第三百九十一章 战术
济尔哈朗笑着说道。
眼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济尔哈朗心下得意不已:“咱们这回还是照旧用挖壕围困之术,不过不是只围锦州,而是把松山也围起来!只要这两座大城围住,城里的明军主力无法顺畅出城,剩余堡城中的明军便不足为惧!”
多尔衮略一思忖之后冷笑道:“我还以为有何等妙招呢,原来不过如此!就算围住松锦,其他堡城的明军虽少,但火器却是未必少,成亲王去年不就是吃过亏吗?皇帝不会以为不打松锦,先破除其他堡城便会轻而易举?成亲王,这事儿你最有发言权,你说说,松山南边这几个堡城可是好打?”
面对多尔衮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岳托神色坦然的开口道:“论起火器犀利,大兴、兴平两堡不差于松锦多少,明军编练的新军都在这些堡城中,我估计祖大寿手下能打的都进了锦州城,只是现下不清楚祖吴两家的马队在何处,那可是一只不容轻忽之劲旅!”
说起关宁铁骑来,八旗还是比较打怵的,虽然并不惧怕,但若真的对上,那肯定会打起精神来应对的。
由于消息封锁严密的缘故,祖吴两家分裂的消息并未传到建州。
在上次吴三桂在锦州城内重伤之后,吴襄在征得兵部同意后,亲赴关外将妻儿接回关外。
虽然祖家兄弟齐齐出面就此事向吴襄表达歉意并做了解释,并且将肇事的祖泽洪、祖泽清、祖可法当着吴襄的面一顿狠揍,吴襄也是强装笑脸表示这是由误会引起的,但双方心中都明白,这件事之后,祖吴两家再无回到从前的可能了。
老奸巨猾的兵部尚书杨嗣昌趁机向朱由检建议,借着祖吴两家有了顾忌之机,顺势抽调两家部分马队归于卢象升麾下听命,以此削弱辽西将门的实力。
杨嗣昌的建议果然奏效。
随着两家的决裂,祖大寿和吴襄眼见自身实力大减,对于兵部的调令也是表现的顺从无比。
祖大寿将祖宽、李重进等几只参与过入关剿匪的马队排到了关内,而吴襄更是干脆,直接将吴家近五千骑兵全部交由兵部调遣,并声称愿意年齿已长,想入京修养身体。
朱由检慎重考虑后,还是下旨闻言安抚了吴襄,并未答应他的请求。
“呵呵!成亲王之虑虽是不无道理,但皇上并无强攻堡城之意!本王照实说了吧,挖壕围城之后,待探清明军来存放粮草辎重之地,我军便以重兵夺之,一举切断前方明军补给,且所得之粮草物资正好供我军食用之!”
济尔哈朗干笑两声之后,随即将皇太极的战略意图讲了出来。
若是朱由检知道皇太极的这个战略计划,说不得也会表达一下佩服之意。
这个作战计划与后世二战时美军在太平洋战役中施行的蛙跳战术极其相似,其意图就是暂时放弃对方防守严密的区域,转而对其认为非常稳妥的后方发动突袭,在成功之后再反身围攻剩余的敌军。
皇太极的确是满清中最有战略眼光的一人,多尔衮虽然也属于八旗中的佼佼者,但论起才智来还是比皇太极差上一筹。
对于偷袭边墙破口而入的战术,皇太极并不是没考虑过。
但在暗中派遣探马深入古北口、居庸关等关隘查探过后,这个想法被他果断放弃了。
据探马回禀,明军不仅是将原先损毁的边墙重新修缮加固,而且调遣了重兵加以防范,清军探马甚至在险要的关口发现了大炮的身影。
从墙上的旗帜以及巡守的士卒就可以看出,原本几乎无人守御的边墙现在戒备森严,昼夜皆有士卒巡逻,边墙外几条小路遍布巨石杂木,清军若想再如以前那样悄无声息的靠近边墙已是绝无可能。
因为搬动这些巨石乱木可不是瞬间就能完成的,搬动的时候想不发出声响是不可能的,这样就很容易被明军发现,突袭就会变成强攻。
在无法容纳大量士卒同时进攻的地带,守御方居高临下,占据着绝对优势,那种难度比攻击锦州城还要大上数倍。
皇太极在与济尔哈朗、代善等人商议数次之后,终于订下了这个具有超时代意义的作战计划。
“若是明军于辎重之地布置重兵,那又该当如何?到时我军前出过甚,身后堡城具有明军把控,前有强敌阻挡,后有粮道被断之险,稍有不慎岂不是有全军覆没之危?”
沉默半天之后,还是多尔衮率先提出了异议。
“呵呵呵呵,睿亲王实是多虑了!明**队员数本就有数,锦州由祖吴镇守,其余边镇兵马还需守御本镇,明国皇帝不可能将其调至关外。就算其编练新军都出关与我相抗,可这等新军又有几多?充其量不过五万之数!而松锦以南堡城明军须得把守吧?山海关也要守御吧?这五万人一分散,他能有多少人守着辎重?”
济尔哈朗笑着回道。
“只要我军袭了明军之粮道,之后再分兵由南往北逐个拔除,在我军粮草物资不缺的情况下,松锦能支撑多久?就算锦州城内宽大,粮草存放极多,可剩余堡城本就狭小,既要容兵又要存粮,其中能够几日所食?就算你火器再犀利,大炮再无敌,可士卒饿上数日后还能上阵吗?若其逼不得已出城应战,那岂不是正中我军下怀?只要外围堡城扫清,松锦岂不就是囊中之物?”
眼见多尔衮、阿济格等人仍是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济尔哈朗随即进一步分析道。
作为皇太极极为信任之人,济尔哈朗当然明白多尔衮兄弟的心思。
只要这场大战取得成功,那皇太极的威望便会如日中天,多尔衮兄弟心里的那点野望就会彻底破灭。
倒不是说多尔衮不愿意看到大清的胜利,而是说两白旗不想让皇太极独享定策之功。
但倘若两白旗能针对皇太极的计划提出更好的策略,那将来获胜后皇太极也无法获取最大的利益。
“郑亲王,本王早就遣镶白旗精锐前出哨探,目的也是想断明军粮道,但直接攻其辎重大营之事还是需谨慎为好!一切还是等哨探回来再说!”
“呵呵,睿亲王实是考虑周详啊!不瞒睿亲王,本王也是遣了数路探马前去哨探,就看看咱们派出的人哪一路先得回消息来吧!现下本王宣布,明日大军辰时用饭,之后以蒙古两红旗马队为先导,汉军旗为后队,解送包衣先行前往松锦挖壕围城!”
第三百九十二章 部署
松山城守备署衙内,洪承畴正在温暖如春的书房内与沈世玉闲坐品茗。
时节虽已近早春二月,江南已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季节,东北大地却还处于春寒料峭之时,树木杂草上也是少见嫩绿之色。
“洪公,东虏大军此番集重兵大举南下,其势之大实属罕见,看来奴酋所图非小!自其与数日前开始挖壕围城起,松山以南数堡城皆有警迅报来,观其态势,似欲将松锦以外之堡垒全部拔除之意,若其一旦得逞,那松锦便有成为孤城之危啊!不知洪公对此有何高见?我军为何不出城给其以杀伤?难道坐视东奴横行无忌才好?”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股清军,作为关外最高长官的洪承畴并没有做出相应的举动加以应对,而是任由大群的汉人包衣在清军的监护下四处挖掘壕沟,以此来限制城内明军的出行。
“呵呵呵,昆岗且稍安勿躁,现下东虏具体动向尚未明了之际,稳守城池、静观其变方为上上之策。此番奴酋尽遣主力南下,其意无非是妄图一举吞下我大明关外之地,最不济也要吃下广宁以南之堡城,尤其是松锦这等大城,其已现志在必得之势!值此东虏锋芒正盛之时,我军唯有避其锋芒、伺机寻其弱小以破之为好!”
由于对清军南下一事早有预估,所以洪承畴对此并不担心。
自崇祯十年下半年开始,自宁远以北堡城的防御都由京营或秦军陆续接管,城内原先的军民都已经被移至宁远以南安置,城内的粮草物资也早就囤续了若干,足以供应驻军数月使用。
而从以往大明与建奴交手的情形来看,建奴对于攻城一直缺乏有效地手段和措施,况且现在城内的驻军已换成了以火器为主的几路强军,所以洪承畴对能守住各处城池还是信心十足的。
至于建奴挖壕围城的做法,洪承畴更是丝毫没有担忧。
兵部发来的作战方略上已经明确指出,此战的目的就是尽量延长战役的时间,以消耗来拖垮建奴,等到东西两个侧翼突袭成功、建奴士气大沮时,再寻找时机破敌。
“洪公此言虽是不差,学生也知朝廷之策略,只是东虏此次之举动与以往大相径庭,其中或许另有它图!前番我军夜不收小队与其哨探于得胜堡一带遭遇,此事透着蹊跷!东虏为何遣哨探深入我军大后方探查?其目的何在?此事虽小,但学生却觉其意甚深!还望洪公慎思之!”
崔行云的报捷文书送达松山之后,洪承畴随即将之豢录后发送至各个堡城,以此来鼓舞军心士气。
毕竟这是实打实地军功,阵斩十名清军哨探,还包括一名白甲兵,这个消息足以让全军将士的信心得到极大的提升。
对于清军为何派遣哨探深入松锦后方一事,洪承畴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沈世玉提到这点,洪承畴也顺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双方哨探遭遇之事,说起来也是可大可小;东奴出身通古斯之深山密林中,举族向以渔猎为生,猎取虎豹熊鹿时皆是先遣人探寻其踪迹,之后设伏狩之。故此,东奴将此习性带入战阵之中,惯以遣哨探前出百里甚或更远为能事,往大处讲,此举乃其探我粮道之计,往小处讲,此番遭遇战或许因其林中迷失路径而偶发。”
看到沈世玉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洪承畴微微一笑,端起茶水品了一口之后继续道:“昆岗,此战早为我方所料,各城堡亦是备足辎重,就算东奴断我粮道又有何妨?其十余万大军云集,日耗几多?宁远以北之村镇早就坚壁清野,其何处就粮与我?再过数月,待其粮草不济、后方不稳之日,便是我等建功之时!”
宁远城东南四十余里的镇远堡中,东阁大学士陈奇瑜正在守备官署的书房内翻看前方送来的军情通报。
就在上个月接到崔行云部报捷文书之后,朱由检召集相关重臣对此进行了会商,众人一直认定,建奴哨探深入之举就是为了探查官军的粮草辎重存放处,并且对此处进行突袭的可能。
陈奇瑜再次提出,粮草重地关乎到大战的成败,须择重臣亲督,以防后方大意之下为敌所趁。
在场众人当然都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但除了孙传庭和杨嗣昌以外,其他人在军略上都无法与这位知兵重臣相比,而孙、杨二人各自有重任在身,根本无法分身兼顾这等要害之地。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朱由检决定派遣陈奇瑜赴关外坐镇,专责粮草辎重事宜并便宜行事,其顺天府尹一职由礼部左侍郎、国子监祭酒倪元璐接任。
而孙传庭则率领一万余秦军,和秦良玉率领的一万白杆兵一同出关,在宁远以南扎营待命,以防为建奴侦知行踪,孙应元率领勇卫营剩余兵马则是提前做了相应的部属。
随后杨嗣昌按照朱由检的吩咐发出指令,让关外各部做出龟缩之态,不用对建奴哨探采取拦截行动。
翻看完最新的军情通报后,陈奇瑜陷入沉思之中,随同他一起来到关外的的陈奇之给他续上热茶后悄悄退出了书房,随后转身把房门轻轻掩了过来。
陈奇瑜知道杨嗣昌的意思,就是用辎重之地做饵,诱使清军来攻,然后以重兵聚歼来犯的清军。
从他所在的辎重仓房到松锦前线,这段路程有近两百里的距离,沿途堡城有六座,驻守的官军总兵力多达近两万人,若是清军真的敢兵行险着,那就要承担后路被断的巨大风险。
在看过最新的军情通报之后,陈奇瑜心中断定,清军十有**会来,并且兵力不会少于三万之数。
据镇远堡的夜不收回报,近几日在辎重营地周边,总共发现了不下三队清军哨探,围着占地面积巨大的辎重营地四处观瞧。
很明显,清军哨探是在探查有明军守护兵力和布置,然后再决定派遣多少人马,从何处进攻更为合适。
明军的辎重营地就在镇远堡以东十里之处,背靠渤海,南接群山密林,只有西面和北面可以被攻击。
而守护辎重营地的只有五千名秦军官兵,由副总兵张远统领。
这五千人被分作了两处,分别在辎重营地的西面和北面扎营,整个布置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相信清军哨探除了留下人手继续探查之外,肯定已经有人回返通禀,好让其主将做出决断。
而从哨探回禀到清军大队兵马过来,最少需要五至七日左右,每多一日,清军近二十万人就多一份消耗,这种巨大的消耗将逼迫清军做出冒险的举动。
想到这里,陈奇瑜不禁心中冷笑不已。
清军万万不会想到,他们探查到的只是明面上的东西,真正要命的却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第三百九十三章 锦州
“外面建奴是何态势了?有无攻城的架势?叫儿郎们打起精神来仔细盯着,夜间巡守官将士卒员数要加倍,城头点亮火把,城下扔下火炬,莫被建奴钻了空子!二弟、三弟、你二人白天轮值巡守!泽溥,你们弟兄几个排好时辰,晚上轮流上城值守,一定要好生巡查!这紧要关头谁要敢懈怠误事,直接把脑袋给我砍下来!”
锦州城祖家的豪宅内,坐于主位上的祖大寿正在发布命令,祖大乐和祖大弼坐在下手两端,其余祖家的子侄们站成两排肃立听命。
“孩儿遵命!回禀父亲大人,建奴挖壕围城后并无攻城之态,四门之外只留有少量兵马,其主力未见踪影。还请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们都是明白事理之人,绝不至于紧要关头耽搁军机大事!”
祖大寿的长子祖泽溥出列躬身回禀道。
“哼!明事理?若是真的明事理,长伯那件事怎么说?祖吴两家从此变成仇敌一般!且还让朝廷趁机敲去几千马队!一帮混账行子!老子当时就该打杀了你们几个!”
一想起数月前发生在家中那场惨烈的冲突,祖大寿心里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他恨恨地看着祖泽洪等几个肇事的罪魁祸首,恨不得上去掐死这几个孽子。
祖泽洪、祖泽清几人吓得身子缩了起来,面上神色也是青白不定。
自己亲爹的厉害他们可是不止领教过一回,揍起人来直接是六亲不认,非得把你打服不可。
“好了好了,大哥莫要气恼了,事已至此,再说无益。眼下大敌当前,还是想想如何对敌才好。依大哥看,这回建奴出动大军南下,莫不是存了将松锦一口吃下之心?”
祖大乐眼见大哥又是一副要动手的架势,赶忙出来打圆场将话题扯开。
“唔,看这架势,这回洪太所图非小!探马回禀说,建州大军中八旗旗帜都已出现,加上那些鞑子和孔友德几个,兵员怕是上了十万了。洪太这回是下了血本,看来是打算一口吃下松锦及周边堡城啊!”
一说到南下清军的规模,向来一副大大咧咧模样的祖大寿也是神色凝重起来。
“那咱们该如何应对才好?这回可比不得从前了,这十万建奴鞑子可不是咱们能对付的了啊!就算松山那个洪亨九带着朝廷那些新军也白搭!早知道不教大宽他们去关内了,有他们在,万一事有不谐,咱们还能杀出城去往南跑!”
一旁的祖大弼也是一脸沉重的开口道。
“现下切莫惊慌,松山不也被围住了吗?只要洪亨九这一等大员在,朝廷肯定会遣人来救,就看援军是不是精锐了!对了,老二,你速速遣人出城再向朝廷报信,若是有援军前来,切勿分兵急进,要徐徐来援!咱们守个半年八个月没问题,若是援军急进,中了建奴的埋伏可就完了!速去速去!”
祖大寿说了几句之后突然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于是赶紧吩咐祖大乐派人出城南下送信。
清军虽然挖壕围城,但对于锦州城封锁的并不是很严密。
双方交手多年,彼此之间太熟悉了。
济尔哈朗等人知道,就算不围城,祖大寿也绝不会派遣兵马出城野战,至于城内是不是派人求援,这正是清军最巴不得的事呢。
围城打援是建州对付明军最常用的手段,并且屡试不爽。
祖大乐应声起身而去,祖大弼接着开口道:“大哥,你说着松山城、大兴、兴平这些堡城能不能守住?去年建州两红旗可是在朝廷新军手下吃了不小的亏,这回虽说建奴来的人更多,可要想拿下这些堡城,估摸着也得死伤不少。原来我还看着那些官军不顺眼,不过现下倒是盼着他们能多抵挡些时日,能撑到朝廷援军前来才好!”
去年岳托率领的两红旗南下铩羽而归,再加上之前攻破义州的那场战斗,这让辽西将门上下都对朝廷新军的战斗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看到把自己落荒而逃的八旗精锐覆灭在自己眼前,辽西官军心里既高兴又震惊,并且在潜意识里对朝廷重新产生了畏惧之情。
正是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兵部的调兵令才会顺畅的得到了执行。
“建奴不会马上攻打这些堡城!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建奴也会将这些堡城围住,等到城内断粮数日之后才会攻城。去年那两仗之后,建奴也是知晓官军火器的厉害,这回说啥不会再去拿着人命填了。现下我到不是忧心这些,我怕的是朝廷手中还有无如此精锐之兵,若是仅只这些,那就大事去矣!”
祖大寿邹着眉头回道。
“父亲大人,难道除了这些新军以外,朝廷再无强军在手不成?目下关内流贼早已覆灭,兵部名下总兵大将着实不少,九边边军战力也是甚为可观,曹文昭、杨国柱、虎大威、王朴、左良玉等人也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将,若到时奉命齐齐来援,倒也未必抵不过建奴!”
一旁的祖泽溥忍不住插话道。
“哼哼!曹文昭还说得过去,杨国柱、虎大威也算老将,手下也有些能打之人,至于王朴、左良玉之辈,都是打顺风仗还成,碰上建奴这样的硬茬,若无强力之人压制,保不齐就会率先逃遁!真要如此,这大明可就要坏事喽!”
说到最后,祖大寿的心情也是复杂已极,本来挺直的身板一蹋,顺势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迷茫起来。
从心底讲,祖大寿以及大部分辽西将门的将领对大明还是很有归属感的,他们并不愿看到大明被别人所取代,这也是祖大寿听从朝廷之令,派遣马队入关剿贼的重要原因。
只要大明不亡,辽西将门就会世世代代趴在大明的躯体上吸血,继续过着豪奢无比的生活。
虽然在大明绝大多数人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土财主,但祖大寿们却是已经相当满足了。
“父亲大人切勿过忧,孩儿觉着,朝廷此次应不会败!之前不是说朝廷又出了个厉害人物,叫孙传庭的吗?据说此人比洪亨九还要有本事,孩儿以为,此次朝廷肯定会遣他领军来援,有他做主帅,那些总兵大将还不得俯首帖耳?再加上咱们送去的警报,这孙传庭定不会上了建奴的当,到时候建奴粮草耗尽,还不是得乖乖地退回盛京?”
看到父亲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祖泽溥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大哥,泽溥说的甚有道理!建奴此次看似来势汹汹,可我觉着实际上没啥大不了的!论起对建州的熟知,大明还有比的过咱们的?这几年朝廷对建州的封禁下,他们还有多少东西拿出来嚯嚯?依我看,这回不过是洪太穷急了眼,这才遣了大军而来!我估摸着,建奴携带的粮草物资绝撑不过半年!大哥放心就是了,说不得到时候咱们抽摸准了还能捡着大便宜咧!”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发兵
“据数路探马回禀,明国存放粮草辎重之地业已探明,且明军防守兵力也是不多,这可真是天赐我大清的良机啊!现下咱们就议一议,由谁领军、派多少兵马前去拿下此地,不管谁去,都要全力拿下!只要得了明军的粮草辎重,那这回咱们大清大事可成啊!”
主位上的济尔哈朗满面红光地目视帐内众人开口笑道。
设在松山城西北十余里外的清军大营内,一众亲王贝勒贝子以及蒙八旗的王爷、孔友德等人齐聚中军大帐内,商讨下一步地作战方略。
“明军如此重要之地岂能轻易让探马探查的到?我总觉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前番两白旗由一名白甲兵领着十人哨探明军粮道,半途之中居然为明军截杀!十人仅有一人逃回,那名白甲兵也是命丧当场!这就是说,明军于粮道防备甚严,这绝非祖大寿手下能干出来的!现其他数路探马俱是毫不费力便能侦知此等要地,其中莫不是有何圈套不成?”
济尔哈朗的话音刚一落,多尔衮便率先提出了质疑。
在与崔命运所部发生遭遇战时逃回来的一名清军,将所遇到的情形讲述了一遍,这让本来视明军如无物的多尔衮心中警惕起来。
从这一只小股明军的踪迹及配备的兵器上看,显然又是明国新军所属,这说明在松锦以南的堡城中,驻扎的都是明国的精锐新军。
辽西的传统明军绝不会在后方就派遣夜不收进行例行巡逻,并且他们也根本没有那种一触即发、威力巨大的短铳。
既然松锦以南住有不明数量的明廷新军,那为何济尔哈朗从东面派遣的探马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呢?
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多尔衮的话在帐中引起了不小的共鸣。
对于这些打老了仗的八旗高级将领来讲,任何可疑之处都要经过详细的探查,在证实无害后才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明军确实不能打,但这只明军已经被锁进了锦州城内。
现在他们面对的明军已经和从前大为不同,对战时绝不能疏忽大意,否则后果难料。
“老十四说的不差!若说对上祖大寿那伙人,除了辽西马队之外,就算他给咱挖个坑咱也照样杀得他屁滚尿流!可现在明国弄出这伙新军来,那就大不一样了!倒不是说咱们打不过他们,而是打败了他们,咱们也会损失不小。咱们八旗子弟无敌与天下,这是不假,可自家员数着实太少,死一个都肉疼的紧。我看呐,还得想法子探明了再说!”
阿济格依旧是果断的站在了自家兄弟这边。
抛开其他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来讲,在没把未知的危险排除之前,多尔衮的谨慎还是很有必要的。
随着阿济格的话语讲完,两白旗的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也纷纷站出来表达了对自家主子的支持,其他各旗的将领虽然没有表态,但神情上自是能看得出,大多数人还是偏向于支持多尔衮和阿济格的看法。
“成亲王,此事你如何看待?虽说睿亲王与十二贝勒所言似是有些道理,但我大清威压关外明军十余年,总不该为了此等小事而怯阵吧?”
作为一军主帅的济尔哈朗面对多尔衮等人的质疑,心下多少有些羞恼的成分,一气之下,他绕过多尔衮,直接把问题扔给了岳托。
“我觉着睿亲王、十二贝勒之言甚是有理,但不管如何,既是已经探查到我大清所需之物,那就绝无不取之理!汉人不是有句话吗:天赐不取、必受其咎!明国一向有文臣带兵之例,此番说不定就是其主帅故弄玄虚之举,说不定是心虚之下才用此策。到底如何行事,还是郑亲王拿主意好了!”
岳托说了半天,听上去两面都不得罪,但实际上还是偏向了济尔哈朗这边。
作为对皇太极最为忠心的两名亲王,济尔哈朗和岳托也成为了皇太极制衡两白旗的重要手段之一。
“成亲王这话讲得好!既是已经探查到了我大清急需之物,那无论如何也要拿过来!只是现下明军看来已有防备之意,那咱们便商量一下,改用何种手段予以应对!我觉着,举重兵突进最是省力,管他如何防范,那些粮草物资堆积如山,就算明人想搬走也来不及!”
济尔哈朗冲着岳托点头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从整个建州高层、包括皇太极来讲,他们并不懂什么孙子兵法之类的东西,不管是与明军交手还是横扫蒙古部落,采用的都是这种简单直接的办法,用八旗强横的武力来平推对手。
惯于采用这种方式的八旗上下,对于汉人那些古已有之的各种兵法更是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就算你智谋百出,但最终还是要用刀枪来对决,只要战阵上输了,其他都是瞎扯。
“硬打倒也可行,但是后路粮道可得照看好。这回松锦周边的庄子都跑没人了,粮食一粒也没留下,全得指望咱们自家带来的粮食。这大军要是前出近两百里地,有松锦和诸多堡城的明军在,若是被人断了后路可是件麻烦事!”
岳托有些不放心的开口道。
从探知清军开始向义州集结之时起,洪承畴便以督师的名义发布命令,让松锦以南、宁远以北的百姓军户依次开始撤到宁远南面,除了地里尚在返青的庄稼以外,所有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给建奴留下任何可以使用的物品。
这种坚壁清野的方法让想要四处打粮的建奴空手而归。
“成亲王说的没错,咱们十万大军虽说在这世上无人可敌,但小心点也不是坏事。依我之见,咱们将大军分为三路:一路前去攻取明军辎重,另一路于中途扎营,随时来回接应,第三路就在现下之处监视松锦明军。如此一来,明军就算是有啥计谋也派不上何等用场,郑亲王觉着如何?”
“睿亲王之策大体无有错漏,但我觉着前队最好是多派兵马,然后分作两处,一队攻取明军辎重大营,另一队布防在南面,截杀明军由宁远派出的援军,以防攻打辎重之军两面受敌!”
岳托思忖一会后,对多尔衮提出的计划做出了相应的补充。
“那兵力分派该当如何?三队人马分别由谁亲率?”
一旁的阿济格插言道。
“前队由成亲王率满蒙两红旗、两蓝旗及汉军旗为前队,睿亲王率两白旗居中策应,本王率剩余人马监视松锦!就这么定了!明日辰时派出探马先行,大军随后出发!”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兵至
与陈奇瑜前番推测的时间差不多,在发现清军探马后的第七天,松锦以南的堡城纷纷传来警迅,大队清军毫不顾忌的沿着官道向南而来,目标直指宁远一带。
于崇祯十年建起的明军辎重营地占地宽满,除了东面和南面有山海的天然屏障外,北面和西面都是就地取材,用粗大结实地松木建起了高达七八尺的木栅,两座两丈高的望塔也分别矗立在了西、北方木栅后十步左右的距离。
不同于一般营寨望塔的是,这两座塔基用砖石垒就的望塔顶端平台十分宽大结实,各自安放着两门五百斤重的佛郎机炮,平台上的角落里堆放着火药几种弹丸,几名明军炮手或是眺望远方,或是安静地坐地闲谈,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营地内除了散落着十余座存放粮草物资的仓房以外,供上万民夫歇息居住的一排排木屋将整个营地内部遮蔽的严严实实。
从外面看去,这座营地与平常的没有什么区别,仅有数量不多的明军士卒在里面四处巡逻,但在营地内东南方位无法探查到的开阔地上,一排排整齐地营帐已经立了起来,除了一队队沿着营帐之间通道巡逻的士卒以外,五千余名勇卫营将官士卒均是在自己帐中静坐,等候上官发出的军令。
这只由总兵孙应元亲率的勇卫营剩余人马,在得到关外传来的清军正在向义州集结的军情后,便奉朱由检之命拔营出关,并于清军开始挖壕围困松锦时抵达了此地。
这五千余人的队伍就是组建已久的车营。
整个车营由两百八十辆偏厢车组成,每车配备三百斤小型佛郎机一门、驭手一人、炮手三人、铳手四人、刀盾手五人、长枪手五人。
整车以犍牛为动力,临战时犍牛用麻布遮蔽双目,双耳塞上棉花团,以防止受到惊吓导致车辆失控。
之后车辆横向摆开,以带缺口的偏厢朝向前阵,佛郎机炮由缺口处向外射击,而铳手则立于佛郎机两侧射击。
刀盾手和长枪手负责在敌军突破火力打击后的近身肉搏,保护炮手和铳手的安全。
虽然已经组建并训练了一年有余,士卒们的配合已经相当的默契。
而炮手和铳手因为身处平台的关系,心里的安全感有了巨大的保障,所以射速比排成方阵的铳手要快上不少,有些铳手已经能达到在不到两百息内三发的水准。
这在过去火铳繁琐的装填发射流程中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朱由检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心理上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把。
因为这比他期待中按后世的计时算法满了不少。
他本来很希望一分钟两发的强军,但在燧发火铳普及之前,这种想法纯粹是奢望。
毕懋康研制的燧发铳因为受制于原材料的关系,无法解决哑火率过高的关系,所以暂时无法大规模的普及,只能做了少量的短铳配发给了军队中的夜不收,以及锦衣卫中高级将官和缇骑使用。
孙应元这次率部前来的目的就是:把握住时机,充分利用火器的优势,给清军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
虽然清军已经几次与勇卫营交过手,对明军的火器已经有了防备和警惕,但车营的火力胜过普通铳手数倍,只要清军仍然采取从前的打法,那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
负责守卫辎重营地的五千名秦军将营盘分作两处,一处位于辎重营地北门数百步外的方向,另一处在相距不远地西门立下了营寨。
两处营盘同样都是用圆木四面为栅,开设营门两处,其中北门营地住有三千人,由副总兵张远亲率,西门营盘的两千人则是由游击贺守道负责指挥防守。
由于这部分秦军兵力过于单薄,而来袭的清军会是秦军的数倍,在没有接到兵部明确指令的情况下,张远下令,全军没有命令不得出营与敌野战,以全力防守为主。
由于这两座军营卡在清军进攻辎重营地的要害上,清军若是想绕过去直接攻打后面的辎重营,侧后方就会遭受到明军火力的打击,所以这两处营寨成了清军首先要拔除的两颗钉子。
因为这两处营寨的四个角上都分别建有一座炮台,上面都配有射程数百步的佛郎机炮,没有任何军队敢冒着被火炮随意轰击的风险去攻打别处。
崇祯十一年二月初十巳时许,越来越多清军探马身影的出现在了镇远堡以及秦军营盘周边,有些胆大的蒙八旗鞑子哨探甚至穿过秦军的两座营盘之间的开阔地,直接抵近了辎重营木栅外四处观瞧。
而明军对清军的举动毫不理睬,任由鞑子哨探炫耀马术、四处探查。
随着日头升到头顶时,远处尘烟四起,大股马队踩踏地面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响彻原野,各色各样的旗帜在尘烟中若隐若现。
接近正午时分,六千余蒙八旗骑兵以及两千名两红旗的骑兵,在绕余贝勒阿巴泰的率领下进抵镇远堡以东的秦军营盘数里之外。
清军各路哨探不断飞马赶至阿巴泰的坐骑前,将探查到的各种情报逐一向阿巴泰做了禀报,随后在阿巴泰的大声命令中,围绕在他身边的清军将领们纷纷接令而去。
随着一道道军令的传下,一队队的骑兵奔向各方,清军大队除了少量游骑散到周围警戒之外,其余骑兵纷纷下马。蒙古骑兵和八旗骑兵们,或是从战马的兜囊中拿出豆料给战马喂食,或是三五成群的就地歇息等候主子的下一步指令。
下午未时许,北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随着距离的拉近,这种嘈杂变成了吵嚷叫骂声。
在大队清军的监护下,三万名穿着破衣烂衫的汉人包衣或是推车或是挑担,装载着大批的粮草辎重乱哄哄地赶了过来。
随后,在一阵阵的号角声中,各旗的包衣头目们呵斥打骂着,带着手下空手而来的包衣们向各色认旗下聚拢,待清点人数之后,在认旗的引领下向,扛着铁锨锄头圆木等各种各样的工具器材四散而去。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根据事先勘察好的地形,在划分好的区域设立营寨,以供八旗清军扎营。
在一片热闹喧嚣的场景中,到了申时左右,分散在四处的十余个清军大营纷纷立了起来,天刚擦黑时,一队队的清军主力陆陆续续地从北而来。
夜色降临后,清军打起的火把宛如一条长长地巨龙一般,从远方蜿蜒向南而来,直到深夜方才断绝。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战起
从岳托率领清军主力抵达后地第二天开始,包衣们被分作两处,在清军的保护下分别前往宁远和镇远堡。
经过数日不分昼夜的劳作后,宁远城北门以及镇远堡东门外都被挖出了一条长长地壕沟,这两道宽达丈余、深有六尺的壕沟,将明军从宁远及镇远堡派兵支援辎重营地的通道断绝开来。
六千余蒙八旗骑兵,以及十五个牛录的镶蓝旗清军在壕沟以北扎下营盘,监视着宁远方向的明军。
而镇远堡东门外的壕沟处,则是有十个牛录的正蓝旗清军扎营监视着。
“恭顺王、智顺王,大炮有无摆放妥当?明日就看汉军旗的了!待大炮将明军营栅轰开,回里不,你即刻率五百人突入明军营寨,全力与其肉搏!乌达补,你带三百人做后队,趁机入营掩杀!智顺王于西面同样如此,阿息保带队冲杀!明军就算火器犀利又能如何?论起近身搏杀,我八旗健卒可谓是天下无敌!打破明军营寨之后,本王自会给你等请功!”
“喳”
“奴才领命!”
位于秦军营寨以北五里处的清军的主营内,岳托正在大帐内召集手下将领议事,安排明天的战术,分派各自手下的任务。
在将明军营寨的布置探查清楚之后,岳托与孔友德等人商议一番,最终确定了明天的战术。
孔友德等人纷纷单膝跪地接下军令,个人面上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态和表情。
在他们看来,就算对面的明军时精锐新军,但人数过少的劣势却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只要被八旗精锐给打破了阵型,再犀利的火器也抵不过一刀一枪的砍刺。
只要绞杀了这几千明军,那后面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就成为了八旗的囊中之物。
“启禀王爷,奴才有话要讲,奴才总觉着,咱们此次是不是有点太过顺畅了?如此紧要之所在,明国为何只有区区数千人守卫?莫不是其中有诈不成?”
一向存在感不强的耿仲明犹豫半天后,还是上前一步施礼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呵呵!怀顺王过虑了!你所言之事本王也曾想过,思来想去之后方觉其中并无其他隐忧!你可知为何?”
心情大好之下,平时冷峻严厉的岳托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奴才正是不知,故方有此前之问,还请王爷给奴才解惑!”
耿仲明笑着施礼答道。
“哈哈哈哈!解惑倒也谈不上,本王就说说怎生想的吧!”
眼见立功在望,岳托仰头大笑起来。
“其实简单来讲,明国关外主帅有些轻忽了!去年明国虽是先有义州之胜,后有松山守城之功,故此其人难免心生轻敌之念!此次我大军南下,他自会认为我军还是以松锦为目标,根本不曾想到我军会绕城直驱其要害所在!明军虽有精锐不少,但现下却是分散各堡城之中,被我分割开来后无法聚拢迎战!现下就算已知我意,也是悔之晚矣!”
就在清军部署战术的同时,秦军营寨的一座营帐内,副总兵张远也正在召集手下的将领研究迎敌之策。
“建奴这回可是来者不善啊!虽说探查不到到底来了多少人马,看这架势,至少三万有余!此次可谓是咱们秦军建成之后所遇之第一等恶仗!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堕了我秦军之威名!更不能使督帅脸上无光!就算我等尽皆战死,也不得做了逃兵!明日本将会亲自督阵,但有畏敌潜逃者,一律就地斩杀!你等稍后务必要晓谕全军方可!”
年约三旬的张远是当初自京城带去的勇卫营中的一名把总,这几年积功升至了副总兵的职位。
因为久随孙传庭转战各地的原因,所以一直以督帅称呼孙传庭。
“副总制且放心吧!我等既是吃大明粮饷,那便是存了为皇上效忠之心,大不了以死报国就是了!”
游击陈勇满不在乎的开口道。
“副总制,咱们死战就是了!可这建奴的大炮一摆,额这心里头得慌,估摸着手下的儿郎们也是心里打怵!咱们与建奴拼杀不倒是要紧,可是要是还未见到人就死于大炮下,心里边觉着着实亏得慌啊!得想法子把建奴大炮给端了才成!”
说话的是千总李三娃。
他本是延绥镇的一名队正,在听说秦军粮饷足额发放之后,便带着十几个手下连夜投奔过来,后因作战勇猛、屡立战功,所以一步步升到了现在的位子。
今天眼看着清军那边在挖掘和布置好阵地后,几十门大小不一的大炮被先后架了起来,黑黢黢的炮口正对着自家营盘,这让见识过大炮威力的李三娃顿时感到心惊肉跳。
“无妨!本将已知如何防范火炮之害!别忘了咱们身后大营里也有火炮无数!只要咱们扛过建奴火炮轰击,耗尽建奴火药炮子,过几日就让建奴尝尝咱们火炮的厉害!”
张远早就从孙传庭那里得到知会,朝廷重臣们早就考虑到清军大炮带来的巨大伤害,所以把他这一部安插于此,为的就是消耗清军积存不多的弹药,让它无法对身后的勇卫营车阵构成威胁。
说直白点,他手下这几千人就是来给建奴当靶子的,到时候能不能躲过一劫就看运气了。
孙传庭派来的人坦言,经过朝廷这两年的全面封锁,建州各种物资日渐匮乏,就算其大炮不少,但火药弹丸的数量肯定是不能够支撑大炮进行持续的施放。
只要他们这一部能够撑住几天,哪怕营寨被建奴攻破,这一仗也会给他们记上大功一件。
由于事先已经考虑到清军火炮会对官军造成的伤害,兵部已经将防御火炮轰击的简单方法晓谕了各军主将,所以虽是看到清军将炮架起,但张远的心里并未惊慌。
在布置完作战任务之后,几名将领领命而去。
随后明军士卒在上官的指挥下,用从辎重营领到的麻袋装满泥土,在建奴火炮可能打击的范围内筑起了数道高度到腰腹以上的矮墙。
这个方法其实是朱由检偶尔想到然后交代下去的,这也是从后世大神的穿越书中学到的知识。
由于这个时候大明境内的火炮弹丸并不是开花弹,士卒受到的伤害主要是弹丸落地后数次弹跳造成的,所以只要想办法防止弹丸弹跳后的二次伤害就可以了,至于被弹丸直接命中的,那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经过几天紧锣密鼓的布置,第二天辰时正,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两千名清军列队而出,在汉军旗炮阵后面排好阵型,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一场筹划许久的明清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三百九十七章 接战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大团的白色硝烟缓缓向天空飘散开来。
清军的一门红夷大炮从三里开外向秦军营寨打响了第一炮。
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接连响彻天际,清军的三十余门火炮陆续打响,硝烟很快将整个阵地笼罩起来,一颗颗黑色的弹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破天空,向对面明军的木栅飞去。
第一轮发射完毕,因为试炮的缘故,几十颗弹丸仅有几颗命中木栅,将粗大原木制成的营门或木栅击的木屑横飞。
其余的弹丸有小部分提前落地,在坚硬的地面上蹦跳数下后滚到了木栅边便停止不动,大部分弹丸则是掠过木栅飞入了明军营寨内。
秦军营内正对大门五十步的地方,双排麻袋垒就的第一道矮墙后面,一百名铳手正紧贴着矮墙后面坐地歇息,近千名铳手则是在远离营门几百步的数道矮墙后面等候命令。
汉军旗的炮手们在民夫的协助下,喊着号子将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倾斜歪倒的炮身扶正、校对,然后用长长的毛刷清洗炮膛和引药池、装填发射药和弹丸,足足忙活了小半刻钟才做好了第二次发射的准备。
“娘的!这建奴会不会发炮?额看了,老子就算站在大门处,这群狗日的也伤不着老子的一根汗毛!”
清军第一轮炮击过后,李三娃上半身斜倚在一堵矮墙上,转头对一排坐在地上的铳手嗤笑道。
刚才清军发射的弹丸有些虽然飞进营寨中,但都在越过第一排矮墙后落在地上,弹跳一下之后就被一排麻包挡住。
“千总,可是适才建奴发炮时,你老人家可是缩成一团啊!嘿嘿嘿嘿!”
李三娃手下的把总成老三不留情面的当场揭穿了他,引得铳手们一阵偷笑声。
“屁!老子适才肚子有些不爽利,趴在地上能好受些!哎,额说成老三,你他x的皮痒了是吧?等打完仗看老子咋收拾你!你等不信是吧?稍后建奴再发炮,老子就站在这地界上,只要挪动一步就是那水里的王八!成老三,敢不敢跟老子一起站着!”
被揭穿了的李三娃毫不感到羞愧,反而洋洋得意的跟成老三较起了劲。
“是是是!千总威武!千总马上要升将军了,岂会怕建奴这小小的弹丸!嘿嘿!”
成老三也是当初跟着李三娃一起从延绥镇过来的逃兵,两人私底下关系特别好,打闹说笑也成了家常便饭。
两人说笑之间,远处的“duang”的一声巨响传来,清军第二轮炮击开始。
李三娃被巨响声吓得本能的一激灵,刚想趴在地上,但一下子想到刚才吹的**螺,无奈之下只得直起身子看着半空是否有弹丸落下,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战场上勇猛善战的李三娃最怕的就是大炮。
他刚到延绥镇从军时,眼看着就在自己十几步外,一名犯边的鞑子骑兵被官军佛郎机炮一斤重的弹丸击中头部,那种脑袋突然爆裂的恐怖场面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好在这次清军的炮弹都是对准了营门和木栅,未再有弹丸飞入营中,等到炮声停止后,李三娃的脸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清军的第二轮炮击给秦军的营寨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再结实的木头也经不住带着巨大动能飞过来的铁蛋的打击,尤其是被十几颗弹丸砸中的营门已经出现了几处断裂的地方,呈现出摇摇欲坠的样子。
立于正方形一角炮台上的张远正在观察着清军的动向,对于营门和木栅的损坏并未在意。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了消耗而存在的,破了也就破了,关键是对付清军接下来的突击。
这时清军炮手正在忙活着准备第三次发射,而数百名清军已经在一名全身白甲的甲喇章京令旗下开始集结。
“传令,第一排铳手加为六百!千总李三娃亲督!建奴突入大门即刻发铳!东、西炮台炮手备妥弹药后听从将令!”
张远望着集结整队完毕的清军下令道。
在朱由检的要求下,除了勇卫营和京营之外,秦军也已经大规模的换装。原先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很多改为铳手,弓手只保留了两百名箭法出众者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炮台上长短不一的喇叭声,李三娃立即召集手下的五百名铳手集结整队,然后绕过一排排的矮墙向营门处行去。
片刻之后,清军的第三轮轰击再次打响。
秦军营门在炮弹的集中打击下终于轰然倒地,整个营寨暴露在了清军的刀枪面前。
“装填弹药,引燃火绳!”
随着李三娃的一声令下,第一排矮墙后的明军迅速忙碌起来,不到数十息的时间,一百名铳手全部准备完毕,而对面数百步外,五百名清军步卒手持锤斧铁棒长枪等重兵器举步而来。
与明军讲究排列好整齐的阵型不同,清军对于阵型并不太注重,并且对明军这一传统嗤之以鼻。
在绝大部分清军的眼中,与明军交手多年,两军对垒无数,就算明军阵型排的在严密,在身披两层重甲的清军精锐打击下也会崩溃而逃。
虽然知道这次面对的明军是不同于以往的精兵,并且屡次给与八旗以重大杀伤,但对于并未与新式明军交过手的清军来讲,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后打破他们的阵型,明军还会如从前那样被轻易击溃。
“举铳!”
李三娃站在矮墙后第一排士卒最右的位置下达了命令。
一百名铳手将手中火铳平举,黑洞洞的铳口指向了营门处。
虽然这是秦军第一次与传说中强悍的八旗兵交手,但看到对方虽然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手中拿着的却是明军早就淘汰了的各种冷兵器,李三娃不禁嘴角一撇,面上满是轻蔑的神情:“这些狗蛮子不知死活吗?你他x的拿着锤子斧头能近得了身不成?什么狗屁无敌,今日非叫这群蛮子尝尝铳子的厉害不可!”
五百名清军以散兵阵型逐渐靠近了营门,但作战经验丰富的他们还是以寻常步履稳步前行,为了节省体力,清军并没有发起冲锋。
而眼看着清军已经进入佛郎机炮的射击范围之内,但张远却未下令开炮。
他是生怕火炮会将清军击退,那样就不能给其造成更大的杀伤了。
就在前队近百名清军抵达营门时,带队的甲喇章京一声令下,这百余名清军瞬间闷声不响的加快脚步开始了冲刺,眨眼之间便已踏过损坏的营门向矮墙后的秦军冲了过去。
“放!”
随着李三娃的高喊声,一百只火铳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打响。
一连串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声响中,大团白色烟雾将矮墙后的明军遮护了起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完胜
秦军营地的大门足够宽敞,铳声响起时,数十名身披双层重甲的清军涌入营寨,正低头疾步向几十步外矮墙后的明军猛冲,打算借助重甲的防护力抵挡住火铳的打击。
百余名清军弓手紧跟在后,试图在进入重箭五十步射程范围内对秦军展开射杀。
但事实证明,这种想法纯属异想天开。
前队清军根本无法立足,更无法给弓手打出一片可以立足之地。
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内,高速飞行的弹丸速度达到了极致,别说双层锁甲,就算披着一块铁皮也照样会被铳子的巨大动能所击穿。
血花四溅伴随着前队清军的惨叫声中,二十余名清军被击中倒地,但见惯了无数生命在自己面前死亡的剩余清军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开始加速向前疾冲,后队的清军不顾地上族人发出的哀嚎声紧跟着前队身后。
他们知道明军火铳犀利,也知道接下来还会有铳子射来,但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惜性命闯入明军铳手营中。
只要近身肉搏,那些火铳也只不过是铁棍而已。
对面这只明军的确是精锐之师。
这是众多冲锋清军脑子里下意识的反应,而这种反应也成为了他们脑子里最后的意识。
在以往与明军的无数次交锋当中,明军虽然也是以火铳作为前阵,但出于各方面的原因,往往不等清军冲到射程之内便将手中的火铳打响,随后便会扔下火铳逃命。
而清军总是在几乎毫无损伤的情况下趁势追杀,几十个清军便能撵着上千甚至数千明军漫山遍野的跑。
而眼前的明军很明显是那种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强军,这样的明军必须要彻底绞杀才行。
只有被杀死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首排一百名铳手射击完毕之后迅速蹲地开始清理铳膛、装填火药和铳子,尖利的喇叭声响过,第二排火铳紧接着打响,又是一百枚铳弹激射而出,在清军面前形成了一层弹幕,前冲的清军如同高速飞奔的野牛撞到坚硬的岩石一般翻滚在地。
两百枚铳弹将冲在最前面的清军一扫而空,双层重甲并未挽救他们的生命。
一滩滩殷红的鲜血在地上蜿蜒流淌开来,尚未立刻死掉的重伤清军捂着伤处惨叫打滚,但快速大量的失血很快便会夺去他们的性命。
虽然心中震惊于明军强悍的火力,但大批的清军依旧继续前冲。
族人的性命不能白白牺牲。
冲过去!
用锤子敲碎对面尼堪的脑袋,用斧头砍下他们的头颅,用铁枪刺穿他们的腰腹。
我们是天下无敌的八旗兵,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冲锋。
这是每一个清军脑子里共有的念头。
没有人发出呐喊,因为那样会白白消耗力气。
只有冲入尼堪们阵型中发力挥砍时才会吐气开声。
但明军持续不断的射击彻底粉碎了清军的幻想。
虽然被浓浓地硝烟遮挡了视线,但这时候的火铳不是瞄准射击,而是集火攻击一个区域,铳手们只管冲着前方开火就行。
没等第六排铳手打完,第一排的铳手已经装填完毕,火绳再次吹燃,只等着听到喇叭声后便会起身射击。
刘百民铳手身后,一百名长枪手和一百名刀盾手正在迅速赶来,带队的两名把总看到炮台上挥动的红色旗帜后即刻带队疾步而来。
除了少数哑火的火铳之外,秦军第一轮近六百枚铳弹将一百余名清军杀伤倒地。
随着第一排铳手起身再射一轮,已经冲到四十步以内的清军再次被射倒近三十人。
面对明军似乎无休无止的铳弹射击,只能挨打而无法还手的清军终于支撑不住了,冲在前面的清军开始有人试图转身往回逃窜。
随着恐慌情绪的传染,前队清军或是有意识或是在犹豫不定中开始反身回撤。
带队冲锋的甲喇章京回里不虽然勇悍过人,但尚未来得及施展一身本事便被铳弹射杀,扛不住明军火铳打击,又失去了指挥的清军败下阵来。
清军弓手还未进入营门内的有效射程内,也在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后阵带领三百名清军的甲喇章京乌达补尚未率队冲入明军营寨,由于视线阻隔的原因,他只听到铳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心里也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紧接着不过百余息的功夫,冲入明军营寨的前队便乱了起来,前冲和后撤的清军纠缠在了一起。
久经战阵的乌达补见势不妙,立刻吩咐吹响撤兵的号角,没等号角声响起,明军的长枪手和刀盾手就追杀了过来。
从来都是正面对敌的清军终于尝到了被明军从背后砍杀的滋味。
在两列排成刺猬一般阵型的秦军长枪手的捅刺,以及护住长枪手两翼的刀盾手的遮挡劈砍下,许多已经乱了方寸的清军虽然回身对敌,但秦军手中长达丈余的长枪却根本没给他们机会。
这种类似破甲锥的枪头对清军的重甲直接无视,一根根雪亮锋利的枪头每一次吞吐都会带起一团殷红的鲜血,转瞬之间便造成数十名清军的伤亡。
这还幸亏清军是散兵阵型,不然伤亡人数会更多。
清军弓手带队的牛录额真反应极快,当即指挥弓手后撤十余步向秦军的长枪手进行了几轮吊射。
随着炮台上黑旗挥舞,李三娃率三百铳手绕过矮墙迎了上来。长枪手和刀盾手在被射倒数十人后撤向营门两侧。
有百余名清军再次冲入营寨,想借机追杀后撤的明军,但却遭到了三百名采用第一排单膝跪地、第二排弯腰躬身、第三排直立地秦军用三段击方式再次痛击。
随着数十名清军被击倒在地,第一队剩余地清军终于在崩溃中四散而逃。
在李三娃的大声吩咐下,伤亡的数十名秦军被刀盾手迅速抬走,铳手们也分别从两侧撤回矮墙后面。营门内外的空地上只留下了满地清军的死者和伤员。
这场小规模的激战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以秦军的完胜而告一段落。
乌达补眼看着撤回来的清军低着头从自己面前走过,心头也不由得变得沉重万分。
站在清军炮阵后面的土台上观望的岳托脸色阴沉已极,一旁的孔友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也是面色难看。
虽然他们并未看清冲入营寨的清军时如何败阵的,但接连不断响起的铳声和漫天飘散的烟雾已经说明了整个过程。
这与岳托去年率军在松山、大兴堡、兴平堡等堡城下的遭遇很相似,都是被明军犀利的火器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来人,将乌达补唤回,留下一千马队监视明军,召集甲喇章京以上将领来本王帐内议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料敌
“你下去吧!乌达补,今日败阵之军归到你手下!想法把阵亡族人尸身收回来,其家眷包衣也都归你分派!”
一名进入过明军营门又侥幸逃生的清军把看到的经过讲述一遍后,岳托随即下达了命令。
负责指挥炮阵轰击明军西门的尚可喜,以及率军进攻西门的几名甲喇章京也跟着一起来到岳托的营帐内。
他们在西门的攻势遭遇了与北门相似的情形,最终也被明军击退,所幸的是伤亡比北面少了一些。
乌达补和那名清军行礼之后转身离开营帐,岳托目视孔友德等人后开口道:“恭顺王,今日之战你等有何看法?明人火器该如何克制才好?”
正在低头凝神思索的孔友德楞了一下,随即出列行礼后苦笑道:“启禀王爷,奴才一直在思虑此事,目下尚未想出更好的办法应对!”
“那就是说,你已是有了不太好的办法了?不管好坏,且讲来听听!”
岳托眼中一亮,连忙开口催促道。
若说起现在谁的心里更急于破敌立功,在场之人中也就是他了。
凭着他和济尔哈朗两人之力,他才抢到了这个立下首功的机会,可头一仗便被明军当头一棒给砸的头破血流,若是不能迅速击败当面明军,多尔衮和阿济格知道后。自己肯定会被耻笑一辈子。
去年的败仗还情有可原,可以推脱是明军依仗城头的火炮才让自己束手无策,虽然杀伤明军众多,但破城却是兵力不足,无奈之下只得退兵。
可这次自己携大军前来,面对数千明军却是依旧没有轻松破敌,那就算将来胜了,他在皇太极心中的地位也会直线下降,那将会对自己的家族利益带来极大的损害。
“启禀王爷,奴才有这么个想法,说出来供您参详:这第一就是要将明人北面营栅拆毁,以便有足够大的空地供我大军冲杀。今日之战虽是小挫,但其实不怪我军无能,实在是我军太过轻敌,未曾将盾车置于前,只想着从营门处一冲就能击败明军,可这仅能让数十人通行之处根本难以施展开来,这才有了些许伤亡。这第二吗,奴才觉着,王爷还是待那些包衣奴才太过宽厚了。奴才以为,明日开战咱们便驱使那些汉人包衣为前阵,直接冲击明军壁垒,我军遣精锐跟随其后,就算明军不顾同胞之情,以火器杀伤那些汉人包衣,但火铳打放一多就易炸膛,况且上万包衣一冲,他如何杀得过来?如此一来,我军趁机近身搏杀,明军焉有不败之理?”
孔友德一边思衬着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帐内的耿仲明、尚可喜以及清军的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们都是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今天这场小规模战斗,清军从上至下都大意了。
“好,好!恭顺王这策略着实使得!明日破阵后本王当给你记上首功!此次本王确实是轻敌了,连盾车都未曾派出!之前因不欲多伤人命,这才未驱使包衣冲阵,可眼下这情势也顾不得许多了!恭顺王,毁掉明军营栅之事就交于你!入夜之后遣那些阿哈们携带刀斧火把毁掉北面营栅,明日辰时一过便发起进攻,一举将对面明军歼灭之!”
岳托的神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他对孔友德这个给他下台阶的说法非常满意。
哪有什么待包衣太过仁厚之说,这些尼堪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一般。
而且孔友德的策略也是直击明军要害,只要照方抓药,明日破敌已是毫无悬念。
这次他确实有些托大了。
虽然去年曾败在明军手中,但潜意识里对明军的轻视让他再次尝到了苦头。
秦军营寨中,炮台上的张远观察半天,看到清军营地并无大规模调兵的现象,遂嘱咐哨兵用定要小心戒备后,便带着几个亲兵下了炮台。
他沿着营内巡视了一圈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摘下帽盔坐在椅子上思忖半晌,随即吩咐亲兵,去后营把负责粮草物资发放的军纪官钱杰,以及李三娃等几名千总一起叫来,商议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游击将军陈勇在另一个营寨中,所以暂时无法脱身,议事完毕后张远自会遣人知会与他。
待传令的亲兵走后,张远的腹中忽然发出雷鸣般的咕咕之声。
现在虽然才刚到未时,但一清早起来便全神贯注于整个战场上的每一个变化,这对于精力和体力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张远的亲兵队正吴半里赶忙从营帐的一角拿出几块风干的牛肉块递到他的手中,然后找出三合一的军粮拿到一边,抄起张远的帽盔把军粮倒入,然后自腰间摘下水囊将水倾入后搅拌起来。
“额说半里,你他x的不会去找个大碗啊?这要是建奴突然打过来,老子头顶着里边黏糊糊的帽盔上阵,这算他x的啥事啊!”
张远坐在椅子上嚼着牛肉干,一边看着五大三粗的吴半里笨手笨脚的忙活,一边没好气地教训道。
“嘿嘿!将军,咱都是粗人,这战时将就着点就成!真要是建奴打过来,能保住脑袋就好,那还顾得上黏糊不黏糊啊!你说是吧,将军!”
吴半里毫不在乎地继续忙活着,嘴里也是与自家将主调侃着。
他跟着张远已经有快三年了,两人可谓是生死的交情,说笑打屁是常有之事。
“滚!是个屁!等打完了仗回了关内,老子说啥也得买几个眉清目秀的婢女伺候不成!整日与你等一群粗汉厮混,瞎了老子这么个堪比诸葛孔明之儒将啊!”
自从朱由检下旨,强制明军把总以上的将官识字以来,勉勉强强地能识得几百个字的张远便以儒将自诩,时不时地冒出一些不伦不类的词语来彰显自己的博学多识。
“将军,不是这般吧?额可是听说,那些个文曲星可是从不骂人咧!嘿嘿嘿嘿!可将军您一天不骂个百十次就不会说话了!哈哈哈哈!”
听到自家将主又在吹嘘自己是儒将后,吴半里先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额说半里,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儒将就是能掐会算,上阵能斩得敌军首级,下了战阵还能吟诗作赋,骂几句那也是小节。你家将军我虽说吟诗作赋还不太成,这斩敌首级可是不老少了。至于这能掐会算吗,我估摸着今日建奴定是不会再来攻咱了!”
张远费尽地嚼着肉干,对吴半里的嗤笑丝毫没有羞愧之感,反而是洋洋得意地再次吹嘘起来。
“副总制,你老可是算准了?建奴今日吃了老大的亏,俺觉着稍后定会多派人马前来报仇,哪能就这么着算了?”
随着一股冷风吹入,离得最近的李三娃掀开门帘迈入帐中,看到吴半里正在搅和着面团,赶紧抢上几步捏起一块送入口中,之后嘴里含含糊糊地开口道。
第四百章 布防
“山人自有妙计!额说李三娃,今日这头一阵打的不赖!啥子狗屁的建奴无敌,依着额看,这就是辽西那帮怂货吓破胆子吹出来地!火铳一响,无敌也得躺!哎哎哎,李三娃你个怂瓜!那是额地饭食,给额留下些,想吃自家弄去!”
看着李三娃只顾着低头从自家帽盔中大把大把的捏着饭团往嘴里猛塞,张远跳起后几步窜过去,与李三娃争抢起来。
没等两人吃完,军纪官钱杰、千总刘顺、胡大棒先后赶到了营帐中。
现在兵部将军纪官派驻各部的措施已经全面推开,游击以上独领一军的官军中全部被派驻了锦衣卫出身的军纪官,作为纠劾不法、监督军纪的存在。
不到三旬的钱杰原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在崇祯九年与十几名各千户所抽调的校尉一道,被派遣至秦军中担任军纪官一职。
这批军纪官年龄不一,共同点便是识文断字,有不错的算术,以便能监督所在军营中粮草物资的准确发放,防止负责军需的将官从中贪墨。
军纪官最重要的职责便是考功、记功,把官校士卒日常和战时的表现汇总后,在与一营主将商议后上报兵部。
其实主将们心里清楚,所谓的军纪官其实就是朝廷为了防范将领们拥兵自重,特意派下来监视他们这些兵头的。
因为这些军纪官虽然职级仅相当于千总一级,但仍是隶属于锦衣亲军,任何人都无权给他们下达命令。
“即是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先把今日之战得失总结一下,之后再合计一下如何应对建奴接下来之攻势。李三娃,建奴的尸首都处理完了?这天渐渐就热了,战场要及时清理,以防疫病播散!此条当谨记!”
在吩咐给钱杰看座后,坐在椅子上的张远开口道。
“禀副总制,建奴留在营寨中的尸首都砍下脑袋后扔出去了,营门外死伤那些都被建奴遣民夫拖走了,卑职已着人用铁铲将地面翻了一遍,那些血水都遮盖于地下了!这兵部老爷们发下的铲子着实好用,挖起泥土来毫不费力,若是将来咱们回家种田能用上这般物事就好了!啧啧!着实顺手的紧!”
李三娃抱拳回禀完之后又顺嘴扯到了别处。
兵部下发各军的铲子是朱由检照搬后世的工兵铲的样式,由军器监用精铁打制而成,这种划时代的东西端的是挖掘土地的利器,用起来既省时又省力,颇受军中士卒的喜爱和好评。
“行了行了,恁个怂娃别瞎扯其余!钱营官,今日一战立功士卒名册可是记录好了?我部伤亡士卒有无安置妥当?军械可已备齐?”
张远抬手止住了李三娃的胡扯,目视钱杰很有礼貌的发问道。
“回副总制,此战我部伤亡共计三十五人,其中阵亡十三名,其余皆为伤者。在随军郎中对伤者救治后,已一并送往辎重营内。此战立功将士名册已是登录在册,副总制所言之军械业已备齐,可随时由民壮运至营前使用!”
清军的重箭杀伤力十分惊人,虽然短时间内明军长枪手便已撤离,但仍有不少人倒在清军箭下。
钱杰除了负责正常职差之外,还顺带管着后营的民夫以及十几人组成的救护队,基本上等于半个后勤营官了。
“有劳钱营官了。今日之战我军虽是小胜一场,但绝不可就此轻忽建奴之战意!额以为,今日建奴败阵是过于轻敌,若是其大举来攻,我军就算是胜也会伤亡更大。额估摸着,建奴定是在想法子破了我部营栅,之后就是猛攻了。兵部上差交代过,建奴都是以盾车为前阵,我军火铳虽是犀利,但却打不穿盾车,如此就要想法子破了建奴盾车才行,你等有何妙招不妨讲出来听听!”
张远其实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但他还是要听听手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打破建奴的盾车攻势。
“副总制,要破盾车,唯有火炮,咱们后营的虎蹲炮威力不够,要不趁着建奴还未打来,咱们派人去辎重营里搞几门佛郎机试试?”
思忖半晌后,李三娃率先开口道。
秦军千总以上将官都知道辎重营里有朝廷精锐地消息,李三娃说是去借炮,其实是打算连炮手一并借来,反正都是为朝廷效力,这时候就不该分主军客军了。
“不成不成!这事提都不要再提!”
张远连连摇头道。
对于直属皇帝的勇卫营,没有兵部的吩咐,他可没胆子去借兵,更何况他也丢不起这人啊,这大战还没开始就认怂了?
“副总制,若是有何布置还是赶紧下令吧,卑职等赶紧去准备才好,若是午时过后建奴再打过来,咱们没想好办法可就麻烦了!”
千总刘顺抱拳施礼道。
“这个倒不是啥要紧的,不出意外的话,本将估摸着建奴会趁夜毁掉我军营栅,明日才会摆开架势来攻。”
张远摇头回道。
“副总制,卑职以为先把虎蹲炮由后营搬运过来,待入夜后再将矮墙加长,之后将虎蹲炮置于前,足够建奴喝一壶的!”
另一名千总胡大棒建言道。
“好主意!大棒,今夜你率部与李三娃部换防,明日你和建奴打一阵!李三娃,你率部在后面随时接应!”
张远眼见几名手下没啥好的建议,随即便下达了命令。
“副总制,既是料定建奴毁我营栅,为何不加以防范而使其轻易得手?何不布置好人手,待建奴夜里前来时予以迎头痛击?”
一旁的钱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建言道。
按照朝廷规矩,军纪官是无权干涉主将的军事指挥和部署的,但眼看着一场敌强我弱的血战在即,钱杰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就比如建奴遣人毁坏营栅一事,也许是张远有所疏漏,未曾想到布置好人手防范,那自己的建议说不定能起到拾遗补缺的作用。
“钱营官不用多虑,建奴既是想毁,那这营栅定是保不住,夜里视线不清也是很难防范,不如由他去!本将自有安排,定会教建奴吃个苦头不可!”
当日午时用过饭食之后,张远让钱杰从后营调来了五百民壮,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讲说一遍之后,便亲自指挥着民壮们在营栅遮掩下开始忙碌起来。
而负责明日接战的胡大棒则是带着几个把总跟在张远身后,一边听他讲说,一边心里琢磨着如何派兵布阵。
就在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围绕着据营栅三十余步的两座炮台而重新布置修建的防御工事终于完工。
第四百零一章 开战
果然未出张远所料。
考虑到明军火铳可以从营栅圆木间进行施放、而包衣们根本经不住几轮轰杀,继而无法进行毁坏营栅的缘故,岳托并未下令清军在下午冒险展开攻击,而是打算等天黑之后拆掉营栅于明日再行聚兵来打。
入夜之后,上千名汉人包衣在清军的监视保护下,拿着斧头大锯涌至明军北门两侧营栅前,开始了对这些原木的破拆,而营内的明军对此却是毫无反应。
明军的营栅埋在地下的部分几达全场的三分之一,由于缺少铁料的缘故,大多数包衣手中的工具都因没有及时修补而钝化,刨出一根粗大的圆木就要花费好长时间。
刚开始时因为怕明军会出兵进行阻止,所以包衣们都是摸黑作业,这也导致整个工程的进展非常缓慢,快一个时辰了才挖出了数十根圆木。
后来在看到明军并无动静时,孔友德干脆下令点燃火把,以使干活的包衣能在看的见的情况下加快进度。
这一举措果然奏效。
在能见度得到极大提升的情况下,整个拆毁作业进展速度随即加快。
两个时辰之后,北面的营栅全部被清除干净,明军的整个防线彻底暴露在了清军的视野之中。
孔友德在下令清军与包衣们回撤歇息后,自己也赶去了岳托的营帐交令。
第二天辰时刚过,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四野,一千五百名镶红旗清军士卒在一名甲喇章京的率领下出营列队,另一个营盘中,三千名汉八旗的士卒也随着智顺王尚可喜的旗帜出营摆好了阵势。
没过多久,三千名汉人包衣在百余名清军的驱赶喝骂下,乱糟糟地从一侧向明军营地前汇集。
一名汉军旗的统领站在包衣队伍前大声嚷嚷几句后转身离开,包衣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目标直指两地外地明军营地。
包衣队伍的两侧各有一百名清军骑马持着刀弓监视,只要有其中临阵脱逃的,便会遭到这些督战清军的无情砍杀。
处在这三千名包衣最前端的是百余辆盾车,推车的是经过挑选出来的已经被八旗同化了的几百名汉人。
这批汉人出于种种原因,在日常间表现出来的是对八旗的高度认同和归属感,渴望拥有旗人的身份,平时也是被用来管制自己原先的同胞,并且对待汉人的态度比旗人更加恶劣。
因为岳托事先通过孔友德给这数百人许诺,只要今天表现出众,战后回到盛京便会给他们抬旗,从此他们将成为汉八旗中的一员,也会被原先的同胞尊称一声旗人老爷了。
得了主子许诺的这群汉人败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满怀着对未来会成为老爷的憧憬,举步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包衣队伍前行之后,两侧的镶红旗和汉军旗清军开始缓缓而动,打算瞅准时机扑上去与明军展开厮杀。
秦军营地前面已经显露出来的左右两个原本孤立的炮台,现在已经变成了像座堡垒一样。
炮台底座前方二十步范围内是两道中间有出口的矮墙,每道矮墙后面都有一百名铳手坐地等候,砖土结构的底座从地面起向两侧加宽,各自构筑了一个一人高的小型平台,各摆放虎蹲炮一门,炮手两人。
这种布置组成了上中下三道立体火力打击网,加上一直延伸到两侧营栅的矮墙后面六百名铳手、二十门置于矮墙前面的虎蹲炮,足可以让清军碰个头破血流。
为了与防守西面营寨的陈勇部互相支援,张远还下令将两个营寨隔开的木栅拆掉一个大的缺口,并且在营寨之间的通道上预埋了地雷若干。
要是再有清军探马想从中间往前探查,结果肯定是被炸个人仰马翻。
左侧宽大的炮台上面,张远正在凝神观望着两侧清军的动向,两名亲兵侍立在他的右侧,一人手持盾牌,腰悬长刀,脖子下面挂着铜质的喇叭;另一人手中拿着两面黑红颜色的三角旗,身背长弓,腰间悬着装满三棱箭的箭壶。
摆在炮台中间、已经装填好弹药的佛郎机炮斜指向了前方,装满木炭的铜盆烧的正旺,一柄火钳放在一侧,主炮手正在目测着清军与炮台的距离,两名装填手略带紧张的注视着主炮手的后背,随时等候着他下达指令。
片刻之后,打头的三十余辆盾车乱糟糟的涌入原先的营门之内,但张远并未下达攻击的指令,甚至看都未看这群包衣一眼。
在看到矮墙后面的明军并没有起身准备射击的动作后,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声,前排推车的包衣纷纷嘶吼着突然加速向前冲去,跟随在后的包衣们也是振作精神呐喊着涌了上去。
而两侧的清军步卒在号令下也是加快了步伐,向着矮墙冲去。
“准备!”
随着张远的一声令下,炮手迅速伸手抄起火钳探入盆中,冰冷的火钳在燃烧正旺的火盆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橙红色。
“放!”
主炮手将火钳从炭盆中抽出,一下子摁在佛朗机炮尾部的引信上,急速燃烧的引信如同一条火蛇一样,扭曲着身子发出嗤嗤的轻微响声,倏忽之间突然消失。
“duang”的一声巨响声中,一斤重的弹丸激射,顺着早已调整好方位的炮口飞向了右侧的清军前队。
紧接着右侧炮台的佛郎机炮也发出了怒吼,明清两军准备已久的第二次战斗正式打响。
推着盾车冲在前面的包衣被大炮的巨响吓了一跳,脚步也是不由自主的缓了一缓,后队整个人群的喧嚣叫嚷也被吓得停了下来。
待发现炮弹不是向自己这边落下后,几十辆盾车重新提速向前冲去。
两颗弹丸先后落在清军阵营中,在分别击中两名清军后落地顺势向前弹跳数次,在造成数名清军伤亡后才停止了运动。
紧接着,“轰”“轰”的爆炸声突然连环响起,随即是一片惨叫声,硝烟弥漫中,残肢断臂夹杂着盾车碎裂的木头飞向了空中。
前排推着盾车的包衣们,踩响了秦军在矮墙前面四十步左右埋设的地雷。
没等两侧的清军做出反应,两座炮台的炮手已经将引药池和炮膛内的火药残渣迅速清理干净。
一名装填手快速地将发射药包和弹丸填进炮膛中,用一根木质顶杆将之顶到炮膛底部,炮手在引药池中撒上引药后插上引信,另一名装填手迅速将佛郎机炮的子铳换好,之后用力将气门密闭,炮手随即用火钳点燃引信,第二枚弹丸随着巨响声飞向了清军。
清军在佛郎机炮不断的巨响声中有序地分散开来,依然向前行进着,而被地雷炸的屁滚尿流的包衣们则是止步不前。
虽然有成为旗人的巨大诱惑,随之而来的也会有奴才伺候自己,但要是命都没了,还享个屁的福啊?
前排的八旗铁杆包衣们开始犹豫起来,被炸死炸伤的十余名同伴就躺在自己身侧,几辆翻倒在地的盾车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命运。
“嗖嗖”地尖啸声中,几名犹豫不决的推车包衣被飞来的利箭贯穿头部后重重地倒地身亡。
“继续前行!后退者死!前行者重赏!”
两侧督战的清军嘶吼声传来。
回头看到几十步外张开的一把把强弓,前排的包衣不约而同的抬起车把,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第四百零二章 危急
调转炮口!打掉盾车!”
看到那些推车的包衣冒着被地雷炸死炸残的危险,已经推进到第一道矮墙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张远果断地下达了指令。
炮手和两名装填手,加上张远的两名亲兵,五人合力,将承载五百斤重炮身的硬木炮架缓缓挪动,将斜指向前的炮口对准了正在前冲百余辆盾车。
轰然炸响的地雷不断地将一辆辆盾车连人带车掀翻在地,并无甲衣的包衣们被乱飞的木屑射伤惨嚎,但前排这群有着野心的包衣也被激发出了血性,不顾地雷带来的伤害,怒吼着奋力推车前冲。
“duang”的一声巨响声中,炮口压低的佛郎机炮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怒吼,一斤重地弹丸由百余步外斜向急速飞至,在将一辆盾车撞翻后动能稍减落地再次高高弹起,越过一辆盾车的上方后再次砸在另一辆盾车的车辕上,随着这辆盾车瘫倒在地,弹丸也停了下来。
右侧炮台的炮手在看到左侧炮台的行动后,马上以同样的举动做出了回应,激射而至的弹丸飞入前排的车阵中,先后掀翻了三辆盾车方才止住。
随着左右炮台的佛郎机炮连射,清军的盾车已经被摧毁了二十余辆,加上被地雷炸毁的三十余辆,百余辆盾车几近被摧毁了一半,推车的铁杆包衣也伤亡数十人。
大炮和地雷连续轰响给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惧感,后面推车的以及跟随在后的几千包衣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压力,先是处于前面的包衣有人开始逃跑,在有人带头的示范效应下,数千人突然发出各种各样的喊叫声,朝着后方及左右两边逃去。
但没等他们跑出几步,两侧督阵的清军马队纵马奔来,刀砍斧劈箭射,眨眼间数百名包衣被斩杀当场,包衣们被吓得止住叫嚷声停在当地,很多人甚至跪俯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一阵阵的喝骂声传来,在督阵清军带血的刀斧指向下,包衣们带着或是哭泣或是麻木或是惊惧的表情转身继续向明军阵前行来。
“真他x的贱!怎样也是死!为何不去和建奴拼了!活该给建奴当奴才!虎蹲炮准备!”
看到炮口下这群同胞懦弱的样子,张远骂了几句后下达了命令。
一命亲兵手中旗帜挥动数下,第一道矮墙后面的胡大棒立刻大声吩咐下去,数十名炮手将装满碎瓷片石子铁钉的网兜塞进炮口后捣实,最后将一枚三两中的铅弹捣进去,布放在矮墙缺口处的几十门虎蹲炮全部准备完毕。
两座炮台上连续发射的佛郎机炮膛已经热得烫手,这种情况下只能等炮身冷却后才能进行下一轮发射,以防炸膛的发生,而明军阵前埋设的地雷基本全部炸完,原本巨响不断地战场出现了难得的安静。
看到明军的大炮没了动静,而原本响成一片的地雷也只是偶尔才炸一次,包衣们的胆气陡然大增,刚刚消失的勇气瞬间又回到了身上,前排剩余的几十辆盾车都是骤然加速向前冲去。
两侧的清军也随着加快了步伐,两侧的五百名弓手持弓搭箭在前,随时准备加速冲到盾车后面对明军进行攻击。
就在前排包衣们绕过被炸毁的盾车残骸以及地上的伤亡者,推着车子进入到矮墙前方三十步以内的距离时,胡大棒果断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一连串闷响声中,数千枚铁钉石子从蹲伏在地的炮口呼啸而出,成扇面状急喷向对面密集的人群中,除了击打在盾车上厚厚地挨牌上地以外,大多数碎片如狂风般掠过盾车之间的空档,将跟在车后面的包衣一扫而空。
就在此时,一声高喝声陡然响起,两侧的清军弓手骤然加速向前,快速地穿过死伤包衣留下的大片空档,纷纷聚拢到数十辆盾车后面,随即开弓搭箭斜指向矮墙后面。
随着带队牛录章京的一声喝令,数百只三棱重箭腾空而起,飞向几十步的天空后,猛地掉头向地面扎了下来。
虎蹲炮弹丸的横扫造成数百名包衣的伤亡,那些石子铁钉穿透他们的衣衫后钻进体内,被射中者无一例外地倒地不起。
没有被波及的包衣再次恐慌起来,后面督阵的清军大声喊叫数声,包衣们如蒙大赦,迅即转头向后奔逃而去,而两侧的清军加速向前冲去。
虽说对清军的重箭早有防范,百余面盾牌遮挡住了大部分弓箭对明军的伤害,但蹲在矮墙后面的明军士卒仍有不少被钻过盾牌空隙的重箭射中。
清军五百名弓手分散在数十辆盾车后面,连续不停的开弓射击,眨眼之间射出五轮,数千只长箭落下,将矮墙后面的明军压制的根本无法起身开火,麻包上面瞬间插满了白色的雕翎,而准备肉搏的清军已经越过盾车冲了过来。
听到清军杂乱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接近,再过片刻之后就会冲到近前,到时候火铳手将会面临一边倒的屠杀,蹲在矮墙后面的胡大棒猛然大喝道:“第一排起身!后面的预备!”
喊完之后胡大棒双手持着已经引燃火绳的火铳猛地站起,正举着盾牌为他遮蔽的盾牌手一股大力摔了个趔趄。
已经将服从命令融入到血液里的第一排铳手们闻声下意识地同时站起,一片惨呼声中,处于清军弓手射击范围内的百余名射手被弓箭命中后倒地不起,但剩余的近百只火铳也在第一时间内打响。
已经冲到矮墙前二十步距离的数百名清军,在近距离的火铳打击下伤亡惨重,本来命中率只有两成左右的火铳,这次却给清军带来了近四成的伤害效果,近四十名清军中弹倒地,但大部分清军仍旧加速向前。
胡大棒开火的同时左肩被弓箭命中,他用力将火铳向前掷向十几步外的清军,然后迅速矮身向一侧转移,第二排铳手依旧是冒着箭雨起身打响了火铳。
两座炮塔小型平台上的四门虎蹲炮突然之间接连打响,数百颗弹丸啸叫着扑向迎面冲来地清军士卒,将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名清军扫荡一空,
此时清军弓手已经射了八轮,多数弓手已有力竭之态,第九轮射出的长箭已变得稀疏不少,而清军步卒的前队已经冲到明军防御工事的十步之内。
第一和第二排剩余的明军铳手和刀盾手弯腰矮身从两侧迅速撤向后面,至于伤亡的战友已是暂时无法顾及了。
明军第三轮火铳紧跟着打响,由于清军长箭的威胁大部消失,所以这次的两百杆火铳大部分打响,爆豆般的声响和烟雾弥漫中,近百名清军中弹倒地。
随着明军第三轮火铳打完,清军大队正在蜂拥而至,眼见得第一道防线就要被突破,漫天的烟雾之中,上百颗黑糊糊地铁球突然从空中的白色硝烟中钻出,砸进了冲过来的清军人群之中。
随着不绝于耳地爆炸声响起,无数地残肢断臂夹杂着鲜血漫天飞舞,飞扬的尘土加上浓浓地烟雾,矮墙前面二十步的范围仿佛变成了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将被包裹其中的清军全部吞噬了进去。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后队的一百名掷弹手奉命赶了过来,并且对即将突破防线的清军给予了迎头痛击。
第四百零三章 惨败
一百名掷弹手连续投掷了两轮震天雷后,矮墙前已被漫天的烟尘笼罩,李三娃率领本部趁机赶了过来。
借着胡大棒部铳手撤离后留下的空档,李三娃部第一排两百名铳手迅速地沿着矮墙一字排开举铳对准前方,李三娃喝令声中,身边的亲兵吹响喇叭,短促尖利的喇叭声直刺耳膜,明军的两百杆火铳同时打响。
负责施放虎蹲炮的炮手在清军弓箭抛射下伤亡惨重,四十名炮手伤亡二十余人,剩余还未来得及撤离的十余名炮手看到援军已至后胆气大增,他们自发的两人为一组,在李三娃部铳手打响第一轮的同时纷纷完成了弹药的装填。
漫天尘烟中,数门虎蹲炮先后发出爆响,炮口一股暗红色的火焰一闪而逝,数百枚弹丸如同疾风般掠过前面的黄土黑烟,将挡在它面前的所有物事全部掀翻在地。
随着第二队明军铳手击发了手中的火铳,炮台上冷却完毕的佛郎机炮再次发出怒吼,而这次弹丸的飞行轨迹却是向远处延伸着。
清军败退了,而且是惨败。
严格意义上讲是溃退了。
眼看胜利在望的清军被突然而至的震天雷、排铳、虎蹲炮彻底打崩了。
伤亡惨重之下汉军旗的士卒率先溃逃,镶红旗的清军虽然同样死伤很大,但却凭着韧劲想继续冲锋。
可是在带队的甲喇章京和几个牛录章京业已阵亡、整个队伍陷入混乱、视线受到严重阻碍的情况下,最后也只得无奈的退出了战斗。
佛郎机炮正是在追射向后撤退的清军大队。
在明军远中近各种火器的立体打击下,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清军终于品尝到了武器代差酿成的苦酒。
一阵微风吹来,尘烟逐渐散尽,长长的矮墙前面三十步之内的范围内,清军死伤枕籍,残肢断臂散落各处,鲜血将整片地面染成了黑红色,不时有重伤未死清军的哀嚎声传来,整个现场惨烈无比。
“钱营官,派人招呼五百民壮过来,抓紧时间清理战场,建奴尸体全部扔掉远远地!伤亡士卒急救后送往辎重营!”
在两边的佛郎机炮有一下没一下的轰鸣声中,张远带着亲兵下了炮台,几名千总和钱杰赶忙围拢过来。
钱杰应声领命而去。
虽说平时他不用听命于张远,但现在是战时,作为秦军中的一员,他也必须服从上官下达的命令。
“刘顺,你部即刻接手第一道防线,抓紧修复损毁工事!半里,你亲自去西面营寨看看是何状况!派值哨的上炮台观望敌情,建奴要是调兵即刻上报!所有士卒就地歇息用食!”
刘顺拱手接令后转身前去布置。
“胡大棒,你先去处置一下伤处,回头与刘顺一并去我营帐中!李三娃且跟我去等着你俩!”
张远看着插在胡大棒肩上的那只长箭,阴沉着脸开口道。
胡大棒一脸沮丧之色,忍着肩膀的疼痛行了一礼后朝后营而去。
吩咐完之后,张远又向清军阵营方向瞅了一眼,发现对方并无异动后,便带着亲兵向自己的营帐行去,李三娃一脸得意的跟在后面。
刚才要不是自己见势不妙后命令掷弹手冲上来,第一道防线很有可能被清军突破,到时候处在炮台上的张远可就后果堪忧了。
回到营帐中之后,张远摘下帽盔,阻止了亲兵要为其解下锁甲的举动,来到座椅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给李三娃搬个杌子!再搬两张放着!”
一名亲兵听命去营帐的一角搬出来三张马杌,李三娃接过一张喜滋滋的坐在了下手第一位。
“憨头,弄点吃食和水来!你俩也一并吃了!”
名叫憨头的亲兵应声而去,另一名亲兵随后也是出了营帐,手按刀把站于帐门外警戒着。
“副总制,咱们还要在此守几日?建奴随时连败两阵,可到底是人数太多了,我部今日也是伤亡不小,再扛个一两日还行,多了怕是撑不下去!”
坐定之后,李三娃望向张远试探着开口问道。
“这个看看情形如何再定吧!能守就守,不能守咱们往辎重营撤,咱们的升赏都在于能有多少建奴人头上边!若是能多多杀伤建奴,孙督帅面上也有光不是?”
张远一直手撑着座椅扶手,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扶手上敲打着,看着帐门口说道。
兵部并未给他下达必须死守几日的命令,只要能消耗掉清军足够的炮火,他这几千人随时可以向后撤到辎重营,去帮助勇卫营加强防守。
但张远却是想给清军以重大杀伤,捞够足够多的战功再行撤退。
自从升为了副总兵之后,对于只要前进一步便能得到的总兵位子,张远心里已是期盼许久。
但若是没有耀眼的战绩,这个副总兵也许就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虽然兵部给他下达作战计划和任务时,已将种种推测都告知于他,他也知道建奴肯定会派遣兵马来攻击辎重营地,但没想到建奴这次竟是举重兵来袭。
既然身后有强军为依靠,那不趁此机会多建战功还等何时?
两人闲聊一会之后,刘顺和包扎好伤口的胡大棒一前一后进了营帐。
“坐吧!”
张远坐正身子后吩咐道。
刘顺抱拳后坐了下来,胡大棒却是一脸羞愧难当的样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哟,胡大棒,这还端起架子来了?叫你坐你不坐,敢不成是打算坐在老子这里!?”
“卑职今日差点坏了大事!这心里头觉着对不住副总制,没脸坐下!”
“得了得了!别弄这般妇人之态了!且坐下吧!今日这般状况也是本将布置有误,这才差点教建奴突进来!第一阵之后,本将也是轻敌了,以为建奴跟那些流贼差不许多,没成想这建奴着实凶悍的紧!伤亡那么大还是硬生生前冲!建奴那些弓手也是强啊!今日咱们的兄弟们可是被杀伤了许多,得想法子破了他的箭阵才成!”
听到张远的一番言语之后,胡大棒羞愧之心稍减,随即讪讪地在马杌上坐了下来。
回想到刚才那一幕,张远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站在高处的他眼睁睁看着悍不畏死的建奴前突,要想从炮台上下来时已是来不及了。
在即恨自己布置有误,又恨胡大棒无能的同时,他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直到看到李三娃指挥着掷弹手赶过来将清军打蒙,他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副总制,接下来咱们该怎么打?”
刘顺看着张远开口问道。
“今日之战证明,咱们的工事还是相当管用。稍后安排民壮再将麻包加高些许,让铳手把铳架在上面施放,那样的话两层麻包遮蔽,建奴就算打到近前,穿着盔甲一时半会也翻不过来,这就给咱们是撤是打留下足够时间!再就是,把四座炮台上的佛郎机吊卸下来,于第一道矮墙后面筑四座宽大些的炮台,这么着一弄,建奴兵力再多又能如何?!另外备好大铁钉数枚,万一事态紧急,大炮无法运走,就拿铁钉将火门封死,叫他得了去也无法使用!”
第四百零四章 杀意
“一群废物!我大清白白养了你等!来人,把蒋永忠这狗奴才拖下去,斩讫报来!”
清军主帅帐内,岳托脸色铁青地指着帐下的孔友德等人喝骂着。
随着岳托的一声令下,两名身形壮硕的侍卫疾步上前,把今日率领汉军旗进攻的副将蒋永忠头盔一把打掉,伸手抄入他的腋下,倒拖着离开营帐。
一旁的尚可喜眼角抽动数下,身子略微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出面求情的冲动。
片刻之后,一名侍卫一手持着犹自滴血的长刀,一手提着蒋永忠脑后的金钱鼠尾进入帐中,随即单膝跪地将脖颈处还在滴滴哒哒淌血的人头高举,大声禀道:“禀主子!蒋永忠人头在此!”
岳托面带厌恶的一挥手,侍卫起身躬身一礼后,提着人头大步而出。
尚可喜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爱将眨眼间掉了脑袋,心里的感觉也是复杂已极。
“恭顺王、智顺王、怀顺王,你们都说说吧,照这样打下去可不成!须得想法子尽快破了对面明军不可!不然本王如何向皇上交代?手握数万强兵却连几千明军的营地都打不下来,传扬出去的话,我八旗威名何在!大伙儿都议一议,今日必须将明军灭掉!”
岳托越说心情越发焦躁起来。
他忽地起身离开座椅,眉头紧皱,背负双手在宽敞的营帐中来回走动起来。
他率军至此已经有五日之多,与明军对阵两次全部失败。
第一阵还能有轻敌的念头在里面,可今日第二阵败北可就和轻敌无关了。
这要是再拿不下来,估计济尔哈朗就会让两白旗前来替换他了,到时候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后阵看着多尔衮兄弟们立功了。
今日一战,汉军旗伤亡达到五百余人,镶红旗也有近三百人的伤亡,百余辆盾车几乎全部被毁,可却连和明军肉搏的机会都没有。
这支明军的火器太可怕了。
在后面高处观阵的他将整个过程看在了眼中。
尤其是最后连绵不绝的爆炸,身处其中地清军几乎无一能逃的出来。
孔友德与尚可喜、耿仲明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孔友德出列禀道;“王爷,您可是忘了一件事?您把宁远那边的蒙八旗给忘了吧?以现下情形看来,以步卒与明军对战怕是很难有成效了。这倒不是我军不够勇悍,而是根本无法近身搏杀啊!奴才觉着,与其将蒙八旗的铁骑放在宁远那边监视,不如抽调回一部来,用铁骑来冲明军阵营,到时候步卒尾随其后,一旦冲阵成功,后阵便借机掩杀,如此明军必败!”
“奴才觉着恭顺王说的有理!步卒自五十步外开始前冲,到明军近前至少需要二十息上下,这就给了明军从容施放火器之时间。而马队自两百步外提起马速,至五十步时已达极速,剩余地五十步不过瞬间即至,明军火铳轮射根本来不及!就算有所伤亡,也远教步卒来的少!”
尚可喜也是接着孔友德的话继续劝说道。
“禀王爷,奴才赞成恭顺王与智顺王之言,此策确属目下唯一可行之策。另就是,奴才觉着,待蒙古铁骑抵达后,冲阵前,我军先以红衣大炮摧毁明军工事,待明军前无遮挡,再以马队冲至,如此则更为妥当一些!”
耿仲明出列施礼后也是说出了自己建议。
他们三人已是存了一样的心思:如果再这样硬打下去,岳托肯定还是派汉军旗打头阵,到时候死伤的都是自己的手下,若是折损严重的话,那他们几个在皇太极面前可就没那么重要了。
虽说折损的人手可以从包衣中择青壮补充,可这打仗不是只要人多才行,而是要有经过足够多的训练,然后再上阵打拼才可以的。
现在立功不立功倒是其次,先保住自己的实力再说,想来想去,孔友德便想到蒙八旗。
就让那群骚鞑子当替死鬼好了。
早就停住脚步地岳托越听越觉着有理,适才的满面阴云也变成了喜笑颜开之色:“好好好!论起冲锋陷阵来,你们汉人不行,但论起鬼主意来,还是你们汉人心思更多!本王虽是想过此事,但生恐宁远那边有明军大兵在侧,一旦我军防御兵力薄弱,明军趁势赶来救援,那边有些棘手了!这样吧,本王这就下令,抽调三千蒙八旗来此,智顺王,你即刻率部下移营宁远,不使宁远方向兵力削弱!”
就在清军第二次攻打秦军营地时,镇远堡内的陈奇瑜正在召集堡内的将领分派任务。
面积不大的镇远堡内现有近两千驻军,其中五百名京营士卒算是陈奇瑜的标营,剩余的一千余人人则是原来的辽西官军。
这一千余名辽西官军分别由宁远分守参将贺歉和游击李禄统领,其中贺歉手下有五百余人,李禄则是领着八百人。
二人本来在宁远驻守,但在孙传庭率大军抵达前,兵部将他们一起调到了得胜堡。
大明统兵大将的官阶由高到低大体为四阶: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
虽然高阶将官有统兵权,比如某总兵麾下有副总兵、参将、游击,但这些将军以上的将官也有自己的辖地和部属,平时各自驻扎防地,很大程度上,总兵对他们的约束力很小。
再比如贺歉和李禄,虽然贺歉官阶为参将,但他对低一阶的游击李禄却并没有管辖权和指挥权。
自打数日前知悉清军大队人马正在赶来后,陈奇瑜便立刻将堡内贺歉和李禄手下的夜不收全部派遣出去,四处打探清军的动向。
由于东向驻扎清军太多,夜不收无法抵近探查,所以陈奇瑜对清军攻打秦军营地的战果并不知晓,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清军的大体部署和目的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在吩咐夜不收将宁远城外之敌的粮草存放处探查清楚后,陈奇瑜决定选派小队敢死之士,夜袭敌营,放火烧毁其粮草辎重,逼迫清军回撤。
“贺歉、李禄,本官吩咐之事可已准备妥当?此事事关整个战局之成败,容不得半点疏忽,若倒时无果而终,那就休怪本官拿军律作伐!”
一身大红仙鹤补服地陈奇瑜神态威严地坐于守备官署大堂的主座上,陈奇之立在他的身侧,贺歉、李禄、京营千总韩灌则是站于堂下听令。
“禀大学士,卑下已自手下八百人中征募五十名敢战之卒,只等大学士一声令下便可赴死!”
看到贺歉没有表态,李禄犹豫了一下后弯腰拱手行礼回禀道。
“贺歉,你那边是何情形?为何不回本官之话?!”
陈奇瑜冲着李禄微微颔首之后,语带不善地看向了贺歉。
“禀大学士,卑职只征募三人,比不得李游击,故此才没敢回话!”
贺歉不满地瞥了一眼李禄,语带敷衍的草草拱手回道。
李禄则是神态平静地目光低垂,没有和他有什么眼神上的交汇,韩灌则是用极度不悦地目光地瞪了他一眼。
当初洪承畴督师蓟辽路经宁远时,作为祖大寿家将出身的贺歉就表现出了对他的轻视之意,更别提眼前这位所谓的空头大学士了。
陈奇瑜闻言大怒,心中杀意顿生,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
他可不是洪承畴那种不喜得罪人的性格,杀伐果断的性格才是他当年立下赫赫功劳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才来关外不久,所以并未将贺歉等人的底细摸透,只是对堡城中的军伍有个大致了解。
但现在看到贺歉的这种举止神态,陈奇瑜一下子明白,这人肯定是有所倚仗,故此才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呵呵,究竟是九死一生之事,寻常人等难免有贪生之心,若是人数过少那便只用李禄这五十人便好!这样吧,贺参将且稍稍歇息,本官稍后还有升赏之事要讲。李禄,韩灌,你二人随本官入内商讨一下夜袭之事。安素,给贺参将端搬个座椅来!”
说罢,陈奇瑜起身离座,在冲着陈奇之使了个眼色后,便施施然向二堂行去。
韩灌和李禄赶忙举步跟上,贺歉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陈奇之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热情的招呼贺歉坐下,随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攀谈起来。
第四百零五章 斩将
陈奇瑜转过屏风进入二堂,前行几步在主座上坐了下来,韩灌和李禄紧跟着走了进来。
“李禄,你近前来!本官有话问你!”
在确认听不到大堂内陈奇之与贺歉的讲话声音后,陈奇瑜沉声吩咐道。
正感到莫名其妙的的李禄闻言急忙上前拱手道:“不知学士有何吩咐!”
“本官问你,你李禄是否还是朝廷之官将?你手下之士卒是否还听从朝廷之令?”
腰板挺直地陈奇瑜,目光炯炯的直视着李禄的双目,语气严厉地开口发问道。
李禄闻言赶忙躬身抱拳回道:“回禀学士,卑下从来便是大明官将,手下士卒向来是朝廷之兵!卑下对朝廷一向绝无二心!”
虽然不知道陈奇瑜为何问出这几句话,但李禄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好!本官就等你这句话!本官虽是来此不久,但静观你之行举,对朝廷尚存敬畏之心,这在关外已是难得!现今东虏大军压境,局势危在旦夕!本官身负皇命督军,绝不容有不听将令之事生发!”
陈奇瑜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李禄的表情和举动,在看到李禄依旧是一副恭敬地神态时,他紧接着开口道:“李禄,你任游击一职已有多久?”
“回禀学士,卑下自崇祯五年末由千总升任游击一职,至今已是五年有余!”
李禄恭敬地回道。
“唔,本官预备上奏朝廷,将你擢为分守参将一职!但在此之前,你要做一件事,以此来证明你对朝廷之忠心!你可愿听本官之令?!”
陈奇瑜身子前倾压低声音,用犀利地眼神逼视着李禄。
李禄闻言先是心中大喜,随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挣扎无比。
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陈奇瑜要让他做什么事了。
投名状。
升为参将的投名状。
陈奇瑜见状微微一笑,身子慢慢后仰靠在椅背上,并没有继续出言催促李禄。
刚才在大堂中从贺歉对李禄的语气行举来看,两人之间并不是性命之交的关系,虽然同为辽西将门出身,但在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他相信李禄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事先吩咐过,让贺歉和李禄分别从手下中各自挑选出五十人,然后用这百人小队去夜袭清军,从李禄听令行事的举动就能看出,此人对朝廷还是忠心的。
而贺歉对自己的号令置若罔闻、敷衍塞责,摆明了对朝廷毫无敬畏之心,这等人留着也是徒耗国帑的祸害,值此大敌当前,此人必须要除掉。
此刻李禄的内心也是纠结无比。
他与贺歉共事多年,虽然谈不上多好的交情,但毕竟份数同僚,都属辽西将门中人,贺歉更是辽西头号人物祖大寿极为信任地亲信之一,自己要是动手火拼,那就意味着彻底脱离了辽西将门,从此只能依靠朝廷了。
但与此同时,李禄对自己现在的官阶心里一直感到不满。
因为他不是祖吴两家嫡系的缘故,所以尽管战阵上立功不少,但混到三十多岁,才只落了个区区游击将军的职位,而贺歉这等草包却因与祖家亲厚的关系,顺风顺水的升到了参将一职。
“禀学士,卑下愿以朝廷号令为准,一切但凭学士吩咐!”
内心斗争激烈的李禄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过顶,低头冲着陈奇瑜行礼道。
“好!本官果是未曾看错与你,此举方为深明大义、识时务之人!李禄,本官命你即刻率人将府外贺歉手下亲随全部斩杀!之后率部围住其军营,对营内士卒进行甄别,凡是日常与其亲近者,全部就地斩杀!余者收缴兵刃盔甲后与营内禁足!就如此吧,你去将贺歉招进二堂来,韩灌,此事由你料理,去吧!”
陈奇瑜果断的对李禄下达了命令,随后即刻起身,从二堂后门回了后宅。
对于诛杀一个参将这种小事,陈奇瑜丝毫未放在心上。
依照他的想法,辽西将门上下尽皆该杀。
大明前几年差点崩溃,每年几百万的辽饷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耗尽国力来对付一个两百万人的小小建州,这中间有多少人趁机上下其手、损公肥私,却导致朝廷因为加征而惹得天怒人怨。
堂内二人恭送陈奇瑜离开之后,李禄一咬牙转身去往前面,韩灌则是将燧发手铳摸出,开始装填弹药。
“贺参将,学士里边有请!”
行至大堂的李禄传话完毕,用复杂难明地眼神看了一眼贺歉后随即大步出了大堂,穿过堂前的院子向守备署衙大门外疾步而去。
此时的贺歉尚不知死期已至,听到李禄的话语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着李禄冷哼一声,举步向二堂行去。
适才陈奇瑜所说的升赏一事还在贺歉脑子里转悠着。
他心中已是认定,现在八旗大兵已至,朝廷还得指望他们这些兵头出力,所以不得不拿出官阶和金银来收买人心,这已经是皇帝和那些文臣惯用的套路了。
他一边想着好事,一边漫不经心地举步迈入二堂之中。
然而,他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只有几步外全身披挂整齐的韩灌手持短铳对准了他,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声巨响在不算宽敞的二堂内回荡开来,贺歉的身子如同被一柄重锤击中一般,大睁着双眼仰面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奇之来到了后院陈奇瑜的书房内,将外面一切都已了解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大兄。
贺歉带来的十余名亲兵全部被李禄带人诛杀殆尽,李禄已经带着贺歉的人头赶往贺歉的兵营,五十名士卒组成的夜袭小队很快将会由西门出城,之后有西面的群山密林中前往宁远城外的建奴营地,只待宁远方向的官军于建奴交手,他们就会在夜里发动突袭。
陈奇瑜在定下夜袭之计后,派遣夜不收将自己的手信送往宁远城中,希望孙传庭到时能出兵配合自己的行动,牵制和吸引清军的注意力,好让这只夜袭的小队能更加顺利的实施这个计划。
孙传庭的回信很快就传了回来。
在信中孙传庭表态会全力支持陈奇瑜的这个计划,并表示会趁机遣大军出城,突破清军的封锁后,挥师北上支援孙应元部,将宁远方面的清军逼回到明军辎重营地附近,并伺机与清军展开攻防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