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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全文阅读

作者:我爱肥猪猪     崇祯八年txt下载     崇祯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抢功

    冯玉成在从赵老三口中得知确切情报后,趁着漕粮船队尚在宿迁的功夫,立刻连夜赶到了济宁州,打算找到可靠的力量破案拿人。缺乏处事经验的他虽然考虑的很细致,但却找错了衙门,在一种想当然的思维状态下找到了济宁州的锦衣卫百户所。

    他之所以没有找当地官府派遣衙役捕快准备拿人,是考虑到一旦事有不谐走漏了风声,这件能给自己的仕途打下坚实基础的大案就会胎死腹中,若是再想找寻线索就难上加难了,因为那伙人肯定会暂时收敛行举,就算以后再做也会谨慎许多。

    不管是从自家曾出仕的长辈口中,还是他在都察院所观所闻,冯玉成都对地方官府中那些底层胥吏有着充分的认识和了解。这些人世代在衙门中效力,对地方势力的掌控和接触都超过了府衙中的老爷们,但凡任何的风吹草动,这些人总会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消息。冯玉成相信,这次事发济宁州的案子肯定早已有之,衙门中的地头蛇很可能会参与进去。

    只有锦衣卫是最可靠的。他天真的认为,锦衣卫即为天子亲军,侦缉各种不法是亲军的首要之务,泄密是绝无可能之事,只要锦衣卫出马,人赃并获是十拿九稳,自己的首功肯定是没得跑了。

    他这想法确实没错。锦衣卫哪会将地方上这些鱼鳖虾蟹放在眼里,锦衣卫办差也从未有泄密之事,在办差之后前途赏赐一点都不少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将官校尉都不会去犯糊涂。

    可他错就错在,他高估了锦衣卫这个群体的操守。

    济宁锦衣卫百户高立志不冷不热的接待了他,对于都察院这个和锦衣卫抢饭吃的衙门,锦衣卫上下都非常的敌视。

    冯玉成并未理会高立志的态度,而是将漕粮船队数日之内便会抵达济宁州、到时将会有人将会内外勾连、将装着砂石的麻袋当做粮食运进永济仓、之后于夜间再从永济仓内将真正的漕粮倒出、再转卖给他人谋取私利的消息简略一说,并要求锦衣卫备好人手,于何时的时机抓捕人犯。

    高立志听到有如此重要的案子被这名御史探知,此案一旦侦结,冯玉成的名字直达圣听、立功受赏是一定的了,心下嫉妒的同时高立志动起了歪脑筋。他推说手下校尉都去了外地执行公务,现下卫所内人手不够,须得等人手到齐后方能动手,请冯玉成且去歇息等候,到拿人时再知会他一起前去。

    冯玉成也不是傻子,他敏锐地观察到对方起了别样的心思,在与高立志争执几句后干脆不走了,当日吃住都在百户所内,对高立志更是形影不离,此举让高立志哭笑不得。

    而接到高立志派人传信之后,兖州府千户李烈立刻带人飞马赶到济宁,在与冯玉成争吵半天无果后,只得派人去请李邦华来,看能不能和这位宪台分说一番,案子办成上报时,就说是锦衣卫和巡漕御史同时从不同之处发现了此案线索,最终联手破获了这个大案。

    在接到锦衣卫的通禀后,李邦华与当日下午申时末赶到了济宁州城。

    进城之后,在两名校尉的引领下,李邦华来到了位于州衙一侧不远处的百户所内。冯玉成和李烈仍旧在二堂内对坐。经过大半天的争吵,两人都已是身心俱疲,都想赶紧找个床榻堂下歇息一番,但是为了维持最后的尊严,只能在堂内僵持着。

    “见过宪台!”

    “李制宪,您老人家可算来了!您手下这位冯御史可真是个人才啊!”

    李邦华负手迈步走进堂内,冯玉成和李烈赶忙起身行礼。

    “唔。子厚,汝辛苦了!且安心,一切有本官为汝做主!”

    李邦华叫着冯玉成的表字温和地安慰道,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地欣赏意味。

    在这名嫉恶如仇、行事果敢的年轻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一路上在简单询问过冯玉成与锦衣卫之间争执的事因后,李邦华更愿意相信案子的线索是自己这位爱将首先发现的。

    李邦华的到来仿佛给冯玉成早就疲惫的身心注入了新的活力,让他逐渐萎靡的精神重新振作了起来,昂扬地斗志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李邦华理都没理李烈,径直走到原先李烈占据的主位上,转身撩起衣袍坐了下来。李烈口中“嘿”了一声,心中虽然不忿之极,但李邦华的名声和地位摆在那里,最后他也只能郁闷地坐到了下手的位子,冯玉成仪态昂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子厚,汝且将事情原委分说一遍,余事勿要涉及!”

    李邦华简单吩咐一句之后,冯玉成遂起身施礼,将在宿迁城内的遭遇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很好!子厚见微知著、有胆有识,凡事亲力亲为,实乃柏台之表率!李千户,此事详情你既已知晓,相关要害之处可有遣人盯住?照子厚之言,漕粮船队最早可于明日抵达济宁州运河码头,如何人赃并获之后顺藤摸瓜,便是亲军之责了!,此案首功当为子厚所有,亲军次之!好了,本官有些乏累,子厚随本官且去客栈歇息,静待明日之后亲军之喜讯!”

    李邦华说完便站起身来,负手施施然地步出厅堂,冯玉成神色平静地跟随其后,眼神中却是抑制不住地喜悦之情。

    整个过程中,李烈连话都没插上一句,结果就以冯玉成大获全胜告终。李邦华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李烈待在当场。

    “千户,要不要先上密奏给指挥使,让指挥使给咱们争这个首功?”

    看到李邦华一行出了大门后,堂外等候的高立志赶紧进入堂中,冲着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李烈请示道。

    “上个屁的密奏!你以为老李头不上本啊?这老头素以持身正而著名,资历比咱们指挥使他爹还老!你说皇上能不信他而信咱们!算了算了,不就是个首功吗?就让给那个愣头青好了!以后派人盯紧他,寻到错处就办了他!各处的人手都布置妥当了?”

    李烈虽是郁闷之极,但事已至此也就这样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布置拿人了。这件案子的结果肯定会震惊朝野,冯玉成首功等同于攻城先登,剩下的就是扫尾了,锦衣卫也就沾上点光而已。若是首功归己,自己肯定有机会向上挪一挪的,手下也能跟着沾光,而现在只能是本身职权之内的事了。

    锦衣卫身为皇上的耳目,负责侦缉天下不法,可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居然丝毫不知,这让皇上怎么想?这个永济仓可就在济宁百户所的眼皮子底下的,这可真算是灯下黑了。

    看着站在身前的高立志,李磊恨不得一脚把这个王八蛋给踹死,要不是这小子平时年节之礼不断的话。

    “你还站着作甚?还不滚去四处查探!滚!”

第三百一十八章 拿赃

    济宁城里靠近南城门的李家胡同中一所四进的大宅子,白墙黑瓦、古朴中透着雅致,与周边破旧的民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永济仓大使赖永年的住宅,是他于前年花了一千两银子,从一名经销布匹的商人手中购得的,那名商人因生意巨亏急需钱还债,不得不忍痛低价变卖了这套宅子。

    这个时代的官员不知道什么叫藏富,不懂得什么是低调。不论是什么品级的官员,也不管银子是怎么来的,只要有了银子就会花费在购置豪宅美婢上面,而其他人谈论起来也都是一副羡慕的神情,从来没有人去议论宅子的主人哪来如此多的银钱购置的豪宅,都是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作为一个正九品的低阶职官,赖永年也从来没想过他的级别是不是配得上如此豪华的宅子和生活,在绝大多数官员的脑海中,升官发财是两件密不可分的事情,而谁有了金子不是往脸上贴呢?

    五年前他花费重金,走通了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刘范的门路,然后从户部一个从九品的散官一下子放到了永济仓大使的位子。

    别小看品级只提升了一级,这个正九品大使的位子可是油水极大,里面的门道不少。而且在赖永年的要求下,刘范并未向永济仓派出副使,这让赖永年少了一份掣肘之力。

    短短一年时间,赖永年早就将两千两银子的礼金收了回来,五年来,随着贪墨业务的逐渐熟稔,赖永年每年的进项都在大幅度的增长着。随着人脉的逐渐延伸,他不但只在漕粮上动手脚,前几年甚至伙同当地的豪强做起了私盐的买卖,通过漕船大量走私淮盐贩卖到兖州府周边地区,永济仓俨然成了一个私盐分销中心。

    但自崇祯八年下半年起,随着锦衣卫对盐务的涉足,这项最为赚钱的生意却是戛然而止。

    吃水不忘掘井人。赖永年送给刘范的年节之礼、冰敬碳敬、父母生辰的寿金等等也是水涨船高。而除了刘范之外,赖永年没有再给任何人送礼。他心里明白的很,只要给刘范的礼金足够重,那上面的关系自有刘范去处理,他不能瞒着锅台上炕,抛开刘范自己去打点关系,那样有违官场上的规矩。

    “老爷,那边捎信过来,船队酉时到码头,问今日还卸不卸粮了,再就是那件事有无变更。现下已是未时,老爷您看能不能给个话,小人可赶紧去回信!”

    永济仓官署内,身材痴肥的赖永年穿着白色中衣正坐在后院的紫藤架下乘凉。他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盘切开的西瓜,一个盛满冰水的铜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赖永年随手将啃了半截的西瓜一扔,指了指石桌上的布巾,站在一边躬身问话的跟班焦五赶忙上前抓起布巾放入冰水里涮了涮,拧了几下递到赖永年手中,赖永年接过布巾往脖子脸上一阵划拉,一阵凉意让他终于好受了一些。

    焦五接过赖永年手中的布巾又去冰水里涮洗一阵,赖永年开口道:“小五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明日卯时开始卸粮入仓!夜里还是原来的时辰!明日你便留驻在码头上看着。你跟他们讲,做完这一笔先停一阵子,何时再做等老爷我的消息!这可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不必急于一时!”

    “小的这就去!老爷您可还有别的吩咐?”

    焦五把布巾拧干后再次递到赖永年手中,满脸堆笑的请示道。

    “晚间本老爷去翠红楼耍子,夜里就宿在如月姑娘处,你办完差事去找老爷我去!”

    赖永年接过布巾,一边擦拭脸上的汗渍一边吩咐道。

    “好咧!老爷您且宽心就是了!小的这就去也!”

    焦五喜滋滋的转身疾步而去。

    当天下午不到酉时的时候,一只由两百余艘船只组成的船队抵达济宁州码头,船上装满了由浙西起送、运到永济仓的漕粮。

    因为暂时不用卸运,漕丁船夫们纷纷三五成群的下了船,直奔码头旁边简陋的酒馆、暗门子,各自找乐子去了,船队自有护卫的漕丁看守。

    第二天卯时刚过,码头上早就停放着几百余辆独轮车以及十余辆牛车,数百名身穿短打,身材结实的青壮们或坐或站的等在车子旁,这是永济仓按常例雇来搬运粮食的运夫,这笔银钱也是列入户部正常开支项里面的。

    这伙青壮都是附近村庄的农户,除了农忙时节,常年都在码头上找寻生计。炎热的夏季大部分人都露宿在码头一旁,天冷的时候货船数量减少,大部分人会回到家中,只有少部分人住在大车店里,免得来回奔波辛苦。

    码头离着漕船较近的地方有一溜草棚,几名永济仓的司吏坐在草棚下的桌案后面,桌上摆着笔墨也账册,十杆红木制成的抬秤依次摆放在桌前,二十名膀大腰圆的青壮两人一组站在抬秤前面,运抵的漕粮称重后将会被运夫们运送到数里之外的几座大型仓房中储存。

    接近午时十分,已经卸完粮食的一艘船上,狭小的船舱内,焦五正在跟一名肤色黧黑的中年男子交谈,仓板上放着几盘鱼虾之类的下酒菜、一坛米酒和两个不大的酒碗。

    “周水鸭,这回的漕粮可都是新米?夏粮可是将将收完,你不会半路给换成陈粮吧?”

    没等周水鸭回话,焦五夹起一筷子清蒸运河刀鱼塞进口中,之后忍不住赞道:“老周,你这操持鲜鱼的手段硬是要得!若是我有这手艺,早去开一家酒馆了,保准赚的盆满钵满!”

    “焦五爷说笑了,你可是赖老爷身边的红人,日进斗金到是过了,可一年下来,十个开酒馆的也不如你焦五爷入帐多!这回来的可全是新米,不信焦五爷你去查查,咱们打交道已有数载,我周水鸭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周水鸭是这只船队的管队,祖辈就在漕军里厮混,与运河各处仓房的大使都打过交道,对于漕运有关的门道都精熟无比。

    焦五嘿嘿一笑,低头专心对付起那条运河刀鱼来。

    十万石漕粮直到下午的酉时才卸载完毕,焦五和周水鸭吃完酒之后回到码头上,在四周转了几圈,并未发现有生面孔后,干脆躲到周水鸭的船上酣睡起来,直睡到申时许方才醒来。周水鸭告知他,一切都准备妥当,大部分船只已经返程,在临清码头等候,剩下的几十艘漕船都是做惯了此事的人了。

    在周水鸭的盛情邀请之下,两人又在码头附近寻了一家酒馆小酌了几杯,直到天色眼看暗了下来,两人这才分开,焦五径直去了几里外的仓房,周水鸭则回到了船上。

    到了戌时左右,旷野中已是悄无声息,远处忽然传来了乱糟糟的声响,一长溜的灯笼组成的长龙奔着永济仓而来,由五十余辆骡马大车组成的车队,在灯笼的引导下从黑暗中行出,来到了永济仓的一座仓房大门前。

    早就等候多时的焦五从角门出来,与车队中过来接头的人简单寒暄几句后,焦五回到仓房的院中,紧接着,厚重的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长长的车队陆续驶进宽敞的场院中。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当车队装载完毕第一批六百余石粮食赶到了码头,周水鸭招呼船上的人上了码头开始装卸时,一声火铳的巨响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送开去,将正在紧张装卸的人吓了一跳,周围突然变得明亮无比,紧接着,在上百只点燃的火把的照耀下,大队手持刀枪的武士从黑暗中涌了出来,将场上的人全部围在了当中。一名武士爬到场中的一辆大车上,将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事凑近口边,高声喝道:“锦衣卫办差!跪地免死!反抗者斩!”

第三百一十九章 逮人

    酉时末,济宁城内的大街小巷已是难觅人踪,在这个夜生活极度匮乏的世代,绝大部分人都已上床安歇,城到处漆黑一片,除了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以外,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城有一处地方却是灯火通明,三层木质小楼每层都点亮着各种款式的灯笼,整个建筑的轮廓在灯火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美轮美奂,楼内不时传出悠扬的琴瑟之声,给静谧的夜空增添了一丝色彩和生气。

    小楼前面的街上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轿子,济宁城以及走运河路经此地的士绅巨商们乘着夜色纷至沓来,兴致勃勃的投入到了多姿多彩的夜生活之中。

    这处所在便是翠红楼,是济宁城中为数不多的青楼之一,也是其中档次最高的一座,楼里几名来自江南的艺伎在吟诗作词、吹拉弹唱上有着不凡的造诣,深受广大官员文人的喜爱。

    当然了,这里不仅有凭借着才艺吃饭的艺伎,也有色艺双全的、提供另类服务的女伎。

    在翠红楼后院一座布置精巧的小院的屋内,白天浑浑噩噩中渡过的赖永年**着上身,袒露着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正在与一名身材小巧、五官精致、身穿薄纱的妙龄女子踞坐对饮,一名姿色中上的侍女则立于一旁服侍着二人。

    “赖老爷,您尝尝这道松鼠鳜鱼,这可是奴家前几日托人去城中的福寿楼,花费十两重金于后面的大厨讨得的秘方,奴家试做数次,觉着味道尚可后才做给赖老爷您品尝的!”

    这名叫做如月的女子出自声名远扬的扬州瘦马,数月前来到济宁后入驻了翠红楼,没过多久便被前来寻欢的赖永年一眼看中,当晚便花费重金成了她的入幕之宾。被精心调教过的如月清楚了赖永年的底细后,知道自己遇上了金主,随后便使出各种手段曲意逢迎着赖胖子,很快便让赖永年彻底沦陷在了温柔乡中。

    “嘿嘿!我的亲亲小乖乖,老爷我最喜你这股可人儿劲!十两重金?老爷赏你个金钗!稍待你可要让老爷我满意才成!嘿嘿嘿嘿!”

    赖永年夹起一筷子松鼠鳜鱼放到口中,一股鲜香滑嫩的味道顿时在口腔中开始蔓延。

    “嗯嗯!难得我家小如月亲自下厨调羹汤,这味道确实要得!”

    赖永年一边咀嚼一边赞道。

    “只要老爷爱吃,那奴家便日日做给老爷品尝!可老爷既要忙于公务,尚且还需与家宅中抚慰妻妾,奴家就算想时常伴于老爷身侧也不得便呀!可怜奴家这片心儿都给了老爷,一日不见便相思的紧,这可教奴家怎生是好!”

    话音未落,如月的眼眶中已是泪水盈盈,白嫩纤细的手指捏起丝巾的一角沾拭着眼角,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赖永年既是金主又是官身,对她也是痴情一片、疼爱有加,所以如月目下最大的心愿便是趁热打铁,在两个人卿卿我我时能嫁入赖府做个妾室,将来能为赖永年生儿育女,老了也好有个依靠,总胜过在欢场中委屈求全,最后人老色衰,落得个孤苦无依的凄凉下场。

    她前几日便婉转地向赖永年提过此事,赖永年的意思则是到六年任满返京时再替她赎身,之后将她纳入府中,再将城中的宅子卖掉,带着宅中的另外两名妾室一起返京。

    可如月却怕夜长梦多,生怕时间久了赖永年有了腻歪的感觉后弃之不顾,所以便施展起女人的杀手锏----扮可怜,以期让赖永年今日便应下此事。

    如月的小伎俩果然奏效,赖永年眼见美人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下顿生爱怜之意,他向着如月招手道:“我的小亲亲,莫要哭了,来老爷这边坐!老爷应了你还不成?明日老爷便找那潘娘,将赎身银子与她,之后挑个良辰吉日,将你迎进家门!今夜你可要好生伺候老爷才成!嘿嘿嘿嘿!”

    如月起身走到赖永年身边,含羞带嗔的扑进他的怀中:“老爷你坏死了!总是叫人家做那般羞人之事,奴家不依了!”

    赖永年看着怀中每人这般似拒还迎的娇羞状,心头一股热火腾地燃了起来,他淫笑着刚要将如月就地正法时,突然“咣当”地一声脆响,关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几名身穿蓝色罩甲的武士闯进门来,如月和那名侍女不约而同的尖叫一声,如月一下子便将身子缩进赖永年上身那堆五花肉中。

    “你等是何人!可知本官是谁吗?!速速给我退出去!不然休怪本官不客气!州衙刑房李经承、赵捕头可都是本官的至交好友!”

    赖永年将怀中的如月一把推开,身子快速地弹了起来,戟指闯进来的几人疾言厉色的大声喝道。

    他来济宁这五年内,凭着官身以及豪爽大方的性格,与州衙里手握实权的各房经承,以及士绅大户、地方豪强都保持着良好地关系,彼此之间的利益都相互勾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割舍不断的小团体。

    “赖永年?是吧?”

    一名年约三旬的黑脸武士冷声开口问道。

    “正是本官!尔等可尽可打听打听,本官可不是谁都敢捋虎须之人!不过既然相逢便是有缘,你等若是银钱有些短缺,本官可赠予你等每人五十两银两!如何?!”

    赖永年开始并未细看来人的穿着打扮,这五年来京师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依然淡忘。等听到对方冰冷的语气中带着的那股阴森的味道后,他的脑子里猛地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所在,于是他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说出了自己听着都感到绝望的话语。

    “狗日的!爷见过的银子成千上万,你这五十两银子还是等着买棺材吧!某等乃锦衣校尉,赖永年!你的案子发了!绑了!”

    黑脸校尉一挥手,两名校尉垫步上前,分别执住赖永年的两条臂膀,另一名手执绳索的校尉疾步跟上,转瞬之间便将脸色蜡黄、愣在当场的赖永年绑了个结实,一身肥肉把捆绑的绳索都淹没进了肉山之中。

    黑脸校尉吩咐一声后,几名校尉将已经被吓得拖不动腿的赖永年架了出去,除了如月和那名侍女,武力只剩下了黑脸校尉和另一名十分年轻的校尉。

    “赖永年的财物有哪些?老实讲来!不然将你二人抓进牢去!”

    黑脸校尉出言恐吓道。

    两名女人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如月勉强伸出手来指了指墙边的衣架,赖永年衣袍挂在了上面。

    年轻地校尉走上前去仔细摸索一阵,从衣袍里面摸出了几锭小巧的银锭和数片金叶子,之后满脸喜悦的跑回黑脸中年校尉面前:“邓哥,就这些!”

    黑脸校尉打量一眼后将金银抓过来塞入怀中,年轻校尉手中留下了一个银锭和一片金叶子,黑脸校尉并未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年轻校尉赶忙把金银藏入怀中,扭头看了一眼俊俏秀气的如月一眼后跟着出了屋门。

第三百二十章 示威

    逮获赖永年等案犯的第二天,李邦华的题本和锦衣卫的密奏同时发往了京师。

    而现在既是案子已经告破,那剩余的事情锦衣卫自是驾轻就熟,该抄的抄,该株连到谁的就不会放过,这些事情就全部与都察院无关了。

    就在李邦华用过午饭,准备离开济宁前往他处暗访之时,来自京城的圣旨到了,内容自然是派遣他为钦差,前往江南处置罢市一案。

    李邦华在看过随同圣旨一起发来的锦衣卫密奏之后,心中既感震惊又感愤怒。他虽然知道江南繁华之地的官员自成体系,南京留守各有司均以小朝廷自居,对抗来自京师的政令以及皇帝的旨意,但却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利,公然勾连罢市,试图引发民乱来给朝廷施压,这种置国朝利益与不顾的行为已经等同于卖国了。

    李邦华当即与正好巡视到此的都察院河南道御史陈金敏一道,带着一干随从出城后从码头登上自京城来的官船直奔南京而去,宣旨的太监连根毛都没捞着,一路咒骂着返回了京师。

    为了给李邦华南京之行以壮声色,朱由检特地从京营中调派了两百马队,在一名千总的率领下担当他的护卫,而全副的钦差仪仗则是由锦衣卫大汉将军负责。

    与李邦华同行的还有冯玉成。信守承诺的他,将赵老三和许六子从锦衣卫的手中要了出来,在城内的成衣铺给二人买上崭新的衣袍,直接带着他们跟着李邦华的座船回返淮安府而去。

    待到达淮安府之后,冯玉成将会给家中写信,让家里派人前来接着许六子的家人去往襄阳老家。

    赵老三和许六子在昨夜被锦衣卫一并捆绑送往牢中时,心里满是绝望、愤怒和悔恨,二人都认为自己被那个模样俊俏的官老爷给骗了,人家就是拿着他们当了鱼饵,在等着大鱼把鱼饵吞下后再把鱼抓到手中。

    想到自己这次很可能会把命丢掉,更想到没了自己这根顶梁柱之后,家里妻儿老小该如何存活,许六子虽未哭出声来,但眼泪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赵老三在愤怒过后很快便接受了这样的现实,贱命一条而已,官老爷要就拿去好了,只是不该让有些老实的六子跟着自己送了命。两人被关押在一间牢房内,赵老三想了想之后,还是低声对许六子说了声对不住,许六子在摇头过后抽泣着回了句“三哥,这就是咱的命啊!”

    二人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锦衣卫在挨个监房喝问过之后,将他们放了出去,而等在大牢外的正是负手微笑的冯玉成。

    昨夜在悔恨中难以入睡的二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冯老爷并没有骗他们,在跪下重重地磕了响头之后,二人的心中对自家老爷的忠诚度瞬间升到了顶峰。

    李邦华的座船于三日后抵达淮安暂歇,冯玉成恳请他上岸歇息,但被李邦华坚拒,无奈之下冯玉成告辞上官后带着两名新收的仆从下船回到了巡漕御史衙门。

    座船在补充了物资之后继续南下,两日后便进抵扬州码头。

    抵达扬州后,李邦华并未上岸,而是与闻讯而来的李若链简单沟通之后,随即座船离开大运河,折向东面,顺着邗沟进入浩荡的长江,行驶了两天之后终于在未时左右抵达了南京。

    在派人前往南京城内通传后,座船上的李邦华悠闲自得的品了一壶新茶,然后在座舱里小憩了小半个时辰,醒来后又闭目养神了片刻。直到张云进来通禀,说是前来迎接的南京官员已经到达了码头后,李邦华吩咐去知会京营马队率先下船,之后才起来洗漱一番,换上崭新的官服纱帽玉带官靴,下令全套钦差仪仗摆出之后,李老头这才优哉游哉的出了船舱。

    一向不喜奢侈之风、崇尚简朴自然的李邦华之所以突然风格大变,为的就是向南京这些人展示一下朝廷的威严和气势,让这帮在繁华若梦的烟雨之地迷失了自我的官员们,切实地感受一下肃杀和严酷之威。在得到朱由检的授意后,李邦华随即派人将示威之举告知了带队的千总李立。

    全副黑色札甲的京营千总李立从宽阔的船桥上下到码头,接过亲兵递来的缰绳后一个纵跃跨上战马,黑鬃白蹄的战马嘶鸣一声便要向前窜去,李立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两条粗壮的前腿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边摇头摆尾,口中不断发出秃噜声,显然是对主人阻止它冲刺感到不满。

    李立转头示意一下,身边的亲兵举起一面红旗挥动两下,已经下船上马的两队各三十名黑甲骑士,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纵马冲向百余步外码头上迎接的人群。

    本来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的大批高官们,看着依次下船的马队后,彼此之间也在指指点点的议论着,言语之间将这只马队与所见过的江南卫所兵比较着,突然之间发现马队直冲自己而来,虽然只是一小队骑兵,但那股威压逼迫的人心胆俱裂的气势却是这群官员从未见识过的。

    本来有些嘈杂的场面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将要起速时急雨般的马蹄声响彻整个码头。就在前排的官员目瞪口呆、脸色苍白,后面的仆从家人转身向后奔逃时,马队在众人面前数十步时拐向了两侧,马上的骑士控着马速,扬起马鞭抽向两侧纷乱的人群,这些都是前来迎接的官员们的仆从以及城内的衙役。

    在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嚷嘶喊声中,围拢在官员们四周的人群转瞬间便被驱散,四周全部被清空,只剩下一小撮高官们站在了当地。骑士们兜住战马后在两侧排列成队,马首直指南京众人,马上的骑士都是一手持缰,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面无表情的看向场上的众人,仿佛在琢磨着从何处劈砍一般。

    待两百马队全部下船后,在队官的指挥下与前面的小队连接起来,排成了整齐的两排。

    紧接着一队高大魁梧、身着白甲金盔手擎十六色彩旗的大汉将军走下船后列于两侧,随后八名金甲白盔的武士单手执刀、刀刃向上搁在肩头后昂首下船,最后是两名身着同样盔甲的大汉手举木牌,步履矫健的走了下来,一面木牌上写“钦命督南直隶事”,另一面上书“左都御史李”。

    从马队开始驱赶人群,到钦差仪仗下船,这段时间并不很长,但整个过程中,不论是骑兵还是仪仗队列,没有一人发出任何呼喝之声,所有士卒都是闷声不响地执行着上官的指令,那股冷血之姿令人感到了寒彻入骨。

    仪仗全部铺开以后,身穿大红仙鹤补服的李邦华出现在了甲板上,他向船下的人群扫视一眼后,双手端着玉带,不疾不徐地沿着宽大的船板走了下来,两名手捧王命旗牌的护卫紧随其后,陈金敏则是待李邦华稍稍走远后方才下船跟了上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痛斥

    李邦华缓步走到南京众人面前,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南京镇守太监张彝宪、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冷着脸率先迎上前去,与李邦华互相见礼寒暄,之后其余惊魂未定的各部尚书侍郎、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国子监等部司长官强作镇定的先后过来见礼。

    南京这伙人哪里看不出刚才是李邦华的示威之举?但在心下不忿的同时,消失已久的对朝廷的畏惧感却也情不自禁的隐然而生。

    见礼完毕之后,还没等赵之龙说话,一旁的吕维祺抢先开口了。

    “制宪好大的官威啊!呵呵!不知制宪此次南下所为何来?钦命督南直隶事,呵呵!南直隶现下繁华如昔,民众安居乐业,百官恪尽职守,值此盛世之景象下,制宪此职差如何分说?”

    吕维祺语带嘲讽的开口道。

    他自天启年间恶了魏忠贤后就被打发到了南京,先后任工部右侍郎、户部右侍郎,直至崇祯六年接任南京兵部尚书一职至今。

    对于自命不凡的吕维祺来说,今上登基后打倒阉党固然是大快人心,但却未将他召回京师担任要职,这就是皇帝的识人不明了。

    虽然数年前被皇帝擢为二品大员,并且成为了南京三巨头之一,但吕维祺心里仍是不忿之极。他认为按照自己的资历才干,至少应该担当朝廷六部主官之一,甚至可以入阁参政。而皇帝放着他这样的国之栋梁不用,反而将温体仁、张至发等人视若至宝,这明显已经具备了昏聩之像,这样的君王根本不值得自己全力辅佐,作为大明赋税重地的南直隶就该独立于朝廷之外,朝廷不该再来干涉江南地区的事物了。

    而朝廷去年开始陆续施行的裁撤内地卫所一事更是让吕维祺愤怒不已,这种釜底抽薪之策,对于本就权柄较小的南京兵部而言更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当他看到木牌上所书的“钦命督南直隶事”这几个字时,固有的反感更加强烈,再加上李邦华的这番做派摆明了是对南京上下的一种羞辱之举,种种因素相加之下,吕维祺这才不顾上下尊卑和体面直接出言讽刺道。

    “吕部堂此言差矣!此非本官之威,乃为朝廷之威也!时值朝廷之威渐失之际,某些官员士绅蔑视朝廷之心日盛,甚至有人公然以逆举抗之!值此非常之时,本官以为有必要于细微处重树我皇及朝廷之威,以慑与朝廷离心离德之人!至于南直隶是否如部堂所言之盛世之景,呵呵,此言尚待商榷!”

    李邦华面色沉肃的反驳道。

    “呵呵!制宪之言似有所指乎?别处不论,单言南直隶所属,据下官所闻,未曾有哪名官绅有蔑视朝廷之言行!更勿论有何逆举!当今明君盛世,天下安定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之威有无必要存乎?”

    吕维祺毫不示弱的驳了回去。

    管你什么钦差,什么一品大员,你难道不知道自太宗起,南京便是另外的存在吗?敢来南京耍威风的钦差,最后除了吃饱喝足回去糊弄皇帝重臣,哪一个真正将钦命落到实处?

    蔑视朝廷?逆举?呵呵,这都是多少年来大家心照不宣之事,你还想否定不成?

    “吕部堂所言中只有二字为真,今上确为明君!盛世从何谈起?自天启年间流贼起于山陕,直到去岁方被剿除。其十余年间纵横江北之境,糜烂数省之地,致无数无辜命丧纷乱之中;更兼此**与天灾并发,大明北境持续数载遭逢大旱,以致赤地千里、蝉喘雷干,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千里逃荒,易子而食、烹尸而饱之事屡见不鲜!此便为部堂口中所言之盛世不成?而部堂于江南之地,日日歌舞升平、钟鸣鼎食之下,何尝为今上、为朝廷、为天下之黎民有所奉?!可止矣!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口出如此不悖之论,将当年寒窗苦读之志抛置于脑后,此乃天下读书人之耻也!”

    李邦华声若洪钟,丝毫不顾及吕维祺的颜面,在描述江北黎民十余年来的惨境的同时,直斥吕维祺等江南官员的丑陋嘴脸,说到最后,李老头须发贲张,戟指吕维祺怒喝道。

    吕维祺羞愤欲死,面上涨得通红,刚要厉声驳斥李邦华的指责,忻城伯赵之龙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梦暗公年逾六旬,勿要再做无谓之争。此番梦暗公奉钦命巡视江南,长途跋涉下定是已感疲惫,还是赶紧入城歇息一番。本伯与张镇守已于城内太白楼订下酒宴,专为梦暗公接风洗尘,还请梦暗公歇息沐浴之后前往赏光!梦暗公!请!”

    一旁的张彝宪也出声劝道:“李制宪切勿生怒,现有皇爷这等圣君在位,做臣子的便以圣意为己任便可!吕部堂或许言语之上有不当之处,但其非为私人之利而言,还望制宪莫往心里去!”

    张彝宪来到南京已有数载,虽然说远离了京师这个权利中心,但身为南直隶地区数一数二的人物,在江南一带可谓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比起在宫内在王德化、曹化淳等大铛手下躬身听差要滋润的多,所以他对目前的位置还是比较满意的,甚至产生出不愿意回到京师的想法。

    有舍有得,无舍无得,想要得到一些,就要放弃一些。

    李邦华奉旨南下的目的他很清楚,早在有人预谋罢市被锦衣卫侦知上报之后,他在宫里的人便将皇帝打算严惩的意图告知了他,张彝宪自然不去趟这趟浑水。既然以后打算继续在南京待下去,那他也没必要得罪南京这帮人,而代表皇帝的李邦华他当然更不去得罪了。

    赵之龙的态度和张彝宪相似,他也事先得到了来自京师勋贵好友的警告,并且在罢市这件事上他也牵连不深,所以他对李邦华的到来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一旦钦差与南京方面产生矛盾,他和张彝宪便居中调和赚取好处便是了。

    忻城伯府的利益大部分都在南直隶地区,而钦差办完差事便会回京,所以他也是抱着尽量将事情化解的念头来对待此事。

    而那些南京各部司的高官,对李邦华刚才的那番言语基本上都是很反感的。他们认为,大明北境遭遇旱灾流贼,那是你京师的朝廷的事,与我们南直隶有何关系?我们每年督运上京的漕粮赋税又不曾短缺,赈济灾民、剿杀流贼那是你们的事,你们没做好是能力不行,要不换我们去试试?

    你们京师打仗抚民,难道就不让我们喝酒吃肉吗?难道要陪着你们节衣缩食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邦华扫了周围的官员一眼后,在赵之龙、张彝宪的陪同下走向前面等候的官轿。吕维祺哼了一声之后一甩袖子,向自己停在一侧轿子行去,数名跟他相熟的官员疾步跟了过去,一边安慰他,一边指责李邦华的嚣张和无礼之举,其他官员也纷纷迈步走向自家的官轿,跟随前面的几位大佬一起进城。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外力

    进城之后,李邦华婉拒了请他入驻忻城伯府的赵之龙,而是将钦差行辕设在了一家名为东篱阁的客栈中,这也是历年来的钦差惯住之地,两百名京营马队护卫则是进驻了左近的南京中卫的营房。

    李立将两百人分作四组,每组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卒,在队正的带领下轮流守护着客栈。

    在沐浴歇息过后,酉时左右,请李邦华前往太白楼赴宴的轿子来到客栈门外,值哨的伍长入内禀报后,出来告知前来迎接的南京鸿胪寺少卿秦绍文:制宪身体不适无法赴宴,谢过忻城伯以及南京诸同僚的一番盛情。

    秦绍文闻听之后并未多言,转身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今天下午发生在码头上的那一幕早就在南京城内传开了,几乎所有南京城中的官绅都对李邦华的行举颇为不满,他呵斥吕维祺的那套言辞已经被认为有指桑骂槐之意,这摆明了是要与整个南直隶官绅们为敌。

    南京城内位于西侧的一处四进宅院的后花园里,吕维祺、徐文渊、南京礼部右侍郎钱士升、南京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郎世珍等四人正在园中最高处的凉亭中品茶议事。

    “介孺兄,李梦暗此次来势汹汹,无视官场之规,公然于众目睽睽之下对朝廷二品大员出口无理之言,此举无异于视我江南上下如无物矣!介孺兄身为南直隶百官之首却受此之辱,实是令我等心下不平矣!无论介孺兄如何回击,我等必与介孺兄同仇敌忾!共讨之!”

    年约四旬左右、白面长髯、一脸正气的徐文渊慨然发声道。

    自从徐启明、焦云峰等人先后被锦衣卫抓获、发生在扬州等四府、尚未来得及向周边府县蔓延的罢市行动失败之后,徐文渊便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这种自万历年间以来屡试不爽的法子这次居然彻底失灵。印象中身处宫中,如同眼盲耳聋的朱家皇帝突然变得耳聪目明起来,并且根本不顾可能引发的江南民乱,悍然采用武力手段,极其迅速地终结了此次事端。办差的厂卫仿若早就等在那里,眼看着他们一步步进入网中之后才把绳头系住,然后嬉笑之间便落得大注的财富。

    这一切颠覆常规的做法让徐文渊感到寒彻入骨,徐启明等人落入了那帮手段狠辣的锦衣卫手中,自己这次怕是很难从中脱身了。

    绝大部分被打发到南京的高官们大都很难再回到京师朝堂这个权利中心了,他们的政敌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这些政敌正是目前在朝堂中的大佬们,有鉴于此,徐文渊就算想托人在皇帝面前为其开脱罪责也根本找不到人。

    在与吕维祺、钱士升等好友故旧商议了数次之后,所有人都对此事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锦衣卫不会大行牵连之策了。

    而心知自己已经陷入绝境的徐文渊头一回有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锦衣缇骑上门来拿他入狱。

    就这样在提心吊胆中过了十余日之后,想象中的缇骑并未出现在南京城内,徐文渊提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点。

    就在此时,皇帝的钦差却突然来到了南京,这让徐文渊刚刚有些放松的神经重又紧张起来。

    在接到了吕维祺约他过府叙话的邀请后,徐文渊当即赶到了吕维祺的府中。

    吕维祺与钱士升万历四十四年同科中试,虽然钱士升比他大五六岁,但两人性格类似,都属于率直敢言之人,也由此而结为了好友。

    钱士升为人热情好客、仗义疏财,在天启年间曾花费重金营救被阉党逮治的东林党骨干成员魏大中、万等人,此举为其在东林党中赢得了良好的声誉,被江南之地的东林党人所推崇。

    他在崇祯六年时被朱由检拜为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参与机务要事,但其于任职期间,却处处以东林党人的利益为先,蛊惑朱由检下旨停止官办冶炼、停止派遣官员赴江南督收积欠的赋税,对于有人提出的于江南开征商税的提议更是极力反对,甚至打算将提议之人逮治下狱,最终被逐渐醒悟过来的朱由检所厌恶,并于次年被打发到了南京。

    “明德之言甚是在理。先有江南四府官绅因正当诉求一事被厂卫逮治入狱,今又有介孺贤弟被辱在后,此二事已表明,今上误信朝堂奸佞之谗言,有欲对我南直隶下重手之嫌。若我等缺乏相应对策,必被其寻机各个击破。为今之计唯有我等携手对外,方有可能使今上收回乱命,不至使繁华之地落与别有用心之人掌控之中,以令我江南士绅百姓安居乐业,无苛捐杂税之苦!”

    “抑之兄、明德贤弟,二位之虑维祺岂能不知?但此次李梦暗挟势而至,更兼有苏扬等四府犯事官绅之证,其志在必得之态已现。吾等虽有抗乱政之心,但实无拒其之力呀!此事端的棘手!”

    从码头回府至今,吕维祺都在苦苦思索如何让李邦华铩羽而归之计,但考虑了多时却仍不得其解,无奈之下,这才找来这三个平素关系最近之人商议对策。

    李邦华带来的两百马队给众人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别说现在,当初嘉靖年间倭乱时,一只不足百人的倭寇登陆后横扫江浙沿海十余府县,最后直接打到南京城下。那时候尚未彻底糜烂的江南卫所兵聚兵围剿,都被这小股倭寇一一杀败,更别说现在彻底平民化的尚存的卫所兵了。毫不客气的说,这只京营马队横扫江南没有任何问题。

    不管是吕维祺还是其余的三人,其庞大的家族利益都在南直隶之地,不论是家族生意还是门生故旧的官衔职位,基本都集中在了江南最繁华的地方,他们之间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一旦其中一人出事,其他势力就会想方设法把出事之人所占据的资源抢过来,这也算是江南官场中的潜规则。虽然双方并不会真正撕破脸面,但事败一方从各方面逐渐被边缘化已是不可避免的。

    正因如此,对于他们这个团体来讲,就算徐启明、焦云峰等人出了事,但身为上层掌控权力之人却不能被牵连进去,必须想尽办法将危机化解掉,保住直接参与其中的徐文渊等人。

    “下官以为吕部堂所言极有道理,以当下之情形来看,唯有寻求外力方能破此难解之局,否则单以我等治理恐难京师相抗。诸位部堂似是忽略一事,这李梦暗之外,尚有更为难缠之对手并未现身,若是其突然出手,结局怕是更加难以把控了!”

    一直插不上话的郎世珍趁着几人沉默之际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是钱士升开蒙恩师之子,随着钱士升在仕途上步步高升之后,在举业上颇有天分的郎永珍也顺利中试,在京师户部观政一年后被钱士升动用关系留在了部中,但成也萧何败萧何,郎永珍后来也受了钱士升牵连,与其先后被打发到了南京。

    “哦?子群有何高见?快快讲来!何为外力?”

    钱士升急忙开口催促道。

    郎世珍的话让几个人的心内更感沉重,尤其是徐文渊,心内压力陡增。

    郎世珍所言的难缠对手当然就是厂卫,对李邦华这样的文人,他们还有些把握和策略,但这些方法对上锦衣卫一点用都没有。

    锦衣卫一旦出现就是来拿人的,根本不和你讲道理,拿了就走,然后视情节再决定是否抄家。

    “下官以为,可否由吕部堂之外的两处借力消解此劫?只要拿出足够之利,此两处未必不肯出力帮忙,若论与京师交集之密,其当是远胜于我等吧?诸位部堂若有此心,当尽早行事才好!”

    郎永珍口中的外力便是南直隶地区的另外两个巨头:守备太监和守备勋贵,而想说动他们出面与朝廷缓颊,那各家就必须拿出十足的诚意才行。

    经过一番秘议过后,钱士升连夜拜访了张彝宪和赵之龙的府邸,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

第三百二十三章 目的

    第二天卯时,南京各个城门刚打开不久,突然有大批锦衣卫分别从聚宝门和通济门涌入城中,进城之后,上千人的校尉力士分成大小数队,在各自百户、总旗的带领下,按照事先的安排,分头向城内的各主要部司衙门而去。

    身穿大红麒麟补服、腰挂鸾带、头戴乌纱的李若链骑马进城之后,在早已入城的便装校尉引导下来到了李邦华的钦差行辕。

    “制宪,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本官此次带来千余校尉力士,加上京营强兵,足以压制南直隶各种不服了!不知制宪这边是何情形?”

    东篱阁楼后的西跨院屋内,坐于堂中左侧首位的李若链拱手开口道。

    李若链的品级已晋为武职正一品,加上亲军的天然属性,所以他在面对文职正一品的左都御史时也是持着对等之态。

    不管是事前还是现在,李若链都未知会南京锦衣卫衙门。

    南京虽然也有名义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司,但其在江南多年,早就为当地官员士绅所同化,已经丝毫没有厂卫的模样。李若链对那个所谓的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鸟都不鸟。这回的差事办完,南京锦衣卫这伙人直接除军籍就行。

    “时辰尚早,此间尚无音信,亲军既已入城,本官预计客人很快便到,李镇抚使且少安毋躁!”

    李邦华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两名护卫手捧王命旗牌肃立其身后左右,御史陈金敏坐于堂中右侧一排座椅的下端位子。

    朱由检这次将两名手握重权的大佬同时派到江南,不仅仅是为了处置罢市一事。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趁着关外战事暂未开启、中间大约有半年左右的空档期之时,将自己设想中的计划提前予以施行。

    这个计划就是将南京各部司合并到京师朝廷,将相关官员北迁上京,把江南利益集团的根彻底挖掉,让存续了一百余年的南京小朝廷彻底消亡,以使朝廷的政令在大明境内畅通无阻。

    朱由检本来是打算在明年与建虏会战后再实施这个计划的,但江南四府突如其来的罢市行动却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契机,在审时度势之后,朱由检很快便下了决心:与其一直小打小闹,不如干脆顺势而为,借机把这个附庸在大明肌体上的毒瘤全部切掉。

    李若链对李邦华的不假辞色毫不在意。对李邦华的清廉与品行他是很敬佩的,但在李若链的眼中,朝中除了有数的一小部分人以外,其余的文臣大都是包藏祸心之人,个个都挖空心思从皇爷和大明身上吸血,很少有为江山社稷着想之人,这帮文臣大部分都该进诏狱,家产也该统统抄进宫里。

    李邦华不愿与锦衣高官有过多交集,说完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李若链则是仰头看着屋顶,陈金敏静坐不动,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和冷场。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没过一会儿,门外值哨的京营什长来到门外大声通禀:“禀钦差!门外忻城伯、张镇守递帖请见!”

    “有请!”

    李邦华起身沉声吩咐道。

    不一会功夫,沉着脸的赵之龙和张彝宪并肩来到了正屋的堂外,看着站在门外迎接的李邦华和李若链之后,张彝宪略感惊讶之后还是抢先开口道:“昨日吕部堂言道李制宪官威甚大,咱家还觉着其言稍过,今日前来拜访才知,制宪确实好大的官威啊!咱家堂堂司礼监秉笔、钦命南京守备太监、赵伯爷世代勋臣守备,居然也需通禀方才得入!门口那些士卒也无上下尊卑之念,实在是无礼至极!制宪此举不觉有违规矩吗?”

    二人昨晚都收到钱士升送来的厚礼清单,而其所求仅为谋求江南罢市案不致牵连过多。在考虑到这样的要求不算太过之后,二人都先后答应第二天到钦差行辕予以分说一番。李邦华虽然口含天宪而来,但两人的面子也总得顾及一些吧?至少能让牵连的范围尽量缩小一些,这点两人自信应能做到。

    在沟通过后,两人约定好时辰,准备联袂前来给李邦华施压,在得了好处给人消灾的同时也能让自己的威望更隆。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刚刚起床,还没等到洗漱完毕时就接到了锦衣卫突然入城的消息,两人在惊诧之余连忙先后赶到东篱阁,以求在锦衣卫插手进来之前把所应之事办妥。

    没想到两人刚要从大门进入时却被值哨士卒拦了下来,说是要先入内通禀后才能获准入内,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两名大佬哪里受得住,没等赵之龙发作,张彝宪抬手冲着拦着他的什长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咱家的路你也敢挡着,你这是想寻死不成!爷爷今日便将你打死在此!”

    那名什长一个后撤步让开打来的手臂,随手将腰间雪亮的长刀抽了出来,其余的士卒瞬息之间纷纷抽刀擎弓,以这名什长为箭头组成了一个锋矢阵性,虎视眈眈的瞄向张彝宪等人,而忻城伯府的家丁也是纷纷抽刀在手,随时准备抢上前去护卫自家伯爷。

    张彝宪连气带惊之下,脸上青白变化不定,人也怔立在当场。赵之龙反应迅速,在震惊过后举步向前大声喝道:“尔等不得无礼!本伯是南京守备勋臣,这位是守备太监张公公!速速入内禀报,就说某二人有紧急公务与钦差相商!耽误了公务本伯饶你不得!速去!”

    出自京营的士卒将官平日也是以天子亲军而自诩,哪会将外人放在眼中,那名什长用轻蔑地眼神扫了一眼面前的二人后,随意拱了拱手回道:“职责所在,还望二位多多担待!卑职这便入内通传!收刀!”

    说罢,收刀入鞘后转身进了大门,得了吩咐的值哨士卒收起刀弓后继续分列两侧,眼睛看都不看这两名大佬一眼,十余名在一旁看热闹的锦衣校尉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赵之龙回身用凌厉地眼神扫视一圈,忻城伯府家丁们将兵刃收回后退回了原位。

    终于下得来台的张彝宪冷哼一声,眼带怒意的瞅着那名什长的背影,心下虽是气极但却丝毫没有办法。自己这个守备太监在南京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京师来的这帮人好像比他还要蛮横许多,刚才那名什长抽刀在手盯着他看的时候,张彝宪从他那如同野兽一般冷酷的目光里看到了淡淡地杀意。

    赵之龙靠近张彝宪轻声开口道:“张公公,且忍一时之气,先讲受托之事办妥再言其他!目下亲军入城,再生事端怕是于你我不利!”

    张彝宪冷静下来后头脑已恢复了清明,他冲着赵之龙微微拱手以表谢意后低声道:“今日咱家承伯爷你的情了!咱家总觉着李梦暗与亲军先后而来,这事儿里外都透着蹊跷!如此多亲军南下,带队之人肯定不止是个千户!难道有堂上官亲至?那样的话,此案即为皇爷钦点了!一会入内后我二人须得见机行事,万不可惹祸上身!”

    赵之龙面色稍显沉重。张彝宪所言已是高官之间难得的肺腑之言了,若是此次整个事件全部由皇帝谋划,那他和张彝宪可真得小心了。

    今上这几年的所作所为透着一股狠辣的味道,连成国公这种勋贵中的头号人物说杀就杀,更别提这样的伯爵了。

    正在这时,那名什长从院子里走出,冲着两人拱了拱手:“钦差请二位入内!”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吃瘪

    李邦华面对张彝宪的指责并无不豫之色,他微微拱手道:“所谓官威,本官已于昨日分说明白,张镇守闲时细品便可!至于门外之卒无礼之举,本官却也是约束不得。京营官军自诩直属宫内,此次蒙圣上看重,故乃遣其南下护卫本官安危,本官对其并无管辖职权,张镇守若感不忿,大可以将此事上报宫内便可!本官给二位介绍一番,本官身旁这位乃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李若链李都督,此次与本官一样,亦是奉旨南下巡视江南之地,侦缉不法并予以拿问!二位今日为何而来?请里面叙话吧!”

    说罢,李邦华转身迈步进入堂中。

    李邦华的话让张彝宪更觉气闷,但又发作不得。对面的可是钦差,正一品的大员,自己虽然出自宫中,但人家是奉皇命而来,自己只是皇家的奴仆,而且远离京师,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李邦华的地方。

    张彝宪在宫中时虽然与李若链见过数次,但由于锦衣卫一直式微,所以并未将其放在眼中。没想到锦衣卫却在几年之内迅速重新崛起,昨日小视之人竟然成了权柄极重的高官,这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张彝宪打量一眼李若链,自持自己是司礼监秉笔的身份,所以等着他先给自己施礼,为人圆滑的赵之龙则是先对着李若链拱手为礼,李若链微笑着回了一礼,之后却并未对张彝宪有何表示。

    今日连续吃瘪的张彝宪气极之下又要发作,对他颇为了解的赵之龙很隐蔽的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张彝宪忍着怒气,一挥袍袖冷哼一声,抬步便要从李若链身旁进入厅堂。

    李若链面上笑容未改,不等张彝宪从他身边经过,一转身便进了屋内,径直走到适才坐过的位子,一撩袍服坐了下来。

    对于张彝宪这种虽然看似位高权重,但实际上却脱离了真正权利中心的太监,李若链并未放在心上。他知道守备太监虽然会在钱财上收获颇丰,但最终却很难再回到宫中担任要职。之前数年,锦衣卫堂上官也不被人放在眼中,可如今却是大为不同,自己身为钦差,自是不能让这个死太监占了上风。

    张彝宪见状楞了一下,忽然自失地一笑,施施然来到李若链对面的首位坐了下来,赵之龙紧挨着他坐下,陈金敏则是坐在了李若链的下手位。

    毕竟是司礼监出来的大铛,虽然太监都是小心眼,最怕被人看不起,但倏忽之间张彝宪已是想的清楚,本来就是来看看这钦差和亲军齐至南京,到底为的是何等之事,若是在这种细节上计较,那对自己和赵之龙没有任何好处,这种意气之争根本犯不上,还是把事情办妥再说其余。

    众人坐定后,李邦华看着张、赵二人道:“李镇抚使处置杨苏等四府罢市一案刚刚完毕,今日进城便是与本官会商如何向圣上及朝廷奏报之事,我二人尚未有所交集,刚好两位便联袂前来,不知镇守与忻城伯今日所为何来?”

    张彝宪微微撇了一下嘴,心道:他是亲军,办差是钦命,何须与你商议奏报之事?有带着上千人与人会商的吗?这老不修,瞎话说的都让人不舒服,糊弄鬼呢?

    心里是这样想着,但表面上他却笑着开口道:“闻听梦暗公身体不适,咱家心中甚是挂念,左右无事,便请了忻城伯前一道来探视一番,梦暗公已过花甲之岁,尚要为皇爷奔波,却也着实辛苦。南京城内名医咱家倒是识得几位,若是梦暗公需要,咱家马上着人请来为梦暗公诊治一番,这便是我二人的来意,呵呵!只是咱家与忻城伯前来之时,忽见大街小巷满是亲军身影,我二人俱是大感惊诧;现下既是李镇抚使在此,咱二人倒是要请教一二,以使城内各方心安,以免误了给皇爷办差!”

    赵之龙冲着李若链拱手笑道:“李镇抚使大驾莅临南京,待有暇之时且容本伯做东以尽地主之谊,还望镇抚使莫要推辞,呵呵呵呵!”

    按理说作为大明朝超品的存在,赵之龙不必对李若链如此客套,但今日锦衣卫的突然出现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悸,在摸不清来者到底何意之时,放低身段套一下近乎也是应该的。

    李若链笑着拱手回了一礼:“好说好说,李某承情直至!伯爷有心了!”

    “既是镇守相询,那就请李镇抚使代为解答一番,以慰镇守、忻城伯之心好了!”

    李邦华目视李若链开口道。

    “既是制宪吩咐,那本官便开诚布公了!苏扬四府罢市一案二位想必都有所耳闻,其谋划者用心之险恶、行事之肆无忌惮,着实令人齿冷之极!缇骑将有关侦缉奏报送达宫中时,我皇亦是震怒异常,对某些只顾私利而置社稷安危于不顾之人已渐感不耐,故此特遣本官先期南下,并嘱予严查幕后之人。本官受皇命执掌北镇抚司,自是时时处处以君之忧为己之耻也!今虽圣仁君在位,不欲牵连太广,以给外朝留下些许体面,但本官此次却宁违圣意亦不能坐视蔑视我皇者走脱!实话告知二位,本官已将相关口供人证携来,但凡与四府挑动民乱案有涉之人,我亲军绝不放过!北镇抚司诏狱宽敞的很,足以安下千余人犯!其中若有妄图以武力反抗者,尽皆杀无赦!”

    李若链一脸毅然决然的慷慨之色,仿若办完差事回京之后就会因违背圣意被砍头一般。

    其实他这套做派也并不全是在演戏,身为皇帝爪牙,亲军就该有随时背黑锅的自觉性。这次趁势株连拔除江南利益集团的策略虽是朱由检钦定,但若是天下人得知皇帝如此阴狠之后,怕是对圣君的名声有着极大的损害,此时就该有人站出来背这个黑锅了。

    李若链对自己名声看的很淡,千夫所指又如何?自己的一切都是掌控在皇帝手中,不管是外朝还是士林中人,就算把他骂成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大奸徒,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和家人的安危,只有皇帝才是掌握他的命运之人。

    “幕后之人?李镇抚使此言何意?罢市也好,民乱也罢,其起因皆为开征商税而起,就算某些地方官吏身涉其中,那亦是受人蛊惑之下一时糊涂而已,何来幕后之说法?咱家以为,镇抚使还是以圣意为准,就事论事,勿要牵连太众,须知前宋之秦桧正是因莫须有之名方才遗臭万载啊!据咱家所知,南京各部司高官平日间大都洁身自好,于民间风评甚佳,若是镇抚使此次欲在此大兴牢狱,怕是会引发不可测之祸啊!真要到那时皇爷怪罪下来,李镇抚使能吃罪得起?而此次制宪与李镇抚使若能秉公处置的话,南京上下心怀感激之情,定会使二位满意而归!”

第三百二十五章 探底

    张彝宪听李若链的话中之意,皇爷虽是很生气,授意锦衣卫严办此案,但却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意思,这种做法附和皇爷一向爱面子、不愿在士林中留下坏名声的一贯风格。而想借机牵连却是李若链自己擅作主张,在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是软硬兼施地威胁道。

    在张彝宪乃至整个大明官场中人惯有的思维认知当中,李若链如此公开叫嚣要大肆株连,其实不过是想借机狠狠地敲诈一笔巨财而已。而他的话语中除了暗示如果牵连过巨,怕是会有引起江南之乱的可能性的同时,也着重强调了希望两位钦差要秉公处置罢市一案。这所谓的秉公处置便是将罢市案终结,不要再扩大到南京的高层,到时候南京官绅自会有丰厚的回报,在商税之事上也会配合顺从。

    李若链微微一笑,进一步威吓道:“张镇守可能有所不知,杨苏四府策动民乱一案,其实质已与逆相去不远,口供人证物证俱在,其幕后牵连者众,只要某于奏报中添上几笔,再呈交几份证据,您以为我皇接报后会怎样?若是圣旨再抵南京之日,怕是会有大军相随,利刃之下,南京闹市之中怕不是会杀得人头滚滚!至于您口中所言不可测之祸,呵呵,不说上千校尉力士,本官此次自京师带来了三百缇骑,张镇守亦是宫中老人,可知我亲军最精锐者是何等模样!至于制宪随行护卫之京营马队,毫不客气的说,仅此两百马队便可横扫南直隶!而制宪与本官有一点共同之处,那便是于名利之上并不看重,本官就在此代制宪谢过南京上下一番心意了,呵呵呵呵!”

    张彝宪闻言冷哼一声后不再言语,而是瞅了一眼下首位的赵之龙。

    一直在琢磨李若链话中之意的赵之龙并未注意到张彝宪传递过来的意思,堂内几人都在沉思当中,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冷清。

    令赵之龙感到不解的是,按照李若链的说辞和强硬的态度,若是真想在南京城内搞一场大清洗,那直接去拿人便可,何必在这里跟二人说这些废话呢?锦衣卫拿谁还需知会别人,征得外人同意吗?从来不会。

    赵之龙对锦衣卫的手段知之甚深,如果他们想拿你,别说有证据了,就算没证据也能给你造出来。

    李若链刚才也说了,这件案子已经十分接近逆了,如果奏报中无中生有的添上几笔,然后再伪造一些证据送到京师,皇帝就算再顾忌名声,但一旦牵扯到逆,那肯定也会大开杀戒。

    想到这里,赵之龙开口打破了场上沉寂的气氛,他起身冲着李邦华拱手施礼:“梦暗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邦华迟疑了一下本待拒绝,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出言拒绝那就有违规制了,最终他还是站起身来随着赵之龙来到堂外。

    “梦暗公,本伯与张镇守说起来并不算外人,张镇守出自宫内,这个自不必多说,本伯亦是与国同休之勋戚,肯定会事事处处以皇上及大明为先。此次之事无论如何处置,我二人都会站在两位钦差这边,正因如此,本伯想从梦暗公口中听句实言,此次事端,二位究竟想如何处置方才满意?”

    两人来到屋外的一侧,看看除了院门处有护卫值哨外院内再无他人,赵之龙语气恳切的发问道。

    他眼见李邦华和李若链刚才的态度,哪能看不出两人是一个唱红脸,另一个唱黑脸的呢?既是黑脸的戏份已经做足,那现在就该唱红脸的粉墨登场了。

    李邦华顿了一下后沉声开口道:“适才李镇抚使言辞虽显稍过,但据本官所知,此次四府民乱牵连南京部分部司高官一事确属事实。而李镇抚使是为天子亲军出身,此次与本官亦是同为钦差,若是李镇抚使执意牵连、借此立功,本官亦无权约束,只能静观其变再言其余了。至于京师那边有何动向,目下尚不得知。据李镇抚使称,他已将此间境况与打算呈报宫中,圣旨或许很快便至南京了!”

    李邦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李若链手里确实有南京一些官员犯事的证据,而且人家是不受外朝所掌控,若是李若链想邀功媚上,我也没权利阻止他,虽然我并不同意他的做法,我只能看南京上下是什么态度后再决定是否从中调停了。

    而皇帝是否同意李若链的做法现在还不知道,目前只能等待京师的消息。

    “既是如此,那本伯便与张镇守先行告辞。只是南京及周边一带乃百年来大明最为繁华稳固之地,亦为朝廷粮赋所依,实是不能任其生乱,还望梦暗公以大局为重,万万不可轻动啊!”

    李邦华缓缓地点了点头,二人回到屋内,简单寒暄了几句没营养的话之后,张彝宪与赵之龙告辞离去。

    此时的南京城内各个主要路口都已经被锦衣校尉所控制,李若链带来的三百缇骑每三十人一队,骑着马在主要街道上来回巡视着。

    街上的行人商贩都被这种从未见过的场景吓了一跳,惊吓过后都是纷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中的大事。

    有见过世面的士人商贾识得这些武士的着装并告知了他人后,大家这才知道这些全副武装的武士是从京师来的锦衣卫。

    好在这些巡视站街的锦衣卫对行人商铺并未有任何骚扰的举动,只是以小旗或队为单位进行这警戒,所以没过多久,本来心下害怕的居民商户们也就习惯了这种场景。

    而南京六部等主要部司衙门里却是炸开了锅。

    因为有的部司衙外已经出现了锦衣校尉的身影,这让许多心中有鬼的官吏顿时担心害怕起来。

    吏部署衙右侍郎的公房之内,徐文渊和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陆鹤年相对而坐。衙外突然出现的锦衣校尉让本来就心头惴惴的徐文渊彻底乱了手脚,和他关系最近的陆鹤年也是一脸青白,平日的傲慢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侍郎,难道张镇守与忻城伯前往调解未起作用?那个李梦暗连他两位的面子也不给?不然为何有厂卫现身?难道焦云峰等人将侍郎与下官攀咬了出来不成?这可如何是好啊!唉!”

    长吁短叹的陆鹤年完全没了方寸,脑子里只有自己被逮入诏狱后,在百般酷刑之下惨叫呼号的场景。

    “梅村切勿慌乱,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糟糕!若厂卫要拿你我,早就直接冲入衙中,何须在衙外逡巡不前?张镇守与忻城伯定是在与李梦暗讨价之中,结局未必有如许糟糕也说不得!”

    徐文渊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陆鹤年,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不过他分析的也有点道理,锦衣卫要想拿他们,早就一拥而入了,还用等在衙外?

    陆鹤年闻言之后,紧张害怕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脸上也多少恢复了一点血色。

    “侍郎,可他们既然来了,那肯定就是奉了上令的,但却为何一直等在衙外呢?此等反常举动是何道理?”

    沉默片刻之后,陆鹤年的担心终究没有消退,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梅村,我辈饱读圣贤书,讲的是每逢大事有静气,你为官多年,何种大场面未见识过?怎地如此沉不住气?本官预计待张镇守与忻城伯从李梦暗处回归后,真相自会大白了!且等吧!”

    徐文渊用略带不耐的口气回道。

    陆鹤年不再言语,而是在心里琢磨,如果真的被锦衣卫逮去,应该如何将罪责尽可能推到徐文渊身上,以减轻自己所面临的惩处。

    时间在众多人的焦虑不安中慢慢地过去了。快到午时十分,张彝宪派人四处通传,要各部寺四品以上以上高官即刻前往守备太监署衙议事,接到通传的徐文渊终于松了一口大气,他安慰了陆鹤年几句后,立刻出了署衙坐上了官轿,然后在几名锦衣校尉的一路尾随下来到了守备太监衙门。

第三百二十六章 应对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了,此次亲军北镇抚司镇抚使亲至南京,这可是比李梦暗更难打发的主儿!咱家与忻城伯为了给你等腾挪出足够的时间想出对策,放下身段委曲求全、百般恳请之下,李若链方才答应暂不动手拿人。现下可是刀架在你等的脖颈之上了,再无妥当之策,以亲军汹汹之意来看,此事怕是断难善了!咱家与忻城伯身份超然,此事绝无可能牵连到我二人身上,之所以出面斡旋,还不是看在与你等共事多年的份上。咱家可说好了,之前不管欠了谁的情分,这回可是一笔勾销了!”

    镇守太监署衙二堂内,张彝宪与赵之龙并排坐于主位上,南京的部司近二十名高官们分别坐于下手两侧的座位上。众人脸上的神情也是不尽相同,有的一脸轻松自得的神色,但大部分人都是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张彝宪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吕维祺等人自然明白,在场众人也纷纷对张彝宪和赵之龙施礼以示谢意。虽说平时没少背后骂这两人,但毕竟现在还得依仗人家不是?

    “以张公公之意,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去做才好?株连栽赃向为厂卫惯用伎俩,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依那名锦衣堂上官之意,大肆株连之下,在座诸人怕是都难幸免!我辈读圣贤书、效力于君王前,置个人私利于不顾,将毕生所学尽奉于大明,但却突遭此无妄之灾。难道所谓圣仁君就是这般作为?既是圣君在位,却为何纵容鹰犬肆意行凶?此等恶政恶行还有天理吗?大明善待士绅、不与民争利之祖制就此消亡不成?难道今上欲留千古骂名于青史之上不成?”

    吕维祺起身拱手之后慷慨激昂的发了一大通牢骚,目标直指远在京师的朱由检。

    他已经看出来了,说是锦衣卫堂上官擅作主张想要株连,可若是没有皇帝的默许,你一个皇帝的奴婢敢私自做主吗?

    所谓的厂卫自作主张,不过是为了不给皇帝留下恶名而已。

    “下官附议本兵之说!历朝历代之帝王中,唯有亡国之君才行此恶政!与民争利之行实乃亡国之基也!”

    “魏逆之祸殷鉴不远!其借用厂卫为害天下之举已遭世人唾骂,今上欲重蹈其覆辙乎?”

    “孟子有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前宋与士大夫共天下而文风昌盛,今上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其最终之意欲如何!?”

    吕维祺的牢骚引起了在座大多数人的共鸣,不少人纷纷起身加入到了指斥昏君的行动中。

    “放肆!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爷口出不逊!你等平日作何勾当自家心中没数不成?!谁要再对皇爷有一句不满之言,这事儿咱家不管了!”

    张彝宪一拍座椅扶手,大声呵斥道。

    他毕竟是皇帝的家奴,虽然因为利益现在暂时站在了南京这边,但看到这帮混账行子直接针对皇爷而来,他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

    赵之龙也是眉头一皱,一脸不悦的神情:“诸位食君之禄,怎能恶语相加于我皇?此等言行像是读圣贤书之人吗?还请各位自重!若是再有不堪之语,本伯即刻回府!”

    看到两名巨头的态度后,众人的激愤情绪方才被强自压住,吕维祺沉着脸坐了下来,心里对张、赵二人的厌恶感更甚。

    徐文渊脸上强带笑容拱手开口道:“张公公、忻城伯恕罪,大家激于义愤之下方才口不择言,实则心中对今上还是忠心一片。当前之事究竟如何处置,还需两位居中调和,以免跳梁欺压到我南京头上作威作福,那样亦会于二位之名声损害甚巨。而依张公公适才所讲,似是尚有圣意还未抵此,现下尚不知圣上到底何意,下官以为,在此之前维持现状以待圣决为最佳,而期间尚需请二位与钦差多多交通,以免有意外生发!”

    张彝宪闻言冷哼一声,他虽然知道徐文渊有挑拨之意,但对于李若链今日的行为还是记恨在心了。

    就在他刚要出言之时,一名署衙的护兵百户匆匆而入后单膝行军礼大声禀报:“禀张公公,卑职接手下回报,吏部考功司员外郎陈某、主事孙某已被锦衣卫由署衙中拿获带离!卑职特此禀报!”

    张彝宪和赵之龙在从李邦华处回来之后,也分别安排了手下在各要害部位盯梢,以便随时得知锦衣卫有无异动之举,没想到的是二人刚从李邦华处得到了不会轻动的保障,转过头来锦衣卫便开始下手拿人了。

    “退下吧!且去好生盯着,一旦有事速速报来!”

    那名百户施礼后转身而去,而他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南京诸人相顾失色。

    徐文渊面色苍白,后背上的汗水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考功司员外郎陈庆山平日也是与他过从甚密的手下,而锦衣卫先后将与他有关联的人全部抓走,这是不是预示着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吕维祺起身拱手道:“张公公、忻城伯,现下圣旨未到南京,厂卫如此肆意妄为,难道其凶戾之举天下已无人能治否?!李梦暗身为柏台长官,身负监察百官之职,怎容厂卫于其面前越权拿人?此举有违朝廷之规也!”

    南京诸人对李邦华的到来其实并无多大畏惧,虽然李邦华手握纠劾百官的大权,并且此次以顶着钦差的头衔到南京,但大家毕竟都是朝廷中人,做事都有一定之规,你要弹劾谁都要按照程序来。只要众人齐心协力,拿出惯用的拖延推诿的水磨工夫来,保准让你半年之内一无所获。

    可厂卫就不一样了,这伙人办事毫无规矩可讲,办差根本不给你任何缓颊请托的机会,都是直接登门拿人就走,这种行事手段和作风让人根本无计可施。

    现在眼看着锦衣卫开始动手了,如果再不想办法,谁知道下一个被抓的会不会是自己?情急之下吕维祺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现在的情形非常不妙,如果株连下去,在座诸人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很有可能最后被一网打尽,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谋求由朝廷方面来处置此事,那样就会有大把的时间和空间来做文章了。

    南京吏部尚书余有为开口道:“本兵之建言甚合规矩,朝臣自该按朝规处置,岂能假手于他人!本官以为,我等应一同前往李梦暗处讨要说法,绝不能容厂卫横行不法!还请张公公、忻城伯二位为首,带我等一同前去钦差行辕当面陈情!”

    南京诸人闻言也都纷纷出声附和,有心急的已经站起身来,堂内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主位上的两个大佬身上。

    张彝宪与赵之龙对视一眼,沉吟一会后开口道:“吕部堂之言虽是有理,但此事怕是唯有如此简单,这么多人贸然前去,吃了闭门羹也属寻常,那样岂不是丢了南京的面子?这样吧,咱家遣人去李梦暗处知会一声,看看他愿不愿意与你等会面,若他应允那便最好不过,若是不允,那咱家与忻城伯少不得要再跑一趟!唉,为了你等这档子烂事,咱二人可是操碎了心呐!事后你等可是不能忘了咱二人的功劳才成!”

第三百二十七章 阳谋

    张彝宪矫情完之后将一个小太监喊来,吩咐几句后,小太监持着张彝宪和赵之龙的名刺直奔东篱阁而去,堂内众人走下座椅,几人一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而张彝宪则是一脸轻松的与赵之龙扯起了一些朝中旧闻。

    小半个时辰过后,送信的小太监赶回来后禀告张彝宪,钦差身体不适,不便见外客,待无恙之时自会请张公公、忻城伯前去议事。

    堂上众人自是知道这是李邦华的借口,但对此确毫无办法,眼看已至午时,张彝宪可没打算留他们吃饭,只是随口说了句让大家莫耽误公事,回去等消息之后,便与赵之龙一道起身,绕过屏风往后院小饮去了。吕维祺、余有为无奈之下也只得纷纷起身离去。

    就在当日下午,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工部、礼部、户部各有几名中低级官员被锦衣卫从署衙和家中带走。而到了下午下值的时候,吕维祺等一众高官发现,自己的身后有锦衣校尉大摇大摆的跟了上来。等他们一路提心吊胆的回到宅邸时,却看见大门角门处都有锦衣校尉的身影,这些迹象很明显的表明,他们都被监视了。一时之间,南京官场但凡品级高一些的官员们个个人心惶惶,都在担心大门外的锦衣卫会奉命突然闯进来将自己带走。

    而造成目前这种人人自危局面的原因就是那两个可怕的字眼:株连。

    太祖于国初时的几件大案中开创的株连之罪太过恐怖了。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恒案,这些案子中,每一件都有数万人被株连后身死族灭。尽管这些案子都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但其对文臣的巨大威慑力却存留至今,而操办这些案子的主力便是从此威震大明的锦衣亲军。

    虽然从太祖之后的历代皇帝都没有再大兴株连九族之风气,但厂卫侦办的很多案子仍是牵连到了许多无辜。今上在登基之初清算了阉党,随即最大程度上限制了厂卫的权利,并且依靠这两项举措赢得了东林东上下的一致好评,但从近几年的种种迹象看出,早已销声匿迹的厂卫已经重获新生,其崛起之势已是不可阻挡。

    现下正处于上升势头的厂卫,最需要的便是立功,因为在立功的同时,他们能给宫中带来巨大的财富,这肯定会得到皇帝的大力支持,而他们这些久处繁华之地的肥羊们,正好成了锦衣卫这头恶狼的目标。

    越联想越感到恐惧的官员们,在黑夜中瞪大眼睛度过了一个苦闷的不眠之夜,第二天上值之后,每个衙门都有数个眼圈发黑、脸色黄里透白之人。

    由于重要人物的家宅都被锦衣卫所监控,吕维祺等人就算想凑到一起商议对策都不可得。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城内所有在南直隶地区有着重大利益的官员都在无形中失去了自由,每个人身后或明或暗都有锦衣校尉跟踪盯梢,这种如同芒刺在背的感觉让人既恐慌又紧张。

    与此同时,锦衣卫的抓捕行动却一直没有停止的迹象,几个重要部司每天都有官员吏目被锦衣卫带走,虽然被抓走的这些官员级别都不高,但令人感到恐惧的是,所有人都在担心,下一个被抓的会不会是自己。

    在担惊受怕中渡过了数日之后,张彝宪和赵之龙又将上次与会的高官们召集到了署衙之内,待众人落座之后,张彝宪一摆手,一名小太监捧着数本题本分发给上首位的吕维祺、余有为等人后退了下去。

    这些题本是李邦华差人送到镇守太监府的,是由几名在山东巡视的科道监察御史写就准备上呈皇帝的,但因都察院长官就在不远处的南京,所以先行呈送过来请李邦华阅示的。

    这些题本的内容不尽相同,但最后的指向却很一致。这些科道御史在列举了南京各部寺的种种弊端之后,最后都请求皇帝裁撤南京小朝廷,在南直隶根据地域设立新的行省,由朝廷选官任职,从官制上彻底解决两百年来朝廷的政令在南直隶不通顺的问题。

    御史们在题本中不约而同地暗示:自太宗将都城北迁之后,两百年来,南京留守朝廷已经渐渐地脱离了皇帝和朝廷的掌控,在有钱有粮有兵的情况下,实际上已经独立于整个大明之外,已有了前唐藩镇的苗头,朝廷若不及时采取手段加以应对,将来或许有不忍言之祸事生发。为了皇明江山社稷能够千秋万代存续下去,取消南京留守朝廷已是势在必行之举。

    当然了,这些题本都是在朱由检的授意下,李邦华吩咐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几名御史写就的。

    题本很快便在南京诸人手中传看完毕,小太监上前将题本收回后走下堂去。

    “好毒的计策啊!呵呵!诛人诛心,好一个恐有不忍言之祸事!两百年来,首次有人抛出此等荒谬之论!原来此前种种皆是在为此铺垫,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呵呵呵呵!好!好得很!”

    吕维祺面带讥讽地冷笑出声道。

    现在已是真相大白了。

    从江南罢市案开始,一直到李邦华与李若链先后来到南京,再到锦衣卫所谓的欲大兴株连之言,直至这几日的逮人抄家、持续给南京众人持续施压,而皇帝的最终目的终于在今日的题本中显现了出来。

    恐有不忍言之祸事,这句话直接断绝了南京诸人所有不合作的念想。

    对于皇帝来说,只要发现有任何威胁到江山社稷的苗头,肯定会立刻采取最极端的方法将其彻底毁灭。南京众人可以想到的是,这些题本一旦送达宫中,随着圣旨南下的绝对会是无数兵甲犀利的官军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现在锦衣卫有选择性的拿人抄家的问题了,在铁与血的摧残之下,许多存在了两百年的官绅豪门将会被连根拔起后彻底消亡。

    如果说锦衣卫是狼,那么那些摧城拔寨、视人命如草芥的军队就是简单的杀人机器,锦衣卫是用绳索拿人,而军队则是用刀子说话。

    然而就算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南京众人却是毫无办法。这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那句不忍言之祸为这个阳谋冠上了一个最为恰当地名义。

    吕维祺的话语虽然在众人心里引起了广泛的共鸣,但却没有人出声附和,几乎所有人都在考虑这件事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的影响,这其中也包括张彝宪和赵之龙两人。

    如果南京留守朝廷被裁撤后建立新的行省,那守备太监一职就不可能再设立了,守备勋臣也会同时消失。张彝宪肯定会被召回宫里,而忻城伯府是否还留在南京则尚未可知。

    本来自以为能超脱事外、趁机从中牟利的张彝宪与赵之龙心下也是大沮,没想到此次皇帝的举措极为果决,整个南京上下几乎无一幸免。

    南京众人在担心锦衣卫会不会继续拿人抄家的同时,也在忧虑自己的前程。现在看来,裁撤几乎已成定局,假如皇帝为了安抚人心,不让锦衣卫再行拿人,那他们这伙人该如何安置呢?而一旦北上入京之后,那么依存于自己的家族生意该如何发展和存续下去呢?

    各怀心事的众人没有一人出声,堂上的气氛既诡异又平静,摆在南京诸人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顺从。否则不是立刻被锦衣卫逮入诏狱,就是等待大军南下后引颈就戮。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返京

    这日早上辰时许,京师北面的德胜门外,一只风尘仆仆的马队正在向着京城匀速奔来,官道上的行人商贩纷纷避让到路旁。

    在距离城门处还有几里的时候,前排带队的游击高扬起一只手臂,马队慢慢将马速降低,直到全部改为碎步前行的状态,并于半刻钟之后在城门外一里之地停了下来。

    城墙上守卫的京营士卒虽然早就接到了通传,知道来者是陕西官军,但为了预防不可测之事的发生,还是在上官的指挥下将火炮和弓弩对准了城下这一小股马队。

    将坐骑勒停之后,游击陈前下马后前去与等候在城门处的兵部官员接洽,一身大红官服上落满灰尘的孙传庭,坐在马上仰头望着德胜门巍峨高大的城门楼,心下不禁感慨万千。

    崇祯八年自己奉诏陛见时的一幕重又浮现在了眼前,圣上站在殿外亲迎自己的场景已经永远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这种君王对臣子的罕有恩荣给了他巨大的勇气和信心,鼓舞着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正在孙传庭心中慨叹之时,一群身着各色袍服的官员从幽深的城门洞中出来后迎向了孙传庭。

    为首一人看上去约莫四旬左右,头戴乌纱,身着大红官袍,双手微扶着腰腰间的玉带,白面长髯、面带微笑、风度极佳,让人第一眼看到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亲切感来,此人正是兵部尚书杨嗣昌。

    落后他半个身位的也是一名身着红袍的官员,高鼻深目,面上不苟言笑,这人就是为了给方文腾挪地方,被朱由检从苏州知府位上调到京师任职的礼部右侍郎黄忠宇,其余身穿青绿色官服的中低级官员跟随在了二人身后。

    孙传庭见状迅即翻身下马,双手扶正乌纱帽,跳下马来的孙志安赶紧用手给自家老爷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孙传庭迈开大步向着来人迎了上去。

    对面这群人虽然孙传庭一个都不认识,但从为首之人胸前的锦鸡补服上看,来人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员,再从对方的仪容姿态上推断,此人一定是在朝堂中风评甚佳的兵部尚书杨嗣昌。

    “可是孙中丞当面?嗣昌奉旨前来迎接中丞返京。秦地至此数千里之遥,中丞为国事奔波操劳确是辛苦,嗣昌有礼了!”

    两人在相距几步的距离停住后,杨嗣昌率先含笑拱手施礼道。

    虽然两人品级相同,但孙传庭威名赫赫,两年多来为大明立下了滔天之功,被皇帝钦赐东阁大学士的职衔,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要比杨嗣昌要强出不少,但世家大族出身地杨嗣昌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为了避免对着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孙传庭自称下官的尴尬,他便抢先采用了称名施礼的方式。

    “臣孙传庭谢过圣上厚爱!有劳文弱兄相迎至此,传庭愧不敢当!传庭久仰文弱兄身具经纬之大名,惜始终缘铿一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心下自是不胜欢喜!今后于朝堂之上还望文弱兄多多指教为盼!”

    孙传庭同样笑着拱手回礼道。

    他虽然性格直爽倔强,但也不是毫无官场经验的新丁,面对着谦逊和善的兵部尚书,他并未摆出一副居功自傲、高人一等的姿态,而是放低身段,以年龄上的差别论起了交情。

    “听闻有传言说孙白谷为人严厉冷峻、刚愎自傲,但见到后却毫无此般迹象。若换做朝中其他人等立下如许大功,早就是一副双目朝天的模样了,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不知以后相处起来是何等情形。”

    杨嗣昌心思电转之间,面上却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白谷之赞嗣昌受之有愧啊!圣上慧眼如炬,能于万众之中识得白谷这等大才,方使岌岌可危之局得以彻底扭转,白谷之才嗣昌不如也!来来来,我来引见一下,此位乃礼部右侍郎黄翰之,亦是奉旨一同前来迎接白谷凯旋的!”

    “下官黄忠宇奉旨前来恭迎孙中丞返京,中丞一路辛苦!”

    黄忠宇面无表情的过来施礼道。

    他已经知道接替他位子的方文是孙传庭举荐之人,在感到郁闷的同时也对这两人恨之入骨,但现在的形势下却是拿人家毫无办法,只能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报这个仇了。

    孙传庭微微拱手还了一礼,并未与黄忠宇过多寒暄,随后那群兵部与礼部的中级官员一一上前拜见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孙传庭则是坦然受之。

    见礼过后,杨嗣昌把着孙传庭的手臂一路说笑着向前行去,黄忠宇落后数步跟随,然后是那群官员跟在后面。

    孙传庭带来的标营护卫则在兵部官员的引领下,绕道去了勇卫营的营区驻扎听令,只有孙志安和孙富贵牵着三匹战马远远地跟在了众人的身后。

    “圣上知悉白谷已至京郊之时,本待命太子及内阁几位大学士一道前来相迎,但被我规劝后遂打消了此念,白谷心中可有怪罪于我?”

    杨嗣昌笑着对孙传庭开口道。

    孙传庭在距离京师还有四十里之地时便派人进京通禀,告知有司自己带着护卫已经抵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唯恐让京师治安受到惊扰,毕竟数百骑突然出现在京师城下,很容易造成误会,扰乱了京城的正常生活秩序。

    杨嗣昌接报后进宫禀报朱由检,并请示应该派谁出城迎接的问题,想到两年来孙传庭立下的大功,朱由检脑子一热之下,便要准备给孙传庭搞个隆重的欢迎仪式,以示对这位名臣的看重之意。

    他思衬一会后,便打算让朱慈与温体仁、杨嗣昌等重臣一道出迎,但却被杨嗣昌一句话给劝住了:“圣上欲置孙白谷于火上否?”

    其实杨嗣昌并不认识孙传庭,本来不用去关心孙传庭是否因此而成为众矢之的,但阁臣增额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将会增补入阁。可是如果事后孙传庭因太子出迎一事被人拿来大做文章,皇帝肯定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怪罪自己当初为啥不进行劝谏,并从此将自己视为小人,那自己的仕途基本就终结了。

    孙传庭闻言一愣,然后停下脚步,神情郑重地向杨嗣昌施了一礼:“文弱兄此举实有古之良臣风范,传庭在此谢过了!我皇对孙某之厚待亦是让传庭无以报也!”

    他当然明白朱由检的本意是想对众人展示对自己的恩荣,但想采取的方式却欠妥当。若非被杨嗣昌劝阻住,自己往后一旦有什么闪失,这些事情都会被人拿出来作伐。

    杨嗣昌笑着拱手还礼道:“白谷何须如此正经?此皆小事也,同殿为臣就当相互拾遗补缺,替我皇查漏补遗,处处以朝廷之事为首位,如此才不负圣君拔擢之恩也!”

    孙传庭微笑着点头会意,心里自是承了杨嗣昌一份人情。

    说话之间一行人从德胜门进了城内,孙传庭的家人早就接了通传,打发了老管家孙成文带着崭新的轿子在城门内等着。孙传庭谢过杨嗣昌的迎接及请宴之情,将手本托付给杨嗣昌,请他进宫复旨时转呈圣上后,与迎接的一众人等拱手作别,随即弯腰进了轿厢,两名轿夫抬着轿子直奔西城的宅邸而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骨肉

    坤宁宫的寝殿内,朱由检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男婴,眼中是满满地爱意。他用鼻尖轻轻触碰着正在酣睡中的婴孩柔嫩的脸蛋,嗅着婴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奶香味,一股温暖的感觉弥漫在全身,伴随着开心的像要爆炸一般的欣喜之意,让他的眉眼之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的降生,让始终觉着与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朱由检瞬间完全融入了进来,仿佛他就应该是朱由检,现在的他只不过是重新活了一次一样。

    崇祯十年的九、十两个月间,周后、袁妃、田妃先后为他诞下了两子一女,消息从宫里传出后,不管是朝臣还是京师百姓,大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无比,街头巷尾、酒楼茶肆,但凡是人群密集的地方,总会有人在谈论此事。

    宫中已经有数年没有皇子皇女诞下的消息了,这些迹象与流贼开始席卷北地、大旱与大涝交替发生、大批灾民向京师逃荒而来等种种状况联系在了一起,不由得让很多人对大明的前景感到了深深地忧虑和担心。

    多子多福、开枝散叶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最为普遍的认知,家中子女众多意味着男主人身体康健,每多一个子女也就让人对未来多了一份希望和期盼,反之亦然。

    而随着各地的流贼匪先后被官军绞杀殆尽,四处逃荒的流民开始有官府出面安置,纷乱多变的局面日渐稳定下来,安定的生活重又回到了人们的日常中时,宫中传出的喜讯更是起到了一个安抚民心的作用。

    当然,这里的民心特指居住在京师的各个阶层,因为他们方方面面地利益与皇帝联系的最为紧密。

    在接连接受了朝臣们的三次祝贺后,朱由检大手一挥又做了一次散财童子:京城内所有住户,每户发五百钱,各个养济院按人头赏下白米猪肉菜蔬,京营与勇卫营留守士卒、锦衣卫和东厂、五城兵马司上下、各衙门大小官吏也是每人五百赏钱,此笔银钱由帑支付,兵部和顺天府负责具体发放事宜。

    接下来的数天之内,新任顺天府尹陈奇瑜亲自安排府衙中所有官员吏目,跟着租来的马车牛车,挨家挨户的将银钱发放到位,所有收到赏钱的平民百姓,都对如此慷慨大方的圣天子表达了发自肺腑的谢意。

    一时之间,京城内一直安定祥和的气氛又是欢快了许多。平白多了一注小财之后,很多人家便用这笔外财购买了各种生活必需品,这也使得市面上日常生活物资的销量增了不少,城内的商户们也是感到由衷的高兴,他们恨不得皇帝能一个月发放一次赏钱才好。

    “皇上,您抱着水哥儿都快小半个时辰了,也不怕累着,哥儿他们几个诞下时也没见您如此着紧过呀!还是把水哥儿交给乳娘,您好生着歇息一会吧!”

    说到最后,一旁的周后忍不住伸出玉手捂嘴轻笑出声,看向朱由检的目光里透着浓浓地柔情和满足。

    自打乳名水哥儿的皇子诞下后,自己的丈夫每次处置完公事后就匆匆赶回坤宁宫的寝殿中,不管水哥儿在酣睡还是在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的观察着这个世界,总是不由分说的从自己或乳娘手中把水哥儿抢到手中,什么言语也没有,就是这样抱着他,一会儿亲昵地用鼻子去触碰水哥儿的鼻尖,一会儿伸出一只手轻柔地爱抚着水哥儿的柔嫩的脸颊,但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抱着水哥儿,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婴孩出神,脸上和眼神中散发出来的爱意让周后都有种莫名的嫉妒感。

    “皇上,袁妃与田妃那边您最好也要勤去着点,两宫同也是为您诞下子女,皇上万不可有亲厚之分,妾身乃后宫之主,可不能因此让别人说出闲话来!”

    见朱由检好似并未听到自己的言语,仍旧在端详着水哥儿熟睡的脸庞,周后不由得把嗓门提高了一些。

    “小声些!莫要扰了水哥儿歇息!这般大的婴孩就是要多睡,将来脑子才会聪慧!”

    朱由检抬头看了一眼周后,用略带不满的语气教训道。

    他抱着水哥儿站起身来,一旁的乳娘王氏赶忙紧走几步上前,把水哥儿从朱由检的手中接了过去。

    “皇后你又不是不知,袁妃、田妃这才诞下皇子皇女没几日,这般大的婴孩最好勿要接触外人,朕都是在其寝宫外看一眼就走的。水哥儿已是过了满月,朕和他多亲近一番亦不碍事的,待两宫的孩儿出了满月,朕肯定会三处来回勤跑着,定教人说不出闲话来。皇后,朕还得嘱咐你几句,事涉皇室子女,除却其亲亲之外,宫中但凡有人闲话,一律打发去浣衣局去!若有别样心思者,一律杖毙!大伴,宫里一定要盯紧着点!”

    立在一角的王承恩低声应是,周后也是一脸郑重的行了个蹲礼,殿内的几个女官宫女都是行礼以示遵从之意。

    原来的朱由检对宫内之人一向和善,很少过问后宫之事,也从未讲过如此狠辣的话语,今日这般举动可是十分的罕见。

    “对了,待水哥儿百日宴时,叫嘉定伯将朕那几个舅哥亲眷一并带进宫里来,皇后你也当是许久未曾见着他们几个了,趁此机会好生聚一聚,待水哥儿过了周岁生辰,皇后可带着他出宫省亲,也让水哥儿见见宫外的世面!袁妃、田妃处也是如此,皇后寻空知会她二人便可!”

    心情大好之下,朱由检显得格外的大度,心中对周奎一家的记恨也减轻了不少。毕竟是水哥儿的外公和舅父,前世的种种已经不可能再发生,看在温良贤淑的周后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总不能拿着另一个空间发生的错误去惩罚现世之人吧?

    周后碍于身份以及对父亲与哥哥的埋怨,已经好几年不曾出宫回娘家省亲了,但不管心中如何怨恨,这种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闲来之时,周后与袁妃扯起幼时之事,言语中满是美好的回忆,说起未进宫前父兄对她的关爱呵护,所有的埋怨也变成了对亲人的思念。

    那时候虽然家境贫寒,一家人指望着周奎上街摆摊算命那点微薄的收入糊口,但一家人在一起却是其乐融融。父亲只要是当日的收入多了一些,定会买些糯米团子、酒酿圆子之类的点心带回家中,每回父兄都是宁愿自己少吃几口,也要把这些好吃的食物让给自己和弟弟多吃一点。

    “妾身谢过皇上!若此后嘉定伯府再有得寸进尺之举,妾身亦绝不允之!”

    周后满怀感激之情,对着朱由检再次行了一个蹲礼。

    “皇后何须如此?你我份属夫妻,彼此之间就当相互体谅。之前数年天灾**不断,皇后亦未少跟着朕吃苦,现下日子已是大好,往后亦会更好,不管是皇后还是宫内其他人等,只要与我皇家亲近者,亦应得受其应有之享也!家和万事兴!此理亘古不变!”

第三百三十章 改进

    眼见时辰已至未时,朱由检安抚完周后,便带着王承恩去了乾清宫。

    杨嗣昌上午时已经进宫复旨,言道孙传庭已然顺利的入京返家,并将孙传庭的手本转呈了上来。

    朱由检夸赞几句后,杨嗣昌见皇帝并没有新的旨意,便施礼后出宫而去。

    看着孙传庭的手本,朱由检不由得回想起两年多以前与其面谈的场景。两年的时间倏忽而过,而局面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能臣就是能臣,只要有各方面足够强大的支持,这样的能臣就会施展出力挽狂澜的本领。

    历史上孙传庭之所以失败,各方面掣肘是最根本的原因。无银无粮无兵,只有接旨后的疲于奔命,最终带着不甘与愤懑埋骨沙场,甚至留下了一个借机脱身潜逃的名声。

    考虑到孙传庭已经两年多不曾与家人相见,再加上最近并无重大军情传来,朱由检打算让他在家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再召他入宫,就等与那位传奇女英雄入京时一起陛见吧。

    朱由检在等着从南京传来的消息,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了。

    这次裁撤南京留守朝廷之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波折,南京那些人根本没想到会发生如此惊天之事,他们在温柔乡中已然忘我,猝不及防之下很难想出应对的策略。

    江南之地已经没有了可以自恃的武力能与朝廷对抗了。现在的南京既得利益者们,犹如怀抱巨金行于闹市的孩童,随便一点力量便会将其打倒在地。

    他们已经习惯了两百余年来大明官场的各种套路和规矩,骨子里认定就算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他们甚至从未将皇帝放在眼中。

    在这些人的脑子里,皇帝就是一个被朝臣们耍的团团转的猢狲,在强大的官绅士绅集团的压制下,皇帝的旨意只要不如他们之意,那这样的旨意就是废纸一张而已。

    就在朱由检安座思想间,在殿门外小太监的高声通禀中,骆养性迈步进入殿中。

    “妥了?”

    朱由检抬头望向骆养性。

    “回皇上,应是妥了!此是李若链由南京发来的奏报!”

    骆养性躬身施礼趋前几步,将手中的几本奏报和题本交给走下御阶的王承恩。

    “好!骆卿且等着,大伴,着人传内阁诸臣、六部尚书、顺天府尹昭仁殿议事!”

    接过奏报大致翻看过结果后,朱由检用轻松欢快的语气吩咐道。

    王承恩应声下了御阶,出了殿门后小声吩咐几句,一名年轻太监飞奔而去。

    “给骆卿看座!”

    随着朱由检的吩咐,隐在殿角的一名太监赶忙从侧殿搬来锦墩放下,骆养性施礼后坐了下来。

    朱由检与骆养性闲扯了一会,离乾清宫最近的温体仁、王应熊、张至发三名阁老联袂而来。还未等三人询问何事相召,朱由检便吩咐先去昭仁殿内商议其他事项,待重臣们到齐后再商议今日的重头戏。

    见皇帝在昭仁殿的御座上坐定,温体仁等人拱手施礼后坐在了日常的位子上。

    “温卿,前番于京畿之地召集郎中授课一事进展如何?期间可有须修改之处?”

    朱由检所说的郎中授课,是他上个月刚刚想到的一个新政策。在与内阁诸人商议过后,现在已在京畿地带的州县开始试行,待总结其中经验后再向其他行省进行推广。

    这项新的政策就是要在今后的数十年内,在大明交通便利的各个村镇,全面推行朝廷补贴的医疗制度,争取每个村落都要配备一名懂得基本医疗常识的郎中。

    这项政策暂时无法惠及偏远山村的百姓,因为交通条件的制约性实在是难以克服。

    在朱由检对内阁几人提出这条新政时,温体仁等都是沉默了下来,他们虽然佩服皇帝这种前无古人的想法,但却对这件事的前景极度的不看好。

    朱由检此举效仿的是后世建国初期施行的赤脚医生的那套方法。实践证明,这是一条行之有效的策略,将会使大明境内的广大农户从中直接受益,减轻他们的心理负担和经济负担。

    不过这项规模浩大、涉及面极广、周期相当长的惠民工程,需要花费的银钱也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当然,阻碍这条新政推广的最大障碍并非是银钱,而是大明境内郎中数量的严重不足。

    中医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需要长时间的日积月累,一个合格的郎中成长起来至少要一二十年的时间。而目前大明境内的郎中大都集中在州县以上的城中,乡村的农户一旦染病,不管距离多远,也只能跑到县城里找郎中诊治,耗时费力不说,一旦是急症发作,很可能在路上便没了性命。

    朱由检也知道,依照现在的医疗条件和水平,加上极度落后的交通环境,得了急症就算送到城内也基本上是一个死字。他推行新政的目的不在于抢救无法医治的病人,而是让那些因风寒发热、腹泻腹痛这样的常见病没得到及时医治、最后导致病情加重的病人们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和帮助。

    “启禀圣上,自接圣喻之后,臣等会同顺天府尹共同商议具体施政策略,乃决议将顺天府下辖之大兴、宛平两县,以及通州、涿州、霸州、蓟州、昌平等州县一并纳入到此次惠民新政当中。盖因此数州县抵近京师,医、药均资源远胜大明其余州县,新政推行相较而言应会顺畅一些。内阁已行文至此数州县,令当地官府于城内择一处宽敞之所在,配备相应设施,雇请当地名医轮番授课,学员皆为镇村之中医术浅陋者,由于施行时日尚短,目下尚未有具体奏报回传。”

    温体仁端坐拱手回禀道。

    内阁诸人与顺天府尹陈奇瑜会商后拿出了现在施行的这个方案,并从户部给每个州县分别下拨了两千两银子作为新政的经费,用在雇请名医、负责受训学员的食宿等方面的花费上。

    “诸卿做的不错,此项新政非一时一日能见功效,须常抓不懈、持之以恒为佳;朕于闲暇时亦曾静心虑及此事,为免新政因种种制约半途而废,特决意成立专责此事之有司,所有与之相关人员物资配属均由其全权负责,新建有司暂名卫生署,署正为正四品之职,首任署正由太医院院判吴有性担任,其余官员吏目品级、员数由内阁与吏部会商后决定。卫生署直属内阁管辖,其职责权限由内阁商议后呈报上来,其署衙由阁臣选址新建,望内阁诸卿将其职司制订详尽,朕会斟酌考量其中利弊后予以推行!”

    有鉴于目前形势正在向好的方面平稳运行,那么在大明有条件的地方,有步骤的推行基本卫生常识便被朱由检提上了议事日程。

    由卫生署出面,当地官府配合,在县城村镇开展消灭老鼠、苍蝇、蚊子、蟑螂的大扫除运动,推广饭前便后洗手、凉水必须烧开后方能饮用、夏天饭食隔夜必须加热食用、重大传染性疾病施行隔离、村镇茅厕改造等一些列举措,从根本上整治村镇的卫生环境,杜绝因为个人和环境卫生问题引发的种种疾病,这就是朱由检设置卫生署的初衷。

    而这些即将展开的农村环境卫生整治,所需费用由帑与户部共同负担,其中帑出资占到七成。

    至于以后是否在人口密集地设置公立医院一事,现在只能列入计划,但要根据具体情况再决定如何实施。

第三百三十一章 会商

    “臣等领旨!”

    内阁三名阁老一脸郑重的先后拱手回道。

    虽然皇帝天马行空的做法让几人感到有些愕然,但随即便是心中窃喜不已。

    内阁虽然位高权重,有着对部寺题本提出不同意见的票拟权,但本身却没有直属部门,这回手下总算是有了可以腾挪的地方,将来再想办法加强卫生署的权威性,将其他部司的权利一点一点挪过来装进去就行。

    朱由检将卫生署置于内阁名下,而不是将其归于礼部之中,考虑的就是使其地位的特殊性得到朝臣的重视与认可,到时候卫生署所有条令的颁布,都将以内阁的名义进行,这样地方官府自然会当做大事来对待。而如果卫生署只是礼部的一个司,那其下发的律令很容易被官员们选择性忽视。

    至于温体仁等人如何从其他各部抢权,朱由检早有预估并乐见其成,能抢到多少权利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卫生署权力越大,对将来在大明全面推广医疗卫生制度越有利,只要抢权时别耽误公事就行,分权更能预防和减少强势部寺滥权的行为。

    说话间,接到旨意的六部尚书先后来到了昭仁殿中,顺天府衙门因为距离宫城较远,所以陈奇瑜还未到来。

    时至未时末,几名小太监给诸位大佬们奉上茶水后,又端着时令水果和点心摆放在每个座椅之间的小几上,朱由检笑着招呼一众臣子先垫垫肚子,等陈奇瑜到来后再行议事。

    众臣对于皇帝推行的诸多体贴臣子的细微举措都是暗赞不已。这几年随着局势的彻底扭转,不管是太仓还是帑都变得充盈起来,皇帝的性子也变得宽厚仁慈,将许多从前的规矩也做了改动,昭仁殿摆放座椅,上水果点心茶水,这几样都体现了皇帝对大臣们的尊重之意,这可是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将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众人一边享用茶水点心,一边与邻座之人小声议论着最近听到的各种趣闻,一时间不大的昭仁殿内一片嗡嗡声。

    在座诸人中唯有坐在首位的温体仁正在闭目养神,根本不屑与他下手位的王应熊交谈。

    朱由检笑吟吟地看着阶下众人,伸手捻起一块牛舌酥侧身回头往后一递,正聚精会神注视着皇帝一举一动的王承恩顿时吓了一跳。

    “大伴,吃块点心垫垫肚子,有规矩在,你只能站着了,接着!”

    朱由检用如同对待家人一般的语气笑道。

    王承恩无意间与朱由检对视一眼,皇帝目光中的暖意让他眼圈一红,心情激荡之下便想要跪下谢恩,但又怕被殿下的重臣们看到后多说闲话,遂将身子深深地弯了下去,双手高举过头接过点心,然后慢慢直起身子,手捧着那块牛舌酥,眼角已是泛起了泪花。

    说话之间陈奇瑜终于赶到了宫里,在向朱由检以及殿内众臣拱手告罪一声后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这是他就任新职以来第一次进宫参与议事,眼见得殿内除了阁老便是尚书,全是正二品以上的高官,幸亏有皇帝赐下的东阁大学士头衔,要不然自己这个正三品府尹虽然有单独面圣的权利,但却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重大事情的会商中来。

    “大伴,将题本发于众卿传看一下,之后众卿议一议此事!”

    王承恩捧起御案上的几本题本走下御阶,分别交到温体仁等几位阁臣手中后回到了朱由检身侧。

    几名御史的题本很快就被殿内众臣传看完毕,王承恩将题本收回来后放回到朱由检面前。

    “启奏圣上,臣以为,此数份题本虽内容略有夸大之嫌,但其定论却是直指要害!南京诸臣于朝廷政令向来以不从为荣,并将此视之为极具风骨之举,而此举却于朝廷之威望损伤极大,以至于大明最为富庶之地,不管是庶民士子还是贩夫走卒,都只知有南京而不知我皇也!臣不欲多言,但臣以为南京留守当尽快裁撤!”

    温体仁首先表态,坚决支持御史们题本中给出的结论。

    在温体仁的印象当中,隐约记得皇帝在无意中提到过有将南京部司遣来京师的想法,这次皇帝突然将重臣召集遣来后,将几乎不可能发生之事通过御史们的笔表达了出来,这不就是明摆着有了决断了吗?

    什么不忍言之祸,就南京那帮怂人,也就仗着手中有钱有粮才处处和朝廷唱反调,就算借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另起炉灶,安享富贵荣华才是那伙人的根本目的。有钱有粮是不假,兵呢?没兵哪来的李唐之藩镇割据?南京守备太监是干啥吃的?那可是皇帝的家奴。

    殿中的重臣都是官场中的老油子,朱由检这套把戏谁还看不出来?这时候就算与南京利益集团有勾连的人也不敢站出来唱反调,御史们的结论可是太吓人了,那可是逆,谁敢保证以后会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一旦与逆沾上边,皇帝可是谁的情面也不给的。

    温体仁之后众臣纷纷表态,全都同意裁撤一事,但有人却对如何安插南京诸官提出了疑虑。这种情形早在朱由检的意料之中,他召集重臣前来商议裁撤一事,不过是摆出证据后堵住悠悠众口,而真正要会商的是安置官员、重新划分行政地域的问题。

    “温卿所言切中时弊,时移世易,南京留守有司现已无存在之必要,朝廷政令必须于大明境内畅行无阻!既是众卿都无异议,那内阁诸卿回去后拟旨裁撤吧!现都察院李卿与亲军俱在南京查办江南罢市案,朕会下旨给李卿与亲军,凡与策动民乱有牵连者均要依律严惩!接下来诸卿议一议南京留守有司官员安插之事吧,诸卿有何提议都可畅所欲言,只要是一心为公之建言,朕自会从善如流!”

    虽然朱由检心中早有预案,但他依然要摆出一副兼听则明的姿态来,以便让群臣对大事有更强的参与感,他也希望能从中找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好办法,以对自己的预案有所补充和裨益。

    “既是圣上有允,那臣便做个抛砖引玉之人吧!臣以为,南京诸位同僚虽大多为材质高洁之辈,有许多亦是资历深厚者,但其中亦不乏于大事之上有过失误之人,并因而导致朝廷相关策略之上进退失据、极为被动。而此间种种事例实是不胜枚举,故臣以为,圣上欲安插事宜上须得慎之又慎为好!”

    礼部尚书张国维率先发表了个人意见,用先扬后抑的策略对南京诸人展开了攻击。

    南京礼部尚书林欲楫资历深厚,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及第后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崇祯初年至崇祯六年曾任礼部侍郎,后因欲为袁崇焕翻案而触怒皇帝,被打发到了南京任礼部尚书一职。

    轮名气和科场资历,林欲楫远比自己深厚,这要是回到京师礼部,自己这个尚书之位可以说会受到严重威胁。同处一个衙门中办公,对方也是尚书,一旦因争权有了龃龉,对自己的名声前程都是相当不利。但眼下裁撤合并已成定局,那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如何阻止对方返京,或者合并后如何掌控部里的主导权了。

    内阁的温体仁等人并未抢先表态,合并一事对内阁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他们几人都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待此事,等大局已定时再站出来帮忙也不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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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介绍:
现代人穿越到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身上,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剑眉一轩或者仰天狂笑的幼稚举动,更没有动辄诛人九族的白痴行为;只是凭借着对历史的了解和自己的思路来改造大明。本书内容尽量贴近历史,不适合喜欢小白文的新人阅读。崇祯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