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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全文阅读

作者:我爱肥猪猪     崇祯八年txt下载     崇祯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六章 皇帝是个理想主义者

    这件大事他已经筹划很久,他希望在十到二十年后能够在大明全面推开。

    朱由检打算给大明五十岁以上的农民发放养老金。

    这个计划是构建大明社会福利制度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一旦顺利实施,将与养济院、低价医疗、免费教育、农业补贴等措施一起,形成让大明所有人都不用再为生存而忧虑的全面保障制度。

    自古以来,华夏土地上最苦的就是农民。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辛苦劳作,换来的是食不果腹、寒无暖衣,这个群体承担着最重的劳役和赋税,却换不来最基本的生存保障,这是最大的不公平,如果不加以彻底改变,那穿越当皇帝就变得毫无疑义。

    朱由检承认,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他试图用尽所有手段去构建自己理想中的社会制度,让公平正义之花盛开在华夏大地,就算将来没有达成目标,也绝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努力过了,结果交给上天。

    以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一切都在缓慢地向着他既定的目标前进着,这正是他一直没有倦怠的支撑。

    自从崇祯十九年起,四海商行、汇通商行名下的各种产业都实行了退休金制度后,仿照后世养老保险而设立的大明退休保障金制度应运而生,朝廷明文规定,凡在大明朝廷所辖区域内从事生产的各种行业,均要强制施行此条例,违抗者将会面临关闭产业的重处。

    尽管这一条例颁布之后引发了大多数士绅大户的不满和不解,并且在实施的过程中遭受各种各样的抗拒,但在官府强硬手段打压下,在广大雇工们强烈支持下,条例终于开始进入全面实施阶段。

    所有从事生产经营的业户,最终都按照条例规定的基数,每月向官府指定的四海银行账户缴纳名下产业雇工所需的退休保障金,到了官府规定的退休年龄后,雇工们就可以每月按时从四海银行领取到这笔养老金了。

    这一制度推行中自身也是麻烦不断,在朱由检提出这一策略时,阁臣们也是争论不休,在经过几次商议后,内阁建议择地试点,等到所有漏洞得以补全后,再于大明全境推行,朱由检欣然应允。

    试点选择了工商业日趋繁荣的京畿地带,经过约一年左右的试错,详细的施行条例才得以顺利出炉。

    内阁随即将具体实施细则下发各地官府,并要求各地务必于两年之内全面落实到位,期满后,朝廷将会安排有司官员、御史、锦衣卫予以查访,渎职懈怠者就地免职,永不叙用。

    这一举措能够顺利施行,大明公民身份证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实践证明,首先在城市颁发的身份证,为以后所有福利制度的推行提供了最直接、最有力地证据,也让官府对于辖区人口状况有更全面的认知。

    工商业雇工的养老金有其固定来源,但是农户本身收入就十分微薄,若是让其自缴保费就太过勉为其难,这时候,朝廷就当担负起应有职责,尽力为其提供生活保障,不使其老无所依。

    朱由检之所以将这个计划订到十年二十年后开始实施,就是希望在此期间,大明能够开辟更多新市场,从海外获取更多利润,并始终保持和延续这种良好势头,以此来维持朝廷对弱势群体的巨额补贴,使更多人获得更多的幸福感。

    当前的体制,已经不用像后世那样特意推行改开了。

    从古至今,私有制一直是华夏社会经济运行的主体,反而是公有制成为了市场的配角。而朱由检要做的,便是要让公有制掌控住经济命脉,在引导经济前进方向的同时,将产生的利润以及其他社会资源进行合理再分配。

    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朝廷财政收入除了依靠税收之外,还有就是海外获取的利润了,虽说这些加起来也能够支撑当前的社会福利体系,但如果将来人口出现爆发性增长、大明公民平均寿命延长的话,这种体系承受的压力就会越来越重,甚至极有可能因为意外事件而崩塌,那对整个社会的冲击将是非常严重的。

    如何获取长久不衰的巨大利润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大明纸币成为天下最主要的流行货币,持有这种纸币,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购买到自己需要的产品和服务。

    但是怎么才能达成这个目标呢?

    纸币在大明既周边国家的流通问题不是很大,但如果想要得到欧洲国家的认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这需要同时满足很多条件才能完成,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大明的综合实力要遥遥领先于任何一个国家。

    打铁还需自身硬。

    现在各国世面上流通的货币基本上以白银为主,白银的贵金属属性也是大明银币能够获得其他国家认可的先决条件,但白银的储量终究是有限的,未来随着世界各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产量稀少的白银根本无法承担起大宗商品交易所需要的流通价值,纸币的发行和流通已经是大势所趋。

    如果各国纷纷开始发行本国纸币,那么就会出现一个棘手的问题:你国的纸币我国不认。

    举个简单的例子,葡萄牙发行了纸币后,想拿着它来采购大明的商品,大明会愿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

    你家一堆废纸就想换我家的绸缎布匹?想得美。

    这个问题会发生在各国之间,那如果我想从你国采购巨量的铁矿石该怎么办?

    现在的办法就是用黄金、白银或者是银币来结算,这是大家都认可的货币,但黄金白银太过稀缺,数量太少,并且运输和携带都极为不便,这就极大的限制了世界经济的发展。

    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世界经济流通环节会缺少一种大家都认可的通用纸币,有了这种携带方便、成本低廉、可以无限度产生的货币后,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会变得更加安全和通畅。

    谁若是成为这种货币的发行国,那么,整个世界就是它的。

    在资本主义还没有成型的当下,大明应当去引导世界前行。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世界新秩序的规划

    其实后世某种世界通用货币诞生是二战之后的事了。

    在经历了长达数年惨烈的大战后,苏、英、法等同盟国主要国家的首脑聚在一起商议一番,觉着如果以后再次发生这种大战的话,会给各个国家的财富带来巨大损失,现在应该把各国的黄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存储起来,然后以每个国家存储黄金的数量来发行一种黄金券,并指定这种黄金券的价值,比如一盎司黄金等于多少钱,用这笔钱可以买到多少物资,以此来促使这种黄金券成为世界流通货币的目的。

    会议期间,美苏等国围绕基金配额、黄金配额减免、银行配额等问题展开博弈,最终在双方的妥协下,大会取得了成功。在美国的支持下,苏联正式跻身国际金融体系四强之列,苏联同时承认了美国在战后世界金融秩序中的领导地位。

    而美元在这次会议中大获全胜,与会各国一致公认美元与黄金挂钩,成为世界金融市场最主要的流通货币,这也是美元被称为美金的由来。

    这次会议就是著名的布雷顿森林会议,直到美元宣布与黄金脱钩前,世界金融秩序都是遵循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基本原则运行。

    其实说白了,这次会议只不过是列强瓜分世界的分赃大会而已,而有着悠久灿烂文明的华夏国度却不幸成为了被瓜分国之一。

    换一种说法,如果大明想要让自己的货币占据世界经济主导地位,必须要有一场涉及大半个地球、世界上各个主要国家都主动或被动参与的超大型战争,在其中某一集团濒临团灭时,一直隔岸观火的大明挺身而出,对被定义为邪恶的一方展开毁灭性攻击并取得最终胜利,从而一跃成为世界领袖、正义化身,彻底奠定世界领导者的地位。

    就当前的世界局势来看,后世挑起世界大战的轴心国或处于蛰伏发育期,或正在被大明设计肢解阉割中,发生在奥斯曼帝国与西班牙、葡萄牙、法国之间的战争并不算惨烈,也没有波及到更多国家,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创建世界新秩序的条件尚未成熟,朱由检的大金融计划还需要一个漫长的酝酿过程。

    不管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不是能够建立起大明主导的世界金融新秩序,但一百多年后,西方玩弄的这套鬼把戏必须要记录在案,大明要择机率先实施。

    于是,朱由检花费数天时间,将自己所构想的金融计划写了下来,然后命人喊来朱慈烺及内阁诸臣,耳提面命,把自己所了解的相关金融知识倾囊而授。

    整个教授过程虽然不算太长,但朱慈烺等人彻底消化吸收这些新知识却需要很久,毕竟这些崭新的观念和理论,对生活在旧经济循环圈内所有人的思想都是一种巨大冲击。

    既然不具备占据金融制高点的条件,那么现在的形势下要做的就是如何一步步向着既定目标前进。

    与欧洲强国进行本币互换就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这一步中隐藏的后招其实就是,大明商品可以尽可能多的占据其本国消费市场,不过随着这个倾销计划的推行,随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现在还不得而知。

    朱由检对社会经济学也是一知半解,很多事情也只是抱着边走边看的想法去做。

    不过,本着未雨绸缪的思路,在他的授意下,这几年从欧洲引进的人才也不再仅仅局限于物理数学方面,一些在经济发展趋势方面有着独特认知和见解的英才也被招到了大明。

    在千百年实用主义的影响下,这些人才在逻辑思维能力明显要强于大明本土的精英,在宣示毕生效忠与大明,并取得大明国籍后,朱由检已经将有关于经济发展趋势的课题交给了其中的几人,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些人才会在相互论证中拿出一套符合经济发展规律的先进理论来。

    只要你有真才实学,那就可以去往遥远的东方,在富饶文明的大明帝国,过上比本国王室还要奢华舒适的生活,并且可以利用大明政府提供的优质资源,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尽情施展,一旦有良好的成果拿出来,就会获得极为丰厚的物质奖励。

    这些言论在欧洲各国精英阶层已经渐渐流传开来。

    而随着笛卡尔等首批定居大明的人才寄给亲朋好友的书信,以及随同书信一起抵达的钱物,这些都足以证明了传言不虚,再加上荷兰政府推波助澜的暗地宣扬下,欧洲各国许多各方面的人才都产生了来到大明生活的念头,有些日子较为窘迫、或者在本国不受重视的人才已经迫不及待的四处打听,希望尽早搭上东印度公司的商船来到大明,早日过上传说中的幸福生活。

    事实让到来的人并没有失望,甚至远超其想象。

    那些先行者们在衣食住行等各方面所享受的物质待遇,绝对是他们原先在本土做梦都不敢想或想不到的。

    园林式的庭院住宅、身上所穿都是在欧洲售价昂贵的绸缎布帛、品种繁多的各色美食、出行乘坐的四轮马车、干净整洁的城市环境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欧洲看不到的。

    只不过,这些后来者们也通过各种途径获知,所有这些美好事物,都需要各人凭本事来换取。

    新来者会被安排在经过简单装饰的普通住宅居住生活,大明朝廷会给他们发放生活补助,以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在适应一段时间后,会根据各人所报的专长,由其领域内的五人专家小组对其进行严格的考核,合格者将会被录用为皇家理工学院教师,然后就会享受到与其水平相当的物质待遇,这就代表了大明对其本人学识的认可。

    至于未达标者,对不起,因为你不是大明所需要的人才,所以这里不适合你居住,鸿胪寺会在合适的时间安排其乘坐商船返回本国,并会送上一份颇为丰厚的路费。

    别以为这是浪费,这份路费可以让大明的好名声被宣扬出去,这也是软实力的传播途径之一。

第八百二十八章 病重

    随着海外人才大量引进,所需住宅及配套建筑越来越多,皇家理工学院面积也随之一扩再扩,朱由检计划将其打造成一个大学城模式,里面综合服务设施都要建设齐全,以为人才及其家眷提供更必要的生活服务,使之成为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独立王国。

    朱由检特意下旨,在理工学院成立一个专家服务社,雇请近一百人专门为这些人才服务,好让他们能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科研和教学当中。

    只有专注才会成功。

    衣食无忧,不用为家庭琐事操心,日常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会有人帮助解决,资金问也无须担心,有充足的保障,这些引进的人才只要专心搞研究就可以,在这种环境下,不出成果都难。

    蒸汽机就是例子。

    经过数年不懈努力,在经历过数不清的失败后,蒸汽机的研发终于有了进展,但由于缺乏橡胶作为密封材料,所以这台庞然大物还无法投入到实用之中,后续细节上的改进还在一步步进行当中。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只要走出第一步,那其他的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慢慢改进。

    在重奖了参与蒸汽机研制的所有人员后,朱由检又自內帑中拿出五十万银币,专门用于蒸汽机极其附属配件的研制,并放出话去,一旦有人能够在蒸汽机实用效果上取得进展,将不吝以侯爵之位酬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由检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可预见的将来,自己的悬赏就能得到兑现。

    无论蒸汽机还是其他重大科技成果,都属于时间的玫瑰,他对此充满信心。

    崇祯二十二年九月,一连串好坏掺杂的消息接连传来。

    好消息是,太子妃有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八个月,朱由检就要升级为爷爷了。

    没想到四十岁就能当爷爷了,朱由检在欣喜之余,也难免有些荒诞的感觉。

    若是没有这场穿越,自己的孩子也就十几岁吧。

    这个好消息在京城传开没过多久,浙江巡抚衙门、湖州知府衙门联袂上奏:致仕归家的前首辅温体仁病重。

    朱由检闻讯后心情顿时变得糟糕异常,他立即下旨,让吴有性挑选医术高超的御医由锦衣校尉护送,即刻动身赶赴湖州府南浔县辑里村,为温体仁诊治病情,要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救治。

    当天下午,太医院御医方维信、李少华随身携带珍贵药材,在十名锦衣校尉的护送下,自通州码头乘坐官船连夜赶赴浙江。

    湖州府南浔县辑里村中心位置温家大宅里,府内穿梭往来的婢女仆从都是神情端肃,彼此之间说话也都是刻意压低声音,生怕不小心引来主人的责罚。

    自家老爷已经病倒十数日了,大少爷遍请湖州府内名医,到处寻药问诊,但诸多上门诊治的郎中在诊脉后也是拿不出对症之药。

    眼见得躺倒在病榻上的老父亲气色越来越差,温俨在内心悲痛之余,原先温文尔雅的性格也变得急躁易怒起来,但凡看着谁做事不够顺眼,这位温家大公子便会疾言厉色加以斥责。

    就在数天前的时候,一名仆从不小心将一个茶盏打碎,刚巧被温俨撞见,原本对待家里仆从十分宽和的他却是勃然大怒,当即下令管家用藤鞭抽了这名仆从十鞭,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福利的下人们在私下议论时,对此都表达了理解之意,府中不管是老爷还是大少爷,乃至各位奶奶,平时对待下人并无苛虐之处,每月的月薪也都是足额按时开支,大家伙儿对主人们也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现在眼看年近耄耋之年的老爷突染重疾,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府里从上到下,谁的心里也不好受,大少爷是至孝之人,在这种情形下发点脾气实属正常,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个眼力价儿,那就自认倒霉好了。

    温府第三进内宅主房里,一股浓郁的药味飘散在室内每一个角落,雕花镂空紫檀大床上,温体仁仍旧昏睡不醒,看着自家丈夫原本消瘦的面庞现在更是皮包骨一般,坐在床边的胡氏和孙氏都是垂泪不已。

    “莫要再哭了,老夫一时半会还不要紧!

    去把俨儿喊来,老夫有些话要讲!”

    就在胡氏和孙氏二人低头抹泪时,躺在床榻上的温体仁缓缓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神看着妻妾悲伤的表情,声音虚弱的开口道。

    “老爷你醒了?!天可怜见!

    快去将参汤给老爷端来!”

    “还有桂花莲子羹,妾身去一并拿来!”

    胡氏、孙氏看到昏睡两日的老爷再次有了生气,喜不自禁之下也是乱了方寸,根本没顾得上自家老爷吩咐之事,胡氏招呼着两个婢女过来,将温体仁上身慢慢扶起,然后把一个柔软舒适的靠枕垫在他的背后,以便等来了参汤后容易喂服,孙氏抹了把眼泪后更是直接起身急匆匆去了前面的灶间,亲自给自家老爷端羹汤去了。

    在胡氏的服侍下,温体仁服用小半碗参汤,精神头旺了不少,面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随后又将一小碗桂花莲子羹喝下去,说话时底气充足起来。

    早就闻声赶来的温俨垂手立在一旁,多日来糟糕的心情瞬间变好。

    老爹病卧在床十余日,病情日渐沉重,从开始时还能勉力说上几句话,直到后来终日昏睡,中间醒来后服用汤药后,很快便再次因精力不济而陷入沉睡之中,像今日这般看上去精神头不错的情景还是头一回。

    “夫人,你二人且去歇息,老夫有些话要与俨儿交代一下。”

    吃完喝吧歇息片刻后,温体仁目视妻妾温声吩咐了一声,胡氏、孙氏虽说担忧丈夫的身体,但她们心里也清楚,自家老爷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必须趁着神智清醒之时,把温家的大事交待一番。

    片刻之后,胡氏、孙氏带着婢女仆妇离开主屋,屋里就只剩下了温体仁父子二人。

第八百二十九章 温体仁的心思

    “俨儿,你且坐吧。

    为父时日不多,此次或许是你我父子之间今生最后一次长谈了!”

    倚靠在软枕上的温体仁一改多年来在儿孙面前始终威严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看向长子的眼神里透着伤感和不舍。

    “父亲大人千万莫要口出此等不详之言!您身子向来硬朗,此次不过是小疾,过些日子便能痊愈如初!

    前番湖州知府刘松明刘府堂来府上探视时曾言道,他回去后便上本朝廷,禀明父亲有恙之事,以圣上对父亲大人之亲厚,定会遣御医前来诊治,到时自可保父亲无恙!”

    温体仁话音刚落,温俨便跪倒在地,强忍心中悲痛宽慰父亲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

    这些时日来到温府问诊的郎中尽皆名满江南之人,医术都是相当精湛,日常行医时也是活人无数,但他们在给温体仁诊治之后,普遍都隐晦地表达了对这位前首辅的寿限不看好之意,温俨已经暗中着人打造寿材、准备寿衣,以免到时耽误父亲身后之事。

    “痴儿,起来,坐下!”

    温体仁面带笑容,用轻松中略带伤感的语气吩咐道。

    温俨不敢有违父亲之意,遂爬起身来冲着温体仁施了一礼后,坐在床榻边的锦墩上。

    “生死乃天理循环,此乃天道不可违也!

    为父今年七十有六,就算身死也是喜丧。

    对了,为父病重之事你可有告知你二弟?”

    温体仁先是感慨两句,随后接着问道。

    “禀父亲大人,孩儿只是遣了仆从去到京师,将此事告知三弟,料想这几日三弟便能赶回乌程。

    至于二弟那里,孩儿唯恐扰了二弟公务,未经父亲同意,故此并未传信与他!”

    温俨答道。

    “唔,此事我儿做的不坏!

    不过不仅如此,为父希望身故之后,侃儿也无须回来守制!

    稍后为父口述,你执笔,为父要给圣上去信言明心志,温家人一切应以国事为重,不可因私情而贻误公事!”

    温体仁夸了长子一句后,随即语出惊人道。

    “父亲,这。。。。。!

    要不要与母亲大人相商?”

    温体仁的这番话让温俨惊异不已。

    若有一天正是父亲离世,按朝廷的规矩,温侃是要卸任官职,回家守孝三年,这才是人伦常理,可父亲的意思,竟然是不让温侃回来发丧,这种事虽说历朝历代也不少见,但发生在自家身上的话,温俨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哪有老子死了,儿子不回来守孝的,这还不得叫乡邻们背后戳脊梁骨吗?

    再说,官员要不要回家守孝,这得看皇帝的态度,这可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自家父亲难道要在信里明说让皇帝夺情?

    自家老爹这是豁出去不要脸了不成?

    “为父将来身故之后,数十年内,温家之兴衰,全寄于侃儿身上,至于温佑,能不能成气候,也要看侃儿前程如何!

    只要今上身体康健,侃儿很有可能于十年后跻身于六部堂官之位,若其不出差错的话,五十余岁入阁当无问题!”

    温侃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大府襄阳府正四品知府了,以他几年来的功绩来看,再往上的空间还有很大。

    温体仁知道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务实肯干、遇事能想出办法、放下架子、扑下身子亲自上阵的臣子,温侃正是此类中的佼佼者。

    从司农寺到参与移民工程,数年时间,温侃没有回过京师,其主持的各项工作也是完成的极为出色,这一点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温体仁一直以次子为荣。

    因为皇帝不止一次当着他或者其他重臣的面前夸赞过温侃,并言称,如果全大明官吏能有一半路温侃这般,那大治之世定会提前实现。

    对于次子将来的前程,温体仁一点都不担心。

    他了解儿子,知道他是一个谨慎务实,不喜欢炫耀的低调性子,有他在,温家未来数十年的荣华可保。

    至于下一代的长孙温佑,由于年纪尚轻,目前还看不出前程在何处。但温体仁曾将其招致近前,特提面命数次,要他一定要多向自家二叔学习,学会踏实肯干的作风,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有温侃在朝堂护持,温佑将来的位子也不会很低。

    “此事无须你母亲同意,事关温家未来之前景,此时你二弟回家守制并非好事!”

    温侃正处在事业的黄金上升期,要是被迫回家守制三年,那很可能就会从皇帝的视野中淡出,就算三年之后复出,一时半会也不一定找到合适个官位,要是因此耽误了前程,那温体仁在地下也不会甘心。

    “为父后事料理完毕,你这长房先留在老家,待到守孝期满,再搬去京师,之后让你三弟一家回祖籍守家。”

    温体仁继续交代着后世。

    “父亲大人,孩儿自小体弱,不耐长途奔波,再加自身更喜本地气候,而三弟比孩儿更善交际,他一家留在京师,当比孩儿更能排上用场,孩儿以为,还是让三弟留在京师,孩儿留在老家,奉养娘亲和姨娘为好。”

    温俨看到父亲并不忌讳身死之事,于是便向父亲坦言,自己不愿再次回到京师。

    “也罢,我儿即是想尽孝心,那便随你吧,想必你那两兄弟也会知道欠你一份人情。

    即是如此,为父便做主,把多年来攒下那五万银币全数留在老家,另外京师几家店铺经营所得,每年也要拿五成给长房。

    好在你兄弟三人向来兄友弟恭,在银钱上都不太计较,此事也不至温家不和。”

    温俨性子有些懦弱,不喜与外界交往,所以温体仁致仕时便带着长房一家回了祖籍,而把机灵善言的三子温佶留在了京师,打的就是让长房照料祠堂祖坟的主意,现在看到老大如此知情识趣,温体仁更是老怀大慰。

    “我儿,现下为父口述,你来执笔,先给你二弟写封书信,叮嘱他,一定要时时处处与天家绑在一起,无须太过关注朝堂上其他人之脸色,此为久盛不衰之道也!”

第八百三十章 体仁病故、吏治的根本性改变

    崇祯二十二年九月初五日,前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温体仁病逝于湖州府家中,相关消息于十日后由锦衣卫传到京师,朱由检闻讯大恸,当即下旨罢朝三日以示哀悼。

    在跟温俨交代完后世之后没几天,温体仁病情迅速恶化,虽然御医方维信、李少华随后便赶到温家,并竭尽所能对其展开救治,但终因其年事已高,气疾之症诱发并发症,最终医治无效于当日戌时盍然而逝,享年七十六岁。

    临终前,温体仁已经口不能言,但看向两位御医的浑浊眼神里似有某种期盼,早就得了朱由检吩咐的方维信俯身在其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配享太庙”后,温体仁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后,含笑咽下最后一口气。

    九月十八日,朱由检下旨:遣礼部右侍郎李晓率员赴湖州温家吊唁,丧葬银五千银币;皇明周报于显著位置看法讣告极其生平;追赠温体仁皇极殿大学士衔,追授荣国公,谥文忠,并于皇帝百年后配享太庙。

    鉴于移民工作繁复琐碎,非熟知详情者难以胜任,故襄阳知府温侃夺情留任,准其于衙宅服丧十日。

    前首辅离世的消息传出后,在关于温体仁身后该享何等谥号,以及有无资格配享太庙的问题上,朝堂上出现了不小的争论。

    很多朝官认为,温体仁自入内阁以来,直至掌首辅位十余年,惯以媚上为己任,且“为人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

    体仁为权力与群臣为敌,为私怨将燃眉外患置之不理,为报复无所不用其极,整日只知搬弄是非,是个误国误民的庸臣,不足以享高谥号,配享太庙更是没资格。

    由于温体仁执政多年树敌太多之故,朝堂舆情基本偏向于上述言论,送入宫里的弹章奏本大都持此论调,而内阁诸臣既有赞同以美谥追赠,例如文忠、文贞之类,也有隐晦表示给个一般谥号已是一下就行的。

    赞同美谥的阁臣为孙传庭、卢象升,两位重臣都是秉持着公心,从总体上对温体仁做了一个公正的评价,反对的则是以杨嗣昌、李邦华为主,陈奇瑜因为崇祯八年前一直在地方任事,与温体仁并无瓜葛,所以在这件事上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就在朝堂上争议之声不止的情况下,关于温体仁身后事的圣旨却很快从宫中发出,所有争论顿时戛然而止。

    所有人也顿时清醒过来:现在这位皇帝可是一直秉持着乾纲独断的风格,根本不受外界舆论压力所驱使,要是再想通过群情汹汹来迫使皇帝在某件事上让步,基本上没有可能了。

    文忠,这是仅次于文正、文贞、文成的美谥,前宋时的大家欧阳修、苏轼死后便是文忠的谥号,本朝更是有杨廷和、张居正等几位名臣享有此谥,由此可见这位已故前首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朱由检之所以给温体仁如此美谥,就是看重他的“忠”。

    人性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阴暗面,温体仁风评不佳也不是空穴来风,但这些缺点相加,都被一个“忠”字给化解掉了。

    当然,没有利益关联的“忠”是绝无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只有在这些诉求能够得到充分满足时,别人对你的忠诚值才会处在满格的状态。

    不管是大幅度提高官吏俸禄,还是打破身份限制,不拘一格提拔人才,还是以稳定的红利来拉拢高官们,正是这一套套的措施施行下来,所有受益者才会对皇家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忠诚和服从。

    朱由检日常在与朱慈烺谈话时,曾经反复强调过这些内容,这才是最为现实和可靠的为君之道,如果他的后代子孙都秉持这个原则,大明想垮掉都难。

    还有一点就是,亲民与养廉之间并不是对立关系,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这两句话用在百姓身上很贴切,在官吏身上同样适用。

    当整个社会绝大部分人都衣食无忧、每天不用再为明日的生计发愁时,丑恶自然会消减,美德则会成为主旋律。

    官吏们在不用靠盘剥贪墨就能过上等生活的情况下,相信他们中的大部分也不会再去刻意刁难这些升斗小民。

    人性的丑恶,大多数情况下因为贪婪才发生的。

    如果一个衙门中的吏员,在享受高额俸禄后,他会利用职权去向一个百姓索要十文铜钱吗?

    要是被御史、锦衣查到,为了这十文钱,他一辈子的饭碗就砸了。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根本犯不上。

    你从老百姓手里能扣出多少钱来?

    这并不是理想主义者的幻想,这是在当今大明大部分地区很常见的官民相处的现状。

    徭役早就全面取消,农户田地的税赋降到一成,这让官吏们权利寻租的空间被大大压缩。

    百姓们不用再担心某一天会被官府指派去某地服役三个月,朝廷新章程下,所有需要付出劳力的工程都是要付费的。

    比如,因连降暴雨的缘故,海州城墙有一处因雨水浸泡而坍塌,需要人手修缮。

    这要在崇祯八年以前,海州官府就会发出通告和指令,要求下面各县征发农户多少名前来进行修补,而且被征发农户须自带多少日的干粮、工具、砖石、麻袋等等。

    就算正值农田大忙的季节,某姓农户家只有一名壮劳力,但不幸的是,家中唯一的指望被抽取免费服劳役了,服多少天还不知道,并且还要自带至少一个月的口粮。

    这对本一个就贫困家庭意味着什么?

    基本上和天塌了差不多。

    田地里即将成熟的粮食无人收割,而随后的夏税却要上缴,本就揭不开锅的情形下,还要被迫带上供一个壮劳力食用一个月的口粮,家中剩下的老弱妇孺怎么办?

    等死吧。

    没有人会在乎她们的死活。

    从严格意义上讲,徭役制度对百姓的伤害,甚至要远大于缴纳赋税。

第八百三十一章 改变源自于皇帝鹰犬遍布天下

    如果海州城的例子发生在现在,那结局全然不同。

    州府衙门同样会贴出通告,但内容却是修缮城墙需雇工多少、每人每日多少银钱并当日发放、管几顿饭、预计工期会有多长时间等具体详情,这样一来的话,不管是州城还是地下县乡的百姓们,都会根据农活的忙闲来决定是否去工地上多挣一份外快。

    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华夏历史上这种情形的出现,造就了数个王朝的盛世。

    那么永久取消徭役制度后,大明将会创造出何等灿烂的盛世美景呢?

    与徭役相伴的还有赋税。

    对百姓伤害最大的并不是要缴纳多少公粮,而是收粮的过程。

    收粮时,踢斛淋尖、大斗进小斗出,这两种恶劣方法最直接的影响是,既加深了农户的负担,又间接造成了农户对官府的仇恨感,等到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一旦遇上天灾**,百姓常年受剥削下积攒的愤怒爆发出来,对整个社会造成的破坏力是十分惊人的。

    为了彻底改变这种对百姓的伤害,早在崇祯十八年时,朱由检便已下旨,各地官府在收取公粮时,全部用地秤称量,全面禁止使用容器收取赋税的方法。

    也就是说,此后各地收取赋税时,以粮食重量为依据,而不是以斛斗是不是装满为标准。

    这道圣旨一下,各地官府中,以踢斛淋尖这一特殊技能而洋洋自得的那部分衙差恶吏,从此再无施展的平台。

    所谓的踢斛淋尖,就是指用脚踢动装满粮食的斛斗使米粒密集充实以便再装,等到粮食装平斛斗后继续装成锥形而使米粒淋漓下滑,这样一来,农户明明只需缴纳一石粮食,最后却被迫多交了三五斗。

    别小看这每户三五斗,累积起来,一个县一季夏粮会多收多少粮食?

    多出来的这些粮食会卖给粮商,所得银钱自然就会被官府的老爷们分润了,这可是好大一笔收入。

    这种恶行对百姓的伤害是最直接的,简直就是**裸的抢劫,百姓们对此都是敢怒不敢言,而个别人这种损公肥私的做法,却让百姓们把矛头对准了朝廷。

    无数例子证明,历朝历代的皇帝、朝廷出台各种惠民政策,在具体落实时却变成了扰民、害民之策,而那些制订政策的老爷们对此却是一无所知,高高在上、伸手可摘白云的他们,以为这个天下就如同自己想象和规划里一般无二,哪知道底下那帮孙子已经把老爷们的根脚差不多给挖断了。

    朱由检对此深有感触,所以才有了锦衣卫和御史下沉到县,并成为地方常设机构的新机制,正是在这种新机制的有效监督下,朝廷的各项大政方阵才得以落到实处。

    这其中,锦衣卫百户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御史的监督对象主要是地方主官,因为人手太少的缘故,他们没有精力对整个地方官府进行全面监督,并且由于同属文官系统的缘故,在某些不太严重的问题上,很多御史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放任地方官员打一些擦边球。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就是大明官场的生态环境。

    只要不是政见不同的死对头,大家都会给对方留个面子,避免直接撕破脸后造成的种种后果。

    都是给朝廷办事,大家份属同僚,没必要太过分。

    但锦衣卫就完全不同了。

    天子亲军的身份意味着,所有将官校尉极其后代子孙,永远不可能进入文官集团,他们这个集团的利益全靠皇家带来,根本无须仰文官鼻息,皇家强大,他们才会有更多的好处,沾更多的光。

    自成体系的锦衣卫有着自己的产业,当然了,这是在朱由检点头后才发展起来的。

    将官校尉们除了当差领取俸禄外,家中多余子弟全都在亲军自己的产业里做活。

    毕竟一家数口人不能只指望这一个人赚钱养家,在校尉名额有限的情况下,只有等到有了缺额,家中子弟才能补录进亲军,那剩下的总不能整日混吃等死吧?

    在这种情形下,开办其他产业,让亲军过上更好生活,以使其更加效忠于皇家的策略便应运而生。

    开遍大明各地的酒楼茶肆、清楼当铺、商行布庄,以及水陆运输业,有很多是锦衣卫开办的。

    这些产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人员流动性强,人口最为密集之处,以便于在取得经济效益的同时,还能顺便收集到各种各样的社情民意,然后经过筛选后层层上报,最后再由锦衣卫经历司选取最有价值的上禀堂官们,由堂官们报入宫中。

    朱由检每天都会浏览锦衣卫情报汇总,以从中找出施政是否得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也是锦衣卫堂官们从来不敢懈怠的原因,

    正是基于上述原因,锦衣卫对于文官系统的监督那可真是拿着当自家事来办,有些防家贼的意思在里面。

    秦汉唐宋都有过与大明厂卫类似的机构,也是皇帝用来替自己张目,或者干一些上不得台面之事,但这些机构与现在大明的厂卫相比,无论是体量、势力、所掌控的范围、消息传达的准确性、对于皇帝交办之事的执行力等诸多方面来讲,都根本无法与厂卫相提并论。

    这些机构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势力范围仅限于都城,也就是只盯着皇帝眼皮底下那些人和事,出了都城就两眼一抹黑,地方有何重大事件发生,他们并不比皇帝知道的更早,从这点上看,这些机构存在感太过弱小,如同鸡肋一般。

    而朱由检则吸取了这个教训,在稳住跟脚后,随着局面逐渐好转,他便将掌控天下事的大网撒了出去。

    天子鹰犬下县,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从此之后,凡是有官府的地方,就有锦衣校尉的存在,这就让皇帝的势力范围扩展到了全大明,也让地方官吏不敢再欺上瞒下。

    徭役制度和缴纳赋税方式的改变,就是来自于地方锦衣卫对相关情况的奏报。

第八百三十二章 吏治就是治吏

    厂卫系统与文官集团有着天然的敌对属性和矛盾,而且这种矛盾是根本无法调和的。

    文官们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自认为饱读诗书的他们,从心里便看不起这些没甚文化的将官校尉,自己的升迁也指望不上对方,而且这些家伙还是来监视自己的,所以绝大多数文官根本不屑与厂卫打交道。

    厂卫系统的想法和文官们差不多。

    在他们眼中,这些大头巾仗着自己读过几本破书,就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说话的语气里就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蔑视,这不就是标准的欠收拾吗?

    这天下是皇爷家的,可不是你们这帮酸腐文人的,老子虽说没读过几本书,可老子们却是皇爷自家人,晓得只要天家安稳,我等就能世世代代跟着穿衣吃饭,老子们的俸禄,一家人的吃穿嚼用都是皇爷赏下的,你们这帮玩意算老几?老子吃你家还是喝你家的了?

    爷爷们只要把皇爷一家伺候好了,只要立了功,到时皇爷一句话,老子青云直上,小旗到千户也不是没有可能,崇祯八年至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多少原本籍籍无名的校尉,要么因为踏实肯干立下功勋,要么豁出性命挣了功劳,最后还不都是从最底层拔擢到副千户、千户这样的高位?

    咋地?这事你能给爷爷办成不?办不成你还给爷甩脸子呢?信不信爷爷大耳刮子抽你!

    找刺挠不是?

    正是在双方这种互相敌视的心态下,大明开国两百多年以来,吏治最清明的时代到来了。

    这一切都有赖于厂卫对文官的全面监督,而这种监督也在无意间,推动着两个系统不断的完成自我升级和改造,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结果却是他喜闻乐见的。

    按照新朝规,在地方主官以及提刑按察使司审理案件时,驻地御史和锦衣卫必须派员旁听并记录,以防徇私枉法事件的发生。

    在这种新机制下,审案者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前程,不得不打起精神熟读各种刑律,以免将来出现冤案时遭到清算和追责,这就使得大明地方主官以及提刑按察使司相关官员对律法的运用变得精确无比。

    与此同时,随着参与旁听次数的增加,御史和很多将官校尉耳濡目染之下,被动的吸收了诸多律法知识,潜移默化之下,不自觉的成为了半个行家。

    在旁听时,一旦有判案者用错某条律法,这些旁听监督者便会当场指出其错误,久而久之,大明冤假错案率有了极大的下降,大理寺发回地方重审案件一年也没有几件,从前发生在司法上的种种弊端也逐渐消弭于无形之中。

    获悉情况后,朱由检也是欣慰不已。

    权利只有在受到有效监督和制约的情况下,才会对社会发展和进步起到促进的作用,要不然就是反作用。

    这种极为有效的监督机制必须要保持下去,皇家不能失去对天下的控制力。

    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个也没问题,但是,你们文官拍拍自己的良心,这之前,你们是与皇帝共天下吗?

    你们那是独掌天下才对!

    你们凭借庞大的人数和力量,把历朝历代的帝王蒙蔽在皇宫里,然后你们为所欲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一步步压缩皇权,最后把皇帝变成傀儡,或者是耳聋眼瞎的小丑。

    朱由检的一系列策略,其实最终目的就是夺回属于皇帝的权利,厂卫就是最强有力的工具。

    温体仁担任首辅时,对皇帝重启厂卫的做法从来未发一言,这也就是朝官攻击他媚上的原因。

    作为内阁首辅,你不是劝着皇帝不要再用厂卫,反而对这种大事一言不发,听任皇帝放出一群疯狗,这个首辅之位你配吗?

    皇帝不是对官员不放心吗?那可以重用督察院御史言官啊,那些可都是国之干城啊!

    温体仁心里清楚,自己早就被文臣同僚孤立,堂堂大明首辅,与之交往的不过是寥寥数人,并且都非位高权重之辈,就算他放下身段想与他人交好,人家也不会与他同心同德,既然如此,那我干嘛还要去反对皇帝?

    媚上就媚上吧,你们想媚上还没机会呢!

    在孙传庭接任首辅之后,由于他并没有如前世般被厂卫逮治下狱过,所以总体上对厂卫并无太多直观的了解,也就是说,几无好感,也无恶感,再加上现在厂卫势头已成,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和卢象升并没有明确表态,其他阁臣也基本上如此。

    只有吃过锦衣卫大亏的陈奇瑜曾经数次上本,劝谏皇帝削减厂卫权利,勿使其将来失去控制,从而出现成祖时纪纲之类的恶贼,引发不可测之祸端。

    朱由检对这位能臣的上奏也是一笑置之,只是得空的时候温言安抚了几句,并暗示陈奇瑜,到了阁老这个层次,除非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否则不会动用厂卫来进行惩治,那样做的话,会让内阁权威尽丧,皇帝自会给朝廷保留体面的。

    随着俸禄、分红以及各种福利的大幅增长,官员们的贪墨徇私之事也是大为减少,这几年已经很少有听闻厂卫又把某某臣子逮入诏狱的消息了,所以关于厂卫的相关话题也渐渐无人提起。

    这并不代表厂卫的威慑力和权利在慢慢萎缩,这是因为在朱由检的授意下,锦衣卫下县之后,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基层官吏的监督和处置,以及对社会治安的维护上,所以这才让文臣们觉着压力越来越小。

    在锦衣校尉的眼里,不管你是尚书堂官,还是巡抚知府,只要皇帝一声令下,那你就跟街面上的贼子是一个身份,说拿就拿,说打就打,更别提底下那群不入流的小芝麻官了。

    分驻各地的锦衣卫本来就是鼻孔朝天走路的心态,从京师下到地方后,甭管你是豪门大户还是士绅豪强,在锦衣卫眼中真就是土鸡瓦狗一般,你没犯事他们还想着找个机会敲一下子呢,更别提你犯了事了。

    于是,进过锦衣卫数年无差别的打击和杀伤,地方豪强以及衙门里的恶吏不是被抄家就是被发配,大明吏治终于逐渐恢复了清明之态。

第八百三十三章 取消宵禁、扩大内需

    在锦衣卫不遗余力地严打下,大明各地治安状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良好程度,不仅是杀人越货的恶**件现有发生,就连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等治安案件也是踪迹难寻。

    去年仲春时节,根据朱由检的旨意,时隔几年之后,锦衣卫在全国展开了第二次净化行动,对各个城镇村落里的青皮恶棍、懒汉骗子进行了无差别打击。

    朱由检的旨意就是:宁杀错、勿放过。

    在各地官府熟悉地方情况的衙差配合下,但凡是平日里名声不佳的相关人等,不管你是不是正在违法还是在闲逛,统统被锦衣校尉放翻在地,然后用绳子捆起来带走关进牢中,敢于逃跑或反抗者,或是被当场击杀,或是抓回来后被当众斩首。

    大半年后,除了需要秋后问斩的死刑犯外,全国各地监狱里的犯人都被陆续押解至泉州府,然后分批乘船被送到了南涯行省,他们将会与数年前被送过来的第一批严打对象汇合,继续开发这块新大陆,至于有没有命活下去,活多久,那就全看各人造化和本事了。

    经过这两次严打行动,市面上让普通百姓厌恶害怕的恶人几乎被一扫而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已经成了大明绝大部分地区百姓生活的常态,各地官府的狱卒也没了捞外快的财源。

    鉴于这种大好局面,朱由检在与阁臣们商议之后,决定取消自前宋以后便在华夏施行的宵禁制度,进一步提升商品市场的繁荣度,让百姓有更多幸福获得感。

    宵禁令古已有之,在《周礼·秋官司寇》就有设“司寤氏”一职专门负责夜禁事宜,随着朝代的更替,宵禁制度也越来越严格和细化,这一制度一直延续到了隋唐。

    生活在那个时代,如果你想约一两个闺蜜、损友找个有情调的饭馆吃个晚饭、喝点小酒、聊聊天,再借着酒劲吼两嗓子,来个对酒当歌,人生豪迈,那你就省省吧,饭店在天黑之前必须关门,你要不关门,第二天官府就会给你贴上封条。

    一年之中,只有上元节那段时间,全民狂欢状态下,宵禁才能解除几天。

    宵禁的目的除了防盗、维持治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防止刺杀事件的发生,以及官府搜捕的重要人犯逃生。

    春秋时,伍子胥就是从没有实行宵禁令的楚国趁夜逃走的,正因如此,历朝历代才开始重视这一制度,并逐渐予以完善和规范。

    到了大宋朝,由于承平日久,人口呈现爆发式增长,商品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度,夜市便随之兴盛起来。

    宋太祖赵匡胤于乾德三年诏令开封府:“今京城夜市至三鼓以来,不得禁止。”

    也就是说夜市可以运行到三更为止,可见北宋初年对于夜市的开放还是有时间限制的。

    到了北宋中后期,在各种条件和环境逐渐达到的情况下,为了满足市民对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强烈需求,有关夜市时间上限制也逐渐废除。

    在著名的《东京梦华录》中曾有对当时汴京繁华的夜生活的描述:夜市三更才尽,五更又复开张,通宵不绝。

    也就是说,当时的夜市的经营者是分班倒的,有做前半夜的,等到货物卖的差不多,人家就收摊回家了,然后第二波紧接着又续上,一直到天亮才作罢。

    宵禁制度的取消,改变了历代以来的商业模式和形态,使得商品交易时间大大延长,刺激了消费市场的繁荣度,也使得市民娱乐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而随着市民阶层的繁荣而崛起的民间娱乐业有了长足发展的良机,成为华夏文化大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太祖建立大明之害,鉴于当时并不安定的国内形势,所以延续了蒙元的宵禁制度,并且对此有了更加明确的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路上行人须尽快赶回家中,在家里的则不允许再出门。

    自二更梆子响过之后再于街上行走者,除却公务、疾病、生育、丧葬事外,一律笞打四十。

    要等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

    尽管有如此严格的规章制度,每座城市夜晚都有万千更夫提灯巡视,但百姓家中遭贼的情况却屡有发生。

    这些更夫群体中,本身就有人是贼,或者早就被贼买通,名义上十分严厉的宵禁制度,到最后不过是限制了百姓的人身自由罢了。

    大明的宵禁制度比起前面历朝来讲可以说是最严厉的,不仅会关城门,而且在大街交叉路口都要拦起栅栏,栅栏门口有关卡,设有“卡房”,类似于现代岗亭,都由官府的衙役看守着。

    栅栏昼开夜闭。不过按照规定,这晚饭你还是能在外面吃的,只是你得早点回去,听曲儿、唱歌什么的就免了罢。

    朱由检下旨在全国展开严打的目的,其实就是为取消宵禁制度所做的前期工作。

    为了让百姓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也为了加快商品流通,进一步促进手工业的大发展,夜生活必须登场亮相了。

    现在大明中产阶级的数量正在稳步增长着,通过一系列放水养鱼的政策,百姓们手中的余钱大幅度增加,这种形势下,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也应该得到改变了。

    就拿京城来说,官吏阶层、商人阶层、工匠阶层,这三个消费群体的人数极为庞大,但他们虽说手中掌握着大量财富,但由于制度及其他原因的限制,消费时间非常缺乏,也就是说,想花钱也没时间花。

    就拿工匠群体来说吧,现在全行业都在推行计件制,你多做一件就多拿一份银钱,虽说有五日休沐制度,但对于勤劳惯了的国人来说,休沐那是官老爷们才能享受的福气,自家一个平民百姓还用的着休息?

    活路活路,不干活哪有路?

    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只要给钱,一年到头根本不用歇息,干就完了。

    要不是朝廷有强制规定上下值时间,相信所有人会一直干到半夜才肯回家。

第八百三十四章 繁华的夜市、公主想打造小社会

    夜市的恢复和推行,正是给了中产阶级一个花钱消费的机会,也让更多市民多了一条赚钱的渠道。

    每到申时左右,京师东南西北四城大大小小的夜市便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大街两旁地民居店铺也是灯火通明,市民们携老带小纷纷走出家门,开始享受这难得的盛世之景。

    夜市中,商贩的叫卖、学子们的诵读和歌女们的谈唱混杂在一起。人们漫步在热闹的夜市中,购物消费,排遣孤独。

    市场上售卖的商品货物充盈,各类百货品种繁多,尤以各式各样的小吃最为丰富多彩。

    夜市开放之处正值中伏天气,炎炎夏月里的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皆用梅红匣儿盛贮,品来顿感凉爽痛快。

    夜市的繁盛也使得市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日益丰富,每至傍晚,男女老幼便到酒楼茶坊欣赏音乐舞蹈,身家丰厚的商家们也抓住这一有利时机,相继推出各种新鲜花样吸引市民们驻足消费。

    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歌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之上,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招揽着街面上一个个移动的荷包。

    这些歌女以伎艺而入乐籍,不同于后世的娼妓,她们的歌唱既是助兴,又是一种艺术表演,供人欣赏,其实这些歌女与后世文艺团体性质上极其相似,只不过称呼上有所不同罢了。

    艺人们还很快将许多诸如小说、陶真、诸宫调、叫果子、影戏等创新形式的演出搬上了酒楼茶馆表演的舞台,除此之外,卖卦、喝故衣、探搏、剃剪、纸画、令曲、讲史等各类娱乐游戏应有尽有,总之,每个前来夜市的人都能找到符合自己兴趣的活动,享受这座“不夜之城”的精彩。

    已是入夜戌时,皇明周报公廨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刚刚从夜市上游玩归来的吴伟业正在自己的公房里奋笔疾书,将亲眼目睹的繁华盛景化为精美文章记录下来,以供书吏们校验有无错别字后,拿去排版印刷,以便明日早上刊发与新一期的周报上。

    夜市给平静依旧,但却显得沉闷无比的大明带来一股清新之风,尤其让那些惯以风流自诩的文人雅士雀跃不已,许多人在夜市开设之初便夜夜流连于各个市场,品美食、饮美酒、赏美婢,已有很多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时,把当下的市况与前宋相提并论,盛世来临已成大多数人的共识。

    当然了,要是没了厂卫的话,文人们不介意以生花妙笔,去皇明周报上刊登文章,大肆吹捧朱由检为千古名君,现在吗,就算了,毕竟到处都有朝廷鹰爪四处逡巡,这种感觉还是让人非常不舒服。

    “妞妞姐,今日酸乳酪备的太少,现下已是所剩无几,明日你吩咐下去,过了晌午十分便开始多制作一些,好多人想着买呢!

    蓉姐,赏这位小哥一钱银子!这鱼羹好吃的很!”

    京城西直门外夜市中一个摊位后面,一身淡黄色襦裙的朱媺娖坐在锦杌上,一边享用着一碗“李婆婆鱼羹”,一边对正在忙着点钱的妞妞叮嘱几句后,然后转头对身边伺候的一位年纪稍大的宫人吩咐道。

    那名叫蓉姐的宫人闻声即刻从一个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银,递到了送鱼羹过来的小哥面前,那名青衣短打的小哥眉花眼笑的接过赏银,随即拱手施礼,口中高声喊道:“谢过小姐赏银!小的祝小姐五十年后,还如现在这般美貌如花!”

    “好好好!就冲你这抹了蜜的嘴巴,赶明儿夜里这个时辰,再送十碗鱼羹过来,本宫。。。小姐还会打赏与你!可别忘了哈!”

    送餐小哥的吉利话让朱媺娖听得受用无比,随后停下用食笑着打趣道。

    “好嘞!明儿个这个时辰,小的定会准时送到!”

    “小姐小姐,今儿个咱们可是发了笔小财!奴家刚才清点一下,从酉时到现在,咱们足足收铜钱八千余文,银币也有十几枚!若是照此下去,一个月下来,咱们能卖千余银币咧!”

    带人清点完今日营业额的李小花兴高采烈地提着裙摆几步移至朱媺娖身边,脸上满是兴奋之情。

    李小花就是崇祯八年在河南汲县街头垂死的妞妞,前年朱媺娖把奶牛场开办起来后,便将她从皇庄里挑来身边帮着打理奶牛场的日常事务。

    今年二十岁的妞妞只比朱媺娖大了一岁,但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也跟她一起在奶牛场里做活,两个年幼的孩子都在宫里放出的宫人开办的学堂读书上学。

    圣源乳业现在也在向一个小型社会团体的模式转化着,在朱由检的格外关照下,奶牛场去年从荷兰引进了两百多头欧洲奶牛,产奶量也随着大幅提升,营业额遥遥领先于京师的其他三家奶牛场。

    为了方便工人们上下班,朱媺娖将这几年赚的部分利润拿了出来,在奶牛场附近修房建屋后分给工人们居住,随后又从工部喊了专家过来,对整个奶牛场做了详细的规划,从去年开始,有陆陆续续投资续建了不少配套设施,这其中,学堂医院这两个最重要的辅助设施也是建的最早和最好的。

    圣源乳业的雇工,除了一部分有家庭的夫妻共同劳作外,其余全是朱媺娖从养济院挑选的孤儿,这里面女孩占到了七成,年龄分别在八岁到十二岁之间。

    在给这些孤儿盖屋舍时,朱媺娖并没有像皇庄里那种集体宿舍的样式建造,而是执意吩咐按照京师百姓家的模式修建。

    她打算让这些孤儿在将来长大成人后,在这里成婚安家,她会尽力保证这些可怜人和他们的后代衣食无忧,对此,朱媺娖有着十足的信心。

    她知道,有父皇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给她撑着腰。

第八百三十五章 为女儿婚事发愁的皇帝

    由于京城里各个夜市开办不久,现在也就是刚刚开始兴盛的样子,加之奶牛场事务繁杂琐碎,所以朱媺娖对夜市摆摊并未太过关注,直到不断听到身边人提起夜市红火热闹的景象后,她才决定亲自带人来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增加些额外收入,今天就是圣源乳业出摊的第一天,没想到结果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让朱媺娖喜出望外。

    “今日首开利是,真是个好兆头!

    这天儿燥热的很,大伙儿也是辛苦了!

    妞妞姐,今夜跟着出来的每人发一钱银子赏钱!”

    眼见得今晚收获满满,心情大好之下,大明长公主殿下一如既往的豪气大方,小手一挥,一两多银子便撒了出去。

    朱媺娖话音刚落,几名得空正在吃着鱼羹的少男少女都是满脸欢笑,一个个放下吃食来到主人面前施礼道谢。

    别小看这一钱银子,这些圣源乳业的雇工们每月的月薪大约有一两多,平均到每天才四分银子左右,这一钱银子就相当于她们数日的薪资了。

    按照当前大明各行业雇工薪酬来看,圣源乳业这些孩童员工应该属于很高水准了,因为她们日常工作量并不是很大,因为身体还未发育完善,所以很多力气活都是薪酬更高的壮工来做,这些孩童都是从事辅助性工作,每月还能领到一两多银币的薪资,这是其余任何工坊商行都做不到的。

    而且圣源乳业还建有专门的食堂,所有雇工极其家眷,每月只需缴纳一钱银子,每日三餐便可以在食堂用食,这样算来,圣源乳业员工的薪酬几乎等于纯收入了。

    因为各项开支很大的缘故,去年底盘点账目时,偌大的奶牛场,在产品销售非常良好的状况下,最终纯利润也不过区区两千枚银币上下,与每年数万银币的营业额相比,利润率少得可怜。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受道路交通条件所限,各种商品的利润是非常高的,尤其是牛乳,这种被皇明周报宣传为营养价值极高的产品,上市之初便大受京城各方人士追捧。

    尤其是京师的达官贵人们,更是把牛乳当做每天餐饮桌上不可或缺之物,所以尽管京师建有四座奶牛场,但每日所出仍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各个奶牛场也都是赚的盘满钵满,年底盘账时,刨去各项开支和税金,每个奶牛场都有一万多银币的纯利润。

    圣源乳业作为京师牛奶产业的龙头老大,无论是从奶牛数量、牛奶品质(受益于荷兰进口优质奶牛)、产品种类,以及市场占有率等多项数据分析,都是其他三家无法比拟的,之所以每年盈利太少,就是因为朱媺娖把相当一部分利润拿出来,用在了工人们的福利上面,为此,朱由检还特意前来奶牛场巡视过,并对宝贝女儿的做法大加赞扬。

    圣源乳业各种基建都是朱媺娖用本该属于自己的利润投资作为投资的,而且这种投资根本不会有任何回报。

    除了这些,她还给每个雇工家庭每天发放一斤牛奶,给正处在发育阶段的所有男女童每人发放鸡蛋一枚、牛奶半斤,以保证她们的营养所需。

    在自己父亲的建议下,朱媺娖又投资建起了养鸡场和养猪场,虽然现在处在起步阶段,鸡和猪的数量不多,但她有信心把圣源乳业打造成京师畜禽养殖业基地。

    养鸡场的管理相对简单一些,而养猪则是需要一定技术含量的行业,为了更好的把养猪事业做大做强,朱媺娖再次动用职权,从京郊皇庄里,把妞妞的哥哥大牛挑到了自己这里。

    本着女孩子特有的细腻的情感,朱媺娖把大牛挑来,也是想让他们兄妹二人不用近在咫尺却很难相见,在她的心里,亲人就该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才好,这也是她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却始终住在宫里,不愿嫁人的主要原因。

    从下被父亲宠爱有加的朱媺娖,对朱由检的依赖之情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减,反倒是是一副越来越离不开父亲的模样,这也让朱由检感到无比欣慰的同时又觉头大无比。

    自家女儿十九岁了,在这个女孩子十四五岁就普遍成家的时代,十九岁已经称得上是老姑娘了,周后是天天唠叨着、埋怨着,嫌朱由检把这个女儿宠的无法无天,连父母指婚都不听,说多了马上翻脸赌气走人,然后等着朱由检再去哄她。这个套路虽然并不新鲜,但却是屡试不爽。

    朱由检曾经数次试探着问自家女儿,到底想找个啥样的驸马,是长相出众的?还是文采斐然的?是家有万贯财产的?还是知情识趣、品德高尚的?

    朱媺娖的回答很干脆:就找个父皇这样品性绝佳、待人宽厚、文韬武略无所不知、对待妻儿和善亲切的,找个答案让朱由检哭笑不得,但也无可奈何。

    他为此他给锦衣卫下达密令,让各地卫所留意查访着,有没有那种品行良好、才貌双全、性格和善的未婚少年郎,若有的话,在观察一段时间,确认其真实可信后,立刻送来京师,之后再安排朱媺娖与其相见。若是女儿相中了,那就动用各种招数,让他们成婚。

    这个办法说起来十分地拙劣,但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总不能眼看着女儿孤老终生吧。

    要知道在大明,只要是读书人,几乎没有愿意做驸马的。

    做了驸马,意味着从此与仕途无缘,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要是年龄大了,这样倒是挺好,可是青年人都是抱着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一志向才读书的,要是还没尝试过权利的滋味就开始享受人生,那读书有何意义?

    世间想做富贵闲人的有的是,但这种人大都品性不佳,就算朱媺娖相中了这类人,朱由检也会让他瞬间从人间蒸发掉。

    他可不能眼看着女儿跳进火坑里。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人间真理。

第八百三十六章 夜市上的纷争

    在为朱媺娖挑选乘龙佳婿的问题上,朱由检也曾考虑过几个名人,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还是放弃了。

    当初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郑成功,这位后世家喻户晓的国姓爷,无论从人品、才智、性格上看,都可以成为朱媺娖的佳偶,但遗憾的是,这位现在还叫郑森的靖海侯世子,注定是要承袭爵位的,并且现在已有一妻二妾,显然是不合适了。

    第二个是李定国。

    这位论综合实力更是远胜郑成功,但同样是年龄的问题,今年三十二岁的李定国也早就娶妻生子,已经化身为油腻中年大叔了。

    而其他几个与朱媺娖年龄相仿的后起之秀,诸如孙传庭的长子孙克敌、温体仁的长孙温佑等人,虽说才智人品都属上佳,但人家可是奔着经世治国、身后留名来的,哪能甘心做一个无职无权的驸马都尉。

    成人后的朱媺娖性情改变不少,虽然与大明传统女性那种温婉贤淑大相径庭,但心地善良、豪爽大气,待人处事不在意细节,与他人交往时没有架子,从不以天家贵女自居。

    这与她年幼时经常与二丫,也就是现在的皇嫂、妞妞等平民子弟在一起玩耍有着直接的关系,日濡目染之下,她的言行举止变得更加平民化,也更受手下人的爱戴。

    眼见着女儿都快到了双十年华,整日里却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每日风雨无阻往返于奶牛场和宫中之间,丝毫没有成人后的诸般诉求,周后整天唉声叹气,在与懿安皇后、袁妃等人闲聊时也是抱怨不已。

    她已经尝试过多种手段了,但软硬兼施之下,朱媺娖仍旧是我行我素,浑不把他人的言语当回事。

    周后听闻,女儿开始在奶牛场附近选址,准备兴建自己的公主府邸,这是明显不愿再听她整天絮絮叨叨的了,虽说女大不中留,可这种方式却让心里人觉着别扭之极,像极了女儿赌气离家出走的样子。

    周后猜的没错,已经长大成人的朱媺娖确实不想每天回宫就听到娘亲各种念叨,于是在征得父亲同意和财力支持后,长公主府建设和筹备已经正式展开,预计大约在一年之后,一座占地二十余亩的豪华府邸便将落成。

    朱由检从內帑中拨出三十万银币,专门用于公主府建设使用,施工方就是国戚们合股的四海建设。

    对于女儿亲自去夜市出摊的行为,朱由检持默认态度,但还是指派了数名校尉暗中保护,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就在李小花等人兴高采烈地小声议论着今晚收获如何如何、明日应该多筹备些什么样的畅销品种时,离他们这个摊位不远的地方突然有纷攘声传了过来,朱媺娖站起身来向那边张望,但因为人多视线受阻,所以根本看不到前面到底发生何事。

    一名十几岁的女童自告奋勇前去查探,其余人有的张罗着把剩余不多的奶制品摆在前面,几名男童在李小花的吩咐下开始整理钱箱,准备将今天的收获搬运到附近停车场。

    公主的车驾以及雇工们乘用的敞篷马车都在那里停放着。

    不一会功夫,那名颇为机灵的女童从人群中钻了回来,气息微喘地向朱媺娖禀报道:“小姐,前边是宛平县衙差收取税费,但被路人所阻,双方起了争执,那名路人倒是好看的紧!”

    “收取税费?税倒是正常,可这费从何讲起?

    妞妞姐你们守着摊子,蓉姐,走,过去瞧瞧!”

    朱媺娖知道商税可是治国安邦的基石,大明能有现在这种朝气蓬勃的面貌,正是在各种税赋支撑下达成的,所以她早就命令圣源乳业的账房,一定要按期足额缴税,天家更应该为天下人做出表率,可刚才这名女童所说的费她倒是头一回听说,好奇心一起,她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由于离得不远,朱媺娖带着蓉姐穿过熙攘的人群,很快便来到事发现场,但因围观者甚众,两人又是女身之故,所以很难挤得进去。

    就在这时,几名身穿灰色布袍的汉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主仆二人眼前,其中领头一人冲着朱媺娖拱手施礼后一摆手,几名汉子腰手发力,挤作一团的人群瞬间被分开一道口子。

    被推开的人踉跄之下刚要开口怒骂,那几名汉子似是早就预判到一般,阴冷的眼神逼视过去,被推开的围观者顿觉一股无形杀气扑面而来,张开的嘴巴不自觉的迅速闭合,随后抽身躲到了一边。

    朱媺娖带着蓉姐施施然地从口子中进了内圈,那几名汉子则是再次发力,将朱媺娖身边的围观者逼开,以免有人沾染到贵人的身子。

    朱媺娖知道那几名汉子的身份,所以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她只是冲着为首之人微微点头致意后,随即定睛看去。

    场中央一名身穿青色袍服的书生正在与几名衙差打扮者争辩着什么,俊秀的脸上怒色隐现,可能是知道对方身份之故,几名衙差也并未动粗,只是态度上没有软化的意思。

    眼见双方争执不下,一名衙差已是分开人群急匆匆而去,显然是去找上官禀报去了。

    “钱某自幼博览群书,知晓历朝历代税赋之重要,亦知古往今来之帝王,从未有如今上这般体恤民众者!正是今上取消徭役、大力消减各项税赋,方才有今日盛世光景!

    无论经商还是种田,缴纳税赋乃天经地义之事,可现今圣上及朝廷早有章程,除却税赋外,天下人无须额外向官府缴纳任何银钱!

    升斗小民于夜市贩卖货物,为的不过是养家也!一夜辛苦,所得不过数十文铜钱,除却商税,还要拿出三文交于你等,此事太过不公!

    你这宛平县难道不归大明朝廷治下不成?

    除却商税之外,此等所谓附加费用从何而来?有无朝廷凭证?

    今日若拿不出凭证,这钱绝不能收!不然的话,钱某定要将此事刊发与皇明周报之上,教你宛平县吃不了兜着走!”

第八百三十七章 伶牙俐齿、殴打官差

    这名书生模样的人慷慨激昂讲说一番,围观者们大多数不知详情,所以并未有人出身夸赞,不过他这副为民做主的姿态倒让朱媺娖对他的好感大增,心里立刻打定主意,要是此人遇上麻烦,自己说不得要帮他一把。

    因为她知道自己父亲从来都是讲究让利于民,绝不会无故弄出什么名堂从民间敛财,刚才这名书生口中的什么费,听上去应该不是父皇的主意,但是事情的前因她并不清楚,加之这几名衙差好像顾忌这名书生的身份,至少不会对他动粗,所以还是先看看事情的进展再说。

    “这位钱公子莫要乱扣帽子,宛平县当然是归属朝廷治下!

    正是因着替朝廷打算,我们县尊老爷才想为朝廷减轻负担,这征收的附加费用,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钱公子既是周报采编,那也是属于朝廷经制官吏,与我们县尊大老爷份数同僚,怎地在此事上反倒与朝廷唱起对台戏来了?您就不怕上官知晓后降罪与你不成?

    钱公子,您也是吃朝廷俸禄之人,可您今日这行举,怕不是标准的白眼狼吧?”

    为首的那名衙差约么四旬左右的年纪,从说话的腔调和缜密上看得出,定是在衙门里供职多年的积年老吏,语言组织能力破强,一番话软中带硬、夹枪带棒,把这位钱公子扣过来的大帽子反扣了回去。

    最后那句话讽刺意味颇为浓厚,暗指钱公子有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之嫌,要是这名堂落实了,那这名钱公子的上官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厌了他。

    “钱某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何惧小人妄言!

    报社主编舜水先生一再对我等申明,报社采编要以手中笔针砭时弊,以促朝廷改旧出新,使天下万民共享盛世之惠,但凡于民有利者,报社诸人务必据理力争,不须畏惧任何强权压迫!

    某所料不差的话,今日所谓附加费用乃宛平县擅加,此举有违圣上及朝堂诸公与民生息之本意,以某看来,这才是与朝廷唱对台戏!

    今日你宛平县可以擅加某项费用,那明日香河县也可无故施加某笔款项与庶民身上,若天下州县群起效仿,不言庶民之苦,只言圣上及朝廷之权威,今后谁还放在眼中?

    你等今日所为,是生怕天下黎庶不乱否?”

    那名钱公子丝毫没有被这名衙差的话语吓到,反而是再次祭出一顶遮天大帽,兜头盖脸冲着这名衙差头上扣了下来。

    “好一张利嘴!

    你一个小小的报社采编,论身份尚不入流,就敢强行出面阻挠朝廷公务,若是今日被你得逞,那朝廷之威还有谁害怕?朝廷政令还能畅行天下吗?

    本官看在朱舜水之面劝你一句,速速自行离开此地,莫要自误,否则本官将以妨碍朝廷公务罪之名将你逮入牢中!

    现下告知你,本官乃宛平县主簿郭松年是也!”

    就在那名积年老吏被伶牙俐齿的钱公子怼的无言以对时,一名身穿青色官袍、上绣鸂鶒补子的官员在几名衙差的簇拥下,分开人群出现在场地中央,随即逼视钱公子双眸,以极为严厉的口气威胁道。

    “启禀殿下,事情已经打探清楚了,凡是在宛平县界内夜市经营着,除却缴纳正常商税外,另外还需按照每月所得,每四十征一,上缴管理杂费!”

    就在这名官员出场、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的同时,那名其貌不扬的校尉来到朱媺娖身侧,施礼之后小声将事情原委做了简单汇报。

    “这位郭主簿开口就将此事与朝廷威信牵扯一起,此等生拉硬扯之能,在下倒是佩服的紧!

    不过,在下倒是有一顿悟:损害朝廷威信者,并不在朝堂之上!正是某些人为着不明之私利,假借朝廷之名义,行盘剥之害!

    而升斗小民不明真相,在饱受苛虐之苦后,才将积压许久之怨气归结到朝廷身上!

    郭主簿,您以为在下此言有理否?

    哈哈哈哈!”

    郭松年本以为对方年纪尚小,只要自己摆出官威一吓唬,这名皇明周报的小小采编肯定就会灰溜溜遁去,没想到的是,对方年纪虽小,但不仅是口舌便给、思维敏捷,胆子竟然出奇的大,竟然会在瞬间以出人意料的言语进行了犀利反击,这让郭松年顿时恼羞成怒。

    “来人!

    将此人拿下!押至县衙大牢内好生看管!

    小小年纪竟然敢公开对抗官府,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此次本官定要与你一个教训不可!就算与朱舜水打到内阁,本官也不惧!”

    郭松年话音刚落,跟随在侧的几名衙差便扑了过去,钱姓少年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摁倒在地,有衙差掏出绳索便要将正在挣扎不已的他捆牢带走,围观者刚才已经听得分明,心中对钱姓少年都是有些佩服,但现在却无人敢出面相帮。

    “把他放开!”

    已经明白事情原委的朱媺娖迈前一步,皱着眉头娇声叱道,几名衙差恍若未闻一般,继续着自己的行动,郭松年闻声看向数步外说话的这名少女,只觉对方身上有一种难言的贵气,但衣着打扮上却也是寻常的紧。

    就在他猜测朱媺娖的来历时,灯火照耀下几道黑影急闪而至,随后只听得“乒乓、噗嗤、哎哟”声接连响起,眨眼工夫,几名扑在钱姓少年身上的衙差便被人连踹带扯丢在一边,趴在地上的钱姓少年稍微愣怔一下后,缓缓爬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被扯烂的衣冠后,冲着周围几名灰袍汉子拱手致谢。

    “好大狗胆!这是要造反不成!

    来人!去招呼南城兵马司铺兵持械来此!就说有人欲行不轨!”

    眼前的一幕让郭松年既惊又怒,随即涨红着脸高声喝道,一名衙差领令后分开人群飞奔而去,被打倒在地的几人忍着疼痛爬起身来,有的掏出铁尺,有的将腰间所挎长刀抽了出来,场上氛围瞬间紧张起来。

第八百三十八章 无奈的加征、钱姓少年的背景

    眼见得官府老爷发怒,衙差们亮出家伙事儿后,围观者们在替朱媺娖及那几名好汉担心的同时,心里也都在暗自期盼看到一场官匪之间的大对决,要真是能亲眼目睹这种大场面,那可是够后半辈子吹牛用的了。

    那名领头的校尉显然不欲将事情闹大,他再次冲朱媺娖施礼之后告罪一声,转身来至郭松年面前数步外站定,伸手入怀掏出一面椭圆形的象牙牌,举在手中一晃,郭松年看到后顿时面色大变,站在对面数步外这位女子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大明长公主最喜民间烟火之气,平日里经常出入于京师各处,并且从来不喜排场,出行常着便装。

    而那名汉子手持的象牙牌上,雕刻着一条大半身子隐在云雾中的飞龙,只有威严的龙首和尖利地龙爪露出云外。

    这种形制的象牙牌图样数年前早就遍发天下官府,只要是官府中有权势的都知道,这是天家内卫独有标志,只要持有这种牌子的人现身,那就代表着天家嫡亲血脉就在眼前。

    还未等郭松年出声,人群再次分开,一名灰袍汉子单手拎着一人丢在场地中央,几名衙差定睛看去,只见这个正在从地上爬起身来的人,正是领令跑去召集铺兵的同僚。

    眼前的一幕让观众们看的云里雾里,只有少数有见识的人明白,这些汉子可不是江湖侠士,很可能是豪门大户的家丁,这位身着黄杉的小姐身份定是尊贵无比,没看那位官府老爷都不敢抬头了吗?

    “郭主簿,宛平县此番政令是否合乎朝堂规矩,我非朝廷之人,是以不好评判,但我觉着,此事最好暂缓实施,以待阁臣有定论为好,郭主簿可回禀上官,将适才之事言明即可!

    蓉姐,稍后给几位公人每人一枚银币,算是些许受惊吓之补偿吧,毕竟都是奉上令行事,也是在为朝廷做事!只要未曾欺压良善,那夜里当差也是辛劳的紧,当得这份赏钱!”

    朱媺娖纤手轻摆,那名汉子将象牙牌收入怀中退到一旁,随后她向正在冲他躬身施礼的郭松年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末了时候更是对那几名衙差给出了适当的补偿,以表达天家对他们的安抚之意。

    “殿下之议甚是恰当!下官自当遵从!宛平县此举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并非为盘剥黎庶而设,还望殿下言及此事时多为下官等美言几句!”

    由于朱媺娖既是大明长公主,又是女儿身的缘故,所以郭松年始终谨守礼仪躬身作答,未曾抬头直视与她,这也让朱媺娖对他的印象变得好了不少。

    她自是明白郭松年话中之意,知道对方生怕她回宫后将今夜之事添油加醋一通乱说,先给父亲留下个盘剥百姓的坏印象,到时无论结果如何,宛平县几位主官仕途也就看到边了。

    “本宫严守规矩,向来不涉朝政,适才只是眼见你等都是朝廷署衙之人,彼此之间莫要伤了和气,是以这才出言相阻,其余事便与本宫无干了!”

    朱媺娖再次申明了自己不会干涉朝政的立场,也就是说,她不会单独就此事给宛平县上眼药,这个表态也让郭松年暗松了一口气。

    皇帝对这位长公主的疼爱那可是京师官场人尽皆知之事,只要她表态不掺和此事那就好办了。

    那边的钱姓少年看到事情已了,于是也过来给朱媺娖施礼道谢,随后众人各自散去。

    发生在夜市里这场小小风波的详情,第二天早上便摆在了乾清宫案头,朱由检翻看过后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宛平县擅自加征附加费用一事,虽说并未行文朝廷并取得上峰允许,但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夜市的兴起在很短时间内便让整个京城变得生动起来,经济状况越来越好的情形下,人们的消费理念很快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越来越多的人跟随趋势而行,加入到了大消费的浪潮当中,尤其是在温度适合的季节里,人们在夜间消费额度更是远超白天。

    不过,夜市经济这种新方式虽然促进了商品经济大发展,但同时也带来一些令官府的管理者们始料不及的麻烦,这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环境卫生问题。

    宛平县辖区内共有四处夜市,各种各样的摊点大约有一千有余,而买卖各种吃食的摊位就占据了六成。

    这些饮食摊点是最受大众欢迎的所在。

    每天下午酉时刚过,适合夏日享用的各种食物便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有诸如红丝、素笠纱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药木瓜、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杏片、梅子姜、越梅、香糖果子之类的甜食饮品,也有水饭、干脯、鸡皮、鳝鱼包子、鸡碎、旋煎羊、姜豉类子、姜辣萝卜、糍糕、团子等等数不清的各种小吃和食物,每个夜市的上空都弥漫着各种食物糅合在一起的香气,闻之令人垂涎欲滴,各个吃食摊点前更是顾客盈门。

    可是,这些食物在满足了人们需求的同时,也会产生大量垃圾,为了及时清理垃圾后再将街道打扫干净,宛平县和大兴县不得不在原先的基础上,各自扩招雇请了上百名清洁人员,而因为知道皇帝讲求不许苛虐平民之故,所以这些人员的工钱都不低于每月一枚银币,这就导致宛平和大兴两县的支出大增。

    就拿宛平县来说,自夜市开张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单是在环境卫生方面的支出就多达一千余银币,这部分支出是要县衙自己掏腰包的,这样的话,到年底时,两县的税收可就降下来很多。

    要知道,京城的商税可不是在谁的地盘上就归谁收,户部和顺天府可都有专门机构,就负责征收那些大商户,宛平和大兴只能从小商小贩身上收取税银。

    可人家户部根本不管这些,你今年上缴太仓的税银比往年更少,说明主官们工作不称职,到时在年底考评上给你来个劣等,吏部在选官用官时就会对你印象很差,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两县的主官们打发到穷乡僻壤去任职,那可就太过冤枉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宛平县几位主官一合计,为了不降低税收,咱们还是来个加征吧,没想到加征的第一天就碰上一个愣头青,还引来以为长公主,这事一下子就上达天听了。

    那名自称皇明周报采编的钱姓少年的资料也已经被锦衣卫连夜拿到,这位叫钱穆的年轻人也不是一般人。

第八百三十九章 变通

    钱穆、松江府嘉善县人,他的父亲钱彦林是当地有名士绅,更是被誉为民族英雄的明末少年英杰夏完淳的岳父,也就是说,钱穆是夏完淳的小舅子,还有重要的一点,夏完淳与钱穆尚处年幼时,便拜了陈子龙为师,而不管是陈子龙还是夏允彝、夏完淳父子,都是朱由检非常敬重之人。

    钱彦林性格豪爽、为人仗义,原先的历史中,在大明亡时他积极参加抗清,组织义军,后来因掩护夏完淳的老师、抗清义士陈子龙而被捕,和女婿夏完淳同一天为国捐躯,浩然正气,可歌可泣。

    其两个儿子都是有才名的人,和夏完淳也非常要好。

    长子钱熙风姿玉立,才气纵横,也是夏完淳最敬重的同辈人之一,在夏完淳十六岁时便因参加抗清活动,积劳成疾去世,夏完淳伤心不已,曾写下“千古文章未尽才”的悼语。

    钱熙之弟钱默八岁即能写诗,十五岁成进士,和完淳也有唱和,亦有神童之誉,并为夏完淳写过一篇《神童赋》,被传为佳话。明末家破人亡后,钱默流浪各地,不知所终。

    由于朱由检穿越而来,现在的历史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无数人的命运也被彻底改变。

    崇祯十年中试的夏允彝,已经从长乐知县被擢为福州知府,夏完淳这位少年英才于十六岁在老家晚婚,现携妻子家人租住京师东城,他本人也以举子的身份就读于皇家理工学院,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钱熙因自幼身体积弱,已于崇祯二十一年间病逝,而今年十七岁的钱穆却并未在上科中试,因其仰慕吴伟业才华之故,现以举子身份入职皇明周报做了一名采编。

    钱穆才华横溢,为人正直,虽出身官宦世家,但因受老师陈子龙的影响,自身并没有沾染什么恶习,十七岁的年纪却并没有娶妻纳妾。

    入职报社后,更是以四处奔走、体察民情、为民仗义执言为己任,昨日夜市风波便是明证,虽说行举有鲁莽之嫌,但其为国为民的满腔热忱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在事发后,因为有朱媺娖的介入,钱穆回到报社并未将遭遇刊发于第二天出版的报纸上,这一点可以得出结论:这位少年郎昨夜之举纯粹是出自公心,并不是为了邀名,其明事理的作风还是颇为令人称道的。

    在理清了各方面关系背景,知悉了宛平县加征初衷后,朱由检吩咐下去,召集阁臣于昭仁殿议事。

    要说这国运跟每个人的气运真的有相似之处,那就是越顺的时候,干什么都顺,点子越背,真是喝水都能呛着。

    随着各方面局势的彻底转好,大明国运也逐步走上正轨,各地持续多年的天灾也呈现出大幅度降低的态势。

    往年每到夏季,内阁每天都会接到诸如水患干旱、桥塌路陷等等坏消息,阁臣们不是会商某地灾情,就是行文各地官府,划拨钱粮物资救灾的同时,允许地方官动用权利展开积极自救,尽量减轻自然灾害造成的重大威胁,确保更多黎庶生命财产安全,可以说内阁从上至下几乎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

    但是从崇祯十七年起,地方官府每年上报天灾的紧急奏报逐年递减,尤其是今年,时值仲夏,眼看着暑天即将过去,各地请求拨付钱粮物资救灾的本子却是寥寥无几,这般国泰民安的景象也让内阁大佬们舒心无比,身心轻松之下,甚至有阁老在入夜后,穿着宽袍大袖的道袍,轻车简从深入闹市之中,如常人般尽享各种美食,此种场景可是历朝历代极少有过的。

    “不知圣上因何召集臣等前来?

    莫非夏日炎炎、酷暑难当之下,圣上欲领臣等往后海一游?”

    国事日盛之下,就连一向严肃的首辅孙传庭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大明皇帝有邀约重臣于夏日前往后海避暑的习惯,但这一切自天启年间便戛然而止。

    局势败坏如斯,皇帝和重臣们哪还有心思乘凉避暑,朝堂上整日除了争吵就是谩骂,皇权日渐式微之下,群臣私心更重,君臣之间离心离德,从而导致局面的进一步恶化。

    “哈哈!

    若是孙卿不提,朕都忘记这茬了!

    明日上值之后,卿等处置完各自公事,便去后海休憩一日!

    大伴,稍后吩咐下去,叫宫人准备妥当!”

    朱由检从善如流,笑着接下了首辅的话茬,随后侧身对一旁的王承恩嘱咐道,王承恩赶忙躬身应下,群臣自是起身施礼谢过。

    这位皇帝虽说很多时候喜欢独断专行,但对臣下却称得上宽厚仁慈,从不因小节而恶人,与之相处既感亲切又不因此失去敬重,这种氛围实是令人舒适的很。

    “朕今日招卿等入宫,所为乃是宛平县加征一事,想来诸卿已有耳闻,卿等对此有何建言,尽可畅所欲言!”

    昨夜郭松年回返之后,立即找到知县宋元利、县丞孙吉林,把刚刚发生的一幕详细告知,三人紧急商议一番,连夜把加征一事的原委写进题本,并于今日上值的第一时间送入内阁之中。

    “启禀圣上,宛平县之题本,臣等均已览毕,虽说其有擅专之过,但其情也属无奈。

    臣以为,圣上曾再三申明以利民、恤民为根本之国策,今宛平县未经朝廷同意,便强自加征附加费用,虽情有可原,但擅权之风不可助长,故宛平知县人等当处以罚奉三月,以儆效尤!”

    孙传庭起身施礼后,禀明了内阁对宛平县诸官的处罚建议,所用的是未经上令越权自决的名堂,处罚的力度也算合理,毕竟官员俸禄大涨的情形下,罚去三个月收入也是很让人肉疼的一件事。

    “此事就依内阁之议吧,旨意稍后便发出!

    不过,宛平县此举倒是引起朕的些许联想。

    现今赋税之额度近在朝廷掌握之中,地方官府周转起来十分不利,朕以为,此事倒是有可变通之处!”

第八百四十章 税赋分家、皇帝大气魄

    “现今太仓充盈,赋税也是呈每岁递增之势,在确保各项必要支出的同时,结余以为常态,此兴盛之兆实与诸卿日夜操劳政务密不可分。

    但此次宛平县加征一事可以看出,随着商品流通日益扩大,人员流动更加频繁,地方官府所需付出之成本也在逐年上升,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各府州县之财政状况,已无法满足社会进步所带来之种种新需求,是以,地方财税制度须得做一个全新规划,以便及时应对各种新态势的发生。”

    宛平县加征事件发生引发了朱由检的反思。

    这几年他的视线和注意力大部分放在了谋求全球争霸之上,不自觉间忽视了对国内制度和治国体系的构建,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使他惊醒起来。

    大明财税制度必须改革,朝廷集权是对的,但适当放权才会更加适应逐渐繁荣的商品经济社会,财政权首当其冲。

    在道路交通条件落后的年代,如果地方官府缺乏足够的财政物资储备,遇到紧急突发事件时,只能向朝廷禀告并求援。

    京畿地区还好说,因为与京师近在咫尺,很多事应对都还算及时,但其他十几个行省和成百上千的府州县,这来回之间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等到朝廷钱粮物资拨付到位,黄花菜都凉了。

    “昨日之事可以说给朕及诸卿提了个醒,宛平县就在眼皮底下,可施政之时也会因新生事物之产生而茫然失措,这说明朕及诸卿还是缺少对地方及民情之了解,在制订策略时便会因疏忽而导致失策。”

    时代在大步前行,施政者要与时俱进,不能因循守旧,朱由检对此做了详细阐述,随后便把话题引向财税制度改革上。

    千百年来形成的、地方官府只参与征收赋税、而无权去支配,这一现象是时候加以改变了。

    虽说现在各地都建有完备的仓房,用来储备粮食物资,以应对不时之需,但这些战略性储备并不丰富,针对的范围和受众还是太小,官府在应急状态时,能够动员的人力太少,能及时得到救助的丁口数量也有限。

    比如,某地连日降雨,导致大量农田被淹、道路跳梁损毁严重、无数农户屋舍被冲毁,这时候就需要官府为灾民提供口粮救命,这就需要组织大批人员对灾民进行安置和帮助,要是没有足够的财力,这件事该如何在短时间内完成?

    没有足够的银钱物资,你怎么去救灾?被雇佣者不幸遇难该如何抚恤?

    再一个,受灾百姓财产损失如何统计?若其家财全部付诸流水,田地颗粒无收,地方官府应以什么样的方式方法助其脱困?

    总不能坐视大批屋舍被毁的农户露宿街头吧?天灾过去后,许多受灾农户已无力重建家园,这时候就需要官府出面助力了,而此时地方财政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

    官府可以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帮助受灾民众展开生产自救,与此同时,要拿出钱粮帮助灾民修建相对简陋的居所,这种善后才能体现出官府存在的必要性。

    朝廷收取赋税的目的之一就是扶危助困,这也是官府最基本的职能所在。

    太仓收入再丰沛,却不舍得用之于民,那税收的意义何在?

    国富并不值得骄傲,民富才是根本,民富国才强,而不是国富民强。

    要解决地方财政有一定的自主权,那就要将皇家和朝廷部分权利进行让渡,在此基础上,朱由检提出了税赋双线的解决方案。

    税仍旧是朝廷收取,用于军费开支、各种基础建设、慈善、医疗、学堂、官吏俸禄等等有关国计民生的重大项目支出上,此一点将不容丝毫改变。

    赋将归地方官府留用和支配,不再上缴北京。

    此论一出,昭仁殿陷入一片沉寂,随后孙传庭为首当先站起,其余阁臣紧跟,众人齐齐于殿中向皇帝施礼,盛赞圣仁君在位、社稷之福。

    重臣们对皇帝如此大气魄、大手笔之举均是感佩之至。

    赋向来为天家所用,皇帝竟然把这笔大财无私出让,这种惊天之为怎能不令人感怀备至?

    尽管大家都知道,四海商行名下各项产业,每年都给內帑带来大笔利润,但这个世上谁嫌自家的钱多?谁会舍得将每年两百万银币以上的收入一挥手就撒出去?

    如此爱民重民的皇帝,前无古人,后也不会有来者。

    朱由检笑着摆手让众臣回座,并未顺势就此大夸自夸一顿。

    出让赋利只是第一步,随着商品经济社会的到来,朝廷收税进入稳步增长的良性循环趋势是肯定的,在将来的某一天,中央财政让利其中一部分于地方才是最终目的。

    军队、工、农,这三者是维持社会稳定的基石,作为统治者,一定要想方设法维护此三者的重大权益,只要基础稳定,其他任何阶层都不可惧。

    工人是泛指,其实更准确的概念应该是市民阶层,与农民相加,这就是社会的绝大多数。

    如何维护他们的权益?

    物质是最有效的手段。

    在朱由检指示下,军器监及四海商行旗下各个产业在全大明率先实行了高薪雇工,随后内阁据此制定了最低月薪标准,强制要求大明所有公私作坊店铺照此执行。

    经过数年蔓延和传导,大明工人阶层收入普遍得以大幅度提高,许多手艺高超的匠人,每月收入已经接近或达到七品官员的俸禄,这是朱由检最想看到的。

    工人阶层是建设大明不可替代的中坚力量,他们的付出和辛劳值得这份报酬,要始终保持这个阶层的高收入,这一条必须要写进皇明祖训中,朱家的后代子孙皆不可违,有违者,宗人府可废之。

    朱由检在与太子闲谈时,把自己很多理念灌输给了他,令他十分欣慰的是,太子全盘接受下来,在整个对话过程中神情庄重,显然是谨记于心。

    朱慈烺并不属于天资聪颖那种,但从小日濡目染之下,品性极佳,三观极正,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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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介绍:
现代人穿越到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身上,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剑眉一轩或者仰天狂笑的幼稚举动,更没有动辄诛人九族的白痴行为;只是凭借着对历史的了解和自己的思路来改造大明。本书内容尽量贴近历史,不适合喜欢小白文的新人阅读。崇祯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