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老温家的变化
当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出现时,温体仁便已经在鸟鸣声醒了过来,此时虽已天光大亮,但时辰也就在寅时许,也就是后世的早晨五点左右。
同榻的老妻胡氏虽仍在睡梦之中,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在瞬间醒来:“老爷,你醒了?妾身这就叫孙氏过来伺候。”
胡氏边说边起身下床,给睡在床榻里面的温体仁腾挪出下床的地方,随后出了卧房叫醒正在外间酣睡的婢女,小声吩咐她去厢房将温体仁的妾室孙氏唤来。
温体仁从床榻里面挪到床边,已经返回主卧的胡氏赶紧过来,拿过一旁的便靴蹲下身子给夫君穿好,一身月白中衣的温体仁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开口道:“你且再睡会,我出去松缓松缓。”
说罢便负手踱步出了卧房,胡氏目送他出门后,随即再次回到榻上躺了下来。
出身书香门第的胡氏自十六岁便嫁给大她三岁的温体仁,至今已是四十五年,温体仁的长子温俨和次子温侃便是胡氏所育,三子温佶则是妾室孙氏所生。
几十年的夫妻之情,使得双方对彼此的生活习性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这其中就包括温体仁一年四季早起的嗜好。
温体仁不喜欢被婢女伺候,多年来他养成了被胡氏服侍的习惯,纳妾之后,这一任务便交给了孙氏。
温体仁出了堂屋正门,匆匆赶来的孙氏上前见过礼之后便带着婢女去了侧院的灶间。
温体仁背着双手,迈步穿过一侧的月亮门,向后花园走去。
自从朱由检给所有官吏大幅加薪之后,拿着大明官场第一高薪的温体仁遂花费重金买下了住宅周边的民居,将原先的三进宅子扩建成了前后五进带东西跨院的豪宅,使得温家的居住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一家老少二十余口,外加几名婢女仆从的温家来说,原先三进的宅子确实太过狭**仄了。
虽说原先的温家并不穷,在城郊也有数百亩的良田,在城中也经营着一家粮店和布庄,每年也有差不多千两的收入,但在富豪满地的京城里,这点资产根本不够看。
温体仁的“清廉”是出了名的,所以他的其他灰色收入并不多,只能指望着自家那点产出度日。
为了给对朝臣结党深恶痛绝的皇帝留下好印象,以便在首辅的位子上一直干下去,温体仁不得不做出清廉的样子,平时与任何重臣都没有私下的交情,这就导致温家门前冷落车马稀,几乎所有官吏都对他敬而远之。
千把两银子,对于近三十口人的大家庭来说,小康毫无问题,但想过上豪奢的生活却是远远不够。
但是,现在的温家已是与以往大为不同。
单单依靠俸禄,老温这几年也是收入颇丰。
两百两的月俸,一年就是两千四百两,外加一千两的养廉银,一年总计三千四百两,两年算下来,老温已经拿到了六千多两银子的俸禄,这还没算上次子温侃的收入。
这笔巨款让老温一家迅速跨入了初级富豪的行列中。
以前的老温虽说对皇帝也很忠心,但也只是为了保住首辅的位子,并未到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为皇帝效力的地步,可是自从拿到如此丰厚的月俸、居住条件和生活水准发生质变后,温体仁立刻成为了朱由检最忠实的拥护者。
等温体仁在花园中练了一通五禽戏回到前院之后,婢女已经备好了温热的洗澡水,老温在孙氏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等他来到新建的餐厅时,温俨、温侃、温佶已经带着各自的妻子、长子静候。
在逐一上前给温体仁问安之后,温体仁首先入座,随后三个儿子按次序坐了下来,其余人等则跟着胡氏和孙氏去了一侧的另一间餐厅用饭。
在就着小菜喝过一碗清粥,吃过一个小小的肉饼之后,温体仁放下了碗筷调羹,几个儿子赶紧停下咀嚼,静待父亲例行的训话。
温体仁清咳一声,按照惯例给几个儿子交代了一番,无非是忠孝仁义、兄友弟恭、低调做人那一套,接着又单独与温侃交流并嘱咐了几句后,早餐会结束,老温回房换上官服靴帽,摇摇摆摆地去往了前院,一家老小恭送老爷子离开后宅,这才回去继续用餐。
温府的前院里,一辆崭新的四轮马车静静地停在院子中央,一身簇新短打的马夫王大手执马鞭,挺胸凸肚站在枣红色的驽马一边,等候着温体仁的到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傲气和喜色。
也难怪他骄傲。
在京城车行中赶了一辈子马车的王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驾驭如此式样的马车,与这辆高大宽敞的四轮马车一比,自己原先赶过的那种狭小颠簸的两轮马车,简直就是前朝的遗物一般。
从此之后,自己再也不用偏着腿侧着身子坐在车子前端赶车了,这辆马车的正中间有专属自己的座椅,高高的座椅坐上去之后视野登时开阔无比,自己扬鞭催马时吆喝出来的动静仿佛也更加悦耳动听。
王大早就听说了,这辆马车可是京城里独一份,现在也就首辅老爷才有一辆,其余的不论是公侯大臣,还是富甲一方的员外老爷们,任何人可都没资格拥有如此豪华的座驾,这可是任你有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好物件,这是身份的象征。
自从被仔细挑选进入阁老家赶车后,王大凭借着多年赶车积累的经验,很快便对操作更加简单便捷的四轮马车上了手,在阁老家公子指点着路径试乘几次后,对他驾车的技术也是赞赏有加,原先车行的同伴们对王大更是羡慕不已。
昨日下午,温家二公子便亲口告知王大,从今日开始,阁老上下值和出外办差巡视便会乘坐这辆座驾,并一再嘱咐他,一定要慢行,千万别因为抢行出什么篓子,王大自是满口答应。
一想到从今日起,自己就要驾着这辆京城中独一无二马车,每日间载着当朝首辅穿街过巷、招摇过市,享受各色人等羡慕不已的目光,王大的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
为了方便这辆豪华座驾进出温府方便,温侃特意雇人将一侧的角门加宽加高,并在前院的一侧加盖了一间宽大的砖房,专门用来停放这件宝贝。
已经成为温家仆从的王大月俸是二两,这可是比较不错的收入了,原先在车行辛辛苦苦一月也挣不上一两银子,哪赶上现在这么轻松自在,每天只需跑几十里路就行。
王大几乎是每隔一刻钟便要去车库里,围着马车来回观瞧,生怕哪里出现污渍和磕碰,住在前院的其他婢女仆从们,只要一靠近马车五步之内,便会遭到王大的呵斥和驱赶。
本想亲手摸摸看看的这帮下人们,只能隔着好几步,冲着马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满是一片艳羡的神情,看向王大的眼神里也是崇拜和尊敬,几个婢女平时碰到王大时举止也与常人不同,说话的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思,这一切都让不到三旬的王大更加的得意。
“老爷过来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大明第一辆四轮马车上路
随着一声轻呼,在府上管事温元的引领下,温体仁一派从容镇定的样子自一侧的便门来到了前院,院中的一众婢女仆从赶忙口称老爷躬身见礼,温体仁随意点了点头,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行至马车前,稍微打量一眼之后,便踏着宽矮的锦凳弯腰钻进了车厢里。
温元俯身搬起锦凳,递给王大,后者将锦凳搬到驭手座椅下边一个地方,然后攀上座椅坐了下来。
温元探身往车厢里轻声问了一句,随后双手轻轻合上车门,随口喊了一声:“恭送老爷上值!”
一众仆从婢女再次躬身行礼附和:“恭送老爷上值!”
王大一挥马鞭,口中轻叱一声:”驾!”,温顺的驽马迈开四蹄,不急不缓的拉着马车驶出角门后往右侧一拐,朝着皇宫方向驶去。
听着清脆的马蹄声,靠坐在紫檀木宽大座位上的温体仁感受着冰盆带来的清凉之意,用满意的目光打量着车厢内各种布置和精细的装饰,心里头畅快已极。
他伸手拉开车厢一侧的小窗,看到诸多行人都停下脚步,用带着讶异的表情指点着车厢一侧竖起的、上面写有“温府”的木牌,心中得意之下,外表虽然依旧端庄肃然,其实心里已是乐开了花,若不是怕驾车的王大听到,老温早就放声大笑起来了。
自从上次陪着朱由检亲自眼看新造出来的四轮马车后,老温就琢磨着找机会试探试探皇帝的口风,看看皇帝是打算如何分派这种豪华座驾。但后来听皇帝的意思,这种马车虽然会大规模生产,但主要是用来装载货物后,老温对此事也就兴趣缺缺了。
就在他忙于处置各种事物,早就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时,皇帝给他来了个意外之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形下,宫里派人将一辆装饰一新的四轮马车送到了他的府上。
在叩谢圣恩后,老温立刻将温侃叫来,吩咐他马上去雇请合适的车夫,三日之内他要乘坐这辆马车上下值。
这可是御赐之物,要是不赶紧的派上用场,皇帝要是知道你迟迟不用,保不准以为你在嫌弃,那可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当然了,这只是老温吩咐儿子时的一面之词,实际上,骚包的老温巴不得立刻就坐着马车满京城里显摆呢。
一想到当自己从车厢里下来时,大小官吏们羡慕已极的表情和眼神,老温的心里就像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一样畅快无比。
这辆目前为止在大明独一份的豪华座驾,在一路上行人们惊叹的注视和指指点点下,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行程终于抵达午门。
在左掖门值守的大汉将军们满是惊讶的关注下,脸上的神情已经从骄傲变成拘谨害怕的王大停稳马车后赶紧跳下座椅,先是从怀里掏出腰牌躬身递给上前盘问的一名校尉,然后拿下一块短粗的横木支在车轮下,以防止驽马受到意外惊吓后突然启动而导致车子失控,最后才搬出锦凳来到车厢落脚处放好,双手将车厢门打开,冲着车厢里颤声开口道:“老爷,到。。到午门了!”
温体仁起身弯腰钻出车厢,踩着锦凳从车上下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袍官帽,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后,负手迈步不疾不徐地向左掖门行去。
那名负责检视的校尉赶忙将腰牌递还给王大,然后紧走几步笑着上前见礼:“温阁老真是勤于国事啊,一年四季上值都这般早!卑下平日里谈论此事,都是对阁老佩服的紧!”
温体仁停下脚步正色回道:“为人臣者,受君所遣,理当尽忠职守,尽自己所能,为天下黎民谋福祉,此乃理所应当之事。对了,你可是有话要问?”
最后这句才是老温最想说的。他巴不得有人赶紧上来请教一番呢,不然以他的脾气,平日间对这些守卫连眼皮都不翻。
“是是是!卑下受教受教!阁老,卑下敢问一句,您老乘用的马车怎地如此气派?这等马车才配得上您老的身份啊!卑下世居京师,也不算未见过世面之人,可此种样式的马车,卑下可真是头一回见到!
卑下想请教的是,阁老从何处购得此车?能否教卑下知晓?等空闲时卑下也可与他人显摆显摆!嘿嘿!”
此时这边的王大把刚才摆出来的物件都收了回去,随即赶紧跳上座椅,架着马车驶向一旁。
为了方便阁臣和重臣们随时出行,午门东侧不远处有一溜平房,专供大臣们的随员仆从在此歇息等候。
温体仁强忍着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依旧是不苟言笑的回道:“呵呵!此物名曰四轮马车,乃将作局首创之物,老夫乘用这架为全大明唯一一架,此为御赐之物,旁人有多少银钱也无处购买!呵呵呵呵!”
老温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张老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后举步向前行去。
那名校尉用满是尊崇的目送首辅进了左掖门之后回到了队列前头,其余的大汉将军们虽然很想知道两人所说的内容,但森严的军纪下,这伙人只能强自忍耐,只等下值后赶紧上来听上官好好分说。
左掖门长长的门洞尽头东侧有一个便门,从此门进去再往前行不远,还是在东侧,就是通往内阁的会极门。
当温体仁穿过会极门走进内阁大院时还不到辰时初,离朱由检新规定的上值时间还早,昨晚值夜的几名中书舍人正在换洗间更衣洗漱,两三名书办则是拿着扫帚畚箕在打扫着地面上的杂物,看到首辅进来之后,几名书办赶忙放下手中器物拱手行礼问好,温体仁照旧是点头回应。
经过一番改造和装修,原先那些破旧的公事房都已是焕然一新,在制敕房东面则是重新建起了一座两层木楼,每层各有八间房屋,阁老的公房都在二楼,每一间房屋都是带着套间的大房子,外间用来日常处置公务,里间则是用来平时休憩与晚间值夜时所用。
温体仁从一侧的楼梯迈步上楼后,来到自己居中的公事房门口,只见一名书办正在里面背对着他擦桌子抹地忙活着,桌子上一杯香茶似是刚刚沏好。
不用看正面,温体仁就知道这是名叫李焕修的书办。
自打一年前以秀才的身份进入内阁办差后,除了休沐或者因事外出,李焕修总是早早来到温体仁和其他两名阁臣的公房内,认认真真的清理好屋内环境,并且根据温体仁雷打不动的上值时间,提前泡好茶水放在桌子上。
“勤用,令尊身子可好些了?”
温体仁语带亲切的开口问到。
对于这名做事勤勉认真又有眼力价的书办,温体仁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平日里也是对他爱护有加。前几日听闻李焕修父亲病重,温体仁特意打发人找到太医院的院使郎君庭,安排了一名医术高超的御医去往李焕修家中为他父亲诊治。
内阁里有不少人私下对李焕修这套做法没少说闲话,都说他溜须拍马、巴结阁老、居心叵测、试图幸进,温体仁听说之后专门召集内阁办差官吏训了一通,要求他们要把精力和心思花在公务上,而不是用在肆意诽谤和议论非公事以外的人和事上。
从那之后,内阁里再也没听到对李焕修的议论之声。
第五百二十八章 内阁中的实用型人才
“首辅早!学生适才未曾听到首辅到来,失礼处还望首辅海涵!
有劳首辅挂念,蒙首辅大恩,延请刘御医赴家中诊治,家父身子已是好转不少!刘御医留下了诊方,并叮嘱只要按方拿药,再有月余,家父便会恢复如初!
首辅厚恩,学生无以为报!待今日下值后,自当亲自登门拜谢!”
听到温体仁的声音,李焕修急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带着满脸感激之情躬身到地拱手致谢。
“呵呵,些许小事而已,登门就不必了,有心即可。老夫家的门槛可是高的很,数年来,几无朝官文士跨进过!呵呵呵呵!”
瑟了一早晨,老温的心情相当不错,再加上对李焕修有亲近之意,所以话语间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首辅对学生之恩情,学生永世难报,首辅但有所遣,学生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听到温体仁如此说道,李焕修也没再刻意坚持,只是再次躬身到地施礼致谢。
这种谢意不仅是对这次家中问诊之事,也是对日常温体仁对他的照拂表示由衷地感谢。
“勤用无须多礼,抛却你我之间同僚之谊不说,身为长者,老夫亦是应当对你辈青年才俊多加照看才对。
更何况,汝日常所为之举动,不管于公于私,都有颇为可取之处,佛家讲因果,所谓因便是个人平时之行举,果是为其最终所得,只望勤用将日间所行一以贯之,那就不负老夫之期许了!”
温体仁边说便来到大案之后坐了下来,端起香茶轻轻啜饮一口,李焕修转身面对温体仁,略微躬身,静待温体仁接下来的教诲。
温体仁早就听说过,已过三旬年纪的李焕修是京城本地人士,祖上也曾出过几位中级官员,家中颇有资财与人脉,但后来家中文风不昌,数十年来并未有人中试,到了李焕修这一代更是沦落到连个举人的功名也混不上的田地。
李焕修在屡试不中后,遂对举业彻底死心,去年花钱托人进了内阁做了一名书办,也是为了说出去好听一些,倒是不在乎些许的俸禄。
而李焕修能让温体仁另眼相看的不仅是平时的勤勉尽职和有眼色,而是他那种务实稳健的工作作风和态度,这一点与自己的次子温侃极其相似,这两人的身上都没有那种文人的酸腐气,这样的特质正是皇帝所喜欢的。
只可惜的是,两人的学历都不高,尤其是李焕修,连个举子都不是,如若不然倒是可以用心栽培一番。
温体仁心里如此想着,话语中就不免流露出来这方面的意思:“勤用可有何志向?我辈即为读圣贤书之人,那当以考取功名、报效君王为己任;现顺天府秋闱在即,老夫怎不见你日常用功读书?你若是有上进之心,老夫可特准你回家用功,待秋闱后再根据实情予以考量。”
温体仁这番话语中,想要提拔李焕修的意味非常明显,其实他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将来打算。
次子温侃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名字也已被皇帝记下,现在还有自己在朝堂上照看着,几年之内要是再干出点政绩来,那他就能利用职权予以拔擢重用。
但温体仁心里清楚,因为自己在朝中并无盟友的缘故,过几年致仕后,温侃在朝堂中就会显得势单力孤,将来的前途就很难讲了。
可是要他放下首辅的面子和自尊来刻意讨好朝臣,以便为儿子在仕途上留下点人脉,老温又觉得掉不下面子来。
而由于他在士林中名声不佳的缘故,会试中榜之人都不愿和他有过多交集,那些人将来有了前途也不会去帮温侃的忙。自己堂堂大明首辅,说啥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巴结这些官场雏儿,更不能到处宣传自己要广招门生,所以这两条如基本都堵死了。
现在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儿子找几名可靠而得力的助手,能帮着儿子干出一番拿得出手的政绩,这样将来自己致仕前,能把温侃的品级再提上几阶,那也算是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了。
不管从人品还是能力上,李焕修倒是个可用之人,要是能在学业上有一番成就,自己就能把他弄进司农寺中担任儿子的手下,能帮着儿子出出主意,跑跑腿干干活,这样儿子既可以少一些奔忙,而功劳却一点也不会少。
“学生多谢首辅点拨之意,只是。。。。”
李焕修苦笑了一下后继续道:“学生苦读十余载,屡试不中之下对举业已是心灰意冷,真真愧对首辅对学生之殷殷期待,仔细想来,学生真是无颜再日日面对首辅!”
李焕修面呈羞赧之色再次躬身施礼回道。
他当然听得出温体仁的话中之意,可是多年的实践证明,自己确实在学业上欠缺了一点天分,再学下去不过是在空耗时间、浪费钱粮罢了。
“唔,既是如此,也就罢了。”
温体仁说罢,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下不免有些失落之意。
“老夫只觉勤用日常勤勉职差,于阁臣交办之事也是俱无错漏之处,足见还是有些能力。只是现今举官之途虽已宽泛许多,但功名仍是最重要之途径。
老夫倒是有心拔擢与你,只是这生员功名也确实是差了一筹,若是强行拔擢,恐遗幸进之名,老夫也只能徒唤奈何了!”
李焕修能感受到温体仁的失望之意,他心下羞愧之余,鼓起勇气施礼道:“禀首辅,学生实是对经书奥义兴趣缺缺,学生日间所看以杂书为主,于格物致知此等小道上倒是颇为用心,平日于家中也是亲自动手制造些许小玩意以博家中孩童一乐。
既是说到此处,学生倒是有一不情之请,首辅若是有意相帮,学生将不胜感激之至!”
“哦?未曾想到勤用居然有如此嗜好,呵呵!有何请求但讲无妨!”
温体仁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他知道朱由检对那些死读经书的官员并不喜欢,平时不管是在朝堂还是私下,都表达出对实用型人才的浓厚兴趣,并且想方设法的以各种或明或暗的方式推动这些人才担当重任。
那个江西宋黑子就是个典型例子。
在朝臣们不知不觉间,皇帝已经把宋应星这个举人提拔到了从四品的高位,温体仁隐隐听说,下一步皇帝准备让宋应星以工部侍郎衔赴任将作监,那可是正三品的高位,是多少进士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皇帝的这一举动其实正附和温体仁的心意。自己儿子也是举人出身,有宋应星这个前例在,只要温侃好好努力,将来也不一定到不了这个位子。
“学生久闻司农寺宋少卿与格物一事上颇有造诣,能否烦请阁老给学生引荐一番?学生有些事情向当面请教宋少卿!”
第五百二十九章 红夷特使联合到访大明
就在温体仁与李焕修亲切交谈的当天中午,一艘福建郑氏的海船,经过十几天昼夜航行后,抵达并停靠在了天津卫的码头上。
在海船停稳后不久,户部驻天津卫码头一名税官带着十几个书办、帮闲登上大船,开始对船上所载货物登核查,最后再给郑家的船主开出税单。
郑家这艘船上装载的大部分是从日本运来的硫磺硝石,只有少部分南洋的香料以及象牙、玳瑁、宝石之类的货品,所以最后按照三十税一的比例的话缴税不会太多。
因为按照朱由检制定的政策,对于境外原材料一类,比如矿石、粮棉等大宗商品是不收取任何税费的,并且这些原材料将会被户部按照市价予以统一收购,销路根本不用发愁。
此举是为了鼓励海商们大量收购海外的原材料,以免大明境内的各种矿产资源被过度开采,这也是后世某国惯用的手段,现在被朱由检挪用过来。
对于大明境内矿产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朱由检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准备在合适的时机推出一系列的相关政策和配套措施。
崇祯十年下半年,朱由检下旨设立天津海关税务司,在收税的同时管理天津码头的相关事务。
税务司隶属于户部广东清吏司,设主事一名,从六品职级,下辖人员有户部根据具体情况加以征募。税务司对往来于天津卫码头的商船按三十税一征税,之后货主凭借税单在大明境内将不会被重复征税。
除了天津以外,在大战结束后,朱由检还准备下旨在杭州、明州等港口设立同样的机构,全面放开海禁。
不出意外的是,最先开始征税时还是遇到了士绅利益集团的抵制,但这项举措最后还是被强硬地贯彻下来。
曾经有些商船仗着自家是某某知府、某某布政使的背景拒不缴税,但在驻扎码头上的锦衣卫百户所校尉们的耐心说服教育下,商人们还是忍气吞声足额上缴了税金。
因为锦衣校尉们是用手铳和弓弩钢刀说服他们的。
某拒不缴税的张姓商人就被锦衣校尉用手铳打断了腿,在痛苦哀嚎过后,因流血过多身死,此事传开之后,再也无人敢抗税不交,其背后的靠山也没敢出头做什么。
由于京师这几年中产阶级大量增加,对各种商品的需求量与日俱增,单靠运河上那点商品供应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需求,因此有些海商也把目光投注到了这座百万人口的当世最大的城市,经常置办货品后合租海船来到天津卫,然后再由陆路运送到京师里销售。
由于海商与漕商所贩货物不同,所以此举并未引发漕商集团的抗议。
走海船运来的都是南洋、日本,甚至西洋过来的货物,比如香料、犀牛角、象牙、玳瑁、苏木、棉花、稻米、铜铁矿石、硫磺、硝石等等海外商品,这些物品虽然也有漕商运至京城售卖,但价格和品种比海商们运来的悬殊较大,所以海商们在尝试几次,并取得了巨额收益之后,随即便迅速加大了对旺销商品的数量和种类采买销售。
“没想到大明帝国居然也设有海关!这可是公平贸易的窗口啊!可是为什么郑的领地内没有设立?原来代表先生的话是对的,大明帝国确实不是那些愚昧野蛮的南亚国家所能相比的!”
在收税的吏员走后,这艘郑氏海船二层的客舱中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正是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代表巴列维特,和他说话的是荷兰政府派来与大明朝廷谈判的特使范布隆霍斯特。
另外一名个头不高、举止高傲的则是西班牙政府特使爱特罗蒙塔,他的关注点与范布隆霍斯特不同,他视线所及之处是码头一角不远处用一种奇怪材料建起的炮台,以及炮台上正对海面的黑黝黝的炮口。
在巴列维特回到荷兰,并带来了驻台湾陆军八百人全军覆没的消息后,西班牙政府高官们震惊不已。在经过一番长达月余的商讨后,最后迫于大明军队表现出来的强悍战斗力,西班牙政府决定派遣特使前来与大明谈判相关事宜。
西班牙这次派出的特使性质与荷兰人相似,不过他们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索要赔偿金的。
在得知荷兰人吃了大亏之后,西班牙驻扎在台湾岛上军队将领错估了形势,他以为大明军队肯定也是损失惨重,遂特意安排了四十名士兵,携带着武器乘船来到台中县附近的海岸登陆,妄想着抽机会沾点便宜。
但没想到的是,这四十人一去不回返。
在等待十天之后,西班牙驻军将领知道这些人凶多吉少,于是立刻派遣两艘炮船中的一艘驶往马尼拉,将荷兰与西班牙军队战败的消息禀报给了西班牙驻马尼拉的总督,由他把消息传回国内。
西班牙政府得信后派人与荷兰政府取得联系,于是两国决定,各自派遣特使出使大明,联手向大明朝廷施压,以此来争取更大的利益。
两国特使加上作为东印度公司地表的巴列维特,乘坐荷兰最新式的炮船,经过大半年的航行后抵达福州港。
他们是奔着郑芝龙来的。
在两国政府眼里,郑芝龙掌控的海上力量十分可怕,若是不知会郑家后直接将炮船开到大明天津外海,恐怕事后会遭到郑家的刁难和报复。
因为此时的欧洲人认为,大明的所有海域是属于郑家而不是大明朝廷的。在他们的认知中,谁的实力更强,谁就是真正的王者,而不是根据什么大义名分来决定具体区域的归属。
郑芝龙对于两国特使的到来多少感到有些惊讶,在得知对方来意后,郑芝龙没有给与任何答复,而是在派人知会福建巡抚后,在第二天把他们送到了福建巡抚衙门。
这可是大明朝廷与他国的大事,郑芝龙虽然有资格参与其中,但他根本不敢插手此事。
随着后金军队在关外大败亏输的消息传来,郑芝龙对官军展现出来的强悍武力大为惊惧,平日里行举更加的紧守本分,处处以大明勋贵的身份要求自己,生怕被住在福州的锦衣卫和巡抚衙门寻到错处后密报给宫里。
福建巡抚和郑芝龙秘议过后,决定先派人知会朝廷,等到朝廷有了充足准备后,再将人送往京师。
于是郑芝龙便以荷兰炮船恐会惊扰大明京师为由,断然拒绝了荷、西两国想驾驶炮船直奔天津、借机炫耀武力的企图。
因为惧怕郑芝龙实力的缘故,两国只能接受了郑芝龙的建议,最后决定乘坐郑家商船前往大明京师。
在以各种理由搪塞拖延月余之后,商船才在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两国特使的催促下拔锚。
“你告知他们,本官要下船去与有司商榷,之后由有司禀报朝廷,之后如何成行要朝廷决定,你叫他们在此耐心等待一番,任何人不得下船,以免他们这等化外之人因不懂大明律法而引发事端!”
就在巴列维特等人聚拢闲聊闲聊、一些使团的成员也出现在了甲板上时,一名身穿绿色官服的大明官员走出船舱,他先用鄙视的目光看了看巴列维特等人,然后懒洋洋地开口对身边的通事吩咐道。
第五百三十章 爱挑事的大佛郎机人
开口说话的是福建巡抚衙门派来陪同两国特使的一名八品经历,名叫林海生,与现任台南州知州林荣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两人平日间也是常有书信往来,对于自己这位表弟的升迁之速,林海生也是羡慕不已。
去年官军在台湾大胜红毛鬼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福建沿海地区,本就瞧不上那些红夷的林海生底气更足,这次接受派遣与巴列维特一行人北上之后,虽说带着通事,但林海生平素根本不屑与这些红夷交谈,平日在船上相见也只是例行公事略微寒暄一下而已。
正在对着四周指点议论着的巴列维特和范布隆霍斯特等人听到通事的翻译之后,当即大声表示了抗议,无非是表述明朝官员办事效率太慢、自己作为特使受到了怠慢等等。
林海生不等通事传过话来,直接一甩袍袖,带着两名随员登上码头,在略微询问过后,直奔附近的税务司而去,那名通事略显尴尬的摊摊手,对着巴列维特等人苦笑了一下。
“明国官员为什么都是如此傲慢无礼!我们代表的可是荷兰和西班牙政府,你们没有理由这样怠慢我们!等见到明国皇帝陛下,我一定要代表荷兰政府提出最严正的抗议!”
有些生气的范布隆霍斯特冲着林海生的背影愤愤不平地大声道。
“范布隆霍斯特先生,你的抗议恐怕是无效地!你我两国的军队接连被明**队击败,你觉得明帝国的人会把我们放在眼中吗?本人认为,只有我们两国寻找机会,联手给与明**队沉重打击,那时我们的建议他们才会听从!
所以,我们回国后,要把明国对待我们的无理举动做出着重说明,要让两国政府首脑明白,明国也是一个野蛮无礼的国度,必须用武力来征服他们,获取更多的资源和商品,强迫他们接受我们的货物!”
一旁地埃特罗通晓荷兰语,他对范布隆霍斯特不成熟的语言表达了不屑,并且趁机煽风点火,试图激起范布隆霍斯特的愤怒后,好为两国以后联合出兵打下基础。
与一直想和大明展开全面贸易的温和派主导的荷兰政府不同,连续几届的西班牙政府高层都是鹰派占据大多数,他们的目的就是对远东地区的国家进行抢掠,尤其是对大明这个以富庶闻名世界的国家,西班牙人早就垂涎已久。
西班牙首先冈萨雷斯等人决定,埃特罗这次出使大明要以强硬的姿态出现在明国政府面前,至少要就四十名西班牙士兵在台湾失踪的事件向明国施压,先捞一笔巨额赔偿金,然后再根据情况提出其他条件。
“我不同意蒙塔先生的推断和结论!明帝国是千年文明古国,向刚才那位官员一样倨傲的人并不多,我接触到的明国官员商人绝大多数基本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这可不是那些南亚愚昧落后的国家能比的!
至于蒙塔先生所说的武力征服,呵呵,这一点根本不符合我们两国的利益。
阁下别忘了,明帝国的军事实力已经让我们吃过苦头,据我了解,台湾岛上击败我们两**队的那支明**队,在大明帝国只相当于二流军队,现在明帝国的精锐部队都在遥远的北方与反叛者交战,据说很快便会将反叛者消灭。要是我们将来打算使用武力解决争端的话,结局也许会非常不妙!
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是如何与明国政府谈判,争取拿到明国畅销产品的销售权,这才是最重要的。蒙塔先生,还请你收敛一下自己的言语和行为,毕竟这是在明国的领土之上,任何言行上的不当就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事端!”
不等范布隆霍斯特回应蒙特罗的一番言论,巴列维特抢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并在话语中提醒自己的同伴,不要上了西班牙人的当。
“巴列维特先生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们是来与明国谈判的,至于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也许是两国文化和习惯不同造成的,呵呵!蒙塔先生,我们还是再耐心等待几天吧,我知道的是,这里距离明国首都非常近,也许用不了三天,我们就会启程赶往那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了,想一想,这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啊!”
巴列维特的一席话让范布隆霍斯特的怒气迅速化为乌有。
自己是荷兰政府的特使,所肩负的责任是如何从与明国的交往中获取最大利益,至于其他的根本无足轻重,一个地方官府小官的无礼并不能代表和证明什么,想明白了之后,范布隆霍斯特顿时把刚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先不去讨论。但是,明国官员为什么不允许我们下船?先不说我们代表的是国家,就拿个体来说,我们是有人身自由的!我们不是失去行动自由的罪犯!仅凭这一点,本人就可以出结论:明国人是愚昧和野蛮的民族!”
范布隆霍斯特的态度让埃特罗多少有些失望,但不死心的他还是试图用被限制人身自由这个借口来挑起事端。
“蒙塔先生,我们已经在郑伯爵的领地等待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明帝国的首都就在眼前,还是先忍耐一下吧,等明国政府高级官员到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巴列维特对埃特罗处处表现出来的不满有些不以为然,但这次既然是双方一起来到大明,所以他不希望对方节外生枝,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举动。
埃特罗对明国的敌意他当然看得清楚,也知道这背后是西班牙政府授意他这样做的,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在前面冲锋陷阵,作为荷兰人的他也没必要太过干涉对方的行为,刚才的提醒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黄先生,既然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并且不被允许上岸,那可不可以麻烦一下黄先生,请您去陆地上给我和我的同伴采购一些明国的食物?当然了,如果有酒那就更好了,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费用由我来支付,事后我还会付给您一些小费,您可以答应吗?”
巴列维特对埃特罗说完之后,不等对方回话,便立刻转身对那名黄姓通事用诚恳地语气请求道。
其实大明律中并没有禁止大明以外国家的人员随意流动这条规定,林海生只是瞧不上这些红夷,所以才故意吓唬他们的。
而巴列维特等人也看到码头上有士兵模样的人手执武器来回巡逻,便以为天津码头属于军事禁区,所以才不准许他们下船随意走动,他们哪知道,这些锦衣校尉的存在主要是为了威慑想抗税的商人,对其他事情根本不会干涉。
黄姓通事当然清楚林海生的指令是毫无道理的,但他怎么可能去揭穿呢?现在听到这名荷兰人想要品尝明国美食,并且还会给小费,黄通事自是乐得帮这个忙。
于是在他点头答应后,入乡随俗的巴列维特拿出几块每块几两重的碎银交给了他,并且声明,要采购二十人吃一顿的饭食。
荷兰使团除了他和范布隆霍斯特外,还有十八名随员跟着到来,这其中有护卫、医生、厨师、牧师等随行人员。
姓黄的通事答应之后刚要下船,这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等一下,我派人和你一起去看看!”
第五百三十一章 敢持械行走者 杀无赦!
说话的正是埃特罗,他对林海生的嘱咐根本没当回事。
高贵的西班牙人不论到哪个地方都应该是以主人的姿态出现,若是有人不服,那就让枪炮来说服他们好了。
西班牙使团也有不少随行人员,在船上的这段时间,他们每天只能吃那些令人乏味的简单食物,现在既然已经停靠码头,那肯定也是很想换换口味。
这些使团成员已经从刚才几人的对话中得知了不能下船走动的消息,现在他们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纷纷表达着不满和不解。
因为他们在福州码头并未遇到类似的情况。
那边的码头附近繁华热闹,也没有拿着武器的明**人的身影,他们这些外国人可以和当地人一样随意走动,然后用郑家发给每人的碎银子,从摊贩们手中购买自己感兴趣的商品,享受各种各样的大明美食。
郑芝龙最善笼络人心,这种散财的小手段往往效果极佳,这些欧洲人就是例子,他们对郑伯爵的大方都是表达了深深地谢意。
就在这些随员准备兴高采烈的登岸潇洒一番时,突然得知这里居然不让下船,这下他们当然不乐意了,不过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发发牢骚了。
“这。。。怕是不合适吧?”
黄姓通事面带为难之情的回答道。
“我们只是上岸采购食物,并不是要去做什么事情,我们是代表西班牙王国政府出访明国,而不是来坐牢的!”
埃特罗说罢转身喊了几句,两名身材矮壮的西班牙护卫应声而来,在听到埃特罗接下来的吩咐后,遂转身盯着黄姓通事,摆出一副非跟着他不可的样子。
黄姓通事想了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遂苦笑着点点头,转身登上踏板上了岸,两名西班牙士兵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码头上负责装卸货物的青壮们很少看到形貌服侍怪异的西夷,巴列维特等人站上甲板时,就有不少闲着无聊的青壮冲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着,现在看到两名番鬼居然下了船,登时就有不少好奇的青壮围了过来,想近距离的看清楚一些。
两名西班牙士兵看到这么多人突然围上前来,警惕之下两人随即抽出腰间雪亮的长刀对准围过来的人群。
刚刚涌到他们近前的十几名青壮一看人家亮了家伙,惊慌之下转身便逃,其中几人害怕之下腿上无力,一下子跌倒在地,随后爬起身来跌跌撞撞跑远。
两名西班牙士兵愕然一下后相顾哈哈大笑起来,黄姓通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而站在甲板上的埃特罗脸上则是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明国人就是这种羔羊般的生物。
去年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下令屠杀两万多明国移民的事情,在西班牙早已是广为人知,现在看来,这种表面骄傲实际懦弱的种族就该被当做牛马来对待才行。
就在这时,一支弩箭带着轻啸声闪电般飞掠而来,正中一名西班牙士兵的眼窝,短小锋利的弩箭穿过脑壳后从后脑露出了带着脑浆的弩尖,这名士兵撒手扔刀,仰面朝天直直地摔倒在地,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脑后蜿蜒而出,很快便将他的半边军服浸透。
“跪下!”
一声厉喝声传来,已经吓呆了的黄姓通事下意识地噗通跪倒在地,另一名西班牙士兵愣怔一下后,转身撒腿向着踏板跑去。
当他将将跑到踏板前面,又是一支弩箭从二十步外飞来,正中这名士兵的后心,弩箭的冲击力加上他正在前冲的惯性下,这名西班牙士兵一头栽进了海里,尸体随着波浪上下起伏着,大滩暗红色的鲜血在他的身下水面上荡漾开来。
甲板上的埃特罗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作为特使的他们都是文职人员,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场景。
“敢持械行走者,杀无赦!”
一名身着蓝色罩甲、头戴缠棕小帽的锦衣卫小旗缓步踱到踏板处,昂着头一脸森然的神情,一字一顿冲着甲板上的埃特罗等人沉声喝道。
这时,七八名手持各种兵器的校尉呼啦啦围拢在他周边,一名持着短弩的校尉以及几名拿着手铳的校尉纷纷将手中武器对准了甲板上的人群。
“你!过来!”
看到埃特罗等人面上的神情震惊中带着疑惑,这名小旗琢磨一下后立刻反应过来,他随即回身冲着还在地上跪着的黄姓通事大喊道。
黄姓通事早就吓得在地上缩成一团,对这名小旗的命令恍若未闻,两名持刀校尉收刀入鞘,疾步过去一人一边把他架了过来。
“站直了!你告诉他们,下船后再带着兵刃,死!听明白没?”
这名小旗不耐烦的冲着黄姓通事吼了一嗓子,看到他哆哆嗦嗦的站好之后随即高声吩咐道。
黄姓通事哆嗦着忙不迭的点头应下,然后抬起头冲着埃特罗等人结结巴巴的翻译了一遍。
这时几名西班牙护卫在埃特罗的命令下,手持火铳冲到船舷边上,把笨重的火铳架到栏杆上对准了这群锦衣卫,一时之间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巴列维特扯了扯范布隆霍斯特的袖子后冲他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之后悄悄向后退去,荷兰师团的随员也全都退出了对峙双方的火力范围。
岸上那名锦衣小旗面色一变,随即一只手臂高高扬起,准备下达开火的命令,拿着短弩手铳的几名校尉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那名黄姓通事则是吓得再一次瘫倒在地。
“切勿动粗!”
就在一场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声高喊从校尉们身后传来,一脸焦急之色的林海生带着随从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刚才下船后找到了海关税务司,然后递上福建巡抚衙门的文书,请税务司主事安排车马人员将红夷特使到达天津卫的消息送回京城。
在办妥此事后,林海生本待领着随从找个酒馆小酌一杯,但最终还是想到了那群不安生的红毛鬼,尤其是那个矮矮的大佛郎机特使,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强调,很让人厌烦。
在思忖一会之后,林海生还是决定回船,把那几个什么特使领下船来一起吃个饭,之后便带着他们去天津卫城的客栈住下,等到朝廷派人来到天津卫后,自己也算是顺利办完差事了。
当他带着随从慢慢悠悠转过弯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远处双方武力对峙的场景。
虽说他心里对红夷一直不待见,但自己领的差事可是陪着人家到京师啊,这要是还没到,人就死了,自己可就是失职的罪过,上头追究下来,自己这身官袍可就得被脱了去了。于是情急之下,林海生一边撒腿向这边狂奔,一边亮开嗓子高喊起来。
看到林海生的出现,一头冷汗的埃特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刚才为了不在荷兰人面前丢了面子,他这才下令护卫过来摆出一副姿态来,可他心里也清楚的很,自己这面也就是摆摆样子,射击的命令他可不敢下,他已经看到远处大批的明国士兵正在想这边赶来,真要动了手,就算自己这边暂时赚到些许便宜,但最后全都会被明**队处死。
心虚之下的埃特罗咕哝了几句,几名护卫将重型火铳收了起来,那名锦衣小旗也缓缓放下了手臂,几名校尉也随即将手指挪开,一场很可能会发生的血拼终于没有出现。
急出一身白毛汗的林海生拎着衣袍一角气喘吁吁跑过来,看到双方终于克制住了冲动,这才大喘几口后放下心来。
“我抗议!你们明国士兵无故射杀我国使团成员,我方对此表示严重抗议和强烈谴责!你们明国政府必须要给我方一个交代!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明国政府承担!”
“
第五百三十二章 来到大明就得守规矩!
在看到局势已处在可控的情形下之后,脸色恢复正常的埃特罗气急败坏的冲着林海生大声叫嚷道。
“李庄,出了何事?!死者是何人?”
没等林海生把黄姓通事叫起来询问埃特罗在嚷什么,几十名手执各种兵刃的的锦衣校尉跑了过来,当中一人约莫三旬左右,头上的缠棕小帽上镶了一圈银边,显示着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时周边的青壮们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聚到一起,兴高采烈离得远远地看着热闹。
“启禀总旗!死者是外夷,因执刃威吓我大明子民,故而被卑职下令予以毙杀!”
名叫李庄的小旗赶忙躬身抱拳,将事情起因简单讲述一遍,那名总旗微微点了下头夸到:“杀得好!既是来到我大明境内,那就当遵守我大明律法,未开化之番夷居然敢执刃横行,就该杀无赦!你是何人?此事看来与你有些干系,某乃亲军总旗冯顺!此间事你且与我道来,船上这些蛮夷是何来路?”
冯顺瞅了瞅甲板上还在叫嚷的埃特罗,转头对正在询问黄姓通事的林海生开口道。
“原来是冯总旗,本官乃福建巡抚衙门经历司经历林海生,此次奉抚台之命,陪同荷兰、大佛郎机两国朝廷特使前往京师,此事抚台已于月前报之朝廷,现下礼部上官怕是已在赶来的路途之上了,据闻,此次番使是来朝见天颜的。
至于适才生发何事,本官亦不知晓是何因由。
不过,本官以为,此事还是到此为止便了,其人虽为蛮夷,但毕竟身负他国使命,目下还是莫要扩大事端为好!
冯总旗,此事因涉及我大明与藩国交往,稍后本官还要陪同其前往天津卫城暂歇,为安全起见,还请冯总旗派遣人手沿途护卫,以免中间再出何种差错,以保不失我大明的颜面,不知冯总旗意下如何?”
出于文官对锦衣卫本能上的反感,虽说对锦衣卫击杀红夷之事心中感到痛快,但林海生还是面色冷淡地冲着冯顺微微拱手后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毕竟自己这次的职责是陪同两国特使进京,现在既然出了意外,那最好就是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自己把两国使节交给鸿胪寺就算完成差事了。
为了确保不再出现刚才那样的意外,林海生耍了个心眼,谎称来使这次会受到皇帝召见,要锦衣卫派人护着他们一路前往天津卫城。
听说被击杀的是外国使团成员,冯顺和李庄都是楞了一下,但也没再没往心里去。
对他们来说,除了皇室以外,其余任何人都不重要。管你特使猫屎,只要有违锦衣卫的规制,宰了也就宰了。
“那成,既是什么使节来朝见天颜,那咱亲军就当护卫其安全!林经历,稍后若是这些红夷不依不饶,你大可以将一切推脱与我亲军即可。再就是,你要告知那些番人,现下老实在船上待着,若是再敢持械登岸行走,老子照宰不误!
成了,此事就如此吧!李庄,你差人将红夷尸首送到船上去,将地上血迹清理干净,之后留下四人在这守着,待一切收拾停当,某自会遣人护卫番使前往天津卫!都散了吧!”
说罢,冯顺掉头大步而去,其余的校尉大部分都散去,李庄下令手下叫过几名码头劳工,把海里的尸体捞起来,连同另一具尸体一并送到了船上。
林海生带着随从以及黄姓通事冷着脸上了船,不等埃特罗再次出声抗议,林海生抢先开口斥责道:“本官临下船前是如何分说来着?叫你等不得随意下船行走!
你可知适才的兵士是何来路?此为天子亲军!这天下除了圣上,其他人根本无权约束其行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贵使还是先将这两名死者遗体妥善处置吧!值此盛夏,尸体不可久留,否则一旦生发疫病,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此时举止已基本恢复正常的黄姓通事心里苦笑着将他的话翻译了一遍,埃特罗听到后更加愤怒:“林先生!本人对你的解释表示完全无法接受!
我方成员并未对明国人员有任何伤害举动,却被你国武装士兵无故杀害!这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外交事件!明国政府必须就这件事给我西班牙王国一个交代!否则将来因为这件事引发的所有后果,将会全部由你们明国政府承担!”
埃特罗脸色铁青,脑门上青筋暴跳,声音也变得怪异起来。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狠狠地敲大明一杠,顺便试探一下大明朝廷对去年马尼拉屠杀事件的态度,以便对此作出相应的布置,没想到还没到大明京师,自己这边却遇上飞来横祸,这让骄傲的埃特罗怎能受得了。
林海生听完黄姓通事的翻译后冷笑道:“特使先生,本官已经把话说的非常明白,适才动武之兵士是属于皇室直属,大明境内,除了大明圣上之外,他人皆无权对其行举进行干涉,何况此事是你国人员不尊大明律令所引发,故此事之责当然由你方承担!
至于此事如何处置,本官职级过低,无法予以答复。还请贵使收拾一番,稍后本官自会陪同你等前往天津卫城!告辞!”
林海生说完后带着随从拂袖而去,黄姓通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按理说林海生此举是不太符合外交礼节的。
但在此时的大明,也就是鸿胪寺这个衙门才知道如何与他国交往,其余绝大多数大明官员根本没与外邦番人打过交道。在对待别国人员时,无论是态度还是礼节上都是以天朝上国自居,根本没把这些所谓的番邦人员放在眼中,所以林海生的举动在他自己看来实属正常不过之事。
“蒙塔先生,我方对发生如此悲剧深表遗憾和同情。刚才那位林先生虽然不太有礼貌,但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他的职级根本无法去处理这件事。
我们认为,现在还是先把贵方两名遇难者的遗体处理一下,等明国政府高级官员到来后,再去谈判解决这件事吧。
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在明帝国的领土上,在没有涉及到原则性问题的事情上还是要保持克制,否则结局也许会更加糟糕。”
说话的是巴列维特,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沉重里带着一丝的幸灾乐祸,话语中带着息事宁人的意味。
刚才看到事情不妙,他赶紧拉着范布隆霍斯特躲到了一旁,现在看到局势平稳后,两人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怒火中烧的埃特罗用似欲喷出火来的目光盯着林海生的背影,恨不得下令护卫一枪打死他。
“该死的明国佬!佛朗西斯科总督做的很对,这帮该死的猪就该被屠宰!
还有这两个该死的荷兰佬!不是和我们西班牙联起手来借机发难,反倒是躲到一旁看起了热闹!这时候又出来装和事佬!”
埃特罗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对黄姓通事道:“黄先生,麻烦你去码头上雇佣几个劳工,把两位西班牙勇士的遗体抬上岸去,找到合适的地方火化后,把骨灰装入容器中带回来,这中间产生的一切费用将由我们西班牙使团承担!”
黄姓通事一听又有银子赚,先前的种种不安和惊惧立刻抛之脑后,一想到荷兰人的饭食还没搞定,他赶紧向巴列维特等人告辞,然后再度登上了码头。
等到一切忙活完毕已是午时末了,在收拾停当之后,林海生陪着两国使团成员上了岸,从车马行雇了十几辆马车,在一小队锦衣校尉的监视下启程前往天津卫城,在约莫两个时辰过后抵达天津卫城,并分别入驻相邻的两个客栈。
这次他们没有等的太久,到了第三天,鸿胪寺负责接待外史的官员便从京师赶到了天津卫城。
第五百三十三章 是执法还是行凶
鸿胪寺此次派来迎接两国特使的是司宾署署丞方用之,官阶为从六品上。
在与林海生交接过之后,方用之按照既定的程序,在自己下榻的客栈中会见了范布隆霍斯特、埃特罗和巴列维特三人,林海生也受邀参加了这次会见。
鸿胪寺是掌管朝会、筵席、祭祀赞相礼仪的机构,正四品衙门。
设卿一人,左、右少卿各一人。下设主簿厅,主簿一人,典收发文移。
其属,司仪、司宾二署,各署丞一人,呜赞四人,序班五十人。司仪署典陈设、引奏。司宾署典少数民族及外国朝贡使臣。呜赞典赞礼仪。序班典侍班、齐班、纠仪及传赞。
年近四旬的方用之于崇祯七年中试,在礼部观政一年后,因为在朝中没有门路,所以在选官时被打发到了鸿胪寺,一待就是三年多。
由于这几年大明整体处于内忧外患时期,导致比如暹罗、真腊、占城、三佛齐、渤泥、满次加等视大明为宗主国的小国每年的朝贡也是断断续续,鸿胪寺接待外宾的数量也是大幅下降。
但随着局势的逐渐转好,得到消息的这些小国也开始恢复了每年正常派使朝觐的事物,尤其是崇祯十一年上半年,鸿胪寺接待的外宾明显增多不少,户部下拨供接待所用的银钱也是成倍增加,这让鸿胪寺内部,尤其是司宾署上下都是干劲满满。
朱由检在接到福建巡抚与郑芝龙的联名奏报后,遂遣人告知礼部以及鸿胪寺,要求他们到时候做好接待工作,在了解对方的来意后再视情况派出高官参与谈判。
在得知西夷特使已经抵达天津卫后,礼部尚书邹维琏遂安排司宾署相关人等赶了过来。
与林海生待人冷淡生硬不同的是,习惯了与外来宾客打交道的方用之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真诚的笑意,让人感觉非常的亲切,仅此一点,便让巴列维特等人感到非常满意。
“诸位使节不远万里,从极西之地远涉重洋来到大明觐见我皇明圣上,一路上可谓是辛劳之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本官仅代表我大明皇帝陛下以及大明朝廷,对诸位到来表示欢迎。诸位有何正当需求皆可提出,我大明朝廷自会视情况给诸位一个合理满意之答复!
今晚酉时,鸿胪寺将于此处客栈二楼设宴,给诸位远道而来之宾朋接风洗尘,到时本官自会安排随员去往贵使下榻之处予以引导,还望诸位拨冗光临为盼!”
在双方互相介绍过后,风度极佳的方用之坐在主位上,一边举目环顾,一边含笑开口道,这种与倾听者目光接触的举动,更容易引起对方的好感和重视。
由于司宾署多年来从未接待过西洋宾客,所以也没有相应的通事,黄姓通事很荣幸的被留下来作为现场翻译,这让从未接触过京城大官的他也是激动不已,在翻译方用之的话语时也是句句到位,把大明对待外宾的热情和诚意充分展现了出来。
“方先生,我要提出强烈抗议和不满!两天前,你们明国士兵在码头无故射杀我方使团随员,这件事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你们明国政府在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上无法让我方满意,那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黄姓通事刚刚把方用之的话翻译完毕,还没等双方礼节性寒暄这套基本流程走完,埃特罗已经率先大声发难,他这种有些无力的举动让两名荷兰人心里略感不快。
“呵呵!贵使且稍安勿躁,此事之来龙去脉本官已是略有耳闻;本官以为,此次突发事端实因双方误会引发,究其根本,还是贵方未能听从林经历之劝阻,在于我大明律令并不熟知之情况下贸然行事,故才有此等小小之冲突!
贵使且安心,我中华乃礼仪之邦,汉家文明已历千载,凡事皆会依律依情予以应对与处置。待诸位入京后,本官自会将此事禀报上官,相信朝廷必会妥善处理,给贵方一个满意之答复!
至于贵使口中所言之后果吗,呵呵!”
在抵达天津卫城与林海生接洽后,方用之便已经获悉了这番冲突的前因后果,已经接待过不少番邦使节的他对这件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太当回事。
来访的诸多国外使团初到大明,因为风俗人情不同,再加上语言不通之故,在日常采买闲逛时也有过与大明百姓发生冲突的事情,但大多数纠纷很快便会得到平息,像这次出人命的大事却是从未发生过。
这主要是因为那些来访的番邦人士,对这个在他们眼中无比繁华和富庶的国度,从心里是抱有畏惧感和自卑感的,就算偶有与大明百姓出现争执,他们也是很快便认了怂。
而大明自上至下都是以天朝上国的心态来看待这些蛮夷之人的,所以在争执过后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的举动,最后都是非常大度的不再与其计较,这种行为让那些小国人士对大明更加的敬畏有加。
但这次来访的西班牙人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个时期的西班牙对外采取的是抢掠和扩张政策,崇尚使用武力来解决一切争端,这种国策在他们征服南亚和南美时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扬光大。
正是多年来不断的在征服中获得各种巨大利益的结果,从而使得西班牙人养成了自恃武力骄傲自大的心态。
虽然他们也知道大明是盘踞在世界东方的庞然大物,但在马尼拉两次屠杀当地汉人,而明廷并未有何反应之后,西班牙人认定,大明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存在,只要时机合适,伟大的西班牙军队会把其列入到可以征服的目标。
但是让埃特罗等人没想到的是,刚刚登上大明领土便遭到当头一棒,这让骄傲蛮横的西班牙人如何的受得了。
“尊敬的方先生,这件事属于西班牙与明国政府之间的外交争议,我们荷兰会始终保持中立。只是本人有些好奇的是,贵国政府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呢?这种事情有没有过先例?凶手会不会被处以极刑?”
一直在观察着方用之和埃特罗两人表情的巴列维特面带微笑的突然插言道,这让本来打算直接说出西班牙使团要求的埃特罗暂时沉默下来,他也想看看对方是如何回答,然后再考虑能不能接受大明政府的处理方案。
从方用之不以为然的语气和表情中,巴列维特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根本没拿两条人命当回事,这让本来想置身事外的他有些接受不了。
因为不管怎么样,终究是两人被杀,如何处理此事,会体现出大明政府对待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这样才会看出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到底是什么样子。
“呵呵,此类事件在我大明实为鲜有,不过,依照大明律法来讲,最终会以赔偿银两、妥善处置其后事来了解此事。
至于凶手之说本官并不认同,此为执法,并非恶意行凶,此一点还请贵使详加区分才好。”
方用之轻描淡写的回答再次让埃特罗愤怒起来:“我方并不认为那是执法!那就是谋杀!赔偿只是一方面,我方认为,必须要将杀人者处以绞刑!”
第五百三十四章 我皇明万胜!
“大捷!大捷!建州跳梁覆灭!官军收复辽东!”
“官军于关外连番大胜!擒杀建奴十万余名!阵斩奴酋亲王、郡王、贝勒数员!”
“官军攻破盛京!奴酋洪太**而亡!”
这一天巳时左右,京师德胜门外,一队百人军卒自北面骑马迤逦而来,前面数骑是专门挑选出来嗓门最大的士卒,他们一到京郊人多处便开始扯开嗓子高声呼喝,惹得行人商旅纷纷停下脚步,对着这伙军卒指点议论着。
“张员外,这伙军卒说建奴被官军给灭了?我怎觉着不太敢信呢?建奴那可是实打实地强军啊,听说有几十万人马、人口数百万呢,咋说没就没了?你信不信?”
一名行商站在路边看着军卒们一队队从眼前通过,脸上带着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对着身边的同伴发问道。
“嗨,如此大事,谁敢谎报军情?李员外你这疑心病可真得好生医治了!
这十几万官军出关可是打了数月了,那可全是咱大明的精锐军伍!建奴猖獗多年,也到了日落西山之时,那是咱们这十几万虎狼之师的对手!
李员外你瞧见没?这可是露布报捷!上面写着斩了奴酋某某某某!这是在夸功啊!有首级为证呢!哈哈哈哈!”
张姓商人摇着纸扇仔细观察着军卒们的样貌,满脸的兴奋之色,听到同伴的质疑后毫不迟疑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只百人小队就是孙传庭在与卢象升、秦良玉商议过后派出的报捷队伍,率领这只小队的是在攻破盛京城中先登的秦军游击麻敬天,把总李进忠那支人马就是他的麾下,麻敬天在挑选入京报捷人员时,特意把李进忠也带了过来,这让秦军士卒们都是艳羡不已。
“将军!额怎觉着有些人咧?恁看看,路上这多人瞅着咱,额心下有些发慌咧!
军中虽也人多,可平日里大伙脸都熟,这般多生人看咱,额还是头一回遇见,额这心里直发毛啊!”
与麻敬天并辔行在队伍中间的李进忠一脸别扭的冲着上官小声嘟囔道。
“你个夯货!这可是露脸的机会,多少人抢都抢不到,你他x的居然嫌弃!早知道老子不带你走这一趟!你给老子坐直喽,打起精神来,学着老子这样子,脸上带笑跟人家招手致意,说不定有哪家小娘子一眼看中了你哩!哈哈!
哎,对了,就是这般样子!
额说你个狗日的李进忠!老子让你笑!不是哭!”
长得五大三粗、脸上跟狗啃了一样的麻敬天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扬起,向着路两边驻足围观的行人微笑招手致意着,口中回应着李进忠的问话,顺便瞥了一眼这名战场上勇猛敢战的手下。
“将军!额这就是在笑咧!”
一脸忠厚模样的李进忠听到上官的提醒后,嘴角一咧,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学着麻敬天的样子抬起一条手臂,像个木偶一般冲着两边的路人打着招呼。
“滚!你这他x的是笑?简直比哭还难看!别笑了!”
看到李进忠这般模样,麻敬天气的别过头去不再跟这夯货说话。
“不笑就不笑,额本就笑不出。额说将军,恁说的小娘子在哪处?额怎地没有瞧见?”
随着路人的越来越多,官道两旁也逐渐开始出现了酒楼茶肆以及各种各样的店铺,这队人马终于到达了京师外城。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吆喝着“官军威武!皇明万胜!”这样的口号,有人开始追着队伍一路前行,围观群众脸上都洋溢着惊喜的笑容,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本来有些疲累的军卒们重新焕发了精神,高擎着几面露布的骑手们不自觉间把手中的旗杆举得更高。
德胜门外值哨的是隶属山东援剿总兵黄得功的手下,自从京营和勇卫营倾巢出动之后,黄得功部便接管了京师的城防。
此时的德胜门外,除了日常值哨的一队士卒外,已经接到通传的兵部派了职方司郎中邱玉成前来迎接报捷的队伍,城门外一侧摆放着一长溜红布覆盖的长桌,上面是一个个白玉般的瓷碗,碗里盛着色如琥珀的米酒。
当报捷队伍的前队抵达德胜门停下后,麻敬天下令全军下马,随即他赶紧拿出文书翻身跳下马来,从后面疾步向前,来到邱玉成面前数步单膝跪下,双手将报捷文书举过头顶大声禀道:“卑下秦军游击麻敬天,奉孙督帅、卢督帅之命,特此回京报捷!我军已于数日前攻破盛京,阵斩建奴数万名!奴酋洪太**而亡!辽东全境已大部收复!”
“麻将军快快请起!本官乃兵部职方司郎中邱玉成,欣闻我军大捷之喜,今受朝廷之命前来迎接报捷队伍入京夸功!且请诸位将士上前,共饮美酒一杯,之后上马入京,夸功后前往兵部交接!”
邱玉成赶忙上前几步,双手接过文书后热情的招呼道。
此时城门外的行人越聚越多,随着有人不由自主的拍掌欢呼,这种举动立即感染了身边的人,并且在瞬间传播开来,鼓掌声欢呼声渐成山呼海啸之势,并且沿着长长的城门洞向着京城内延伸而去。
这百余名在战场上勇猛无敌的将被现场热烈之极的气氛所感染,一个个的脸上都涨得通红一片,眼神变得格外明亮,每个人都是挺胸凸肚,想着尽量展现出威武的一面,可是情绪激动之下,很多人的身躯已是在轻轻的抖动着。
“皇明万胜!”
“圣上万岁!”
“官军威武!”
“万胜!万胜!万胜!”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自己此刻的心中所想,高亢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扭曲,到了最后,此起彼伏的各种呼喊声,最终变成了整齐划一的“万胜!”。
响彻云霄的呼喝声吸引着大批的行人、居民、商户、路过的官吏聚拢过来,每个人都是面红耳赤的高举手臂嘶喊呼应着,就连向来矜持的邱玉成也是情不自禁地扬臂高呼着,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这群粗鄙武夫的面孔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亲切。
麻敬天心潮澎湃之下,只觉胸腹之间一股热热的洪流汹涌着、澎湃着,好似急于要找到出口宣泄一般。心情激荡之下,他忽然狂叫一声,双手扯住夏常服衣领猛地发力,裂帛声中,军服上半边被撕扯开来,他的胸前数处刀砍箭射枪刺留下的伤疤显露了出来。
在上官这一疯狂举动的传染下,除了手持旌旗和露布的几名军卒外,包括李进忠在内的其他人也是奋力将军服上衣撕扯开来,露出了上身在战场上留下的痕迹,这些疤痕都是在身体的前面,后背都是光滑无比。
这证明,他们在对敌时从来没有败逃过!
此时城门附近宽大的地面上已经聚拢了数千人之多,大家先是被眼前的一幕所摄,震天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但随着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何等事情之后,漫天万胜的欢呼声再度响起,其势比先前似乎更加汹涌。
“麻将军!请!”
邱玉成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转身快步行至长桌前端起一个白瓷酒碗,不顾美酒从碗里荡漾着泼洒出来,他回到麻敬天的身前,双手将酒碗递到他的眼前高呼道。
作为一名文官,这是他头一回对一名武夫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敬重之意,不为别的,就冲着这些为大明而战才留下的满身伤疤!
第五百三十五章 战后军队整合
“欣闻后金覆灭、奴酋授首、辽东光复,老臣仅代表内外廷为圣上贺!为大明贺!共祝我皇明国运绵延万载,黎民安享太平盛世!”
乾清宫主殿中,内阁温体仁、王应熊、张至发三名阁老,陈奇瑜、李邦华、杨嗣昌、侯恂、范景文等五位大学士,以及各部尚书侍郎、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司通政使等六部九卿堂官,司礼监掌印王德化为首的大太监们、锦衣卫堂上官等数十人齐聚一堂,向御座上的朱由检躬身施礼,庆贺官军一举消灭为祸大明二十载的后金政权。
殿内群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地喜悦之情,每个人的神情都是轻松无比,看向朱由检的目光也是带着由衷的尊崇之意。
二十年来,压在众人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挪开,并被铁锤砸成了粉末,现在境内流贼已靖,关外割据政权被消除,而天灾在皇帝所制订并行之有效的举措下,对大明的伤害正在一点一点的减少和降低。照此势头发展下去,那种只存在于史册中的盛世似乎已初露端倪,自己很可能会成为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这一切怎能不让人感到轻松和高兴呢?
“此事实为天下同喜!朕更是要为诸卿贺,为全体官军将士贺!若无诸卿于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前线将士浴血拼杀,哪有今日跳梁倾覆之喜!
自万历四十四年老奴起兵造反至今,历时整整二十载,后金先后侵占我辽东全境,期间更是数度破关入寇我大明境内,抢掠我皇明子民财物,杀伤无故百姓生命,其觊觎我大明大好江山之野心已是众人皆知。
二十年来,为不使我汉人江山为腥膻所占,我大明官军无数大好男儿抛颅撒血,用己之无畏之躯将东虏隔绝与山海之外,使天下苍生免受涂炭之恨,如此方有今日来之不易之全胜!
朕每与闲暇静思之时亦是感慨万千,十余年来,我皇明连番遭遇天灾**,致使有大厦将倾之危。
好在邀天之幸,大明有诸卿,以及天下无数忠勇之士,众志成城,众臂擎天,终使狂澜平复、社稷安平,此乃我华夏之福祉也!
不过,现今虽是最危局已过,但前路并非一番坦途,期间尚有许多艰难困苦,还望诸卿与朕一道,砥砺前行、共赴时艰,让我皇明创造中华未有之盛世,使我辈之名永载于青史之中!朕与诸卿当共勉之!”
追思过往种种,朱由检也是心潮起伏难平。
穿越至今已有四年之久,在自己种种努力与奋斗下,大明这艘即将倾覆的巨船终于扛过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无情打击,从最为艰险的一段航程里挣脱出来,正在朝着更加光明的未来平稳行驶着,目光所及之处,宽阔安稳的大陆已经显出了轮廓,只要沿着既定航线破浪前行,盛世大明已经并非是梦想。
等到关外战事进入扫尾阶段,后续的军略和军队部署调整完毕,孙传庭和卢象升两位重臣回到朝堂,那接下来的重点任务就是国内的建设和发展了,新的内阁也会产生并开始治国施政。
在朱由检的设想中,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五年之内,大明境内的粮食生产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只有粮食做到供应充足,在发生大规模的自然灾害时,各地官府能及时给百姓提供足够的口粮,那这个社会就乱不起来。
稳定是一切的基础,而农业生产就是稳定的基石,只有基础稳定,才能再去谈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无粮则不稳、无工则不富、无商则不活。
这三件基础大事的先后顺序不能颠倒,一切必须有序而行。
“圣上所言极是!老臣虽年逾花甲,但仍愿效老骥,为我皇明盛世早日达成献出仅余之力!”
首辅温体仁再度躬身行礼,慷慨激昂的奏禀道。
几日前,温体仁把李焕修之事当做闲谈说起后,朱由检果然对此事很感兴趣。
他随即授意温体仁把李焕修引荐给宋应星,而后再根据宋应星给出的评价给与其合适的官职和待遇,温体仁自是欣然领命,并将朱由检的意图转化成了自己对李焕修的知遇之恩,这让后者对他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
“臣愿附圣上之骥尾,共筑皇明万世之基,开史书未有之盛世!”
“臣当以圣上之意为指引,以此身奉我皇明所用!”
“臣愿为盛世大明效己之全力!”
“圣上但有所遣,臣定不惜此身!”
“今有圣君在位,臣等自会遵从圣上之嘱,尽忠职守,为我皇明中兴献绵薄之力!”
随着朱由检的话音落下,群臣纷纷表态,表示定会全力以赴的辅佐圣君完成心愿,缔造皇帝所言前所未有的的盛世中华。
“好!朕相信诸卿之言皆出自由衷之意!诸卿且谨记今日所说,勿做食言之人,朕将拭目以待!
接下来议一议战后参战官军升赏把擢,以及诸路官军整合驻扎一事,杨卿,你先来讲!”
朱由检止住群臣的表态发言后,把这次会商的第一个主题抛了出来,并且点名杨嗣昌首先发言。
“启奏圣上,有关大战后之升赏,臣以为,当以孙白谷、卢建斗、秦督等三位主帅之议,以及各部军纪官详略奏报为准,然后参照朝廷相关文书予以按功赏擢;在此之前,臣建议兵部武选司大小官吏全员出关,亲至一线了解详情,以免有功将士未能按功行赏!”
杨嗣昌出列施礼后,首先把自己考虑已久的打算讲了出来。
他的这项建议可以说面面俱到,并且极为稳妥,尤其最后建议兵部派员赴关外复核功劳一事,确实为避免立功将士有遗漏的事情发生补上了最后一个漏洞,这样在三方奏报复核之下,可以确保赏功一事上不会引发什么争执和后遗症。
“唔,杨卿不愧为老成谋国之臣,就依卿之奏,会商后兵部即刻派员成行!”
朱由检点头表扬了杨嗣昌之后,随即批准了他的第一项奏报。
“臣谢过圣上之赞,此为臣之本分也。
有关关外兵马驻扎之议,臣觉孙、卢二位之奏请甚为合理。以现下之边情来看,东虏主力虽已灰飞,但逃窜之余部尚有万余之数,鉴于辽东地势平坦开阔之故,故多留骑兵围剿残敌是为最佳。而留驻辽东之军须略作增加,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留驻军将名册,当由圣上参阅后钦定为好。”
孙传庭和卢象升请求辽东驻军略微增加的奏报也已送达,朱由检看过之后交给了兵部,由兵部就此事作出判断和修改,所以才有杨嗣昌刚才赞同孙、卢二人奏报的言语。
“唔,兵员增加一事就照卿等所奏为准,至于辽东各部驻军主将人选,朕意由孙卿、卢卿、秦卿、陈卿四位提出人选,之后朕从中择选。朕相信四位爱卿之眼光,所提之人必是忠勇智略兼备之材,此事可由兵部武选司出关后知会前方三位爱卿,陈卿则与近日提交相关名册即可。
辽东驻军之事就如此吧,那相关军伍整合一事杨卿既兵部可有建言?”
第五百三十六章 文贵武贱必须改变
对于战后军队整合这件事,朱由检思考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拿出自觉最为合适的方案,这件事可以说这是他穿越过来后遇到的最为棘手的问题。
因为这会牵扯到众多原来统兵的总兵大将最终安置问题,这是会产生深远影响的大事,必须尽量考虑周全才好。
因为功臣的安置问题在大明是有前车可鉴的,其中尤以太祖太宗为最,两者截然不同的做法,对后世也是影响比较大的。
在朱由检的眼中,从一个乞丐到君临天下的太祖朱元璋,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但他对待功臣们的手段却并不值得称道。
在这个问题上可以看出老朱眼光上的局限性。
老朱太狠了,也太过凉薄,小家子气尽显。
难道苦大仇深成功之后,就要翻脸不认人才对?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个典故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埋下了君臣离心离德的祸根。
当初跟着他打天下的那帮文武重臣,最后仅有寥寥几人得了善终,大多数都死在了老朱的屠刀之下,其中甚至包括他的亲侄子朱文正,这得多狠?连亲侄子都杀!
这一点上,老朱明显不如他儿子朱老四。
在对待功臣的问题上,朱棣做到了仁至义尽,现在大明还存续的勋贵们,基本都是靖难功臣的后代。
所以,朱由检准备以朱老四为榜样,不去学朱八八。
但是,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职位不好安排。
大明现在这么多总兵大将,虽是多年来参与过剿贼平奴、抵御靼虏等等诸多战事,但论起个人的功绩来,根本无法与开国和靖难功臣们相提并论,要是给他们封爵,这些将领的功劳明显是不够分量的。
有些人明显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例如镇守宣大的杨国柱、虎大威,坐拥数万边军,多年来也只是苟且在坚城之中,从无一丝一毫扬威塞外的雄心壮志,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混日子,根本没有真正替朝廷解忧祛烦的打算。
而其余的大多数军将则是没有任何的战略眼光和思维,好一点的唯命是从,私心重的干脆阳奉阴违,或者出工不出力。如果不是还有像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重臣支撑,这群武将根本指望不上,最后的结果就是顺应历史潮流,换个主子继续效劳。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自从朱由检穿越过来后,这些军将在剿灭流贼的战斗中还是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的,并且在这次关外会战中也是拼尽了全力,尤其是宣大边军,在杨国柱、虎大威指挥下,给与了清军以重大杀伤,单从这一点上,如果战后酬功不合理,很可能会引发将领士卒们的不满,对军队接下来的整合带来不利影响。
有这帮老将在上面压着,后起的秦军、勇卫营、京营、川军这几只新军中那些当打之年的年轻将领想要拔擢就很难了。
在朱由检的设想中,在后金覆灭、东北基本安定的情况下,大明未来在北方和西北方将会采取战略攻势,以收复汉唐疆域为主要目标。这种情况下,骑兵将会成为重中之重,像曹变蛟、罗世芳、马科、李重进等一干骑将就要得到重用,而这次赏功就必须体现出来。
这次军队的整合其实就是变相的让这帮传统将领让位,给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一辈腾出晋升的空间,裁汰不合格的兵卒,打造和长期保留几支精兵,以此来维护政权和社会的稳定。
在这件事上,朱由检已经密诏杨嗣昌和兵部几名堂官入宫商议了数次,但还是没有就此事拿出一个合适的方案,但是在关外大战结束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了。
“圣上所提之事关系到方方面面,故兵部至今仍在会商此事,尚未有具体方略,臣意扩大会商范围,可诏各位大学士参与会商,群策群力,尽快拿出相应方案。”
在被皇帝数度召对后,杨嗣昌和兵部几位堂官有些承受不住朱由检的压力了,今日看到皇帝又当众逼迫,无奈之下,杨嗣昌只得把球踢了出来,要求更多人参与进来,以免自己将来背上骂名。
因为在商议几次之后,朱由检还是决定抛出自己的打算:恢复明初祖制,复设五军都督府,用来安置这些立功后的总兵大将。
五军都督府掌武官诰敕水陆步骑之操练军伍之清勾替补俸粮屯费与屯种之器械舟车军情声息边腹地图文册薪炭荆苇等,并节制中外诸军事,可以说是权利极大的要害部门,而它所涉及的诸多权利现在是兵部所有。
如果五军都督府复设,那它就会具备参与军国大事决策的权利,这就意味着不光是从兵部抢权,而是等于武人地位的大幅度提高,这是杨嗣昌及兵部这些文臣所不能接受的。
如果他们答应了皇帝的策略,那肯定会被文臣们喷个半死,但不答应吧,又面临着失去圣眷的危险,在如此两难的境地下,杨嗣昌干脆把来自皇帝的压力转移出去,让更多人来和皇帝打擂台。
在杨嗣昌他们看来,既然流贼建奴都已烟消云散,那这些武将们也没啥用场了,趁着皇帝提出整合裁汰的意见,干脆让这帮人解甲归田得了。就像宋初那样,一个个交出兵权,安心在家当个富家翁多好,至于这样做是不是会打击年轻将领以及全军将士的心气,那就不是他们该管的事了。
而朱由检就是打算改变土木堡一役以来形成的这种文贵武贱的不良风气,慢慢培养和锻炼年轻有为的将领,做到文武各负其责,专业人士干本专业之事,杜绝外行领导内行而导致的的决策性错误,并将之作为国策长久贯彻下去。
“唔,杨卿之议可行,此事须得尽快拿出方案予以解决,并尽快形成文案,以圣旨明发,以慰将士之心。既是今日诸卿汇聚,那就趁热打铁好了,除大学士以外诸卿尽可回归本职,余者昭仁殿内会商此事!”
朱由检本着不给这些文臣私下沟通往来机会的原则定下了从速办理的调子,殿内众臣大多数不清楚具体事由,所以在朱由检话音落下后齐齐施礼,随后退出乾清宫回了衙门,剩余的几位大学士以及兵部堂官们举步去了一侧的昭仁殿,司礼监诸位大铛、锦衣卫堂上官等人未得皇帝与会的吩咐,遂也是施礼后各自散去。
“此次复设五军都督府是朕深思熟虑之后所定,诸卿皆为朕之肱股,于朝廷大政方针定策中,首先要从全局处着眼,而不是为了个人以及某个群体之利益考量,这也是朕重用卿等之原由;否则的话,朕会对自家之眼光倍感失望!
故此,卿等有何建言或思虑,尽可畅所欲言,但一切要以国事大局为出发点,勿要从文臣之角度,以狭隘之眼光论断此事,要秉持一颗公心!好了,谁有异议提出来吧!”
昭仁殿中,等杨嗣昌把复设五军都督府的策略简要阐明之后,在重臣们一片讶异和疑虑的神色中,朱由检发表了重要讲话,言语中的期待与胁迫并存,可以说,这番话讲得很重,一时之间,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大手笔升擢、谈判开始
昭仁殿中的议事一直持续到下午酉时方才散去,具体过程旁人不得晓,只是隐约听说皇帝发了脾气,就差掀桌子骂娘了。
不过议事过后的第二天,圣旨就下来了:朝廷重开五军都督府,各都督府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等主官名单将由兵部上报司礼监,由皇帝阅示后予以批准,并尽快行文天下,咸使与闻。
但与国初五军都督府有所不同的是,都督府各堂上官虽也列班朝堂,但除却军国大事外,对朝廷其他政策的制订均无建言之权,这就代表着明确的文武划分。
五军都督府统掌天下兵马,制订大明所有涉及军事行动的具体方略以及投入的兵员人数,但它只有统兵,却没有调兵权,调兵权在兵部,两个衙门形成互相钳制的态势,以防任意一方权力过大危害到大明国家安全。
过了几天,又有一道圣旨自宫内发出,这回是一系列有关人事任免的圣旨。
晋首辅、东阁大学士温体仁为文华殿大学士,正一品,仍旧担任内阁首辅一职。
晋蓟辽督师、东阁大学士孙传庭为武英殿大学士,正一品、内阁次辅,免去去蓟辽督师一职。
晋宣大总督卢象升为武英殿大学士,正一品。内阁辅臣,免去去宣大总督一职。
晋东阁大学士陈奇瑜为武英殿大学士,正一品,内阁辅臣。
晋东阁大学士李邦华为文渊阁大学士,正一品,内阁辅臣,免去其督察院左都御史一职,其职位由右都御史施邦曜接任。
晋东阁大学士侯恂为文渊阁大学士,正一品,内阁辅臣。
晋东阁大学士范景文为文渊阁大学士,正一品,内阁辅臣。
同意原内阁辅臣、东阁大学士王应熊、张至发致仕请求,特赐两人玉如意各一对并赐银两千两,并分别派遣一队锦衣卫护送其回返原籍。
大明的三殿二阁大学士制度虽然设立已久,但大多数阁臣只做到了两阁大学士的位子,至于三殿大学士品级,已久是多少年未见了,没想到皇帝这次一下子给出了四个,堪称有明以来最大的一次赏擢了,此举让文官们震动不已:老朱家终于出了个大方的皇帝。
圣旨明发之后,兵部武选司即刻全员出动,在兵部右侍郎刘元庆的率领下,携带圣旨出关前往沈阳,在传达旨意之后,立刻开始深入各军,复核各部上报的功绩,然后尽快上报朝廷。
就在这一切事务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时,在京城驿馆里等了几天的范布隆霍斯特等人终于见到了大明朝廷的高级官员。
两国特使是在报捷的队伍进京后的第二天抵达京城的,在入驻鸿胪寺专门接待外宾的驿馆后,两国特使好好休整两天后,提出了觐见明国皇帝的请求。
在鸿胪寺将事情奏报宫里之后,朱由检特意将陈奇瑜招进宫里面谈一番,然后将与两国特使谈判之事全权授权给了他。
“尊敬的陈副相,此为我国政府委托鄙人向明国政府递交的国书,希望两国政府能坐到一起,就两国共同关心的事物进行认真严肃的谈判,并在最后达成妥协和一致。
我们荷兰政府对事情最后能有比较圆满的结局持谨慎乐观的态度,我方希望两国谈判代表能够坦率的交换双方彼此的看法和意见,为谈判最终取得成功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谢谢!”
鸿胪寺衙门宽敞的大堂内,一身大红官服的陈奇瑜神情肃穆站在正中间的位置,正在接受荷兰过特使范布隆霍斯特递交的国书。堂中还有礼部尚书邹维琏、鸿胪寺正卿李进番,以及司宾署署丞方用之等几人,黄姓通事自然而然的担当起了翻译的职责。
“唔,本官虽不知你国为何而来,但亦会对贵使以礼相待,至于贵使口中所言之谈判吗,呵呵,且看看要谈何等事情了,本官暂无法与你答复。
对了,本官要特与你介绍一位本朝名臣,邹德辉邹部堂!”
陈奇瑜接过范布隆霍斯特递过来的国书后一侧身,方用之赶紧上前接过退到一边,深谙人心的陈奇瑜随即把邹维琏推了出来。
现在这种站立堂中接受国书的仪式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对方对他的称呼也让他别扭,而稍后还要与对方进行所谓的谈判,这让惯于发号施令的陈奇瑜心中有些不爽。
谈什么判?
尔等番外红夷有何资格与本新晋武英殿大学士谈?
这位老牌官僚虽说不懂如何谈判,但对于如何掌控局势却是驾轻就熟,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站在一旁的邹维琏移步上前,冲着范布隆霍斯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笑眯眯地等着陈奇瑜继续开口。
“贵使既是荷兰朝廷特遣,那在贵朝应是担当要职,此位邹德辉邹部堂之名贵国于贵国应是不小。”
陈奇瑜见范布隆霍斯特一脸茫然的神色,于是强忍着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继续介绍。
“邹部堂现贵为我朝之礼部尚书一职,在朝中德高望重,深得圣上以及群臣之敬重;其升擢之前曾受皇命巡抚福建,并于崇祯六年指挥时任福建海防游击、现为大明靖海伯之郑伯爵,与贵国水军大战于金门料罗湾,这下贵使当有所闻吧?呵呵,呵呵呵呵!”
待黄姓通事将陈奇瑜的言语翻译过后,一直彬彬有礼的范布隆霍斯特神色大变,并且赶紧右手抚胸,向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白发老头躬身行礼道:“哦,天呐!原来您就是邹高官!您的大名在我们荷兰海军中传播的很广,已经可以和郑伯爵媲美了!”
崇祯六年,荷兰八艘大型炮船侵犯福建沿海地区,邹维琏下令郑芝龙率部迎敌,并在料罗湾一带海域重创荷军,击沉四舰,重伤四舰,此役过后,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对大明再也不敢小觑。
“好说好说,呵呵,所谓不打不相识,虽说几年前那场冲突我大明小胜,但本官对贵国所用之巨舰还是印象深刻,看来贵国工匠与格物一事上倒是颇有令人称道之处啊!”
邹维琏笑着微微拱手回礼回应道,对于陈奇瑜的这种手段他当然是心知肚明,这就等于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在谈判还没开始前就占据了主动位置。
果然,范布隆霍斯特刚才于陈奇瑜对话时的气势消退大半,在说过几句礼节性的话语后退到了一旁。
“陈副相,你好!我是西班牙王国政府特派大使埃特罗。蒙塔,这次我是受我们尊敬个国王陛下,以及我们西班牙政府首相冈萨雷斯先生的委托前来明国,就明**队在台湾岛无故杀害我四十名西班牙军人一事进行质询,希望明国政府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和相应的赔偿,否则的话,我们西班牙政府绝不会容忍这种恶劣行为的发生!”
第五百三十八章 强硬
范布隆霍斯特退到一边之后,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埃特罗蒙塔上前几步,将薄薄地照会双手往前一递,随即叽里呱啦的来了一通。
听完黄姓通事的翻译后,陈奇瑜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袍袖一甩,转身来到座椅上坐了下来。埃特罗双手捧着册页愣在原地,邹维琏侧身使了个眼色,方用之再次疾步上前将埃特罗手中的国书接了过来,这才稍微化解了这一略显尴尬的场面。
方用之将两国国书放到一侧的桌案上,这时候陈奇瑜已经招呼个人入座,方用之装作没看到埃特罗投射过来带着强烈不满神色的眼光,施施然来到李进番下首的位子坐了下来。
在天津卫城中,方用之以回到京城就向上官汇报,保证给埃特罗一个答复为理由,这才让埃特罗一起来到了京师,谁知道到了京师后,方用之就不见了人影。
用来会客和商谈事情的这座厅堂高大宽敞,四周角落里摆放着的数个冰盆正在散发着丝丝凉气,两边的花窗支架都已撑开,再加上现在已是夏末,所以厅堂里的温度十分宜人,一阵阵微风袭来,厅堂内的众人都是感觉舒爽无比。
被陈奇瑜搞了个下不来台的埃特罗面色沉郁的坐在了范布隆霍斯特的下首位置,和他紧挨着的是巴列维特。
埃特罗被方用之哄骗到京师,今日见到大明的高官后,自觉占了理的他张口就兴师问罪,结果让人家直接给无视了,这让他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几位使臣远涉重洋来到我大明,不知所为何事?所谓谈判,谈的是何种事情?”
众人落座后,陈奇瑜端起茶杯做了个请的动作后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个端茶请饮并非是送客的意思,端茶送客是清朝才出现的一种官场潜规则,这里只是一种礼节性的举止。
“尊敬的明国陈副相,邹部长,我这次前来贵国,主是代表荷兰政府与贵国政府商讨三件事情。
第一个问题,我们想在合适的时间觐见大明帝国皇帝陛下,并送上我们最诚挚的祝福和慰问。
第二个问题,就是有关台湾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关于荷兰与大明帝国加强和开展更广泛的贸易合作问题,这一点将由东印度公司贸易代表巴列维特先生与贵方展开会谈。
尊敬的两位长官,这就是我们荷兰方面远东之行的目的和请求,还请贵国政府给与详细的答复,非常感谢!”
听到陈奇瑜发问后,范布隆霍斯特连忙微微欠身,目视主座上的陈奇瑜与邹维琏,彬彬有礼的阐述了此次来访的目的。
“尊敬的陈先生,我们西班牙政府派我来的目的与荷兰方面相似,但我们另外还要明国政府对我方人员被杀害一事做出赔偿!这一点是不容置疑和回避的!
再就是,我们要求明国政府对西班牙全面放开沿海各个港口,允许西班牙商船停靠和无偿使用,不准再动用军队袭击我方在台湾岛上的据点!这就是我们西班牙政府的大体诉求,至于其他方面的事物,我们会保留随时提出修正的权利!”
没等陈奇瑜回答范布隆霍斯特的问题,埃特罗沉着脸马上接话道。
黄姓通事听到这厮如此强硬的要求,心下也是不忿之极,所以在翻译的时候也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并且把其中允许西班牙商船停靠一条要求,直接在后面又加上了包括武装炮船这几个字。
陈奇瑜本来就对这个极为傲慢无礼的西班牙矮子有些厌烦,现在又听到他这些无礼至极的要求,心里怒火大盛之下顿时便起了收拾埃特罗的心思。
邹维琏、李进番、方用之三人听到埃特罗所谓的诉求后,一个个也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看向埃特罗的眼神里也带着不善的意味。
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之后开口道:“本官奉皇命前来与你两国会商,自是本着友好协商、互惠互利之原则而来,但若是有人趁机提出任何无礼之请,那就勿怪我皇明朝廷言之不预了!”
说完之后,陈奇瑜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等黄姓通事翻译完毕,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斩钉截铁的说道:“适才荷兰范特使所言知台湾问题,本官在这里可以给你等两国一个确切答复:台湾自古以来便为中国所有,现今更是我皇明固有之土,台湾岛上所有他国人等必须从速离开,否则将会遭受我皇明军伍之无情剿杀,此事并无任何可谈之余地!”
陈奇瑜的话通过黄姓通事的嘴巴讲出之后,范布隆霍斯特等三人都是一脸肃穆的神情,尤其是埃特罗,在听到陈奇瑜极为强硬的表态后,面上的表情从沉郁变成了冷酷。
范布隆霍斯特没有料到,三方会谈在刚一开始便陷入了僵局,这与荷兰政府高官们所设想的截然不同。
自天启二年荷兰侵占台湾西南部,并在大员修建热兰遮城和赤嵌城至今,已经过去了足足十五年的时间,在此期间内,明国政府并没有派兵对岛上的荷兰人加以驱赶,这让荷兰政府认为,明国并不重视这个与大陆隔海相望的岛屿。
虽然去年岛上突然出现了明**队和大批移民,并且歼灭了整整一个团的荷兰军队,但荷兰政府并不认为这是明国政府准备全面占据台湾的信号,而是将其看成了打算与荷兰分割台湾的行动。
所以范布隆霍斯特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打算和大明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把占据台湾北部鸡笼、淡水的西班牙人赶出岛去,然后两国在岛上划分边界,把台湾岛一分为二,各自治理就可以。
没想到的是,刚才陈奇瑜的表态竟然追溯到上千年以前的历史,一口认定台湾是属于大明的,并给毫不客气的当场给出了他国人员必须尽速撤离的警告,这让范布隆霍斯特突然感觉此行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尊敬的陈副相、邹部长,鄙人巴列维特,既是荷兰政府特使,也是荷兰联合东印度贸易公司住远东地区代表,这次出访大明帝国前,本着两国友好以及对大明帝国悠久历史、灿烂文化的欣赏,带着对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尊崇,荷兰政府特地委托我们给贵国尊敬的皇帝陛下和美丽的皇后分别带来了一点礼物,还请贵国政府尽早安排我们觐见贵国皇帝陛下,让我们当面表达这份诚挚的敬仰!”
眼看着场上气氛越来越冷,一直没有说话地巴列维特赶紧把话题岔开,以求缓和一下这种尴尬的场面。
第五百三十九章 朕有一策
“呵呵,这荷兰人还是较为讲究礼节,居然不远万里给朕与皇后带来这等礼物,待此次谈判完结,其归国之时,朕也要回赠礼品让其带回国内,来人不往非礼也,我堂堂中华之国,于礼节上当不可废。
大伴,差人将这些礼物交给皇后分派吧,给陈卿、邹卿看座、上茶!”
乾清宫里,朱由检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一杆镶满各种宝石的燧发手铳,笑呵呵的对前来复命的陈奇瑜和邹维琏道。
荷兰特使除了给朱由检送上这柄手铳外,另外还有大小自鸣钟十台,给周后送的礼物同样是镶嵌不少宝石的西式后冠一顶,还有一个木匣子里装满的宝石,以及荷兰本土生产的一些呢绒面料。
“圣上所言极是!臣观那两名荷兰特使,虽是身材高大,但举止甚是有礼,讲话之语气也是带着对他人之尊敬之意,仅此一点,臣便断定其国并非那种蛮夷小国,而是甚为富庶之地。
而反观那名大佛郎机国之使节,则是举止无礼、言语粗俗,令人不胜厌之!此等蛮夷之国,若是为我皇明近邻,其必属日日生衅之辈,实乃必征之国也!”
在顺着朱由检的话语夸了荷兰人一通后,老陈果断的给埃特罗下了眼药水,言下之意是,也就隔得远,要是隔得近了,大明就应当派军队把它给灭了才行。
“唔,陈卿却是看到其国人之本质,去岁台湾总兵虽率部全歼荷兰八百人,但荷兰人此行却并未就此提出何种异议;因其国人以为,既是交战,便有胜负,输者乃技不如人也,若想报仇,大可遣军队战而胜之以慰其亡魂即可,此便为西夷之公平之说。
而所谓大佛郎机人,临我大明之境,其狂妄之态尽显,明明是欲图谋我台湾宝岛却遭遇败阵,却口口声声索要赔款,其言行殊为可笑,此等样国,确乃必征之国也!”
朱由检清楚的记得历史上发生在今年的马尼拉屠华事件,但他也明白,在没有国家民族概念的现在,大明上下对这种事情并无同仇敌忾之心。
因为在绝大多数明人眼中,这些跑到南洋的明人已经背离了自己的祖宗,被人杀了纯属活该,大明没有义务给他们报仇雪恨。
但朱由检却不这么认为。
只要祖辈都是生活在大明领土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流落到海外,只要他着汉服、说汉话、习汉字、兴汉俗,那他们就应当受到母国的保护,如果这个保护来不及,那就复仇。
两万多条鲜活的生命死在西班牙人的屠刀之下,并且这个刽子手还妄图派兵侵占大明本土,然后从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攫取更多的财富,对这样的国家没有什么话可说,只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便可。
既然这个埃特罗成功的挑起了陈奇瑜等人的不满甚至杀心,那就趁机来一把大的吧。
陈奇瑜对皇帝出人意料的赞同先是感到诧异,接着便是欣喜不已:只要皇帝支持,那就找个茬把那个骄傲的矮子弄死得了,不过,找谁合适呢?
不要以为身居高位者就没有爱恨情仇这些凡夫俗子的杂念,只要是人,就摆脱不了这些思维,何况陈奇瑜这种在诏狱中无数次反思过自己的人。
在总结自己过往得失的时候,陈奇瑜认为,心慈手软是自己的一大缺陷,整个必须要改。
“启禀圣上,老臣以为,切勿因个人一时好恶而对他人妄下断语。据臣所闻,大佛郎机国实力不容小觑,其国也是多善战之兵,况且两国相隔万里,无必要与其成仇。
此次其所提赔偿一事,除却台湾岛系其咎由自取之外,天津卫码头被亲军斩杀之两人,还是给其些许银两了解为好,如此也不使我皇明空负恶名!”
一旁地邹维琏眼见皇帝和这个新晋大学士陈某,一副要商议着怎么收拾西班牙人的样子,对此事有些不以为然的他赶忙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在他眼里,虽说这人杀了也就杀了,但没必要再有进一步的举动,赔几个银钱完事就好,至于那个矮子提出的其他要求,直接回绝就完事了。
“此等小事由鸿胪寺与之商谈便是。邹卿,你与福建任上多年,与外夷,尤其是西夷了解应当比常人要多些,卿如何看待荷兰此国?”
朱由检本来没打算赔偿被击杀的那两个西班牙人什么银钱,但考虑了一下后,觉着这种带有外交性质的事件需要谨慎处理,一个处置不当传扬出去,就会给其他国家留下一个大明太过蛮横无理的印象,这样会不利于大明在外界的整体形象。
煌煌大明,不论做什么要有泱泱大国的风范,不服者、挑衅者,派军队正大光明的趟过去灭之就可,根本不必在这种小节上失了分。
“启禀圣上,老臣于福建时确实与闻诸多西夷商家之琐事,其中尤以荷兰国为多,盖因其大船巨帆,驰骋于各大洋之上,与各国往来最为频仍之故。
臣闻,荷兰国国土狭小,其土地或许如京畿相差仿佛,其人口约有百五十万之数,论其体量根本无法与我皇明相提并论,其实属西夷小国也。
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据臣所闻,荷兰国乃数个不同族群所组成,其国虽小、人口虽少,立国虽短,但国内无论男女老幼,皆以勤俭劳作为荣,以奢靡懒惰为耻,故此国之国立呈现蒸蒸日上之态势,犹如旭日之东升,其昂扬向上之气令人慨叹!
据臣所知,荷兰国于将作、天文、农业、纺织、服饰等诸多方面有着较为高超之技术,尤其在造船方面,其国更是独占鳌头,往来南洋及东洋之上的商船,大部分为荷兰国所有。
不瞒圣上,崇祯六年料罗湾海战,若非靖海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依仗众多小船对其八艘巨舰展开撕咬之攻势,最后胜负尚难预料。就算如此,靖海伯手下仅有之两艘巨船也为其大炮击沉,至于人员伤亡更是多达其数倍!
对了,老臣还想起一事,据闻荷兰国乃世上仅有之商人掌权之国,其于我朝隆万之前,乃为大佛郎机之属国也,后不知为何反出大佛郎机而自立,此次不知两国为何竟会联袂来访,此一点着实令人诧异!”
听到朱由检的问询后,邹维琏打开了话匣子,把他所知道的有关荷兰方面的情况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朱由检与陈奇瑜都是聚精会神的一边倾听一边思考着。
“如此说来,荷兰其国人倒是与我皇明国人极为相似,其勤俭劳作之风实是令人赞叹!”
听完邹维琏的讲说之后,陈奇瑜手捋胡须点头赞道。
“听闻邹卿所言,朕倒是忽生一策!”
第五百四十章 驱虎吞狼
朱由检的话语让两位重臣都把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两人都知道,皇帝虽然年轻,但从这几年来不管是军政还是民生等各方面相继拿出的方略来看,每每都是布局深远,其效果往往都是出奇的好,这些良好的效果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大明旧有的一些痼疾,使得今天的大明如同古木逢春一般,从各个方面都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远交近攻,此乃祖宗遗策,实践证明,此四字确为可行之道,而此次因西夷特使东来,恰给我大明提供此契机,且由于荷兰与大佛郎机之间恩怨颇深,故朕意与其两国之间施行此策!”
朱由检虽然对外国历史并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十七世纪鼎鼎大名的海上马车夫有所了解。
毫不客气的说,十七世纪末之前,荷兰就是世界大洋的霸主,若不是在世纪末先后败于英国、法国之手,荷兰的说不定会创造出更加辉煌灿烂的文明。
国土面积狭小的荷兰不会成为大明的对手,而应该成为合作伙伴和朋友。
荷兰人的侵略属性比起西班牙、英国和法国差的太远了,这和其商人掌权的体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商人趋利,遇到争端时,总会想着以谈判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采用野蛮暴利的手段去解决事端。
而且荷兰在各地殖民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就像在台湾一样,占据某一块地方,作用等同于贸易中转站和据点,这一点充分说明了它不具备太强侵略属性的特点。
当然,这与荷兰国人口过少也有极大关联。
直到十七世纪末,荷兰总人口才两百余万,而现在是十七世纪早中期,就如邹维琏刚才说的,现在荷兰总人口也就不到一百五十万,这点有限的人口资源,无法支撑其对他国发动大规模战争。
而朱由检之所以突发奇想要与荷兰成为合作伙伴,看重的正是它领先世界的造船技术。
这个时期,整个欧洲的船只数量也不过两万艘,而荷兰自己就占据了七成,荷兰以及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遍航世界各地,也由此博得了海上马车夫的称号。
全面开放海禁,建立属于大明自己的远洋海军,这就是朱由检接下来要实施的方略。
在郑芝龙已经畏威怀德的情况下,是时候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不过,在这之前,要给郑家一个默认的机会,这就看郑芝龙识相与否了。
依照历史上郑芝龙的下场来看,他十有**会在强大的武力面前低头,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能够延续下去。
郑家太有钱了。
自从灭掉刘香等诸多竞争对手之后,郑家独霸大明海贸已有多年,其积累的财富已经不止是富可敌国了,而是富可敌数国。
虽然这几年朱由检的个人财富也在急剧膨胀,但跟郑芝龙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旦财富太多,大多数人会选择谋取政治地位和个人声望,以便能更好的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但与此同时,很多富豪会变得胆小和谨慎,失去了当年创造财富时的豪气和胆量,郑芝龙就是其中的典型,这也是朱由检根本没打算拿他开刀的最重要原因。
再者说来,随着大明渐有复兴之像,郑家也是越来越听话了。无论是海外购买粮食矿石弥补大明自身的需求,还是无偿提供征十几艘船只训练跨海登陆的士卒,郑家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毫不客气的讲,郑芝龙这个新晋伯爵对大明的贡献,与那些享大明两百年富贵,关键时刻却装聋作哑的旧有勋贵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朱由检既然打算学朱老四,那优待郑氏便是给武人们做出表率最好的例证。
“不知圣上有何策略?臣等可否与闻?”
陈奇瑜拱手问道。
“陈卿此话说的,除了宫中之事,朕可谓事无不可与人言,此番既是两位爱卿主持两国特使来访之事,那就正好将寻机此事办妥。
适才两位爱卿也都言明对荷兰国之好感,其邦看来亦是礼仪之邦,如此国度,朕以为理应本着与其交好、互惠互利之原则来打交道。
二位爱卿也都知晓,海贸之利甚巨,不管是福建、江浙一带之大小海商也好,还是靖海伯之家族也罢,其人于海贸中都是获利颇丰。
而反观我大明朝廷,空有无边之海域,却始终无法从中获利以哺万民,此可谓是深入宝山却空手而返,此举实是令人既感惋惜又觉可笑。
其实质是因有一小撮官绅群体,打着有违祖制之旗帜,无端阻挠海禁全面放开,而其自身却是毫无节制的于其中疯狂获利。
二位爱卿想想,此等样人如此行径,岂不是将朕与卿等当做无脑傀儡来羞辱吗?卿等皆为当时之人杰也,岂能任其玩弄于股掌之上?!
由此,朕决意全面放开海禁,朝廷收回各港口之管辖权,在全面建设与维护港口设施,为海商提供优质服务之同时,设立海关,收取商税,以其利来反哺大明黎民众生,使朝廷有更多财富来支持各项民生之建设,维持强军以备无端之边患!”
面对凝神倾听的两位重臣,朱由检神色端肃地把自己的初步设想讲了出来,陈奇瑜和邹维琏听罢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皇帝全面开海的想法已经开始实施了,天津卫码头海关就是一种信号,在锦衣卫的强力压制下,那些欺软怕硬的士绅集团最后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像在大运河钞关一样,一个个都是乖乖地照章缴税。
他俩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手握数支强军、挟剿贼灭虏这种巨大声望的皇帝根本不怕所谓的江南士绅集团,之所以还没有下旨全面开海,所顾虑的唯有郑氏一门而已。
新一届内阁成员中,以北人或者湖广、江西等地官员为主,与江南士绅集团有瓜葛或者关联的基本没有,唯一一个祖籍浙江的温体仁还是一个以孤臣姿态立在朝堂之上的,这就为皇帝接下来要施行的一系列针对江南集团的政策扫清了最大阻碍。
皇帝对朝堂的掌控明显是有针对性的,可见他已经看清了大明国力日渐衰败的本质:大明财富聚集的江南地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皇权和政权的稳定,那些本该属于朝廷的财富绝大部分落入小部分人的兜囊中,在内忧外患大部消解的形势下,这些钱粮已经到了改变分配机制的时候了。
“圣上之意,莫非是欲借外来之力,壮大自身实力,打破东南沿海为他人所据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