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各有算计
多尔衮兄弟俩出了皇宫后,各自上了战马打马奔回了多铎的府邸,在侍卫的吆喝声中,豫亲王府的中门打开,二人骑马直接从中门奔入宅中。
“十四哥,莫非我们真要如八哥说的那般,死守盛京?明人可是有十几万人马,再加上火炮无数,这盛京怕是难守!”
回到内宅的书房后,多铎看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重又恢复阴郁的多尔衮,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老八疯了,咱们难道也要跟着疯?这回咱们进宫,老八对豪格率族人北上一事只字不提,这是何想法?他自己已是将死之人,这还打算拖着咱们一道送死?呸!”
多尔衮说完之后带着恨意冲着地上狠啐一口。
“那依十四哥的意思,咱们不管八哥和盛京了?
不过,小弟觉着八哥所说有些道理,辽东雨季马上就到,只要能想法子拖上月余,连日大雨之下,明人那些火器还不是成了摆设?
中间咱们再遣人马绕至其后,袭破他们的粮道,诸般无奈之下,倒不是说明军会如当年萨尔浒一样大败,但迫其退兵还是有几分希望!”
多铎移步来至书桌对面坐下,一边看着多尔衮的脸色一变试探着开口道。
“辽东雨季?老十五,这一两年来,辽东下过几场大雨?若是雨水充沛,地里的庄稼能旱成这般光景?袭破粮道更是无从谈起!
十几万大军一围,你从哪个地方找寻口子绕后?
指望东面辽阳和二哥带出去那点人马?还不够明人塞牙缝呢!
啥也别说了,赶紧让下人收拾收拾,先派遣一部分人马,把十二哥和咱们府中的家眷护着往北走,咱们两个留下来,看看两红旗和两蓝旗那两个傻子还能回来不,若是两日之内回不来,咱们马上就走!”
就在盛京内外一片愁云惨淡、八旗内部已是各怀心思的时候,先后被皇太极和多尔衮兄弟俩惦记的礼亲王代善也已经遇上了麻烦。
在得到明军东路奇兵袭破赫图阿拉,并正在向盛京挺进后,留守盛京的代善和多铎简短商议一番,随即派遣快马飞报松锦前线的皇太极,随后代善安排精锐探马一路向东打探,准备在侦知侧翼明军具体人数后作出相应的应对。
代善和多铎本以为皇太极得信后会下令他们坚守盛京,对侧翼明显是佯攻的明军不予理睬,直到松锦战事结束后才会派遣兵马回返剿灭这股明军。
没想到的是,就在快马派出去数日之后,皇太极的信使星夜奔驰四百里赶到盛京,除了下令明查这股明军的有关情况外,同时还吩咐下来,援军已从松锦北返,预计三日内回返盛京。
在这几日内,代善和多铎要做好率部东击明军的准备,等到援军一到,与留守兵马合并后迅速向东寻找这股明军,并力争将其一举歼灭。
至于前线的战事战况,信使并未提及,代善也未再多问。
结果没用三天,就在探马还未送回明军详情时,宁完我率领五千两黄旗的精锐便赶回了盛京,在宣示了皇太极的诏书后,代善与多铎商议一番,留下多铎看护盛京,自己亲自带领三千人马,与援军中的两千人,分为左右两路直奔东路明军而去。
代善对于为何是宁完我率军回返并未多想,对为何五千援军只分出两千人进剿侧翼明军也觉着正常,按常理推断,这路明军人数绝不会太多,否则自东面深入建州数百里之地,单单粮草就根本接济不上。
在代善眼中,虽说东面突然有明军出现这件事有些怪异,但他始终认为这是明军采取的骚扰战术,目的是迫使南下清军主力分心,以达到什么目的,只要五千八旗精锐赶过去,灭掉这小股明军就是分分钟的事。
代善压根就没想到清军主力会败北,并且是败的如此迅速和彻底。
在浑河南岸抚顺关附近一片起伏的丘陵上,刘国能和张文耀并肩而立,俯瞰着两里之外策马奔来的十余骑清军探马。在他们身后所处的丘陵缓坡下面,是近五千名明军士卒列阵而成的红色海洋,再远一些则是数千名被迫随队的包衣,百余名挑选出来的明军骑着缴获的战马,分成数队负责监视着这几千人。
“老刘,这是第几波探马了?建奴大军怕不是很快就到?”
张文耀的目光掠过清军哨骑向远处眺望着,仿佛看到了滚滚而来的大队清军。
“这是第三波,反正咱们又不是俊俏的娘们,由着他们瞧就是!
甚子屁的大军!建奴那点老底子怕不是都去了松锦,要不然咱们这一路哪来如此顺妥!额估摸着这回就算建奴来打咱,人数也就几千之数,要是咱们应对得当,这回去后总兵是没得跑了!”
刘、张二人在攻占赫图阿拉之后,除了派兵搜剿周边村庄的建奴之外,大队人马则留在原地好好休整了一番。
两人经过商议,从当地辽人中挑选了两百名上过战阵的青壮充入军中,将数次小规模战斗后形成的减员数额再次补充了起来。
经过数天修整后,将士们的体力和精力得到了充分的恢复,军心士气也是十分高涨,两人遂决定继续率队向西,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打一下盛京,争取自己的名声直达圣听。
两人率队从赫图阿拉出发,沿着浑河的支流一路西行,将所过之处的大小村落全部扫荡一遍,就这样走走停停,于三日后抵达了萨尔浒。
狭小的萨尔浒城中本来住有五十名清军,在得知赫图阿拉被明军攻破的消息后早就连夜退往抚顺,两人也不是什么文人墨客,对凭吊导致明清两国攻守易势的萨尔浒战场毫无兴趣。
眼见没得战利品,两人根本没在萨尔浒停留,直接带着人马继续前行,并在第二天抵达了现在的位置。
而就在刘张所部就地歇息的同时,明军派出去的哨骑回报,远处已有清军哨探身影显现,人数当在数十骑,明军几名哨骑自知不敌,所以赶紧打马回来报信。
刘国能和张文耀立即下令布阵迎敌,二人则是上了现在的小山包向西观瞧清军的动向。
“老刘,说一千道一万,额们这一路虽说又是登岛又是破寨,可遇到的都是小股建奴,这仗打的才挺顺畅,可若是遇上大队建奴,你说,额们能不能打得过?听说建奴可不好打,比当年高闯王老营还扎手咧!”
“老张,咱都走到这地界了,不打一打怎知道建奴啥样?只要败了建奴大队,这盛京可就是空的了,天大的功劳在向咱们招手咧!”
第五百一十二章 有些失望
代善在先后接到哨探数次回禀,得知这支人数只有数千的明军就在前方十里之处后,立刻下令三千人马加速前行,以免这股明军闻风而逃。
已经很多年没有带兵参战的代善这次是信心满满。
虽说自从崇祯九年阿济格在昌平败北之后,八旗上下对明军重新重视起来,但自从萨尔浒之役后便一直压着明军狂揍的自信心却是丝毫未减。
一直留在盛京的代善当然知道清军主力南下后连番受挫之事,这让他对南征能取得什么战果不再抱有什么希望。
前方不断传来的战报表明,明廷已经将最精锐的新军调派到了关外,这种情况下八旗已经很难占得什么便宜,不如撤回来休整一番,趁着明军主力云集关外,遣大军向西,由宣大一线寻找口子突进去抢掠一番,这才是最实用的战术。
当看到皇太极不顾病体,执意要亲率两黄旗主力南下增援时,代善劝说了几句,但却被皇太极给驳了回来。
代善心里清楚,自己这位八弟之所以要如此,为的就是挽回定策南下失败的面子,不让两白旗那弟兄三人找到攻击他的理由。
去就去吧,反正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谁当皇帝自己都不会过分,实力强大的两红旗可是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只要自己和族人的利益得到充分保障,爱谁谁。
可是就在皇太极亲赴松锦不久之后,东面突然传来了噩耗:赫图阿拉老寨被明军给打破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直觉告诉代善,明人这次显然是有一个完整的大策略,其图谋肯定不小。
在制止了豪格想立刻带兵赶赴赫图阿拉,将这个股不知死活的明军杀个干净的鲁莽行为后,代善向前线的皇太极发出了急报,并随即向盛京城外的各个方向派出了哨探。
既然明人早有预谋,那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别股明军潜在盛京周边,就等着城内派出兵马东进后一举袭破盛京?
在安排完了这两件事之后,剩下的就是等消息了。
好在派遣出去的哨骑在两日后便纷纷回返,盛京周边方圆一百五十里内并没有明军的踪影,这让代善和多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三天之后,宁完我跟随两黄旗的五千援军急匆匆赶了回来,在传达了皇太极的旨意后,代善抢下了率部歼灭东路明军的差事。
作为皇太极智囊之一的宁完我突然回返,让代善察觉到了一丝别样味道。他本想从宁完我的口中打听一下前方的战事进展情况,但宁完我只是含含糊糊回了一句:皇上准备退兵。
这句话并没有多少含义,但代善听了却是彻底放了心。
这回肯定是没赚着什么便宜,就连老八亲至也没用,不过退回来也好,这样老八就会想到,自己给出的策略才是最好的。
代善抢着率队出征,就是想要一份功劳。
在主力受挫、御驾亲征也没见到任何成效的情况下,自己这个留守亲王能带人消灭明军侧翼人马并收复老寨,这个在平时看起来不算什么的战绩,在大军回返后可就显得十分地耀眼和出色了。
只要功劳在手,将来在分配物资丁口时,两红旗就会取得优先权,实力就会进一步增强,自己和儿子的亲王位子就会更加的牢固,不管是老八还是老十四他们就更要拉拢自己,到时候可是好处多多。
“主子,明人这阵势瞧着有点难打,咱们是不是等到右路两黄旗那两千人马到了之后,再聚兵攻杀这伙明人?”
两红旗甲喇章京善继打马小跑过来,冲着骑在马上手搭凉棚观瞧敌阵的代善禀道。
在清军左前方五里的地方,五千明军早就列好阵型严阵以待。
就在清军数股哨骑来来回回探查明军底细时,刘国能和张文耀在查看了附近地形之后,决定背靠浑河面南布阵,静待清军的到来。
本着未虑胜先虑败的原则,在不知道清军究竟有多少人马的情况下,刘国能和张文耀决定采取最为稳妥的挖壕筑墙的方式构筑工事,以此来增加士卒的安全感和信心。
当初兵部给他们下达的袭破赫图阿拉、造势威胁建州侧翼的任务早就完成,现在他们这支只有五千人的孤军已经深入到了建州的腹地,在外界消息完全隔绝的情况下,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留着性命,等到主力击破清军主力、一路打到盛京,那样他们才能平安回返大明,享受应得的荣耀,以及那些藏在某个地方的大量财富。
明军首先派出了四个各二百人的小方阵,将留下的数十骑清军哨骑隔绝在外,防止他们进行骚扰,随后数千名随军青壮在明军的指挥和监视下开始挖掘工事。
明军在营地东、西、南三面挖出了前后间隔三十步、每隔五十步便有一个对外通道的环形壕沟,将自己的整个营地包裹其中。
第一道壕沟边沿隔二十步放置一门虎蹲炮,每门炮有两名炮手站在壕沟内,随时准备操纵火炮的发射,两千名长枪手与五百名刀盾手蹲坐在壕沟内,负责与冲到近前的清军肉搏。
第二道壕沟里,位于前面虎蹲炮的空档之间各置有带着三角支架的抬枪一门,用以射杀较远的目标。
两千名铳手分作四阵列阵第二道壕沟后面,这样可以根据清军的主攻方向随时移动。
因为考虑到刘张两部参与的都是小规模战斗的缘故,兵部特意给他们配发了二十门抬枪。
抬枪长达一丈左右,重达二十余斤,有效射程可达两百余步,威力巨大,有着九头鸟的绰号。
抬枪带有三角支架,类似于后世机关枪的两条支架,使用的是一两重的大弹丸,属于重型单发武器。
作战时,射手趴伏与地面瞄准后击发。
抬枪虽然威力惊人,中弹者绝无幸免,但装填速度太慢制约了它在战斗中的地位。
在大型会战的战场上,这种临敌只能一发的火器作用太小,虽说中枪者必死,但你一枪要打准了才打死一个敌人,对于动辄成千上万人参与的战阵上来讲,这种效果可以忽略不计。
第一道壕沟里的虎蹲炮施放完后就会顺着壕沟向后面转移,然后第二道壕沟里的铳手开始实施第二波打击。
但是抬枪在这种相对较小规模的战斗中,尤其是防守时倒是可以发挥出它的最大威力。
就在明军构建好工事后不久,代善领着两红旗的三千人到达了距明军不远的地方。
刘国能和张文耀在观察到清军还不如己方人数多时,心里是既感轻松又觉失望。
轻松地是清军人数不多,这场战斗将不会太过困难。
失望的是本想凭借工事杀伤更多敌人,立下更多功劳的愿望破灭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是当年的萨尔浒
看着眼前明军布置的防御工事,代善内心突感恍惚的同时,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万历四十七年的萨尔浒之役,明军开原总兵马林率一万五千人行军至尚间崖,闻听八旗主力既至,也是如此掘地挖壕,布下了与当前明军极为相似的阵势,而率先突阵击破明军工事的正是代善本人。
一眨眼间,十七年过去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只不过已经物是人非。
“不必等两黄旗那两千人了,咱们这三千人马足够!
没想到十余年过去,明人居然还是如此蠢笨。
善继,当年萨尔浒之役时你尚年幼,并未上阵参战,当初明人部下的也是如此阵势,且人数是其数倍之多,结果还不是一败涂地?此战我军必胜!”
也许是年纪渐长,也许是看到明军如此做派之下心情极为放松的缘故,代善先是里嗦的感慨一番,然后才开始交待下去应当如何打破明军的工事。
下午申时左右,旷野中炎热的暑气开始慢慢消退,一阵阵清凉的南风吹来,士卒们身上的燥热感转瞬间就被带走。
“他x的,这建奴怎地如此墨迹?要打就打,要撤就撤,这来了半天,居然是动口不动手,莫不是有何图谋不成?”
明军营地中间一块略略高出平地一些的土丘上,张文耀站在青壮们搭起的一座凉棚下眺望着远处的清军大阵,看到清军迟迟未见动作,忍不住开口骂了起来。
“老张你着甚子急?管他啥子图谋狗谋的,咱们这多粮食物资还怕他耗下去不成?别说就他这几千人,就是再来一万咱也不怕。
恁且坐下吃个瓜,等着建奴吹号再起来不迟,这瓜脆口的很!”
坐在长凳上的刘国能上身倚着一根木柱,一条腿屈膝踩在凳面上,手中拿着一颗甜瓜一边啃咬一边含糊不清的道。
张文耀骂骂咧咧的转身坐在另一条凳子上,亲兵毛三赶紧将一颗甜瓜递上,张文耀接过后用大手擦了擦,吭哧一口咬下了半拉,带着如同芝麻般大小种子的汁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没等他咽下口中的果肉,远处悠长的号角声忽然响了起来,清军的攻势终于开始了。
“盾手遮蔽炮手!低头!”
看到数百名清军弓手向着自己所在的阵地行来后,赵武大声喝令道,临近的刀盾手纷纷起身,准备举盾遮护虎蹲炮手,其余的士卒按照事先的演练,贴近壕沟壁后低头,准备用宽大的铁盔帽檐来遮挡清军抛射来的弓箭。
代善所率的三千人只有五百骑兵,剩余的全是步卒。
明军挖掘的壕沟又宽又深,而且士卒们都在沟内,骑兵面对这样的工事根本没有用武之地。虽说壕沟中间有可供数骑并排驰过的通道,但是通道上零零散散布放着一些拒马,这种情形下根本无法直冲明军营地,所以,这五百骑兵只能站在战马一旁,等待步卒破了明军的工事,清除障碍后再进行冲杀。
在代善的吩咐下,清军依旧采用重点突击的传统作战方式,四百名弓手分作两组,掩护突前的两阵共近三百人的重甲兵冲阵,两阵重甲兵身后各有六七百名步卒跟随,等待重甲兵破阵后随后冲杀。
因为明军都隐蔽在壕沟的缘故,带头冲阵的重甲兵放弃了短斧、铁锤等用来凿阵的短兵,全部换成了狼牙棒、挑刀、长柄虎牙枪等长柄武器,准备在接阵后冲着壕沟内的明军进行劈刺砍杀。
清军弓手在牛录章京的带领下向明军阵地一步步逼了过来,就在他们行至距明军阵地一百五十步左右时,一连串沉闷的爆响声响彻原野,大股的白色硝烟升腾而起,明军架设在第二道沟壕上数杆抬枪先后打响。
数枚一两重的弹丸从不同方位冲着清军弓手激射而至,除了一枚弹丸命中之外,其余的全都飞的不见踪影。
这枚一两重弹丸正好命中一名清军弓手的头部,随着一股血雾飘散,这名清军脑袋像西瓜一样被打的四分五裂,红白相间的鲜血脑浆四溅,身体就像被高速奔来的战马撞击一样向后飞出,将身后的数名清军砸倒在地。
在短暂的混乱过后,清军阵型迅速恢复原状,清军弓手一声不吭的继续前行,但速度已经开始加快。
“王二愣、孙狗子,你俩他x的打鸟呢?李全,打的不赖!都赶紧给老子装填,再射一轮!”
明军阵地内,抬枪队正李二狗一边喝骂一边催促着,抬枪手们手忙脚乱的装填着弹药,而两队清军弓手很快便前行到了百步左右的位置。
眼看着清军越来越近,随着赵武的再次喝令声,数十面盾牌举了起来,抬枪仍旧没有完成再次击发的流程。
在带队牛录章京的大喊声中,清军弓手抵近到壕沟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排好阵型,突阵的重甲兵手提兵刃加快了脚步,后面的清军甲兵紧紧跟随。
随着一声怪腔怪调的吆喝声,两簇箭雨几乎同时飞上天空,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后,转头猛地向壕沟内的明军扎了下来,一阵噼啪乱响中,一声声惨叫夹杂其中,随着一**箭雨接踵而至,没有被盾牌遮护到的明军士卒已有不少人中箭受创失去了战斗力。
这时抬枪的闷响声再次零星响起,由于距离拉近、人员密集的关系,这次发射的铳子全部命中目标。宛如碎石块大小的铳子无视重甲兵的三层甲胄,将几名跑在前头的重甲兵一击毙命。
借助明军被弓箭压制的无法露头的空档,两阵重甲兵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开始发力疾冲,准备趁机突至沟壕前杀伤明军。
随着许多弓手的力竭,箭雨变得稀疏起来,清军重甲兵们已冲至距壕沟十余步的地方,数息之内便会冲至明军阵前。
就在这时,虎蹲炮的怒吼声响彻四方,冲阵的重甲兵们只觉呼吸猛然一窒,随后便是血色漫天,数门虎蹲炮发射的几百枚弹丸如同狂风掠过田地,所经之处再无活物站立。
不等清军反应过来,尖利的喇叭声高亢入云,已经赶到西南侧第二道壕沟后面的火铳打响,在一片接连不断如爆豆般的声响中,两阵清军在哀嚎惨叫中不断倒地。
明军每阵五百人、一共四个铳手方阵以不间断的轮射方式,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近两千枚弹丸倾泻到进入射程范围内两阵清军的身上,鲜血碎肉、伤兵亡尸顿时铺满了明军第一道工事前面几十步的范围之内。
“起!”
铳声刚一结束,随着几声喝令,第一道沟壕内如林般的长枪高举,清军主攻方向的数百名长枪手猛然站了起来。
“进!”
第五百一十四章 是战是走
代善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正在被明军追杀的四散奔逃的清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就连下令骑兵上去接应的命令也忘了下。
刚才的一幕已经与萨尔浒之战完全相反,被追杀的对象竟变成了悍勇无敌的八旗兵,这种战况彻底颠覆了代善的固有观念,也让他的心里产生了浓浓地恐惧感。
好在督阵的善继果断下达了命令,号角声中,五百骑兵纷纷翻身上马,开始驱马冲向明军长枪手,接应被杀散的两阵剩余清军。
而一千余名明军在追出百余步后,在千总的喝令声中开始列阵转身回返,清军马队因为要留足冲刺起速距离的缘故,阵型尚在两里开外,就算提起马速赶到,明军也已经撤回壕沟里面的营地中。
“主子,接下来该当如何?战还是走?明人火器太过犀利,加之人数众多,咱们怕是有些打不过!”
将五百骑兵召唤回来后,善继收拢败兵并清点完战损回到代善身边语带焦虑的请示道。
已经从马上下来的代善坐在护卫拿来的马杌上,听着远处明军营地里隐隐传来的阵阵欢呼声,脑子里已是乱成一团,善继的询问他也是恍若未闻。
代善原本以为明军的精锐全部集中在松锦一线,这种侧翼奇袭的兵马就是明廷派来送死的一群乌合之众,自己这三千人收拾他们易如反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股明军显然不是善茬,这哪里是块肥肉,明明就是块硬骨头。
在善继的连番催问下,代善终于醒过神来,用带着些许期盼的语气连声问道:“一共有多少损伤?重甲兵死伤多少?”
近三百名重甲兵可是这三千人马的主心骨,正是这些人数不多的精锐支撑着他们这支人马的军心,一旦重甲兵伤亡过重,那这三千人的精气神也就基本上散掉了。
“回主子,这回咱们损伤可是不小,奴才去清点了一番,单是甲兵和弓手就伤亡四百多,重甲兵。。。。”
说到最后,善继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话也变得迟疑了起来。
“重甲兵如何了?快说!”
代善闻言心下惊惧更甚,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了起来。
他实在不敢听到善继说出来的结果,但却又不得不知道。
“回主子,重甲兵都亡了啊!
明人铳炮着实凶猛,三层甲也抵不过炮子轰杀,奴才点了又点,重甲兵一个也无啊!主子,这仗已是没法打了!”
善继哭丧着脸,终于说出了代善最不愿听到的结果。
代善脸色苍白已极,手臂用力之下,指甲深陷掌心的肉中,而本人却是犹自未觉。
这不到两刻钟时间内,就伤亡了四百多甲兵以及两百多重甲兵,三千人马已经去了两成多,而很明显的对比是,对面明军的伤亡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这还怎么打?
难道自己判断错误?这股明军是明廷派来的精锐?
一定是!
就算明国集结十几万大军与八旗主力交锋,但并不妨碍明廷从中抽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当做奇兵来用,正好可以打八旗一个措手不及!
真要是如此,这一仗自己败的并不冤枉。
多尔衮等人带着十万精锐,都被明人击败数次,自己之带了三千人马,如何是明军五千精兵的对手?
“善继,速速派人去往辽阳方向,叫两黄旗的两千人马尽快赶来!到时候咱们合兵一处,再将这股明军给灭掉!”
善继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打了个千领令而去。
他本想劝说代善退兵的,但心念电转之间吧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怕丢了面子啊。
要是现在退兵的话,回到盛京后消息一旦传出去,不光是自家主子,甚至是两红旗的面子可就丢光了。
三千两红旗正兵,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数千明军击败,并且折损近三成,大家知道以后会如何看待两红旗?以后谁还会把两红旗当盘菜对待?
看着远处清理战场的明人青壮,代善带着恨意和惧意开始计划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右路两黄旗的两千人马有七百骑兵,加上两红旗的五百骑兵,这样就会有一千两百骑,等两军合兵后就不能再强攻了,就这样跟明军对峙,消耗他们的粮食和军心,等到明军断粮后在发起攻击,一定要将这股明军斩杀干净,以消心头之恨。
很显然,对面的明军基本是步卒,在面对大股骑兵的时候,步卒离开防御工事就是找死,自己就用这一千多骑耗死他们。
“老刘,咱就在这跟建奴耗着?额可看见建奴向南边派了十余骑,莫不是找援军去了?真要是有大股建奴赶来,单是困就能将咱们困死!要不趁着建奴援军未至,咱们往东走?”
看着不远处青壮们正在挖坑掩埋清军尸体的热闹场面,张文耀有些担心的开口道。
“走?为甚子走?就冲着适才一仗战果看,建奴根本就不经打!咱这大占优势下为何要走?
老张,额知道,咱打到现今,大利有了,回去之后,名也定是跑不了,恁这是想留下小命享受荣华富贵,可现下咱不能走!”
刘国能说完之后冲着几步之外的亲兵吩咐道:“亮子,你去跟监军说一声,宰上二十只羊、十头猪,后晌用食咱庆贺一下,这眼看就到盛京了,估摸着快要跟朝廷大军合兵了,这些玩意咱就不留了!”
亮子一听将主的吩咐,嘴巴一下子咧开老大,脆快答应一声后,转身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为啥不能走?适才一仗,咱就把建奴给打残了,额看这伙建奴明显是失了锐气,咱走他还敢拦不成?”
张文耀不解的继续追问道。
“额说老张,恁没听见额适才说的话?额估计,朝廷大军用不了几日就打到盛京了,这可正是咱夸功的时候,咱凭啥要走?恁这榆木疙瘩般的脑袋咋就不开窍咧?额有时真想把你这脑袋劈开,看看里面究竟长得是啥!”
刘国能转过身来看着张文耀那张马脸,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
“成成成,额知道老刘你鬼心眼子比额多,不过额老张不是没脑子,就是跟你一块待着不愿意动罢了!你跟额说道说道,恁咋看出朝廷大军就要打到盛京?要真是如此,这建奴为啥还敢遣了兵马来打咱?不该是合兵守城才对?”
“成,额就跟你说道说道!
老张你想啊,这股建奴定是守盛京那伙对吧?他们来打咱,这就是说,建奴大军正在回返途中,奴酋觉着盛京无忧了才将他们遣来。建奴主力回撤,不就是说在前面吃亏了?那咱们前面十几万人马不追过来岂不是傻子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赵武的猜测
刘国能猜的一点不错,就在他们与代善所率的三千人发生短暂而激烈的战斗时,明军主力经过二百余里的长途跋涉,已经抵达了距盛京还有二十余里的地方,大军所过之处的村屯都是空无一人。
在皇太极的授意下,不管是八旗还是包衣所有丁口都已撤离,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八旗旗丁全都被聚拢到盛京城内或是城外,准备与明军决一死战。
而遵照朱由检的旨意,孙传庭和卢象升已经将两万余骑分成数路率先出发,去探查并搜寻西遁的蒙八旗以及北迁八旗的动向,寻机予以拦截和打击。
其中一路共计三千骑,由已升为副总兵一职的罗世芳率领,一路直奔辽阳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接应刘张所部。
由辽阳方向往南试图兜住刘张部后路的两千清军,在接到代善遣来的信使通传后,立即折向东南方向,并于第二天上午接近午时左右与代善汇合。
在看到有强援到达后,代善所部本来有些低迷的士气顿时重又高涨起来。因为两红旗上下都清楚,两黄旗的人马是八旗中最为精锐的一支,是皇太极登基以后,花了几年的时间,从各旗中征调精强士卒组成的,有了如此强军,不愁灭不掉对面龟缩的明军。
受到手下军心士气大涨的感染,代善也一扫昨日的沮丧之情,本打算耗死明军的计划也变成了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的想法。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军的三千骑兵通过观察清军行军留下的痕迹,已经沿路隐藏行迹尾随而来,就等着找准时机给予清军致命一击。
明军营地内,刘国能瞅着对面几里外一片人欢马嘶的清军阵营,心里思忖了一下之后,立即吩咐亲兵召集叶天闲以及几名千总前来议事。
“老刘,建奴新来援军看着比原先这伙要精强许多啊,这铁甲明晃晃地甚是晃眼,看这架势,莫非晌午后就要来打一阵?额估摸着再打的话建奴就不会聚兵来打了,保不准分兵四下来攻啊!咱这点人马要是四处支应,万一有一处破了阵可就麻烦!”
张文耀一边四处观瞧着清军阵容,一边有些担心的开口道。
现在他们所处的环形工事周长足有两三里,五千人马中只有长枪手和刀盾手分布在第一道壕沟内,铳手则是在壕沟后面集结,这样只能集中防守面向清军的西面和西南面,东面以及东南面就很难顾及到。
也就是代善太过大意和自信,只想着集中兵力一举击破明军,所以没有分兵从别处突破,要不然的话,明军挖掘的工事很容易就会被突进来。
而一旦清军突进来,那几千名青壮就成了定时炸弹,只要他们混乱之下冲乱明军阵型,清军趁机上前肉搏,最后的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老张,你这脑瓜子咋开窍了?哈哈哈!额觉着你比对面建奴那首领要厉害。
那家伙定是没将咱放在眼中,想着一口吃掉咱们,故而才吃了大亏,若是早就分兵来打,就算最后咱们胜了,那也会折损太多。如若是建奴援军一到,你我能否活下来可就不知喽!”
刘国能一边笑着调侃着张文耀,一边观察着清军的动向。
不等两人继续闲话,叶天闲、赵武、李三炮、周烈等人先后赶到了凉棚下,等几人行礼就坐后,刘国能开口道:“大伙儿都瞧见了,建奴又来了一伙援军,人数当在两千上下,加上昨日原有剩余建奴,也就四千有余。额适才跟老张说了,这他x的建奴又是送人头来了!
不过,虽说昨日一战咱们大胜,可也不能太过小瞧了建奴,大伙就议一议,接下来建奴会用何种法子来打咱,咱们当如何应对,大家敞开说!”
“管他怎生来打,过来一个咱就砍一个,昨日赵武那一总已是立功,今日该轮到俺这一总了,这立功也得匀和点才成,日后升迁可就指着建奴人头了!将军恁说是吧?”
没等其他人开口,千总李三炮已经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昨天趁着清军被炮轰铳射打蒙了的功夫,赵武领着手下爬上壕沟杀了过去,一鼓作气将失魂落魄的清军给彻底杀散,在清军骑兵赶到之前得意洋洋地返回了营地之内,直把其余几个没参战的千总刺激的眼睛都红了。
清军这遍地的尸体可都是军功啊,要是他们都能全须全尾的回到大明,赵武这游击将军一职可是跑不了了。
“给老子把嘴闭上!这叫你等议事呢,你给老子来说升迁!赵武,你来说说,建奴会用何种法子来攻?”
刘国能先是瞪了一眼李三炮,训斥几句后把目光转向赵武开口问道。
李三炮也是最早跟着刘国能的老人,眼见老上司发火,吓得一缩脖子,身子往后挪了挪后不再出声。
“启禀将军,卑职以为,昨日建奴吃了大亏之后,今日应当不会再聚兵于白日来攻!”
赵武起身抱拳施礼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哦?你是说建奴会夜袭?唔!这确是极有可能!你说说,为何如此推断?”
赵武的话让刘国能眼前一亮,他赶忙出言继续问道。
“禀将军,卑职适才观敌之时发觉,建奴哨骑绕向我军东面后阵查探,这在昨日并未生发。我军后阵兵力部署并不多,且数千青壮聚集于此,卑职推断,建奴若是来攻,定是欲以从东面突入后,驱赶青壮冲乱我军阵势为其目的!”
赵武回道。
“唔,此事本将也有想到,东面确为我军防御薄弱之处,须得加派兵力方可!只是,你由何推定建奴会用夜袭之法?”
刘国能点点头之后认可了赵武的判定,但对于赵武因何断定清军夜袭之事却是极为好奇。
“将军,我军火器犀利,此为建奴最惧之物!昨日一战之后,奴酋定不会再以昨日之法来攻。而白昼之间我军皆是严阵以待,不论其如何调兵,俱在我军窥视之下。
卑职曾留意过,数日以来,夜间有月映射下,常人视物只比白昼略差。夜间只须用疑兵之计,四下分兵,而聚兵一处猛攻,我军守御将会极为艰难。故此,卑职断定,建奴极可能采用夜袭之计,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赵武的一番分析让在场诸人陷入深思之中,半晌之后,刘国能猛地站起身来下令道:“赵武之言确是有理!若是晌午后建奴还不来攻,那十有**会用夜袭之计!那咱就叫他再吃个大亏!”
第五百一十六章 热刀切牛油
果然不出赵武所料,清军并未于当日下午发动攻势,待赶来的两黄旗人马歇息恢复之后,清军在当夜子时过后对明军展开了夜袭。
但因明军早有防备,清军的夜袭并未奏效,在突入明军营地的人马被击败后,清军的进攻再次以失败告终。
回返营地的清军人困马乏、士气再度低落下去。
连续两场败仗让代善也是懊恼不已,在与善继以及两黄旗甲喇章京特其杌简单商议一番之后,代善决意天亮后遣人回盛京,让多铎聚集人马、打造盾车、多集结包衣过来,定要将这股明军彻底消灭。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自己丢不丢面子了,眼前这股明军太过危险,为了大清的利益,面子丢了就丢了吧。
商讨过后,代善吩咐安排好值哨人马,随后众人各回营帐内歇息。
就在清军营地进入一片安静之后,罗世芳带领的三千明军骑兵已经趁着皎洁的月色,悄悄地逼近到了十里之外。
夏日的清晨,凉爽的南风拂过辽东原野,酣睡的清军全都沉浸在梦乡里,浑然不知死神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轮弯月还未彻底消沉,静谧的旷野中仿佛有隐隐地雷声传来,值哨的数名清军先是仰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中一朵云彩也无,但这几名经验丰富的清军立刻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大变的同时,一名士卒吹响了号角,但一切为时已晚。
远处天际边似有一条黑线正在向着清军大营移动,随着距离的缩短,这条黑线的移动速度也在逐渐加快,片刻之后,数面被战马奔驰带起的疾风吹得笔直的大旗蓦然显现,一片红色的海洋将大旗包裹其中。
沉睡中的清军士卒被嘹亮的号角声惊醒,不待上官吩咐,骑兵们不管是披甲还是未着甲的都是匆忙奔出营帐迅疾跑向马群,步卒们执刃拿弓窜出营帐后开始寻找本队的认旗。
身着板甲的罗世芳纵马奔驰在三千骑的最前面,两名旗手落后半个马身策马紧随,他们的后面是数百名最为精锐的骑兵,大队骑兵则是呈扇形紧随在后。
看到两里之外一片纷乱的清军营地,罗世芳嘴角轻撇,持着长长铁枪的手臂高高举起,两名旗手擎着的大旗即刻斜指向前,罗世芳手臂回落,另一只手松开缰绳后将精钢面罩抹下,身子伏低后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匀速奔驰的战马瞬间加速冲了出去。
后面的大队骑兵随着战旗的指向,也是几乎在同时提起了马速,三千身着红色铠甲的骑兵,宛如火山喷发后流淌的炽热岩浆一样,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向着清军滚滚而去。
“速速吹号聚兵!快!着甲!”
明军营地中,早就被清军号角声惊醒的刘国能一边下令一边疾步出了营帐,与他相邻的张文耀提着长刀也从帐中窜了出来。
“出甚子事了?!建奴又来援军不成?”
张文耀大长腿紧赶几步,追上正快步走向小山包的刘国能,口中一迭声的问道。
“不像是!若是援军来了,建奴不会高出偌大动静!莫非。。。。?!”
刘国能猛然止步,转头与张文耀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狂喜。
两人不再言语,几乎在同一时间撒腿跑向不远处的小山包,数名亲兵提着将主的甲胄兵刃紧随其后。
“额地个乖乖、亲大大哎!这是官军?!哈哈哈哈!老刘,你快掐额一把!额眼木花吧?!哈哈哈哈!这阵势!啧啧!要是额们这五千人摆在那里,说不得眨眼就全没了!
最前面那员猛将是哪个?这身铠甲好生耀眼!额地个亲娘哎!额甚时日也来一身这等甲胄!”
登上山包的张文耀一看到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火红色,先是惊叹,后面喜不自胜之下忍不住语无伦次的胡说起来,揽着刘国能的肩头对着高速奔来的大队骑兵指指点点,面上也是红光一片。
也难怪他如此激动。
他们这支孤军从渡海踏上辽东陆地之后,与大明的所有联系便全部中断,这一路走来,也是冒着随时有可能被清军歼灭的危险,一步步提心吊胆地到达了今天的位置,几个月来头一回看到熟悉的红色铠甲和旗帜,始终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额就说吧!朝廷定不会不管额们!这股马队定是圣上遣来接应咱们的!老张!额们这回要发达了!哈哈哈哈!”
一向注重形象的刘国能一把抱起张文耀颠了几下,咧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亲兵们被将主的情绪所感染,一个个也都是笑逐颜开,一边指点着越来越近的三千骑兵,一边兴奋的大声议论着。
“来来来,赶紧披甲整队!等马队冲阵过后就该咱们上阵了!”
很快从狂喜中冷静下来的刘国能大声吆喝着,亲兵们喜滋滋的上前,开始给自家将主披甲,营地内的明军已经披甲执刃,纷纷自营帐中奔出后找各自上官的认旗结阵,赵武、李三炮等几名千总正在大声下令亲兵举旗。
罗世芳精心选择的突袭时机极为恰当,清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明军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大队明军已潜至身后,再加上清晨这个时段正是睡眠最香的时候,大部分清军都卸去铠甲好生歇养,就算清军再精锐,但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太过短暂,所以这场战斗从开始就已经毫无悬念。
面对已经将马速提到最高的明军,纷乱中匆匆上马的一千多清军除了用低速来对冲别无他法,因为如果你打马奔逃,在速度不够的情况下只能被明军撞翻斩落,还不如抱着决死的心态拼一把。
明军骑兵的扇面阵型足够宽大,在横扫过清军营地后沿着宽广的平原前冲后兜了一个圈子后,如同梳子一样,再次将已成崩溃之势的残余清军梳了一遍,两次冲阵后,战场上再也看不到骑在马上的清军身影了。
罗世芳掀开溅满鲜血的面罩,将马速慢慢降下后催马碎步迎向赶来的刘国能和张文耀,大队骑兵已经分成几百骑的小股,追击逃向远处的残余清军骑兵,刘张部士卒已是以队为单位,对溃败的清军展开了围杀。
“某秦军副总兵罗世芳,奉命前来接应二位所部!听闻二位率孤军深入敌后数月之久,罗某实是佩服之至!”
将血迹斑斑的长枪插入战马的兜囊中之后,身着板甲的罗世芳有些费力的翻身下马,冲着刘张二人抱拳开口道。
两名亲兵跳下马来,赶紧过来帮着罗世芳脱下板甲、摘下沉重的帽盔。
“卑职游击将军刘国能、张文耀见过罗将军!不敢当将军如此夸赞,朝廷但有令下,卑职等皆是一往无前!”
刘国能和张文耀赶紧上前施礼,报名参见这位年轻的出奇的大将。
“有何不敢当!二位之胆气、勇气皆是我辈武人之翘楚!现下此股建奴已灭,朝廷大军已将盛京围住,据闻奴酋洪太也在城中,此次灭国斩酋之功已是唾手可得,待清理完此处,二位随某西向与大军汇合,共享此番大功!”
第五百一十七章 准备总攻
盛京城南门外五里的地方,孙传庭与愈发消瘦的卢象升并肩站在高大的楼车平台上,一边俯视着盛京城内清军的布防情况,一边商议着接下来的攻城计划。
这具楼车高达四丈有余,高度刚刚超过盛京城墙五尺左右,再加上人体的身高,站在上面正好可以观察到城内一侧的布防情况。
盛京城墙是在原沈阳卫城墙基础上进行改建的,从皇太极天聪五年开始扩建,到天聪八年基本完成。
改建后的城墙由原来的两丈五尺增至三丈五尺,厚达一丈八尺。
原来城墙为外砖内土,改建后的城墙以石为基础,内外墙均为砖砌,墙内夯土充实。
城墙四周各建角楼一座,垛口六百余个,城周长也由原来的九里许,扩大到十里左右。
改建后的城墙,由四门改为八门,也就是八座门楼。
皇太极亲制诏令命名城门:“南之左曰德盛(大南门),南之右曰天佑(小南门);北之东曰福胜(大北门),北之西曰地载(小北门);东之南曰抚近(大东门),东之北曰内治(小东门);西之南曰怀远(大西门),西之北曰外攘(小西门)。
”其内涵颇有上承天佑,下感地载,内修文治,外攘兵患,安抚已得之民,怀柔外藩诸部,以福德之盛去开创天下的大志宏图。”
“东虏奴酋倒是善于活学活用,如此布置学足了我军工事之妙,可惜,奴酋怕是忘了,我军是以火器见长,不须近身肉搏便可以轻易摧毁其精心策划之工事!奴酋妄图螳臂当车之举终会化为齑粉!”
在观察到清军在南门内布置的工事后,孙传庭冷笑着对一旁的卢象升道。
“白谷兄所言极是!奴酋洪太欲行困兽犹斗之举,穷途末日之下仍是负隅顽抗,对此等横行我辽东之土十余载之凶顽,唯有一举歼之,方显我皇明之威!”
在接到朱由检的旨意后,卢象升将整合之后的三万余骑兵分成数路,除了罗世芳早就带队斜插向东接应刘张部之外,其余大队骑兵分别交由马科、曹变蛟、李重进等人率领,绕过盛京城之后或是向北或是向西,一路扫荡追剿而去。
为了配合骑兵的追剿行动,孙传庭命京营分出一万人,会同勇卫营车营二百余辆偏厢车,再加上数千辎重营兵,分兵跟随在几路骑兵后面,负责在败逃清军依托工事防守,骑兵无法攻击时,给与友军以火力支援,收拢俘虏以及缴获的物资。
车营的小型佛郎机炮阵适合野战,在攻城时及破城候已经没有太大用场,所用这次被孙传庭一股脑的全部派了出去。
现在盛京城的东西南三面已经被明军围住,只留下了大北门没有明军的身影,但是在北面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五千秦军以及京营五千人负责拦截从城中出逃的残兵。
盛京必破。
这是明军上至决策层、下至普通士卒的共识。
能将以野战见长的清军主力打的崩溃败逃,现在大军将清军残兵围困在这个不算大的城里,本就不长于守城的清军败兵拿什么守御?
弓箭再神准犀利,能抵得过大炮的轰击?
盛京城东西南三面城门外,布放着辎重营运送过来的数十门千余斤中的红夷大炮,只要攻城计划定下后,这些大炮集火轰击下,这几面城门很快就会坍塌,就算后面顶着巨石沙包也没用,顶多给破城后增添点工作量就是了。
“建斗可是观瞧已毕?如此的话,你我回营可好?”
孙传庭看向身旁一身布袍的卢象升,不管是眼神中还是面容上,都是满满的敬意。
对这位小自己六岁的忠勇之臣,孙传庭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数年来,正是因为这位重臣的苦苦支撑,大明的危局才没有变成无可挽回的败局。
虽说现在因为自己身负皇命、总督前线战事的缘故,在决策上不得不以自己为主,但孙传庭在卢象升面前却从来没有上官的架子。自二人率部汇合后,每遇大事,孙传庭都要虚心征求卢象升的意见和建议。
“善!白谷兄请!”
不喜多言的卢象升侧身一让,表示要孙传庭先行下楼车,孙传庭微一拱手致谢后当先走向平台后侧的楼梯。
卢象升本就对权利并无太大的兴趣,虽说他曾官至五省总理大臣的高位,但他对于孙传庭的后来居上并无什么抵触之意,相反,他对孙传庭这位官场后辈这几年的急速蹿升持有乐见其成的态度。
孙传庭的功绩通过各种渠道早就传到卢象升的耳朵里,对这位新晋者勇于任事和担当的作风,以及几年来取得的一系列卓越功劳,卢象升也是敬佩不已。
他只希望朝堂上能多几个孙白谷这样的能臣,少几个袖手谈天、只顾私利的蠹虫,那大明的未来将是大有可为。
二人下了楼车,在亲兵的护卫下回到营中孙传庭的大帐中,孙传庭吩咐下去,兵部派来的相关官吏立刻携带工具攀登楼车,绘制城内东西南各门后面的布防详图,以供制订详细的破城后方略使用。
分派完毕后,亲兵端上茶水,孙传庭与卢象升对坐闲谈,静等兵部官吏勘察地形后绘成舆图,然后再召集各路总兵大将前来研究具体战术。
“建斗,圣上旨意中提到将来设沈阳等处总兵参将,下辖兵马攻防各处一事,你意下如何?”
孙传庭端起香茶啜饮一口之后,将茶盏放在身侧的矮几上,笑着开口道。
“圣上于此事上大的方略完全正确,但因未曾亲至一线,故而可能于细节处稍有偏差。白谷兄既是出言相询,看来对此亦是有些不同看法,不知卢某所猜可对否?”
面对孙传庭的问话,卢象升毫不避讳,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哈哈!建斗一语中的!
圣上雄才伟略,于大局上总有高屋建瓴之策,其布局皆是以将来十年或者数十年为着眼处,不管是事涉国计民生,还是朝廷军政方略,圣上之思实是令人惊叹不已!
不过,就辽东之地条件之艰苦、局势之复杂而言,各地所驻兵马似是略少了些许。
建斗既是与孙某意见相合,那攻取盛京之后,你我二人可就此事专门上本,提请圣上将章程略作改动,不知建斗意下如何?”
“善!此事可为!”
卢象升爽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两位重臣讨论的是关于增加辽东驻军员额的话题。
考虑到可能有大批清军提前逃向北面的缘故,沈阳、松原这两处兵马有些过少,不足以担负起将来官军对北方的攻略重任,适当增加一些有益无害。
沈阳总兵下辖兵马增加到七千,马三步四,松原参将下辖四千,马一千五步两千五。
这一万一千兵马将会视具体情况,有针对性的定期对东北和北面展开扫荡,打击和剿灭八旗残余势力。
当日下午申时许,兵部官吏城内布防舆图绘制完毕,孙传庭和卢象升、秦良玉立刻召集各部将领与会,研究制订相关战术,并决定于明日辰时整,从三处城门同时对盛京发动总攻。
第五百一十八章 蛊惑人心
盛京城皇宫崇政殿内,身穿黄色龙袍、头戴夏朝冠的皇太极端坐于御座上,御阶下是除了两白旗以外的各旗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等二十余名将领,李率泰、吴三凤等人也是赫然在列。
由于一众武将对于日常细节并未注意,也并不知道各种服饰其中含义的缘故,他们都没有看出皇太极今天穿着的是只有参加宫廷庆典、筵宴、大婚等重要场合时才穿用的龙袍。
这件龙袍是当初动用了二十多名包衣绣娘,花费了足有月余时间才制作完成的吉服,皇太极也只穿过数次而已。
龙袍是右衽大襟式,圆颈、马蹄袖,四开裾。领口、开襟、马蹄袖等处多用石青缎地,并用金线、彩线绣制金龙、海水、朵云图案。
袍身共有九条龙纹,即前胸、后背各有一条正龙,下侧左右各有一条升龙,左右肩部各有一条升龙,右侧内襟里另有一条行龙。
龙袍在前后看时均可见五条金龙,恰与“九五之尊”相吻合。龙袍上的纹饰除龙纹之外,还有传统的“十二章”纹样,袍下摆另有海水江崖、八宝立水等纹饰。
朝冠冠面为玉草。帽檐上仰,覆以珠穗,正中饰三层金顶,每层间饰以一等大东珠一颗,环绕金顶周围,饰以四条金龙,龙的头上、脊背各镶嵌一颗。
为了使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看一些,皇太极特意让哲哲和海兰珠给自己的脸上扑了一层粉,又在脸颊抹上淡淡的腮红,之后才下令召集这些硕果仅存的将领议事。
皇太极扫视着阶下个个神情惶恐的众人,心底升起了一股浓浓地悲哀之情。
原先在下面站班的代善、济尔哈朗、岳托、阿巴泰、宁完我、范文程等人一个都不见了,除了代善领军往东、宁完我与范文程随同豪格北迁之外,另外三人可以说是凶多吉少。
而多尔衮、多铎早就在明军到达前两日带着军队和部分族人,裹挟了众多包衣逃向了北面,那个经常公开反对自己的混蛋阿济格也死了,短短数月之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鳌拜,城外明军是何动向?城内工事可已布置就绪?军卒可是全部到位?”
皇太极的哀伤之情转瞬即逝,他迅速将诸多负面情绪抛开后,声音低沉的开口问道。
“回主子的话,明人分兵围了东、西、南三门,只有大北门外没有明人动向;这几处城门外都架着大炮,看来明人并未打算用登城之法来攻打,而是想如去年攻打义州之法,用大炮轰开城门。
城内工事早已全部完工,各旗退回来的军卒也都已到位,征调来的旗丁也已部署完成,只要明人打进城来,奴才定要教他来得去不得!”
鳌拜单腿跪地大声回禀道,面上一片肃穆决然的神色。
为了表达死守盛京城的决心,断绝他人的异心,鳌拜下令把盛京四座城门门洞全部用砖石堵住,彻底打消有人试图趁乱逃跑的意图。
鳌拜知道自家主子已是必死,既是如此,那这座城中的所有人就来为主子陪葬吧。
皇太极早前已经下令,城内攻防交由鳌拜全权指挥,所有军民人等具要听从鳌拜号令,但有违令者可立斩。
“好!明人所依仗者不过是铳炮犀利而已!可是只要将他们放进城内与其巷战搏杀,明人的火炮便无法派上用场,这等于断了其一臂!而我八旗子弟善射者众,火铳再犀利,可它只能直射,且准头极差,哪比得上我八旗弓箭之利!
此番守城,我军要利用好每一处工事、每一间房舍、每一处院落,利用弓箭之优多多杀伤明人,尤其是明人将官!只要其伤亡过巨,明人自会胆寒!
朕已于城外埋下伏兵,专截明人粮道!只要城内坚守住,明人在伤亡巨大、又面临断粮危机之日,其军心必乱,到时便是我军大举反攻之时!
可是有人不信朕遣了伏兵一事?哈哈!你等回到盛京已有几日,可曾看到礼亲王与留守盛京的三千人马?还有朕早就遣宁公甫带回来的五千护军,这八千人早就奉朕之命去往盛京城东面!这八千人就是明人的催命符!”
御座上的皇太极越说越激动,最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双手凭空挥舞,瘦的凹陷进去的脸颊也似乎饱满了许多,身陷进去的眼眶中仿佛有两团鬼火在炽热的燃烧着。
“主子放心!奴才等定会竭尽全力,将明人重创与盛京城内!好教这群尼堪知晓我八旗的厉害!”
逃回来的两红旗梅勒章京额地补出列后单膝跪下,抱拳拱手后慷慨激昂的大声说道,其余的一众将领或是真的相信了皇太极的一番言论,或是明知是假但也假装信了的样子,纷纷出列面向皇太极单膝跪倒,吵吵嚷嚷的表着决心,一时之间,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好!这才是我八旗健儿该有的模样!一时之挫算不得什么!当年太祖仅以十三副盔甲起兵反明,不用数年便打下偌大之江山!
当初打江山靠的是什么?是我八旗上下舍生忘死、甘冒矢石之勇气信心!
现我军虽是新败,但比之太祖时,实力仍旧不知强出多少!只要我八旗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人人奋勇杀敌,尼堪再多也何愁不灭?
况且此时此地,就算为自家亲眷家人,我们也不得奋起血勇!明人军纪之败坏,举世皆知,其于关内之时,面对自家同胞时便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别说其打进盛京后面对我等异族!
若是盛京被其占领,我八旗老弱妇孺、你等之身家财产定会全部沦为明人所有!
有鉴于此,我八旗也不得不战!
朕宣布,此战之后,朕将会视你等功劳大小予以重赏!
功劳足够者,各旗旗主、亲王、郡王、贝勒也不在话下!
朕对天盟誓,若将来有违今日之言,天殛之!”
一直没有坐下的皇太极双手向上高高举起,头也随着仰起,面上的神情也是庄重已极。
“奴才誓为主子效死!”
“杀尽这些尼堪!”
“奴才定会与明人血战到底!”
“杀光明狗!”
以鳌拜为首的这群将领的情绪,这次彻底被皇太极的重诺点燃,一个个都是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叫嚷着,仿佛恨不得立刻冲出城去把明军一个个屠尽一般。
“朕的勇士们,去吧!用你们手中的刀枪去证明自己的勇气!教那些明人胆寒吧!朕就在此处等着你们的捷报!朕发誓,朕绝不离开盛京城,朕誓将与盛京共存亡!”
第五百一十九章 葡萄牙教官
崇祯十一年六月十二日,随着一道道号令传下,盛京城外无数面旌旗迎风招展,明军特有的红色铠甲犹如一片汪洋大海,以摧毁一切的态势向着盛京城涌来。
各路总兵大将均是披挂整齐,意气风发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按照事先划分的区域,率领各自的手下列阵向前。
所有的将官士卒面上都洋溢着满满的自信与豪情,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参与的是一场灭国之战,这是自太祖击破蒙元的两百多年来,大明历史上第二次覆灭他国,能够亲身参与这场战役,将会是无上的荣耀,等待他们的也将是丰厚的赏赐与拔擢。
自从大明各路各部官军全都配备了锦衣卫监军后,士卒们再也不用担心上官会贪墨自己的赏功银了,自己立下的功劳都会被监军统计在案,事后朝廷的赏功银会一文不少的发放到自己手上。
战殁者、伤残者的烧埋银、酬功银都会有朝廷派人发送到家中,这个更不用担心朝廷食言。
每次战后统计阵殁伤残名单上报后,顶多半年,监军就会向士卒们展示盖有阵殁伤残将士原籍官府大印的文案,上面有里正的画押、其家人邻居鲜红的手印,以此证明烧埋抚恤的银钱都已到位,朝廷这种光明正大的行为是两百年来从没有过的,正是这种看似微小的举动,激励着每一个士卒在对敌时奋勇争先。
因为他们不再害怕战死受伤后没人管了,他们的心里有了最稳定的依靠,自己的家人也会因此受益终生。
这一切改变都来自于皇帝,每一名监军都不厌其烦的无数次提到,将士们近几年享有的待遇,都是皇帝下旨后朝廷经办的,甚至皇帝还动用了帑的银钱,用皇帝的话说,此举就是为了不让将士们流血流汗又流泪。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已经让所有士卒以及中下级将官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先那种自己是某某大将的兵这种传统观念已经彻底消失,绝大多数士卒已经知道,自己是皇帝和朝廷的兵,自己享有的所有待遇都是皇帝给与的。
在这种普遍共识下,如果再有将领想不服从皇帝和朝廷的命令,甚至想拥兵对抗朝廷,那结局将会是非常凄惨。
辰时整,随着孙传庭的一声令下,盛京城东、西、南三面的城门外先后响起了红夷大炮的震天怒吼,明军对清军最后一次大战役拉开了序幕。
负责攻击清军南门的是五千名秦军,有总兵周遇吉亲自指挥。
由于盛京城面积不大,而城外的明军除了派遣出去的以外仍有近十万之众,再加上明军并未采用传统的蚁附攻城的战术,所以绝大多数明军只能列阵在外,羡慕的看着领到攻击任务的友军发动进攻。
距离盛京城南门一里远的地方,在接到周遇吉下达的攻击令后,一字摆放的十门红夷大炮中的一门进行了试射,由葡萄牙教官弗朗西斯科亲自操炮。
“duang”!的一声震天巨响之后,一枚五斤重的弹丸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算高的抛物线后,迅疾砸向厚重的城门,并且准确的命中了目标。
尽管城门后面堵塞了砖石麻包,但这枚带着巨大动能的弹丸依旧在城门上砸出了一个一尺左右的大洞。
看到炮击效果后,佛朗西斯科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咕哝了一句本国话之后,用不太熟练的大明官话大声下令道:“复位、清膛、装弹!”
旁边的十余名装填手迅速涌上前去,喊着号子将沉重的大炮复位,随后清膛装填,不到百余息时间内,这门红夷大炮便恢复到发射状态。
弗朗西斯科再次上前,几名装填手在他的吩咐下开始校正火炮的方位,几名明军炮手凑上前来仔细的观摩着,并将这位高鼻深目的教官的一举一动牢记在心。
在花费了数十息的时间重新校正好方位后,佛朗西斯科再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迅速走到相邻的一门大炮前,指挥着装填手们调整射击方位,与他正在进行相同动作的还有两名葡萄牙教官。
待到所有大炮全都重新校对一次后,佛朗西斯科大吼一声,跟在他身边的一名明军旗手将手中的红旗一挥,十门大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打响,十枚弹丸不分先后的从天空急掠而过,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城门。
这十枚弹丸最终有八枚直接命中目标,有两枚出现了些许的偏差,砸在了城门的砖墙上,稀里哗啦一阵响动后,随着一小股尘烟的升腾,数十块砖头被或被击碎或是脱落,露出了里面厚厚的夯土。
八枚先后命中目标的弹丸,瞬间将城门砸的支离破碎,城门后堵塞的砖石已经清晰可见。
佛朗西斯科再次高声大叫,装填手和明军炮手开始紧张忙碌起来,十门大炮在百余息后再次准备完毕,这次佛朗西斯科并没有上前亲自校对,而是下令明军炮手根据刚才的示范自己上阵。
其实在日常的演练中,明军炮手们在这些葡萄牙教官的精心教导下,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操炮水准,但演练和实战不同,在战阵上还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把平时演练的积累最大程度的展现出来。
又过了数十息,十门火炮打响了第二轮,这次的齐射有五枚弹丸命中目标,一旁的佛朗西斯科勉强点了点头,这成绩比起平时要差一些,但也算不错了。
最终经过四轮轰击,盛京城南门终于被弹丸轰成了渣,后面的障碍物完全显露了出来。
在明军的轰击过程中,除了城头上有不少清军露头观瞧外,清军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击措施。
不是他们不想反击,盛京城头的大炮早就被皇太极亲征时带去了松锦,并最终全部丢在了那里,现在除了一些小炮以外,守城的清军根本无力展开反击。
看到城门已经残破不堪,周遇吉一声令下,两百名辎重营的青壮拿着巨斧、铁锯、锄头、铁锨,推车挑担向城门处行去,而此时的红夷大炮再次发出怒吼,这次的目标变成了城楼以及附近的垛口,目的是压制和杀伤城头的清军,掩护辎重营顺利抵达城门进行破拆。
秦军五千名铳手也是列阵向前,在到达城门下七十步距离时以五百人为一队,开始向城头进行不间断的射击。
这七十步的距离正好处在清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外,却正好处在火药改良后的铳阵之内。
明军这一举动果然奏效,原本埋伏在城头和城楼上的清军以及众多旗丁,本来准备好用弓箭和石、金汁、滚木等杀伤逼近城门的明军,但在红夷大炮和火铳的压制下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任由辎重营毁掉城门、拆挖砖石。
第五百二十章 开花弹
经过两百名辎重营青壮半个时辰的忙碌,堵塞住三丈多长城门洞的砖石麻包终于被基本清理干净,在这个时间段内,城头的清军在看到第一步阻击任务失败后,早就奉命转移到城内后散落在各个工事后面。
周遇吉早就通过兵部绘制的舆图对城门附近的工事有所知晓,就在青壮们完成任务撤离之后,正对城门的一门红夷大炮进行了直射。
一枚弹丸穿过长长的门洞,将一排麻包垒砌的工事打出了一个大缺口,工事后面猬集的清军弓手练惨嚎声来不及发出,就被弹丸击倒了五六个随后几十名盾手遮护着两架炮架上带着两个轮子的威远将军炮,行到了能容纳六七人并行的门洞口,十几名身着两层铁甲的掷弹手紧随其后。
这种身架粗壮的炮车可以由一个壮汉推车,两人用绳索于车前牵引前行,样式与后世农村那种手推车相似,只不过形制上更加简单。
这就是军器监根据台湾战役后,明军缴获并送到京师的荷兰人的炮车改进的,使用的火炮变成了短身管大口径的臼炮--------威远将军炮。
最为重要的是,军器监成功仿制出了开花弹。
经过对荷兰人留下的开花弹拆解后,军器监的工匠逆向推研数月,终于研制出了属于大明自己的开花弹。
开花弹的难点在于引信所用的慢燃火药以及如何引燃引信,必须有一种燃烧速度很稳定的慢燃火药。
这第一个难题是火药作坊内一名叫王顺的匠人给解决了。
王顺家数代都与火药打交道,因为生计困难的缘故,他的父亲经常私自制造火药,用于制作年节时燃放的药发傀儡(烟花)所用,王家制作的药发傀儡因为花样繁多、而且施放安全的缘故,深受大户人家的喜爱,而药发傀儡引信里用的就是与炮弹引信类似的慢燃火药。
正是王顺灵机一动,想到了药发傀儡升空后才爆炸的场景,于是将制作慢燃引信的法子讲了出来,实验数次之后虽然奏效,但绵纸引信容易出现从尾部就燃烧的问题,这可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后来有一名精擅木工手艺的匠人冯六子提出了用木管引信替代绵纸引信的方法,经过测试之后效果非常好。这个法子不仅解决了引信易燃的问题,还顺带解决了炮手点燃引信后再把炮弹塞入炮膛,从而带来操作不便的问题。
木管引信的结构大体上是一段中空,两端开口的木管,内装燃烧速度很稳定的慢燃火药。
木管上标有刻度,使用时炮手先估算一下发射距离,从火炮手册里查出距离和炮弹种类对应的飞行时间,再按引信上的旋钮调整引爆时间,同时在引信的相应位置打个孔,最后塞进炮弹的引信孔。
这时,引信的一端露在弹体外,另一端与炮弹内的炸药接触。最后把炮弹塞进炮膛,引信的位置朝前。
由于滑膛前装火炮的内膛直径略大于炮弹的直径,发射药爆炸时一部分火焰从炮弹和炮膛间的空隙渗透到炮弹的前方,直接点燃了引信露在炮弹外的部分,炮弹在空中飞行特定的时间后,引信按先前调整好的时间燃烧到炮弹内炸药的位置,点燃炸药,炮弹爆炸。
经过多达上百次的实验后,威远将军炮配开花弹的技术终于稳定了下来,随后朱由检下旨,兵部订制了五辆炮车送到了前线,用以检验实战中的效果。
为了表彰王顺和冯六子的巨大贡献,激励更多的工匠投身到发明创造的行动中去,朱由检除了下旨奖励全体参与研制的官吏工匠一千两纹银外,还特别奖励王顺、冯六子每人一千两银子的巨款。
这件事在军器监乃至整个朝堂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时之间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对此都议论纷纷,但除了军器监的人之外,几乎所有的朝官都对朱由检的举动表示了不满和反对。
在这些官老爷眼中,那些贱如草芥的匠户从事的就是自己的本职,而且在皇帝大幅度提高工匠待遇后,有些匠人家庭的收入已经超过了自己这种朝廷栋梁之才,这次为何还要用如此巨额赏金来奖励他们?
朝堂的重臣们对朱由检重赏工匠的行为大多持不以为然的态度,虽然也有不少人上本对此事表达不满,但都被朱由检留中不发。
没用一个月,在国人忘性较快的本性下,这件事也就无人再去关注了。
这次操持炮车的不是勇卫营和京营的炮手,而是换成了军器监中专门试炮的士卒,这些人对于各种口径及规制火炮的操纵熟练无比,甚至比那些葡萄牙教官还要熟稔几分,整日在军器监中试射,操炮对这些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到达城门入口处,炮车停了下来,炮手和装填手手脚麻利地将发射程序准备好,随后有人吆喝一声,前面遮蔽的大盾纷纷移开后撤,耳朵里塞着棉花的炮手点燃了发射引信。
“咕咚!”
威远将军炮发射的巨响声在城门洞中引发了久久不散的回音,一大股黑灰色的硝烟弥漫开来,然后在南风的吹拂下向着门洞内涌去。
圆形空壳内装满火药的开花弹呼啸着掠过六七丈长的门洞,在刚才红夷大炮轰出的缺口处落地后向前骨碌碌滚动了数息,就在工事后的一众清军侥幸中带着疑惑时,开花弹猛地炸响,薄薄的铁壳被火药巨大的张力炸成无数碎片后向四周飞溅开来。
黄色的尘土伴着黑灰色的硝烟弥漫开来,紧接着残肢断臂东空中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方圆一丈多范围内的清军在爆炸的波及下死伤一片,哀嚎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硝烟散去,尘土飘落,开花弹爆炸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直径七八尺、深有一尺左右的大坑。
没等周围的清军反应过来,又一声巨响中,第二枚炮弹落在了爆炸点数尺之外的地方,又是一片惨叫声响起,五六名清军倒在血泊之中。
紧接着,十余名身披重甲的掷弹手分成两组,在队正的带领下迅疾跑进城门洞,借着遍布洞内硝烟的遮掩,快速奔至城门洞出口处。
前面一组六名掷弹手点燃震天雷后,默数几下后投向城门洞外右侧,随后贴着两边退回数步,第二组立刻向前,将已经点燃的震天雷投向了左侧。
第一轮一连串的爆炸声中,掷弹手们趁机再次投掷一轮,随后十几人呼呼啦啦的从门洞里跑了回来,五十名盾手双手举着大盾依次冲了进去,五队共五百人的长枪手紧随其后,他们的目的就是冲进城后向两侧推进,给后来面的弓手、铳手打开足够的空间。
明军炮轰雷炸、盾牌长枪打头阵,弓手、铳手随后跟进伺机射杀,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事先制订好的,虽然执行过程中不会那么顺畅,但在连续爆炸对清军造成的打击和心理影响下,一切都在正常进展中。
接近巳时许,秦军先头部队率先突入盛京南门,在被后金夺走十余年后,终于有大明官军再次踏入了原先的沈阳城。
第五百二十一章 城门争夺战
李进忠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出,雪亮的枪尖扎入一名清军的眼眶中,那名清军撒手扔刀倒地毙命。
“掷弹手!投弹!”
看着一**蜂拥而来的清军,李进忠再次刺出手中长枪的同时大吼道。
李进忠就是当初孙传庭暗访西安左卫时,路遇的军户李老汉的大儿子,现在已经成为了秦军的一名把总。
李老大和李老二去西安报名入伍时,正巧碰到返回西安府并亲至募兵现场查看的孙传庭,三人再次照面之后,兄弟俩这才知道,鼓动他们入伍的竟然就是新来的巡抚大老爷。
在跪下磕头见礼之后,孙传庭得知兄弟俩都没有大名,于是便现场亲自给两人起了名字:老大李进忠,老二李保国,取得是进忠报国之意。
兄弟二人入伍之后,凭着敢打敢拼、忠诚听话的作风,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数次立功,直到今日,老大李进忠已擢升至长枪手的一名把总,老二李保国也成为了一名队正。
纷乱嘈杂的战场上,就算一个人的声音再大也很难传出多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高度集中,刀来枪往、箭矢飞来飞去、惨叫喝骂声中,不断有人倒地不起,而跟在李进忠身边的号手已经阵亡,李进忠的命令并未得到回应。
攻入南门后的明军先头部队遭到了清军的顽强阻击。
虽然正面五十步工事后的清军被开花弹杀伤大片,再加上距离稍远的关系,只有百余名清军从工事后跳出,向着明军冲来,但大批清军却从两侧城上的甬道不断往下冲锋。
明军第一波五十名盾手撑开大盾,抱着盾牌全身成弓形拼命抵住,打算用盾牌工事阻挡清军冲锋的势头,好让后续的战友杀进城中,但在清军的巨斧、连枷、狼牙棒、铁棍等重武器的击打下,也只是撑住了短短数十息的时间。
等到李进忠带着长枪手冲入城中时,五十名盾手已经伤亡大半,剩下的也已是危在旦夕。
由于明军入城后占据的地盘狭**仄的缘故,长枪手只冲进来一百多人便将这小块空地填满,后续的大队全都堵塞在门洞之中,包括远距离杀伤的弓手、铳手,以及准备随时支援的掷弹手。
身高体壮的李进忠连续刺杀三名清军,但跟进来的百余名长枪手却根本来不及列阵捅刺,便陷入到与两侧冲来的清军的苦战中。
听着身后、身侧不断传来的惨呼声,眼睛的余光察觉到自己的手下不断倒下,李进忠感到不妙,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短短百余息时间内,五十名刀盾手只剩几人退回到李进忠身旁,清军的箭矢以及重武器敲击盾牌发出的声响让人心神动荡,而门洞中的明军只能每次五六人冲进城内,这样的添油战术对整个战斗根本起不到任何帮助。
李进忠借着刺倒一名手持长刀的清军的空档,一边抽身疾退,一边大吼:“退!”
只有五名幸存的盾手因为就在李进忠身旁的缘故,闻言立刻擎着厚重宽大的铁质盾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盾阵,护着以李进忠为首以及残余的十几名长枪手向后疾退。
后队门洞里的一名队正看到情况不对,立即大声喝阻欲要冲进城内的士卒,并且喝令士卒闪向两侧,给李进忠等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城中的清军依旧是向前猛扑,试图将这伙明军绞杀当场,这几名盾手一边拼尽全力遮挡着各种兵器的敲击捅刺,一边向后倒退着,最终在付出三人伤亡倒地的情况下,这才退回到门洞里。
“五人一排列阵!赵二狗指挥!”
退回到门洞里的李进忠喘着粗气大吼。
先于他退回的长枪手以及后阵的士卒迅速列阵后将长枪平端,两名已经精疲力尽的盾手贴着洞壁继续后退,李进忠闪到一侧向后面高声叫道:“叫掷弹手上前来!”。
这时前排的长枪手已经与冲过来的清军激战,数十名清军弓手掺杂在后队,不断的向着明军吊射,高高的城门洞里接连响起士卒中箭后的惨叫声。
“狗日的李进忠!你他x的怎地还不冲阵!再不前冲,老子剁了你!”
李进忠抓住一名正在退后的盾手,一把将他手中的盾牌抢过来后高高举起,一阵叮当叮当的声音后,数支长箭射在盾牌上掉落下来,另一边的一名队正有样学样,抢过另一面的盾牌举了起来,清军抛射来的弓箭在两面大盾的遮挡下威力大减,后面士卒们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一边叫骂一边分开士卒疾步前来的正是千总马平北。
年过三旬的马平北是陕西镇的边军,当年在得知孙传庭招募组建秦军,粮饷待遇丰厚之后,与同伍的几名好友一起投到了孙传庭麾下效力,凭借着多年军中所学屡立战功,从一个普通士卒一步步升到了千总的位子。
李进忠看上去人高马大,人可不傻,看到马平北提着刀子,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后,他赶紧举着盾牌迎上前去,用盾牌遮掩住自己的上官:“千总!你来的正好!卑下正要叫掷弹手上前!建奴太多,咱得改一下打法!”
“怎生去打?!快讲!”
李进忠的举动让马平北心里一热,再加上看到他身上血迹斑斑,外面的铁甲布满刀砍斧劈的痕迹,有几处看样子是被长刀砍开,已经露出了里面的棉甲,所以他心里的怒气顿时消解了大半。
伴随着门洞里不断响起的惨叫以及兵刃碰撞发出的刺耳响声,李进忠情不自禁的扯开嗓门吼道:“千总!叫掷弹手投一波!将建奴打退!卑下带着本队前冲后列阵朝右侧往城墙上杀!之后弓手上前!最后是铳手!”
正说话间,一队掷弹手在接到前面传下来的命令后挤了过来。
这时清军已经杀透明军四层枪阵,还有两层就杀到李进忠和马平北所在的地方,马平北仓促之间猛地点头表示赞同,李进忠转身一手举盾一手持枪高声喝道:“四人一排列阵!”
四人一排的枪阵可以给两侧留下足够宽的通道,这样会更方便后队掷弹手和弓手上前支援。
他这一队剩余的三百余人迅速开始列阵,在马平北的连声喝令下,五六名掷弹手进到长枪手留出的空档处点燃震天雷,默数八息后纷纷奋力前掷,数枚引信处冒着火花的震天雷飞向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清军。
随后的几十名掷弹手轮流转换,不断的把震天雷扔向了清军人群中。
蜂拥而来的清军正想一鼓作气把城门洞内的明军赶出去,突然从天而降的数十枚震天雷将大批清军炸的人仰马翻,瞬间内,清军前后排之间出现了巨大的空档。
前排手持重兵器的重甲兵正在奋力劈砍时,只听到身后轰轰的响声连成一片,紧接着洞内的光线忽然一暗,大股的尘土硝烟涌进门洞内。
就在清军前排重甲兵心神惊扰下动作略缓之际,李进忠大吼一声,单手将二十余斤的盾牌从两排明军的头顶扔了过去,顿时有好几名清军被沉重的盾牌砸倒。
人高马大的李进忠迅疾垫步上前,高举长枪从两排紧紧挨在一起的士卒头上向下斜刺,染着鲜血的锋利枪尖从前排一名清军重甲兵胸口扎了进去,那名清军吃痛之下嚎叫一声,被一名长枪手一枪刺中咽喉后倒地毙命。
“向前!”
随着李进忠的大吼,前排长枪手奋力前刺,一个突击之下便刺倒数名重甲兵。
李进忠从一侧绕至前排,长枪吞吐之间,一名清军重甲兵喉部中枪,撒手扔掉手中铁棒,捂着伤处仰面倒地。
“进!”
剩余的几名清军重甲兵看到势头不妙转身就逃,李进忠大吼一声,带着手下疾步冲出了城门洞。
第五百二十二章 打进盛京城
战斗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孙传庭、卢象升二人联袂登上了盛京城南门一侧的城墙,大批亲兵持弓拿铳散布开来,严密警戒着周边态势,护卫着两位重臣的安全。
此时盛京城东、西、南三门已经先后被攻破,战斗正在向盛京城中心延伸,站在城头俯瞰,只见城内到处都是成片火红色的身影,攻入城内的明军已队为单位,正在各个街道巷口与清军激战。
“自太祖驱逐蒙元设立沈阳卫,直至天启元年为老奴率兵侵占,沈阳城时隔十五年重归我皇明治下,此间所历,实是令人唏嘘!
万历年间虽有萨尔浒之败后,我皇明与后金之攻守易势,其实只要策划得当、朝堂如现今这般并无杂音,有圣君倾力支持,当初之局势大有可为,何至于糜烂至此!”
面向城内负手而立的孙传庭目光扫视着城内的各处战场,抚今追昔之下不由得心生感慨。
萨尔浒之战虽导致大明与后金的攻防出现反转之势,但当时的沈阳、辽阳、开原。铁岭等重镇,以及沿途的各个大小堡城还都在大明的掌控之下,只要谋划得当,把后金遏制在赫图阿拉这一小片区域内,直至将其困厄而死还是毫无问题的。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只有已成事实。
在新君年幼无知、朝臣只顾私利而互相攻击、前线缺少谋臣智将、士卒全无战心的情况下,沈阳这座坚城一日之内便宣告失手,随后引发了明军的一系列崩溃,直到锦州这个后方大城成为了抗击后金的最前线为止。
其实如果是有此引申而论,辽西将门虽然贪婪,但对大明的江山社稷还是立下大功的,如果不是祖大寿在锦州撑着,后金怕是早就打到山海关了。
“白谷兄之言甚是有理!良将精兵虽是重要,但明君在位实为一切之基。我等何其幸也,遇圣上这般数百年之不世明君在位,这才有现今之作为,圣上知遇之恩,永世难报也!”
终于脱下衣甲换上了久违的大红官袍的卢象升也是感慨万千,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句话:知遇之恩。
卢象升不知道的是,若是没有穿越而来的朱由检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历史上此时的他已经战死在河北涿州了。
就在二人感慨间,一门门的红夷大炮被辎重营的青壮喊着号子,沿着城墙下的甬道推了上来,随后在佛朗西斯科的指挥下,顺着宽阔的驰道被推走。
这是刚才登上城墙观看战场时,孙传庭吩咐下去的,目的就是用红夷大炮对射击距离内的清军工事进行炮轰,协助官军尽快打到所谓的大清皇宫,擒获击杀建州八旗的首脑或者重要人物。
为了给明军造成大量杀伤,在皇太极的命令下,清军动用大量的包衣,在城内的街头巷尾构筑了大批工事。
被收拢起来多达两万多的八旗败兵,以及以三万多八旗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旗丁分布在了这些工事和每所临街院落内,依托建筑物与明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清军这种顽强的抵抗,给明军带来了不小的损伤,每一处战场上都不断的有明军士卒伤亡,然后被尾随的辎重营青壮们抬下战场,送往搭建起来的临时救护所。
为了减少士卒因伤重而死,朱由检将京城中众多经过短期培训、对外伤处置有着基本常识的人员派到了前线,与他们一起被派来的还有不少精擅外科医治的郎中,甚至包括太医院的部分御医。
率领这批医士的正是卫生署署正吴有性,
他不仅要担当起指挥整个战时急救的重任,还要负责整个战后的卫生防疫工作。
现在是炎热的夏季,如此大的战事下,会有大量敌我人员伤亡,一个处置不好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的瘟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朱由检虽不清楚防疫应该具体如何运作,但来自后世的他对基本的防疫知识还是知晓个大概,在召见吴有性并亲自与他探讨了一些流程之后,卫生署很快拿出了救护医治、防疫防病的文案,随后由内阁、司礼监呈阅后,朱由检下令以圣旨明发各行省,将此作为各地官府防疫防病的统一处置方案。
明军各部在攻入城中后,开始的时候还谨记朝廷明令,尽量减少对手无寸铁之人的杀伤,避免老弱妇孺在战斗中被误伤,但随着战事的进展,大量清军躲藏在各处民户住宅中,从墙头、树上、房顶、暗道等各处,用弓箭、砖石等物给明军造成了打量杀伤。
眼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兄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打红了眼的明军连自家性命都保不住,哪还顾得上峰的命令。
随着各种战报送到孙传庭、卢象升的手上,两人在短暂商议后果断下达了军令,允许对据守在民宅中的清军进行火器打击。
这种火器打击不是指的火铳,这里指的是震天雷和小型佛郎机、能发射开花弹的威远将军炮。
在军令下达后,很快,一门门两百斤中的小型佛郎机炮、一筐筐的震天雷,以及五门小试牛刀的威远将军炮被运送到了各处战场,掷弹手也基本配备到了每一处参与攻坚的队伍中。
“二狗子!叫人拆几扇门板过来!”
在一处街巷的墙角,李进忠一边大声下令,一边将插在肩头铁甲缝隙间的一支轻箭随手摘下后扔到地上,一长串刀盾手、铳手、弓手、长枪手、掷弹手混编的士卒蹲在他的身后。
进入到激烈的巷战之后,千总马平北眼见长枪手的作用越来越小,在将情况汇报上去之后,他们这一总所属的游击刘友德当即决定改变现有的队伍配置,把手下三名千总所属的军种打散开来后分派到了前线。
这种军队调动的事情并未引发太大的混乱,这主要得益战前详细的规划和布置,攻城的明军是按照区域划分的进攻路线。
在掷弹兵打开空间、清军一片混乱之时,李进忠率领三百多长枪手先向前突,在拉出了足够的距离后迅速列阵向着右侧冲杀过去,直接将右侧甬道上的清军杀的步步倒退,明军弓手趁势突出门洞开始放箭,然后是铳手跟进射杀,掷弹手在后用火力进行支援,片刻之后就打开了足够宽敞的空间,马平北以及后续的队伍借机陆续杀进了城中。
李进忠带着混编后的两百余人一路杀过两个街口后,在这座豪宅前被挡住了前进的步伐。
十余支从墙头、屋顶飞来的弓箭射倒了四名明军士卒,都是要害之处中间后当既阵亡,反应迅速的李进忠急忙闪到墙角处才侥幸未被射到要害处。
没过多长时间,赵二狗与几名士卒扛着从附近民宅中拆卸下来的几面门板疾步而来,李进忠结果一扇门板,把手中被鲜血染红的长枪倚在墙上,双手抓住背面的门栓吩咐道:“门板排起来,掷弹手、刀盾手跟着!把三颗震天雷引信连起来,一人去放在门口,把大门炸开!其余的隔着墙往里扔!”
“把总,要不咱去找门炮来?”
赵二狗喘着粗气询问道。
“炮来了也没法摆放!先打一波试试!等大门炸开,二狗子你带人上来!”
第五百二十三章 逐街逐屋争夺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李进忠高呼一声:“上!”,随即举着门板率先从墙角转出,一阵笃笃地声响中,数支长箭钉在了上面。
几名士卒抢步跟出,几面门板瞬间连成一堵盾墙,遮挡住了大片的空间,后面的十几名掷弹手和刀盾手紧随其后,李进忠几人举步前行,盾墙朝着大门处朝着这所宅院的大门处开始移动,前行过程中不断的有弓箭钉在门板上。
“扔几颗!”
眼看离大门越来越近,李进忠大声命令道,他这样下令是怕清军发现他们人数过少,会打开大门冲出来把他们给收拾了,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先用震天雷炸一波,让清军顾不得杀出再说。
两名掷弹手点燃震天雷后隔着院墙扔进了院子里,其中一名力大的掷弹手将震天雷斜向扔进了大门内。
果不其然,两声闷响传出,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声在大门内响起,十几名聚拢在一起,准备打开大门出来斩杀明军的清军中招,被落在附近的震天雷炸的屁滚尿流,虽没有当场阵亡的,但被爆炸后迸射的碎片杀伤了四五人。
两名掷弹手接二连三投进去四五枚震天雷,沉闷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大股的硝烟夹杂着尘土升腾而起,很快便将院门处覆盖了起来。
持着门板的几人见状当即加快了脚步,眨眼间这组明军便进入到弓箭的射击死角,一名掷弹手抱着三颗引信连在一起的震天雷急速窜到大门前摆放好,用香烟般粗大的燃香引燃后,转过身来像屁股中了箭的兔子一样飞快跑回。
李进忠等人将门板竖在地上后,一小组人就地蹲了下来,那名掷弹手窜过来后赶紧把身子伏低。
一声沉闷地巨响声中,被炸裂的木块、砖石、门上铜质的门环等杂物四处飞溅,噼里啪啦砸在了几块竖起的门板上,没等李进忠站起身来,赵二狗带着大队士卒从对面的胡同里冲了过来。
李进忠猛地起身大吼一声:“铳手上前!”
随即他擎着宽大的门板当先疾步前冲,其他人也赶忙起身跟上,后面的大队在弥漫的硝烟遮护下跟着疾行,六名弓手立定之后,张弓搭箭开始向二十余步外被炸塌了门楼的院子里抛射,随着长箭的坠落,惨呼声接连在院子里响起。
二十名铳手手持装填好的火铳冲在最前,李进忠等人闪开身形,铳手四人一队迅速组成一个小型铳阵,在硝烟尘土逐渐消散的当儿,从大门的十几步外开始向里面开火。
二十杆火铳打完一轮,视线所及处,大门内宽敞的院子内,至少有二十几名清军倒在血泊中,其余的则是不见了人影。
李进忠将门板扔到一旁,从地上一名阵亡明军士卒的身旁捡起一杆长枪,转身大声吩咐道:“刀盾手跟着额先进去,弓手和掷弹手跟上!二狗子,留下几人收敛遗体,带其余的跟在后面!”
十几名刀盾手分出两名上前遮住李进忠,这一小队人跨过地上的碎砖烂木冲进了院子里。
院中地面上阵亡清军流淌的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侧面有好几个震天雷炸过之后的遗留下来的浅坑,大批的苍蝇在尸体上飞起飞落,贪婪的享受着属于它们的大餐。
李进忠在两面圆盾的遮护下四下打望一眼,没有照壁的前院中已无活人,正对大门的大堂中四门敞开,但里面好像也没有清军的踪影。
李进忠打量一下东西跨院的月亮门,思忖一下后把赵二狗招呼了过来:“二狗子,额估摸着剩下的建奴躲去了后院,这样,额分派一下,额带人从正堂后门往后面搜,你从西面往后,周全虎,你一队由东面往后搜。
咱们三队,每队配五个刀盾手、六个铳手、两个弓手、两个掷弹手、十个长枪手,刀盾在前,遇见建奴在屋子里,掷弹手往里仍,弓手、铳手往窗户、门里打,长枪手往门口去,震天雷炸完后,刀盾手进屋杀!提防建奴弓箭!”
“卑职尊令!”
赵二狗和另一名队正周全虎接令之后,李进忠招呼涌进院子的士卒列好阵型,赵二狗和周全虎挑出相应的人手之后,带着人分别向两侧的月亮门而去,李进忠则是带人从大堂的正门进去,绕过大堂后侧的屏风后从后门杀向了第二层院落。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激战,三队人马在这座五进院落最后面的花园中汇合到一起。
“二狗子、周全虎,你二人那边如何?”
李进忠把长枪倚在长长回廊的一根柱子上,从腰袢斜跨在身后的袋中拿出铁皮水壶,拔出木塞咕嘟嘟狂饮一气后,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看着赶过来的赵二狗和周全虎开口问道。
身子瘦削长大的赵二狗呼哧呼哧穿着粗气,把手中滴血的长刀收入鞘中,一把抢过李进忠手中的水壶,一扬脖子灌了几口之后递给周全虎,大喘了几口之后回道:“禀把总,额这一队共斩杀建奴七个,自家折损三人,都是教建奴弓箭射中!”
眉目清秀的周全虎接过赵二狗递过来的水壶后回禀道:“禀把总,属下这队斩杀四名建奴,手下一人中箭轻伤!”
时辰已到了午时左右,从辰时厮杀到现在,李进忠带着的这队士卒也是疲惫不堪,一个个也是掏出水壶饮水解渴。
幸亏打进这座宅院后一路都有阴凉处,要不然的话,个人都是穿着厚实的棉甲,单是在烈日下晒上个把时辰,这体力就已经耗光了。
这时,一名从回廊尽头转弯处的花窗观察敌情的刀盾手匆匆跑了过来,在站定后喘着粗气禀道:“禀把总,后面园子里有座二层小楼,卑下用心观瞧后,看见有建奴在二楼,人数不详,园子甚是宽大,到那座小楼有三十步上下,无有遮蔽!”
“把总,咱该怎生去打?额再去拆卸几块门板过来,咱们还是冲进院子前那个打法,炸死这帮杂种!”
赵二狗摘下头盔,抬起胳臂朝脸上囫囵一抹,脸上的灰尘汗水血渍一掺和,显得多少有些狼狈。
“额琢磨着,打到现下,弟兄们也是力竭了,这最后头咱也不用再去跟建奴硬拼了!周全虎,你带上一队人去进园子门口那块戒备着,提防建奴杀出来!二狗子,你带人去灶间厨下,寻着菜油木柴搬过来,越多越好,咱们把这伙建奴给烤了!”
李进忠思忖了一会之后下了决断。
他这一队人打到现在已是立功不小,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要留下命去享受战后的升赏,若是再去强攻保不准还会有人伤亡,不如干脆采取最省事的方法去解决战斗。
第五百二十四章 清军溃败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明军终于从东、西、南三面突进到了盛京皇宫外几百步的地方,大批的明军从各条街巷中朝着大清的皇宫汇集,各种颜色的大小旗帜在烈日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此时的盛京城只剩下了北门内数百步的范围还在清军的控制之下,当然,这种控制只是明军按照事先的策略刻意让出来的。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瓦解清军的战斗意志,使他们在看到还有活路时不再以死相拼,从而减少明军自身的伤亡。
这一点现在已是初见成效。
眼见的大势已去,不知道消息是如何传递出去的,有不少清军和八旗旗丁开始从各个街头巷尾向盛京北门奔逃,先逃过来的人已经开始动手拆掉堵塞城门的砖石,后面陆续逃来的也迅速加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去。
这个过程中并没有明军过来拦截围杀。
在初始拆挖时只有一小部分清军士卒和旗丁,他们在城内隆隆的炮声和铳声中,一边拆掉砖石,一边提心吊胆的向周围张望,生怕明军会从街巷中突然杀出来。
随着拆挖的进展以及不断有族人加入,这些八旗老爷们终于放下心来,整个拆挖工程也逐渐开始加速。
不是没有人想到城外会有明军埋伏,但现在只有逃出城外才会有机会活下去,不然的话留在城内只有死路一条。
意气风发的秦军总兵周遇吉站在一处砖石堆上,观瞧着两百余步外清军依托一座牌楼堆起的工事,砖石堆下聚拢着七八名顶盔掼甲的秦军高级将官,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自豪交织的神情。
在一众将领前面宽达近十丈的青砖铺就的大道上,四门佛郎机炮、两门威远将军炮一字排开,黑黝黝的炮口直指清军用砖石麻包巨木垒就的工事,从高处隐约可见工事后面密密麻麻的清军身影。
就在此时,东、西两面不约而同传来隐隐的炮声,这两路的明军已经率先对清军发动了进攻。
攻入盛京的首登之功已被秦军夺得,其他两路现在必须争抢谁先攻入皇宫的头功,不能让所有功劳都被秦军抢了去。
“总制!咱们开始打吧?晚了友军就打进去了!”
“对啊!总制,赶紧下令吧!”
“总制,咱们前面是正门,别路友军都是打的侧门,那些小门一时半会很难攻进去,我觉着要想打进伪皇宫,还是得指望咱们秦军才成!”
听到炮声响起后,一众将领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纷纷出言催促周遇吉下令发起攻击,前面的炮手们也是频频回头朝这边打量着,等待着上官下达开炮的指令。
这些将领可没考虑太多,对于他们来讲,功劳当然是越多,将来的升赏也会更加丰厚,第一支攻入所谓大清皇宫的军队,肯定会引起皇帝的重点关注,这可是一份天大的荣耀。
眼见众将一脸焦急地神情,本来不欲再争抢功劳的周遇吉心里暗叹一声,随即抛开杂念沉声喝道:“开始吧!”
一声尖利的喇叭声吹响,前方的炮手迅速引燃引信,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整条街道,四颗实心弹丸、两颗开花弹从炮膛中激射而出,带着轻微的呼啸声向两百余步外的牌楼砸了过去。
已经吃过若干次炮弹苦头的清军早就学乖了,在明军喇叭声响起后,大部分清军或是贴向宫墙,或是闪到一侧,试图以此来规避实心弹丸的弹道杀伤路线。
这种做法虽是可行,但这次明军的炮击目标并非是以杀伤清军士卒为主,而是以轰击砖石麻包搭建的胸墙为主。
四枚实心弹丸在齐射一次后,炮手根据弹着点的方位迅速调整好射角,装填手则是早就把子铳填充完毕,第二波发射的四枚弹丸不再是齐射,而是先后砸向了堵住整条通道的工事。
至于威远将军炮发射的开花弹就根本不用顾忌这些了,两枚炮弹直接越过工事后在青砖地面轰然炸开,弹片加上激起的砖块四处飞溅,将避向两侧的清军炸的惨叫一片。
经过佛郎机炮九轮射击,加上威远将军炮三次发射,牌楼下的工事大部已被弹丸轰塌,工事后面的清军也是伤亡惨重,而随着周遇吉的再次喝令,两百名铳手组成二十人一排的铳阵开始齐步前行。
这次并没有长枪手掩护侧翼,因为两侧需要给前排铳手留出足够轮换的空间,要是再安排上长枪手的话,铳手就无法保证火力的持续打击。
这个小方阵后面跟着的是一百名弓手、二十名掷弹手、两百名刀盾手,他们的主要责任是为了应对最坏情况的出现。万一清军不计死伤的冲上前来,铳手这种远程打击兵种无法应对近身搏杀,若是没有后阵的保护会吃大亏的。
已经在炮弹的轰击下伤亡过百的清军,眼见的明军大炮停止了射击,逼过来的是大队步卒时,刚刚被炸丢了的魂魄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一名甲喇章京大声吼叫着,约莫一千余名清军开始列队准备与明军展开拼杀。
就在清军聚拢在一起的时候,大炮的怒吼声再次响起,明军炮手将炮口调高后向清军队伍进行了延伸射击,六枚炮弹越过行进中明军方阵的上空后砸进了密集地清军中去。
这次的杀伤效果将炮弹的威力提高到了极致,四枚实心弹丸落地后在清军队伍中一路向前趟出了一条血胡同,每一颗弹丸都足足杀伤了十余名清军后才停止了滚动。
而落在人群中的开花弹也是毫不逊色,两颗接连炸开的炮弹将二十余名清军掀翻在地。
明军方阵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在清军一片混乱之际迅速向前推进,很快便到达了距离清军最前阵七十余步的地方,带队的千总一声令下,号手吹响喇叭,整个方阵停止前行后开始整队,此时乱成一团的清军还未从混乱中摆脱出来。
“前进十步!”
在花费了十几息对齐后,明军千总高声喝令,随着短促的喇叭声,铳手方阵和两翼的长枪手齐步前行,往前十步再次站定后摆出了三段击的阵势。
前排清军侧翼的弓手来不及等列阵齐射的命令,幸存的弓手纷纷张弓搭箭向明军射来,而明军的火铳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打响。
两边阵营中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前排的明军铳手在击发后有人中箭倒地,但铳阵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将五十几步外的清军一个个打翻在地。
明军前三排打完后,铳手们拖着中箭倒地的战友迅速从两侧绕后,给后三排摆好阵势的铳手让出视野,这三排打完再撤,后面的铳手上前如法炮制,而转到后方的铳手不等第一轮打完便完成了装填,这样的阵型流转顺畅的话,清军人数再多也根本无法近身。
后阵的明军火炮再次齐射一轮,铳阵也打到了一轮半,随着这一波弹丸的轰击,胆气已寒的清军在伤亡巨大的情况下再也支撑不住,先是后阵的清军开始有人向后逃窜,很快这种景象蔓延开来,士气全无的大队清军终于全军崩溃而逃。
第五百二十五章 皇宫里的一把火
“禀主子!奴才已照主子的吩咐,将人都绑到了凤凰楼!现下只有御医李存德未曾找见!皇后与宸妃都已移驾凤凰楼,只是。。。。。!”
崇政殿的御座上,依旧是一副盛装的皇太极面色沉静的在御座上端坐,阶下全副盔甲的护卫领班德浑正在单膝跪禀。
“只是怎样?快讲!”
隆隆的炮声不断从宫外传来,崇政殿前宽阔的广场上,大群八旗士卒脚步匆匆地穿梭往来,在上官的呼喝声中前往各个宫门参与防守。
“禀主子!只是庄妃以皇子年幼为理由,不肯移驾凤凰楼,并命奴才向主子祈求,能否允许她带着小皇子乞降!”
德浑大着胆子低头禀道。
“哼!我爱新觉罗家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乞降的懦夫!庄妃自家贪生怕死,却以皇子之名乞怜!罢了,朕亲自走一遭!扶朕过去!”
瘦骨嶙峋的皇太极说罢缓缓起身,德浑急忙爬起来几步上了御阶后伸出手臂,皇太极把右臂搭上去后,德浑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皇太极强忍着头晕眼花、恶心欲吐的滋味,尽力挺直了身板,一步一步下了御阶向后宫而去。
永福宫正殿里,庄妃布木布泰抱着只有一岁多一点的福临坐在锦榻上,脸上的神情既有恐惧紧张,又带着些许的希冀和渴望。
刚才她断然拒绝了皇太极让她去凤凰楼的旨意,这是自从她打科尔沁嫁到宫里来之后,第一次敢公然违背自己丈夫的要求。
她知道去凤凰楼意味着什么。
皇太极早就派人在那座宫中最高建筑物里堆满了干柴火药菜油,这是打算在明军攻入宫中**用的。
布木布泰不想死。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正在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的福临,布木布泰的心里感到一阵剧痛,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下来,身旁的贴身宫女苏茉儿(苏麻喇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小声抽泣起来。
“奴婢参见皇上!”
随着门口一阵乱七八糟的问安声,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
“怎么?,朕听说你居然敢违抗朕的旨意?谁给你的胆子!居然连朕的话都不听!”
站在殿门口的皇太极满脸的冷酷之色,看向布木布泰的眼神里冰冷一片。
布木布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抱着福临起身后跪了下去,哽咽着开口禀道:“皇上,臣妾不怕死!我博尔济吉特氏从未出过怕死之人!可是。。。九阿哥才一岁多啊!这可是您的亲生骨肉,您就忍心看着如此聪颖的孩子命丧黄泉不成?皇上!您就开恩放过他吧!呜呜~~”
“九阿哥可以不死,但你必须跟着朕一起走!德浑!把九阿哥抱过来,你去找一身明人衣裳换上,带几个人护着九阿哥出北门逃命去吧!”
皇太极厉声说罢,转身拂袖而去,德浑一咬牙拧身上前,对着布木布泰施了一礼后口称“得罪!”,随即一把将福临从布木布泰的怀里夺了过来。
猛然离开了母亲怀抱的福临,乍一看到德浑那张丑陋而陌生的面孔,闻到的不再是母亲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顿时咧开小嘴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连同手脚一起扭动着、挣扎着,试图重新回到母亲的怀中。
布木布泰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口中发出犹如受伤野兽一般的嚎叫,整个人合身扑向了德浑,抱着小主子躲闪不及的德浑无奈之下只得伸出手臂挡了一下,然后稍微发力一推,一下子将布木布泰推倒在地。随即大声吩咐道:“将女主子请到凤凰楼去!”
说罢他四下打望一眼,抱着福临除了永福宫正殿,直接奔向了后宫北门而去,两名皇太极的护卫面无表情的趋前,将倒地嚎啕的布木布泰架起后出了殿门,直奔东侧不远地凤凰楼。
苏茉儿抹了抹眼泪,看到众人的事先都集中在了被拖走的布木布泰身上后,遂也悄悄地出了殿门尾随着德浑去了后宫北门。
伴随着一阵火炮猛烈的轰鸣声,大清门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已经上到凤凰楼最顶层的皇太极先是脸色剧变,已经凹陷进去的双目骤然奋力大睁,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直,转瞬过后便恢复了原样。
通过外面巨大的喧哗叫嚷声,皇太极不用看也猜的出来,明军已经攻破大清门,打进了皇宫,自己费尽千般努力,最后还是无法挽回败局,大清,要亡了,这一切来得是如此的突然,突然到让他到现在还以为是一场梦。
这一幕难道不该是发生在明国的皇宫里才对吗?
不管是豪格还是多尔衮兄地,他们将来是不是有能力重建大清,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太祖奠定了八旗崛起的基础,自己亲手开创了大清,本以为可以绵延万事,没想到二世而亡!
朕不甘心啊!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呐!
只要给朕十年,不,只要五年,朕绝对有信心重振大清!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率先攻入皇宫的还是秦军。
从牌楼处撵着清军一路平推到大清门之后,绝大部分清军士卒绝望之下战意全无。
成百上千的清军扔掉兵器,寻着墙边街角匍匐在地投降明军,而战前早就接到命令的明军并没有对这些俘虏大开杀戒,而是分出专人将这些投降的士卒分批押解到一旁,大军仍然是直驱大清门。
在这样的示范效应下,剩余清军的士气很快瓦解,明军在大清门外摆好炮阵,十几门大炮只打了一轮,负责防守的清军大部分便哄堂大散,只有少数绝对忠诚的八旗将领士卒继续后退,准备寻找机会继续抵抗。
在突破大清门防线之后,大队明军涌入崇政殿前面宽阔的广场,少数清军根本无法抵挡,只能再次退往皇宫后面,很快,大队明军穿过崇政殿和左右翊门汇集到了第三进凤凰楼前的广场。
鳌拜手持一柄挑刀站在凤凰楼前高高的台阶上,破损的衣甲上沾满血渍,台阶上数百名皇太极的护军持弓拿刃伏在汉白玉栏杆后面,准备与明军做最后一搏,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绝望与不甘交织的神情。
皇宫两侧也传来巨大的喧嚣声,东西两侧的明军也已经先后打进皇宫之内。
面对着仍就负隅顽抗的清军,周遇吉并没有下令明军冲上去厮杀,等到十几门佛郎机炮和威远大将军炮摆放好之后,他当即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就在炮声响过之后,三层高的凤凰楼从一楼开始燃烧起来,干柴菜油加上助燃的火药作用下,大火很快便呈现出迅猛地燎原之势,短短片刻之间,吞吐的火舌伴随着浓烟便窜上了顶层。
正襟危坐的皇太极感受到了大火的炽热,数十年来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海兰珠和哲哲分别倚靠在他的左右,他们的面前是被困成一团的布木布泰。
“皇后、宸妃,来世你二人还会与朕在一起吗?多年来,朕忙于国事,愧对你们了,但愿来生朕还能与你们相逢!”
皇太极伸开双臂揽着二人,用遗憾中带着愧疚的语气柔声说道。
“来生臣妾还要伺候皇上!臣妾只愿皇上来世是个凡人,臣妾能与皇上过明人那种男耕女织的日子,多生几个孩子,看着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相夫教子,直到最后老死在床榻上!”
哲哲泪眼盈盈的靠紧了皇太极,轻声说道。
“不!臣妾愿皇上来世还是今生这般样子,是一个大英雄,大豪杰!一个让天下人都匍匐在地的千古帝君!”
海兰珠一双美目仰视着自己的夫君,话语中满是坚定和自信。
“好!来世朕定要做个大英雄,让明国天子跪倒在朕的脚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轰隆”一声巨响,凤凰楼终于在大火中轰然倒塌,只是大火还在猛烈的燃烧着,丝毫没有在短时间熄灭的意思。
在明军炮火的轰击下已经所剩无几的清军,在凤凰楼坍塌后都是泪流满面,已经被开花弹炸去半条腿的鳌拜挣扎着从地上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长刀,笔直地指向了冲上台阶的明军长枪手,用尽全力嗔目大喝道:“八旗健儿!进!”
话音刚落,数杆长枪便将他的身上刺出了几个血洞,鳌拜双眼圆睁、长刀当啷落地后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派人给圣上报捷!给京师报捷!奴酋身死!后金覆灭!我皇明!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