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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全文阅读

作者:我爱肥猪猪     崇祯八年txt下载     崇祯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商议

    张润达与一众将官赶回了驻地,一路上众人议论纷纷,满是不平之意。

    回到卫所后,张润达召集前往官署议事,众人心中也自焦虑不安,便一起来到卫所官署。

    卫所官署规制不大,但张家是世袭指挥使,所以平日惯例维护的倒也甚是齐整。

    众人来到大堂内落座后,主座上的张润达开口道:“今日之事,大家议一议,最后拿出个章程来,好向巡抚大人有个交代,这事儿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害所在,大伙儿敞开说,别藏着掖着,都是自己人!”

    一路上争吵议论不停的众人此刻都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指挥同知高启民打破沉默,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一切遵从指挥使大人的命令!”

    张润达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说道:“我的意思当然是要按照巡抚大人制订的章程行事喽,我等皆是朝廷命官,自是要遵守上官的命令!”

    众人心中也是暗骂一声小狐狸,另一个指挥同知武胜坤开口道:“如果按照巡抚大人所定章程,在座诸位甘心把你我祖上世代积累的田产还给那些穷军户吗?交还之后我等的日子还怎么过?再几代下去,与那些穷军户有何区别?”

    指挥佥事孙重亮说道:“诸位,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等虽是朝廷命官,但实际上后卫实乃我等之私产。尤其近几十年来,朝廷对我等不闻不问,粮饷也积欠众多,我等现在如此家业,皆是靠祖上辛苦所得。现在巡抚一张嘴,我等世代费尽心血积攒的家业就要拱手交出,某不甘心!”

    “对,某也不甘心!”

    “凭什么他孙传庭一句话,我们就要交出来!”

    “如果交还田产,朝廷那点俸禄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那些穷军户有什么资格分我们的田地?”

    “全大明的卫所都是如此,凭什么我们三卫要交还?要交所有卫所一起交!那样我等也无异议!”

    “要不干脆咱们宰了这个狗官吧,就他事多!”

    “我看他是沽名钓誉,拿咱们的血汗换他升官之路!”

    大堂内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大多数人都义愤填膺,只有极少数千户级别的将官没有出声。

    张润达看着拍桌子瞪眼的手下众人,心里也是苦涩难言。他作为最大受益者,当然不愿改变现状,按照孙传庭的章程去做的话,他家七八万亩良田也将去掉多半,虽然他还算良善之人,但巧取豪夺之事也没少做,手底下没有人命已是菩萨心肠了,其他的同知佥事等人吃相比他难看许多,田地之事见血的不在少数。

    他咳嗽一声,众人停住议论一齐看向他,张润达开口道:“某知道诸位心中不平,某的想法与大伙一样,恨起来真想一刀宰了他!可想归想,现实摆在这里,人家腰粗腿壮,咱们这小胳膊小腿的根本不顶事儿!咱们自家人知自家事,就咱们手里那几个家丁,平时欺负下军户们不在话下,可要是对上巡抚标营的那些凶徒,根本就是鸡蛋撞石头。不客气的说,标营来一百人,能灭了咱们整个左卫!所以啊,那些杀啊冲啊之类的话就别说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有比咱们还急眼的,咱们按兵不动,且看某些人如何行事,咱们照做就行。三卫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冲锋陷阵的事还轮不到咱们。等过几天我估摸着某人就会约我商议此事,某已经想好了,到时三卫属官一起朝廷上书,当然上书改变不了整顿卫所之事,朝廷自会偏向文官,我等只要求名下的口分田多增即可。在巡抚定的那些数目上再增一倍,那样我等虽然家产受损,但也多少补一些回来。孙某人不会一直在陕西任职,等他走后换了别人,我觉得朝廷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孙愣子,到时这些穷军户还不是任由我等拿捏!”

    众人闻听之下,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眼前只能隐忍,等孙愣子离开陕西之后,再仿照原先的法子,将交还的田地再慢慢收回,只是时间长了点。

    高启民拱手道:“还是大人远见卓识,我等佩服!一切听从大人所言我,我等唯大人马首是瞻!”

    张润达笑着摆手道:“我算狗屁的远见卓识,不也是没办法嘛!谁叫咱胆小怕事呢,大伙儿都散了吧,估计过几天穷军户们都知道这事了,咱们大局为重,有说风凉话的挑事的咱们都忍着,听见没?”众人答应后施礼散去。

    相似的情形也在前卫发生,与张润达相同的是,前卫指挥使孙作旺也是打算看其他人怎么做,前卫跟随就行。

    巡抚署衙书房内,孙传庭正与庄元洲、崔、谢几人交谈。

    庄元洲开口道:“白谷兄,小弟以为兄长会对卫所进行大刀阔斧之改革,没想到兄长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按照小弟的本意,直接杀一儆百,将首脑拿下,家产充公,我等就不必为将来几年的粮饷发愁了,那可是几只大大的肥羊啊,小弟现下还是觉得可惜了啊!”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崔、谢二人也一脸不解之色,他二人实与庄元洲一样的想法。因为他们知道孙传庭手中并无多少粮饷,来时圣上也言明,朝廷无钱下拨,陕西本地税赋可以让其截留使用。但陕西天灾**不断,每年的税赋实在少的可怜,对于要做一番大事的孙传庭来讲,就是杯水车薪,本想此次孙传庭拿卫所开刀,就是看准了卫所众官有钱有粮且没有武力支撑,没想到会议的结果竟是如此。

    孙传庭大笑道:“三位贤弟,你当我不想烹猪宰羊且为乐吗?哈哈哈!某不想不教而诛,更不想师出无名,如果某直接下令抄家灭族,那样倒是痛快了,可难免留下话柄,会让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虽然圣上已经说了让某放手施为,会无条件信任与我,但我还是尽量让圣上不因我之事与朝臣争执。此次乃欲擒故纵之计,某断定,有人肯定不甘心,狗急跳墙在所难免,某现在就是等其发难之际,一网成擒!到时其数代积累的家产方能为我所用,有了足够的粮饷,某才能在陕西放手施为,也会极大震慑屑小之辈!”

    庄元洲几人闻听后皆是满脸敬佩之色,孙传庭继续道:“某已密奏圣上,将整顿卫所之策略详细呈报,相信以圣上之深谋远虑,自会安排妥当。现下之事就是募兵,明日起,你们几人分头带人下到三卫,在当地募兵,都司会派员协助,记住,一定要严格挑选,此次所募之兵,将是我等平定陕西之柱石,某要将其打造成天下一等的精兵,待平定陕西后还要为圣上征讨其余不服,早日安定我大明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几人拱手应诺,当即散去各自分头忙碌。

    崇祯正在军器监与毕懋康、茅元仪二人商讨工匠管理,火药配方以及改良火器等诸多问题。

    孙传庭离京赴任之后不久,茅元仪与毕懋康先后抵达京师,崇祯亲见二人,交谈甚欢。毕、茅二人被崇祯待臣下温和宽厚的态度以及远见卓识所折服,自是心甘情愿为朝廷继续效力。

    崇祯遂下旨毕懋康以工部尚书衔署军器监事,茅元仪以兵部员外郎一职暂入军器监协助毕懋康,以后另有任用。

    毕懋康的门人,侄子皆是生员身份,几人涉猎甚广,对火器也颇有研究。崇祯与他们国子监监生身份,入军器监协助工作。

    毕懋康年已六旬,自南京兵部右侍郎的职位致仕后,一直在家潜心著书,但对于流贼以及建州女真的动向十分关注,曾上书皇帝,请求大力推广火器的使用,并言“克敌制胜唯火器耳”,但崇祯正为国库枯竭,流贼难治之事搅得焦头烂额,所以根本无暇顾及他。朱振卿穿越之前,自是对这位明末火器专家推崇备至,因为他发明了当时那个世界的第一支燧发枪,能使火器在雨雪天气使用,并极大减少了发射流程和时间。来到大明后,崇祯首先想到的就是毕懋康这个火器奇才,遂下旨起复他。

    毕懋康接到圣旨之后,不顾六旬高龄,简单收拾行装,带着门人张继孟,侄子毕登辅、毕登翰随前去宣旨并护卫其来京的锦衣卫启程往京师而来。

    自老家徽州歙县动身后,锦衣卫护卫谨遵圣意,并不急于赶路,每天只走几十里,遇城镇就歇息,所以用了近两月时间才来到京师,比远在福建的茅元仪来的还晚。

    崇祯深知大明火器制作粗劣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制作火器的工匠们地位待遇及其地下,从自己前世读过的穿越类小说中描述所知,如此重要岗位的工匠及其家眷,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虽不至于到卖子卖女的地步,但衣食无着就是他们的日常。

    并且一旦成为工匠,后代皆为工匠,不得科举,甚至种田都不行。

    朝廷每月发放给工匠们本就微薄的收入,还要被上面层层克扣,最后到手能有五成就不错了。为了维持生计,工匠们只能偷偷接私活。某些豪门大户要打造什么兵器甲仗,就会找到军器监的工匠,因为他们的手艺高超,锻造的兵器质量非常优良。

    但这种私活并不是每天都有,虽然每次得到的薪酬不少,但平均计算下来,一家人甚至温饱都维持不了。所以他嘱咐二人上任后要亲自探查匠户们的生活状况。

    毕懋康、茅元仪二人赴任后,自是明里暗里查探一番,结果让一直生活在上层社会的二人震惊不已。匠户们集中居住北城肮脏破烂的胡同里,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但在胡同里玩耍的孩童大多都是赤着脚,衣不蔽体。大多数人的住宅都是黄泥茅草简单搭就,走访的几户人家每天只吃两顿,主食都是野菜掺杂麸皮麦糠制成的窝头,用来就饭的菜大都是腌菜,极少见油腥,很多匠户才三十多岁,但因长期缺少营养,看上去苍老的像五十余岁的老人,按此时的人均寿命来算,五十余岁基本已一只脚迈入黄土了。

    二人查探过后自是感伤不已,进宫向朱振卿禀报了此行所见。崇祯虽然大体清楚,但并未亲眼目睹过,听完二人描述后,来自后世的他默然良久,这种惨状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这让他根本接受不了。沉默过后,他与二人就如何改善这种状况进行了商议,随后令王承恩自内帑中拿出五万两白银,交于毕、茅二人,用于军器监短期所需以及改善工匠生活所用。

    毕懋康、茅元仪召集军器监制造火器、弓箭、兵器、帐篷、被服等所有军资在内的所有工匠,共计五百余人,以及军器监所有官员杂役开会。

    茅元仪亲自上台宣布,圣上自内帑拿出银子,给与每名工匠五两安家银,采买发放米五斗,白面三斤,猪肉一斤,棉布一匹,用以改善生活。

    所有兵器制造施行严格的质量查验,制作火器的工匠每完成一件,要把姓名刻于其上,将来要是出现问题,制作的工匠将被罚银五两,扣除当月薪酬。

    每个工匠底薪一两,完成军器监下达任务后,每多出产一件,将视其所产之物给与额外的奖励,数额不等(因为有生产弓箭,帐篷,水壶等产量不一的工种,所以不能统一计件奖励)。如有发明创造,提高兵器使用效果的,奖励一百两以上,上不封顶。

    所有军器监官员工匠杂役管两顿饭,粗面馒头管饱,每三日每人肉二两。军器监官员自监正一下,月薪翻倍,所有薪酬按月发放,由监正亲自监督,薪酬发放到个人手中,杜绝克扣之现象。

    米面肉等食物已经由宫中太监亲自押车送到北城匠户驻地,发放到每家每户。

    军器监官署宽大的院内,茅元仪讲完之后,聚集在一起的工匠们呆立良久,逐渐开始互相小声交谈。有没听明白的小声询问着别人,当所有人都明白了刚才大人所讲之事后,一股巨大的喧嚣声突然响起,所有人都在欢呼。跳脚的、拍掌的、使劲打自己脸的、猛掐大腿的,仰天大叫的,发不出声音泪流满面的,各种姿态尽有。

    忽然有人跪下磕头,随即所有工匠全部跪倒在地,使劲磕头,口中高喊万岁。很多人的额头很快一片青肿,哭声笑声响彻全场。

    毕懋康、茅元仪等人看着这一切,心下也是感怀异常。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对工匠贱民如此厚待优容,得民心者得天下,有此圣君,万事可成。

    等众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毕懋康起身走到台子的前面,令众人起身后,开口道:“吾等皆是大明子民,朝廷养我等两百余年,值此流贼肆虐天下之际,你等更要拿出全身之气力,努力工作,制作出最好的火铳刀枪,交于前方与流贼浴血奋战的官军。兵器每精良一分,前方将士们就会多杀伤一个贼寇,唯有此,方能报答大明养育我等之恩,方能报答当今圣上对你等的厚待!此次章程,皆出自圣上之口,你等要是再如以前一般偷奸耍滑,不仅对不起圣上的大恩大德,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本官言尽于此,你等好自为之吧!”

    他的话音刚落,刚刚站起的工匠们重又跪倒于地,前排一个头发花白,五旬左右的老汉高声说道:“这位老大人,老汉世代匠户出身,这辈子活了五十余年,也算见识不少,可老汉从没听说过有哪位圣人把我们这些贱民放在心上的!当今万岁就是我等贱民的再生父母,我等虽然贫贱,但也知恩图报!我刘二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必定辛勤劳作,造出最好的火器交于朝廷官军,以此报答圣上的恩德!如违此誓,天打雷劈!”说罢,磕头三声。

    其余工匠们也都纷纷起誓,唯有拼命劳作,方能报答万岁的恩情。毕懋康满意的点点头后,吩咐众人散去,工匠们都是小跑着奔回作坊,立刻精神百倍的投入到生产中去。

第三十二章 匠户

    京师北城匠户们居住的几条胡同外,突然来了一排马车,车上满载着粮食布匹等生活用品,一群锦衣卫校尉或骑马或步行护卫。

    车队来到胡同前空旷的区域停住,数名持刀护卫散开,警惕着注视着周围。最前面一辆马车的门帘掀开,王承恩自马车上下来,拿出一个锦凳摆好,一身便袍的崇祯直接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几个在胡同口玩耍的孩童突然看到这么多的马车,还有腰挎长刀的军士,顿时吓得一溜烟跑进狭窄的胡同里,但又心里好奇,时不时露头观瞧这群来人。

    崇祯笑眯眯的看着这群孩子,冲着一个光着脚丫,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裳,咬着手指头,藏在胡同里探头探脑的的五六岁小女孩招了招手,开口道:“小娃儿,到叔叔这里来,叔叔有话问你,还给你糖吃呢!”说完冲王承恩一伸手,王承恩赶忙跑到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漆盒交于他,朱振卿打开漆盒,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蜜饯来,冲着十几步外的小女孩摇了摇。

    女孩子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小伙伴,迟疑了一下,终是没能挡住这种从没见过的,看上去就非常好吃的食物的诱惑,慢慢走到崇祯跟前。

    崇祯弯腰将蜜饯递到她手中,小女孩怯生生的接过蜜饯,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崇祯,并没有马上就吃,崇祯温和的笑道:“你怎么不吃呀,这叫蜜饯,可好吃了,吃吧,叔叔这里还有!”

    小女孩在朱振卿的笑容里放松下来,笑着道:“二丫不吃,拿回家给弟弟吃!弟弟病了,娘亲抱着弟弟在哭,二丫就跑来这里等爹爹回来!”

    崇祯心头一沉,将漆盒交给王承恩,一把抱起女孩,说道:“你家在哪里,带叔叔过去,叔叔会看病的!”

    女孩在崇祯的怀里挣扎了一下,听到他会看病,忙道:“你是大夫吗?大夫不都是白胡子老爷爷吗?我家就在第二个门!”说着手指着眼前的胡同。

    崇祯抱着她迈步走进胡同,边走边沉声吩咐道:“去太医院,叫御医过来,要快!”

    身后的王承恩连忙应下,转身吩咐一名校尉,那名校尉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崇祯抱着女孩没走多远,便来到一座破旧的院落外。低矮的院门敞开着,崇祯抱着女孩子低头进了院子,王承恩与几名校尉跟着进来。

    院子虽小,但打扫的很干净。正对着院门的是三间正屋,一旁是茅厕,院子中间种着一棵槐树,此时已经开始落叶。

    女孩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拿着蜜饯跑向黄泥垒就的正屋,边跑边喊道:“娘,大夫大叔来了,还给我好吃的呢!”

    随着喊声,一名二十余岁相貌普通的少妇从屋内出来,她身着打满补丁的襦裙,眼睛尚自红肿着,看到院子里忽然来了几个生人顿时一惊,她一下把小女孩揽到身边,警惕的看着崇祯等人,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奴家夫君上工未回,奴家一个妇道人家,不便与你们讲话,要是有事,你们还是等我夫君回来再说!”

    见妇人态度生硬,王承恩心下着恼,当即就要上前呵斥。

    崇祯伸手拦下,示意他退后,冲他说道:“这位大嫂,我听二丫说她弟弟病的厉害,正好我粗通医术,那就先看看孩子的病情吧,其他的待会再说!”

    说罢不容妇人质疑,举步进入屋内,妇人待要拦阻,但想到自家家贫如洗,就算这些人事贼,也没啥只得拿的,再说孩子病的厉害,家中没有银钱请大夫,看到浑身抽搐的孩子,她已经绝望了,如今听崇祯说懂医术,就如溺水之人捞到救命稻草一般,当下随着朱振卿进屋。

    屋内光线有点昏暗,崇祯看到正屋里摆放着一张破桌子,两条凳子,看来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正四下打量,跟进来的妇人左手一指,崇祯顺着手势走进左侧的屋内,只见一具土炕上铺着一张破烂的草席,上面躺着一个几岁的男童,被一床破旧的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头部露在外面。

    崇祯连忙走到炕前,举手一摸男童的额头,顿时感觉手掌一烫,以他前世所知的基本知识,知道这是高烧,温度在四十度上下。他顾不上被子的脏静,急忙把包裹住男童的被子解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男童此时已经发烧昏迷不醒。

    他正要动手把男童的衣衫也解开,身后的妇人猛扑过来就要撕扯崇祯,嘴里大叫:“你要干什么!”,跟进来的护卫大惊失色。一名护卫蹿上前去,拿住妇人撕扯崇祯的胳臂,轻轻一扭,只听咔咔轻响,妇人的两条胳臂脱臼垂了下来,那名护卫举掌就要击打她的要害,朱振卿轻喝道:“莫要伤她!”那名护卫闻言手腕急转,切在妇人脖颈上,妇人身子一软,向一侧倒下,那名护卫一把抓住,提在手中转身出了房间。

    说来话长,其实整个过程不过几秒时间,崇祯赞许的看了一眼适才动手的那名护卫背影一眼。

    妇人刚才的举动把王承恩吓得魂飞魄散,万一要是皇爷被伤着,自己可是万死莫恕啊。好在护卫的反应异常迅速,王承恩一愣之间,妇人已被打晕,他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里不断自责。

    见崇祯要继续动手给男童脱衣,急忙上前接过,朱振卿吩咐把窗户打开,顿时一股清凉的空气在屋内流转,把室内浑浊不堪的气息冲淡。

    崇祯安排护卫去厨房烧一壶热水过来,护卫应声而去。

    院子里的二丫眼见一个模样凶悍的人提着娘亲出来,头软软的垂着,以为娘亲被这个人打死了。顿时大哭起来,手里的蜜饯丢到地上,边哭边扑上去用小拳头捶打那名护卫,那人尴尬异常,只能躲闪着。

    崇祯听到哭声走了出来,示意那名护卫离开,然后蹲下身子揽住二丫,温声说道:“你娘亲是累的睡着了,一会就会醒来。二丫乖,二丫不哭,再哭叔叔可不给你弟弟治病了!”

    二丫忽地止住哭声,脸上犹自挂着泪痕,时而还小声抽泣几声。她看着崇祯的眼睛,感觉到了安全,开口道:“二丫听话,二丫不哭,叔叔是好人,会把弟弟治好。坏人的眼睛很凶,叔叔的眼睛和爹爹一样!”

    崇祯鼻子一酸,眼眶发红,泪水禁不住就要流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抱住二丫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一贫如洗的家庭,脏乱不堪的环境,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二丫,让人感到心疼。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就是上天安排来改变这一切的。自己要让所有像二丫这样天真可爱的孩子,在富足健康安全快乐的环境下成长,这就是自己的使命。

    一名护卫提着烧开的热水过来,崇祯放下二丫,嘱咐护卫好好看着,然后进入屋内,让护卫拿毛巾在热水中浸湿后拧干,反复擦洗男童的脖颈、耳后、腋窝、足底等部位。

    二丫家的毛巾已如抹布般不堪使用,王承恩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巾递给护卫,经过一番忙碌后,王承恩伸手摸了一男童的额头,惊喜开口道:“皇爷,有效用了,比适才清凉不少!”

    崇祯摇头道:“这只是暂时的,不及时降温的话,会烧坏其脑子!要彻底治愈还需用药。御医怎么还没来?”

    说话间,一阵马蹄声传来,到了胡同口声音消失,随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这边而来。

    崇祯走出屋内,两名身形高大的护卫架着一个身穿绿色官袍年约六旬的老者疾步走进院内,看到朱振卿后,护卫松开老者,施礼后推到一边。身后的一名护卫将手中的药箱递到尚在喘着粗气的老者手中,朱振卿自是认得,这是太医院的御医胡方文,医术高明,太子朱慈几次生病都是由他医治。

    胡方文缓过劲来,突然看见身穿便袍的崇祯,顿时大吃一惊,刚要行跪拜大礼,崇祯伸手止住,说道:“朕是微服,不必大礼,先去看病人要紧!”

    胡方文在护卫引领下进屋,二丫忽闪着大眼睛仰头看向崇祯,开口道:“叔叔,老爷爷好像很怕你!二丫认得他是郎中,二丫认得那个箱子,郎中都用那个箱子!”

    胡方文的到来让崇祯放松下来,他弯腰抱起二丫,笑道:“叔叔管着大夫哩,这个老爷爷来了,你弟弟的病就没事了!”

    一刻钟后,胡方文提着药箱走了出来,放下药箱对崇祯拱手弯腰施礼后,开口道:“陛下,那孩子是风寒发热症状,不是大病,只是没有及时医治方才到此地步。微臣给其服下解表散热的散剂,病情已经稳定,微臣已留下足够的药,服用几次后就可痊愈。多亏陛下那些手段,减缓了病情,如若不然,孩子的病情将会难治!”

    崇祯笑道:“还是胡先生医术高明,朕那些不值一提,回宫后朕自有赏赐!”

    胡方文自是连忙逊谢,朱振卿吩咐把其送回宫中,胡方文施礼后告辞离去。

    此时二丫娘也悠悠醒转,睁眼看到崇祯正在逗着怀里的二丫,顿时急怒攻心,大喊大叫起来。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从自家院内走出,朝这边观瞧,看到门外持刀肃立的护卫,都急忙缩回院内,紧闭房门不出。

    崇祯理解二丫娘的心思,示意护卫带她进屋去看孩子,王承恩跟着进去。进屋后,那名伤她的护卫快速的将其手臂复位,二丫娘不顾疼痛,奔向躺在炕上的男童,嘴里急促的喊着:“小宝,小宝,你没事吧!”

    躺着的男童大约三四岁,此时也已醒来,看到娘亲扑过来,虚弱的开口道:“娘,饿!”

    二丫娘突然看到儿子醒来,大喜之下扑上去搂住他,感到他的身体虽然还热,但已不再发烫。眼里的泪珠大滴大滴滴了下来,欢喜的泣不成声。

    待其稍微冷静下来后,王承恩咳嗽一声说道:“你这妇人好不讲理,我家老爷是何等的贵人!这次亲自医治你家孩子,你竟然还要动手撕扯我家老爷,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也就是我家老爷宽厚,要是换了别人,你全家都别想活!”

    妇人闻言止住哭声,起身后冲着王承恩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开口道:“奴家错怪了恩人,奴家有罪,奴家该死!”

    王承恩避开她,开口道:“罢了罢了,我家老爷是天下最大的善人,不会与你计较,你要谢就出去谢我家老爷去,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妇人闻言起身,回头看看炕上起色已经大好的儿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急冲冲跑出屋子,来到崇祯面前,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后,抬头看向朱振卿,开口道:“奴家有眼无珠,不知贵人是来救我孩儿,贵人要打要罚,奴家都无怨言!”

    崇祯放下二丫,示意护卫扶起妇人,笑道:“你也是爱子心切,我不会怪罪于你。刚才郎中说你孩儿已无大碍,只需再服药几次就可痊愈。好了,我还有别的事,等下会有人送来米面猪肉,还有五两银子,这是朝廷给你们所有匠户的。你的丈夫以后也会按月开饷,包括你家在内的所有匠户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在家要好生抚育二丫和她弟弟,将来朝廷还还打算办学,让二丫他们都能读书识字。这位大嫂,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这就走了,以后会时常派人看望二丫的!”

    二丫娘已经呆住,二丫听说朱振卿要走,抱住崇祯的大腿,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满的不舍。

    崇祯爱怜的摸着她小脑袋上纷乱的头发,温声道:“叔叔还有很多事要做,二丫乖,在家听爹娘的话,照看好弟弟,帮着娘做活,叔叔会让人来看你,有机会也会接你去叔叔家玩耍,叔叔这就走了!”

    二丫大大的眼睛蓄瞒了泪水,但忍着没有流出来,只是乖巧的拼命点头。崇祯摸摸她的小脸,转身走出院子。王承恩等人紧跟其后,一院子的人呼啦一下撤个干净,只留下乖巧的二丫和还未醒过神来的娘。

    回到胡同外车队停放之地,崇祯吩咐随行人员,带着物资和银子,挨家挨户的发放。言明这是圣上体恤匠户生活不易,特意自己掏钱赏给匠户们的,其他的不必多言,待工匠们下值之后自会对家人言明。

    连护卫加太监总共一百余人跟随,除了留下十几人警戒防卫以外,其余人等带着物资行动起来。

    崇祯背着双手来回走动几次后,突然撇见适才将二丫娘打晕的那个护卫就在不远处警戒,于是招手将其叫了过来。

    这名护卫年约三旬,中等身材,面貌平庸,走路沉稳有力,他没有带刀,只是腰间鼓鼓囊囊不知藏着什么兵器。

    来到朱振卿面前几步远地方,那名护卫跪倒行礼,朱振卿挥手让其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他,那人被崇祯看的心里发毛,手足无措起来。

    崇祯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家中几人?”

    那人急忙弯腰拱手禀道:“微臣世袭锦衣卫百户程千里,京城人士,家中一妻二子,长子十三岁,次子十岁!”

    崇祯接着问道:“程千里,朕看你武艺不错啊,你师承何人?会不会内功?能飞檐走壁吗?”

    程千里禀道:“微臣的武艺师承武当山,师傅是与微臣父辈交好的张云逸道长。臣六岁时,微臣父亲将微臣送到武当山师傅处学艺,一直待了十年方才回到京师。五年前袭了父职,护卫圣上。圣上刚才所说的内功臣不太明了,飞檐走壁臣也不会,但利用器具爬墙过高倒也不难!”

    崇祯继续问道:“依你的身手赤手空拳能打多少人?”

    程千里思衬一下回道:“要是对上普通人,不用兵器的话臣应该能对付几十个,要是会拳脚功夫的,不超过十个吧!”

    崇祯又问道:“你用什么兵器?朕看你腰间似乎带着的就是兵器?”

    程千里回道:“臣所用是软剑,也善用飞镖,可以十步左右伤人!”

    崇祯道:“朕的身边像你这样身手的有几人?平时你们私下也互相切磋吗?”

    程千里看了周围警戒的护卫一眼后答道:“这些兄弟和臣一样,都是世代锦衣护卫,身手都不错,各有长短。像臣这等身手的有十几人人,平时下了职,臣等聚饮后,有时也会切磋一下,因为彼此都是世交,亲如兄弟一般!”

    崇祯点头道:“朕的护卫不仅要功夫高,更重要的是忠心,这点你等要牢记。朕的安危寄托于你等之上,除了皇家之外,你们不必去讨好任何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告诉朕,朕自会替你们做主!今天你等护卫有功,王承恩,赏程千里白银十两,其余护卫五两!”

    程千里跪倒在地,磕头后抬头看向崇祯,神色郑重,说道:“微臣世袭已历数代,从小只知道忠义二字!臣发誓,不管从前还是往后,对圣上绝无二心,如有违此誓,全家下辈子投胎为猪狗!”

    崇祯伸手让其起身,开口道:“朕相信你们,只要忠心与皇家,朕绝不亏待你们”

    说话间,发放物资的人员陆续回来,百余人走访三百余户,也不用太长时间,崇祯上了马车回到宫中。

第三十三章 安排

    自崇祯的新政在军器监实施以来,工匠们迸发出巨大的生产热情,所有工匠都玩命似的大干,原先懒散消极的状态一扫而空。

    每天两顿饱饭让匠人们浑身充满干劲,计件制的施行让平时磨洋工的匠人连上厕所都跑着去,生怕时间长了耽误挣钱,原先不到下值就偷偷摸摸溜号的现象彻底消失。

    因为军器监日夜有人值守,有的工匠甚至不愿下值,巡守的吏员和士卒劝说几次无效,只能强行将其拖出,然后关闭大门。被撵出去的工匠在门外翘着脚的大骂,嫌他们耽误自己挣钱,门里面的人也只能相对苦笑,奈何不得。

    巨大的动力带来的是产量的剧增,加上严格的管理措施,所有军需物资产量翻了几倍,质量更是跟以前有天壤之别。

    崇祯正在武英殿偏殿内翻阅毕懋康的汇报材料,字里行间满是振奋之情,对崇祯创立的种种举措赞不绝口。

    崇祯最关注的火铳已经打造了百余杆,并已全部交于勇卫营,由孙应元选拔精善火器之人,组成五百人的火铳队,新旧火铳混杂使用,等新的火铳生产出来后再以新换旧。勇卫营验收试射之后,杆杆都是精品,绝无爆膛的风险。

    火药配方自朱振卿与他们商议改良后,射程威力大大增加,原先的火药因为杂质太多,火铳五十步内才能射棉甲,三十步内才能射穿铁甲。改良过后,五十步内就能射穿锁甲,七十步就能射穿棉甲,射程足足增加了二十步,这就能让火铳手有足够的时间继续发射或是安全撤离。

    崇祯提出的震天雷的研制也已成功。陶土烧制,状如小号的酒坛,里面装有铁屑、碎石、瓷器碎片和火药,重约三斤左右,引信经过试验后,采用燃烧均匀的绵纸,从引燃到抛出落地爆炸大约十息时间,威力惊人,一丈范围内杀伤效果明显。

    其实震天雷宋代就已经出现,不过当时火药纯度不高,所以杀伤力不大,只是声响巨大,所以得名震天雷,如今只是改良了火药配方,使其杀伤力更大而已。

    王承恩拿着一个红色木匣进入殿内,来到朱振卿身边,将木匣呈上,崇祯见上面密封完好,示意王承恩打开,王承恩打开木匣后拿出里面的信函呈到他的手中。

    这时孙传庭的密奏已经以六百里加急送达,密奏前半部是报捷,把剿灭悍匪整齐王一事做了简单描述,其中提到有功人员名单,以备朝廷赏功。后半部分则是详细诉说了到任陕西之后所作所为,对百姓的困苦以及官绅的贪婪愤怒不已。信中还将他要设计拿卫所主官动刀的想法全盘托出,言明此举可能导致天下大哗,毕竟卫所也是官绅中的一员,这样做了之后恐怕会被千夫所指,为朝臣所不容,将来恐怕不会善终,但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将不惜此命,以报答崇祯的知遇之恩。

    看完孙传庭的密奏之后,崇祯沉思起来。

    后世对孙传庭的评价很高,认为如果崇祯用人不疑,坚持一直重用孙传庭的话,明朝不至于灭亡。但崇祯久居深宫,对外情知之不深,容易被身边大臣的言论做蛊惑,加上本人多疑善变,以致孙传庭不被重用。甚至被杨嗣昌构陷入狱长达两年之久,后因实在无人可用,才被从狱中放出带兵剿贼,但为时已晚,后来战殁于渭南,崇祯认为他是诈死,居然没有追封赠荫,这是多么大悲剧,后人评价“传庭死而明亡亦”。

    思衬半天之后,崇祯提笔给孙传庭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对其到任月余既遣将斩获贼首予以充分肯定和褒扬,对于孙传庭体恤民情的做法深表赞同,并表示会全力支持他在陕西的所作所为,再次表达了对他的充分信任。

    至于其对自己前途的悲观看法,崇祯毫不客气的进行了批评,说只要自己还是皇帝,大明还是朱家的天下,不管是阁臣还是其他重臣,没有任何人的谗言会损害皇家对孙传庭的信任。信的末尾他表示已经明了孙传庭的计谋,会安排妥当人手前往协助,并希望孙传庭在陕西不拘身份,大胆启用人才。

    写罢回信,王承恩拿去用印后封盖好,崇祯下旨:晋罗世芳为游击将军,赏银五十两;山阳县令荀文礼剿贼有功,七品晋为从六品,暂仍为山阳县令,待有空职后优先任用,典史牟大用奋勇杀敌而亡,追赠为七品,赐银一百两,永业田二十亩;其余有功将领各升一级,赏银二十两,士卒赏银五两,内阁拟旨后与朱振卿的密信一并以六百里加急送往西安。

    王承恩领命去了内阁,崇祯吩咐传骆养性觐见,半刻钟后,骆养性匆匆而来。

    骆养性施礼之后,崇祯笑吟吟的开口道:“骆养性,锦衣卫整顿的如何了?找你来是有事交付与你,朕要看看锦衣卫是不是外界所说,成了没了爪牙的老虎了。”

    骆养性躬身回禀道:“启禀陛下,这几个月来,臣遵从陛下旨意,大力整饬卫务,裁汰老弱,增补青壮精干校尉,扩大暗探数目,以便掌握更多情治,以供陛下决策。五百缇骑也是每日操演,陛下从京营挑选的几名教官甚是精锐,现在缇骑的战力得到极大提升。陛下吩咐的搜集张家口几个富商的资料也基本完毕,后续如何行事,只待陛下一道旨意。陛下自内帑拨银给锦衣卫发饷,卫中上下所有人等极其振奋,对陛下的忠心自不待言,照此形势,锦衣卫振兴可期!”

    崇祯开口道:“你最近所为,朕也略有耳闻,这几个月你的确花了不少气力,锦衣卫面貌已大为改善,朕给你记下一功,但切记不可骄傲自满,要将好的风气保持下去。锦衣卫乃朕的耳目,也是朕的依仗之一,卫务万不可懈怠。张家口之事只有朕与你,以及参与此事的有关人等所知,不得告于他人,现在还不到动手时候!”

    崇祯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继续道:“你从卫中挑选五十人,朕派御前护卫程千里率队,前往陕西孙传庭处,到了那里如何行事听从他的安排即可。这五十人要精于近身搏杀,埋伏哨探之辈。朕会知会军器监,这些人离京前可以去军器监挑选一些趁手武器,有这些人协助,孙传庭会更加自如一些,你回卫里之后立刻操办此事。另外就是,朕觉得锦衣卫在江南一带的力量是不是脱离了你的掌控?你回去后与其他堂上官商议一番,锦衣卫南京千户必须换人,从京师卫所挑选忠心且精干之人赴任南京,朕要对江南一带官绅的动向有所了解。江南乃大明财富重地,这几年有失控之倾向,必须扭转过来,搜集各种情治是重要一环,你等必须重视起来,好了,回去执行吧!”

    骆养性施礼后退出,崇祯吩咐小黄门前往皇庄传旨给刘朝,从皇庄里抽调几名事务精熟的庄头,带领几只打井队前往陕西巡抚处听用。这几个月生产的军用棉衣一千件一并送往,到时会有官军押运。

    自从把诚意伯的十几万亩田地收归皇家后,刘朝的工作压力骤然增大。原先他与几名庄头管理着数千人,已经非常吃力,现在一下子又增加了数倍的人口田地,刘朝忙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整日两个田庄只见来回奔波,辛苦自不待言,但就是如此忙碌的状态,让刘朝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他把在原先皇庄实施的措施也移植到里一个庄子,种种举措之下,两个庄子的农户有种翻天覆地的感受,生产积极性得到巨大提升。

    农户们不管男女老少,但凡能动的,都参与到各种生产活动中去。几个月下来,原先经常吃不饱饭,满脸菜色的农户们气色渐渐好了起来。家里养的鸡蛋鸭蛋都有人市价收购,免去了自己跑到京城售卖的辛苦,手里也慢慢积攒了一些银钱,不光饭能吃饱了,家中的饭桌上一月也能见到几次荤腥。

    有些妇人的头上也多了件廉价的头饰,更重要的是人的精气神有了极大的变化,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神情,走路的姿态也不是原先那样有气无力,一脸愁苦的样子。刘朝看到这一切,心里有种巨大的成就感,所有见到他的农户,都会恭敬的行礼,称呼他刘公公。刘朝感觉的到,这都是农户们发自内心的,并非畏惧他的权势,而是感激他给农户们带来的巨大实惠。

    崇祯自然知道新增加的田地太多,再加上被服军粮生产等等,刘朝已经忙不过来,现下的体制也应改变了。所以又从宫里派出数十名读过书的太监前往皇庄,协助刘朝管理。

    成立皇庄管理局,刘朝为大使,正五品,左右副使各一人,从五品,刘朝地位俨然已同宫内的中等太监比肩了,心下自是得意异常,也对朱振卿的重用感激更甚,平日里也更加卖力。

    崇祯派到皇庄的小黄门传达了旨意后,刘朝立刻着手安排,他分派最早跟随他的两名庄头王二和赵武各带两只打井队前去陕西。这两人已经对庄内事务熟练无比,刘朝知道这次皇爷调人前往陕西是次立功的机会,自然要给自己得用之人。棉衣已经生产了三千余件,自是挑出一千件准备好,等朝廷派人押送,一并前往陕西。

    西安左卫刘辅国的书房内,应邀前来的张润达、孙作旺正与刘辅国秘密交谈,书房周围几十步禁绝一切人员靠近。

    书房内,坐在主位的刘辅国脸色阴沉的看着二人,开口道:“一月之期已经过半,二位有何打算?”

    坐在下手客位的二人对视一眼后,孙作旺道:“说句实话,孙某自是心中不甘。但苦思数日也无对策,此次前来,也是想听听刘兄的想法,刘兄要是有好办法,咱们会遵从,这件事上咱们三卫必须共进退,不然我等数代积累的家产将会损失极大!”

    张润达在一旁也是点头表示赞同,刘辅国长叹一口气,说道:“某何尝不想有个万全之策啊!只可惜我们是卫所啊,文武官员几乎没人瞧得上咱们,朝廷里自不必说,本地就算与我等有些私交的文官,在此事上也无可奈何,现在陕西谁还有他孙愣子官大?”

    孙作旺也是满脸懊恼之色,说道:“那些狗官,平时吃我等孝敬之时满脸春风,一旦遇上大事,一个个闭门不见,就如从不认识我等一样。小弟前几日曾去拜访过几个省里的文官,可一个都没见上,连礼物都被扔了出来,真是让人既气愤又心寒啊!”

    张润达开口道:“小弟与宣府总兵算是有些渊源,前几日曾派亲信携重金前往宣府,原指望一个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能给孙愣子写封信,看看能否从中缓颊一番。谁知其一听说此事,礼都没收,将我的人打发出来。还让其带话给我,说是孙传庭在朝臣中久负盛名,此次得圣上重用到任陕西,这第一把火要是烧不起来,圣上的脸面往哪放?这次还是不要与其硬抗,待过几年他走后,在慢慢设法将交还的田地索回便可。唉,小弟何尝不知这样最为稳妥,可就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啊,这不是明摆着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吗?就欺负咱们卫所没兵没刀,如同一头肥猪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刘辅国沉着脸说道:“你们手下将官是何态度?这一刀下来,不光是咱们几个,其他人也不好过!”

    孙作旺开口道:“这还用问啊,谁甘心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弟兄们也都是恨得牙痒痒,只是想不出办法应对啊!”

    张润达也表达了同样之意,刘辅国咬牙切齿的道:“这是官逼民反啊!”

    孙作旺也说道:“这狗官,真是要逼着大伙造反啊!”

    张润达一听造反二字,心里一惊,没有随口附和,闭口无言。

    刘辅国看着二人神色,心中自然有数,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咱们也就是说说,真要造反可不敢,那可是诛族的大罪。不过,咱们也不能让狗官轻轻易易的就把咱们的家产夺走,怎么着也得给他添点乱子!”

    孙作旺急忙道:“刘兄,有什么好办法?”

    张润达也是一脸期待的望着他,刘辅国沉吟一下开口道:“办法倒是想到一个,可就不知二位是不是愿意参加!”

    孙作旺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有办法你就快说!只要能搅黄了此事,不管作甚,我孙某绝不含糊!”

    张润达思衬一下后也说道:“只要不是造反,我也愿遵从刘兄!”

    刘辅国本想把计划和盘托出,但看到张润达如此态度,自是不敢彻底表露自己的计策,他想了一想后说道:“为兄是这么想的:等一月之期快到之时,我们各自召集在此事中不甘者,人越多越好。当官这么多年,谁还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三卫加在一起,我估摸着上千人是有的,甚至更多。到时众人齐聚我左卫,我等上报巡抚,就说因为田地一事有人不服,聚众闹事,眼看就要哗变,请巡抚大人亲来压阵并弹压,他来了之后,哼哼!”

    张润达大惊,开口道:“刘兄,你莫不是要咱们杀官造反啊?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我等皆是大明官员,无论如何不能做反贼啊!”

    孙作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造反就造反,那些泥腿子啥都没有不都造反了,现在还成了气候,就算造反,咱们手里有粮有钱,招兵买马还不简单?朝廷都欺到咱头上了,这次要是应了他,以后还不定有啥招等着继续坑害咱们呢!”

    张润达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刘辅国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造反咱们是不会的,但杀官不一定就是造反!如果巡抚大人被愤怒的军户所害,与咱们有何关系?咱们又没兵没刀,保不住巡抚大人也不是咱们的过错啊,你们说对不对?”

    孙作旺楞了一下后明白过来,大喜道:“刘兄此计妙啊!巡抚大人死于乱民之手,过后咱们击杀乱民,为巡抚大人报仇,不仅无过,还有功啊!哈哈哈!到时死无对证,朝廷就算怀疑,也只能信我等之言啊!”

    张润达抬头看向二人,开口道:“二位莫不是忘了巡抚的标营吗?那可是连整齐王这等悍匪都斩杀的精锐之师啊!巡抚大人前来卫所,怎么会不带着标营护卫呢?”

    孙作旺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上次巡抚衙门议事的时候,那十几个标营护卫直入大堂,抽刀威吓,那气势一看就是上过战阵见过血的精悍之卒,巡抚出门肯定有标营随行,到时别说乱民,就算正规官军也不见得是对手。

    刘辅国一看事已至此,只能把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不然二人就要动摇,于是开口道:“这点某已想到,到时我等纠集之人都要在我官署之前聚众,等孙愣子到达后,看到人多后,定会将护卫在外围散开,以便一旦出了乱子,好动手弹压。我等事先议好,让出一条路供他来到宅院门前,那时他身边护卫肯定不多,等他到了官署门前,立即围住他们,场上要乱起来,此时就算他让手下弹压,他的护卫也都是在外围,这时我等以保护巡抚之名将其劝入官署之内,然后关闭大门,而官署之内则是早就埋伏好的亲信家丁,一拥而上将其斩杀,这就叫请君入瓮之计,二位觉得如何?”

    孙作旺细细琢磨后,一拍大腿,冲着刘辅国举起大拇指,高声叫道:“刘兄大才啊!这一计真是高明啊,刘兄不去做个总兵真是屈才了!孙某佩服佩服!就依刘兄的计策!”

    张润达沉默一会后,开口道:“既然二位心意已决,某也无话可说,三卫实乃一体,某绝不会置身事外,定当以二位马首是瞻!”

    刘辅国一拍扶手,高声道:“好!爽快!只要这次顺利把孙愣子除掉,我等的家业就能保住,子孙后代也能继续享用荣华富贵!”

    孙作旺兴奋异常,仿佛看到了孙传庭人头落地的场景,张润达也是强自欢笑。

    刘辅国欲要安排二人宴饮,张润达以回卫所抓紧安排为由辞别而去,孙作旺留了下来。

    等送走张润达回来后,孙作旺皱眉说道:“刘兄,某总觉得张润达有异心,不可信任,万一他出首告密,那可如何是好?”

    刘辅国冷笑道:“某也看出来了,姓张的跟咱们不一条心。不过你放心,他这人向来胆小怕事,说是心善,其实就是懦弱,此等关乎我们三卫存亡的大事,他断不敢出首,不然不仅是我们,就是他的手下亲信也不会答应!他平日总是谁都不得罪,这等一下子得罪所有人的事他肯定不敢。我看啊,这次他最后肯定以身体不适为名不参与,至于他手下之人是不是参与此事,他肯定不管不问。为防万一,某会安排亲信家丁盯住他,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到时依计而行,定会砍了孙愣子的狗头!”

    孙作旺点头赞同,二人尽兴欢饮不提。

第三十四章 送信

    刘辅国宅院内,杨明盛牵着五岁的女儿雪柳举步往外走去,刘辅国安排的两名家丁将其拦住,说道:“先生,大人吩咐了,近期先生不能外出!”

    杨明盛大怒,冷冷的看着二人,开口道:“某是读书人,尔等何等身份?敢阻拦与我!某这是带小女前去隆福客栈,小女甚是想念她的李伯父,某要前去拜望李兄,你们要是不放心,跟着某一同前去即可!”

    这个时代读书人在普通百姓眼里就是文曲星下凡,神一般的存在,两个家丁见杨明盛发怒,心下也是忐忑,自是不敢继续阻拦。当下杨明盛牵着雪柳在前,两名家丁紧跟其后,出了院门往隆福客栈而来。

    到了客栈后,杨明盛父女进了大堂,客栈里没有客人,只有李掌柜坐在柜台里,单手撑着下颌在那里打瞌睡。

    杨明盛见此情景微微一笑,粉妆玉砌般的雪柳欢快的跑进柜台,踩着凳子爬上柜台,一把揪住李掌柜的胡须,大声喊道:“有贼啊!”喊罢,咯咯笑了起来。

    李掌柜睡梦中突然感到下颌剧痛,又听道有人喊有贼,顿时惊慌中醒来,手忙脚乱中四处打量,口中叫道:“贼在哪呢?在哪呢?狗蛋,快点出来抓贼啊!”

    店伙计狗蛋闻声操起一根擀面杖从后厨跑了出来,看到杨明盛和笑嘻嘻的雪柳,顿时明白过来,急忙上前对着杨明盛行礼。

    李掌柜已经回过神来,摸摸胡子,好在雪柳力气小,没给他扯下几根来,他一脸苦笑的冲杨明盛开口道:“杨贤弟,你该管管柳柳了,才这么小就如此顽皮,大了还不得上房揭瓦啊?”

    杨明盛笑着开口道:“李兄,还不是你给惯得!当初在你这住的那段时日,你待雪柳比我这亲爹还亲,简直恨不得天上的星星也要摘给她!她几乎天天往这跑,整天李伯伯挂在嘴上,我这做父亲的都嫉恨你来了,哈哈哈!”

    李掌柜已四旬有余,在他眼里,雪柳乖巧聪明,就如同自己的孙女一般,平日里对雪柳疼爱有加,这种隔代亲的感觉自是杨明盛体会不到的。

    当下招呼杨明盛坐下,看到刘府的两名家丁,李掌柜的心中诧异,随即也是热情的安排两人在另一张桌子坐下,然后狗蛋去厨房弄几个小菜招待杨明盛和那两个家丁。

    二人坐下后,雪柳跑去厨房看狗蛋做菜。李掌柜看了杨明盛一眼后,眼神朝后瞥了一下,杨明盛摇头示意,李掌柜遂找个话题与杨明盛攀谈起来。

    不一会,几个小菜和一壶烧酒,二人谈笑饮酒,两名家丁要了两碗面皮,大口吃了起来,柳柳则是和狗蛋躲在厨房偷吃羊肉。

    一壶酒很快见底,大半被杨明盛喝了,他微黑的脸上已呈黑红色,酒意已有了六七分,大叫着让李掌柜再来一壶,李掌柜知他不是贪杯之人,今日之举定有他意,于是又给他打来一壶,杨明盛畅饮之后,一会儿高歌,一会吟诗做赋,酒意满满,两名家丁对视一眼,苦笑着看着眼前一幕。

    第二壶酒还剩一半时,杨明盛酒劲上头,身子一侧,低头狂吐起来,酒味掺杂着还未消化的食物腥臭味顿时飘满整个大堂,两名家丁掩鼻皱眉,恶心不已。李掌柜不顾脏臭,扶起杨明盛往后院客房走去,边走边大声吩咐狗蛋打热水送到后院,两名家丁起身紧紧跟着。

    李掌柜扶着已经站不住的杨明盛迈出大堂后门,后面的家丁还未跟出来的瞬间,杨明盛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哪有喝醉的样子,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塞入李掌柜的怀中,小声迅疾的说道:“这封信想办法交到巡抚孙大人处,就说关乎到孙大人的剿贼大计,万万不可让人知晓,这关系到我们父女的性命!”

    这时两名家丁已经跟出了大堂,李掌柜一愣,并未多言,扶着又成醉态的杨明盛来到客房,把他扶到床上,脱下他的鞋子和外衫,杨明盛翻身冲里酣睡起来,两名家丁一人在内一人在外守着他。

    李掌柜回到大堂,狗蛋已经把杨明盛的呕吐物清理干净,柳柳嫌屋里气味难闻,跑到街上玩耍去了,李掌柜来到后厨,回头看看无人,将正在烧水的狗蛋叫了过来,开口道:“狗蛋,你去过西安没有?”

    狗蛋摸了摸头道:“俺从小到大,连咸阳县城都没去过,甭说西安了,掌柜的,你问这作甚?”

    李掌柜眉头紧皱,当他看到杨明盛来客栈时身后跟着的家丁,便知有异。因为杨明盛经常过来找他叙谈,李掌柜可谓是杨明盛在左卫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杨明盛对他的感觉如同父兄一般,李掌柜自是能感受的到。今天杨明盛的表现与往日大相径庭,加上交给他信时所言,李掌柜自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怕自己亲自去西安,柳柳没人照看,便想让狗蛋跑一趟,没成想狗蛋没出过远门,路肯定认不得,看来只有自己亲自走一趟了。

    于是他吩咐狗蛋,自己要出去一趟,外人来问时,就说自己去咸阳采买客栈日常用物,其他不要多说,再三叮嘱后,李掌柜套上马车往西安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李掌柜赶着马车来到西安城外,在城外将马车寄存在一家酒店后,李掌柜进了城门,边走边打听巡抚衙门所在,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抚衙的广场前。

    宽阔的广场路人很少,威严的衙门外两边各站着八名护卫,手抚腰间刀柄,目不斜视。李掌柜见此情景,不禁心中畏惧起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客栈的掌柜,虽比普通百姓见多识广,但内里却有着根深蒂固的畏官思维,一个县里的捕头衙役之类的就让他望而生畏,更别提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了。

    他来来回回的走动着,想近前又不敢,不上前吧又怕耽误杨明盛交托的大事,内心无比纠结。值守的护卫早就注意到他了,见他一直在衙门前转悠,一名护卫走了过来,大声喝道:“巡抚衙门重地,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李掌柜吓的脸都白了,他转身紧走几步便要离开,但想到杨明盛那满是期待的目光,他咬了咬牙,心一横,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护卫弯腰拱手行礼,开口道:“这位将军,草民受人所托,有要紧之事求见巡抚大老爷,还请这位将军进去跟巡抚大老爷说一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满脸讨好的递了过去。

    那名护卫看了看他手中的碎银,头一歪,目光向上斜视,傲然道:“你一个百姓能有啥要紧事?孙大人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快走快走,再不走把你捉进去吃板子!”

    李掌柜见他如此,只得把杨明盛交代的话说了出来:“草民给巡抚大老爷带了一封信来,写信人说是剿贼的大事,具体如何我也不知,要不草民把信给您,您转交给巡抚大老爷也好!”,说着,把信从怀里掏出,递于那名护卫。

    护卫一听剿贼大事,顿时一惊,看到信封后便知事关重大,因为就连他这样京师出来的都不认字,更别提普通百姓了。能写信的当然是文人,文人的事对他们来讲都是大事,是他们这群睁眼瞎不配知道的。他接过信后转身就往抚衙跑去,跑出几步后停住,转过身来冲着李掌柜喝道:“你在这站着不要动,大人如果要当面问话,你还得进去回话!站着别动!”

    这名护卫小跑着进了抚衙,其余值守的护卫分出两人来到近前,看着李掌柜。

    孙传庭正在公房内书案后给洪承畴写信。毕竟五省总督算是他的顶头上司,虽然无权剥夺他的官职,但如果他这巡抚得罪了总督,人家上一本奏折参他一下,朝廷当然会偏向官职更高的。

    孙传庭在心中除了表达了对总督大人敬仰之意外,也提到自己初来乍到,脚跟未稳,暂时还不能给与洪承畴更多的帮助,但最多一年甚至更短时间,他就会从武力到粮饷,给洪承畴提供更大的助力,到时二人合力,定会将陕西境内流贼一剿而空。信函写罢,正待交于书办封存后送往正在陕北一带的洪承畴,值守的护卫匆匆而入,单膝行礼后禀道:“报!署衙外有人送来书信,说是关于剿贼之事,书信在此,请大人阅示!”

    孙传庭听到剿贼大事,不由重视起来,让护卫将信呈上,他打开信封观看起来。信里杨明盛把刘辅国问计以及他献计一事详细叙述一番,并建议孙传庭将计就计,趁机把三卫高官一网成擒,这些人积累的家产,足可供他建军剿贼使用。

    信里还解释了他之所以反水东翁,皆因爱妻命丧流贼之手,他知道只有朝廷官军才能剿灭流贼,替他报杀妻之仇。

    他知道巡抚初到陕西,苦无粮饷招兵,能下决心拿卫所开刀的,肯定是雄才伟略,不惧谗言的大才,这让他看到了希望。卫所诸人巧取豪夺,侵吞的都是朝廷的公产,这次只不过是朝廷拿回去而已。他建议巡抚大人快刀斩乱麻,除此隐患,以此为契机,给陕西百姓以生存的希望。

    孙传庭看罢书信,沉思一会后,问道:“送信之人可曾回转?如果还在,叫他前来问话!”

    那名护卫回道:“禀大人,送信的人还在,因怕大人问话,卑职已命人看住他,卑职这就出去让他进来!”

    孙传庭点头后,护卫转身而出,不一会,战战兢兢地李掌柜被带了进来,护卫喝道:“跪下,巡抚大人有话问你!”

    李掌柜进了大堂,被威严的气氛所震慑,头低的都快触到地上,两腿发软,浑身冒汗,闻言急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孙传庭和颜悦色的开口道:“你是哪里人氏?写信之人与你是何关系?你把此事来龙去脉详细说与本官知晓,起身回话吧!”

    李掌柜腿软的站不起来了,两名护卫上前将他架起扶着,他嗫喏半天,方才颤抖着开口道:“启禀大老爷,小人是西安左卫人氏,平日里经营着一间客栈,写信之人曾被小的收留过”

    说到左卫开客栈的,孙传庭凝目仔细打量一番,恍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你!本官与你曾有一面之缘,怪不得听你声音有点耳熟,来呀,给他看座!”

    李掌柜的本来也觉得孙传庭的声音似曾听到过,闻言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孙传庭后,惊喜的叫道:“原来是客官你呀,另一位客官呢?”

    孙传庭大笑着道:“他另有要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没成想今日得见故人!来来来,坐下回话!”

    李掌柜见是曾经打过交道,并且自己曾好言提醒的客人,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他并未在护卫搬来的椅子上就坐,而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开口道:“大人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大人有话尽管问来,小的知无不言,刚才可把小人吓坏了!不瞒大人说,那日在客栈见到大人时,小人便看出大人不凡,所以才好言提醒,没想到大人居然是这么大的官,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孙传庭见他不愿入座也不勉强,笑着开口道:“李掌柜,写信之人到底是何人?你如何认识他的?”

    李掌柜静下心神,遂把如何收留杨明盛父女,其为何去刘辅国家做师爷,今日杨明盛如何装醉托他送信等等详细叙说一遍。

    孙传庭听罢,对杨明盛的印象非常良好,是个可用之才,他温声对李掌柜说道:“你既然以采买为名前来送信,那本官就不留你了。记住,此行任何人不得与知,本官着人替你采买一些客栈所需,装车后你立刻赶回卫所,现在时日尚早,你回去后也不会引人注意,以后若是有缘,你我还会见面!”

    孙传庭吩咐护卫带李掌柜自后门出去,打发人采买物品送到城外他积存马车之处,就说是商行的人送过来的,李掌柜告辞而去,孙传庭自是等庄元洲等人商议对策不提。

    李掌柜的回到卫所已是申时左右,他将马车赶到后院,招呼狗蛋将货物卸下,趁机低声询问他走后有何人来过,狗蛋小声说没人前来,杨明盛酒醒之后已经带着柳柳回了刘家,中间没有什么变故。李掌柜这才放心,紧张了大半天,又跑了一趟西安,身心俱疲,这一放松下来,顿时一股倦意涌来,吩咐狗蛋卸完货物就把客栈大门关上,他径自回内院歇息去了。

    杨明盛带着柳柳回到刘府自家的小院,两名家丁留一人看守,一人径自去向刘辅国禀报,刘辅国闻听杨明盛带着女儿去了隆福客栈,并且饮酒大醉,酣睡了一下午后,也并没在意,只是吩咐严加看管,不准杨明盛与生人接触,家丁领命而去。

第三十五章 事定

    眨眼之间,离孙传庭定下的一月之期还剩三天了,这期间刘辅国与孙作旺又秘议几次,做了更周密的布置。

    张润达家里人则是对外宣称,张指挥使突发重疾,已经口不能言,拒绝一切外人探视。刘、孙二人自是清楚怎么回事,虽然恨得牙痒痒,但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两人召集准备参与计划实施的所有将官,在刘辅国家中聚会。与会众人都是孙传庭整顿卫所政策的直接受害者,对孙传庭可谓恨之入骨,对于两位指挥使大人预谋之事非常赞同,个个扬言要替朝廷除去祸乱卫所,动摇朝廷根基的奸臣孙传庭。刘、孙二人对大家的士气大为满意,此事只要众人团结一心,大事可成。

    刘辅国在会上特意嘱咐,不得泄露半点消息任何人,就算是自己的妻儿也不行。

    到了齐集左卫的当日,各人自是带着亲信前来。到时就对大家说,孙传庭名义上是整顿卫所,实际是欲将众人交出的田地占为己有。

    三卫指挥使大人已将此事上报,朝廷重臣对孙传庭非常不满,已经派人来陕西彻查此事,咱们只是比朝廷先行一步而已。只要有朝廷的旗号,所有人胆气都会大起来。认为这是在替朝廷做事,是伸张正义,何况就算出了乱子,还有自古以来那句话-----法不责众。

    只要现场气氛调动起来后,谁也不敢预测会发生什么。更何况刘辅国真正的杀手锏是官署内他和孙作旺手里的近百名精锐家丁,场外众人只不过是个引子而已。

    思虑再三,刘辅国等人都觉得万无一失,只等几天后发难就行,于是一众人等分头散去。

    巡抚署衙后院的书房内,孙传庭与庄元洲、崔文生、谢仁星以及前天赶到的程千里、锦衣卫西安千户所李国良等人,正在商议几天后如何应对即将发生的叛乱。

    庄元洲开口道:“既有杨明盛送信义举,让我等事先知悉刘某等人将如何行动,那在下以为大人完全可以提前行动,各个击破,以免到时大人到左卫时,现场混乱,万一大人发生意外,那就万事皆休了,请大人三思!”

    其余众人听罢,都觉得庄元洲所言有理,纷纷表示赞同之意。

    李国良作为坐地户,自是不希望孙传庭处什么意外。他知道孙传庭是简在帝心之人,皇上非常看重他,这等重要人物要是在西安除了什么事,他这西安锦衣卫千户难免会被上峰迁怒,虽然他知道卫所兵丁战力孱弱,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于是他开口道:“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乃封疆大吏,无有必要以身犯险。既然罪证确凿,大人下令以谋乱之名予以抓捕就行,有圣上派来的本卫之精锐,有大人标营,卑职手下也有不少可用之人,几个不成器的卫所土豪还不是手到擒来!”

    孙传庭听众人言罢,笑着开口道:“本官虽是读书人,但向来以李唐出将入相的先辈为榜样!本朝更有理臣卢建斗以文臣之身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如若连区区卫所土兵都畏惧,将来何以面对战力强劲之流贼建奴?古人讲究师出有名,本官不能以其有作乱之心就将其诛杀,那样定会至天下舆论大哗,本官初到陕西就会背上天下骂名。即便有圣上袒护,本官也不惧流言,但将来想有更大作为就很难了。此次圣上亲遣身前护卫及锦衣精锐前来助我,既是考虑到我定会以身犯险,担忧我之安危,也有坚定本官意志之意,孙某对圣上关切之意倍加感怀,本官意已决,诸位好意心领了!”

    众人见孙传庭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相劝,转而商讨起应对之策。

    商讨半天,最后决意程千里率京师来的好手,装扮成卫所军户,去往左卫官署后面潜伏。俟前面信号发出,立刻翻墙进入官署之内,将埋伏的卫所兵丁擒杀。

    巡抚标营则是挑选三十名精锐护卫身披重甲,随身护卫,孙传庭官袍之内穿一件软甲,以防对方有弓手放箭,其余标营护卫等分布四周,场中乱起,立即冲杀,一切以孙大人安危为重。

    李国良则负责探查左卫官署地形,以便程千里等人熟悉,计议停当后,众人散去各自准备。

    几天之后,西安左卫卫所官署前的广场到处是人,喧哗嘈杂,热闹异常。

    官署前的台阶之上,站立着刘辅国、孙作旺等卫所高官,剩余级别较低之人则是与各自的亲信站在场中。场外则是一些看热闹的军户,他们虽早已知道巡抚大老爷要收回官员侵占的公田,并且重新分配军户口分田之事,但是大部分军户早就对朝廷失望甚至麻木了,所以只是一副旁观的姿态注视着事态的变化。

    只有极少数穷困军户还对新来的孙大人抱有希望,盼着将来能有吃饱饭的一天。看到今天上官们聚众闹事,并且有传言说朝廷要派人将孙大人拿下,所有军户的心顿时冰凉一片。但是国人喜欢看热闹的本质未变,周围听到动静的军户也都围到了广场四周。

    刘辅国等人看着眼前纷乱的人群,经过蛊惑之后群情激昂,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孙传庭到来。

    孙作旺开口道:“刘兄,按理说孙愣子早该接到我等送去的急报了,怎么这个时辰还没来到?莫不是他胆小不敢前来了?”

    不等刘辅国作答,忽然一阵闷雷般的响声自天际传来。

    场中之人有的抬头向天看去,蓝天白云,烈日当空,哪来的雷声呢?响声渐渐大了起来,远处烟尘大作,一只身穿红色衣甲的马队突然出现众人的视线里,眼看接近广场,马队放慢马速,到达广场后前队四下散开,一身大红官袍的孙传庭神态威严的端坐马上,扫视着场上的人群,

    西安三卫身处陕西腹地,承平日久,卫所众人哪见过如此带着杀气而来的大队骑兵。一股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嘈杂混乱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原本信心满满,想要痛打奸臣的众人都已惊呆,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眼睛四处打量,一旦不对立刻逃跑脱身。

    站在台阶上的刘辅国等人面色难看之极,很多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就连刘辅国心中也产生了动摇。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干了,想到此处,刘辅国高声喊道:“你们不愿退回田地,我说了不算,正好孙大人来了,咱们请孙大人与你等分说!”

    孙传庭看着眼前一幕,心中不由冷笑连连,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在孙某面前施展拙劣之计,整顿卫所之事今日必须做个了断了。

    他下马向官署门前行去,护卫赶忙有人上前,准备开道,谁知人群竟自动分出一条道来,孙传庭看都不看两边一眼,片刻间经过通道,来到官署衙前,三十名身穿重甲的护卫随侍在他两边,将他与人群隔开。

    刘辅国等下了台阶迎候,孙传庭等众人施礼过后,背着手走上台阶,转身面向人群,目光灼灼看着人群,两名护卫举着盾牌在他身侧。

    孙传庭开口道:“整顿卫所,退还侵占之公田,是本官依据太祖所定之律令,念及尔等数代为朝廷效力,本官特意把将官的口分田增加数倍,远远多于普通军户,将来不管是自己耕种还是佃租出去,一家人自会衣食无忧;尔等还不知足,今日竟聚众喧哗,莫不是想造反不成?”,说到最后,语气严厉起来。

    场上众人依旧震惊于刚才马队到来的气势中,没有一人敢出言顶撞。

    孙传庭继续说道:“今日乃退还田地的最后期限。据三卫指挥使的禀报,他们愿意执行本官之令,但属下抗命不遵,并且有哗变之态势,力请本官前来弹压。刚才你等也看到了,本官标营已经来到,尔等仔细想一想,是否有对抗朝廷及本官的本钱,十息之内还不散去者,将以作乱之名诛杀!”

    人群中开始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很多人已经开始动摇。标营的巨大威慑力已经把他们的侥幸心理击垮,毕竟匕首短刀根本无法对抗全副武装的马队,性命最重要。

    田地少了到时候想办法再捞回来便是,没了命啥都没有了,要是被孙愣子下令以造反作乱为名击杀,家产就会全部充公,妻儿老小发配边疆,那可就啥都没了。

    想到这里,很多人已经开始移动脚步,准备散去,刘辅国眼看着精心布置的计划要完,立刻朝前方的人群中使了一个眼色,人群里立刻有人高喊道:“别听狗官放屁!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他不敢随便杀我们!要是退还田地,家中妻儿老小吃甚喝甚!难道要和那些穷军户一样吃糠咽菜不成!把狗官宰了,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大伙上啊!”

    一声弓弦声响起,一只利箭从人群中朝孙传庭射来,孙传庭来不及闪避,身侧的一名护卫迅速举盾遮蔽,蹦的一声响,箭矢撞到铁盾上后滑落在地。

    随即前排众人纷纷从怀中掏出短刃呐喊着冲向孙传庭。看到有人箭射巡抚,并且有人冲向大门处,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有人想跟着前冲,有人想逃向一边,各种喊声叫声喧嚣而起。

    分在在四周的标营马队中有人朝天射出一只响箭,罗世芳立刻催动坐骑开始带队往里冲杀,刘辅国心中一喜,面上带着惊慌之色喊道:“保护巡抚大人!”喊罢,上前便要拽住孙传庭胳臂往官署里拖。

    数名护卫迅速上前将其隔开,把孙传庭护在当中,其余护卫抽刀与蜂拥而上的卫所将官的家丁拼杀起来。

    孙传庭身边的护卫都是挑选的精锐之士,个个身材高大,手握长刀,身披重甲。卫所家丁平日根本不操练,加上都没有上过战阵,只凭着一股血勇之气拼命向前。

    一名标营护卫手中长刀匹链般斩下,冲在前面的一名家丁从肩膀处被斜劈成两截,鲜血四溅。

    另一名护卫长刀一挥,一名家丁头颅高高飞起,脖腔里的鲜血喷泉般激射而出。

    一名手持阔大短斧的护卫横着一斩,将一名家丁拦腰砍成两半,腹腔里花花绿绿的场子流淌出来,让人闻之欲呕的腥臭味四散开来。

    其余的护卫刀砍斧劈,眨眼间众人眼前一空,所有冲在前面的家丁被斩杀殆尽。

    孙传庭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血肉飞溅的场面并未使之动容,刘辅国等人看到如此惨烈的厮杀场景,胸腹之间被飘散的血腥味催迫,个个低头弯腰开始吐了起来。有的吓得双腿发软,瘫坐于地,小便失禁。

    罗世芳直冲向孙传庭所立之处,长枪横扫,战马所到之处人群不是被马踏便是被枪扫飞,余者见状四散逃离,惊叫声惨嚎声响彻全场,片刻之间便杀到了官署门前。

    他看到孙传庭被护卫护在当中,安然无恙,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马队都已杀穿人群聚集过来,这次标营加上随身护卫孙传庭的重甲护卫,一共来了两百人,其余的留在西安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本来按罗世芳的意思,一百人就足够了,他根本瞧不起这些连土匪都不如的卫所兵丁。最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来了一百骑,罗世芳下令聚集过来的骑兵将逃离的卫所之人驱赶过来,周围看热闹的军户早就跑的没影了,剩下的都被马队像赶羊一眼赶过来跪了下来。

    孙传庭见大局已定,遂笑吟吟的看向刘辅国,开口道:“刘指挥使,听说你在官署里为本官准备了一份厚礼,咱们进去瞧瞧如何?”

    刘辅国等人吐的昏天黑地,早就没了力气,个个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听到孙传庭的话,刘辅国已然明白,自己所有一切都落入人家的算计当中,他脑中一片空白,眼神空洞,整个人瞬间苍老许多。

    官署大门内走出一人,正是程千里,他身上溅满鲜血,手中软剑上犹自滴着血水。看到孙传庭后,程千里倒握软剑,向孙传庭拱手施礼道:“报大人知,里面作乱之贼已全部擒杀,后事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程千里毕竟是皇帝身边之人,不能失礼,孙传庭微微拱手还了半礼,开口道:“有劳程百户,不知京师来的弟兄伤亡如何?”

    程千里笑道:“多谢大人相问,弟兄们只有几个受了轻伤,我等自带伤药,敷上几天就无恙了”

    孙传庭点头表示知晓,转身看向已被捆绑起来的刘辅国等人,摇了摇头,叹道:“自作孽不可活!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官对尔等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今日落到如此下场,尔等可谓是咎由自取!来人,全部押解回去,等候朝廷发落!”

    经过查点,被标营和程千里等人斩杀的共有两百余人,受伤的三百有余,剩余的五百余人在标营的看管下清理现场,尸体装上牛车拉到荒郊野外挖坑填埋。重伤垂死的补刀一起埋掉,伤势较轻者在清理完后和那五百余人一起押解回西安,孙传庭已先行一步回了署衙,留下五十名标营官军维持卫所秩序。

    回到署衙之后,孙传庭立刻给崇祯及朝廷上疏奏明此事原委,并且召集布政使等各衙门主官通报了事情的起因及结果。

    朱永佑等人对孙传庭整顿卫所之事早有所知,只是都不看好他。觉得他上任时间太短,脚跟尚未站稳,就拿众所周知的顽疾动刀,有点小人得志之意,过于狂妄自大。

    但因为陕西大部分高官与卫所并无牵连之故,所以众人只是冷眼旁观,等着看孙传庭的笑话。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卫所诸人居然敢聚众闹事,这已经可以说是犯上作乱了,更没想到孙传庭如此心狠手辣,屠刀高举,杀伤如此之重。

    朱永佑等人暗自心惊之下,对孙传庭的畏惧之心陡增。但对于圣上和朝廷对此事有何反应,众人想法不一,多数人心里觉得孙传庭对朝廷官员下手太过狠辣,恐怕圣上以及阁老重臣们会心中不喜。

    孙传庭的奏疏快马送达京师,数日后圣旨下来了。

    刘辅国、孙作旺以谋乱罪斩首,家产充公,全家发配琼州。其余从犯俱以从罪论处,家产充公,全家发往辽东效力。

    孙传庭沉稳担当,勇于任事,擢升为左副都御史衔,望该员持续奋进,进一步打开局面,为早日平定陕西再立新功。

    撤销西安前卫和左卫,所有人丁田亩划归相邻府县治下,此案其余有功人员由陕西巡抚酌情酬功。至此,卫所之案尘埃落定。

    几日后,刘辅国、孙作旺在闹市区被明正典刑后,斩首弃市,其家眷由按察使司派人解往琼州。

    杨明盛父女被送到抚衙,孙传庭亲自出面款待,对其献计送信的义举大加赞赏,杨明盛展露出来的才华也让孙传庭有了惜才之心,遂极力挽留杨明盛留在抚衙为朝廷效力。

    庄元洲等人也是希望他留下,闲暇之余孙传庭可以对他们的学业进行指点,几个人只见也可以互相切磋,争取能在下一科高中,杨明盛自是痛快的答应,众人皆大欢喜。

    查抄家产一事由李国良的陕西千户所经手,毕竟这是锦衣卫的长项,抚衙只是派出若干书办协助登记在册,对于查抄人员的一些小动作视若无睹,这也算一种潜规则了。

    这是孙传庭特意交代过的,他也明白水至清无鱼的道理,朝廷吃肉,下面办事的人总要喝点汤才好。

    锦衣卫从刘辅国家中藏银的地窖里起获了数个大小不一的银冬瓜,大的有几百斤重,小的也有数十斤,还有几十箱的银锭和几箱金砖,共计白银二十余万两。

    盖因这几年持续大旱,粮食价格飞涨到二两银子一石,刘辅国十几万亩的田地所产粮食,大多转换成了银子,其家中以及在西安的粮行存粮并不多,只余几千石而已。

    孙作旺与刘辅国的捞钱门路基本相同,其家中抄没的银子也有十几万两,粮食数千石,在西安的商铺若干。拿到清单的孙传庭开怀不已,仰天大笑,庄元洲、杨明盛等人也是喜动颜色。

    这次抄没家产以及上次罗世芳剿灭整齐王所得,共计白银近五十万两,还有圣上给孙传庭的十万两,六十万两银子足够未来数年之用,终于有了在陕西大干一场的资本了。

    接下来孙传庭以巡抚衙门名义下达命令,庄元洲、杨明盛、崔世生、谢仁星等人为首,动员各衙门里的书办吏员分别下到三卫,开始清理田地,分派口分田,并大规模募兵。

    穷困已极的军户们拿到了抚衙发给的每户十亩的地契,虽然都不认得上面的字,但看到大红的官府印章,还有自家当家的按上的通红的手印,所有人都仿佛做梦一般,醒过神来后,喜极而泣跪下磕头的占了绝大多数,每户人家都将地契珍而重之的藏到家中最隐秘的地方

    好事还不算完,巡抚大人还定下章程,所有租种公田的军户,佃租全部为十四。比起原先刘辅国们的十七佃租来说,这又是一项极大的善政。

    如果是拿一户四口人来计算。十亩的口分田一年主杂粮在十石左右,也就是现在的一千五百斤。因为缺乏足够油水,所以饭量都很大,这些粮食看着不少,其实也只够一家人的温饱而已。

    但比起原先没有口分田,租种的佃租高达十七,一年一家人也难得吃几顿饱饭的日子来讲,已经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现在吃饱之余,如果多租种公田,还能有更多的粮食到手,这让每家每户每人都沸腾起来。多收入意味着家中有儿子的就可以攒钱娶个婆姨了,就意味着将来有了余钱就可以把下雨漏水的房子翻盖一下了,就意味着逢年过节可以给家里衣不蔽体的女娃扯几尺花布做一间新衣裳了,就意味着去赶集的时候,可以用几个铜钱,给跟自己受了一辈子苦的孩他娘买一只粗陋的簪子了。

    原先的奢望现在已变得触手可及,结果三卫的公田确认的当天就被佃租一空。很多人自发在家中为孙传庭立了生祠,孙青天的大名瞬间传遍了西安周边。

    这些善政直接导致了募兵的顺利进行。等到崇祯派来的皇庄庄头带领的打井队赶到时,经过精挑细选,孙传庭已经募兵一万,他经营陕西之路终于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第三十六章 朝会

    紫禁城中极殿的御座上,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穿圆领窄袖,上绣龙纹常服的崇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殿内的文臣勋戚。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举行朝会,温体仁为首的几名阁老,各部侍郎以上三品文官,英国公张惟贤为首的勋戚全部与会。

    户部尚书侯恂正在奏报本部事物。与其说是奏报,不如说是大吐苦水。崇祯七年他接任毕自肃出任户部尚书以来,算是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陕西,山西,河南,湖广等省除了连年的大旱之外,更是流贼肆虐已久,朝廷首先要派官军围剿流贼,次要下拨钱粮赈济灾民,恢复生产,这几个省的税赋不上交也罢,户部更是要下拨大批的钱粮给他们。

    更别提还有辽东这个无底洞。现在朝廷驻守辽东的官军名义上已达十八万,人吃马嚼,每年所费达几百万两,这几百万两里到底有多少进了辽东军阀们的腰包,这个就很难说了。朝廷是哑巴吃黄连--心里有数,为了防备建虏,硬着头皮也要满足这些军头们的胃口。

    说到最后,侯恂苦着脸禀道:“现今户部库房存银仅有二十万两,各地督抚总兵要钱的文书铺天盖地,臣已是心力交瘁,实是有心无力了!为今之计,只有加派剿饷一途,旦此事关系重大,臣不敢做主,只能恭请圣裁!”

    崇祯开口道:“卿所言之剿饷是何途径?说来听听!”

    侯恂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启奏陛下,臣今日之言乃一心为公,如果圣上采纳臣之愚见,臣恐民意汹汹,为千夫所指!”

    崇祯温声开口道:“只要一心为公,卿不必顾虑过多,奏来便可,至于采不采纳,朕自会斟酌!”

    侯恂施了一礼,开口道:“所谓剿饷,臣想从四个途径征收:其一是均输,按大明耕地面积平均摊派,每田一亩,派米**,每米一石,折银八钱,仅此一项每年可折银一百九十万两;其二是溢地,万历六年至十一年全大明耕地面积清丈后新增至耕地,以前加派辽饷时并未加派,此次一并加派,可得银四十万两左右;其三是寄学监生事例,现我大明有为数甚众的官宦富商子弟,在家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据臣所知,有很多人对国子监生员之名号甚是有兴趣,臣建议以一定数额之财物换取监生之名号,想必响应者不少;其四是裁撤驿递,臣估算裁减全大明驿站后可节省二十万两开支,综上所述,如臣之建议得我皇上采纳,共计每年可得银三百万两左右,足可大大缓解目前之危机。”

    侯恂的奏报刚刚完毕,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反对户部之言,兵兴以来,辽饷、练饷计亩日增,百姓苦不堪言!户部今又进均输之说,必将加重百姓之困苦,陕西流贼之起因天下皆知,户部难道是怕造反之贼还少吗?!”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崇祯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侯卿之计乃是以本部事物为出发点,本意是为朝廷解忧,黄卿不必扣帽子。既然黄卿不赞成户部之策,那卿有何高见,讲来听听!”

    黄道周思衬一下后禀道:“臣以为如今之计,莫过于恢复太祖高皇帝之屯田制。兵卒日常为农,战时为兵,以其耕种田地养其家人,如此即可不加赋而兵自足!”

    兵科给事中常自裕出列奏道:“少詹士之言虽是有理,但您想过没有?现今流贼肆虐,兵荒马乱,又值旱情四起,民心惶惶,官军四处征战,哪有足够的兵力保障一方平安?那样如何屯田耕种?况且耕种田地需要大量的钱粮与耕牛,现今国库空虚,朝廷如何拿的出来?就算您所言之策能够施行,可远水不解近渴,等屯田之事功成,恐怕流贼已打到京城了!剿贼需兵,用兵需饷,圣上所需乃解当前燃眉之急,而不是大谈将来不可见之事!”

    黄道周哑口无言。他是文学大家,做学问之人,但治国理政并非长项,刚才只是听到侯恂要皇帝加派剿饷,如此定会让百姓更加困苦,所以才出列反驳。现下听常自裕之言,自是感觉到自己过于理想化了。他心底甚是坦荡,冲皇帝施礼完毕,又向常自裕拱手施礼,常自裕敬他的学问,连忙还礼。

    崇祯示意二人退回班列,缓缓开口道:“卿等皆是为朝廷着想,朕心里明白。如今国难当头,众卿自当畅所欲言,为大明出谋献策,而不是尸位素餐,整日只想谋一己之私利。去年朕谕令勋戚之家捐助朝廷,至今已快一年,可惜的是无人响应,尔等世受大明两百年之恩,至此生死存亡之秋,竟是全无公忠体国之心,朕甚为失望!陕西、山西、河南、山东、湖广之督抚,也曾下令让当地士绅捐助,遗憾的是一分未得,朕想起此事,有时会暗暗发笑!流贼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贼破府灭县后,尔等的万贯家财全为他有了,怎地如此之愚呢?钢刀架到脖颈上时才后悔,当初就该捐资助国,剿杀了这等贼寇,就不至于有今日灭门之祸了,有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朕在这里也说一句,尔等好自为之,朕有信心剿灭贼寇,到那时,谁为朕出力,谁冷眼旁观,朕自会给尔等一个交代!”

    大殿中的众臣听到皇帝一针见血的话语,个个将头低下,有的人心中惭愧,有的人则是暗中不屑。

    崇祯将各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失望之极。他继续说道:“贼定要剿灭,剿贼就要朝廷出重兵,粮饷如果不出自民间,那就要出自国库和内帑。如今国库空虚,尔等心中自是惦记着朕的内帑了。呵呵,尔等放心,大明是朱家的天下,朕自不会做守财奴,也不会等到身死国灭之时还守着一大堆无用之物!朕与你等不同,朕心里清楚,有的人根本不在乎大明的存亡,对他们来讲,大明亡了,不过换个主子而已!但是他们就没想想,假如换了主子,新主子还如同大明一般善待他们吗?哼哼,流贼也罢,建奴也罢,皆是率兽食人之辈,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说罢,崇祯起身拂袖而去,王承恩急忙跟着离去,留下殿中目瞪口呆的众臣。虽然众人都知道皇帝脾气急躁,但从未见他说过如此重话,从皇帝刚才的态度判断,他已是愤怒之极,话语直指人心,直接打脸。

    首辅温体仁叹了一口气后开口道:“我等让陛下失望了,都各回署衙忙去吧,陛下之言没事的时候也想一想,我劝诸位,还是少一些小心思,多为大明江山考虑吧!”,众人皆呐呐不能言,各怀心事散去。

    回到武英殿后,崇祯冷静下来,坐到御案之后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在他的布局当中,陕西是最重要的一环。现在洪承畴正带兵与在陕北一带活动的李自成交战中,洪承畴麾下有曹文昭、曹变蛟、左良玉等猛将,更有吴三桂、祖大乐的辽东骑兵助阵,虽然短时间内剿灭不了李自成,但至少能将其阻挡在陕北一带,不使其流窜到他处。

    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了,孙传庭已经在陕西腹地西安站稳脚跟。重新分派田地等同于后世的打土豪分田地,这是获取民心的最基本的举措。

    崇祯派去协助他的皇庄管理局的人员,首先会把打井的事做起来,争取让打井队的规模迅速扩大,以应对旱情。再就是等粮食出产后,把新式军粮做起来,免去从京师长途运输所带来的巨大消耗,能给洪承畴的大军提供补充。

    孙传庭抄没家产得到的银两,也能迅速发放到两人手下的官军手里,有了充足的粮饷,相信官军士气会极大提升。如果再有阳奉阴违,不服号令者,相信以洪承畴和孙传庭的手段,足可以收拾。

    现在活跃在豫楚交界地带的高迎祥和拓养坤是大明最大的威胁,卢象升虽然能力出众,忠心耿耿。但手下兵力单薄,骑兵太少,对阵流贼,虽能击败,但无法歼灭。

    跑不过人家啊,高迎祥部下多骑兵,每次迎战都是以流民组成的炮灰为前阵。只要见官军势猛难以抵御,就会果断放弃那些炮灰逃跑,过不了多长时间,又会裹挟新的流民围攻府县,卢象升只得率部下四处灭火,无法伤其根本。

    现在有了祖宽、李重进两队关宁骑兵的协助,情况应该有所改观。但辽东兵马不听号令由来已久,卢象升不像洪承畴和孙传庭那样果断狠绝,他对部下太过优容,能不能掌控的住辽东二将还是个问号。

    再说高迎祥等人就是到处劫掠府县,等官军赶到,他就开始流窜。卢象升的天雄军虽然能征善战,但出自河北之地,不善山地作战,加之粮草难以及时供给,所以只能望山兴叹。

    看来有必要派一只惯于穿山越岭的军队去助阵了,想到这里,朱振卿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发生哗变,后被洪承畴安抚后驻扎在樊城一带的六千川兵。

    当初被洪承畴暂留在兵营的贺人龙已经跟随他去了陕北,后来兵部以秦良玉的侄子秦翼明为四川援剿总兵,统帅这六千川兵。

    崇祯决定将这只川军划归卢象升统领。川军吃苦耐劳,虽然军纪不算好,但战力还是不错。并且精于山地作战,在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之地能一展所长。

    想到川兵,崇祯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后世鼎鼎大名的女英雄的形象----秦良玉!这是中国历史里唯一载入正史的巾帼英雄。唯一凭借战功封侯的女将军,为数不多的文武双全的女子,更难得的是她对明廷的赤胆忠心。

    崇祯十五年在张献忠攻入四川后,因朝廷粮饷匮乏,秦良玉竟毁家纾难,用自己家里的钱供养官军,抵抗流贼。

    崇祯在后世读到这一段文章时,也不禁被这位女中豪杰的胸襟气度所折服,这才是真正的民族英雄,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她的丈夫、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侄子先后都为国捐躯,称得上满门忠烈。

    这样的英杰,因为性别的缘故,在历史上并不被那些手握重权的庸官所重视。为国四处征战,却屡屡被刁难轻视,以至于满腔报国之志无从施展。直到南明隆武时期才被封侯拜将,但为时已晚,女英雄已经垂垂老矣。

    南明覆灭后,秦良玉拒绝降清,最终归隐山林,得了个善终。

    现在的四川巡抚邵捷春为官平庸,胆小懦弱且不知兵,对秦良玉一直比较轻视,对她的建议一概不理,这样的人不该窃居高位。

    四川现在虽然比较平静,因为地势险要的缘故,流贼一直没有进攻蜀中。但后期李闯和张献忠先后进入蜀中,祸乱川蜀大地,这都是四川缺乏一个干练知兵之人担当指挥之责的缘故,像邵捷春这样的庸才应该挪挪地方了。

    至于谁接任四川巡抚一职,崇祯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耿直但有点任性的大臣。

    崇祯五年因孙承宗被迫辞官而受到牵连赋闲家中的傅宗龙,这是一个勇于任事,敢于担当,不会阿谀奉承的直爽之人。仗义敢言,曾经在崇祯面前为穷苦百姓说话而被皇帝所厌,因其性格过于直爽所以不被朝臣所喜。

    崇祯自是知道傅宗龙被李闯擒获,最后骂贼而死,是个忠肝义胆之人。这样的人在自己前世的历史中不被赏识,现在自己作为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当然不能埋没其才。

    再就是即将到来的崇祯九年,山东、河南等地旱情严重,多个府县粮食绝收,饥民遍地,举家逃荒者数不胜数。这些饥民成了流贼最好的兵源补充所在,这是必须高度重视的事情。大旱是天灾,人类无法控制,但**可以预防。办法就是用粮食稳住百姓,只要有一口吃的,百姓就不会跟随流贼反抗朝廷。现在必须未雨绸缪,尽自己最大努力预防惨剧的发生。

    还有就是火铳的生产。自从军器监听从自己的意见,实施流水线生产,加上各种奖励机制施行以来,各种兵器的产量大增,在毕懋康等人严格监督下,质量也是得到了充分的保证。

    目前月产精良火铳五百杆左右,其余的刀枪箭矢无数。朱振卿已下令孙应元,将勇卫营火铳手扩充至一千人,其中新产火铳七百杆,其余的三百杆也是经过了精心挑选,杆杆精良,崇祯下令以后生产出来的火铳,全部由勇卫营接收,争取尽早内把火铳营扩大到两千人的规模。因为崇祯九年建奴将会破口而入,威胁京城的安全,崇祯准备在宣大一线给与建奴以沉重打击,削弱其有生力量,减轻辽东防线的压力,逐步减少辽饷给朝廷带来的沉重负担。

    沉思半天过后,在崇祯的吩咐下,一道道旨意拟好,送到内阁用印后,然后全部由锦衣卫快马送往各地而去。

第三十七章 大战1

    深秋季节的大地,草木凋零,田野之间一片荒疏。

    辰时左右,河南汝宁府城汝阳城东南十里的一座山上,总理五省军务的卢象升正在山顶观察远处连营几十里的流贼阵营。他身材高大消瘦,身披一件锁甲,头戴八瓣帽盔,左右胳膊上都戴着铁臂手。天雄军中军官杨茂功侍立身侧,卢象升的贴身侍卫吴大定手扶一柄二十斤的长刀站在他的身后。

    观察良久之后,卢象升眉头紧锁,转身迈步向山下行去,杨茂功和吴大定赶忙跟随身后。

    杨茂功开口问道:“督帅,贼寇势大,我们该如何应对?”

    卢象升头也不回的的边走边开口道:“一直以来闯贼就是我等最大对手。其部下蕃汉骑兵众多,击败其容易,但剿杀几无可能。此次闯贼与张献忠合营,人马骤增到几十万之众,确实难以一举击破,回营后召集诸将合议吧!”

    来到山下大营的主帐后,卢象升吩咐召集手下千总以上军官,以及兵部调遣过来的辽东祖宽和李重进等诸将议事。

    不一会,天雄军各将官纷纷来到大帐,祖宽和李重进等辽东将官则是姗姗来迟。

    等众人到齐后,卢象升面色沉静的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闯贼、献贼围攻汝阳已经数日,府城岌岌可危。我等身为朝廷官军,自是以剿贼守土为职责。本官适才查看敌阵,其人数虽众,但外围根本没有设立营寨,守备及其懈怠,唯有靠近府城位置,方能见到略微齐整一些的营寨。可见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军目前位于贼军侧翼,本官决意先以弓弩射杀,后以马队突击,将其外围击溃后,驱赶溃兵冲击其老营。此战不求能将闯贼一句击杀,但求杀伤其老营主力,削弱其有生力量,并解除汝阳之围。各将回营后埋锅造饭,之后展开攻杀,众将意下如何?”

    天雄军是卢象升自大名府一手打造起来的,对他忠心耿耿,自杨茂功以下皆是拱手接令。那边祖宽、李重进的部下则是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卢象升目光看了过去,身形粗壮,一脸络腮胡子的祖宽大咧咧的出列拱手道:“督帅,贼兵势大,人马足有几十万。督帅的天雄军只有五千人马,末将手下不过三千骑兵,李将军只有一千七百,这统共不到一万人马,要去攻打几十万贼寇,恐怕会损失较大。末将倒不是畏敌怯战,这些山沟里出来的土匪末将还没放在眼里,只是贼寇人多势众,末将怕手下的儿郎们折损太重啊!”

    杨茂功等天雄军诸将见他当面顶撞督帅,心下都是气愤不已,看向祖宽的目光已是不善。这些辽东来的野蛮人,仗着自己人马精锐,骄横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

    卢象升神色不动,开口道:“那祖将军觉得应当如何呢?”

    祖宽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末将以为再过几日贼兵就会攻破汝宁,破城后贼定会大掠全城,外围之贼也会参与劫掠。到时乘贼兵混乱之际,我等尾随掩杀,定能大破贼寇!”,辽东诸将纷纷出声附和,支持自己主将的打算。

    卢象升心头愤怒,但面上丝毫未显,他开口道;“祖将军是从带兵打仗的方略来看,此法固然可行,但你等考虑过汝宁城中的官绅百姓吗?城破之下,依照贼兵的秉性,城内的百姓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吗?”

    祖宽抬眼看天,傲然道:“我等是朝廷官军,只管剿贼,至于百姓如何,那是官府之事,与我等无干!”

    卢象升终于按捺不住,面露不悦之色,语气严厉起来:“既是朝廷官军,自当以保境安民为责!本官奉命总理五省军政,决不能坐视城破人亡的惨剧在本官的眼皮底下发生!祖将军不必多说,兵部调遣你等辽东兵马归本官所辖,那就要听从本官号令!一旦马队突击,本官会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回去准备吧!”

    天雄军诸将单膝跪地领命,祖宽还待继续出言抗命,身后的李重进暗暗的扯了一下他的衣甲,他才悻悻作罢。草草的冲卢象升拱了拱手,率领属下扬长而去。

    待帐内众将走后,杨茂功气愤的开口道:“那个姓祖的辽东蛮子如此骄横,督帅就该下令以违抗上命为由将其斩杀!灭一灭辽东佬们的威风!居然敢这样对督帅讲话,他的眼中还有朝廷吗?”

    卢象升摇了摇头,说道:“大战近前哪有擅杀大将之事?辽东诸将因朝廷需依仗其抗拒建虏之故,养成了骄横跋扈之姿,现今辽东十八万人马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圣上及朝廷诸公虽然心里明了,但内忧外患之下,只能听之任之了!唉,当今之计,唯有剿灭流贼之后,才能再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杨茂功面露迷惘之色,开口道:“督帅,这流贼还能剿灭吗?属下自崇祯二年起就跟随督帅征战四方,可流贼从当初的几千几万,到现在的几万几十万,越剿越多,末将和手下的众位老兄弟都感到越来越没有底气了!”

    卢象升缓缓走到杨茂功跟前,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六年之久,经历过大小上百场战斗的爱将。将双手搭在杨茂功的肩上,明亮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双眼,叫着他的表字温声说道:“汉臣,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来,我们并肩战斗,数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名义上我是你的上官,实际心里我拿你当子侄看待,你我之间的情谊和亲人一样。我也曾经像你现在这样迷茫过,前路艰险,不知何去何从。疲累交际之时,我也一再想念家乡多病的老母,怀念江南的美景。可如今我大明边事破坏殆尽,中原有流贼肆虐,天灾**接踵而至,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作为一个大明的臣子,饱读圣贤书,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肩负起属于我的那份责任,至于结果如何,老天爷自有安排!你和天雄军的所有兄弟们,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廓清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让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遭受兵灾之苦。就在上个月,我接到了圣上写来的密信,圣上在密信里坦诚自己对于剿贼之事操之过急了,让我与洪督改变原先克期剿贼的方略,缓缓图之,并言明对我及洪督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让我们放手施为,不必害怕朝廷言论对我们的不利,所有后果圣上一力承担!汉臣,你知道吗?六月之前,为了完成圣上交办的半年之内克期剿贼之任,我内心是多么的惶恐不安,生怕因自己能力不够,耽误了圣上的剿贼大事!你也知道,为了追击贼寇,完成使命,我曾经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就是怕辜负了圣上的期待啊!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我仍旧尽全力去奋战!也多谢你们这些随我多年的老兄弟,离家数年不曾回家探视,有的兄弟长眠在了异土他乡!”说道这里,卢象升眼圈微红,声音哽咽。

    很快他调整好情绪,把手从杨茂功的身上放下了下来,背着手在大帐中缓缓走动,边走边说道:“汉臣,我从信中感觉到了圣上的变化,这种变化虽然很细微,但还是被我察觉到了。圣上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急躁易怒,不再好强争胜。变得沉稳平和,睿智担当,这让我大感振奋!汉臣,告诉你,圣上思及我部一向缺少粮饷,已经从内帑中下拨钱粮与我。因地方不靖,粮饷已运至汝州。等打完这场,我就率领你们去汝宁领取粮饷,顺便就地修整一番,让将士们给家里报个平安,也顺便将饷银寄回家中补贴家用。汉臣,这一仗我们一定要将闯贼打痛,将其赶回大山之中,也让中原的百姓有些许的安稳时日,你去把消息告诉给弟兄们把,也好让士气振作起来!”

    杨茂功对卢象升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作为朝廷重臣,每次临敌,卢象升以文臣的身份冲锋陷阵,勇不可当,极大的鼓舞了全军的士气。

    军中曾经三天断粮,卢象升也同样不吃不喝,因此深得将士之心,作战都奋勇向前。在缺乏粮饷的情况下,卢象升只能以人格魅力来感染手下,身先士卒,与部下同甘共苦,时时激以忠义,方才使天雄军渐渐成长为了天下的精锐之师。

    现在听到皇上拨下了粮饷,已经一年多不曾见到军饷的杨茂功高兴的像个孩子般,他攥紧拳头挥舞了一下,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泪水慢慢从眼睛里流了下来,笑声逐渐变成抽噎,到后来直接泣不成声。

    卢象升对杨茂功的举止感同身受。天雄军饷银断绝了一年多,粮食也是时断时续。在郧阳追击老回回、过天星等贼寇时,数日在深山绝谷之中,千里没有人烟的地方,和士兵仆人起居,粮草无继,几日间忍饥挨饿。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率领部下剿杀贼寇数万,九战九胜,终于使郧阳一带贼寇销声匿迹。

    他走过去拍着杨茂功的后背,笑道:“怎么?听到发饷银高兴傻了吗?”

    杨茂功止住哭声,用手背摸一把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睛说道:“末将想到了那些阵亡的兄弟,他们的家人现在还不知道他们逝去的消息,家里的老少还盼着他们能把饷银寄回家中养家糊口!末将刚才想过了,把自己那份饷银分成数份,给和末将相熟的阵亡兄弟家中寄去,虽然不多,但也算末将的一份心意!”话未说完,再度哽咽起来。

    卢象升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数度开口数度哽咽难言,良久心情才平复下来。

    他神情庄重的开口道:“自崇祯二年起跟随卢某征战的弟兄,阵亡者已经数百,伤残者也逾千之数,卢某愧对其家中父老妻小!虽然朝廷有制抚恤,但对于一个鲜活的生命来讲,那点抚恤微不足道。其家人在失去亲人的痛苦后还要艰难度日!只是我虽有心,但无力改变这些。好在我们有明君在位!汉臣,圣上已明旨颁发天下,所有在与流贼建奴作战中奋勇杀敌战殁者,抚恤家人白银一百两,永业田二十亩,伤残者减半!圣上还要在京城建祠立碑,将所有为国牺牲将士的姓名刻于碑上,每逢节日遣官祭祀,大明不亡,香火不断!我也是刚刚从邸报上看到的消息,你先把消息说出去,等此次战后,我会让书记官与你一同统计这六年来阵亡及伤残将士的姓名、籍贯,然后上报兵部,后事由兵部照章办理。圣上为防止抚恤银被侵吞,特意让兵部、督察院、锦衣卫各自派人监督此事,有如此明君,何愁将士们不奋勇杀敌呢?剿灭流贼之事大有可为啊!”

    杨茂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楞了一会,高声叫道:“督帅,你刚才所说是不是真的?!”

    卢象升微笑着看着他,表情肯定的大大的点了一下头,杨茂功嚎叫一声转身冲出大帐,不一会,卢象升所说迅速传遍整个天雄军营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军营。

    在距离天雄军营地不远的辽东马队营地,李重进正在祖宽的大帐里劝导他。祖宽嫌帐内燥热,脱掉衣甲精赤着上身,裸露着浓浓的护胸毛,正在骂骂咧咧。

    二十余岁的李重进比祖宽年龄小,祖上是李成梁的家将出身,李重进自幼学的一身马上的功夫,但因李家早已没落,所以没沾到光,他也争气,从小兵开始,一步步积功升迁,现在累功官至辽东游击将军,手下一千七百马队,成为辽东军阀里一只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开口道:“大人,我等毕竟是朝廷官军,日常可以散漫一些,但这次兵部将我等调遣来内地,归属卢督帅麾下效力,就是看中我们关宁铁骑的犀利之处。现在是在河南,不是在辽东,万一卢督帅以不尊上令为由把我们的脑袋砍了,那才冤枉呢!大人暂且忍耐一下,不就是眼前的土寇吗?人数再多在我们眼里也是土鸡瓦狗,等打完这场,咱们寻个理由回转辽东。回到老家,我们怎么闹腾也没事,您说对不对?”

    祖宽斜了他一眼,开口道:“他敢!要是他敢砍了我的脑袋,那就是和整个关宁铁骑为敌,到时家里的弟兄们闹将起来,朝廷定会让他以命抵命,现在文官不值钱,咱们这些有枪有刀有马的才是爷!”

    李重进赔笑道:“卑职当然知道大人所言属实,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就当给朝廷个面子就是了!”

    祖宽哼了一声,李重进使了个颜色,一旁祖宽的亲兵过来给他套上盔甲。

    李重进说道:“我回去招呼儿郎们吃饭,等会开战咱们看看卢督帅是不是真会冲锋在前,要真那样,我李重进就服了他!”

    祖宽不屑的撇撇嘴,说道:“你啥时候见过文官冲阵的?还不是耍耍嘴皮子,待会还得指望咱老子们卖命,最后功劳全都是他们的!娘的,老子想想就气得慌,就你说的,他卢象升真要敢冲阵,就算一个流贼也没杀了,老子也服他!”

第三十八章 大战2

    全军吃过饭之后歇息了半刻钟时间,卢象升披挂整齐出了营帐,跨上五明骥,接过吴大定递过来的长刀,一手倒持长刀,一手抓着缰绳,两腿轻轻一磕马腹,五明骥踩着碎步行进。

    营前的空地上,五千名天雄军将士队列齐整,斗志昂扬的注视着缓缓而来的卢象升,眼神里都是爱戴敬佩之意。

    对于这位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每次遇敌都冲杀在前,率领他们数百次大小战斗从无败绩的统帅,天雄军自上而下尽皆钦服不已。杨茂功转述的消息更是让每个人赶到无比的振奋,从此之后,自己再无后顾之忧,阵亡也好伤残也罢,朝廷都会拿出巨额抚恤养其家小。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省吃俭用的话,足够一家数口人几年的用度。何况还有永业田,是不交税赋,可以传给子子孙孙的田地啊。有了这些,自己就算没了这条命也值了,换来的是家人以后更好的生活。

    还有忠烈祠,阵亡者可以入祠享受祭祀,大明不亡香火不断,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想到这些,所有人的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恨不得立刻冲进流贼阵营,将这些贼寇撕成碎片。

    卢象升勒住战马,看着面前这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感受到了他们高昂的士气,心中既是自豪又是感伤。最早跟随他的那批人中的很多人已经永远逝去,这一仗过后,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离他而去。但卢象升从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一丝恐惧,看到的是信任、尊敬以及对胜利的渴望。

    卢象升并未说话,只是单手将长刀往上一扬,站在阵营前端的杨茂功攥拳单臂向上挥动,大声狂吼:“万胜!”随即几千人整齐划一的怒吼响起:“万胜!”“万胜!”“万胜!”,卢象升拨转马头,率先出了营地,身后几千将士按营伍四人一排成纵队跟随而出。

    从另一营地出来的祖宽满脸不屑道:“这些南人就会整花样,真打起仗来,禁不起咱一个冲锋!”

    李重进则神色郑重的看着整齐行进的天雄军队列,开口道:“大人,这只队伍有森然之气,卢督帅带的好兵啊!”

    祖宽虽然嘴上不屑,但久经战阵的他怎能看不出这是一只精锐之师。只是他向来骄傲,认为只有关宁铁骑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步卒再厉害也经不住大规模骑兵的冲击,他不耐烦的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看,等会战阵上就知道了!”

    李重进不再言语,只是骑在马上神情肃穆的看着一列列天雄军从眼前经过。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天雄军队列才全部过去。待天雄军最后一排步卒几乎消失在视线里时,祖宽将手一扬,早就等的不耐烦的辽东马队,排成三列纵队,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催马开始缓缓行进,祖宽和李重进等了一会,在亲兵的随扈下加入中军开始前行。

    卢象升并未在中军行进,一直骑马走在队伍的前列,杨茂功、吴大定随侍在其身侧。

    前路上烟尘滚滚,一小队一小队的夜不收往来奔驰,不断将搜集到的情报送来。

    大队行进了半个时辰左右,有夜不收来报,距离贼寇只有五里,流贼已发现了官军来到,派出了大约百名骑兵围攻夜不收。

    卢象升果断下令夜不收撤回,天雄军只有一百左右的骑兵,夜不收更是只有几十名,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损失一个都会让他心疼不已。

    不一会只见前方尘土飞扬,派出去的夜不收们策马奔回。五百名弓箭手在刀盾兵的掩护下迎了上去,尾随而来的近百名流贼马队看到这边有了防备,远远的停住战马,未再追击。

    一名三旬左右年纪,头戴铁盔,身穿棉甲,身形魁梧,神情彪悍的大汉策马向卢象升奔来。手中马刀血迹斑斑,胸前的衣甲上也是溅满鲜血。距卢象升十步左右时那人勒住战马,手中马刀唰的一声插入腰袢的刀鞘之中,对卢象升拱手施礼后禀道:“督帅,前面之敌乃闯贼部下,骑兵大约一千之数,步卒数万之多,旗号为高字旗,应该是闯贼的部下,卑职适才与敌交战,共计斩五人,本队一人受轻伤,包裹后无大碍!”

    这名夜不收把总正是卢象升的从弟卢象同,从小习武,勇猛过人。

    卢象升组建天雄军后加入队伍,卢象同不愿待在中军,说是怕待久了胆子变小,极力向卢象升请求到一线带兵,说自己喜欢与敌面对面厮杀。

    卢象升拿他没办法,只好让这个性格豪爽,武艺过人,性格长相都不似南方人的弟弟到夜不收做了把总。

    大概卢家的血脉里有相似的基因的缘故,卢象同和卢象升一样,每逢作战必冲杀在前。很多时候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是刺探收集情报,有时杀得兴起,一个人就敢冲阵。数次负伤但都没伤在要害,气的卢象升把他吊起来用鞭子一顿狠抽,严厉呵斥他不要忘了本职,打那以后他有所收敛,但还是很难改变,一直吵着要卢象升建起一只两千人的马队,由他统帅,专门用来奇袭和冲阵。

    卢象升也知道骑兵的重要性,只是步卒的兵饷朝廷都经常拖欠,哪来的银子去养一只马队呢?两千人的马队所费与一万步卒差不多,实在是有心无力。

    在中军官杨茂功的号令下,一千名弓弩手分为五排组成一个方阵,两边各有一千刀盾手方阵,两千长枪手居后,阵型列好之后,卢象升让亲兵给拖在后面的辽东马队传令,不要过早靠前,等候军令再行动。

    对面流贼的马队已经退往两侧。

    距离官军两里开外,大股的流贼步卒乱糟糟的涌向前来。贼兵手中武器五花八门,有拿刀枪的,有持着短斧的,有拿棍棒的,有拿木板当做盾牌的,有拿耥耙的,甚至有的拿着锄头的。

    身上穿着更是五花八门,有穿着棉袄的,有头戴铁盔身穿布衣的,有的甚至穿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妇人襦裙的。

    几万人喊叫着吵嚷着杀来,最前排大约四五千名贼兵阵型稍微齐整一些,这些贼兵大部分穿着棉甲,有的身着缴获官军的红色鸳鸯战袄。

    贼兵阵型和官军差不多,前面也是大约几百名弓手,长枪手刀盾手全部居后,两千左右的马队远远的护住了两侧。

    卢象升一挥手,杨茂功挥动手中令旗,天雄军方阵整齐踏步,向贼兵迎去,卢象升带着亲兵去了方阵的左侧,立马观瞧。

    贼兵看到官军人数不多,阵型非常单薄,顿时信心大增,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双方越走越近,相距两百步左右时,一声哨响,贼兵的几百名弓手加速猛跑几十步后站定,开始弯弓搭箭,又是一声哨响,几百枝箭矢乱纷纷的向行进中的官军方阵抛射而来。

    贼兵所用的弓并非统一制式,有长弓也有软弓,甚至有马弓,箭只也有长有短,一百多步的距离,只有一部分长弓能够达到射程,但落下时箭只已经绵软无力。天雄军前排拱手只是把将头稍微一低,宽大的铁盔盔沿便将落下来的箭只弹开,只有几个倒霉的被射中肩膀,但并未穿透身上的棉甲。

    对面的贼兵弓手连射数箭,杀伤效果并不明显,只有几十名天雄军士卒中箭,大多没射中要害,官军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受伤的官军咬着牙坚持着,贼兵的弓手眼看官军离自己不到百步的距离,顿时慌了,射完手中箭只后掉头跑进队伍里去。

    一声尖利的喇叭声响起,官军的阵型停了下来。

    卢象升身边的一名亲兵策马奔向后方,一千名弓手张弓搭箭斜斜指向天空,接着又是一声喇叭声响起,一阵嗡嗡的弓弦声响中,一千只制式长箭腾空而起,到达贼兵上空时箭只掉头向下,猛地扎了下来。

    随着一片惨号响起,前排数百名贼兵中箭,有的被射中脖子,有的被扎在头顶,有的深深的插在了肩膀上。射中脖子和头顶的贼兵当即毙命,受伤的贼兵忍受不住巨大的疼痛感,一个个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这时官军的第二波箭雨又已来到,鲜血迸溅中,又是一片贼兵到底,短短数息之间,官军弓手每人射出了三箭,三千只利箭大部分命中目标,几百名贼兵当场毙命,一千余名贼兵中箭受伤。

    前排的贼兵已经吓坏了,这种没交手就死伤的震慑太大了。贼兵们开始朝着两边和后边逃散,以避开弓箭的打击,本就不算齐整的贼兵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卢象升此时在官军侧后方两百步左右的地方,身后已经传来了大队骑兵启动的马蹄声响,卢象升一磕马腹,五明骥窜了出去,斜向冲向官军正面的贼兵,周围亲兵急忙跟上。

    五明骥越跑越快,卢象升将身子伏低,一手持缰绳,一手倒提长刀,距混乱的贼兵还有五十步左右距离时,卢象升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五明骥嘶鸣一声,加速向前冲去。

    离敌阵十步左右,五明骥的速度达到最快,卢象升放开缰绳,双手横握二十斤的长刀,冲入敌阵,五六百斤的战马加上骑士,以几十公里的时速撞入人群,挡在马前的一名贼兵叫声都没发出,头颅就被踏的稀烂。

    卢象升手中长刀并不劈砍,只需双手紧握横举,刀锋所过之处,数颗贼兵的头颅便已飞起,亲兵们催马紧紧跟着他,为他遮护住两翼。

    前排的贼兵们惊叫着四散奔逃,后面不知道前方情况的大股贼兵还在向前涌来。

    向后逃跑的贼兵身不由己被人潮推挤着向前,惊恐之下,向后逃跑的贼兵举起手中兵器开始对挡路的同伙砍杀。负责指挥的贼兵头目早在官军的箭雨中毙命,贼兵已经失去了指挥,一个个像没头苍蝇是的四处乱窜,这时候就算有指挥的也没人听命了,先保住性命再说。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祖宽的三千马队以及李重进的近两千马队冲了上来。

    祖宽和李重进早就看到场上形势,两人各自带着精锐亲兵杀向几百步外护卫两翼的贼兵马队。

    那面的贼兵马队被前排四散逃窜的步卒冲乱了阵型,前后左右都有自己人挡路,眼见的官军的大队骑兵冲来,却根本无法提起马速对冲,就算想掉头逃跑也被阻住。

    马队上的贼兵心胆俱裂,挥舞手中兵器砍杀身边的步卒,想杀出一条路来,但哪里还来得及,官军骑兵已经冲起来了。

    几百步的距离正是马速提到最快之时,贼兵马队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官军杀了过来。许多贼兵马队眼里最后的镜像就是巨大的战马跃向自己,绝望的挥动兵器想要阻挡,但一阵剧痛传来,自己或是飘向空中,或是跌落马下,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恐惧进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卢象升手中长刀已经斩杀了数十名贼寇。身上的的衣甲仿佛被鲜血浸泡过,腿甲,裙甲上数处刀劈斧砍的痕迹,上身的甲叶中插着几只箭矢,身边的亲卫已有数人落马,在如此拥挤的人堆里落马,结果不言而喻。

    胯下五明骥的速度逐渐开始降了下来,冲阵开始有阻滞感。他正要再次用力催动战马的时候,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响过,前方两边的贼兵惨号连连,周遭的压力迅速减轻。

    卢象升双眼迅速一撇,原来辽东官军马队冲了上来,数千战马冲锋的势头可不是他这几十人能比的,用摧枯拉朽之势形容毫不夸张。

    冲在前面的马队官军纵马撞飞挡路的贼兵,马刀借着马速轻轻挥动间,断肢横飞,贼兵纷纷倒地,后面的官军骑兵顺着前面趟开的路左右劈砍,贼兵伤亡惨重。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祖宽与李重进已经把流贼的马队斩杀殆尽,只有少数贼兵马队乘乱逃走。

    战场上到处是无主的战马,祖宽、李重进趁势兜转马头,分别从两侧杀入贼兵步卒中去,片刻之后便杀透阵型与中路冲锋的官军合在一处。

    祖宽手里的狼牙棒上挂满残肢碎肉,李重进也是浑身浴血,手中长刀犹在滴着血迹。

    两队汇合之后由各自的副将继续带队冲杀,两人则放慢马速慢慢从大队中退了出来。

    卢象升这时赶了上来,待要继续纵马向前,祖宽伸手一把带住五明骥的缰绳,大笑道:“督帅,剩下的事叫儿郎们去做就行,咱们上去他们还要分心顾着咱们,这回叫他们杀个痛快好了!哈哈!今天真是爽快,咱老祖头一回看见文臣上阵冲杀,佩服佩服!”

    一边的李重进也笑着冲卢象升伸出大拇指,说道:“督帅勇不可当啊,卑职也是从心里佩服督帅!”

    卢象升见漫山遍野都是四散奔逃的贼兵,个个斗志全无,知道大局已定,心下也是欣喜不已,笑道:“关宁铁骑名不虚传,二位将军带的一手好兵啊!今日之战,两位当居首功,待扎下营盘后,本官自会上报朝廷,不日当有封赏给两位以及立功将士!”

    祖宽咧着大嘴笑道:“哈哈!首功该是督帅才是,俺和老李跟在督帅后面打了个顺风仗,督帅报功的名单里有俺的儿郎们就行!”

    卢象升正色道:“今日之战如果单凭我手下的步卒,虽不至于败,但不会如此这般大胜,本官自会据实上奏,该谁的就是谁的,关宁骑兵居功为首!”

    这时官军步卒已赶到,卢象升下令迅速打扫战场,搜寻官军受伤者,收敛阵亡官军遗体,收集贼兵丢弃的兵器盔甲,以战马为重。

    卢象同带着几十名手下兴高采烈的东奔西跑,收拢着旷野里无主的战马。其余官军开始搜捡战场,受伤倒地的官军弟兄被找了出来,包扎伤口放在担架上抬走,阵亡兄弟的遗体抬到一边摆放整齐。

    贼兵但凡有活着的都是补刀,官军没时间也没义务抢救贼兵伤员。每个贼兵的随身值钱物品也被翻检出来,战场上不断响起被补刀的贼兵临死前的惨叫声,包括卢象升在内的所有人都已习惯这样的场景,造反对抗朝廷的就得这样的下场。

    卢象升来到摆放阵亡官军遗体的地方,低头默默的注视着一张张刚刚还鲜活的面孔,眼眶湿润起来。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有的是他的亲兵,有的是辽东马队普通士卒。虽然很多人他并不知道名字,但他们都会叫他一声督帅,卢象升摘下头盔向着阵亡将士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跟随过来的祖宽、李重进二人吃惊之余,也赶忙跟着摘盔行礼。

    卢象升慢慢直起身子,将头盔带好,转身对着二人,缓缓开口道:“这里面有自我从大名府募兵起就跟随我的老兵,也有中间补充进来的新兵,更多的是辽东过来的官军,他们都是爹娘的好儿子,也是我大明的好儿郎!正是他们的牺牲,才使更多百姓保住了性命家业,他们本想跟着本官建功立业,没想到命丧于此,卢某愧对其父母妻小啊!”说到这里,卢象升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祖宽戴好头盔,搓搓手,开口劝道:“督帅,俺老祖是个粗人,在战场上拼杀了十几年,见惯了生死,当兵打仗就得死人,督帅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了!”

    李重进也劝了几句,卢象升方才略感释怀。

    这时追击贼兵的马队也已返回,骑兵们个个兴奋不已,很多人腰间怀中鼓鼓囊囊,看来收获颇丰。

    祖宽、李重进知道自己手下的德行,估计是追杀一番后就开始下马搜捡贼兵财物。至于杀得多少敌人并不重要,反正朝廷奖赏还不如翻检贼兵来的多。

    这边天雄军已经打扫完战场,从贼兵身上翻检的金银等物品堆成了一座小山,因为流贼的习性就是四处流窜,贵重物品都是随身携带着的。

    辽东骑兵们远远看着如此多的财物,很多人眼都红了。没有自己在前面拼命冲杀,这些步卒哪有机会翻检出这么多财物?

    一些将领凑在一起争吵一番后,祖宽的副将祖千军来到他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会,李重进自是心里明白,但他并没插言。

    祖宽边听边皱眉不已,祖千军讲完之后眼巴巴的看着他,祖宽瞪了他和其他将官一眼后,大步来到卢象升面前,拱手施礼后,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督帅,小的们刚才找到我,说这些贼兵大部分是他们所杀,缴获的金银也应该有他们一份,我只能厚着脸皮来跟督帅禀报一声,至于如何处置,督帅尽管示下,属下绝无二话,那些杂碎们要是敢不听话,老子砍他们的头!”

    卢象升刚才已经看到那边的情况,所以对祖宽的言语并不感到意外,他笑着道:“将士们所言并无错处,本官早已说过,此战首功当为关宁骑兵。之所以把缴获的财物摆放在此,就是要按功分派,这些财物三七,你七,天雄军三,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第三十九章 大战3

    祖宽、李重进有点吃惊,其实他们的意思也只是想分一部分就行。毕竟天雄军是主军,辽东兵马是客兵。再说这是五省总理这样的朝廷重臣亲自带的队伍,如果要的太多就说不过去了,总得给督臣留点面子不是。

    二人没想到卢象升如此慷慨,居然把缴获的大头让了出来。

    祖宽连忙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还是督帅七我们三就行,要不就太过了!”

    卢象升笑道:“好了,不要再推让了,只要能打胜仗,区区财物不算什么。何况朝廷拨下的粮饷已经运抵汝州,等解了汝阳之围,将贼寇们驱赶进山,我等就去汝州休养一番。正好把粮饷发下,将士们出生入死,总得给家里寄些银钱回去,也给家里捎个信报个平安!”

    祖、李二人也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一旁的祖千军赶忙回去将好消息告知辽东兵,不一会,辽东兵马那边传来阵阵欢呼声,天雄军还是排着整齐的阵型目不斜视的站立着。祖宽、李重进看着天雄军如此严整的军容也是赞叹不已,原先的轻视之心顿时烟消云散。

    接下来卢象升安排士卒挖了数个大坑,将贼兵的尸体尽皆掩埋。官军阵亡将士的遗体则是火化后收拢骨灰,放入军中携带的一个个陶罐之中。军中书记官分别在白纸上写下阵亡者的名字,籍贯等,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陶罐收好,放在铺着稻草的马车里。

    缴获的财物分成两大份,等扎营后再发放到士卒手中。

    此战共杀伤贼寇一万余人,天雄军这边阵亡二十三人,伤一百二十五人,辽东马队阵亡五十一人,受伤一百六十五人,缴获完好战马四百余匹,金银共计三万余两,兵器盔甲无数,可以说是一场完胜。

    一切安排妥当后,卢象升下令返回营地,歇息备战。

    卢象升击败的外围流贼溃逃回了中军,高迎祥、张献忠早已得到消息。

    二人带着各自手下的将领来到中军营寨外面,不断逃回的败兵来到中军营地外面就地四仰八叉的躺下,有的坐靠在营栅上呼呼喘着粗气,每个人手中兵器早就丢弃一空。有的怕跑得慢,连身上的札甲帽盔都脱下来扔掉,有的蹲在地上呕吐不止,有的跪在地上默默哭泣,那是因为家里的亲人或好友已经命丧官军马下了。

    高迎祥脸色阴沉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是典型的西北汉子,身材魁梧粗壮,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身穿黑色锁甲,头戴镶着大红樱穗的白色宽檐毡帽。

    自崇祯二年在老家绥德起兵造反起,到现在七年时间,他的手下从不足千人发展到现在坐拥上万骑兵,几万步卒的规模。实力在所有反贼中最为雄厚,大部分反贼首领暗地里已经以他为首了。

    尤其最近几年时间,他率领部下屡败官军,更是打出了诺大的名气。众多小股贼寇纷纷来投,更让他的实力迅速扩大,声威大涨,就连素以足智多谋,能征善战的洪承畴对他也是畏如蛇蝎,不敢与他正面为敌。

    没想到这次在小小的汝阳竟然吃了大亏,他心中愤怒难言,只是因张献忠等外人在旁,所以强按怒火,没有立刻发作出来。

    这时他手下的得力将领一斗谷黄龙匆匆来到他的身前,冲着高迎祥粗粗拱手一礼后大声禀报道:“闯王爷,这次儿郎们折损不少,那个该死的干公鸡听说官军来剿,带着手下千多马队想去抢功,没想到这回碰上硬茬子了,他自己身死不说,千多马队只逃回数十骑,这回咱们亏大发了!”

    高迎祥闻言心中怒火更盛,千余马队啊,那可是他的心头肉,也是他傲视群雄所依仗的本钱。

    他总共万余马队,这次去了接近一成,他恨不得把那个该死的干公鸡救活以后再千刀万剐一次。

    至于那些步卒,其实就是流民而已,只要自己有粮食,要多少有多少,死多少他也不心疼。

    为了在前来聚伙的张献忠面前显得从容大度一些,他只能强自按捺住想要拿刀砍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后,语气尽量平缓的问道:“那你可知这些官军从何而来?是谁带队?有多少人马?”

    黄龙回道:“俺问过逃回来的儿郎们,官军有大股的马队,足有上万骑。这些贼官军追杀之时口中呼喝不止,口音甚是古怪,有儿郎说可能是关外过来的。还未接战前,儿郎们看到官军步卒所打旗帜,有个以前官军逃卒说,他见过这面旗,好像是卢阎王的大旗!”

    高迎祥闻言脸色一变,旁边看热闹的张献忠也是神情郑重起来。

    高迎祥深知,这次来的是劲敌。据他所知,内地官军很少有上万大股的马队,虽然逃兵会夸大其实,对面的官军最少也应该有几千骑,那这些官军马队从何而来呢?

    只有一个地方----山海关外防备女真人的辽东骑兵。那可是朝廷投入大量银子粮草喂出来的一只强悍之兵,正因为有这只军队的存在,那些女真蛮子这么多年才没打进关内。

    没想到朝廷这次居然不惜血本,远隔数千里之遥,把关宁骑兵调派入关,难道就不怕女真人趁机破关吗?

    至于卢象升,也是令高迎祥、张献忠大为忌惮之人。众多入伙的贼寇中,有很多人与卢象升交过手,一提卢象升的名字,这些贼寇都畏之如虎,皆言不可力敌,卢阎王正是众多在卢象升手里吃过大亏的贼寇们给他起的绰号。

    高迎祥满腔的怒火已经化为乌有,他冲着一旁的张献忠开口道:“张老弟,这回官军来者不善,你我得想个办法退了官军再说,走,咱们去俺的营帐合计合计!”

    张献忠脸色凝重的点头答应。高迎祥吩咐黄龙加派人马搜寻官军动向,并且将预备攻打汝阳县城的人马撤下来修整,然后当先向自己的大帐行去,手下重要头目已经张献忠等人跟随而去。

    来到大帐之内,高迎祥在居中的大椅上坐好,张献忠自是带着自己的手下在左侧的一排椅子上就座,高迎祥的手下将领则坐在了右侧的一排椅子上。

    等众人坐好后,高迎祥高声说道:“张老弟,这次你来投俺,俺本想着打下汝阳城,将里面的金银妇人分一半给你,没承想官军这么快就赶过来了!俺觉得不会是城里人报讯,应该是这伙官军就在附近,碰巧赶了过来。驴球子的!这回坏了俺的好事咧!老弟,你说说,俺们接下来该咋着办?”

    张献忠这次带着手下两万多人马前来聚伙,他手下步多骑少,虽说也打下了几座县城,但被曹变蛟带着数百马队袭杀几次,虽说主力未损,但被折腾的不轻。苦于没有骑兵与曹变蛟对冲,再让小曹给突袭几次,除了自己的数千亲信部众,其余的恐怕就要溃散而去。再说手里的粮草也不多了,无奈之下,想到了投奔高迎祥,想在他的庇护下喘息修整一番。等跟着高迎祥打下几座城池,抢得足够银子粮草,暗地里发展壮大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后再跟高迎祥分道扬镳。

    毕竟张献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己虽然是官军逃卒,但他从心里瞧不起高迎祥这帮泥腿子,眼下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委屈俯就着。

    张献忠沉吟了一会,说道:“闯王,俺老张没猜错的话,这些个官军马队应该是辽东过来的,那可不是俺们能扛得住啊。那些辽东蛮子打起仗带着一股狠劲,再说还有那个卢阎王,也不是个善茬。俺听说卢阎王虽说是个文人,但惯使大刀,打起仗来也是带头冲阵,不死不休,他手下那帮河北佬也都是爱拼命的主。闯王,咱们造反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可不是为了白白送了性命的,俺觉得咱们还是别正面硬跟他们拼了,俺们还是先避一避为好。这些辽东蛮子不会在关内太久,等女真蛮子发现关外空虚,肯定会发兵攻打,到时候皇帝还得把这些辽东蛮子调回关外,没了这些辽东马队,卢阎王虽然厉害,俺也不怵他,闯王,你觉得怎样?”

    张献忠说完后,高迎祥沉思起来。他虽说也不愿跟实力强大的辽东马队还有卢象升的队伍硬拼,也怕自己的骑兵折损太大,到时候实力大减,这些现在依靠他的贼寇们可就不像现在这样尊重他了。

    但要是不战而退,他有点不甘心。此次在汝阳附近聚集了几十万的流贼,他自己的几万步骑是其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一只,张献忠带来的几万人马仅次于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数十股贼寇,各自带着几千上万人马。虽说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但十里挑一,这几十万人马里还是能挑出几万能打的,但那都是各个大小流贼头领们的家底,真要他们都拿出来去跟官军硬拼,估计绝大多数不会答应。

    众人虽然隐隐以他为首领,但实际是个非常松散的联盟,他并无一呼百应的权利。

    再说,如果这次真如张献忠所言避开这股官军,汝阳城拿不下来到是无所谓,但如果传出去他高迎祥坐拥几十万人马,却畏惧万余官军,那他在流贼们中的威望将会大打折扣。

    这几年眼看着自己实力逐渐壮大起来,与官军交战也是屡战屡胜,高迎祥已经摆脱了最开始那种小富即安的心理,脑子里的野望逐渐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他有了更大的野心和追求,并且这种追求并不是幻想,而是可能实现的。

    想到这里,高迎祥下定了决心。

    他坐正身形后,缓缓开口道:“张老弟,俺知道你外号黄虎,这么多造反的义军里,老弟你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今日咋就缩了卵子了?区区一帮辽东蛮子,加上一个卢阎王就把你吓尿了?咱们几十万的人马,还能让万余官军吓跑了?这事传出去,俺高迎祥丢不起那人!就算是咱们撤,也不能不打一下就撤,总得试试那些官军的斤两才成!这么着吧,这次俺拿出三千老营马队,五千步卒,跟官军干一仗!俺这三千马队里可是有许多边塞过来的蕃子,打起仗来也是硬气的很!洪承畴那个老不修也在俺手里吃过大亏,他现今听到俺的名字,也是远远的避开!这回咱就跟官军硬拼一场,大伙别怕,就算万一败了也木事,俺还有万余精骑压阵,要是硬拼不过,官军人马也会折损不少,量他们也不敢再追咱。到时候官军折了锐气,咱们想去哪就去哪,他待如何?今次俺可是下了血本了,你等看着办吧!”

    高迎祥的手下听到自家闯王如此豪气,再加上几年来对官军几无败绩,这次虽说官军实力强劲,但自家这边人多势众,真要拼了命,胜负还两说着呢。

    过天星韩亮站起来大喊道:“驴球子的,不就是熊官军吗,俺手里的刀砍了不知多少官军的人头了!俺家闯王爷发话了,谁要是不听号令,俺老韩使刀子攮了他!”高迎祥手下的其余将领也纷纷起身叫嚷,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张献忠心中大怒,脸色难看至极。他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强迫,他忽的站起身来就要发作,他身旁的义子一堵墙孙可望扯了扯他的手肘,张献忠顿时清醒过来。

    他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韩兄弟说的在理,闯王的号令谁敢不听!俺老张出两千步卒,也都是跟着俺大小百余仗的老卒了,这回俺也下本钱了,俺老张都听闯王的!”

    其他流寇头目眼见如此情形,不管内心是何想法,也纷纷表态。这个八百那个一千,最后凑了五万人马,皆是个人的精锐部下。

    这五万人马中,只有高迎祥的三千马队,其余大小贼寇首领都是派出步卒出阵,高迎祥知道绝大多数流寇首领手下也没几个骑兵,就算有几百几十骑,那也是留着保命的本钱,当然不好逼着人家拿出来。

    在暗自鄙夷他们的同时,也为自己手下能有如此雄厚的实力深深感到自豪。

    他站起身形,双手叉腰,顾盼之间颇有俾倪群雄的气魄。他单手一挥,大声下令:“这才是成大事的样子!老韩,你派人告诉黄龙,叫他点齐三千马队,五千步卒!另外,你去备好大米白面,杀五十只羊煮上,等会大伙的兵马备齐,一起吃饭,饭管饱!不要让儿郎们饿着肚子上阵,快去快去!”过天星韩亮应声领命而去,张献忠等外来的首领们也纷纷起身告辞,回各自营地召集人马,准备出战。

    张献忠带着义子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等人回到自己的营地。

    进了大帐后,张献忠阴着脸在大椅上坐下。

    孙可望上前施礼后问道:“义父,咱们真要拿老卒出去拼命吗?咱们虽说有几万人马,但老营劲卒不过就五千余人,要是一次拿出两千,万一官军扎手,咱们折损过大,那咱可亏大了,以后大事难成啊!”

    张献忠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去他娘的!狗屁的闯王!老子是来沾光的,不是来替他卖命的!他为了自家那点名气,硬撑着非要跟官军硬杠,还得叫咱们也搭上人马!那些辽东蛮子是好相与的?还有那个卢阎王,咱在小曹将军手下几百马队手下都吃了亏,对上几千辽东马队还有活路吗?还有那个驴球子过天星!一个鼻屎般的人物也敢威胁老子!早晚老子要活剥了他的皮!你们几个放心,老子绝不会拿老卒去为姓高的拼命!”

    孙可望担心的说道:“义父,高闯王久经战阵,咱们要是派出的不是老卒,他会一眼就看出,到时他要是当着众人发难该如何是好?现今咱们还得依附于他。”

    张献忠冷笑一声道:“现今几十股的义军凑在一起,每家出战的人数不等,也没有统一的号令。五万人马可不是个小数目,等聚在一起不定乱成什么样子。高迎祥还要管饭收买人心,没有两个时辰根本集结不起来,咱们沉住气,等他们差不多了再带着兵卒过去。俺和可望带队去跟官兵见仗,文秀、定国你们几个留下看好家,你们放心,打起来咱们绝不会上前,老子们就缩在一旁,见势不好咱就扯呼,就这么定了!可望,你去集结队伍,挑一千老卒,其余的随便,这些老卒是防备着万一咱这边溃败,用来保咱们命的。定国,你去高迎祥那边要粮食,就说闯王一下子管五万人的饭食忙活不开,把粮食给俺们,俺们自家做饭!”孙可望、李定国施礼后领命而去。

第四十章 大战4

    天雄军营地的大帐里,卢象升坐在主位的大案后面,武大定依然持刀肃立其身后,祖宽、李重进等辽东将领在大帐左侧站立,杨茂功、赵立斌等天雄军将领则在右侧站立。

    卢象升开口道:“今日之战,我军人人奋勇争先,大败流贼,斩杀无数!本官已奏报朝廷,给各位叙功,也稍解我皇上之忧!不出所料的话,流贼不会甘心今日之败,定会集结精兵前来挑战!本官已着夜不收来往查探流贼动向。高迎祥近几年屡败官军,心高气傲,他见我兵少,应会率重兵前来,妄图将我击败甚至击溃,诸位将军有何对策,尽管讲来!”

    两侧的将领顿时议论起来。

    杨茂功率先出列,拱手道:“督帅,流贼虽说人数数十倍于我,但其中战力强劲之辈也就是闯贼的万余精骑,其余大小数股贼寇手下的精锐并不多。况且贼寇人心不齐,各家绝不会将全部身家拿出来与我军拼命。如若贼寇前来,当以闯贼老营为主力,现下所虑者唯流贼之马队,余者皆不足惧!”说完,杨茂功扭头对面的祖宽等人看了一眼。

    对面的辽东诸将又怎会不解其意呢?祖宽骄横跋扈已久,其家族在辽东四处联姻,随着李成梁家族的没落,祖家的势力在辽东官军中已经成为影响力最大的一家,所以养成了祖宽这样的性子。

    此次崇祯下令兵部调他前来内地剿贼,他也是老大不情愿。在他心里,手下的三千人马已经成为自己的私产,不愿为朝廷再去冲锋陷阵,在其父关宁总兵祖大弼的劝说以及严令下,才磨磨蹭蹭的来到卢象升麾下听令。

    他心里本就瞧不起文官,随着天下纷乱有愈趋愈烈之势,手里有刀子的武夫的地位逐渐压过了文官,但现在毕竟还是朱家的天下,辽东诸将世受皇恩,还没胆子公然蔑视朝廷的权威。

    没想到进入中原后的第一仗就大获全胜,更没想到卢象升身为朝廷重臣,一个文官,居然冲阵在前,这一点也让祖宽敬佩不已,所以他在卢象升面前收敛很多。

    此时听完杨茂功之言,他出列冲卢象升施礼后开口道:“督帅,俺们都是粗人,只会冲锋陷阵,啥计谋计策俺们也不懂,杨将军说对面贼兵有马队,还很能打,上午俺们不是打过了?还不是一个冲锋就完事?贼兵要是来了,怎么打,俺听督帅分派就是!管他闯王、闯皇,在俺老祖的眼里就是一群等死的货!”说完,挑衅般冲着杨茂功昂起头斜视着他,杨茂功把脸转向一边,假装没看到他一般,祖宽得意的哼了一声,回到队列。

    卢象升笑道:“有祖将军等如此悍将,何愁流贼不灭!不过流贼势大,我军应避其锋芒,袭其薄弱,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将其击败,毕竟贼寇人数众多,想要一次剿杀并无可能。此次战役之目的,就是多杀伤贼寇精锐,然后将其驱赶到大山里。之后我等前往汝州,将士们征战已久,需要好好休整一番,本官也要给皇上写奏折,禀明当前流贼日益势大的态势,请皇上加派粮饷,扩充兵源,以便早日剿灭贼寇,还大明百姓安居之所!”

    说道这里,卢象升停顿了一下,收敛笑容后接着开口:“祖将军,你拿出两千骑兵,李将军,你部派出一千骑,三千骑兵以一千为一队,分别迂回至贼兵两侧以及后方。贼兵前来攻打我大营,本官会依托营寨,以强弓硬弩挫其锐气,待敌气沮之时,大营会施放响炮,到时你我从四面同时发起冲锋,击溃贼兵步卒,让贼兵马队陷于乱兵之中!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又一次大胜!诸位切记,击溃贼兵后不要贪功。今天两败贼兵,料闯贼定会胆寒,必会退往大山之中休养,我军粮草也已不多,此战之后前往汝州也是无奈之举。等我军兵强马壮,粮草齐备之时,再去寻找闯贼,将其一举剿灭!”

    众将闻言尽皆拱手领命,卢象同匆匆进入大帐,来到大案之前,单腿跪地拱手大声禀报:“报督帅,卑职探得贼兵有集结之相,人数还未探知,特来禀报!”

    卢象升点了点头,吩咐道:“本官知道了,继续查,及时禀报!”卢象同应声而去。

    卢象升遂下令众将回营整备,加派夜不收四处搜寻戒备,三千骑兵半个时辰后出发,天雄军步卒则修检兵器,备好弓弩后原地休息,等候贼兵的到来。

    自高迎祥下令各股流贼出兵攻打官军,整整两个时辰之后,贼兵们经过各种混乱方才集结完毕。

    此时已近未时,高迎祥眼见如此情形,也是皱眉不已,但这些并非他的部下,他无权去管束别人的兵将。

    眼见得张献忠骑着一匹黄骠马姗姗来迟后,他冷哼一声,心里对张献忠恶感陡升,开始考虑是不是要瞅机会杀掉张献忠,把他的部下吞并过来。

    但他脸上却是满面春风,哈哈大笑道:“刚才有人说张老弟惧怕官军,不敢来了呢!哈哈!俺是不信的,俺知道大名鼎鼎的黄虎是条好汉,怎会怕了官军!这不,张老弟果然来了吗!哈哈哈哈!”

    张献忠心中不屑,面上带笑道:“俺亲自去挑人出战,选的都是精强的汉子,所以来晚了一会,闯王别怪罪俺就好!”

    高迎祥大笑道:“难得老弟的一片心意了,既然人都齐了,咱们这就出发,探马俺已经派出去了,俺就率三千马队打头,各位当家的愿不愿意跟俺一起啊?”

    各个贼寇首领纷纷叫嚷附和。

    高迎祥骑着一匹黑马,一手握缰,一手向前挥舞,大喝一声:“出!”

    随即双腿轻轻一磕马腹,坐骑当先碎步前行,贼寇首领们骑马紧紧跟随,然后是三千马队启动,后面数万名步卒在各自将领的呼喝声中,乱糟糟的朝着明军营地行去。

    一路之上,烟尘滚滚,探马来回奔驰,不断将前路情况呈报于前,半个时辰后,明军营地已经出现在高迎祥等人的视线中。

    高迎祥等人勒住战马,一只手朝上一举,身边的亲兵吹响号角,三千余骑纷纷停住,后面千余步外的数万贼兵喧嚣叫嚷着赶了上来。

    高迎祥转头吩咐几句,一斗谷黄龙兜转马头,带着几个亲兵向后方的贼兵方向驰去。路过骑兵队伍时,黄龙高声呼喝几句,三千骑兵分作两队,打马跑向两边,一边给后面的步卒让路。

    汝阳一带地处中原腹地,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地形开阔无比,要不高迎祥等人的几十万队伍也无法施展开来。

    黄龙马不停蹄,继续迎向赶过来的步卒队伍,在距最前面自家五千步卒几百步时才停住战马。

    率领这五千步卒的过天星打马奔了过来,来到黄龙身前勒马大声问道:“黄老三,你在这作甚?等俺吗?”

    黄龙笑道:“不是闯王叫俺来,你以为俺稀罕你呢?”

    “呸!你个瓜怂,你要稀罕俺,俺不如去死了!”过天星笑骂道。

    黄龙笑嘻嘻接着道:“前面就是卢阎王的营寨了,闯王叫俺来和你说一声,停下整队,把各家的弓手招呼起来顶到最前面去。俺们老营的步卒打头阵,最后是各家的步卒跟上。闯王的心思俺懂得,想让咱们的儿郎们打个好仗,给那些投过来的瓜怂们看看咱们的威风!”

    “那中,俺这就派人去下令,管他卢阎王、马阎王,叫他们直接变阎王,哈哈哈!”

    “那俺回去闯王那边了,老韩,等会就看你的了!”说完,黄龙带着亲兵打马回转前阵,过天星自去安排人手集合队伍。

    回到阵前,黄龙向高迎祥禀报完毕,远处的明军营寨里突然响起尖利的喇叭声。

    随后营地大门打开,一名明军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全身披挂整齐,率先策马出了营寨,身侧各有一骑跟随。

    然后一队队身穿红色鸳鸯战袄,头戴八瓣铁盔的明军,队列齐整鱼贯而出。

    当先的三名明军策马奔至距离高迎祥等人几百步的距离时停下,举目向这边观瞧。身后的明军在各自千总、把总的指挥下,迅速向三名明军靠拢,然后在其身后百余步位置排开阵型。

    一刻钟左右的工夫,近五千明军已经组成了一个弓手在前,刀盾手左右,长枪兵居后的整齐方阵,然后一队队骑兵奔出营寨,分成两队护住了步卒的侧翼。

    高迎祥等人心下骇然,相比之下,自家队伍半个时辰了还未组队完毕,对方短短时间内已经列阵等候了,两下相较,优劣立判。

    高迎祥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开口道:“官军总是弄这些花样!打仗可不是谁花样多谁就赢,还得一刀一枪硬拼!就这几千人,咱老子们一个冲锋就跨,哈哈!”身后一众贼寇首领也是纷纷出言赞同。

    只有张献忠和孙可望二人面色凝重,一语不发。

    高迎祥回头望去,自家的队伍还在混乱之中。

    他恼怒的喊道:“这个过天星搞的囊求子事!一斗谷,再去传俺的令!一刻钟后还木有弄好,俺使鞭子抽他!快去!”

    黄龙领命打马又一次跑向后方,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和过天星一起赶了过来,二人身后一众弓手乌秧秧跟随而来。紧接着是高迎祥麾下的数千步卒,排着勉强齐整的队形大步而来,至于各股贼寇们凑出的所谓精锐,依旧是纷乱无序,吵吵嚷嚷的跟在后面。

    黄龙二人在高迎祥几步外勒住马匹,过天星骂骂咧咧的道:“闯王,除了俺们自家的弓手,这些驴球子就没几个会开弓的,俺分派下去,找了半天才凑了一百多,加上俺们自家的,统共八百多个!这些瓜怂弓手也没多带箭只,多的才带五根,少的两三根,俺也木办法咧!”

    高迎祥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把俺们的箭匀一些给箭少的,都是义军兄弟,俺们的就是他们的,分派好以后赶紧列阵!弓手向前迎战,到了射程扎住阵型开始射,射没了向两边退!步卒向前冲,骑兵护住两边,对面就几千官兵,俺们这么多人,一个猛冲就撞跨他们!过天星你指挥弓手,黄龙你带队冲!去吧!”

    二人领命,过天星等弓手队伍来到近前后,带着几个亲兵开始整顿阵型。几个人手拿马鞭,口中叫骂着,马鞭抽打着,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把八百余弓手组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方阵。

    过天星抽刀大喊一声,带着亲兵驱马前行,弓手们紧随其后,向着前面五百余步外的官军行去。本来就不齐整的队伍,走出几十步后又乱作一团,高迎祥等人看着皱眉不止。

    张献忠驱马来到高迎祥身前,开口道:“闯王,有点不对,官军马队人数好像不够多!”

    高迎祥楞了一下,随后笑道:“俺早就探查过了,官军马队不过三四千骑,这回出来也就两千骑之数,为的是护住步卒。剩下的准是看俺们人多势大,怕一会打起来撤回营寨不便!老张,你看见没有?官军离开营寨不远,定是想和俺们硬拼一下,挫一下俺的锐气,之后定会退回营寨守着。官军的营寨扎的好啊!俺们要是强攻肯定会折损不少,他是赌定俺不去强打他的营寨了。除了眼前这座小山,四周木有埋伏的地方,甭怕,那些辽东蛮子肯定躲在营寨里面了!”

    张献忠回道:“闯王说的也是,但还是要小心些为好!卢阎王名声在外,不是好相与的!”

    高迎祥点头道:“老弟说的有理!俺这就加派探马,四处查探,防备官军有啥鬼花样!”

    说罢,高迎祥招过两个亲兵,嘱咐几句后,两人分别打马向两侧的骑兵奔去。

    卢象升骑在马上,看着流贼弓手乱糟糟的涌来,随即下令五百官军弓手向前应敌。

    杨茂功挥动手中三角红旗,连挥五次,后面前排五百弓手出列,排成前三后二的阵型,越过卢象升向贼兵大步而行。

    高迎祥见官军小队离开大阵,立刻下令挥动旗帜让自家马队出击,绞杀这一小队官军。

    但官军早有防备,高迎祥的马队看到旗号后慢慢向前运动了一下,两侧的辽东骑兵同时向前动了一下,高迎祥见罢只能下令骑兵停住。

    对面贼兵弓手眼见官军迎面而来,很多人不禁慌乱起来。有的贼兵扭头就想跑,有的惊慌大叫,有的开弓就射。

    过天星脸都起的青了,他纵马过去,一刀将一个想要逃跑的贼兵脑袋砍了下来,一股鲜血从被砍掉脑袋的贼兵脖子里喷出,被砍掉的头颅骨碌碌在地上滚动几步后停住,脸上带着惊慌的表情,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着,看上去骇人已极。

    一众贼兵顿时被吓住了,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过天星面目狰狞,举刀大喝:“谁他娘的再跑,老子的刀不是吃素的!整队!”

    双方相距几百步,官军走出几十步就停一下整顿队形,然后继续前行,行动非常迅速。

    贼兵们刚刚排出一个两排各四百人队形的时候,官军已经来到约一百五十步左右了。

    贼兵们在过天星的威胁下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在离着官军一百步时候贼兵弓手停下,说什么也不肯再向前去。

    过天星眼见官军已进入射程,仍未停住脚步,立刻大声下令放箭,然后自己带着亲兵打马撤向一旁。

    贼兵弓手们纷纷张弓搭箭射向官军。

    百余步的距离虽在弓箭射程之内,但箭只落下时已经绵软无力,杀伤力微不足道。何况贼兵所用的弓并非制式长弓,有用短梢弓的,有用猎弓的,有用骑弓的。

    第一轮八百余只箭矢,只有三分之一落到官军队伍里,大部分被官军的铁盔弹开,少数箭矢落在身上,也无法穿透里面镶着铁片的鸳鸯战袄。只有几个倒霉鬼被射中手臂,但也入肉不深。

    中箭的几个官军咬牙忍着,照旧向前行进。

    贼兵们见官军还是大步而来,更加慌乱。很多人看都不看,加速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去,有的甚至弓都没有完全张开,开到一半就射了出去。

    贼兵射出四轮箭矢之后,官军来到距离七十步左右的距离。中箭失去战斗力的只有五十余人,这五十余人自动落在队伍最后面,其余的迅速移动,阵型依旧齐整。

    一名带队把总呼喝一声,官军停住,开始张弓搭箭。随着把总吹响哨子,一阵弓弦响动中,四百余只铁箭嗡的一声斜斜飞上天空,转瞬间到了贼兵们的头上。

    铁箭向上动能失去,在箭头重量的带动下一拐头,猛地向地面扑来。

    随着一声声惨嚎,三棱箭头狠狠的扎在贼兵们的头肩上。

    这些贼兵弓手几乎都没有披甲,头上也仅裹着布巾,那经得住可以透甲的三棱箭的打击。

    很多头部中箭的贼兵哼都没哼一声,脑门直接被尖锐的箭头贯入几寸,当即毙命。

    肩臂被射中的贼兵也是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有的贼兵手臂直接被三棱箭贯穿,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短短十几息,官军射了四波,除了毙命和受伤倒地的,其余反应过来的贼兵尖叫着四散奔逃而去,八百余贼兵弓手,逃开的不到两百之数。

    这时官军阵营里响起短促的喇叭声,接战的五百弓手转身向后退去。一千名长枪手迈步向前接应,两侧的马队也缓缓挪动,以防对方马队突袭这些弓手。

    片刻之后,出战的弓手退回大阵,受伤的被接回到营寨里治疗,这场小规模的弓手对射结束了。

第四十一章 大战5

    高迎祥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所有贼寇首领都默然。

    随着败退回来的弓手们回到阵前,张献忠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他开口道:“闯王,官军弓箭厉害,这才几百弓手,瞬息间就让俺们折损好几百弟兄!也不知官军还有多少弓手,这一仗难打啊,接下来该咋办?”

    已经逃回来的过天星心有余悸的说道:“闯王,要是再派步卒冲阵,卢阎王几轮箭下来,儿郎们怕是顶不住!咱们一共就这么多弓手,一下子没了一大半啊!”

    高迎祥沉吟一会,开口道:“不就死了几百人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俺们不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韩你去把跑回来的弟兄安置一下。一斗谷,你去收集盾牌,越多越好,盾牌不够就派人回营地找木板。箭再厉害也射不透木头,等弄够了盾牌,从儿郎们里选锋!冲在前面的每人十两银子,杀一个官兵赏二十两银子,俺就不信了,几万人打不过几千人!快去!”

    黄龙带着亲兵向后方而去,高迎祥的弟弟高迎恩带着几名将领,指挥赶到的闯营步卒整队。

    其余的各股大小流贼首领也各自去招呼自己的手下,并将闯王开出的赏格传达下去。

    数万人的流贼里不乏勇悍之辈,在赏银的刺激下,很多亡命之徒踊跃报名。最后有四千余流贼被选了出来,充作敢死选锋,准备冲阵。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黄龙带着几十辆独轮车从大营赶了回来。每台车上都装满各种各样的盾牌,铁盾、皮盾、木盾,甚至还有做饭用的大锅上的锅盖,总计约有两千余面。

    又经过一轮挑选后,最为彪悍的两千余流贼作为持盾的先锋,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很多贼寇一手持盾,一手拿着五花八门的各种短兵,**着上身,叫嚷嘶喊,跃跃欲试。

    高迎祥见状豪气顿生,笑道:“这回定要教卢阎王吃个大亏!儿郎们,向前!”

    一声令下,持盾贼寇在前,其余贼寇紧跟其后,闯营老卒再次,余下的各股贼兵落后几十步跟在了最后,无边无沿的人潮向官军阵营涌来。

    除了保持警戒的五百余骑兵以外,官军的骑兵早就下马歇息,顺便给马喂食,以便保持战马体力。

    步卒也是就地坐下歇息等候命令,眼见贼兵们集结成型时,随着杨茂功一声令下,步卒纷纷起身排好方阵,依旧是弓手居前,骑兵纷纷上马,排成了准备冲锋的箭矢阵型。

    卢象升带着武大定来到一侧的骑兵队列,一马当先排在了最前端,准备充当箭头,带队冲锋。

    贼兵们在距离官军两百余步时开始小跑起来,官军依旧不为所动。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前面的贼兵开始加速奔跑。约一百步左右时,一声短促的喇叭声响,一千名官军弓手张弓搭箭,斜指前方。

    持盾的贼兵们嚎叫着高速奔来。又是一声喇叭声,一片弓弦响动,一千只制式三棱箭飞向天空,眨眼到达贼兵们的头顶上空,瞬间掉头扑向地面人群中。

    贼兵中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举盾!举盾!”前排贼兵纷纷将手中各式盾牌举起遮护住头部,脚步稍微放慢一些,一阵噼啪声响起,大部分箭只落在盾牌上,只有少部分穿过盾牌的空隙射中贼兵。

    官军弓手齐射了五轮之后,贼兵已冲到五十步的距离。随着喇叭声响起,弓手分成两队转身退往两侧,刀盾手上前掩护。三千名长枪手排成三队,举着手中一丈余长的长枪齐步向前迎敌。

    五轮箭只的打击下,数百名贼兵或死或伤。

    贼兵们眼见官军弓手退去从,感觉最大的威胁已经消除,纷纷将盾牌挡在身前,奋力向官军冲来。

    官军长枪手走出数步之后停下,前排平举长枪,第二排从第一排的空隙之间把枪探了出来,整个方阵放佛一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一样,雪亮锋利的枪头寒光闪闪。

    一瞬间,贼兵已到近前,官军齐声呼喝:“护!”随即将手中长枪刺了出去。

    长枪向前刺出的力量与贼兵撞过来的力量叠加在一起,顿时一片惨嚎响彻整个战场。

    持盾贼兵都是短刃,离官军还有几米外就已被长枪刺中。锋利的枪头连皮甲,锁甲都能穿透,何况大部分连棉甲都没有的流贼了。

    有的贼寇反应极快,用盾格开长枪,同时猛地向前跳去,想与官军近身搏斗。但第二排的长枪紧接着刺来,最终还是被刺中。

    随着长枪手刺出一轮,整个前排的贼兵几乎全部倒地,或被刺中小腹,或被刺中脖颈,或被刺中面部,或被刺中大腿,几乎全部是要害中枪。

    长枪手纷纷将刺出的枪收回,又回到蓄势状态。

    后面的贼兵继续撞了过来,许多经验丰富的老贼迅速反应过来,将纷纷将手中的短斧短刀狠狠掷向官军。

    因为阵型太密集,贼兵投掷过来的短刃纷纷命中,惨呼声中,数百名官军或死或伤倒地不起,他们留下的空隙被后排官军迅速补上。

    官军手中长枪狠狠刺向对面没了兵器的贼兵。

    几轮刺击过后,持盾的两千余贼兵已经所剩无几,另外两千余悍勇贼兵已经停止冲锋。

    这已经不是厮杀,这简直是屠杀了。

    自家的兵刃根本够不到对方,对方却可以从容的杀死自己。看着眼前遍地的尸体,受伤活着的贼兵发出的惨叫声,惊慌失措下,许多人开始向后或是两侧跑去。

    官军长枪手又是齐声大喝:“护!”,随着喝声,整齐的向前迈了一步,滴着血的枪头密集的指向贼兵们。

    许多尚在犹豫的贼兵终于撑不住了,狂喊一声转身开始逃跑。后面高迎祥老营的数千步卒也已停下,奔逃回来的贼兵直直的撞向他们,瞬间将他们的阵型冲乱。

    因为前方贼兵挡住了视线,这部分贼兵不知道前面的情况。慌乱之下,一部分人开始跟着败退的贼兵向后逃跑,眼见得一场溃败就要发生。

    随着一声号炮响起,卢象升一磕马腹,手中大刀举起,战马开始向前奔跑,身后以及另一侧的辽东马队也开始驱马向前,准备趁机冲杀败卒。

    贼兵阵营里号角声响起,两侧的闯营骑兵动了起来,向着官军马队迎了过来。

    双方骑兵相隔数百步距离,马匹加速起来正好可以撞在一起。所以没等到官军马队冲入贼兵步卒中间,双方的骑兵已经正面撞在了一起。

    卢象升松开缰绳,双手握刀横向一挥,正面的一名手举狼牙棒正待砸向他的贼兵骑手的脑袋已被一刀斩了下来。

    卢象升随后举刀下劈,一声惨叫,一名贼兵骑手的手臂被砍了下来。

    眨眼间两马错身而过,武大定马刀将这名贼兵首级斩下,大股鲜血喷向天空,贼兵身躯栽下马去。

    卢象升战马加速向前,手中大刀挥舞不停,武大定和其他亲兵稍稍落后半个马身,护住了他的两侧,手中兵刃不停格挡劈砍。

    几十息之间,双方的骑兵对冲而过,留下一地的尸体和许多失去主人的战马。

    这场骑兵对冲,卢象升这侧八百余骑兵,伤亡一百余人,闯营这边的骑兵伤亡四百余人,另一侧也差不多情况。

    官军骑兵已经顾不得追杀贼兵溃卒。在敌方尚有大股马队的情况下,追杀步卒意味阵型会分散,那纯粹就是找死。

    卢象升聚拢马队,还要再冲,辽东游击祖千军不干了,他大声嚷道:“督帅!不能再冲了!点子扎手,弟兄们伤亡太大,俺家将主回来俺没法交代啊!”其余的辽东骑兵也纷纷叫嚷附和。

    卢象升心中大怒,但他知道辽东骑兵向来如此,对于军令根本不在乎,自己如果执意再战,这些家伙保不准从背后给他一刀。

    眼见闯营马队远远兜了圈子停下,准备歇息马力再次冲锋,卢象升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回营,官军步卒在马队的掩护下缓缓撤向营地,弓手和刀盾手负责将伤亡的官军运回营地,顺带把一些无主的战马牵回。

    因为看见官军阵型不乱,闯营这边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听任官军回营。更令卢象升郁闷的是,说好的几路合击并未发生,迂回到贼兵侧翼后方的祖宽、李重进,一点动静都没有。

    回到营地后,卢象升换下带血的盔甲,简单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不顾身上的疲惫感,换上一身青色便袍,来到伤兵营地。

    这次长枪兵阵亡一百二十余人,伤三百余人,阵亡的都是被贼兵投掷过来的刀斧命中面部脖颈等要害部位,伤者都是胸腹手臂中了刀斧。

    伤兵营地里几个随军郎中在忙碌着,几口锅里熬煮着草药,许多士兵在郎中的指挥下帮忙照料伤员,营地里呻吟惨叫声不绝于耳。

    卢象升安慰了几名伤员之后退出营地回到大帐,在大案之后坐下,卢象同大步走了进来,大声道:“大哥,这帮辽东蛮子居然不听号令!他们眼中还有没有朝廷!大哥,皇上不是给你尚方宝剑吗?干脆,把那个带头的脑袋砍下来,看看以后谁还不听将令!”

    卢象升瞪了他一眼,喝道:“住嘴!你懂什么?军营重地,不要乱说话!”卢象同不服气的把头扭向一边,鼻子里哼了一声。

    卢象升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背着手看着他,开口道:“老三,贼兵势大,刚才你也看见了,此战如果只有我天雄军的话,胜负难料,就算胜了,也是惨胜,根本无力继续追击。因为我们都是步卒,闯贼却有精悍的骑兵,所以我们现今还要依仗辽东客军。自万历爷开始,朝廷在辽东耗费了数不清的银两,辽东众将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圣上以及朝堂重臣心知肚明。但天下乱起,大明还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辽东用以对抗建州女真,以便让我等剿灭贼寇,毕竟流寇才是我大明之心腹大患啊!”

    卢象升长叹一声,多年的征战让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了深深的疲倦,有时真想辞官归乡。但当今圣上对他恩遇有加,他实在不忍心弃之不顾,当初读书的初心是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想到这里他精神陡然振作起来,语气坚定的开口道:“老三,经此一战,闯贼、献贼应该会退去。等祖、李二人率部回来后,我们就前往汝州。现在你马上安排探马搜寻祖李二人所率骑兵之消息,随时向我禀报,去吧!”卢象同虽然郁闷未消,但还是接令而去,不一会一阵阵马蹄声响,夜不收出营而去。

    官军撤回大营之后,高迎祥吩咐未参战的的士卒去打扫战场,救治伤者,掩埋阵亡的士卒。

    他骑在马上,凝视着远处官军的营地,久久不语。

    张献忠打马来到近前,开口道:“闯王的马队真是名不虚传啊,这次敢跟辽东蛮子硬杠,俺老张佩服!”

    高迎祥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开口道:“那可是俺的心头肉啊,这次折损俺六七百骑,不过也试出官军的斤两了,辽东蛮子硬是要得!张老弟,你以为下一步俺们该咋做?”

    张献忠犹豫了一下,笑道:“闯王定有主张,俺老张听令就是!”

    高迎祥沉吟一会,说道:“刚才探马报与俺知,俺们的左右以及后面都有官军马队出现。卢阎王这是打算正面败了俺们之后,撵着败兵冲俺的大阵,然后四面合围俺。真要那样,儿郎们不知到底来了多少官军,正面又败了,四面再一冲,俺们最后定是一场惨败啊,说不定你我当中有许多人就交待在这里了!”

    张献忠一惊,忙问道:“那为何只有正面的官军想要正面冲阵,别的没有动静啊?”

    “哈哈哈!俺高迎祥打了这么多年仗,也不是吃素的,俺早防了卢阎王一手!别看阵前俺只带了三千马队,大营里俺的一万余骑也是分作三处撒了出去,官军定是看见俺每一处人数都多过他们,所以没敢动手,要不今天俺们可吃大亏了!”

    张献忠等一众首领听到这里,又惊又佩,众人纷纷大声夸赞。

    “闯王真是高明啊,怪不得姓高!”

    “要是没有闯王这一招,我等今天说不定死在这里咧!”

    “俺就说吗,官军骑兵人数不对,原来向打咱的埋伏啊!”

    “闯王不亏是咱们天下义军里第一号人物啊,俺老罗佩服!”

    张献忠也是挑起大拇指,赞道:“闯王深谋远虑,俺老张佩服!佩服!”

    高迎祥看到如此情景,刚才败仗给他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多谢众位兄弟夸奖!打了这场仗,俺料定官军不敢再追咱们,不过,汝阳城俺们也不打了,毕竟官军就在附近,俺刚才想了,俺们走真阳,往新蔡方向走,那边没有官军的主力,俺们找一处地方修整一番,操练操练队伍。等修整好了,俺们往东打,东边的州县可比这鸟不拉屎的河南富裕多了!到时俺们打破州县,银子随便花,娘儿们随便玩!要是老子们耍的兴起,说不定打到南京去!哈哈哈!”,一众贼寇首领轰然大喜,吵吵嚷嚷的簇拥着高迎祥去向了贼兵大营方向。

    官军营地,卢象升的大帐里,已经回来的祖宽、李重进正在向他禀报事情的始末。

    他们各自带着队伍迂回包抄以后,本应等信号后一起出击。没想到还没找好地方修整等待,流贼的大股马队就分别出现在他们附近。

    每一个方向的贼兵都几倍与他们,这时如果硬拼,同一方向的流贼步卒闻讯赶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祖、李以及另一方向的将领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脱离战场,再绕一个大圈子回到营地。

    卢象升听完后对他们的决定表示了肯定。他知道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如此选择。因为毕竟不是要和流贼决战,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下,保存实力是最明智的。

    然后几人商议一番后,感觉官军现在急需休养。卢象升决定,按原计划率兵前往汝州,补充粮草兵源和武器,并将两次与高迎祥交手的经过以及立功人员名单上报朝廷。

    卢象升留下卢象同以及五十名夜不收,监视查探流贼动向,及时回禀,以便掌握这股朝廷心腹之患的的下一步目的。

    商议完毕后,各人带队回营休息一番,夜不收通禀贼兵拔营离开汝阳往南而去,卢象升着人知会汝阳县,率大队人马往西北的汝州而去。

    几天之后,卢象升带领天雄军以及关宁骑兵来到汝州府城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府城各级官员在知府刘存会的带领下迎上前来。

    卢象升下马后与一众官员见礼叙话,然后进城商议官军到来后的后续事宜,中军官杨茂功则带队在南门外扎下营盘。

    先前驻扎在樊城的六千余川军已经接到兵部公文,划归卢象升麾下,川军副将秦翼明带队已在城东门外驻扎。

    等卢象升在知府衙门议事完毕回到扎好的营地后,秦翼明带着游记高其勋和一众千总过来见礼。

    汝州知府刘存会极力挽留卢象升在城内安歇。毕竟是五省总理大臣,位高权重,并且是皇上非常喜爱的重臣。何况现在这乱世当中,手下握有重兵,刘存会当然要极力巴结。

    但卢象升以自己久住军营已成习惯为由,婉拒了他的好意后回到了军营中。

    此时他的大帐里,除了天雄军杨茂功以及祖宽、李重进、秦翼明等人之外,还多了几个京师来的生人。

    见卢象升进了大帐,几个生人上前见礼,一名锦衣卫服饰的年轻百户从怀里掏出公文勘合,双手呈上。

    卢象升验看无误后笑道:“有劳上差等候多日!前番探知闯贼兵围汝阳,本官带队前往解围,并与闯贼激战两场,闯贼退去,我军粮草已尽,本官已知上差在汝州日久,这才回返汝州休整,还望多多海涵!”

    卢象升在大案之后坐下,年轻的锦衣卫百户上前施礼后大声道:“卢督帅一心为国平贼,我等敬佩不已!卑职锦衣卫百户张进,久闻卢督帅大名,今日得见甚感荣幸!卑职前来之时特蒙圣上召见,圣上特意叮嘱卑职,要督帅爱惜自己,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前往京师陛见!圣上言道几年前见过督帅后甚为想念,还说对督帅无条件的信任!卑职不明此意,只是代为转告!”

    卢象升闻言突地站起身形,眼圈泛红,目中含泪,向京师方向拱手为礼,哽咽了一下,开口道:“微臣何德何能,劳我皇上挂念!我皇上之言,令卢某人感激涕零,微臣就算舍了这副身躯,也难报我皇上知遇之恩!”

    张进等卢象升情绪稍微平稳之后,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上来。

    说道:“圣上有给卢督帅的密信,卑职此次除了押运粮饷之外,圣上另派了一队工匠随卑职一同前来,并言信中都有交待,还请卢督帅验看!”

    卢象升赶忙起身双手接过书信,信封上熟悉的笔迹落入眼帘:九台亲启,他赶忙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崇祯在信中再一次申明,流贼剿灭需要时日,剿是一方面,重要的是稳定住因为天灾**流离失所的百姓。只要百姓有口饭吃,那就不会跟随贼寇造反,从而能减少流贼的兵源。如果只注重剿,而不注重让百姓足食,最后徒耗钱粮,贼寇则越剿越多。

    陕西巡抚孙传庭在屯田安民方面已经取得初步成效。待来年夏粮取得丰收后,会继续扩大屯田面积,争取从根本上遏制住流贼日益势大的势头。

    他要求卢象升在汝州也开展屯田练兵,所需钱粮物资朝廷会想办法解决。要把剿灭流贼当成持久战,不要只争朝夕,想着一口气就天下太平。此次派来的工匠就是一只打井队,用以应对目前出现的大面积干旱问题。

    卢象升看罢书信大喜过望,久久以来焦虑不安的心情顿时无比轻松,对时局的不安和对未来的迷惘转眼消散一空,整个人放佛年轻了十岁。

    他强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念头,微笑着对张进说道:“我皇上还有何事对微臣交待的吗?”

    张进拱手道:“圣上还说一批新的兵器很快就会送来,并且还会给督帅派来专门的辎重营。卑职此次职责就是查验兵额,发放饷银,将阵亡官兵的遗骸,烧埋银子送回老家,现有官兵愿意将饷银送回家的一并代理,请督帅安排人手协助卑职办理!”

    卢象升喜笑颜开,连忙安排杨茂功带着张进等人下营地处理公务。辽东诸人以及川军的饷银也在此次发放之列,众人喜滋滋的回营等候,卢象升则立刻骑马带着亲兵再次去往汝州城里,与知府刘存会商议屯田事宜而去。

第四十二章 计划

    在崇祯的构想当中,陕西战局中,洪承畴以军事打击为主,要坚决把闯将李自成围堵在陕北一带,不让其有机会再次挥师南下,肆虐中原的机会,以便给孙传庭屯田预留更多的时间。

    等孙传庭屯田练兵成功之后,就会积累大批钱粮,并且安抚地方,收拢流民。之后就可以将屯田安民的事宜向西扩展到凤翔府,如果进展顺利,那陕南一带将会在两三年内安定下来,同时孙传庭屯田所获也会给洪承畴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河南方面,卢象升将会以汝州为根据地,全面借鉴孙传庭陕西经验,以安抚地方,收拢流民为主。同时募兵练兵,以点带面,争取尽快稳定局面。

    陕西、河南屯田安民相对来讲会比较轻松。因为两地都是流贼为祸最烈的地方,很多士绅大户都在这么多年的动荡中烟消云散,从而留下了许多无主之地。两省所缺的不是土地,而是安全的生产生活环境。

    现在闯王高迎祥所部已从河南转战南直隶地区,按照目前还未偏离的历史方向来看,崇祯九年高迎祥将会被孙传庭剿灭并擒获。

    张献忠会流窜到湖广一带,河南将会迎来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机会。

    如果不是明年建奴忽然突破长城关口袭扰京师,卢象升不得不率兵进京勤王,内地流贼将很快被彻底剿灭肃清。

    现在崇祯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时间足够,不管流贼还是建奴,崇祯都有信心将其剿灭。

    前世的时候,崇祯时常思考一个问题,每当大明官军就要将流贼彻底剿杀之时,建奴总会在关键时刻突破长城关口袭扰京师。

    崇祯九年和十一年,建奴不讲理般的入侵,打乱了官军剿贼的部署。

    为了保卫京师重地,在朝廷严令下,各地官军不得不放弃对流贼的围杀,匆匆奔赴京师勤王,以至于让流贼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等到建奴饱掠而去,官军早已疲惫不堪,流贼借机迅速壮大起来,最终导致局面糜烂,不堪收拾。

    后世的观点一是认为流贼与建奴之间互通声气,二是认为建奴遍布各地的密谍为其通风报讯,加上皇太极的英明果决,所以才在关键时刻入寇,以实际行动支援流贼,好让大明慢慢失血而亡。

    对于前者,崇祯持否定态度,就拿最后推翻大明的李自成来讲,如果是他跟建奴之间互有联络,那就不可能对建奴的实力一无所知,以至于在一片石大战时被建奴迅速击溃,从而导致后面大顺政权的灭亡。

    而如果是建奴的密谍传递情报的话,那这些密谍是如何具有那么长远的战略眼光呢?难道一个密谍会判断出官军剿灭流贼之后,建奴就没有了占据大明江山的机会吗?历史的真相犹如藏在迷雾之中,让人难以看清真面目。

    对于崇祯九年的建奴入寇,必须现在就要着手准备应对,等一切准备妥当,就要在合适的地点给建奴以沉重打击。

    整个满洲八旗战兵不过十万人左右,明年入寇的八旗兵不会很多。真正让建奴发展壮大起来的是崇祯十一年的那次入寇,数万八旗兵整整在大明境内肆虐半年之久。

    此次清军所获甚大,共败明军57阵,攻克济南府、3州、55县、2关,杀两名总督及守备以上将吏百余人,生擒德王朱由枢(押送沈阳)、郡王朱慈颖、奉国将军朱慈赏、监军太监冯允许等,获人畜46万2千3百,黄金4039两,白银97万7460两。

    被后世誉为大明岳飞的卢象升就是在此次清兵入寇事件中阵亡于河北巨鹿,令人惋惜不已。

    这次八旗兵掳走的几十万人口中,有大批的工匠,这些工匠后期为清兵打造了无数的坚兵利器,成为满洲八旗的坚强助力。

    崇祯附身看着案上的地图,思虑良久,目光最终聚焦在昌平县上面。

    印象中八旗兵自居庸关突入之后,先打的延庆,然后破顺义、昌平。转而绕过京师向南,袭破房山、良乡、涿州,然后往东打破香河、宝坻,最后携带所抢人畜金银,从容的自破口处出关。

    如果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事统帅来讲,最好是在香河、宝坻一带,等八旗兵饱掠兵疲之际再予以迎头痛击,那时候对八旗兵的杀伤会取得最大化的效果,

    但作为一个穿越者来讲,眼看着大批的无辜百姓被杀被抢,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崇祯自问做不到这一点。

    既然你敢来,那就来吧,让我看看八旗兵到底有多强悍!

    想到这里,崇祯吩咐道:“传见勇卫营总兵!”

    王承恩赶忙出殿叫过一个小黄门,嘱咐几句后,小黄门急匆匆前去传旨。

    崇祯坐下喝了口茶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记忆中明年八旗兵的劫掠,近在咫尺的宣大官军似乎毫无动静,这不应该啊,思来想去,唯有畏敌如虎才能解释这件事。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虎大威手下皆有可战之兵,就算畏敌,但如果上峰有令,他们不敢不听,问题还是在宣大总督身上。梁廷栋,呵呵,想到这个人在此次事件中的拙劣表现,崇祯笑了。

    虽然此人事后怕朝廷追究责任,与兵部尚书张凤翼一样服食大黄自尽,但目前也不能因为未发生之事而免掉他的官职,那不合规矩,接替梁廷栋的人选近在眼前,但以什么名义替换他呢?

    崇祯开口道:“大伴,你亲自跑一趟高阳,去探视一下孙承宗。替朕问他一句话: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如果能,那就让他来京陛见,否则作罢。其实不出预料的话,孙老定会答应,朕实在不忍心让年已古稀的孙老再为国事奔波劳累了。但现在情势下,朕信得过的还是这位老臣的能力,你去吧,对孙老要谨守礼节,不可有丝毫怠慢之处”

    王承恩连忙答应后转身而去。

    孙承宗忠心自不必说,崇祯十一年清兵入寇,打到高阳县城,赋闲在家的孙承宗率全城军民守城,城破被擒,自缢而死。他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战死,孙家百余人遇难,可谓满门忠烈。

    论能力,其虽不具备统驭全局的战略眼光,但封疆一地毫无问题,要不是自己穿越的这个糊涂皇帝偏听偏信,一直任用孙承宗督师辽东,满洲八旗不会如现在这样从容用兵。

    此次打算启用孙承宗,就是要借助他的资历和威望,胆识与气魄,威压宣大之兵。

    正在崇祯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小黄门悄悄进来跪地禀报:“皇爷,驸马都尉巩永固请见!”

    崇祯楞了一下,随即吩咐道:“快快有请!”

    今天事物繁多,自己召见巩永固的事情都忘了。

    不一会,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巩永固来到殿中,大礼跪拜道:“臣巩永固参见圣上!”

    “免礼,驸马请起,赐座!”,崇祯笑道。

    前世的崇祯与巩永固交情不错,所以见到后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对于自己这位便宜妹夫,熟知历史的崇祯心中自是感佩不已。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入京师,乐安公主病亡,尚未发丧,棺椁放在家中。永固以黄绳缚子女五人系柩旁,曰:“此帝甥也,不可污贼手!”举剑自刎,阖室**死,家中奴仆逃散一空,只有一个忠仆留下来给他全家收尸。

    “乐安可好?”崇祯笑着问道。

    “回皇兄,乐安向来体弱,臣遍请名医高人为之调养,颇见成效。”巩永固笑着答道,随即在小黄门搬来的锦凳上坐了下来。

    崇祯沉吟一下,开口道:“驸马,朕这次召你前来,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巩永固赶紧站起弯腰拱手道:“皇兄有事尽可吩咐,臣无有不遵,当不得商议一词。臣此次前来,自家中带来两万两银子,交于圣上支派。”

    崇祯心中一暖,说道:“朕知你喜好结交朋友,收藏字画,这两项花销都不小,家中余财并无多少,这两万两大概是你全部身家了吧?”

    “值此国事艰难之际,臣些许微财算不得什么!乐安出自皇家,臣与皇家是为一体,只是积蓄甚少,无以报皇兄。”巩永固笑道。

    崇祯抬手让他坐下,说道:“满朝臣子要是有一半与你这般,国事大有可为,可惜,呵呵!前番皇后召见嘉定伯,言及朝廷困难,嘉定伯闻言左顾右盼,支吾搪塞,最后皇后气不过训斥与他,万般无奈之下,嘉定伯献金五千两,呵呵,朕知他家资百万,但毕竟是朕的丈人,也只好由他去了!”

    巩永固听到皇上谈及**,尴尬不已。

    崇祯话锋一转,说道:“驸马,你门下可有忠诚可靠,善于经营之人?”

    巩永固沉吟一会,答道:“回皇兄的话,臣门下有一家仆,忠心耿耿,交游广泛,善于经营之道,不知皇兄意欲如何?”

    崇祯道:“你也知道,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钱粮。如今陕西,河南,山东流贼猖獗,几省不仅无赋税上交,朝廷还要大量贴补。更有剿贼动用的大兵,每年也需要巨量钱粮。现今朝廷指望的只有江南以及两广税赋,实在是无以为继,朝中阁老重臣对此束手无策,这种情形再持续几年的话,大明江山危矣!”巩永固点头赞同。

    崇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朕预备另开财源,不通过朝廷,用皇室的力量去赚取银两。毕竟这江山是朱家的,朝臣可以敷衍了事,朕与你等皇室中人绝不能毫无责任感,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巩永固开口道:“皇兄所言甚是!臣冷眼旁观朝堂,满朝朱紫尽皆只顾私利,尸位素餐,臣内心也是气愤至极!但臣的身份已定,只恨自己有心无力,无法助皇兄一臂之力!”

    崇祯笑道:“驸马有心就好,朕领情了!你也知道现今制盐贩盐乃是暴利所在,但盐利都掌控在晋商、徽商手中,此辈与南直隶朝官之间利益盘根错节,相互勾连,盐场都被其牢牢握着。而淮扬一带的盐场乃是大明出产最大之地,要想从其手中夺利何其难也。朕从锦衣卫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淮扬盐场所产之盐质次价高,分销的盐商从大盐商那里拿到货后,还要往里掺加砂砾土块,然后加价卖给百姓。百姓买到的盐皆是粗粒大盐,无论口感色泽都粗劣无比,但因没有别的渠道,百姓只能购买这种劣质粗盐。驸马,要是有一种洁白如雪,细如面粉的食盐以同等价格卖给你,你还会买那种粗盐吗?”

    巩永固兴奋站起身问道:“难道皇兄手中有此等好盐?要是有的话,那天下大卖毫无问题啊!如此巨利之物,一旦行销天下,那皇兄所忧迎刃而解啊!”

    “朕手中没有此等好盐!”崇祯答道。

    巩永固一愣,垂头坐下,沮丧道:“皇兄莫不是消遣与我!”

    “哈哈哈哈,朕虽然没有,但朕有制出好盐的妙法!”,崇祯大笑道。

    巩永固将信将疑的道:“皇兄勿要戏言,刚才皇兄言及天下之事,臣心忧不已,实在无心玩笑。”

    崇祯收起笑容,温言道:“朕并非戏言。据朕所知,两淮、两浙盐场所产之盐都是煎煮而成,谓之熟盐,大明绝大部分百姓所食之盐都来自那里。朕所用的方法谓之晒盐法,如果成功,不光产量巨大,而且质量远优于熟盐。具体如何制取,朕已经亲自抄录在案。朕思及宫中之人,除了王承恩等,其余未有可用之人,朕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说家仆可靠,那就用他主持此事,朕会派一队锦衣亲军协助与他,免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此人是何姓名?”

    巩永固拱手答道:“此人名叫巩凡物,年三十一岁,是臣的家生子,世代服侍巩家,忠诚绝无问题。臣的家务都由他搭理,无论大小事务,皆处理的井井有条。臣交游所耗甚大,都是他经营所得,臣平日并未视他若仆,以兄长之礼待之!”

    崇祯略一沉吟,难道历史上给巩永固全家收尸的就是此人吗?大有可能。于是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册文书交于巩永固,说道:“事不宜迟,你这就回去交待此事,等准备停当,锦衣亲军自会一同出发。”

    巩永固接过书册小心的收入怀中,道:“皇兄,制盐之地是为何处?”

    崇祯一拍脑门,笑道:“朕糊涂了,竟把此事忘了,哈哈,来,你来看!”

    巩永固跟着崇祯来到书案上的地图前,崇祯指着后世山东寿光一角说道:“此地为青州府寿光县所辖,名为大家洼。据朕所知,此地人烟稀少甚为荒僻,是一处绝佳的晒盐之地(后世的海化集团就在大家洼,笔者曾经去过,一眼望不到边的盐场,无数的盐山)。巩凡物去后,锦衣卫会与县府知晓,让其协助召集制盐所用人手,修建盐场,然后举家迁往场内居住,不得与外界有任何交集。锦衣亲军日常负责巡视周边,清理无关人等,大小事宜皆由巩凡物主持,如有问题锦衣亲军自会出面。待制盐成功后,巩凡物就不必在盐场管理,而是开始行销出产之盐,先以京师为主,待打开市场后,逐步扩展到各地,那是后话了。当务之急就是制盐务必成功,朕给你的方法只是一个大概,具体如何还需反复实践才可。”

    巩永固拱手道:“皇兄放心,臣会叮嘱巩凡物,用尽一切方法也要完成皇兄交办之事!”

    崇祯微笑道:“朕在这里等着好消息,你那两万两算是入股吧,朕不会白要你的银子,等赚到银子后,好好待朕的妹妹哟,哈哈哈!”

    巩永固也不推脱,笑着施礼后退下,他心里自有打算。

第四十三章 看望

    巩永固走后不久,孙应元奉召而来。

    行礼赐座后,崇祯开口道:“朕最近事务繁忙,也没顾得上询问。今日召你前来一是了解情况,二是有机密之事嘱托与你,你先说说勇卫营的情况吧!”

    孙应元起身拱手,崇祯摆手让其坐下,孙应元坐稳后道:“启禀圣上,自得圣谕之后,监军太监卢九德、刘元彬二位钦差与微臣一起前往京营挑选敢战之士,几个月来共选得骑军二千人,步卒四千余人。黄得功、周遇吉二位将军带往山东五百骑,陕西巡抚孙大人带走五百骑,现在勇卫营共有骑兵四千,火铳手一千,弓手两千,长枪手五千,刀盾手两千,满员合计一万四千余!”

    “火铳手还是少了,军器监火铳供应跟得上吗?”崇祯问道。

    “启禀圣上,目下军器监月供火铳伍佰杆上下,营中现存火铳三百余杆。”孙应元答道。

    “火铳是否优良?有无炸膛?”崇祯继续问道。

    “禀告圣上,目下统领火铳营的是原京营火器营参将王允成,王将军惯习火铳,对军器监新造的火铳赞不绝口,虽日日操演,并无一例炸膛,并且射程较京营的火铳远十步上下!”

    “嗯,军器监功劳不小。朕会下旨让军器监加快生产,现在看的话时间还来得及,争取明年三月前,火铳营扩至三千人,要日日操练。你和王允成等多多合议,完善火铳与其它兵种的协同作战方式,尤其以对抗骑兵作战为主,我大明与鞑虏骑兵作战多年,这方面不缺好的战例,你等要用心研究!”

    孙应元一愣,喜道:“圣上,莫不是勇卫营要去打鞑子?太好了,勇卫营将士苦练已久,但一直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儿郎们经常议论,人人都想杀贼立功,以报效圣上!”

    崇祯笑道:“看来士气可用,莫急,一定严格操练,遇到劲敌之时方可战而胜之。朕要说的第二件事就与此有关,你过来看看地图。”

    孙应元起身来到御案前面,崇祯站起身来,指着图上居庸关一带,问道:“如果建奴从这里破口而入,威逼京师,你将如何应战?”

    孙应元吃了一惊,暗道:“莫不是圣上得到消息,建奴要打进来?”

    但他并未出声,只是认真观看地图,心里推演事情的进展,崇祯没有催他,只是静静的等待他给出的答案。

    半晌过后,孙应元开口道:“建奴如果破了居庸关,微臣认为建奴首先会分兵向东攻破怀柔,以免后路被断,然后定会合兵攻打昌平,打破昌平京师就会告急。臣认为建奴并没有实力打破京师城防,建奴会虚张声势,做出逼迫京师的姿态,分兵南下攻击良乡、房山等地。按照建奴前几次入寇的经验来看,还是以劫掠为主。如果勇卫营出战,微臣会以步卒正面击破昌平之敌,解除京师之危,然后以骑兵在卢沟桥一带以逸待劳,等建奴饱掠回返之时迎头痛击,将建奴击溃。然后尾随追击,建奴回返必经昌平,待我步卒以大阵阻之,骑兵侧翼掩杀,定可大胜!”

    崇祯赞许的点点头,道:“从两军交锋的角度来看,你的策略不错,大胜可期;但从朕的角度来看,此法不可行!建奴如果南下攻击,京师周边并无重兵扼其锋芒,其攻城掠寨之下,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就算在其回返途中将其击败,但死去的百姓还能活过来吗?朕绝不允许此等惨事发生!国家养兵,就是为了救黎民于水火,不是为了给自己建立功勋的!如果建奴真从居庸关入寇,那朕将会派遣勇卫营在昌平狙击,到时就看你的了!”

    孙应元大惭之下,满面通红的跪地请罪:“微臣万死!圣上真乃明君,处处为百姓着想,请圣上责罚!如果建奴来犯,臣定死战到底,绝不退后半步!”

    崇祯温言道:“起来吧,你身为武将,不仅要死战,更要有必胜的信心才好,至于何处应敌,你是以统兵的眼光打算的,无可厚非。”

    孙应元讷讷而起,低着头不敢出声,崇祯看着这位勇将,笑道:“朕不会怪罪你,方才是与你商讨,你莫要害怕,朕不是小心眼的人!”

    孙应元这才放下心来。

    崇祯继续道:“回营之后,你要与手下将官轮番带队前往昌平、居庸关一带熟悉地形,考虑将来如何以步骑混合应敌,要以操练的方式进行,不可对任何人泄露目的,听见了吗?”

    孙应元点头应是,崇祯又嘱咐几句后,孙应元拜别回了营地。

    用过午膳,崇祯正要小憩一会,突然发现殿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向殿内探头探脑的观瞧。

    崇祯站起身笑道:“哥儿,进来吧,朕看见你了。”话音一落,一个头戴翼善冠,赤色盘领窄袖便袍,脚蹬皂色皮靴,模样清秀的小男孩跑了进来,一个小黄门紧跟其后。

    崇祯向着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紧跑几步来到近前,跪下磕头道:“孩儿给父皇请安。”

    崇祯笑着将他扶起,揽入怀中,道:“朕不是说过吗,没有外人不要行大礼,来,让朕看看,哥儿长个子没。”

    小男孩就是崇祯的长子朱慈,相貌酷肖其母周皇后。虽然现在的崇祯已经不是原先的崇祯了,但骨肉亲情却是天然不可逆的。

    朱慈乖巧的靠在父亲的怀里,说道:“母后教导儿礼不可废。儿已经三个月没见到父皇了,心里甚是想念,这次偷偷跑来看望父皇。长平本来要跟着,我嫌她跑的慢没有带她,父皇何时回乾清宫啊?母后不知道念叨多少次了,我看见母后偷偷哭了好几次呢!”

    崇祯暗暗叹了一口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自己穿越过来,最害怕的就是与周皇后和皇嫂张皇后相处,虽然肉身还是崇祯,但思想确是后世的人,想到要和一个温柔贤淑虽熟悉但却陌生的女人朝夕相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这次避居武英殿时日太久了,再不回去根本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崇祯吩咐道:“去告诉皇后,今晚开始朕回后宫居住。”一个小黄门应声颠颠的跑向后宫,这可是好事,过去报信有赏不说,还能在贵人面前混个脸熟。

    朱慈看到父亲终于要回宫了,心里非常高兴,从崇祯怀里挣开就要跟着小黄门往回跑。

    崇祯笑道:“哥儿,别跑了,朕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与朕一起回去。”

    朱慈停住后,兴奋的问道:“父皇,咱们去哪里?好不好玩?”

    崇祯笑道:“朕带你出宫,去一个故人家里,许久不见,不知她家近况如何。来人,准备几样糕点礼物,备马车。”

    马车在北城匠户聚居的胡同口停下,程千里打开车门,跟随的小黄门放好锦凳,崇祯下了马车,转过身将朱慈抱下车来。

    朱慈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十分的新奇,已经七岁的他从未出过宫门,对于宫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突然,胡同口玩耍的几个孩童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叔叔,叔叔,二丫在这呢!”

    程千里刚要上前拦阻,崇祯挥手让他退下,微笑着看着跑过来的二丫。

    几个月不见,二丫好像长高一些,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破烂不堪,一身干净整洁的小花袄服,脚上一双棉布的鞋子,面色也红润起来,头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小发髻。

    崇祯一把抱起跑过来的二丫,笑道:“二丫想叔叔没有呀?”

    二丫忽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肯定的点点头道:“二丫想叔叔了,可想可想了,叔叔怎么好久不来看二丫了?”

    崇祯笑道:“叔叔有很多事要做,今天正好走到这里,顺路来看看二丫,你家谁在家呀?”

    二丫看到崇祯身旁的朱慈,好奇的问道:“叔叔,这个小哥哥是谁啊?”

    朱慈看着这个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心里有种天然的亲切感,除了妹妹,他从未见过别的女孩子,。

    他笑嘻嘻的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我才告诉你!”,崇祯放下二丫,微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如何相处。

    二丫大方的道:“我叫二丫,我家就在前面,我带你去我家玩,我弟弟太小,我不跟他玩!”

    朱慈看向父亲,崇祯笑道:“去吧,带上礼物,不要说自己的身份。”

    朱慈欢叫一声,抓起二丫的手往胡同里跑去,几名侍卫紧紧跟随。

    崇祯见他跑进胡同里后,转身朝另一条胡同走去,程千里一摆手势,几名侍卫当前开路,崇祯不紧不慢的闲逛起来。

    这次带儿子出宫,纯粹是一时兴起,再加上也是惦记着可爱的二丫,所以再次来到这里,顺便看看匠户们的家庭条件有没有得到改善。

    北方的住家胡同比南方宽敞一些,但是环境比不上南方。毕竟北方长期干旱少雨,民间也不比南方富庶。

    信步走来,胡同里都是低矮的门房,大部分都是黄土墙,茅草房顶,只有少数几户是砖瓦房子,路面也是坑洼不平的土路,

    时值冬季,风不算大,到没有尘土飞扬的场面出现。

    崇祯背着手走出很远的距离,因为工匠们都在当值,碰见的除了一些玩耍的孩童就是几个看孩子的老人和主妇。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以前常见的那种满脸菜色和憔悴不见了,眼睛也有了神采,麻木绝望的神情彻底消失,衣着也比较干净齐整。

    崇祯心里感到十分满意,自己的到来,终究是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也给他们带来了希望。这种惠及众人的感觉让他感觉很好,前世他信奉的那句格言终于得以实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闲逛半天回到胡同口,侍卫已经把朱慈带了回来,二丫依依不舍的跟在后面。

    崇祯笑着弯腰低头对二丫道:“二丫,现在每天都能吃的饱吗?”

    “叔叔,二丫天天都吃的饱!二丫可能吃了,以前二丫饿的都会睡过去!现在爹爹挣了好多银钱,娘亲高兴的哭过几次呢!弟弟也能吃饱了,二丫也穿上了新衣裳!爹爹说都是万岁爷爷给我家的,要我记住万岁爷爷的好,一辈子不能忘!叔叔,万岁爷爷是个老神仙吗?二丫以后要是见到他,会给他磕很多很响的头的!”

    二丫身后的朱慈刚要开口,崇祯用眼色制止了他,微笑着对二丫道:“万岁爷爷不是神仙,万岁爷爷专门帮助穷人的,你爹爹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银钱,二丫会有更多好吃的!叔叔要走了,等叔叔有空,会让人带你来找小哥哥玩的,好不好?”

    二丫认真的点头道:“二丫会想叔叔的,等去了你家,二丫要吃好多的,会不会把叔叔家吃穷啊?”

    崇祯哈哈大笑道:“二丫放心吃,叔叔家管饱,叔叔早晚有一天会让天下所有的孩子都吃饱的!”

    朱慈看着二丫,郑重的道:“我会留着好吃的等你来,你回家管管你弟弟,他吃自己的鼻涕,我看见了,我要走了!”

    说完,冲着二丫大人般拱手作别,崇祯笑着带着朱慈坐上马车回宫去了。

    马车走出很远,二丫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第四十七章 收留

    河南卫辉府汲县城内一个街口,六岁的妞妞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身上的单衣已经脏乱不堪,破烂的衣袖里,皮包着骨头的手臂已经没有了原先的肤色,头发如同一蓬乱草一般。

    虽然已是仲春,太阳晒到身上暖洋洋的,但她却觉得冷如寒冬,浑身就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一双已经没有神采的眼睛望向南面,迷迷糊糊的想到: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呀?好冷啊,哥哥能抱着我就好了!就像娘亲那样搂着,好困啊,咦?娘,是你吗?娘!抱抱妞妞,俺冷,爹爹呢?娘,抱着妞妞吧,娘!你怎么又走了呀?

    八岁的大牛全力跑着,双手紧紧的捂着胸口,怀里是半块硬硬的高粱饼子。

    讨了半天,才有个好心的大婶给了他半块饼子。自己和妹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爹爹和娘亲都已经死了,大牛知道,他们是饿死的。

    爹娘把最后一口饭都留给了他和妹妹,自己却拼命的吃观音土,最后肚子涨的的鼓鼓的。

    爹爹先死的,临死前那不甘又绝望的眼神大牛一辈子忘不了。

    娘亲临死前,虽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拼尽全力把妹妹的手放到大牛的手里,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大牛明白,娘亲是要他保护好妹妹。

    大牛眼泪已经流干了,因为年龄小,没有力气挖个坑把爹娘埋掉,连年的大旱绝收,村里只有死人了,活着的都逃难去了。

    大牛和哭哑了嗓子的妹妹给爹娘磕了三个头,就带着她往几十里外的县城方向走。爹活着的时候告诉他,顺着唯一的路往东走就是县城。

    跑了百余步,大牛就没力气了。两天没吃饭,浑身软的像面条,眼睛里也冒出了无数个星星。

    大牛放慢脚步,慢慢的往前挪动脚步,妹妹还在等着吃饭呢。

    半天功夫大牛终于挪到了妹妹身边,妞妞好像睡着了,大牛蹲下来,一只手掏出饼子,一只手摇动妹妹的身子:“妞妞,别睡了,看,哥哥手里拿的啥!”

    妞妞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喊她,过了一会才听清是哥哥的声音,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就像粘住了一样。

    她想回应哥哥,但全身的力气好像全部消失了,她只想睡觉,睡着了就能看见爹娘了。

    大牛看到妹妹没有醒过来,晃动她身体的手能感觉到妹妹在轻轻的颤抖。大牛放下饼子抱起妹妹的上身,妹妹身上滚烫滚烫的。

    他知道妹妹病了,大牛的心一下子就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一般,疼的不行。他明白,这时候得病意味着什么。

    大牛哭了,抱住妹妹哭的撕心裂肺,他觉得对不起爹娘,娘要他护着妹妹的,可妹妹就要死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到了大牛的耳朵里:“小弟弟,你怎么了?”

    大牛泪眼模糊的抬头望去,一个身穿灰袍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前看着他。

    大牛抽噎着道:“妹妹病了,要死了!”

    年轻人俯身用手摸了一下妞妞滚烫的额头,皱眉道:“是风寒,死不了,得去找郎中。”

    大牛欣喜的道:“真的死不了?”

    年轻人笑道:“你要信我就跟着我,我带你妹妹去找郎中!”

    大牛警惕的望着他,爹爹说过这个世上有拐子,把小孩拐去挖心掏肝。

    年轻人看到大牛的神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冲他晃了晃道:“看见没?我是官府里的人,还骗你不成?坏人哪有这东西!”

    大牛一听官府,警惕立刻变成了畏惧。

    小时候村里有头牛病死了,官府来人查看,官差可凶了,里长那么厉害的人,在官差面前都不敢直起腰,还被官差抽了一鞭子呢。

    年轻人温声道:“你爹娘在哪里?”

    大牛低头回道:“俺爹娘都饿死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走吧,先治好你妹妹,之后某带你去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地方。”

    大牛怀疑的看着他。

    年轻人笑道:“某是官府的人,是贵人派某搜寻和你这般的孤儿,赶紧走,晚了你妹妹真会死掉的!”

    大牛挣扎着站起来,想拖起妹妹,可他哪有力气了,年轻人又轻叹一声,弯腰抄起妞妞抱在怀里,起身疾步而去,大牛捡起半块饼子紧紧跟着。

    当崇祯再次来到皇庄的时候,已经是崇祯九年的四月了。

    田地里的小麦已经开始拔节结穗,经过一个冬季的追肥浇水,麦子长势良好,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铺满了大地,让人不禁对一个月后的丰收充满了期待。

    经过大半年的持续投资,皇庄里的农户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庄里的男女老少都有活计做,收入也稳定提升。鸡鸭已经开始产蛋,产出的鸡蛋鸭蛋全部由皇家市价收购,然后送到勇卫营,供每日操练的士卒补充营养。

    农户们手头有了钱就要购买针头线脑、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日用品,甚至有比较富裕的家庭,给自家女人购买胭脂水粉这等算是奢侈品的东西。

    商人的嗅觉最为灵敏,从开始的小商贩上门贩卖,到现在开店经营,庄子的围墙外面已经慢慢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市场。

    因为皇庄的示范效应,周围各个权贵的庄子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下调佃租,原先的**部分都降到十五,农户们却也是感恩戴德了,终于可以吃一顿饱饭了,虽然是粗粮,这也是以前做梦想不到的。

    崇祯却已经准备夏粮收获的时候,把佃租降到十三了,估计那些权贵们暗地里不知有多少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了。

    庄墙修建的时候,崇祯特意嘱咐向外扩大不少。原先的农户家成了庄子的最里面,外围建了一排排土木结构的新房子,房屋之间都是紧紧挨在一起,这是崇祯根据后世六七十年代集体宿舍的模板规划的。

    对于处于死亡边缘的老弱妇孺来讲,有个安身之处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哪还有什么别的要求。这样的房屋能够节省大量的空间,将来如果有人发达了,那就再另找地方自己盖房子就行。

    这里住着的都是陕西河南一带遭受旱灾后逃难的妇孺。至于老人,一个没有。大灾之下,绝大部分老人为了给自家孩子省下一口粮食,选择了吃树根,树皮,最后啥都吃没了,只能吃观音土,结果可想而知。

    大部分青壮选择了带着全家加入到了流贼的队伍中去,家中没有青壮男人的妇孺则被收留到了这里。

    救助大牛和妞妞的那个年轻人是锦衣校尉王安成。锦衣卫奉皇命出京收拢妇孺,王安成是其中一员。妞妞病好以后,王安成带着大牛和妞妞以及另外二十多个孤儿回到了京师,然后大牛他们便被安置到了皇庄。王安成因功被提拔为小旗后,又一次出京完成同样的任务去了。

    大牛和妹妹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孤儿。考虑到妞妞是女孩子,分房子的庄头特意安排了一个套间给他们。两个房间各有一张简单的木板床,都有崭新的被褥铺盖。大牛住外间,里屋归妞妞。

    所有来到皇庄的妇孺第一件事就是强制洗澡,她们脱下来的旧衣服被点火焚烧后掩埋,以防传染疫病。

    村子里盖了两所澡堂子,男澡堂里有大大的浴池,里面蓄满滚烫的热水。女浴池则是一个个木板隔开的单间,里面放着大大的木桶和澡豆,为了照顾像妞妞一样的小女孩,女浴室还特意分派了几个妇人给小孩子搓洗。

    洗刷一新的大牛和妞妞们,都会领到崭新的衣袍和鞋子,这都是按照崇祯的要求做好的,因为收容难民的缘故,制作军服的作坊专门分出一些女人给他们缝制衣物。

    已经痊愈了的妞妞洗完澡穿上新衣服,开心的不得了。蹦蹦跳跳的回到屋子里,来到里屋自己的床前,妞妞脱下新鞋子,爬上了铺着褥子的床上,在床上蹦了几下,忽然怔住了。她慢慢躺下,用被子紧紧的裹住了自己,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爹爹和娘亲不知道在地底下有没有新被子盖。

    崇祯牵着朱小手,悠闲的的在庄外的市场逛着。

    朱手拿着一只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到处打量。她和朱慈一样,生存范围仅限于乾清宫周围,天天面对的就是宫女和太监,外面的一切对于她都是新奇无比。

    比如手里的糖葫芦,红红的果子外面裹着炒的焦黄的糖,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开心极了。

    朱慈对于小女孩喜欢的东西非常排斥,虽然心里很想尝尝,但对妹妹递过来的糖葫芦却严词拒绝,然后偷偷嘱咐跟着的侍卫多买几只,回京以后给二丫送去。跟二丫只接触过一次,但朱慈却一直惦记着她。

    崇祯对儿子的小把戏置之一笑,对警惕的观察四周情况的程千里身边笑道:“老程啊,你又不是头一次陪我出来,别那么紧张,我问你,有什么梦想?”

    程千里愣了一下,搔了搔头皮回道:“启禀黄老爷,卑下睡觉从不做梦的。”

    崇祯怒道:“笨蛋,我是问你的志向,是志向!懂不懂?!”

    朱努力的咽下一口糖葫芦,插言道:“父皇,和老程一样,睡觉也不做梦的!”

    程千里陪着笑脸道:“卑下懂得懂得,卑下的志向就是好好护卫黄老爷一家的安全!”

    崇祯没搭理他,蹲下身子抱起朱,小声说道:“,父皇怎么教你的?在外面不要叫父皇,要叫爹爹,记住了没?再喊错了,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朱虽然不明白为何不能叫父皇,但还是拼命的点头表示记住了。崇祯哈哈笑了起来,朱慈在后面撇了撇嘴,对朱的幼稚表示很无语。

    崇祯抱着女儿边走边说道:“老程啊,我是觉得你正当壮年,一身好武艺,整天跟着我有些屈才了,所以才问问你。你倒好,不跟我说实话。哪个男人不想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你是我信任的人,心里有啥想法尽管告诉我就是。”

    程千里郑重的道:“回黄老爷,卑下学的是马下功夫,上了战阵就不顶用了。说心里话,跟在黄老爷身边护卫,卑下心底感到非常的荣耀,家中妻儿也以卑下是锦衣卫而骄傲。卑下数代锦衣出身,但从未有人做黄老爷的贴身护卫,卑下这辈子不想再起变化,等儿子长大,卑下也会让他入卫所为黄老爷家效力!”

    崇祯停住脚步,注视着程千里道:“只要大明在,我不会亏待你这样为大明效忠之人!”

第四十四章 孙承宗

    崇祯四年孙承宗罢官回家时的幕后推手,大多还在朝中任职,尤其温体仁已经贵为首辅。如果直接将孙承宗推到宣大总督的任上,无疑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况且现任总督梁廷栋不能毫无理由的去职。内忧外患之下,还是要暂时对文官群体做出妥协,这帮家伙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看来只能以退为进了,想到这里,崇祯吩咐,召见阁臣议事。

    寒冬已至,回到乾清宫后,最好的办公地点当然是暖阁,被烧热的地面让室内温暖如春,唯一的遗憾就是空间稍显逼仄。

    “温卿,你今年已过花甲之年了吧?”崇祯问道。

    “回圣上,老臣六十有三了。”温体仁回道,心里有点莫名其妙,圣上召见怎么问起年龄来了,难道嫌弃自己年老?想到这里,赶忙又补了一句:“臣年齿虽长,但还未衰!”

    “嗯,很好,温卿老当益壮,朕心甚慰啊,张卿,你比温卿小一些吧?”崇祯继续问道。

    “回圣上,臣年齿小温阁老一岁,身体尚可。”张至发小心翼翼的回道。

    “不错不错,诸位爱卿年纪虽长,但具是老当益壮,朕很高兴!前番高阳孙先生还给朕上折子,建议朕大力使用火器,并言唯有火器方能克制建奴鞑虏,朕觉得孙先生所言甚是,已诏勇卫营扩建火铳营,孙先生年岁虽高,但身处民间还能忧其君,朕很是感动啊!”

    一众阁臣听到皇帝提起孙承宗,个个都是心中不安。

    当初正是温体仁为首,其余人胁从,才把德高望重的孙承宗赶回了家,今天皇帝突然说起孙承宗,难道要重新启用与他?依照孙承宗的资历,在场的阁臣哪个都比不上,人家可是三朝元老,天启、崇祯两朝的重臣。他要是重回朝中,不做首辅实在说不过去,如果孙承宗做首辅,要是他记恨当年之仇,还不知道如何报复呢。

    温体仁拱手道:“孙先生年逾古稀,还能为圣上和朝廷分忧,臣实是敬佩。老先生这个年纪,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真是让人羡慕啊!”

    张至发道:“老臣如果到了孙先生这般年纪,自是如老先生一般,回老家耕田读书,悠然南山,岂不美哉!”王应熊、郑以伟也是随声附和。

    崇祯心里暗暗发笑,这二位话里话外就是孙承宗年事已高,不该再回到朝堂了,朝廷大事还是他们这些六十多岁的年轻人该操心的。

    崇祯开口道:“内阁诸臣操劳国事,朕也是有数的,可要是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掌舵,诸位肩膀上的担子会减轻一点,朕实不忍阁臣们夙兴夜寐啊!”

    “有圣上掌舵即可,臣等为国效力是应当的,丝毫不觉疲累!”温体仁急忙回道。

    “温阁老之言实乃臣等众人的心声!”

    “温阁老所言甚是,圣上即是我大明巨轮的掌舵之人!”

    “臣赞同温阁老之言!”

    其余诸人纷纷发声。

    崇祯皱眉沉吟,温体仁等眼巴巴的望着他。

    半晌之后崇祯道:“诸卿既然觉得自己能够胜任,朕亦是无话可说。只是可惜了孙先生为国效力的一片心意,朕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毕竟是三朝老臣,忠心可嘉啊!”场上诸人皆是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温体仁施礼道:“圣上可下旨嘉奖孙先生,其子孙之中有志者也可恩荫入官,如此孙先生自会对圣上感恩不已!”

    崇祯道:“就算孙先生不上折子,朕也会加恩荫,朕只是觉得孙先生大才闲置在野,实在可惜。”

    诸臣默然不语,看来皇帝还是没有放弃想让孙承入阁的念头,几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无论如何不能让孙承宗回来。

    崇祯话锋一转,皱眉道:“朕听闻宣大一线鞑虏频频扣关,军民死伤虽不重,但宣大一线重兵防护,怎能让鞑虏如此猖獗?莫非督抚掌控军队无力?”

    温体仁闻弦歌而知雅意,上前一步拱手道:“梁廷栋身为总督,其性懦弱!宣大一地为京师之屏障,须择一位重臣督抚军民不可。如此方可令京师安心!”

    “那依卿之见,谁可担此重任?”崇祯问道。

    “孙承宗孙先生曾督抚辽东,军民无敢不服,臣举荐其任职宣大!”

    “臣附议”

    “老臣附议”

    “臣附议”

    崇祯不置可否,叹道:“梁廷栋如何处置?毕竟是督抚大员。”

    “如此尸位素餐之辈,怎能窃据高位而不为?自当是罢职回家!”温体仁慷慨激昂道。

    崇祯挥手道:“诸卿退下吧,朕乏了。”诸臣行礼告退。

    出了暖阁很远后,王应熊开口道:“温阁老,为何让孙承宗出任宣大?不怕他拿捏住那帮军汉后帮他立功?到时圣上再让其入阁如何是好?”

    温体仁叹道:“按照圣上果决的性子,今天要是不让一步,圣上说不定不经廷推,直接拔擢入阁,到那时你我如何自处?至于其以后立功与否,且看着吧。”

    “梁廷栋可是四时节礼不断啊,诸位可别说没收!”王应熊与梁廷栋是儿女亲家,其长女嫁给梁廷栋长子。

    温体仁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老夫从不收任何人的礼,王阁老自重!”说罢拂袖而去。

    王应熊气的脸色发白,张至发赶忙打圆场道:“王阁老切莫生气,待过去这段风头,再寻机起复就是!”

    王应熊恨恨的道:“你不收是因为不敢!满朝文武,有多少人看你不顺眼,你要敢收礼,弹劾的折子能堆满圣上的书案!虚伪小人,哼!”其余诸人尽皆默然,王应熊气呼呼的疾步而去,众人跟在后面出宫而去。

    几天以后,奉旨探视孙承宗的王承恩回到了乾清宫,崇祯得悉孙承宗一同而来,随即召见了他。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末忠臣,崇祯从内心里敬佩不已,抵抗异族以身殉国,明知必死仍奋战到底,这才是民族气节,也是支撑起这个民族的脊梁。

    孙承宗欲行大礼参见,崇祯忙起身拦阻,但孙承宗还是坚持着拜了一次,然后才在王承恩搬来的锦凳上坐下。

    崇祯微笑着道:“本来想等孙先生歇息一夜再召见,但朕是个急性子,还请孙先生见谅,这一路辛苦了!”

    “圣上召见老臣,必为国事,何来辛苦一说!臣年齿虽长,但身子骨还硬朗,还能再为朝廷效力几年!”孙承宗声若洪钟,底气十足,年轻时踏遍大明边关,练就了一副好身板,虽已经七十三岁,但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

    “看到孙先生强健如昔,朕很是高兴!此次召见先生,乃是有重任欲托付与你!”崇祯温言道。

    孙承宗站起身形,拱手道:“圣上但有所托,尽管吩咐便可,老臣自问尚有些许能力,尤以对九边之事甚为熟知,不知陛下要将老臣遣往何处?!

    崇祯忙道:“孙先生请坐。朕正是深知先生熟知边事,所以欲将宣大总督之职交于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孙承宗闻言一愣,开口道:“莫非鞑虏又起边衅?宣大一线朝廷有重兵驻守,杨国柱、虎大威皆是久驻边关的大将,鞑虏这些年已经式微,该不会大规模用兵寻衅吧?难道总督梁大人压制不住这些骄兵悍将不成?”

    崇祯赞许的点头道:“孙先生所言甚是!我朝两百年来的持续打击,鞑虏部落间分化严重,许多年来也未曾再出现雄才伟略之人,一个彻底分裂的民族对大明已经构不成大的威胁了,现下惟忧建州耳!”

    孙承宗道:“圣上明见,建奴实乃我朝之心腹大患,如不加以遏制,早晚必受其反噬!老臣自天启元年主持辽东始,与建奴打了十年交道,眼见其日益壮大。老奴努尔哈赤与现今奴酋黄太吉,具是胸有沟壑之人,其崛起之势已成,辽东局势很可能会糜烂不堪,臣本以为此次圣上会将臣重新派往辽东任职,没想到会是宣大一线!”

    崇祯微笑道:“朕自是知道蓟辽的重要性,但也知道辽东局势的复杂性,想要彻底扭转局势尚需很多时间。现今辽东尚能勉强维持,当务之急是肆虐中原的流贼,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先把腹心之患解除,才能腾出手来全力解决边患!”

    孙承宗拱手道:“圣上所言臣不敢苟同,臣认为建奴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至于流贼,大部分不过是手拿木棍的饥民而已,如果洪督、卢督剿抚并用,流贼不足为患,此间道理还请圣上明鉴!”

    崇祯心道:我从后世而来,当然知道最后灭亡大明的就是你们并未放在眼中的流贼了,满清不过是捡了个漏而已。如果不是李自成等人把大明腹心之地彻底搅乱,按照满清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占领大明全境,当然,这些事不可能说出来。

    崇祯笑道:“建奴如同一头饿狼,爬伏于草丛中,寻机就会从大明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对付饿狼,只有先把它打疼打残,使其暂时无力再来撕咬,等大明养好伤之后,才能彻底把它打死。先不谈这些,此次先生任职宣大,朕希望老先生彻底整饬边军,严明军纪,查禁空饷,裁汰老弱。待来年局势稳定后,大力屯田养兵,恢复卫所职责,朕会安排有司配合先生,尽管放手去做。先生不必畏惧朝堂流言,朕自会为勇于任事的臣子遮风挡雨。朕从勇卫营抽调一千骑兵,作为老先生督抚标营,随同赴任,以壮朝廷声威!”

    孙承宗自是满口应下,君臣又交谈一番,孙承宗拜别回客栈休息。

    几日后,兵科给事中常自裕弹劾宣大总督梁廷栋懦弱畏敌。前番鞑虏寇边杀伤百姓数人,掠夺金银财物若干,边军龟缩城内不敢应战的奏折呈递上来。崇祯大怒,下旨罢免梁廷栋总督一职,着令内阁举荐宣大总督人选。

    首辅温体仁、次辅张至发等一致举荐前大学士孙承宗接任,皇帝欣然同意。孙承宗遂以东阁大学士之衔赴任宣大,一千骑兵浩浩荡荡的随同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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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介绍:
现代人穿越到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身上,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剑眉一轩或者仰天狂笑的幼稚举动,更没有动辄诛人九族的白痴行为;只是凭借着对历史的了解和自己的思路来改造大明。本书内容尽量贴近历史,不适合喜欢小白文的新人阅读。崇祯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