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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全文阅读

作者:我爱肥猪猪     崇祯八年txt下载     崇祯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剿灭

    拓养坤的营帐内满地血污,地上一片狼藉。许忠和刘应杰的首级已被砍下,两人面上的神情犹自带着惊怒与恐惧。

    两人带来的数名亲兵也被砍下了脑袋,营帐内酒肉的香气掺杂着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拓养坤以请许忠和刘应杰帐内吃酒,并且酒后自有重礼送上为名,把两人从官军营地请了过来。

    许忠和刘应杰不疑有诈,还以为这数日的苛虐下,拓养坤和张文耀服软了。

    天色刚黑,两人兴高采烈的带着几名亲兵便装前来赴宴。

    帐内摆了两桌酒席,许忠和刘应杰那桌由拓养坤和张文耀亲自作陪,带来的几名亲兵则有黄巢和拓养坤、张文耀挑出来的几名亲信相陪。

    酒至半酣之际,拓养坤借口方便起身离席出了营帐,张文耀故意将筷子拨到地上,弯腰捡拾的时候,将靴筒中的短刃抽了出来。

    他咳嗽一声后半蹲着身子猛地往前一探,腰臂发力,握着短刃的手臂一挥,雪亮的短刀划过和他隔着桌角而坐的刘应杰的咽喉,刘应杰的身子犹如木头般向后直直砸向地面,口中犹自含着一块羊骨。

    没等对面的许忠反应过来,张文耀大喝一声,短刃脱手掷出,钉在了许忠肩上,许忠惨叫一声;张文耀直起身子猛地将桌子掀起砸向许忠,猝不及防的许忠直觉眼前一黑,便被夹杂着杯盘盆碗汤水淋漓的桌子砸翻在地。

    随着张文耀的咳嗽声,另一张桌子上早有准备的黄巢等人也是突起发难,干净利索的将几名亲兵斩杀。

    没等许忠掀开桌子翻身爬起,张文耀抄起一个作为椅子的粗大树墩,狠狠地砸在翻到的桌子上,桌下的许忠胸骨碎裂瞬间昏迷不醒;黄巢从另一边疾步蹿了过来,单手将桌子掀到一边,将昏迷的许忠拖拽出来,另一名拓养坤的亲信韩三奔过来,小巧的手斧连剁数下,将许忠的首级砍了下来。

    接着黄巢、韩三等拓养坤的亲信,带着原先各自的三千余部众趁夜突入官军营地,散漫已久、没有任何防备的许、刘二部在夜里被杀得四散奔逃,兵刃甲具大部分被叛军所获,粮草也全部为叛军所有。

    从拓养坤帐中以回营集结兵力为名离开的张文耀,在官军逃散之后方才率部赶来。理由是天黑士卒看不清路,中途又遇到数股逃跑的官军,一通混战后耽搁了时间。拓养坤和黄巢虽心中不满,但也无心再去细究。大事已经做下了,赶紧想办法逃离陕西才是正道。

    张文耀已经安排几名亲信,骑着仅有的几匹战马往凤翔府赶去。此事须得尽快禀报孙传庭,那自己将来所作所为就成了在巡抚授意下的正大光明之举。

    从现下他们所在的蒲城至凤翔府,中间有三百余里,在不惜马力的情形下,两日可至。孙传庭接到他的禀报后做出怎样的举动他就不管了。派兵追杀也好,堵截也好,都不是太难的事;因为他们这伙近万的人马,不论向何处行进,都会留下无法遮掩的痕迹。张文耀等的就是官军到达后,自己如何从中获取最大利益。

    按照黄巢的建议,他们要从蒲城赶往东南方向的华阴,然后折向东面,从潼关附近的大山中穿过进入河南。

    潼关肯定有官军驻守,那种千古雄关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打破的,只能从附近山里绕过,这是往河南最近的道路了。

    要是从蒲城直接往东,前方有数座城池,有无官军谁也不知,就算绕过几座城池,那也是进入山西境内。

    那样走的话离陕北的官军可是越来越近,他们现在想的是离官军越远越好,河南是眼下的最佳去处。

    依照流贼们懒散无序的习性,从蒲城行至华阴时,官军肯定能够赶到。

    果然,等叛军过了华阴县之后的当天晚上,拖在后面的张文耀就见到了自己派出的亲信,以及孙传庭的亲兵队正孙志安。

    第二天叛军行至华山山脉南侧,穿过一座山谷后再走三十里就是潼关附近的大山,从那里就能进入河南了。

    张文耀和拓养坤、黄巢等正在商议前行路线。

    从蒲城一路来到华阴,沿途并未遇到任何官军。华阴县城四门紧闭,本来想打一下县城的叛军们,在看到城上弓手、青壮遍布时,遂也熄了攻打的念头。要是耽搁几日,说不定周边另有官军赶来,到时想走都走不掉。

    张文耀开口道:“大头领,前面情形不明,为妥当起见,俺率本部在前方开路,大头领与俺隔开十里地就成;等探明后俺遣人知会大头领,到时大头领带人放心前行即可。”

    拓养坤沉吟一会,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便点头应下。

    张文耀回到后路集结起部众,越过拓养坤的手下后向山谷中行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张文耀遣人来报,前路并无异常,让拓养坤率部跟进。

    在黄巢等头领的喝骂声中,数千名叛军费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才集结完毕,然后黄巢带着自己的部下当先步入山谷中,拓养坤则率中军跟进。

    这处山谷两面都是悬崖峭壁,谷中的这条小路狭窄难行,仅容三人并行;幸亏叛军只有数十匹战马,也未携带多余的辎重,所以行进起来不算困难,只是队伍拉出了七八里远,前边的叛军已经转过弯去,后边的叛军还未起行。

    就在最后边的叛军消失在山路上半个时辰后,留守西安府的三千秦军出现在山口。

    张文耀的亲信快马赶到凤翔府寻找孙传庭未果后,得知他就在不远处的灵谷县,于是又赶到正在率军围困流贼的孙传庭处。

    孙传庭当即命孙志安带着巡抚手令,与张文耀派来的人一同回返西安府,调集三千守军追赶叛军,并下令除了张文耀部以外,其余的格杀勿论。

    至于逃散的许忠、刘应杰部,等剿灭了流贼再派人收拢就可。对于这批废物的处置,孙传庭给杨明盛带去口信:解除武装,在秦军的看护下屯田开荒,许忠、刘应杰以纵敌之罪上奏朝廷。

    孙传庭赏给张文耀派去的亲信每人三十两银子,好让他们不顾疲累连夜跟着孙志安回返。

    孙志安带着几名亲兵和张文耀的亲信一人双马,连夜打着火把赶赴西安,第二天午时便赶了回来。到达后孙志安向秦军游击陈勇出示了巡抚手令,陈勇即刻集结人马赶往了两百里开外的华阴一带。

    孙志安和其余几人不顾疲累,当先向华阴一带奔去,并与第二天黄昏在华阴以北见到了拖在后面的张文耀。

    进入山谷后走了不到十里,行在前面的黄巢部众慌慌张张的跑回来禀报,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探路的张文耀部不见了踪影。

    黄巢吩咐队伍原地等候,他和几个小头领分开人群奔到了最前面。

    前方的山路上,巨石掺杂着杂木将狭窄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黄巢扎手扎脚的爬到堵路的石堆上放眼望去,前面百余步内都是同样的障碍物,要想清除这些杂物,怎么也得费上半天功夫。

    他下了石碓想找到张文耀派来知会的亲兵,却是早已没了踪影,想来是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到最前面后跑了。

    不用看,这些障碍是前面的张文耀派人布置的,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就在黄巢尚未想明白的时候,两侧陡峭的悬崖上传来隆隆的声音,一块块大石顺着山势滚落下来,一路上带起的碎石断木荡起了漫天的尘土,两侧的山顶上人影晃动,只是看不清面目。

    就在巨石滚落下来的瞬间,黄巢突然明白了:张文耀根本没打算再次造反!拓养坤和他都上当了!他既然敢在此阻路,那后面肯定是官军赶到了!

    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黄巢被第一波滚落的势头砸成肉泥,和他一起送命的还有数百名流贼;慌乱中贼众们争先恐后的往后路奔逃,踩踏挤压下死伤无数。

    等中路的拓养坤还不容易控制住混乱的局面,眼见前路受阻,两侧无法攀越,只能向后退却再行寻找他路。

    结果贼众们好容易出了山谷,山口外等待他们的却是兵甲森然的三千官军。

    在五百只火铳和五百名弓手和轮流远程打击下,只剩下三千多人的贼众又丢下了满地的死伤,向奋起一搏,杀出一条血路的想法彻底破灭。

    拓养坤举刀自尽,还算死的壮烈。在被官军勒令弃械后,其余贼众跪地请降,最后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秦军游击陈勇下令斩杀殆尽。

    等张文耀率部从山谷里出来时,看到的是一片无比惨烈的场景,用尸横遍地来形容毫不为过。

    张文耀的手下们都是暗自庆幸,亏得是没跟着拓养坤再次造反,不然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的尸体了。

    陈勇派人去华阴县知会了县衙,让官府派人前来掩埋尸体,打扫战场。

    知县冯琦正为前几日刚过去的这伙人的身份赶到疑惑,听到前来通传的官军简短分说后才恍然,原来是一伙流贼。

    虽然他对一名官军游击就能安排他做事非常不满,但考虑到人家刚打了胜仗,往后说不定还有仰仗之处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这件差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思绪

    乾清宫中,崇祯正在翻看孙传庭的请罪疏。

    孙传庭将他率军与洪承畴汇合一直到剿灭西北马进忠等流贼一事详加叙述,并在奏疏中言明,马进忠、仁义王、混天王等几名贼首业已伏诛,三人所部数万贼众经过互相指认甄别后,其中残暴凶恶之徒已经全部予以诛杀。

    剩余的选编出六千余人加入官军,其中四千人分给临洮总兵曹文昭统领并予以整训,两千余人并入秦军,暂归参将罗世芳麾下统带。

    其余两万余人分别押送凤翔和平凉府屯田,并从西安巡抚衙门调派数十名书办吏员协助两府管理屯田事宜。这些抚衙属吏皆是西安屯田成功的参与者,经验相当丰富,在这些人的协助下,两地的屯田安民之事应能取得成功。

    崇祯对孙传庭的上述举措大为赞赏,能够踏实肯干、一心为国的一省封疆实在是屈指可数,要是大明十三省的大员都如孙传庭般,大明绝不会亡。

    孙传庭是少有的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的杰出人才,目前大明的重臣里,论文武全才,唯此一人。

    洪承畴长于用兵,多谋善断,但民事上并无突出之处。

    卢象升忠勇无双,深具悲天悯人的士大夫情怀,但性格偏软,不善朝堂争斗。

    陈奇瑜具备卓越的战略眼光,处事果决狠辣,但私心太重。

    其余的像四川巡抚傅宗龙、宣府巡抚朱之冯、大同巡抚卫景瑗、山东巡抚朱大典等人,虽然各有特点,但并无太拿得出手的政绩。这些重臣治理一方毫无问题,但驾驭全局的能力就不好说了。

    平凉府的屯田力度应该大大加强。

    处于河套地区的平凉府,境内河流密布,虽是连年大旱,但许多河流水量只是变少,并无断流。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随着饥荒和连年征战,西北地区人口大量减少,受灾的百姓除了加入流贼就是往南逃荒,整个西北地区出现众多的无人区。

    这与明末地方官府的不作为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小冰河时期气候虽然极端异常,但若是治理得当,因饥荒而造反或饿死、逃亡的人数可以控制在一个极低的数值。

    因为在这个时期的大明,并没有如后世般出现人口急剧增长的现象,荒地随处可见。

    人口不多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崇祯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有两条。

    第一,饮食结构过于简单,大多数百姓很难维持温饱。

    因为生产方式的极度落后,导致粮食产量过低,在饭都吃不饱的时期,更别提肉蛋奶等高营养的物质了。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百姓还是一日两餐,每日辛苦劳作后还要忍饥挨饿,谁还有心情和力气繁殖后代?生下来养得活养不活还是个问题。

    如果地方官府勤于职事,动用地方府库也好,召集士绅捐助也罢,只要拿出钱粮来组织百姓开荒拓田,修渠挖井,组织赈灾,就算旱情再严重,大部分农田也不会绝收。

    只要有口饭吃,谁会造反?谁会背井离乡?谁会饥饿而死?

    前文里提到过,明末总共约有一亿两千万人口,在这个没有工业化大规模开采的时代,地下水资源非常的丰富。

    可以说只要官府拿出点银子来给每个村子打几口深井,哪怕不是在田里打井,勤劳的百姓们也会自己想办法让田地得到灌溉。

    打一口井只需要几十两银子,花上几百两就可以稳住数百上千口人,可以避免后续的若干惨剧和悲剧的发生,可官老爷们根本不屑去做。

    在他们的眼中,草民真的就是杂草,今年这一茬死了,来年开春又会长出茂密的一层。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而且容易解决,但官府的不作为是令崇祯最感愤怒的,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不能容忍人为造成的惨剧大面积发生。

    不管你出身权贵还是穷困之家,每一个生命都必须得到尊重。

    这些生命根本没哭着喊着争取人权,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饭,活下去。

    他会在给孙传庭的谕旨中着重申明这一点,对于不作为的地方官,甭管品级多少,后台是谁,一旦发现,全部予以革除官职与功名。

    不是令其致仕,是革除。

    被革除官职和功名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就是个平民,不会具有任何特权,其名下所有田地将不再享受免赋税的优待。

    没有官职一些人或许还不在乎,只要功名还在,回到家乡后仗着多年做官所得,还有同窗同年座师等关系照看,依旧能享受富贵荣华,当地官府依旧会对其另眼相看。官绅吗,当然不能和草民一样。

    但要是功名不在了,你就没资格称得上官绅了,就算有钱,也只是个财主而已,保不准被恶吏盘剥一空。

    寒窗苦读的成果化为乌有,相信每个人都难以接受,但已经这样了,你能怎样?

    对于被革除的这些官员,其同窗同年座师也要予以严格监督,要是有人敢为犯官讲情,对不起,夷州缺一个知县,你去那边和野人吟诗作对去吧。

    你敢造反吗?

    你以为圣贤书里教的是让你如何造反的方法吗?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富贵窝里享受多年,你问问自己,你还有胆造反吗?自己就会被自己吓死!

    你看不起的那些土贼流寇之所以敢造反,那是因为除了命,他们什么都没有。

    你们享受过的醇酒美妇,美味佳肴,他们听都没听过,并且他们没读过书,对外面的世界知道的很少。

    无知者才无畏。

    什么都不懂胆子才大。

    知道的越多,做起事来越是束手束脚,前思后想,怕这怕那。

    夜来思量千条路,醒后依旧卖豆腐。

    说的就是这些无胆文人。

    扯远了,崇祯收回思绪。

    人口不多的第二个主因就是,医疗条件极度落后。

    生孩子如同走一遭鬼门关。

    医疗条件极度发达的后世,婴儿的夭折率也是不低,何况不具备任何医疗救助的当世。

    在当时的大明,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个稳婆,西方叫助产士。

    稳婆的地位非常的高,某种意义上讲,在百姓的心目中比县太爷还高。

    因为每家每户都会面临传宗接代的问题,极度愚昧的百姓哪懂得如何接生,只能依靠村里的大神。

    稳婆们虽然也是文盲,但她们都是头脑灵活,实践经验丰富的人才。

    最初的经验当然就是自己生产时积累的,稳婆们都有一个共性:家里人丁兴旺。

    能生,并且都能健康成人,然后继续繁衍后代。

    什么事干多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卖油翁曾经说过:无他,手熟尔。

    但就算稳婆们经验再丰富,也只能帮人接生,而不会有后续的医疗援助。

    她们不是医生,就是个接生婆而已,并且是个手段简单粗暴的接生婆,管杀不管埋那种。

    当时的婴儿死亡率高的吓人,因难产而一尸两命的情况大范围存在。

    因为没有产钳。

    想到这里,崇祯心里一动,试做产钳必须尽快着手了,虽然他没见过,但听名字也能猜出个大概,就让军器监里的能工巧匠们打造吧。

    他唤过身旁正在低头打瞌睡的李二喜,把产钳的应用方法和大致形状讲了一遍,便令他去军器监传旨去了。

    但愿自己胡思乱想能帮助到更多的妇人。

    就算孩子顺利产下来,可各种疾病,缺少营养等等,都成了孩子是否能成人的关键因素。

    不说那些重大传染疾病,就算一个小小的风寒也会将一个脆弱的生命带走。

    可这个问题很难解决。

    大明太缺郎中了。

    乡下农村哪有郎中?

    县城里才有,郎中外带药铺。

    可交通极度不便的现时,幼童发了急症,你怎么赶到县城?你有银子给郎中吗?

    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捱,苦捱。

    求神拜佛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离世,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无数次的上演。

    崇祯有时在想,自己穿越到大明究竟要做什么?

    平贼灭奴,然后保证自己和后代的富贵安康?

    这个倒也无可厚非,人都是自私的。

    但在这个前提下,能不能多顾及一下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的百姓?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

    一个人活着,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若是只顾私利不顾他人,那生命有何意义?

    自己穿越到道理上的大明最尊贵的人身上,手中拥有无数的资源,在这种情况下,惠及万民难道不应该吗?

    前世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虽然在现实中也遭受无数次的挫折和打击,看到过许多黑暗面,但心底还是光明的。

    也曾梦想有一天大权在握,或是金钱无数,多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多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美好,可在后世只是梦想而已。

    现在老天爷既然给了自己这样的机会,那再不去做点什么的话,那自己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然后那只狗毒发身亡。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也曾梦想达到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

    仗剑走天涯为的什么?

    解黎民之难。

    现在的位置已经不用走天涯了。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仗剑者有的是,执行的都是自己的梦想。

    那些小时候的大侠梦。

    除暴安良,解危济困的侠客梦。

    自己会是天下最大的大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第一百六十八章 边镇

    崇祯会给孙传庭下旨,把平凉府作为重点屯田所在,将陕西西部饥民引导向河套地区,尽量减少饥民涌向南面的人数。因为流动的饥民才是最可怕的,安稳下来,有口吃的,他们会认为朝廷没有抛弃他们;心里有了希望,就不会生出造反的念头。

    只要措施和用人得当,加上严格的监督,平凉府与西安府一东一西,未来会成为陕西一带人口最密集的粮食主产区。崇祯会将大量的锦衣卫派过去,朝廷也会安排御史巡视监督。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期间还需要朝廷适当的补给。

    河套地区北接宁夏镇,西与鞑靼土默特部毗邻,将来只要有了足够的粮食,免去了朝廷长途运输的巨大损耗,边军就会对周边的蒙古部落展开攻势。

    曹变蛟是经略这一带的最佳将领人选。

    依照他神出鬼没的带兵方式,若是给他一只万人以上的骑兵,那将会是蒙古部落的噩梦。

    孙传庭在奏疏中对拓养坤的降而复叛做了自我检讨,并对某些将领的骄横难制表达了不满,言语中暗指洪承畴对那些骄兵悍将过于迁就和放纵。

    他认为,虽然导致拓养坤反叛的主因是许忠、刘应杰的敲诈恐吓,但两人长期在五省总督麾下听命,若非洪督平素管束不严,那两人就不会有其他过分的举动。

    毕竟拓养坤和张文耀都已投降,并且已经成为了官军,哪有向自己同僚公开索要钱财的将领?

    对于孙传庭的抱怨,崇祯表示理解。但许忠之流并非官军中的主流,这个时期的大部分将领还是不敢有太过分的举动。

    随着自己穿越而来,原先历史上朝廷对于边将过度依赖的无奈局面已经彻底改观。

    现在他手中的武力已经算是比较强大。

    孙传庭的一万五千秦军,卢象升的六千天雄军、六千川军和黄得功部五千人马,孙应元的两万勇卫营,正在整训中的三万京营,还有秦良玉的白杆兵,这些都是忠诚听话的精锐之师。

    军器监产出的精良武器和盔甲都是优先供应这几只军队,这是将来征讨不服的依仗。

    这将近十万人的队伍足以震慑任何一支想拥兵自重的边将。

    更何况还有曹文昭叔侄的七千人马,杨国柱、虎大威的宣大边军。一旦有事,这些都是历史上用行动证明过的可信赖的武将。

    比较难制的也就是关宁军。

    但现在的形式已经和原先的历史大为不同,辽东军并未有任何过分之举,只是不断向朝廷伸手要钱而已,粮食他们倒是不缺。

    在卢象升麾下听命的祖宽、李重进部,对于卢象升的将令没有丝毫违背,并未出现历史上抗令不遵的现象。

    这与接连的胜仗,并且自己折损很少有关系。

    洪承畴麾下的吴三桂、祖大乐也一直没张口说要回辽东,至少表面上还是听话的。

    足够的赏赐是最重要的手段,拿着人家给的银子,你好意思不听话?过去的人讲究仁义礼智,不会如后世般,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那样的举动会让人嗤笑,那是纯粹的小人之举。

    在没了礼义廉耻的后世,只要有钱就是亲爹,做事毫无顾忌,谁都可以出卖。

    不信鬼神,不敬天地,没有信仰,礼崩乐坏。

    单纯洗脑解决不了问题,人都是现实的,你天花乱坠说半天,不如一人发十两银子管用。

    想当然的用后世那种理想信念来维持军队的团结和忠诚,那种想法太幼稚了。

    这个时候并没有形成国家民族的概念,没有亡国的说法。大明亡了,再换个朝廷就是了,皇帝死了,再换一个又不是不行。

    满清要不是搞劳什子的留头不留发,江南一带的反抗不至于那样激烈。

    况且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代,你拿什么主义什么信念讲给士卒听,他们听得懂吗?

    说一千道一万,真金白银才是最实际的,信念和理想能换来银子和粮食吗?

    谁给钱粮跟谁干,绝大多数士卒都是这样认为的。

    当兵打仗不是为了听你说书的,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的。

    什么国家民族,前途命运,与拿刀砍人有关系吗?

    要是洗脑管用,那直接派人打进流贼内部洗得了。

    你去给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讲讲国家民族大义试试,他会让你知道你的脖颈硬还是刀子硬。

    你去跟辽东军阀谈谈理想试试,他会把你当疯子扔进火里烧死。

    选编入伍的张文耀部和西北流贼的部众,加起来又是万人左右,这批人的粮饷和兵刃甲具等都要及时发放供应,只有物资到位,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疑虑。

    孙传庭奏疏中关于分兵经略的想法,展现了他超卓的见识。

    宜将剩勇追穷寇。

    彻底肃清小股流贼后,才会有商人敢出来经营,百姓才能放心的种地活命。

    无商不活。

    没有商业活动的带动,想要让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将是痴人说梦。

    难道一个人活着只吃饭不成?

    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布匹鞋帽都需要有人贩运。

    现在哪还有商人长途贩卖这些物品?不要命了?

    这些都是百姓的必需品,是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只有彻底安全后,才会有这些物资的流通。

    而孙传庭亲自率军远赴宁夏镇之举,更是让崇祯赞叹不已。因为这正是他计划之中的一步,没想到孙传庭想到并且正在实施。

    虽然他不知道的是,孙传庭是因为不愿跟在洪承畴后面听其指挥,才另辟蹊径去到别处立功。

    名人之所以成名,就是因为他有着非凡的眼光和能力,总会在某些地方表现出与众不同,盛名之下无虚士就是这道理。

    自己也就是穿越到皇帝身上,并且比古人多了见识和眼界而已,论智商,自己差远了。

    宁夏镇是潜在的不稳定因素。

    这里已经是朝廷忽视多年的地方了。

    最近二十年间,朝廷的目光集中在辽东和流贼身上,对于防御蒙古部落的宁夏镇早就没了兴趣。

    蒙古各部已经式微多年,对大明构不成什么威胁了,那些数代戍边的边军就成了鸡肋般的存在。

    但宁夏镇的边军可是非常强悍的所在。

    历史上剿灭三藩作乱的,正是满清的甘陕绿营,而这些强兵大多来自与宁夏镇以及延绥镇。

    孙传庭肯定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以封疆重臣的身份前去解决问题。

    以身份约束将领,以重兵压制边军士卒,清除军中的不稳定者,再辅以充足的粮饷,收拢军心民心,打造出一支敢战之兵,这应该就是孙传庭的计划。

    现在就等着洪承畴的战报了,两万余精锐对付羽翼未丰的李自成,应该不在话下。

    关键是别让那位后来的义军总瓢把子逃出生天,他可是有名的打不死的小强。

    想到延绥镇时,崇祯的脑海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

    郑崇俭!

    自己怎么把这位老倌儿忘了?

    这位孙传庭的乡党也是相当牛逼的人物啊。

    穿越近两年,自己满脑子都是李自成、张献忠,孙传庭、洪承畴,怎么把这位大叔给忘了?

    延绥巡抚相当重要,延绥镇边军对陕北流贼构成了直接威胁,可怎么一直没听到郑崇俭的动静呢?

    不行,赶紧派人去延绥镇。老头年纪不小了,虽然去延绥镇不到三年,可边镇苦寒之地,条件极为恶劣,得派个太医去看一下。

    还有粮饷,军械,都得遣人送去。

    延绥镇的边军要重整,以郑崇俭的能力没有问题。

    宁夏镇和延绥镇的边军重建应以骑兵为主。

    大明除了辽东有数万骑兵,其余的将领手下多是缺乏战马和骑兵。

    像曹变蛟这样酷爱游击作战的勇将,手下最多时也只有一千骑兵。

    这两处边镇靠近蒙古,战马资源丰富,并且会骑马作战的军卒非常多。

    只要粮饷充足,两镇各自招募起一只上万的骑兵应该不难。

    要是还想增加骑兵人数,不是还有边墙外的蒙古人吗?

    现在的大明都没有国家民族的概念,更别提野蛮粗鲁愚昧的蒙古部落了。

    再说大明自建国起就有招募蒙古人参战的先例。

    早期的明军里有非常多的蒙古人,而且这群加入明军的蒙古人,在征讨自己同胞时,下手毫不留情。

    这个传统其实一直保留下来,只是这些年朝廷财政窘迫,没有多余的开支用于招募异族参战。

    现在自己有钱了,这个光荣传统更要发扬光大。

    建奴现在的蒙古八旗,基本以科尔沁蒙古部落为主,还没远涉到西边招募土默特等部落。

    也就是说,建奴现在并未彻底征服蒙古。

    贼可往,我亦可往。

    青海以西的土默特部就是最理想的异族战士。

    对于穷的只剩裤衩的蒙古部落来讲,别说银子了,只要有粮食,招募个几千上万没有任何问题。

    郑崇俭和延绥镇的事让兵部派人就行,自己要做的就是拿银子出来,还有粮食。

    按照崇祯的谕旨,内阁行文下发各地,现在各省巡抚都已开始着手屯田,这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

    为了彻底稳住民心,崇祯自内帑中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按灾情轻重送达各地。

    不能做守财奴,那样死了会觉得窝囊,不管为己还是为民,都要舍得才行,无舍无得。

    有了孙传庭在西安府的成功经验,又有了皇帝内帑的支持,大规模的开荒屯田已经开展起来。

    绝不能让另一个陕西再次出现。只要农户们有田种,然后官府有粮食支撑,那来年就会有收获。

    现在不差钱了,差的是粮食。郑家还在持续不断的用海船运来稻米,这算投桃报李吧,福建总兵能换来这么大的回馈,说明郑家还是挺有良心。

    要不要再给郑芝龙封个伯之类的?

    要是真的封伯,郑家应该能感受到朝廷的真情厚谊吧?

    崇祯细想一下还是算了。战功才能封爵,这点一定不能善动;国之重器,不能轻与。

    历史上的郑芝龙并不是忘恩负义的王霸蛋,眼看大明大厦将倾,他顺应大势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只是想维持住郑家的富贵而已。可惜未能如愿,碰到狠主了。

    是个小人,但不是伪君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怀柔

    对于孙传庭的请罪,崇祯并未放在心上。

    这种突发事件谁也无法预料,孙传庭对此事的处置非常恰当;降贼张文耀的举动也证明是个可用之才,不管其行是投机还是出自忠心,相信孙传庭会做出合适的处置。

    在崇祯的提议下,吏部已经准备行文各省,对官员任职一事做出明确规定。

    崇祯准备借吏部新制订的条文,对后世所谓的东林党一系的官员进行强制性的约束,改变江南一带官员自成体系,游离于朝廷管辖之外的局面。

    文人自宋朝时养成了一种不良习惯:明目张胆的拒绝朝廷征召。

    王安石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对于皇帝和朝廷的征召,他在身边人的蛊惑下,出于养望的目的,屡次以各种理由推脱和拒绝,无形中让朝廷威信大失。

    王安石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嫌朝廷给的官太小,不想屈就,想让我出山?可以,得给个说了算的职位。

    这个坏习惯一直延续到大明,尤其是局势动荡不安的现在,朝廷的话语权更是大打折扣。

    打个比方,倘若朝廷要将苏州知府调任到凤翔府担任知府,结局不用说,苏州知府宁肯上疏请辞,也绝不会到既危险又没油水可捞的西北就任。

    这绝不是夸张,以部分大明官员的尿性,这种事绝对干的出。

    这与武将不听调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质就是蔑视朝廷,并且不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在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朝堂上,哪怕你是皇帝,一怒之下想要依律追究其责任,也会遇到重重障碍,最后在推诿扯皮下不了了之。

    遵照崇祯的意思,吏部对这种行为作出了限制。

    朝廷调用各级官员到任何处,所有官员应当无条件服从。

    倘若以各种借口抗拒朝廷指令,那行,皇帝仁慈,不派人抄家,但会剥夺你的官身,然后发回原籍,并永久取消后代出仕资格。

    这一新规在朝堂中并未引发太大的波动,新规在明面上是为了加强朝廷的权威而定,内阁诸人当然不会反对。

    他们还没意识到崇祯这一招背后的含义。

    镇北堡是宁夏镇总兵的驻地,这日上午巳时左右,简陋宽敞的总兵官厅内,宁夏各路分守参将、游击以及灵州所和平虏所的主将齐至,分列大厅的两侧,听候陕西巡抚孙传庭的训话。

    孙传庭率五千大军与数日前抵达宁夏卫的雷福堡后,将大军交由秦军参将霍斌管束,然后带着百名亲兵,在宁夏总兵马科的陪同下,先向东巡视了镇边堡、李家堡等几处口堡,然后沿着边墙往北查看了平虏所,最后到达最北端的镇远关后返回镇北堡。

    孙传庭一行用了十余天的时间,行程近一千里,对宁夏镇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这第一印象并不算好,总起来讲四个字:荒凉、赤贫。

    各个口堡里均驻守着人数不等的边军以及他们的家属,都是住在低矮破旧,黄泥垒就的干打垒中。

    堡内的边军大多穿着不知传了多少代的鸳鸯战袄,原先的大红色都已浆洗的发白,并且袄上到处都是补丁,远看就像叫花子一样,唯有手中的刀枪打磨的甚是锋利。

    不打磨不行。因为靠近边墙的缘故,墙外的蒙古人时常会从破损的地方越墙而入,来墙内抢掠一番,没有趁手的兵刃弓箭,怎么和那些鞑子交手?

    蒙古人主要是来抢铁锅的。

    由于朝廷禁止与蒙古部落交易,这些墙外的鞑子拿着皮毛银钱也换不到生活用品,尤其是铁锅,你牛羊再多,总得用锅做熟吧?

    而因为宁夏镇地处偏远,并且马匪活跃,绝大多数商人根本不愿跑到这里经商。利润再高也不来,一不小心把命仍在这里,尸体都没人收。

    边军的家属子女同样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袍襦裙,一个个都是脸带菜色,面黄肌瘦,这是长期缺乏营养造成的。

    每个堡内都有数口深井,用以给堡内之人提供日常用水。在滴水如油的宁夏镇,水比粮食还重要。

    边军们的精神状态还算好,大多数人都是数代戍守,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穷。

    边军的粮食主要是来自堡外自己开垦的田地里的出产,在干旱少雨、靠天吃饭的西北,广种薄收是很普遍的现象。每个堡外都有着大片的田地,种植的都是小麦。

    看过数座口堡后回返的路上,孙传庭的心情异常沉重。

    朝廷确实有些薄待这些边军了。

    两百年间,这些边军的祖辈和后辈,为了抵御鞑子的入侵,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经过这么多年的消耗,鞑子终于渐渐衰落下去,而这些守边的士卒却也成了无人问津的所在。

    宁夏总兵马科年约三旬左右,从祖辈起一直在军中效力,算是将门出身。崇祯七年积功升至总兵,由延绥镇调任宁夏镇。

    一路上通过与马科的交谈闲话,孙传庭得知,自他到任宁夏之后,朝廷只发放过一次饷银,去年至今一两银子也未送到宁夏。若是加上历年的积欠,朝廷欠宁夏两万余边军的饷银已经无法计数。

    当孙传庭问到,既然欠缺如此多的饷银,那这些边军是如何维持生活时,马科笑了笑,回禀道:“中丞有所不知,并非只有墙外的鞑子进来抢咱,咱们也是经常出墙去抢他们,然后把抢来的牛羊马匹、皮毛毡布聚集起来,由主将们派兵护送到平凉、庆阳一带发卖给商人,得来的银钱或换成油盐酱醋,或直接把银钱分到出战士卒手中,多年来就是如此维持下来!”

    孙传庭嗯了一声,对其中的道道一目了然。

    士卒们出去拼命,将领们坐地收钱。

    发卖给商人们的战利品到底价值几何,士卒们无从知晓,大头肯定是落入主将的腰包,而士卒们得到的是维持家人生存的最低保障。

    孙传庭冷哼道:“陕西之贼中,宁夏边军从贼者亦有许多吧?其所用兵甲亦为官军所配,别以为本官不知!要是依照朝廷律例,你少不了一个御下不严之责!”

    虽然宁夏边军值得同情,但孙传庭不能表现出来。这帮武将都是蹬鼻子上脸的货,该敲打的一定得敲打才行。

    马科慌忙松开缰绳,双手抱拳辩解道:“启禀中丞,此事虽属实情,可卑职冤枉啊!”

    孙传庭双手控缰缓行,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既属实情,你冤从何来?!”

    马首落后孙传庭一步的马科禀道:“回中丞的话,卑职虽为总兵,但对境内各路参将、协领并未有管辖权,卑职只能管束好本部人马,对余者实在有心无力!宁夏镇边墙足有上千里,各部皆是分段守卫,卑职居中策应;平时还要操训军卒,更无余力兼顾他事,故此方有逃卒入贼一事,个中缘由,还望中丞体谅一二!”

    孙传庭上任已近两年,对边事的复杂性早有了充分的了解和认识,马科所言他早就心中有数,这也是他下一步想要解决的问题。

    自从巡视过诸多口堡墩台后,孙传庭改变了原本想象中对于边军的看法。

    原本他认为九边诸将都是桀骜难制之辈,克扣军饷,私通虏贼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但实际情况却是自己认知上出现了巨大偏差。

    他本打算采取当初对付西安诸卫的方法,挑出其中恶行累累,在士卒中影响恶劣的几路主将后予以清算诛杀,然后再将抄家所获发放下去,以便能迅速收拢军心,好为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铺平道路。

    但现在看来,西安的做法在宁夏行不通。

    宁夏镇上下虽然普遍穷困,但巡视期间谢仁星等人私下访问过不少边军及其家属,大多数人对于自家上官主将并无太多怨言,皆言上官并无克扣欺压等过分之举。

    眼下的日子虽然很苦,但多少年来就是这个样子,反正朝廷已经指望不上;平时就是自家将主带着他们出边墙打草谷,家家户户都有田地,虽然收成不高,但还不至于饿死逃荒,打草谷得来的银钱由自家将主从平凉府购得油盐酱醋,也勉强能够一家人所用。

    孙传庭知道,不是将领不想克扣,而是根本没得克扣。朝廷没有饷银下发,怎么扣?

    至于将领不曾苛虐士卒一事,那是因为边军都是数代传承,大家都是祖辈上就已熟识之人,谁好意思做事太过分?

    何况久处边关,虽然大规模战事已经多年未见,但与鞑子的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将领要是平时对待手下太过严苛,保不准在某次战斗中会被冷箭射死,到时推到鞑子身上,谁会去追究真相?

    思虑再三后,孙传庭认为,在处置宁夏镇边军一事上,应以怀柔为主,不能再用原先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他这次为防止在宁夏事有不谐,所以带领大军前来用以压制,更有平凉的罗世芳为后应,一旦整治过程中引发骚乱,好迅速予以平息。

    现在看来自己多虑了。

    从总兵马科以及他手下的态度来看,边军对于朝廷仍旧是畏惧和尊敬的。

    剿灭马进忠等贼寇一役,秦军收获不小,战马就缴获数百匹,金银三十余万两,粮草却是颗粒无获。

    流贼们被困于白石原八天,数次突围未果,粮草全部断绝后请降,马进忠的两千余匹战马也被吃的所剩无几。

    在拿出二十万两赃银赏功后还余十几万两,再加上周遇吉带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孙传庭手中还有三十余万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尤其对于宁夏边军来讲。

    坐于官厅上首主位的孙传庭清咳一声,厅内顿时肃然无声。

    他双目扫视一眼两侧的将领,语带威严的开口道:“本官奉皇命巡抚陕西已近两载,期间屯田练兵,剿贼安民,总算未负圣上之托;宁夏镇乃九边重镇,亦为陕西所属;本官此次前来,乃是代天巡视查探,以消边患之危,解边军之忧,使尔等身沐圣恩,心记朝廷之德。圣上心念九边将士,特命本官携饷前来,以慰边军戍边之劳,待本官遣人清查兵员数额后发放下去!虑及诸将分守诸路,手下军卒难以齐聚镇北堡,故本官会遣人随同诸将前往驻守之地,将军饷发至士卒手中!本官已与昨日遣人上奏朝廷,边军匮乏之兵刃甲服自有朝廷派送至此,诸将需传达军中,以励军卒之心!”

第一百七十章 包抄

    绥德州奢延水东岸官菜园附近平坦开阔的田野上,三万余流贼排开阵势,正在准备与渡过奢延水后追击而至的一万余官军交战。

    洪承畴自延安府集结重兵后,一路向绥德、米脂一线推进,目标直指活跃在这一带的闯将李自成等部。

    孙传庭的离去让洪承畴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带着两万余官军来到陕北已近一年,这期间虽然与流贼屡有交手,但基本都是小规模的冲突,并没有数万人参加的会战,斩获也少的可怜。

    原因主要就是陕北的地形条件所造成的。

    沟壑密布,道路曲折狭窄的陕北,很难有摆开大军的战场;况且流贼们颇为狡猾,一旦发现官军大规模的聚集,立刻反身逃窜,装备齐整的官军往往追之不及。

    流贼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地形精熟无比,且大多身无甲胄,翻山过沟更加灵便,每次战败后都是在官军们的破口大骂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辽东马队在陕北也见功甚微。没办法,战马根本跑不起来,刚要提起马速,流贼们就翻下山沟逃之夭夭,辽东军只能打马返回。

    现在拓养坤和张文耀的相继投降,搬掉了压在洪承畴心头的一块巨石。

    这两部与官军交手次数最多,渐渐摸清了官军的战术和底细。

    双方最初也是摆开阵势硬碰硬打了几次,在兵刃甲具方面占有绝对优势的官军面前,拓养坤和张文耀都吃亏不小。

    在损失了数千人之后,流贼们就开始采取打不过就跑的策略,硬生生把官军拖在陕北长达近一年。

    朝堂之上对于洪承畴坐拥大军,却始终寸功未建之事渐渐有了不满,有几名言官上本弹劾他“秉钺于秦数载,却坐视流贼做大;任贼纵横,攻城掠野,杀人如草芥”

    甚至有言辞激烈的言官指他有养寇自重之嫌。

    不克进剿,又不能遏制贼势,任由流贼纵辔往返,一出一入如入无人之境,此行当属渎职之罪,建议皇上剥夺他宫保尚书职衔,促其戴罪立功。

    对这些弹本,崇祯自是留中不发。但洪承畴在朝堂的亲朋好友,自是暗中将其内容写信告知与他,嘱他尽速立功,以消朝官攻,挽回朝堂声誉。

    洪承畴对此事既愤怒又无奈。

    这帮喜欢耍嘴皮子的言官,动辄上纲上线,在不明实情的情况下,居然用养寇自重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害他,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彼其娘之!有本事你来试试!

    在愤怒的同时,洪承畴也暗自庆幸,圣上一改急躁多疑的性情,并无一言责备与他,也未催促其克期剿贼,这说明圣上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但洪承畴心里明白,这种信任不是无限度无止境的,自己要是再拿不出一点战绩来,说不定皇上在朝臣的施压下,夺了他五省总督的官职,另派他人替代与他。

    他甚至都能猜到皇上会派谁来替他。

    孙传庭、陈奇瑜都是绝佳人选。

    陈奇瑜自不必说,他的前任,战绩突出,差一点就让流贼全军覆灭;要不是关键时刻翘了尾巴,得意忘形之下误信他人之言,他洪承畴哪有机会升到骤然拔擢到一品大员的高位?

    孙传庭这位朝堂新锐,上任陕西后屡建功勋,最近更是将大明最大的祸害一举成擒,这其中虽有运气的成分,但也充分体现出其超卓的个人能力。

    近在咫尺的孙传庭对洪承畴是最大的威胁。

    当获悉孙传庭要率军前来陕北时,洪承畴顿觉压力陡增。

    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圣上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他的不满,他必须要拿出点真本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拓养坤和张文耀的投降让洪承畴喜出望外。

    这两股陕北一带势力最大的流贼转眼间烟消云散,剩下的七八万贼众就容易对付了。

    闯将李自成?虽然小有名气,但也不过是稍微强悍的所在,洪承畴还没将他放在眼里。

    虽然流贼人数依然多过官军,但都是以小股的方式存在,并未有强势人物将他们整合到一起。

    自己率军在陕北经营大半年,你孙传庭是来摘桃子吗?

    虽然大军的指挥权是自己,但要是成功的剿灭了陕北流贼,功劳簿上也少不了孙传庭的名字,那样会无形中削弱他洪承畴在其中的作用。

    圣上以及朝臣们会认为,正是孙传庭的率军加入,才使得流贼被迅速绞杀。

    没想到孙传庭放着眼看到手的功劳不要,竟然找了个借口离开,来不及仔细琢磨其中原因的洪承畴大旗一挥,全军压向陕北。

    他下令辽东客军分为两部,吴三桂率本部两千三百马队,加上延绥镇副总兵左光先的三千步卒,从北面的安定走白雒城然后往东,驱赶流贼向绥德、米脂一带的平原移动。

    祖大乐则率本部两千骑以及孤山副总兵艾万年本部三千人,走延川、清涧一线,目的和吴三桂相同,那流贼赶向更加开阔平坦之地。

    他自己亲率剩余的左良玉、贺人龙、尤捷、孙守法等部一万余人,由安塞一路往东北方向推进。

    在拓养坤等最大的隐患消除后,加上孙传庭擒杀高迎祥的刺激,洪承畴已经不耐与流贼周旋游击,他准备将流贼们驱赶到地势开阔的绥德、米脂附近后,将其聚而歼之,争取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挽回受损的声誉,好让自己有资格列班朝堂。

    洪承畴的策略果然奏效。

    左路的吴三桂和左光先部,先是在安定县城北,将活跃在这一带的大天王、六队等两部三千余流贼斩杀殆尽;歇息一日后两部继续北进,在白雒城探查到流贼三队、老张飞的营地后,先是吴三桂率骑兵冲阵而过,待敌混乱后,左光先亲率步卒突入阵中,将贼首老张飞斩于刀下,贼众四散而逃。

    此役共斩杀流贼三千余人,逃散的贼众无法计数。

    携两次大胜之威,吴三桂与左光先折向东面,他们前路的贼人闻风丧胆,大部分逃往绥德方向,投奔那边的流贼去了。

    右路的祖大乐和艾万年也取得了不错的战绩,他们在清涧一带歼灭流贼金翅鹏、上天龙两股贼众,斩杀两千余人,其余贼众也是往北面的绥德方向逃窜。

    唯有中路的洪承畴所部沿途未遇到什么抵抗,因为安塞到绥德一线是大片的荒原,并无县城存在,因而甚少有流贼盘踞。

    洪承畴并不怕流贼向东逃进山西,流贼要么败,要么继续往北逃,往山西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为什么?

    因为有黄河天险。

    这时候的黄河的河面可是非常宽阔,并且水流湍急,在没有大型船只的陕北,要想渡过黄河,就只能用羊皮筏子。

    那种羊皮筏子每次最多装运四五人,并且还要有经验的艄公操控。

    不说艄公和筏子难找,就算找到几十具筏子有甚用处?

    几十张皮筏子每次最多运送不超两百人,一来一回大半天,中间翻沉概率很高,要想将成千上万的流贼运过去,没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官军会在一旁看着你渡河吗?

    流贼们在两翼官军的驱赶下,逐渐聚拢到了绥德、米脂一带,而后世大名鼎鼎的李自成,正率部在这一带活动。

    黄河西岸的吴堡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军堡,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外面包砖的部分墙体已经脱落坍塌,露出了里面厚厚的黄土。

    堡内破旧的大厅中,闯将李自成正在与数名亲信商议如何应对官军的攻势。

    年约三旬左右,高鼻大眼,颧骨突出的李自成身形高大,虽瘦削但看上去却是强健有力。

    他是蕃汉混血,据说祖上是党项人李继迁,相貌颇为刚硬不凡,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放到后世,那是妥妥的大叔范儿。

    年纪稍长的田见秀开口道:“鸿基,这几日逃到俺们这入伙的义军可是一日多过一日,俺们这粮食可是眼见得支撑不了多少时日,周边该打的粮都没甚打了,要是没了粮谁还跟着咱?你得拿出个法儿才成!”

    高一功不耐烦的开口道:“俺说老田,这官军快打到俺们门前了,哪还顾得上打甚狗屁的粮?还是赶紧想法儿打退官军再说!”

    袁宗第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俺觉着,官军这回来的甚猛,俺们还是先往北退,避过风头再说,硬碰硬不值当!鸿基,你觉着如何?”

    还没等李自成出言,一旁拿着棉布擦拭两柄长刀的刘宗敏冷哼一声:“俺们造反多年,和官军少打了?官军又不是天兵天将,俺们现下近两万人马,老营精锐数千,还怕个甚驴球子的洪老鬼!来了就和他干!”

    李自成大声赞道:“捷轩这话端的豪气!俺们和官军交手多年,败了他们无数次!洪老鬼在陕北这一年,也没见着把俺们怎么样!现下好几路义军都败下阵来,俺们正好多收拢些人马,要是再跟官军打一仗,打胜了俺们这只就是陕北义军最强!人马一多,俺们就不在陕西待着,俺们去中原,搅他个天翻地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奇兵

    “鸿基哥,虽说俺们不惧官军,可俺觉着还是要留一手为好!”一直未曾说话的刘芳亮出言道。

    除了李自成的侄子一只虎李过以外,刘芳亮算是众人中年龄最小的。

    二十六岁的刘芳亮是李自成的乡党,两人都是米脂县人氏,与大他几岁的李自成是小时候的玩伴。十四岁既从军进入延榆林卫,在军中待了五年;直到崇祯二年,李自成跟随高迎祥造反后,找到了已经积功升至小旗的刘芳亮,把他拉入义军当中。

    刘芳亮骁勇善战,并且颇具谋略,深得李自成的信任和喜爱,李自成部最精锐的三千老营,日常交由他操训和管制,是李自成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李自成向来重视刘芳亮,见他突然插话,急忙开口问道:“亮子兄弟,莫非有甚不对?你说出来,俺们参详参详!”

    刘芳亮开口道:“鸿基哥,各位大哥,这些时日各路义军入伙的越来越多,都是跟官军对阵败下来的;俺闲来无事寻空问了数人,都言先被官军马队冲阵,后被步卒突入后方才大败!”

    李自成等人纷纷点头,静等刘芳亮继续讲说。

    刘芳亮继续开口道:“现下探明,俺们西边正面是洪老鬼亲领的一万官军,败下来的义军却是从北面和南面投奔过来。这就是说,官军的阵型像一只大鸟,洪老鬼是头和身子,还有两条翅子正在赶来!瞧这阵势,洪老鬼是想把俺们围起来一口吃掉!”

    李自成等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作战经验都是相当丰富,众人细一琢磨,果然如刘芳亮所言,官军是想将他们包围起来。

    高一功一拍大腿道:“刘兄弟说的甚是有理!洪老鬼好大胃口!这与俺们原先上山打黑面郎一个理咧!”

    刘宗敏一瞪眼怒道:“说甚浑话?俺们是义军,哪里是黑面郎?!”

    高一功对平素寡言少语但勇猛彪悍的刘宗敏颇为畏惧,听他大声呵斥自己,脖子一缩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李自成笑着打圆场道:“一功兄弟就是打个比方,捷轩何苦当真!既然亮子兄弟讲明官军来意,那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大家议一议!亮子,你先讲!”

    刘芳亮沉吟一会,开口道:“鸿基哥,各位兄长,俺觉着,要是稳妥起见,俺们最好趁着官军还未包过来,大军顺着大河一路往北,寻空渡河进山西,离洪老鬼远一些才好!”

    袁宗第摇头道:“不成不成!俺打小在大河边长大,知道河里凶险,俺们上万大军想要渡河难上加难!单是羊皮筏子便得寻着数百个。眼下河边上哪还有许多艄公,就算做出筏子,没了艄公也是无用!”

    刘宗敏将擦拭长刀的棉布一扔,站起身来把雪亮的镔铁双刀插入腰间的刀鞘,神色冷峻的开口道:“鸿基,俺们要是现下避开官军走了,那以后想要在义军里说了算可就难了!大伙儿谁会服气?依俺看,既便俺们要走,也要跟官军打一仗!也叫别处的义军瞧瞧,俺们八队不似他们那样孬种!”

    李自成忽地站起,明亮的眼神满是豪情壮志:“中!捷轩说的在理!俺们八队不是软骨头!俺这八队闯将不是白叫的!这一仗定要打!叫洪老鬼尝尝俺们的厉害后俺们再走!”

    数日之后,洪承畴率部抵达奢延水西岸,这段时日,不断有数百上千被官军击溃的流贼加入了李自成的八队,加上原有的近两万名部众,李自成的手下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人。

    李自成将那些没了头领的流贼全部收拢过来,然后再分派给高一功、袁宗第等人。而那些人数上千、且头领尚在的流贼,则被李自成打发到了远离官军的两侧扎营。

    这不是他心善,是他怕把这些人放到前阵之后,被官军击败溃退会冲乱他的本部阵型,这些人马须得整训后方才可堪一战。

    看着无边无沿的数万人马,李自成的胸中豪气顿生:有如此多的人马,天下何处不能去的!

    官军在奢延水西岸扎下营盘,歇息一晚后,于第二天开始渡河。

    说是渡河,不如说是趟水。

    因为今年干旱少雨,上流无法提供充足水源的缘故,奢延水最深处仅至膝盖。

    辰时左右,一万余官军用过饭食后,随着号角的吹动,官军两千名弓手步出营地,在各自营官的指挥下组成两个方阵,左右排开后射住阵型,贺人龙部三千人率先开始趟水过河。

    李自成并未调派骑兵半渡而击,因为奢延水最宽处不过十余丈,并非那种大江大河,试图阻止官军过河毫无意义,何况他满怀雄心的要与官军较量一番,

    在得知官军开始出营时,他便下令高一功、袁宗第率本部人马由官菜园往奢延水方向行进,在三里之外摆好阵势,刘体纯和李过各率本部为两翼,他和刘宗敏、刘芳亮亲率三千老营人马为中军,其余贼众则做为后军跟随,三万余贼众先后向奢延水进发。

    官军的中军位置,骑在马上的洪承畴正在观看着数里之外流贼的阵型,贺人龙、左良玉等人环绕左右。

    对面流贼的阵型很有针对性,中间突前是大队步卒,两侧则是各有一千多的马队,显是防备着官军从两侧的突袭。

    流贼的阵型甚是齐整,并非以前那种不管人数多寡,始终乱糟糟的样子。

    流贼的中军由于被前面的士卒遮挡,所以看不太清,只能看见一小股马队居于中军前面,不出意料的话,这里面应该有闯将李自成等匪首。

    一旁的贺人龙粗声大气的开口道:“这群驴日的土贼,把俺们官军的做派都学去了!阵型摆的还有点样子!这伙土贼不好打!”

    左良玉阴阳怪气的道:“有何不好打?阵型摆的再好也不过是贼寇!贺疯子怕是不想和对面的乡党见阵吧?要不这头阵俺来打?”

    贺人龙和李自成都出自米脂县,所以左良玉才有这一说。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官军,他是反贼!甚的狗屁乡党!俺这就冲阵砍下他的首级!”贺人龙怒道。

    洪承畴冷哼一声呵斥道:“大战当前,休得胡言乱语!贺人龙!你率本部由正面推进,给你一千弓手!破开贼阵后将贼众向后驱赶,冲乱其中军!畏敌不前者立斩!”

    贺人龙抱拳大声应诺后策马带着亲兵去了前阵,陕西镇游击孙守法紧跟其后,一千弓手是他的手下。

    他所部三千人是官军的箭头先锋,本就配置在了最前,洪承畴可不管他和李自成是何等关系,军令一下,有进无退。

    “左良玉!贼之左翼阵型单薄,待贺人龙部突入敌阵,你即刻率本部压向敌左翼,将其击败后驱赶贼人冲其马队!后退者立斩!”

    洪承畴继续下令道。

    流贼的左翼是刘体纯的四千余人,缩于贼正面后方,使用的兵刃五花八门,并且基本都是布衣,一看就不是精锐。

    左良玉唱喏后打马向在右翼布阵的本部而去。

    “尤捷!你率本部人马以向左侧移动!放置拒马,防备敌右翼马队冲击!”

    陕西镇参将尤捷领命后,带着亲兵向左而去,他本部有近三千人,其中有一千弓手,其余的是长枪兵和刀盾手。

    众将领命离去后,洪承畴吩咐自己的标营分出一千马队,由参将李树率领驰向左良玉的右翼作为遮蔽,剩余的五百标营马队作为预备队,等候他的军令。

    流贼正面的高一功和袁宗第,眼见官军列阵而来,即刻下令一千多弓手和两百盾牌手出阵向前迎去。

    因为对面的官军只有一侧有马队,并且在数里开外的与自家马队对峙,所以二人并不担心弓手们的安危。

    至于正对面的官军中的十余骑,明显是护卫主将的,这点骑兵被两人选择性忽视了。

    贺人龙随即下令孙守法领准备率弓手向前迎敌,然后将亲兵队正贺十三招呼过来,下马后边脱甲胄边大声道:“十三!这十六个亲兵你带上,趁敌不备,冲上去砍杀弓手!只要破了贼军弓手,俺给你请赏!”

    年约三旬的贺十三是贺人龙的本家子侄,自十六岁就在陕西镇从了军,自崇祯二年开始跟着贺人龙东征西讨,在战阵上数次救了贺人龙的命。贺人龙升为副总兵后为了报恩,想将他放下去带兵,将来有了战功可好拔擢重用,可是贺十三坚决不肯离开贺人龙身边,说是他要走了,就没人救贺人龙的命了。

    贺人龙既感动又无奈,遂拿出银钱帮着贺十三讨了婆姨,并在固原置办了宅子安了家,随后婆姨接连给贺十三生了两子一女,对此贺十三非常满足,对贺人龙也更是感恩戴德。

    贺人龙眼见流贼弓手多于官军,对射起来怕是会伤亡不小。而这些弓手还要留着射乱流贼阵型,所以只能先击溃贼军弓手才行。

    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用自己的亲兵去冲垮贼军弓手,这十余骑在这种数万人的会战中并不引人注目,正好可以起到奇兵的作用。

    这种冲阵只要掌握好时机,伤亡不会太大。

    只要双方弓手开始对射,贼军盾牌手会集于前方遮蔽官军弓箭,不管是弓手还是盾牌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前方,对两侧毫无防备,这十余骑提速冲入,贼军弓手绝对会溃败。

    贺人龙在旁边士卒的帮助下脱下山文甲,亲自给跳下马来的贺十三披上,两层重甲会最大限度的保护贺十三的安全。

    帮着贺十三把甲胄上的袢带系牢,贺人龙紧盯着贺十三的眼睛开口道:“十三,别怪俺,俺是主将,得想法子打胜!你活着回来俺给你请赏!你要阵亡了,侄媳和三个侄孙女俺给你养着,只要有俺贺人龙一口吃的,就绝短不了她们!”

    贺十三笑道:“五叔,多大个事?就是些土贼!等着请俺吃酒就成!瞧俺的!”

    待其他十六名亲兵整装完毕,贺人龙下令孙守法带弓手向前迎敌,并叮嘱他,只要看到贺十三他们快要接敌时,立刻停止放箭。

    贺十三翻身上马,操起惯用的连枷,带着十六骑向一侧纵马小跑而去,他们得拉开一段距离,以便留出足够战马提速的空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出塞

    败了!并且是败的干脆利落!自己小看官军,更是小看洪老鬼了!

    高家堡的边墙已经肉眼可见,李自成带着残兵败将一路从奢延水逃到了这里。

    奢延水之战,李自成调集两千余骑兵与两翼,防备着官军的两根翅子突袭。

    结果侧翼还没出问题,正面已经被突破了。

    贺十三带着十六骑,趁双方弓手对射无暇他顾之时,从侧面撞入贼军弓手队伍中,将本就不是很齐整的一千弓手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后透阵而出,兜了个圈子后驰回本阵。

    贺十三身上挂满箭只,没有一箭射穿两层铁甲,但脸颊被一只弓箭射了个对穿,牙齿也被震落几颗;这只十七人的奇兵,最后生还十一人,个个身上带伤。其余六人阵亡,都是二笔弓箭射中脖颈等要害身亡的。

    官军弓手趁乱连放三轮,将惊魂未定的贼军弓手杀伤大半,剩余的弓手和盾牌手逃回本阵;官军弓手趁势压上向数十步外的贼军前锋连射数轮,还没等贼军反扑,贺人龙率步卒赶到。

    光着膀子的贺人龙手提长柄大刀,一马当先冲入没有弓手遮蔽的贼军阵中,左突右冲,勇不可当,不愧贺疯子的绰号。

    见弓手败阵后本就有些气沮的贼众被贺人龙当先一冲,顿时慌乱起来。

    尽管高一功和袁宗第带着亲兵奋力拼杀,但已被主将的勇猛鼓舞起来士气的贺人龙部,人人争先,加上兵刃甲具方面的绝对优势,流贼前阵开始向后败退,高一功也被贺人龙一刀砍下了首级。

    李自成见状立即吩咐李双喜带着亲兵向前,接连斩杀数十名败回来的贼众,加上袁宗第和手下头领声嘶力竭的呼喊,前阵的流贼这才意识到再往后退就冲撞自家中军了。

    清醒过来的贼军向两侧退却,李自成、刘宗敏、刘芳亮率老营精锐迎上贺人龙不,双方开始了激战。

    就在这时,左良玉率本部人马向左翼的刘体纯不发动了攻击,本就实力不强的左翼贼军一触即溃,开始拼命的四散奔逃。

    就在李自成又惊又怒,想分兵救援左翼刘体纯时,右翼数里之外的马队射出鸣镝示警,有大股官军自右翼袭来。

    眼见势不可为,李自成当机立断,带领老营一个猛扑,将贺人龙部击退后立刻带队翻身向后,脱离大部后和刘宗敏等人转而向北而去。

    从贼军右翼袭来的正是祖大乐和艾万年两部,两人早就在十里之外埋伏好,看到这边烟尘四起后立刻率部赶来、

    李自成的马队正与洪承畴的标营对峙,双方人数相差不多,互有顾忌下并无对冲。

    等看到右侧数里突现大股尘烟飘荡,带队的党守素见识不妙,迅即向中军发出警讯后,然后命后队开始先撤,他带着前队数百骑假装要向贺人龙部发起冲击。洪承畴标营参将李树连忙带队也向中间靠拢,但党守素驰出数百步后向右兜了圈子迅速向北而走,李树反应过来后已经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党守素扬长而去。

    李自成汇合了左翼的一千多骑兵后,带着剩余的两千余老营精锐迅速向北而去。袁宗第和李过见此情形,自知必死,为给李自成争取更多的逃命时间,遂组织李自成本部万余人马向贺人龙和左良玉部发起了进攻,双方缠战在一起。

    由于双方士卒纠缠在一起,将整个战场遮蔽,让官军骑兵无法施展,等到艾万年带领步卒赶到加入战团后,缠战多时的流贼才败了下去,这时李自成早就率部跑出十里开外了。

    洪承畴命各部追杀十里后方可清理战场,并以粮食不够的名义下令俘虏一个不留。

    奋战多时的官军兴高采烈的开始追杀四散而逃的流贼,凡是追上的,不管是跪地请降还是拼命逃窜的全部砍杀,然后搜身。

    所谓的清理不过就是让官军们搜身而已。

    流贼们随身携带的财物谁搜着归谁,这才是官军上下的动力源泉。

    满身血污的贺人龙骑着战马溜达到洪承畴身边,将手中长刀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翻身下马后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水囊,仰起脖子狂灌一气,然后将水囊里剩余的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身上的血块碎肉水冲下后在脚边形成一滩红色的水洼。

    洪承畴对这夯货的无理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他捋须笑着开口道:“听闻流贼有言:宁遇阎王,莫撞疯子,鼎鼎大名的贺疯子今日可是大发神威,此役功劳簿上报朝廷后,本官估计,陕西镇总兵一职非你莫属了!呵呵!”

    贺人龙大喜,将水囊扔到一边后,冲着洪承畴抱拳行礼道:“督帅栽培之恩卑职永志不忘!俺还想顺便问督帅讨个人情!还望督帅成全!”

    洪承畴扫视他一眼后,收起笑容淡淡的道:“是何人情?只要不过,本官自会酌情考量!”

    贺人龙凑到洪承畴身边,讨好的替他拂去身上的一根杂草,满脸带笑的开口道:“禀督帅,适才得亏俺手下十余骑冲阵,这才破了流贼弓手大阵,不然的话,俺们的步卒会被压的无法前行!”

    洪承畴点了点头。

    对于贺人龙的当机立断,洪承畴也是赞赏不已。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个微小的举动就能左右整个战局的胜负,贺人龙遣十余骑冲锋,正是整场战役的破阵之举。

    贺人龙继续道:“俺那老侄子贺十三跟随俺多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这次正是他带头冲的,自家也被流矢射成重伤,破相了!俺可不想见天看着一张丑脸在面前晃荡!督帅开恩,看在他首功份上,把他擢为游击,叫他滚到一边带兵可好?”

    洪承畴被这夯货为手下讨要官职的嘴脸弄的哭笑不得,但人家说的有理,这场仗论起首功非贺十三莫属。

    “虽说朝廷惯例以职赏功,可贺十三并非有官身之人,骤然将其拔至高位,恐难服众!给其哨管一职便可!”洪承畴得借机拿捏这夯货一把,太轻易的答应他,这货会认为理所应当。

    贺人龙急了:“督帅,可不敢这等说法!俺那老侄子立功可是不少咧!论功早就是哨管以上!更别说此次大功!督帅您老人家就行个方便,俺贺人龙记您一辈子好!”

    洪承畴骂道:“滚到一旁!老夫也不愿见你这张丑脸在眼前晃荡!那个贺十三暂署游击,之后再有立功之举方能扶正!”

    贺人龙大喜之下,单膝跪地给洪承畴行个军礼后,乐滋滋的跑着找贺十三报喜去了。

    这次说啥也得给老侄子弄个官身了,要不自己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别扭。这次明摆着要他送死,人家二话没说就去了。人家可是数次救自己性命,自家还这样坑他,这良心上真是过不去了。

    等大军打扫完战场,歇息用食过后,洪承畴率部不紧不慢的向流贼逃窜的方向追去。

    他早就安排妥当,不怕李自成能跑多远。

    李自成等人见官军并未紧追,遂也放松了心神。

    但到达老家米脂附近之后,情况突变。

    先是被千余官军马队突然杀出后透阵而去,等确认官军马队走远,流贼们前行几十里后人困马乏,正要歇息进食之时,又是千余官军马队杀出,流贼只能忍着饥饿疲乏仓促应战。

    李自成见状不敢停留,率部继续向北逃窜。

    到达葭州附近的山林地带后,伏兵又起,这次是埋伏许久,以逸待劳的左光先部。

    洪承畴算准了流贼的逃跑路线,早就命吴三桂和左光先分别沿途设伏,意图将其彻底剿灭。

    连续数日中伏的流贼士气全无,幸亏在勇悍的刘宗敏带头奋力拼杀下才夺路而逃。

    逃过官军的重重伏击后,对于究竟要往何处去,李自成等一众匪首产生了争议。

    高一功、袁宗第、李过相继阵亡或失踪,李自成手下的大将仅剩刘宗敏、刘芳亮、党守素、贺锦、郝摇旗数人,田见秀主要是负责管理后勤辎重,于战阵之事并无所长。

    刘宗敏的意思是在葭州附近的山区寻地安顿下来,等官军退却后再杀回米脂,凭着李自成的名气从当地招兵买马,然后养精蓄锐寻机再起。

    党守素和贺锦则是坚决反对,理由是官军定会继续追赶,再说米脂离延绥镇太近,就算身后没了追兵,但和他们交手多年的延绥边军一旦回归本镇,听闻他们招兵的风声后哪能坐视不理?

    斟酌再三后,李自成采纳了刘芳亮的建议:趁延绥镇兵力空虚之际,从葭州北的高家堡出边墙,穿过榆林卫防区,从长城破损处出塞,然后在相机行事。

    因为刘芳亮在榆林卫从军多年,对这一带地势很是熟悉,所以才有此提议。

    这样做唯一的优点就是安全。

    就算后有追兵,官军也不会出塞追杀他们。

    就在他们商定之后,后面的探马来报,大股官军追上来了。

    这次就是不听刘芳亮的也不行了,再往北逃就是雄伟的边墙,谁知道哪里有缺口?

    要是被堵在边墙下,等待他们的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于是众人强打精神,饿着肚子向高家堡进发。

    在奢延水边最多时的三万余部众,到现在只剩五六千人。三千老营精锐折损过半,两千余马队也只剩了数百骑,曾经满怀雄心壮志的闯将李自成,现在只能率领残兵败将逃出塞外寻机再起了。十

第一百七十三章 猜测

    京城的全面改造计划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当中,路面改换砖石的工程已在东城和西城全面铺开,而南城和北城现在正在按照规划建造公厕。

    这也是工部官员考察过后有针对性的决定。

    东富西贵南穷北贱是京城的现状。

    东西两城的主要道路很大部分已经是砖石铺成,现下要做的就是将一些犄角旮旯、胡同窄巷的土路进行硬化,所以工程量较小,预计年前就能全部施工完毕。

    由于东西两城居住的皆是非富即贵的官员商人,流动人口相对较少,卫生状况已经相当不错,所以工部在这两城修建的公厕等公共卫生设施也少,够用就行。

    改造的大头在南北两城。

    京城的百万人口,绝大多数居住在这两处,各种大型的商品市场也是集中在这里,改造京城的计划也使得两城的百姓从中直接受益。

    经过锦衣卫和顺天府的联合整治,现在乱倒垃圾、随地大小便的现象基本绝迹;偶有发生,也是进城的外地人所为,这个可以忽略不计。随着时间的推移,就算一个外地人来到京城,看到如此清新整洁的环境,他的一些不雅之举也会下意识的主动收敛。

    这个耗资巨大的工程需要用到大量人手,所费都是崇祯自内帑中拿出。不管是采买还是雇工,全部用银钱结算,并且由锦衣卫派人监管整个过程,基本杜绝了克扣刁难之行。

    雇工当然首选京城本地住户了,按时发放的银钱会使很多家庭的生活质量得到改善和提升。

    流动起来的钱才是钱,要是堆放在库房地窖里,那只是些无用的金属而已,失去了它本该具备的属性。

    大批公厕建好之后,顺天府会雇人打扫清理。按照朱由检(以后叫名字)的谕旨,贫困家庭者优先被雇佣,这种虽微薄但长久的收益,也会使一些没有固定收入的穷困人群得到实惠。

    东西两城的公厕修建的宽敞舒适,里面会布置一些花草盆景,悬挂一些字画之类的装饰物,熏香白日间常年燃放,保证里面闻不到异味,负责清理打扫的雇工也是身着统一的蓝色短袍。此类种种举措会让如厕之人产生一种仪式感,这也是为了满足大户人家讲究面子而特意安排的,包管他们如厕之后会情不自禁的说一声:讲究!

    一位身家百万的富翁外出,突感内急,总不能再跑回家应个急吧?何况也来不及啊。

    路边的豪华公厕既方便又高雅,包您满意。

    当然了,三急解决后,您得付费,不多,五个铜板;您全家要是包月只需二两银子,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您家的奴仆婢女,单独来也成,组团来也可以,一天来十回都成。

    大户人家当然会选择包月,就算一年也不进去一回也得包月,谁还差一年这几十两银子?不然传出去丢不起那人啊。

    这些收入足以解决雇工的费用,并且还能盈利,至于盈利的银钱,当然是日常维护之用。

    南北两城的公厕不会收取任何费用,也没有任何附加设施,但干净卫生是必须的。

    其实京城整治以前,那些乱丢垃圾的现象也并非很常少见,整个城市中还是比较干净的,脏也是相对,并不是绝对。

    这个时期的巴黎、伦敦,大街小巷里污秽遍地,随地大小便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事。你走在大街上,说不定一堆污秽之物从天而降,砸到你的头顶。

    高跟鞋就是在这种特殊环境下发明出来的。

    一袭长裙的贵妇人,穿着平底鞋出门一趟,回家后裙边满是屎尿,恶心不?

    怎么办?

    鞋跟加高呗。

    于是,风靡后世的高跟鞋诞生了,从此家长再也不担心你出门逛街会沾上屎了。

    看过洪承畴的奏本及详细战报后,朱由检略感失望。

    那个打不死的小强还是跑了。

    不过这次好歹没跑到中原地带继续祸害大明,而是跑到长城北边去了。

    这结果还算可以接受,按照李自成天生的战斗属性,去了塞外和蒙古人互相虐杀是不可避免的。

    双方不存在媾和的可能。

    李自成们虽然是反贼,但向来以大明人自居,他们同样视塞外的鞑子建奴为兽性未改的野人,打心里瞧不起这些化外之人。

    养成了抢掠这种好习惯的双方,一旦碰面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狗脑子都打出来才好呢。

    朱由检不担心李自成会在塞外壮大起来。塞外的蒙古部落都穷的很,哪有打仗需要的各种战略物资?要是有的话,他们早就破口而入大肆掳掠了。

    没有物资你发展个屁啊?

    刀子砍人不会缺口?弓箭射没了上哪打制?

    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打仗?

    很多蒙古部落现在还在使用兽骨打制的箭头呢,哪有铁料打造兵器箭只?

    要不要花钱让延绥镇跟塞外蒙古买流贼的人头?尤其是李自成、刘宗敏等匪首。

    嗯,可以试试。

    蒙古人不认识匪首没关系,装束打扮甲胄可以分辨的出,还可以让贼众指认。

    匪首一个人头一万两,外加一百石粮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有枣无枣打一杆子。

    这次没能杀掉李自成是个遗憾。

    朱由检琢磨了半天,觉得官军轻视是最主要的原因。

    洪承畴等人毕竟是当时之人,无法认识到李自成巨大的破坏性和危害性,而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流贼首领而已。

    在所有人的眼中,名不见经传的李自成比起高迎祥、张献忠之流差的远了,甚至连拓养坤比不上。

    这就造成了主观上的不重视,能杀的了就杀掉,杀不掉逃了也无所谓。

    只有自己这个穿越者才知道事实的真相,但却无法把真相讲出。

    跑了就跑了吧,现在大明境内的局势已经彻底扭转,就算李自成没跑,最终也逃不出覆灭的命运,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逼着上吊了。

    话说要不要那棵歪脖子树砍掉?

    在国内基本稳定的情况下,大力发展民生和经济,改善大明百姓的生活条件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

    江南一带在万历中后期就开始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阶段,各种工坊开始陆续出现,少数富户投资开设工坊,雇请工人生产各种商品。

    但也只是萌芽,当今的社会制度严重的制约了这种新兴事物的发展。

    因为现在重农抑商还是社会的主流,商人的地位很低,造成了商人赚钱后不得不花费重金,从官场寻求庇护。

    重农抑商的思想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骨髓中。

    商人们在赚钱后,不是通过投资扩大生产规模,而是购置田产后佃租出去,以获取稳定的收益。

    还有就是大明的农户太穷了,维持温饱都成问题,哪有余钱购买各种商品?

    无奈之下才有了海贸的繁荣。

    国内需求不够,只能通过外销解决产品的销路。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江南很多头脑灵活的小商人和小业主,虽然想扩大产能,但手中缺乏足够的银钱。

    其实江淮一带的盐商们,除了盐利这项稳定的收益以外,他们还有一项重要的收益,那就是高利贷。

    盐利能保障他们长久持续稳定的获利,但高利贷却能让他们很短时间内获取暴利。

    现在的高利贷可不是后世那样一分两分利,而是翻倍甚至数倍,民间俗称“驴打滚”。

    放贷者借给你五百两,到期后你要还一千两,甚至更高。

    江南一带因为借贷而家破人亡的家庭不在少数。

    这种方式和流贼没什么区别,都是明抢,只不过手段不同而已。

    说一千道一万,先把农业发展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农业生产力得到巨大的提升,解决了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才会给经济发展带来稳定的基础和持续的动力。

    现在要考虑的是吴三桂和祖大乐的去向问题。在陕西全境基本平定的情况下,辽东骑兵已经没有留在陕西的理由了。

    祖宽和李重进还在跟随卢象升进剿湖广一带的张献忠等部,暂时不用考虑他们返回辽东的可能性。况且就二人现在的表现来看,还是有可能从辽东集团中争取过来的。

    尤其是李重进,本来在关宁军内部就属于边缘人物,远不如根红苗正的祖宽地位高,只是依仗军功才被拔擢起来。

    你关宁军毕竟名声在外,不能只会伸手要钱,手里没有能打的将领吧?

    但要说长期在辽东集团内部不被重视的李重进心里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

    虽然被兵部调到中原地区剿贼刚刚一年有余,但已积功升至副总兵的位置,比他在辽东多年才熬到游击要快了许多,接下来只要他再立功勋,总兵很快会得到,这是祖大寿们不会给他的。那种手握重兵的重要位置,向来都是他们家子侄和亲戚才能坐上的。

    洪承畴在孙传庭的策应和支持下,总算是把陕西平定了,多年奔波确实辛苦。没有他的左支右绌,大明的形势早就恶化了,这次的胜利也会让朝臣对他的各种不满暂时得以缓解。

    等卢象升平定湖广,两人论资历和功劳,大学士应该足以酬其功,孙传庭也能名正言顺的赏兵部尚书衔,成为正一品的高官。

    吴三桂和祖大乐都是辽东集团中的代表性人物,其对关宁军的忠诚度远高过对朝廷,根本无法让其从辽东彻底脱离出来。

    既然暂时无法控制,那就放回去好了。

    朱由检已让骆养性派遣锦衣卫以各种身份深入辽东,尽量探查有关情报。

    以各种理由向朝廷伸手要钱,这个可以暂时容忍,但要是有交通外贼的情形,这就是朱由检根本无法接受的了。

    倘若真要出现这种情况,这只军队就没有保留的必要了。

    吃里扒外的家贼要他作甚?

    朱由检有种直觉,关宁军和后金之间肯定有某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但现在没有证据证实这一点。

    但愿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不然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盛京

    十月的辽东已是非常寒冷的季节,前几天的一场大雪将辽阔的东北大地笼罩在一片白色当中。

    盛京城中心位置的皇宫崇政殿内正在进行例常的八王议政,大清国皇帝皇太极高坐于龙椅上,阿敏、莽古尔泰、济尔哈朗等亲王、郡王、贝勒分坐于阶下两侧。

    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因为数月前扣边损兵折将,并失陷额驸扬古利与阵中归来后,经八王合议后已从郡王降至贝勒,正白旗旗主的位置也被迫让给了年幼的多铎,其旗下的三个牛录被分出来给了豪格的两黄旗。

    御座上的皇太极皱着眉头开口道:“自从张家口堡的范永斗等人被明国查抄之后,我大清所产之物发卖无方,所需之粮食、铁料、火药等物资也少了来源,对明国局势也是一无所知。现下库房中毛皮、山参、鹿茸堆积如山,长此以往对我大清影响甚大;诸王对此有何见解?但有良策直须畅言!”

    以范永斗为首的晋商集团,近几年来给建州女真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建州出产的各种物资通过范永斗等人分销到大明各地,然后晋商凭借在大明境内打通的各种关系,将建州需要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后金能从一个穷困野蛮的部落,发展到现在建号立国,除了靠四处抢掠聚敛财富外,晋商在其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当然了,晋商也通过这一次次的商业活动从中赚取了巨额利润,但这种从自己的母国身上吸血供养敌人的做法令人不齿。

    锦衣卫对晋商的查抄,等于斩断了后金的一条臂膀。近一年来,八旗各部出产或抢夺来的皮毛、巨木、东珠以及人参等物彻底没了销路,只能建起仓库存放。幸好这些物资都是可以长久储存之物,不然的话后金的损失将会更加巨大。

    并且没了晋商源源不断的运来各种建州急缺的战略物资,原先积存的铁料、火药、药材都是每日见少,但却无处补充。辽东对各种原材料都是需求巨大,本身又不出产这些物资,现在这种坐吃山空的情形可不是好兆头。

    原本应该变成钱粮的这些东西现在成了死物,放在那里毫无任何价值,这种只消耗而无进账的恶果渐渐显现了出来,也让皇太极等人不安起来,他们意识到,必须尽快拿出法子来改变这种状况。

    阿济格三兄弟以及代善等人并未接皇太极的话。既然你是皇帝,这些事自当有你操心;俺们要是献出良策,到头来你会说你也是这般想的,还不如在旁边瞧个热闹。

    三贝勒莽古尔泰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没了范永斗,还有张永斗、李永斗!叫底下的奴才们多打听打听,再从明国找几家商人便是!”

    贝勒岳托点头道:“五叔说的有道理。明国商人极是爱财,得知与我国沟通能获大利的话,定会不惜其身!不妨着人多打探一番,应能寻着!”

    睿亲王多尔衮忍不住冷笑道:“范永斗几人皆是数代居于宣府镇,因与明国边将勾连密切之故,方能出入边塞无阻;换做别等商人,单是打通各种门路便须耗费数年,就算有人贪念巨财也难以与其比肩!这个办法绝无可行之处!”

    礼亲王代善附和道:“老十四说的在理!范永斗等人一死,这条路算是彻底断绝了,要想恢复千难万难,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才可!”

    皇太极对莽古尔泰和多尔衮的言行甚为不满。

    虽然现在仍是八王议政,但自己已经贵为大清皇帝,按明国例,其他人不管是谁,说话前必口称圣上后方能发言。可自己的这些兄弟侄儿从来都是这般无礼,显是并未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行,以后要立一下规矩才成,要让他们懂得君臣之道。

    郑亲王济尔哈朗出言道:“睿亲王所言虽偏颇但不能说不对,臣觉得张家口堡这条路子暂时指望不上了,现下唯有从锦州那边着手,让祖家把这个担子全部接过去才好!”

    皇太极满意的频频点头。

    还是郑亲王知晓礼节,懂得上下尊卑,不像这帮莽汉一般粗鲁无礼。

    他开口道:“郑亲王所言甚合朕意,但若想彻底解我大清燃眉之急怕是要多费些本钱。祖家虽与我大清有所交通往来,但无法与张家口堡相提并论,更兼其虽首鼠两端,可究竟是明国高官,心下会有所顾忌。可眼下这情形,也只能暂时依靠他家。要挑个能说会道之人前往才可,且要携以重贿,祖家贪财之名众所周知,朕会自内务府库中选取珍宝与之!”

    既然议定了如何解决此事,那就是挑选合适的人选问题了,最后众人议定由已故额驸李永芳之子,一等子爵李率泰前往锦州面见祖大寿,促请祖家暗中帮忙,解建州一时之困。

    两边交锋多年,明着是对手,但暗地里互有勾连。双方历次战斗中,有很多辽东明军被八旗俘获后加入了汉军旗,尤其是一些级别较高的将领,数代在辽东军中打拼,人脉很广。他们得到主子的授意后,用金银暗地收买贿赂原先的同僚,以换取一些重要情报和物资。

    辽东将门的头头对这些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他们虽无直接通敌之意,但对八旗的坐大也是乐见其成。

    正是因为有了后金这个祸患在侧,辽东军阀才有了发财的借口和门路。

    祖大寿兄弟几个在锦州的豪宅辽东人谁不知晓?里面的奇珍异宝、名花异草都是从哪里来的?不都是以种种借口伸手问朝廷要来银钱后置办起来的?

    要是后金覆灭,祖大寿们从哪里弄到一年几百万的粮饷?

    更何况还有那些私底下的手段了。

    祖家、吴家门下都有投靠他们的大商人,经销的商品基本都出自建州地盘上,若非这些将领允许,建州的货物能来到大明境内?

    其实辽东将门这些行举和范永斗等人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还知道有皇帝,有朝廷,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建奴提供物资上的帮助。他们手下的商人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从建奴那里购得皮毛之类的特产,然后运到关内加价几倍后卖出,但还不敢运回铁料、粮食等物资出售给建奴。

    注意,是不敢明目张胆,至于小规模小批量的输送各种物资的行为并不罕见,因为建奴对这些急需的物品出价相当的高,在数倍的利润面前,被背后之人默许的走私之事时有发生。

    议定和锦州联系的人选后,众人继续商讨阿济格败北之事引发的后续事宜。

    阿济格兵败一事北还后,极言明军火器之犀利,大炮之威势,阵容之严整;声称之所以兵败,并非自己无能,而是昌平明军火器之威远胜从前,此股明军不除,实乃八旗之大患。

    阿济格的话引起了皇太极等人的警觉与重视。

    在阿济格以及阿巴泰、受伤的谭太等人的描述中,这次击败他们的明军与原先的明军截然不同。虽然总数也就一万余人,但战力十分可观,其所用之火铳似较原先明军使用的射程更远,对八旗的步卒冲阵威胁非常大,原先的盾车对铳子的遮蔽作用已经非常微弱。

    皇太极等人对此事已商讨过数次,但并未想到有效的应对之策。

    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尽快想法解决才可。

    皇太极开口问道:“礼亲王,大雪之前,正红旗从喀尔喀蒙古部带回多少人马?”

    对付明军铳手的最好办法就是用大股骑兵冲击,而建州女真本身是渔猎民族,虽然也有精锐骑兵,但人数过少,平常与明军交手多以重装步卒打破明军阵型,然后辅以精骑冲杀为主。

    要想以大队骑兵冲击的话,只能想法从蒙古各部召集大量的骑兵。

    为了对付将来会再次交手的这股明军,皇太极下令正红旗出动二十个牛录的人马,对附近喀尔喀蒙古没有臣服的部落展开攻势,收服更多的蒙古骑兵为己所用。

    代善答道:“此次统领冷格里率二十个牛录西征喀尔喀,共获牛羊牲畜两万余头,人口五千余口,成年兵丁两千余人可编入伍。”

    皇太极皱眉道:“兵丁还是太少。现下已入冬,这大雪会一场接上一场,道路已无法通行;等来年开春雪化之后,镶红旗、正蓝旗、镶蓝旗都要遣重兵向西,喀尔喀部、插汉部、科尔沁部不服八旗者都要征剿一边,要多掳人口,蒙古八旗就要派兵参战!”

    岳托等人应下。

    皇太极继续道:“朕会让豪格率军往北,去林子里多捉一些生女真来,趁着猫冬,各旗要加紧打造兵器箭只,明年西征之后,积蓄力量,后年朕要御驾亲征明国,定要将昌平那只明军灭掉,不能使其成为我大清的心腹大患!”

    莽古尔泰接话道:“可打造兵器箭只的铁料并无多少,俺旗下粮食也已不多,锦州祖家之事须乘早,咱八旗这半年可是啥都缺,有金银都花不出去!”

    沉默半天的多尔衮开口道:“光指望祖家也不行,还得去打粮才成!朝鲜有粮,俺们两白旗愿意遣人去朝鲜走一遭!”

    皇太极点头同意:“睿亲王之策可行!两白旗遣将入朝后不光要打粮,朝鲜铳手甚是精锐,寻机多抓一些回来,火药铳子顺便多拿一些!”

    多尔衮点头应下,众人眼见再无他事,便各自散去回了各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勾连

    锦州城内有几座占地宽大,房舍林立的奢华宅院,分别属于左都督、锦州总兵祖大寿、副总兵祖大乐、宁远总兵祖大弼三兄弟,以及他们的妹夫,山海关总兵吴襄。

    祖大寿的宅邸处于几座豪舍最中间位置,其结构之宏大,占地之宽广,装饰之华丽,更加优于其余几座宅院。

    后宅主院落的书房中,祖大寿正在接见秘密前来的李率泰,长子祖泽润侍立在父亲身后。

    在原辽东游击、大凌河之役被俘降清的姜新的牵线搭桥下,李率泰花费重金贿赂了数名将领后,才得以受到了祖大寿的接见。

    祖大寿身材不高,但魁梧壮实,坐在铺着虎皮的交椅上犹如一座小山一样,一双狭长的双目精光四射,不时的扫视一眼坐于下首的李率泰。

    自从崇祯四年在大凌河城被围数月,因断粮已久无奈之下诈降后,以夺取锦州为由逃回来的祖大寿再也没见过建奴的使者。

    虽然期间皇太极三番五次的遣密使携带书信前来,催促祖大寿勿要食言毁约,尽速将锦州献出,但祖大寿不见来使,只以种种借口搪塞推诿,仍是固守锦州一线,拒不献城。

    这次之所以与李率泰见面,实是在身边的亲信将领数次建言请求下,不想驳了众人面子的祖大寿才勉强答应下来。

    他心里清楚,这帮孙子不知道吃了建奴多少财物,这才轮流频繁替密使说话。

    室外已是滴水成冰,但两面烧着的火墙却使得室内温暖如春,身着裘皮的李率泰已是额上见汗,浑身只觉燥热无比。

    他端起身边矮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后,那种令人烦躁欲呕的感觉才略略差了一些。

    身着绸缎便袍的祖大寿沉声开口道:“洪太着你前来何事?本将事务繁忙,有事速速讲来!”

    李率泰伸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顺势拱手施礼道:“回总制的话,此次我皇命鄙人前来,乃是想与总制重续情义,共谋将来之路,并命我携重礼酬谢总制多年来对我大清相帮之情!”

    祖大寿冷哼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与那洪太有屁的情义?尔等就是建州土蛮,还大清!你我何来共同之路!”

    李率泰略脸上的表情显尴尬,但既然人家否认和建州有交情,并且让他将此行的目的照实说出,无奈之下他也不再绕弯子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起身想上前递到祖大寿的手中,谁知道祖大寿一摆手,不耐烦的道:“有事直言!这劳什子的信本将没工夫看!”

    李率泰只得重新坐回椅子上,将信搁在了矮几上后开口道:“祖将军,此次鄙人乃是代表我皇求援来了!现下我大清遭遇一时之困,还望祖将军伸出援手帮我大清一把,我大清上下必会感激不尽!”

    祖大寿额斜着眼睛瞧向李率泰,呲牙一乐:“嘿嘿!真是奇事!你家主子号称英明神武、无所不能,当年本将还败在他的手下,这咋地忽然就求到我门上来了?来,你给咱说说,洪太遇上啥事了?缺粮了还是缺别的了?”

    李率泰无暇理会祖大寿语带讽刺之言,将商路断绝之后,建州陷入物资匮乏的窘境合盘托出,恳请祖大寿能在这关键时刻伸手相助。

    祖大寿听罢哈哈大笑起来,祖泽润也是面带嘲讽之色。

    阿济格扣边败回建州一事早就传到了辽东将门的耳朵里,祖大寿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对朝廷突然出现如此的强军吃惊不已。

    一直以来,关宁军随来与后金屡战屡败,但他们向来都认为自己才是大明最精锐的武装。之所以屡次败给建奴,是因为对手太强悍,只要关宁军都打不过的对手,换谁来也白给。

    没看到关内屡剿不灭的流贼,在朝廷抽调几只辽东骑兵后就迅速灭亡了吗?这就证明,关宁军才是朝廷最后的依仗,所以,向朝廷要钱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狂妄自大的心理在辽东将门中普遍存在,所以乍闻以勇悍著称的阿济格竟然在昌平被官军所败,并且损失不小的消息,辽东将领们犹自不信。后来关于这场战役的各方消息陆续传来,辽东诸将才终于相信,朝廷手中有一只比关宁军更强悍的武装存在。

    还没等祖大寿们考虑好以后如何与朝廷相处,李率泰就来了。

    看到骄横已极的建奴接连吃瘪,祖大寿能不乐吗?

    李率泰早就料到祖大寿的反应,等祖大寿笑完后,他从容拱手道:“祖将军,您只看到我大清接连受损之事,可您就未曾想过,长此以往,我大清日渐衰败之后,祖家将会有何下场?古语有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大清真有不忍言之事,祖家以何存续?多年来辽东将门蔑视明廷,置明国皇命与不顾之事枚不胜举!祖将军难道以为明国朝堂上下,对辽东将门历年之举毫无怨言不成?我大清倾覆之日,便是祖家败亡之时!”

    李率泰从小聪敏好学,在其五岁时,其父李永芳就请了一个辽东当地的老秀才为其开蒙,待其成人后更是花费重金遍请辽东饱学之士知道他的学问。李率泰虽然无法参加大明的科举,但多年的博闻强记之下,李率泰不仅口舌便给,并且其学问在后金中绝对属于拔尖儿的那种,放在大明运气好的话也能中举。

    李率泰说完这席话后,祖大寿勃然大怒,他戟指李率泰厉声喝道:“你这奴才再要胡言!老子一刀剁了你!本将自祖上起便为朝廷戍守辽东,期间立功无数!我祖家数位大好儿郎血染疆场!到本将这一代,更是父子兄弟齐上阵,与你家主子奋力拼杀!为的就是替朝廷守住辽东,不使你等野人害我大明百姓!我祖家对大明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你这奴才竟敢离间我辽东将门与朝廷!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若不是看在你已故父亲的面子上,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

    祖泽润也是对李率泰怒目而视,但身子却纹丝未动。

    李永芳降清前担任抚顺游击,与祖大寿的父亲、时任辽东副总兵的祖承训关系不错。若非其早早变节,祖大寿与李率泰应为世交,双方当以兄弟相称。

    李率泰面对祖大寿的危言恫吓毫不在意,他心里清楚,祖大寿要是想杀他根本不会多说废话,早就让人把他拖下去斩了。

    刚才祖大寿那番疾言厉色之语,与其说是讲给他听得,其实更像是自我安慰、自我开解之语。

    这说明自己的言语已经触及到祖大寿心里最薄弱的地方。也是祖大寿曾考虑到,但始终不敢面对的现实问题。

    后金和辽东交手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对于辽东将门平日对待明廷的跋扈之举知之甚详。

    祖大寿在崇祯二年后金攻到京师后率军撤离一事早就广为人知。自那时起,皇太极等人便认为祖大寿有了贰心,所以才在大凌河城放了他一马,想以千金买马骨的姿态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当时的后金并未强大到如今的地步,祖大寿思前想后,觉得跟着后金并无多大前途,所以才诈降而归。

    李率泰拱手后言辞恳切的道:“祖将军,适才鄙人之言绝非危言耸听,将军与少将军不妨静心细想:数月前武英郡王败北一事将军应有耳闻,辽东与我大清交锋多年,将军应知我八旗之彪悍、武英郡王之勇猛!可就连这等勇将强兵也在昌平战败,那就是说,明廷已经有了足以与我大清抗衡之武力!虽然我八旗偶有败仗也属正常,这只明军已被我皇列为必灭之师,但明皇及朝臣会自认有了可替代辽东将门的新生力量!从此将不会再对将军言听计从,将军再向贵国朝廷要钱要物的话,怕是不会如此前那般予取予求了吧?!”

    祖大寿和祖泽润皆是沉默不语。

    李率泰的话句句直指要害。自崇祯九年起,朝廷拨给辽东的银钱物资已经逐渐减少,并且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还几次给辽东行文,怒批辽东诸将虚报兵额,套吃空饷,久屯重兵却无所作为之举,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见此情景,李率泰进一步加重了砝码:“祖将军,少将军,我大清并无入关侵占明国之意图。我皇只愿和祖家一并保得辽东这块苦寒之地,两家世代共享富贵便足以!为人为己,还请祖将军成全!”

    李率泰的这段话把祖大寿彻底说动了。

    只要能一直维持现状,建州始终在辽东给朝廷施压,朝廷为了保边守土就不得不接受辽东将门的无理要求。

    其实这样做不是祖家首创之举,在建州女真未崛起时,蒙古各部轮流扣边,宣大、延绥、宁夏各镇的军头们也是如此,以种种借口向朝廷索要钱物,以维持自家和手下的荣华富贵。

    若是建州能寻机重创昌平那只明军就更好了,从此朝廷再无强军,到头来还得只望辽东。

    祖大寿沉吟半晌后开口道:“本将知你家所缺之物为何,然本将究竟乃我大明之臣,做事绝不可太过!某今日便定个章程:此次你建州所需物资,生铁不可过万斤,火药不可过千斤,粮食某家也缺,只给五百石!余者由泽润酌情处置!某有言在先,只此一回,再无下次!此事绝不可让无关人等知晓!尔回去后告知洪太,让他好自为之!”

    说罢,祖大寿起身而去,祖泽润留下和李率泰商议具体如何运作事宜。

    李率泰如释重负,这次祖大寿答应卖给他们的的这些物资比预想中少了很多,但总算是解了后金的燃眉之急,自己回去也能有个交代。有了这些铁料就能打制更多的箭头和修补更多的兵刃,好为来年开春西征做足准备。

    虽然祖大寿说是只此一次,但只要用重金开路,将原先那种小规模的走私活动经常化,待来年再寻到其他途径,建州就会慢慢渡过这次的难关。

第一百七十六章 撬动

    自从认识到想要大力发展国内经济,首先要把江南一带的手工业发展起来,以点带面促进其周边地区逐渐发展,逐步摆脱大明目前这种自给自足的落后的小农经济方式后,朱由检开始思考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引导和参与这种改革。

    大张旗鼓的宣传开海已无必要。悄无声息的参与进去,推动其大步向前才是最重要的,形式无所谓。

    在朝廷日渐式微、权威大不如前的现在,原先的许多律令早已形同虚设。

    朝廷的海禁政策早已名存实亡,已无必要再去与朝臣打口水仗了。

    现在要是在朝堂言及开海,必会遭到东林党的激烈反对。

    因为他们所代表的江南士绅才是海禁的受益者,蛊惑朝廷禁海的正是这个利益集团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远销海外及各地的商品就是江南产出的,而大大小小的分销商人就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主要组成部分。

    有了官面上的禁海政策,江南商人就有理由将那些想从海贸中赚钱的其他省份的商人排除在外。

    但朝廷要是放开海禁,那他们就没了堂而皇之拒他人于门外的理由。垄断才是暴利的来源,为了维持这种暴利,所以他们会用各种理由,制造各种事端来反对朝廷开海。

    浙江、福建、广东附近的洋面上,每年有上万艘大小船只往来各国,若是按律的话,这些景象根本不可能存在。

    这些商船其实大都是反对开海的江南士绅拥有的。

    但是要有更多的资本和人员参与进来,加大拓展市场的力度,从而形成一个良性的竞争环境,打破某个集团的垄断行径,这才是能给大明经济带来更多活力,并且使更多人从中受益的合理商业行为。

    四海商行的出现将会一定程度上打破这种垄断行为。因为背景太过深厚,相信没人敢对四海商行的介入设置障碍。若是有人敢那样做的话,正好给了四海商行扩展势力的好机会。

    只有增加资本投入才能组织大规模的生产,扩大外销产品的规模和数量。尽量多的占有域外新兴市场,才会换来更多的真金白银。

    现在江南地区虽然各种作坊林立,但规模都很小。大者数十人,小者十几人,更多的是家庭作坊,就这样聚沙成塔式的日积夜累,最后被商人收集在一起再销往海外或大明各地。

    这种现象的产生有多方面的原因。

    小农经济意识、思想不够开放、小富即安;地方官府不支持;想要扩大再生产缺乏足够的资金;赚来的银子没有再投入产业当中,而是置办成田产,这些都是最主要的制约因素。

    其他方面想要改变相对还比较容易,朱由检可以通过投资引导或者强制命令加以解决。

    但思想上的禁锢,眼界不够开阔是最难改变的。

    现在不同于后世信息爆炸的年代,这个时代的人对新生事物和过激的思想都是非常抵触的。

    这种传统和守旧的状况,主要是识字率过低,文盲占据绝大多数造成的。

    一个人只有读书明理,才能获取大量的知识,眼界和思想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现在还无法在全大明开展扫盲运动,朱由检只能用渐进式的方法逐步去改变这种状况。

    在朱由检的授意下,锦衣卫和东厂率先在本司开始了扫盲运动。

    这项运动由王承恩和骆养性主导。东厂与锦衣卫分别聘请了若干名中试无望、平日靠着给别人写家书和教授几名孩童为生的老童生和落第秀才,许以数倍于他们常年所得的重金,在本司内强制性的开始扫盲。

    朱由检并未要求这些人员都能达到秀才的水准,但要求必须认识五百以上,一千个以下的常用字,能够辨识和书写相关的公文内容。

    凡是达不到标准者一律不得提拔重用,年终考核也没有任何奖赏。而识字更多,对往来公文格式更熟稔的将会得到拔擢使用。

    这个要求虽然有难度,但并非做不到,就看你用不用心了。

    只要和个人利益挂上钩,相信校尉们会有充足的动力。

    在后世正常人基本能识得两千字以上,五百字以上也不算太多。

    在朱由检的计划当中,下一步会将锦衣卫的力量延伸到每个州县,搜集情报、防止突发**件的同时,也会对州县官府进行严格的监督。

    将来京城的安全主要由东厂担负起来,锦衣卫的监督将是针对大明的地方官府。

    东厂和锦衣卫的这种扫盲方式并不适合在大明铺开,不仅是在战乱饥荒肆虐的北地,就是在相对繁荣的江南也不行。

    大明官府的组织能力与后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绝大多数百姓更关心的是温饱和利益。

    还是等具备条件后再说吧。

    既然这个时代无法主动向前,那就由我来推动和带动吧。

    朱由检虽然对经济学一知半解,但最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投资拉动需求,减赋刺激生产,这两点都是最简单和最有效的。

    既然决定以江南作为带动大明经济发展的龙头,那就要制订相应的措施和方法。

    四海商行将会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改革不管是隐性还是显性,都会触动到一部分人的利益,会遭到这些既得利益者公开或者暗地的反对,他们会采取各种手段来捍卫原本属于自己的利益。

    为防止可能出现的动乱,用武力作为压制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在朱由检的指示下,兵部将郭太的徐州营移镇杭州府,理由是防范海寇侵扰江南一地。

    这只参加过寿州之战的人马虽只有三千人,但对于腐烂已久的江南卫所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锦衣卫杭州府和宁波府千户所也相继成立,两个千户所抽调的都是锦衣卫的精干力量。

    锦衣卫杭州千户所管辖杭嘉湖三府,宁波千户所则负责处置宁波府、绍兴府、金华府三府的应急事件,监视当地官府的职责也会逐渐展开。

    两处千户所除了各有五百名校尉、力士之外,还分别配备了一百名北镇抚司的缇骑作为机动武装。这样的人员配置,足以压制可能出现的小规模民变或者动乱,再加上徐州营的军卒,就算发生大规模的动乱,也会被轻易压服。

    这主要以防万一。在承平已久、繁华已逾两百年的江南地区,很难有许多热血壮士出现,顶多是士人骂街的行为居多,只要以剥夺功名为威胁,这些人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浙江巡抚必须换人,否则会成为一大阻碍。

    在朱由检的授意下,浙江巡抚张秉贞升任礼部右侍郎,在扳倒朱纯臣、李国桢一案中慷慨上疏的兵科给事中常自裕,挂右佥都御史衔成为新的浙江巡抚。

    凤阳巡按御史陈良谟与浙江巡按御史陈之众调换位置,这属于正常的人事调整,谁也说不出别的来。陈良谟与常自裕均出自柏台,两人私下关系良好,都属于正直敢言之士,就任同一行省,更有利于掌控浙江各级官员。

    礼部是个清贵的衙门,本来就有左右侍郎,突然增加一个右侍郎的举动让朝臣诧异不已,有不解之人询问皇帝,得到的答案是为了更好的教化天下,故特意加强礼部之力量。

    这回答让人很难挑出毛病来。

    难道你反对教化天下的大事不成?

    这样做的目的朱由检知道:你不是东林党的代言人吗?那就来朕身边吧,朕先找个地方把你挂起来再说。以后江南重臣还会有人被以这个名义来到京师,这是朝廷对你的拔擢,对你的肯定,教化天下的重任非你莫属。

    不光是江南的高官,府县官员的调任也在朱由检的计划当中,将来凤翔府和苏州府知府对调之类的事会时有发生。上次吏部出台的有关条例,就是为了防止违抗朝廷指令才诞生的。

    既然江南是东林党的大本营,那就从根本上瓦解它好了。

    腾笼换鸟大概就这意思吧?这个词有点熟悉。

    长安镇位于杭州府东北方向,是海宁县下辖的一个繁华的大镇,距离杭州六十余里。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南小镇上现有一万余户居民,其中织户占到一半以上;镇上的丝市街有着数十间店铺,专门用来收购和出售本镇织户所产的丝绸,当地出产的长纱小布、绸缎远近驰名,非常抢手。

    黄滨是土生土长的的本地人,二十岁出头的他家中有一妻二子,父母也都健在。黄滨自懂事起岁起就跟着父母养蚕缫丝,十四岁进入镇上的工坊学起了织绸的技艺。两年后,心灵手巧的黄滨手艺日见成熟,便动了自己开工坊的念头。在他的反复劝说下,家中用多年积攒的银钱置办了一张织机,黄滨辞掉工坊的差事回家自己织起了丝绸。

    黄滨家有五亩桑田,家中养着十余筐蚕宝宝,生丝的来源不用发愁;加上他在织绸上的天赋,织出来的绸缎光滑润泽,一拿到市场上便成了抢手货。几家常年经销丝绸的商人争相抢购他家的绸缎,有一家比较大的商户直接预付了定金给他,将他的产出全部包下。

    十八岁时黄滨用织绸赚来的银钱迎娶了现在的妻子,并用余钱又购置了一台织机,他和原本在闺中便会用织机的妻子一人一台,从上午辰时一直干到晚上酉时,除了中间吃饭解手,几乎一整天泡在织机上。

    虽然整日手提脚踏十分疲劳,但每当看到绸缎换回的银钱时,所有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随着原始资本的积累,加上妻子接连怀孕生子,黄滨陆续添置了几台机子,从镇上雇请了数名工人帮他劳作。他自己则是身兼数职,既帮着父母养蚕缫丝,又能在工人家中有事无法前来上工时顶替上机,还要在织机出现故障时自己检修,更要在家中生丝不够时提前采购备料,整日都是忙个不停,小日子却是越过越红火,一家老小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在满足于五张织机每年带给他数十辆银子收入的同时,黄滨心里隐隐约约也有一种野望---要是能买下一块地,建起一座规模更大的工坊,置办几十台织机,雇请上百个工人帮他织绸,那样下来,一年得赚多少银子?

    可惜,这个念头也就在心里想想。买地盖屋,购买织机,囤积生丝,还要给工人每日结算工钱,管两顿饭,那得需要多少银子?没个几千两根本办不到。

    “阿滨!有客人来找你!”

    爹爹的一声呼喊,打断了黄滨的思绪。

    客人?应该是采购绸缎的商人吧?我家的绸缎已经给张员外全包了啊,爹爹又不是不知道,辞了就行啊。

    黄滨放下手中的一把生丝,转身向屋外走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工坊

    “黄小哥对眼下的情形可还满意?”程林笑眯眯的开口道。

    四旬有余的程林是四海商行杭州府的掌柜,月前接到京城总行的指令后,四处探访下来到织户众多的长安镇,开始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打探数日后找到了黄滨。

    程林原是范永斗设在太原城几家商铺的总掌柜,处世精明,手段圆滑。四海商行接手晋商全部资产后,对原有人员全部留用,位置也几乎未动,程林得以继续执掌四海商行在太原的业务。

    后因商行要扩大在江南一带的经营范围,程林被抽调来了杭州府,在城中盘下了一处经营不善的绸缎店作为落脚之处,然后再寻机经营其他生意。

    来到杭州两月有余,程林平日就是四下转悠,以求对所处之地有个大致的了解。

    上月接到指令,要他寻找合适的地方,筹建一座前所未有的大型丝绸工坊,争取在杭州一带一炮打响,并尽量争取丝绸的定价权。

    做生意很多原理都有相通之处,虽然对于丝绸工坊尚处于一知半解的地步,但不妨碍经商多年的程林迅速抓住其中的关键---建立这样的工坊,必须要在拥有大量织户的地方。

    经过一番打听之后,程林出现在了长安镇。

    黄家正屋的客堂中,黄滨和程林相对而坐。两人已经叙谈了一会,话题就是黄滨家以及长安镇的织绸事宜。

    黄滨开口道:“不瞒程员外,现下小人家中日子虽然过的甚为宽裕,可小人觉着,要是手中银钱富余,能将自家工坊再扩充一些才会更好。”

    程林满意的点点头,笑道:“黄小哥,老夫想和你谈一件正事,听完后你给老夫一个答复可好?”

    黄滨点头道:“程员外有话请讲,小人听着便是!”

    程林收起笑容,盯着黄滨的眼睛正色道:“要是有人出资,筹建一座容数百人的大工坊,专事织绸;聘你作为工坊管事,每月五两银子月酬,且给你一成干股,你会如何答复?””

    黄滨闻言楞了一下,脑子迅速转动,瞬间得出答案:要真有这等好事,自己肯定会答应!

    他冲着程林抱拳一礼道:“程员外,您适才所言莫不是哄骗小人?要是能建起偌大的工坊,一年所赚银钱可是了不得!敢问员外,是何人愿出资做此大事?”

    他从事织造近十年工夫,自是明白织绸的利润有多厚。自家不过五台织机,除却工人薪酬、吃饭等杂项开支,一年能有四十余两的纯利,这笔银钱在当时已算是相当高的收入了。

    但这笔银子赚的甚是辛苦,一年到头根本没有空闲之日。若是做了工坊管事,不光是每年的薪酬比他现在所得略高,更兼还有一成的干股。要是工坊有一百台织机,一年下来就有近千两的利润,自己拿一成就是近百两银子,加起来一年就有一百五十两上下的收入,那可比自家单干强了太多。

    程林笑道:“那看来黄小哥有此意愿喽?”

    黄滨频频点头道:“真有此事的话,小人十分情愿去做!家中爹娘也不会阻止!”

    程林笑道:“既是黄小哥答应此事,那老夫就告诉你,京城的四海商行要在长安镇建造一座容两百台织机的大工坊,老夫是商行杭州府的掌柜,故此事由老夫全权负责!只要黄小哥你愿意做工坊管事,一切相关事宜皆由我们四海商行负责便可!”

    四海商行?自小到大只去过海宁县城,平日甚少与人打交道的黄滨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程林笑着开口道:“黄小哥心有疑虑也属正常,等工坊开建时你便放心了!老夫之所以看中你,也是打听过好多镇上的百姓;许多人夸你头脑机灵,技艺精绝,更兼为人忠厚;家有余财后,时常接济左邻右舍,故此老夫才寻到你!”

    黄滨双手连摆,逊谢道:“当不得乡亲们夸奖!小人所为皆是力所能及的小事,论家境,小人家衣食无忧,日子尚可,有些余力能帮助他人,也是小人该当的!”

    程林满意的点头道:“黄小哥仗义疏财,值得夸赞!现下工坊一事上老夫还有不明之处,须得问个清楚!”

    黄滨抱拳道:“员外请直说便好,小人知无不言!”

    程林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粗瓷茶杯道:“那老夫就开门见山了!老夫觉着,建工坊倒是不难,织机更不在话下。老夫想知道的是,雇工可是好请?工钱一日几何?所需雇工共需多少?”

    黄滨想都未想张口答道:“员外,小人就把自家状况说说,员外就会明白:小人家中五台织机,雇工十二人,每人每日三十五文工钱,管饭两顿,工时从辰时到酉时。镇上各家大致如此,相差不大。员外所说两百台织机的话,需雇佣四百余人,只要工钱日结不拖欠,工人倒是好找,镇上织户两千余户,织工老少妇孺相加怕不有五六千人之多!”

    程林咋舌道:“镇上共有万余人口,岂不是说大都会织绸?”

    黄滨自豪的笑道:“大都会织绸谈不上,五成以上总是有的!只要工坊建起,工钱合理,工人却是不难找!”

    程林沉吟一会后开口道:“工坊所雇工人,每日工钱四十文,管饭两顿,若是织的好绸者工钱另行再加!”

    四海商行的各种账册,以及各地商铺的文案摆在了乾清宫的御案之上。看着厚厚的一摞材料,朱由检不由得头大无比。

    文科生向来对数字既不敏感并且十分抵触,何况古人的记账法他也看不太懂,再说这些账册已经由专人审核过后才送来的,他也没必要一一查看。

    拿起几册商行新辟府县分行的文案看了看,朱由检对四海商行的效率还是相当满意的。

    商行遵照朱由检的指令,在杭州府开办了拥有两百台织机、四百余雇工的大型工坊;在山东青州府颜神镇和江西饶州府景德镇分别收购或新建三处民窑,雇佣技师和窑工数百人,目前这数处工坊民窑都已开始正常运转。

    这些工坊窑炉本身产生的利润倒是无所谓,但他们产出的丝绸和瓷器将会被四海商行以数倍的利润经销各地,并且带动当地行业的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

    规模化势在必行,小手工作坊要慢慢淘汰。

    这样做不会让从业者受到伤害吗,反而会更加受益。

    因为四海商行开始就把调子定高了。

    工坊的工钱给的比别人高,这会使得绝大多数人得利,少部分小作坊经营者虽然受到冲击,但相信他们会从中找到适合自己的角色,绝不会因此没了收入来源。

    商行还在福建泉州购得五百料商船一艘,重金雇请常年来往海上的船长和水手,准备尝试往吕松航线跑一跑,积累经验后再购买更大更多的商船。

    推动大明前行的措施已经开始全面实施,虽然不够全面,但至少付诸于行动上,现在只需耐心等待,中间再予以随时调整便可。

    凡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这种相当于改天换命的天大之事,需要很长的过程,道路相当曲折难行。

    目前的历史走向已发生了变化,自己再也不能根据史书去判断和计划了。

    现在已进入崇祯九年的腊月,还有二十余天朝堂和各地官府将进入年假,很多事要等到崇祯十年再说了。

    两个月前以各种身份进入辽东的锦衣卫不时的将各种消息传回,其中就有辽东将门与建奴私通款曲的内容,但双方具体买卖何种物资以及数目不详。

    这条消息证实了朱由检的猜测,辽东将门确实在养寇自重。

    本来朱由检以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后会非常愤怒,没想到看完后自己的内心并无太大的波动。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判断正确了,之所以派遣锦衣卫暗中前去调查,不过是希望自己猜错了而已。

    这个问题绝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也不是只这一次,建奴之所以逐渐壮大起来,辽东将门功不可没。

    从他们自身的角度出发,这样做没错。只要有建奴在,辽东将门可以在大明保持其特有的地位,维持现有的荣华富贵。

    可祖大寿们错误的判断了建奴的野心,他们此举无疑是在养虎为患。

    到底该采取何种措施禁绝此类行为呢?

    目前国内虽已大致安定下来,但朱由检能掌控的军队还不具备完全替代辽东军阀的实力。

    孙传庭的秦军远在西北,曹文昭叔侄还要更往西。并且按照朱由检的旨意,孙传庭和曹文昭还要分别组建大规模的骑兵,其形成战力尚需一到两年。

    卢象升、黄得功尚在进剿湖广一带的张献忠、革左五营,就算很快剿杀了流贼后,他们麾下的士卒也该得到充足的歇息。

    尤其是卢象升的天雄军,从崇祯二年组建至今,一直不停的四处作战,将士们已是疲惫异常,要不是卢象升的个人魅力,厌战的情绪早就爆发了。

    洪承畴所部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甭管后世对左良玉、贺人龙、左光先、艾万年等人如何的贬低,但几人到现在并无过分之举,与贼交战时反而十分的勇猛顽强。

    至于历史上他们在后世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堪:丢弃主帅逃命、擅杀良民冒功、骄横自大不听朝廷调遣等等行为,更多的是心理上对大明绝望后破罐子破摔的举动。

    这些将领与手下士卒,同样是征战多年,厌战情绪导致的心理扭曲和压抑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若是不及时得到休息和奖赏,再将其调到危险地区,怕是会出现无法控制的行为。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移镇

    京营的新军虽已操训大半年,已经具备了精兵的雏形,但没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军队称不上强军。

    在一个月之前,接到朱由检的旨意后,薛濂从京营抽调两万人马,分别在神机营总兵茅元仪和伍军营总兵冯勋的统领下奔赴湖广地区,参与到剿灭张献忠等人的战斗中去了。

    这样做一是让卢象升等部有喘息之机,二是以战代练,让京营新军在战斗中成长。

    打怪升级当然先挑小怪兽来打,新手上阵就单挑boss纯属自杀行为。

    张献忠等人虽然也是久历战阵,但不论是装备、士气都无法与后金相提并论,适合新军练手。

    早在京营整顿之初,崇祯就把茅元仪从军器监调到京营担任总兵一职。

    当初看中的是茅元仪在火器生产研制和使用上的眼光和头脑,但朱由检也知道其带兵也是一把好手,神机营正是他一展所长的最佳平台。

    冯勋是京营中的老人,数代在京营效力,原先在军中任游击。据闻其平日喜读兵书,颇有谋略,平时与薛濂、卫时春来往密切,在二人的力荐之下谋得伍军营总兵一职。

    勇卫营现在已扩军至两万人,在朱由检的要求下,新成立了一只五千余人的车营。

    车营装备了两百辆偏厢车,以辎重营杂役驱使犍牛为动力。每辆车配备约三百斤重的佛郎机炮一架,火铳手五人人,炮手三人,长枪兵十人,刀盾手八人。

    组建车营的目的是为了将来出关与建奴野战,以保护步卒阵型不被满蒙骑兵冲击。

    戚继光和孙承宗都曾成立过车营,兵部存有车营的各种档案资料,所以建造成军都很简单,依样学样就行。偏厢车虽然未经大型会战的考验,但在小规模的冲突中表现还是值得肯定的。

    其后来日见荒废,主因就是朝廷没钱打造和维护,这东西太费钱了。

    现在朱由检既然有了大把的银子,那恢复车营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举。

    强大的火力输出和优良的遮蔽能力是偏厢车最大的特点,但机动性太差的弱点也是其无法大量装备的原因。朱由检决定,先装备一个车营,然后根据以往的经验,在日常操训时不断改进战法,使其与步卒骑兵合战的战术更加成熟后再说。

    佛郎机炮子母铳的配置让其射速比火铳还要快速,并且杀伤力远优于火铳,打击距离更远。

    车营的存在让明军士卒多了一份安全感。交战时前面有了遮挡,总比直面奴贼铁骑冲锋要强的多。

    将来扫平辽东就是由这些军队来完成,尤其是勇卫营,更是被朱由检寄予了厚望。

    其余的不管是左良玉们还是祖大寿们,他们不是不能用,但绝不能顶在最前面。

    既然关宁军这么不靠谱,那山海关的重要性就彻底凸显出来,只要这座雄关掌握在可靠之人手中,建奴想从这里突破是不可能的。

    在原先的历史中,要不是吴三桂打开关门,清军根本攻不下这座天下第一雄关。

    现在的山海关防线已经和辽东连成了一片,总兵吴襄更是辽东将门中的重要人物,这等于是辽东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京师的眼皮底下。

    这种局面必须马上改变,要将山海关和辽东从中间隔断,让双方勾连起来更加困难。

    随着朱由检的一道旨意,各军接到了兵部的行文:山海关总兵吴某晋左都督、率本部调任蓟镇总兵,原蓟镇总兵王某率本部移镇保定,担任保定总兵一职;勇卫营副总兵张某率一万人马进驻山海关,并擢升为山海关总兵。三部人马须在年底前完成移镇,否则以贻误军机论处。

    不管吴襄和祖大寿心里如何去想,但至少明面上不敢有违朝廷指令,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三军移镇迅速展开。

    幸亏三军移镇的距离不远,军营也都是现成的,只要主将布置得利,士卒服从上官,二十余天内完成并不是难事。

    蓟镇总兵王国威属于最无所谓的一个。

    他本部有六千余人马,战力并不强悍。蓟镇夹于山海关和京师之间,更多的是充当替补的二线部队,早就没了万历年间戚继光任总兵时那种威震八方的豪气。

    拿到兵部行文的王国威二话不说,立即分派手下参将、游击等将领,吩咐士卒收拾好各种杂物,三日之内全军拔营向西,十日之内抵达保定。

    吴襄心里是万分的不情愿,他已经想到,只要去了蓟镇驻扎,再想与自己的几个大舅哥联络就十分困难了。

    想要去往辽东,山海关是必经之路。因为周围都是难以翻越的崇山峻岭,要是有紧急事务,等翻过一座座大山后黄花菜都凉了。

    接到兵部行文后,他立刻连夜赶往三百余里外的锦州,去与祖大寿商讨此间关窍。

    二人商讨半天后猜到了朱由检的意图:皇帝或朝廷对辽东将门有了防备之心。

    其实朱由检的做法与其说是阴谋,更不如说是阳谋和手段,事涉其中的人并不难判断出来。

    但就算二人判断准确,对此却是无可奈何,想不出好办法来予以应对。

    辽东现在还是大明的疆土,关宁军也是属于大明的军队,每年拿着朝廷数百万的军饷,让你移镇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还加了左都督衔,那可是正一品职衔,属于武将里最拔尖的所在。

    无奈之下,歇息一晚后吴襄赶回山海关,随即下令全军收拾行装,十五日之内赶到蓟镇。

    勇卫营副总兵张奎也是一员勇将,一直在孙应元麾下听命。在孙应元的举荐下,逐步升至副总兵一职,是个值得信赖的忠勇之士。

    朱由检的这番部署达成后,吴襄部处于京师和山海关的夹层之中,南北两侧都有精兵监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双方夹击。

    这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并不是说吴襄有了异心。

    历史上直到崇祯十七年时,吴襄和吴三桂父子也没做出什么大逆之举。

    但作为皇帝,朱由检的举措十分正常,尤其是对首鼠两端的辽东将门,必须要多加提防。

    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句话单指帝王,普通人还是善良的好。

    此举最主要是削弱了祖大寿的实力。

    吴襄部现有三千余骑兵,五千余步卒。吴三桂自陕西率部归建后,父子两人手下的骑兵有五千余人,这可是一只不容忽视的军队。

    这五千余人来到关内,等于祖大寿那边少了不小的助力,再加上其背后的一万勇卫营精锐,相信他会收敛不少。

    随着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来到,朝廷开始正式放假,一直到年后正月十八才会恢复正常的工作。

    京师各衙门纷纷闭门封印,所有人开始忙年,各地官员遣来送礼的人员也已返乡回程。提前来到京师备战明年春闱的举子们,则三五成群的聚饮闲谈,整个京师的氛围显得既轻松又欢快。

    远在陕西的洪承畴和孙传庭,以及湖广的卢象升,分别收到了朱由检的年节赏赐。

    洪承畴、卢象升晋东阁大学士衔、赐飞鱼服、玉带,荫一子为世袭锦衣卫千户。

    孙传庭晋兵部尚书衔,赐斗牛服、玉带,荫其子世袭锦衣卫百户。

    加大学士衔之后,洪承畴和卢象升已经成为可以与阁臣比肩的朝廷重臣了,而不再只是督抚一方的地方封疆,两人已经具备了入阁的资格。

    两人数年来的奔波辛劳当得起这份荣耀,就算朝堂之中很多人羡慕嫉妒恨也无用。人家有实实在在的功绩摆着,自崇祯二年流贼逐渐势大之后,若非洪、卢二人四处灭火,剿杀流贼无数,哪有现今日见安稳的局势。

    孙传庭虽然骤得高位,但论起功劳来确实丝毫不逊色于洪承畴和卢象升。

    毅然授命奔赴众臣畏之如虎的陕西,一年之内屯田练兵大获成功,极大的减轻了朝廷的压力,并且将流贼的标志性人物高迎祥击败擒获,间接瓦解陕北两大股贼寇。

    这些功绩无论哪一项单独拿出,都会力压绝大多数朝官,尤其是剿灭高迎祥之役,可以说是崇祯年间朝廷最振奋人心的胜利。

    其他参战的将领也是各有升赏。

    虽然洪承畴等人指挥有功,但在前线浴血奋战的还是一众武将。

    秦军总兵周遇吉晋左都督衔,职衔仍属秦军。荫子侄锦衣卫百户,赐铠甲一件。

    昌平总兵左良玉晋左都督衔,职衔仍属昌平。荫一子锦衣卫百户,赐山文甲一件。

    临洮总兵曹文昭晋左都督衔,荫一子锦衣卫百户,赐甲胄一件,宝马一匹。

    秦军参将罗世芳晋副总兵,赐甲胄、宝马。

    陕西副总兵贺人龙晋总兵,赐甲胄。

    孤山副总兵艾万年晋总兵,赐甲胄。

    延绥镇副总兵左光先晋总兵,赐甲胄。

    临洮参将曹变蛟晋副总兵,赐甲胄、兵刃、宝马。

    山东副总兵黄得功晋山东援剿总兵,赐甲胄、兵刃。

    辽东援剿总兵祖宽晋左都督衔、仍归卢象升麾下听命,荫一子锦衣卫百户,赐甲胄。

    辽东援剿副总兵李重进晋总兵衔,仍归卢象升麾下听命,赐甲胄、兵刃。

    锦州副总兵祖大乐晋总兵衔,赐甲胄。

    广宁参将吴三桂晋副总兵衔,赐甲胄。

    四川援剿总兵秦翼明晋左都督衔,荫一子锦衣卫百户。

    其余各部参将一下都是晋升一级,士卒赏银五两,以酬其功。

    一次性晋升如此多的将领职衔,也算是对崇祯九年的最终总结吧,至少让将士们知道皇帝并没忘记他们的功劳,能让他们在皆大欢喜的状态下过个好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安定

    今年京城的各种市场出现了多年未见的繁荣景象,与过节有关的物资都非常畅销,很多商铺里的商品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

    早在十一月末京城的商户们大量进货备战过年时,户部设在崇文门的税务署便扩大了核税人员的规模,并在崇文门外设立了若干税卡,用以方便运货进城商户缴税,避免近内城时在崇文门处产生拥堵。这样从通州码头下货后,商户们将货物装运上车,走外城的左安门再到内城崇文门这一段路上,随时都能完税并拿到进城许可木牌,然后再在内城售卖。

    由于没有想到今年过年会出现如此旺销的局面,很多商铺商行备货不足,一些经营布匹绸缎、成衣鞋帽的商行,从上午辰时开张营业,到了午时左右便卖断了货。商行的东家、掌柜不得不亲自上阵,带着伙计赶着马车急急忙忙奔赴京师南面的通州码头,试图从刚刚到岸的商船上抢购布帛等物,为此引发的打架争执时有发生。最后顺天府衙门不得派遣百十名衙役,专门在通州码头维持秩序,以防更多此类事件的发生。

    大街小巷的行人们脚步轻快,手上身上拎着背着各种各样的物品,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相熟的人在街上或商铺中遇见,相互之间都是热情的打着招呼,聊聊过年采购的物品,谈谈哪里的东西多还便宜,语气里流露出轻松和满足。

    以前过年时京师虽也比往常热闹许多,商品物资也是琳琅满目,但采购者除了达官贵人家的管家仆从,就是小有资产的京城富户。寻常百姓们手头拮据,虽也会给家里添置一些物品,但对整个京城的商品市场来说,属于微不足道的一点补充,商人们最大的收入还是来自于大户人家的大宗采购。

    不光是百姓手中无有太多余钱,就是京师各衙门众多中下层官员属吏也比他们强不到哪去。

    各省的官员虽然派遣众多随员趁着过年前来京师送礼,但都是给那些手握重权的上官大老爷,谁会给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送礼?

    微薄的俸禄养家糊口都颇为艰难,这些衙门中的底层吏员们心里充满了怨恨。自己也是为朝廷辛苦劳累,到头来却无余钱给家里添置物件、给孩子置办新衣。

    几个月前皇帝给所有衙门官吏大幅增加了俸禄,以前的折色全部改为现银,这让众多的官吏从心里对朱由检感激不尽,从前暗地里的种种恶毒之言荡然无存。

    这次涨薪的效果在年底得到充分的体现。

    手头陡然宽裕无数倍的官吏们成了这次过年消费的主力军,放假之后的官吏们便装着身,大摇大摆的带着妻儿出来采购年货。

    有钱了,敢出来见人了。再也不是往年过年时,为了自尊,只敢拿出若干铜钱,几块碎银,让妻子外出采购些米面肉食,给孩子扯几块棉布缝制衣袍就算过年的日子了。

    以前不敢买的商品现在成了寻常物件。

    相公,这件银钗样式新奇,打造的好生精致,奴家心里甚是喜欢咧!

    喜欢?买!多少银子?一两?把那个银手镯一并包起来,本官不还价!我家夫人的皓腕带上定会美不胜收!

    爹爹爹爹,我要这个会翻跟头的小木人,还有这双好看的靴子!

    没问题,买!只要儿子喜欢就成!

    看着妻儿脸上眼中那份发自内心的幸福和快乐,每个人心中都是浓浓的满足感。

    这些底层官吏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从前每逢年节回到家中,看到父母妻子孩子满是期待的眼神,自己却因囊中羞涩,无力将他们喜欢的物事采买回家,心里那种羞愤歉疚的感受让人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这个丑陋的世界砸碎,将那些上官老爷们的豪宅一把火烧个干净。

    现在一切都变了,并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涨薪之后,每月的月初自己带回家的是白花花的碎银,再不是薄如蝉翼丝绸,掺杂着砂砾的米面,黄中带黑的大粒粗盐,亲人们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崇拜。日子突然间就好了起来,这样的日子让人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这一切都是当今圣上的恩德。

    官吏和原先的穷匠户以及勇卫营、京营中有家口在京城的士卒们,这些人组成了今年的消费大军。

    朱由检最早去过的皇庄也是热闹非凡,最早富起来的便是这群穷庄户。

    原先庄外的小市场现在已被改建成了各种各样的商铺,皇庄里的数千口人对物资的需求可不是小数目。

    庄户们购买的商品与京师里基本相同,虽然购买力相对弱一些,但依旧成为拉动市场的一只不可或缺的力量。

    由于营养跟得上,顿顿能吃饱饭,大牛和妞妞现在发育的很快。九岁的大牛已经成为养猪喂鸡的小能手,在他的精心喂养下,分给他饲养的两只猪仔已经长到百斤左右,庄里的管事对他赞不绝口。

    妞妞已经六岁了,在这里一年多的生活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安全、简单、快乐,再也不是从前那种饥寒交迫的样子。所有人都非常的友善,她也结识了很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小伙伴,由于都是孤儿的缘故,妞妞经常和小姐妹们睡到一张床上,大家钻进被窝里嬉笑打闹,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这些收拢来的孤儿每十人一组分成了若干组,每组都由两名妇人看护他们。

    在朱由检的授意下,这些妇人全部是特意挑选出来的,都是因战乱饥荒失去了丈夫孩子的苦命人。朱由检认为,这样的妇人才会把母性的光辉发挥到极致。

    他不想后世那种孤儿院中的龌龊之事发生在眼前。虽然这个时代的人普遍都有淳朴的美德,但他还是力图做到完美,不愿让每一个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伤害。

    事实证明,他的举措完全正确,甚至可以说是神来之笔。

    那些一无所有的妇人本来对生活已经彻底绝望。虽然被朱由检收留在皇庄,衣食安全都得到保障,但失去了所有亲人,尤其是亲生骨肉的打击让她们的心神受到巨创,对亲人的思念让她们无时无刻沉浸在痛苦之中,很多人活着也已如行尸走肉一般,上吊自杀的惨事时有发生。

    皇庄里给她们安排的差事让每个人都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看着眼前一张张天真可爱的脸庞,这些妇人们的母爱被完全激发出来。

    她们把这些孩子当做了自己亲生的骨肉,把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孩子们的身上,原先麻木恍惚的神情重新恢复了鲜活,每一个人都尽心竭力的看护着自己所属的那些孩童。皇庄会按人头下拨钱粮油盐肉食,然后由这些妇人们给孩子们料理日常饮食起居,在她们的精心照料下,大牛、妞妞们健康快乐的生活着。

    朱由检最初收留这帮孤儿时,一是出于自己柔软的内心,二是想通过其他手段将这批孩子培养成一只忠于自己的特殊力量。

    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只把这些孤儿当成正常孩童对待和看护。

    天下太平已经并不遥远,强大的对手正在逐个被剿灭。剩下的关外那只部落因为体量太小的缘故,很难与即将恢复健康的大明抗衡,下一步要加大对其的封锁力度,使其极度落后的生产力进一步受到重创。在形势越来越好的情况下,干嘛要把本该快乐成长的孩子培养成被洗脑的产物?

    每个人的选择权应该属于自己,而不是被强加和强迫。

    既然收留孩子时自己的初心是保护弱小,那这份初心就不该被忘记和改变。

    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崇祯九年在一场大雪中、在人们对未来的期待中结束了。

    年三十的乾清宫里,朱由检以及懿安皇后、周后、田贵妃、李贤妃几个大人,还有太子、定王、永王、长平几个孩子,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桌上放置着几个铜制的火锅,一盘盘切的极薄的鲜鲜羊肉和几种绿叶菜蔬,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几个酱料碟子,盛放着芝麻酱和蒜泥、韭花等佐料。

    这是在朱由检的提议下举办的家宴。

    往年过年时乾清宫里并无此般景象。心忧国事、不喜奢侈的朱由检哪有什么心情与家人聚餐。

    懿安皇后也是独自在清冷的宫中熬过每年的大年夜。

    随着形势越来越好,日渐拮据的财政问题基本得到解决,宫中上至贵人下到宫女杂役,几乎每个人的脸上满是轻松和喜悦的神情。

    这几个火锅是在朱由检的特意吩咐下打造的,懿安皇后等人从未见过,并且这种吃法也未尝试过。

    火锅中的水开始沸腾起来,朱由检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在沸水中来回涮了数下,然后夹到酱料碟中沾上佐料送到口中。

    桌上的人都好奇的盯着朱由检,看到他闭眼嚼着口中的羊肉,脸上满是惬意的神情时,长平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父皇,你流口水了!”

第一百八十章 争议

    就在京城的人们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气氛中时,远在湖广的卢象升正率军跋涉在崇山峻岭之中。

    寿州一战击败高迎祥、张献忠余部后,经过数日短暂的修整后,卢象升带兵尾随高迎祥向西而去。

    一路经过河南汝宁府、南阳府时,卢象升分兵扫荡从寿州败逃到河南西部,然后聚集起来打家劫舍的小股残匪,中间耗费不少时日。

    高迎祥西窜时并未顾及大队步卒和普通匪众,流落到河南西部几府的流贼着实不少,这些残余流贼虽然不具备攻打府县的实力,但仍是抢掠村庄和大户,对当地的治安造成严重的影响。

    卢象升不断接到所经府县官府主官的禀告,说是流贼死灰复燃,数百数百上千一股,啸聚山林、为祸地方,恳请理臣派兵绥靖地方,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在数次查看舆图,研判高迎祥西逃目的及动向后,卢象升判断流贼或进入湖广,在山高林密的郧阳附近休养生息,网罗贼众后寻机东山再起,或是走淅川去往商洛山一带,准备伺机返回陕西。

    要是前者的话,自己没必要率队急赶。流贼既然要找地方落脚,那自己率军从容跟进既可。到时寻见流贼盘踞之地,或是袭杀或是强攻,相信犹如惊弓之鸟的闯贼残部并无多少必战之心。

    若是后者的话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卢象升从朝廷下发的塘报中知道孙传庭和洪承畴都在陕西,也知道孙传庭屯田练兵颇见成效,更兼有洪承畴率领的两万精锐官军一直在陕西与贼交战,如果高迎祥不明情况下窜入陕西,正好遭到孙、洪两部的联合打击。

    鉴于情况并不紧急,卢象升遂在汝宁府和南阳府分别驻留了一月之久。期间他将祖宽和李重进部分为三百骑一队,辅以其他三军的五百步卒轮流出击,其他大部官军则趁势歇息休养。

    在当地官府选出的敢战之士的引领下,小队官军依仗人少而精,迅速出击剿杀占山为王的各股流寇。

    两个月后当卢象升率部离开时,汝宁府的确山、真阳、泌阳,南阳府的邓州、内乡、新野、镇平等州县境内的残匪被彻底肃清;并且通过审讯俘虏,观察大军所经留下的痕迹得出结论:高迎祥部并未走淅川进入陕西,而是向西进入郧阳府境内。

    随着深秋季节的到来,天气逐渐转凉,但几天一场的小雨也慢慢减少,沿途路面变得干燥结实,更加有利于长途行军起来。

    当卢象升部从南阳府进入湖广的郧阳府郧县一带时,得到了当地县府的禀告:前端时日确实有流贼经过,但并未攻打县城,而是在劫掠了数个村庄后从县城北穿过后向西而去。

    卢象升立刻遣数队探马向西追踪而去,并派人知会郧阳巡抚宋祖舜,让其前来郧县商讨要事。

    等数日后派遣的探马接连返回禀报时,郧阳巡抚宋祖舜才姗姗来迟。

    据探马回禀,他们数队接力,前出数百里后,在西阳关附近探查到曾经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确认流贼渡过白河,进入了陕西境内。

    就在卢象升俯身查看案上的舆图时,宋祖舜优哉游哉的进入卢象升的营帐中。

    年近六旬的宋祖舜是万历四十年的进士,论起科场与官场的资历,都要比不到四旬的卢象升深厚许多;所以倚老卖老的他,并未把卢象升放在眼里,私底下与幕僚偶尔谈到卢象升时,宋祖舜轻蔑的斥其为“幸进之臣”。

    在接到卢象升遣人知会后,宋祖舜本待称病不来,但在幕僚的提醒下才忍着气从郧阳赶来。

    郧阳府距郧县不过四十余里,宋祖舜愣是在三天以后才到达这里。

    他觉得卢象升应该前去郧阳府拜会他这个老前辈,而不是让他来这里等待接见。

    虽然卢象升贵为五省总理大臣,但宋祖舜认为那只是个临时差遣,说不定有一天剿贼不力的情形下就会被一道圣旨给罢免。

    听到亲兵的高声唱报后,卢象升抬起头来。看到眼前这位面上富态滋润,一部花白胡须的巡抚,心中不由暗衬:郧阳地处三省交界,向来是穷土僻壤,怎地这位老先生犹如富家翁一般。

    他面上带笑,拱手寒暄道:“可是宋前辈当面?后进这厢有礼!”

    宋祖舜皮笑肉不笑的微微拱手还礼道:“不敢当部堂之礼啊!老夫宋祖舜,听闻部堂相召,遂放下所有公事急忙赶来听命!不知部堂有何要事吩咐啊?”

    卢象升心下微微不喜,心道:某敬你是科场前辈,这才先给你行礼。莫非尔以为本官这正一品大员比你品级要低不成?

    他慢慢放下双手,手抚玉带,换成官场的语气,淡淡的道:“本官奉圣命总理五省军事,前番于寿州大败闯贼后追至郧阳,故遣人将宋抚治唤来。一则是询问郧阳是否清楚流贼动向;二则是贵抚治要统兵赶来与本官合兵一处,向西追击闯贼之败兵;三则是烦请宋抚治备好大军所需粮草一千石,以免将士们因缺粮而无力追贼。这可是事关剿贼之大事,还请贵抚治尽快处置妥当为好,否则若是耽误剿贼大事,圣上与朝廷怪罪下来,你我可吃罪不起!”

    其实卢象升并不缺粮草。在河南这两个月,不光是将贼寇们抢来还未用掉的粮草据为己有,汝宁府和南阳府以及下辖各县的官绅士绅们,为了早日将流贼赶跑或剿灭,也是捐输了不少粮饷。

    但他看到宋祖舜傲慢的神态举止后,瞬间决定要拿捏这老家伙一把。

    叫你不拿理臣当干部!

    五省总理虽然只有军权,但这项权利在流贼肆虐之地可以无限放大,任何事都可以用事关剿贼的名义作为旗号。地方官要是不积极配合,卢象升一个奏本上去,不配合的官员基本会被朝廷罢官,甚至会被锦衣逮治入京。

    只是卢象升生性宽厚仁慈,基本没用这项权利压人。若换了洪承畴、陈奇瑜等人,这宋祖舜丢官罢职都在顷刻之间。那两位可不是善茬,也不像卢象升这般好说话。

    宋祖舜也是官场老手了,岂能听不出卢象升的话中之意?

    他心里既惊又怒,面上也是青白互现,一张富态的老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但卢象升的话并不过分,官军剿贼需要粮草,地方官府负责协助筹办,这是朝廷早就明令过的。

    宋祖舜负气之下只能拱手回道:“事关剿贼大事,下官自当尽力而为!只是郧阳穷困天下皆知,更兼数月前献贼等数股流贼窜至西南之竹山、竹溪一带,四处攻伐县城及乡下士绅,收拢失地之农户,聚众数万啸聚郧南。下官只得责令各县招募青壮把守城池,自身则亲率数千卫所兵防守郧阳府城,实无余力再行征粮与遣兵,还望部堂体谅郧阳上下之苦衷才是!”

    卢象升骤闻张献忠率部在郧阳南部活动,心下也是一惊:难怪寿州之战时未见献贼主力,自己率部沿途扫荡时不见献贼的旗帜,原来早就匿至此地!此贼确实狡猾难制,其窜至郧阳应是蓄谋已久之举!郧阳穷困农户甚多,更有利其招兵买马,蛊惑百姓;看来闯贼暂时顾不上了,得先将献贼剿杀才可!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追究宋祖舜推脱征粮派兵的责任,接口问道:“宋抚治可曾见献贼所张旗帜?除献贼外,都是哪股贼寇盘踞郧阳?”

    宋祖舜摇头道:“献贼势力最强,故人尽皆知,其余别股贼实力稍逊。有传闻绰号老回回、曹操、刘国能之名,此等贼俱在房县、保康一带,距郧阳稍远!”

    宋祖舜见他果然听到流贼时便忘记粮草一事,心下不由暗喜:“别看尔贵为一品,于官场上还是嫩了点!”

    他却不认为卢象升此举是一心为国,而不屑于官场内斗,只是以自己阴暗的内心去揣度卢象升而已。

    卢象升回到案前,俯身观看舆图,不一会直起身子转身对宋祖舜道:“宋抚治且回郧阳紧守,本官自会率军前往献贼所在之地进剿!”

    宋祖舜得意洋洋的返回郧阳府。卢象升的到来让他如释重负,这回他终于可以不用害怕担负失土之责了。不管是献贼还是曹贼,自有你这五省总理去剿,本官小酒照喝,小诗照做,只要朝廷不行文,老夫绝不上疏自请致仕。

    待宋祖舜走后,卢象升即刻召集祖宽等人齐至营帐之中,商议最新的贼情以及剿贼方略。

    众将对剿闯还是剿献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祖宽、李重进、秦翼明等诸将认为:闯贼部已经遭受重创,主力骑兵损失殆尽,一路逃亡陕西的路上因缺少补给、病疫齐发、道路难行等因素,其剩余马队会十不存一。此贼乃朝廷心腹大患,况且是由我等将其击败,应毕其功于一役,追上去将其彻底剿灭,那可是难得的大功一件,封妻荫子就指着闯贼的首级了。若是让他人摘了桃子去,未免让人难以服气。

    而黄得功、杨茂功等人则认为,不管是闯贼还是献贼,都是必剿之巨贼。现下放着眼皮底下正在祸乱地方的献贼与不顾,只是为了立功受赏的私心而前去追剿闯贼,此举非朝廷官军应有之举。况且我军在汝宁、南阳驻留时间太久,此时已追之不及,不如先剿灭献贼再说,若是能将献贼擒斩,其功劳不次于剿灭闯贼。

    卢象升理解祖宽等人的心情。

    在自己的率领下,祖宽等人与高迎祥交锋数次,时间长达一年左右,部下伤亡也是不小。现在眼看胜利在望,却要转头折返,确实是心气难平。

    但自己的位置决定了必须以剿贼安民为重,而非以立功受赏为主。

    可要是强行下令转剿湖广之贼,祖宽等人虽然会勉强听令,但心里难免会有怨气,接下来的剿贼战斗中很难使出全力。

    祖宽和李重进在自己麾下听命已久,从最初的桀骜不驯到现在的尽心听命,已经让卢象升甚感欣慰。若是因此事产生龌龊,那对双方以及后续剿贼事宜来讲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到此处,卢象升开口劝慰道:“诸将所言各有道理,闯贼的确为我部重创,若及时追之应能全其功;但我军沿途所耗时日甚多,此时闯贼已踪迹难寻。现下献贼近在眼前,我军既享朝廷俸禄,自该为朝廷解危。故本官决定,先剿当面之贼!本官在此向诸将保证,若闯贼在陕成擒,本官自会上本朝廷,尽言正是诸将寿州之役奋力搏杀,方使得闯贼实力大损后失陷;以我皇之英明,断不会使用功之臣前功尽废!”

    祖宽等人虽然心中还是不太情愿,但与卢象升相处已久,一年多来数次并肩杀敌,双方也是结下了比较深厚的友情。对于一位正牌进士出身的一品大员,能披甲执锐亲自上阵冲锋,祖宽等人也都是十分的钦服,所以也就没再继续争执。

    接下来卢象升开始分派各部的作战任务,此次以先剿张献忠部为重。

    李重进、黄得功、秦翼明三部向西南方向的竹山展开攻击。要多遣探马前出,探明流贼营地后,先以马队冲阵,之后黄得功部上前围杀,敌逃散后,惯于山地作战的川军入山搜剿。

    他率天雄军以及祖宽部从西面的白土关包抄竹溪的流贼,将其击败后驱赶往竹山方向,然后五部官军合力围杀献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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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介绍:
现代人穿越到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身上,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剑眉一轩或者仰天狂笑的幼稚举动,更没有动辄诛人九族的白痴行为;只是凭借着对历史的了解和自己的思路来改造大明。本书内容尽量贴近历史,不适合喜欢小白文的新人阅读。崇祯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