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天降金鱼
汉延熹九年,历丙午
时三月,春光正好
一条蜿蜒曲折的官道上,一行人马慢悠悠的前进着。
汉朝是个很讲究的年代,在这个时代,对于人们行走的道路,都有严格的规矩,有皇帝出行时行走的皇道,有五大夫以上爵者行走的官道,有亭卒驿父行走的驿道,至于平民黔首,乖乖在家务农就好了,还走什么道!
这一行人马走的正是官道,在最前开路的是两位骑手,骑手身材高大,胯下黄骠马不慌不忙的蹬蹄前行,他们左配剑,后负矛,健马左侧各挂一黄弩,右侧是箭壶,此等武装,却是惹人胆战心惊,所见之人,无不回避了事。
东汉对于民间武器的管辖甚严,弓弩都是被严令禁止民间私有的,而这样挂着黄弩出行,大概相当于后世在大街上耍ak,这对于屁民来说还是相当可怕的事情,当然,某些人手一把ak的国家除外。
在骑手身后,是一辆精致的马车,四匹良马低着头,踩着小碎步,丝毫不敢让马车有太大的颠簸,马车通体是由红木做成,左右云龙纹,又有凶禽猛兽点缀其上,马车之后有两奴仆正在小跑着,一人手持夜香,一人手持香炉,之后又是五六辆牛车,全没有顶盖,有的拉着食鼎箪瓠,有的拉着梁米好肉,有的拉着苜蓿芸苔...甚至还有装着各种服饰头冠。
知情的明白这是当今解渎亭侯踏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富户要迁屋!
年仅九岁的少侯君刘宏懒洋洋的侧身躺在马车内,心里窃喜,还是这外出惬意啊,在家里,一坐一行都要合乎礼,稍有不对,便是挨一顿打,最可怕的还是阿母一边哭一边打,搞的自己胆战心惊,这下借着外出踏春增长学识的名义,终于能算是稍微放纵一下自己了,刘宏笑嘻嘻的从一边拿起一个已经被敲开了的胡桃,吃了起来,躺着吃东西,真是舒服啊!
吃着胡桃,心里也在嘀咕,这胡人的好东西还真多,等自己长大了,要去当个游侠,然后学那个张子文,去西域转一转,一人一剑浪迹天涯!
闲暇时刻,再跟胡人换点胡桃....
“少君侯?少君侯?”
刘宏一愣,也没有理会,先将手中胡桃吃的干干净净的,再卷起车帘,探出头。
车外却是那手持香炉的小厮笑着说道:“少君侯,到了,到了!”
“哦?”
刘宏从内推开车门,两个小厮便跑了过来,扶着刘宏下了马车,刘宏年方九岁,个头不高,留着总角,身穿锦绣赤衣,下着黑裳,带着一玉色腰带,左配香囊,右配五色花带,耳边挂一支菊花,穿的固然风骚,看起来却不算标志,不是因为那朵菊花,男子戴花一直都是时代潮流,而是因为他的身材,胖嘟嘟的五短小身材,尽管那身衣服很是合体,也算不得很是俊秀,顶多有几分可爱。
看着自家少主这身打扮,小厮有些哭笑不得,这定是在马车里偷偷换了衣服的,少君侯不过是总角孩童,何必总要学那些浪荡游侠?
“少君侯,您看,这便是那大河!”
刘宏在小厮的扶持下,饶有兴趣的走了过去,迎面是一条河,却并不是很宽,水势也不是那么凶猛,骑手在不远处饮马,这么一看,刘宏心里难免失望,他本来期待的那种绵延万里汹涌澎湃的大河景象瞬间破灭,刘宏那双浓眉挤成了一团,那小厮也看出了少君侯心里的不满,连忙说道:“少君侯,这是大河分支,不过算是小溪,等少君侯再长大些,可亲自前往大河,到时聚友河边,吟诗作乐,岂不美哉?”
“那我等出来,是要作甚?”
“额...”小厮抓耳挠腮的想了片刻,疯狂的给另一个小厮挤弄眼睛,另一个小厮连忙说道:“少君侯可以坐而垂钓!此处鱼虾甚多,若抓些回去,主母定然开心!”
“哈哈哈,真当如此!”刘宏忽然乐了,小厮们匆忙没有携带渔具,又使人前往周围乡民家户买的几只渔具,急忙带到了刘宏面前,刘宏一路小跑回牛车,从牛车上拿了些好肉,又一路跑过来,两个小厮在他身边跟着跑,小胖子气喘吁吁的跑到河边,干脆去了鞋,也不嫌地脏,直接坐在了地上,小厮面面相觑,也不好相劝,将羊肉挂在鱼竿上,就要钓鱼。
“少君侯!这...钓鱼要捉些地龙,这鱼也不吃羊肉啊...”
“你非鱼,安知鱼不吃?”
这话听的真熟悉啊,小厮一下呆愣住,也不知该这么反驳,他想了片刻,又说道:“这羊肉太大,这小溪里怕是没有那般大鱼,能上钩啊!”
“这便是你之愚钝了,钓的便是大鱼,若是捉些小鱼回去,岂不是让阿母看轻了我?再说,你也不知道,昔日齐公飞能无饵都能垂钓,我为何不能?”
“飞能??少君侯,莫不是说飞熊姜太公?”
小胖子涨红了脸,也不知是羞还是愤怒,他大叫道:“休管甚么飞熊,我就要这般钓鱼,今日要是钓不上大鱼!你就别随着我们回去了!”,小厮低头不再言语。
小胖子开开心心的将一块肥硕的羊肉挂在了鱼竿上,随后装模作样的踞坐在了河边,又闭着眼睛,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周围的小厮们摇摇头,希望还是有鱼能上钩罢,若是没有,只怕这少君侯又哭又闹,没有主母在,哪个能降得住他?
就这样,过了几炷香的时刻,小胖子便有点坐立不安,他不时就将鱼竿提起来看看是否有鱼上钩,这番动作,让小厮们瞬间感觉希望更加渺茫了。
清风徐徐,阳光温和。
而在河边,暴风雨似乎都在缓缓凝聚着,小厮们屏住呼吸,不敢言语,就连远处饮马的骑手,也躲在远处,刘宏眉头越来越紧,正要爆发之际,鱼竿忽然一沉,小胖子险些被拉进河里,还好周围小厮手疾,连忙拉住他,用力帮着他将鱼竿吊起来,莫非这小溪里还真有大鱼?还是吃羊肉的鱼???
众人吃力的将鱼竿拉起,只见,有一只浑身金光闪闪的大鱼在鱼竿上扑腾着,小胖子开心的大叫起来,小厮们瞪大眼睛,连忙帮着他将大鱼钓上来,大鱼上岸,即可不动,看似已经死去,众人连忙围上前看,这大鱼估摸有百来斤重,浑身鳞甲皆是金色,嘴角有两段细长的龙须,在惊异之中,小厮们说不出话来,小胖子倒是开心,这大鱼几乎跟他一样大,他也不怕,上前摸了摸这鳞甲,嘴里不知念叨什么。
“快,快,回府!”小厮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大叫起来,顿时,众人手忙脚乱起来,几个驾着小胖子便直接塞进马车里,东西也不怎么收拾,几个人又抬着金鱼将它放在牛车上,快马加鞭便朝着侯府直奔而去!
河间国,博陵郡,饶阳县,解渎亭
整个解渎亭都是刘宏的私人封地,当载着金鱼的一行人步入解渎亭的时候,小厮们大叫起来,“祥瑞啊!大祥瑞!报祥瑞!!”,这喊声引来了不少乡民,众人闻风而来,待看到牛车那条金色大鱼之后,各个惊呼呱噪起来,甚至有人跪地便拜,祥瑞之声一时传遍整个解渎亭,小厮兴高采烈的朝着侯府赶去,这可是天大功劳!当今天子重祥瑞,若此次上达天听,少君侯能再进一步,自己的好处怎能少得了??
就在这样的心情下,众人急急忙忙来到了侯府面前,朱色大门早已大开,祥瑞之事,侯府内也早有耳闻,身后跟着一大众百姓,喧闹着跟上来,在这样的氛围下,小胖子也有些激动,早就忘了小厮们的不敬,拍手大叫着,门缓缓大开,一个穿着朱红色连襟衣的妇人携一众家奴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她虽为一介妇人,却是颇有威仪,见到她来,众人连忙行礼,道了一声主母。
妇人没有说话,转身便回府,众人觉得不对,立刻关了大门,急匆匆搬大鱼来到了右侧主房。
“呵,还知晓有我这个主母?给我跪下!!”
第0002章 腹内藏书
妇人跪坐在席上,眼神酷冷无比。
家奴们哗啦啦的齐声瞬间跪下,低着头,不敢吭声,他们都是侯府的家奴,生死都在主家的一言之中,那个报喜的小厮更是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着,原本兴高采烈的小胖子也顿时懵了,站在一窝家奴前,不知该跪还是站,手脚无措,妇人瞥了他一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挥挥手,说道:“你上前来!”
小胖子一个哆嗦,脸色比那小厮还要苍白,颤颤巍巍的来到了董氏面前,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说道:“阿母莫要生气,我钓了一个金色大鱼,为阿母钓的,阿母定会喜欢....”,董氏眼里闪过一丝温柔,脸庞依旧严厉,她说道:“去时如何跟你说的?莫要靠近大河,莫要靠近大河!我都说了两遍!你为何记不住?!”
“阿母...我...”小胖子说不出话来,一双眼已经起了水雾。
“莫要哭,汝乃肃宗孝章皇帝之玄孙!当今皇帝之侄孙!岂能坠先祖之风?”
小胖子立刻收声,再不敢啜泣,董氏摇了摇头,将小胖子轻轻抱住,对小厮们挥了挥手,说道:“在门外跪着!”,家奴们应了声诺,便走了出去,董氏将小胖子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汝父丢下我们妇孺早早便去了,你要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皇帝侄孙,同出河间开王一脉,不许给天家丢人,更不许给乃父丢人!知道了么?”
小胖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董氏看到这,面色稍缓,她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今日之事,你从实道来,莫要欺骗阿母。”小胖子便趴在阿母怀里,对她说起了今日的事情,当然,私自更换衣服和踞坐之类的小事并没有说,说了半天,小胖子抬头,看到董氏一脸呆愣,似在出神,他伸出胖嘟嘟的手,在阿母面前晃了晃,董氏才清醒过来。
她放下小胖子,缓缓走到了厅中,金鱼放在案牍之上,百斤多的金鱼浑身映着亮光,那双龙须更是惊人,弯身抚摸着鱼鳞,一股清香之气迎面扑来,董氏心里却是起了万千思绪,她起身,不言语,心里却是天翻地覆,当今祥瑞却是不少,但都是甚么哪家井里出现黄龙之类的混话,董氏向来不信,只是这祥瑞摆在自己面前,这....
上天是在预示甚么?莫非我儿将来有大造化?
越是想,董氏心里便越是激动,这不正是吗,不然为何天将金鱼给我儿?再想想当今圣上,龙体不善,更未有一子,而两位亲弟弟,一位因为嗜酒过失,被天子厌恶,而另一位更是因造反被砍头,莫不是正应了此诏,若是如此,这些家奴却不能留,这祥瑞也不能报给天家....董氏陷入一阵魔症之中,在她眼里,自己孩儿是那么优秀,哪怕是天子之尊位,也是坐得!
小胖子并不知道阿母为何如此,只是无聊的坐在台前,双手扶着小胖脸,看着阿母,董氏忽然转身,看了小胖子一眼,转身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有女仆在门外,看到董氏如此失态,刚要问,便被董氏一把推开,她们只好留下,董氏走进亡夫故书房,拿了案牍上的宝剑,又对着四周跪拜了一番,方才又一路走进主厅。
看到阿母拿了宝剑进来,小胖子真的是吓得脸色煞白,董氏也没有理会他,先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锁了门,来到金鱼面前,举起了宝剑,对着大鱼狠狠斩下,大鱼鳞甲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坚硬,一击之下,宝剑直接陷入金鱼体内,董氏又抽出宝剑,连砍了数下,方才看到鱼腹内情况,金鱼竟没有内脏,腹内只有一黑色物体,宝剑砍在其上竟然都没有一丝损坏!
董氏兴奋的取出了这黑物,却是一本厚厚的书,这书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没有平常纸张那般粗糙,浑身光滑。
“天书!”董氏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又立刻捂住嘴,小胖子看到阿母拿出了甚么东西,也好奇的赶了过来,封面上是龙飞凤舞般的几个金字,董氏不识字,也不知其意,她又翻开书籍,看了许久,小胖子在一边皱眉,董氏指着封面,问道:“这写着甚么?”,小胖子看了看,自豪的说道:“三国志!”,他又低头看了看底下一行小字,补充道:“好像是一个叫陈寿的人写的....”
“那不是人!”
“那是仙圣啊!”
董氏激动的说道,她本来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这鱼腹真藏有天书,我儿当真身怀天命!董氏双眼通红,俯下身,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事关我们母子性命,大鱼之事,万不可外传,可好?”,这还是阿母第一次询问自己的意见,小胖子激动的脸都红了,他重重的点头,说道:“阿母,我誓死不外传!”
“好孩儿~~”董氏又紧紧的抱了会小胖子,将这天书拿着,左顾右盼,在屋内找了一木盒,将天书放好,待了片刻,又恢复了常态,方才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叫道:“张氏,你把大郎带回屋内,让他休息!”,立刻有一妇人进来,小胖子对着阿母行了一礼,方才跟着妇人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平常要是这模样,董氏定然怪罪,只是此刻,也顾不得了。
“你们,给我进来!”
那些陪着刘宏外出的家奴们胆战心惊的走了进来,董氏冷冷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心里却是在思虑,要不要除掉这些人,这些人是知道金鱼的,而且嘴大的奴才竟然还在外面瞎咧咧,搞的乡民都皆知侯府出了祥瑞,杀掉他们不难,只是,如果要杀,就只能全部杀死,只是一次性除掉这么多人,哪怕无人追究,也有些掩盖之嫌疑。
这些蠢货倒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气氛在这样的寒冷之中,过了许久,董氏方才缓了脸色,有些不悦的说道:“此番,你们为了取悦大郎,故作甚么祥瑞,欺骗乡民,如此行为,教外人如何看待我家?”
家奴们一愣,看了看一边被解剖,正在闪着金光的大鱼,有几个立刻反应过来,瞬间俯身拜道:“吾等大罪,不该为取悦少君,与大鱼身上洒金末,佯称祥瑞,吾等知罪!”,其余几个也反应过来,顿时叩首认罪,董氏这才点点头,说道:“念在你们平日里有些功劳,便罚你们两个月的俸,你们可服?”
“吾等皆服,谢主母恕。”
“这条鱼,就拿来给大郎补一补身体,你们要拿着那‘假祥瑞’,给乡亲,乡亭官吏好生解释一番,免得再闹出甚么破事来。”,立刻便有几个厨娘将金鱼带了下去,家奴们似乎也明白了甚么,各个都有些不安惶恐,董氏眯着眼睛,说道:“夫虽早逝,我儿还是解渎亭侯,当今圣上之侄孙,我还有一位兄长,两个侄儿帮着打理,若是谁在外头瞎扯胡谈,哪怕拼着这侯爵,我也要让他族灭!!”
“谨遵主母之令,绝不敢饶舌!”
第0003章 府中管事
“善。”董氏点点头,眼神也不再那么阴冷,她又说道:“劳人将家宰请回,尔等可先告退!”,那些家奴们这才如释重负,各个起身拱手俯身慢步退下。
对于这些家奴,董氏也就稍微放缓心思了,汉人向来重诺重信,何况他们本就是侯府家奴,与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来也不会做出甚么损害侯府的事情来。
随后,董氏又带上两个健婢,去了后厨,她出身不高,父祖也不过是一门富户,小有田产,但是嫁进侯府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后厨了。
刚刚进门,便看到侯府一伙庖厨正围着那金鱼看,各个都注精会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家母已经进来,健婢大叫道:“怎敢失礼!”
听到这声,庖厨才纷纷转过身来,见了主母,吓得纷纷拱手便拜,董氏挥了挥手,说道:“此物乃是上天恩赐我儿,尔等乃是侯府亲信,待我儿飞黄腾达,定有好处。”
“谢主母大恩!”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些人都作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知恩图报的模样,董氏微笑着点点头,将他们佯扶,说道:“那就起来忙活罢。”,说完,也不走,与两个健婢就站在一旁看着,在主母的注视下,众人顿时变得忙碌起来,有的烧灶,有的磨刀,进进出出。
董氏不愿离去,她心里觉得,这金鱼竟然腹藏天书,本身定也大有来头,若是给我儿吃下,想来也有好处,她就站在那里等着,也不觉得辛苦,庖厨拔了金鳞,又想清洗内脏,忽发现金鱼未有内脏,惊异之下,也只能将大鱼剁成好几块,放进釜中煮了起来。
阵阵清香朝着周围传来,董氏只是闻了一口,便食欲大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这大鱼才完全做成了一釜鱼汤,家奴们将鱼汤端到了侧房厅,董氏又使人唤来刘宏,小胖子刚刚才被半强制性的带回房里,现在又被带出来,心里的不满都挂在了嘴上,嘟囔着嘴,慢慢悠悠的赶来。
董氏先是挑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那肉顿时在嘴里化了,化作一股肉汁,直涌向腹部,滋味却是不香,但只是一口,便让董氏觉得浑身疲乏尽去,舒畅无比,她点了点头,方才对着刘宏叫道:“来,食之!”,小胖子鼻子闻了闻,便迅速跑到了董氏身边,低头看了看。
“这便是我捉的那大鱼?”
“食之!”董氏不跟他废话,小胖子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阿母,明明未到饭时,以前都是不许自己多吃,现在怎么又逼着自己吃,不过,小胖子好口欲,舔了舔嘴唇,拿起了筷便开始吃了起来,吃了一口,肉化作汁水,直接流进小胖子的腹部。
小胖子震惊的摸了摸腹部,抬头看着董氏,董氏严厉的皱着眉头,叫道:“食之!”,小胖子无奈,只好继续进餐,这肉虽不香,却也不难吃,小胖子又吃了会,便感觉饱了,这么大的鱼,自己一个人也根本吃不完,抬头说道:“阿母,这鱼如此之大,我一人也吃不下,还是一同进食罢。”
董氏摇了摇头,说道:“这鱼,你可食之,其余者不可,我也不可,休要多舌,食之!”
小胖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这句话,一直被他深深记在脑海之中,日后更是以为立世之本。
在母亲的逼迫下,小胖子满头大汗,一点点的吃掉了整条鱼,这鱼虽大,却无内脏,也没有多少肉,多为骨刺,董氏在一边帮着他挑出鱼刺,肉全部喂给他,最后,就连这汤水都被强行灌到了刘宏嘴里,小胖子第一次觉得吃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痛苦!
最后他是被家奴们抬回寝屋的,腹部涨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坐立难安,小厮们刚刚把他放在床榻上,小胖子便直接陷入沉睡之中,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而随后,整个侯府也是开始忙碌起来,家宰是汉之前,那是诸侯王舍下官职,可是在今朝,指的却是家中管事,侯府管事刘姓,乃是侯府远房子弟,入府有五十多年,众人皆敬之,之前董氏所叫的,便是他,他本来在外头因为春种而忙活,得知祥瑞种种,便朝着侯府赶来,中途又遇到董氏所派之人,便加快速度赶到。
刘管事站在主房大厅,拄着拐杖,整个人缩成一团,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老人满脸沧桑,干瘦的不成样子,双眼眯着,董氏连忙赐座,有健奴在一旁扶着老人坐下。
“自夫逝已过三载,此三载,君勤勉忠恳,妾身感激不尽。”董氏刚刚说完,刘管事便颤颤巍巍拜道:“主母是何言语?老朽无甚才华,德行平平,不敢担主母大谢。”。
汉朝重孝重老,董氏又怎敢受刘管事大拜,连忙回拜。
年过八十的老人,在汉朝是可以不拜官吏的,就连皇帝见到也要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见。
刘管事虽不过六十来岁,董氏也必须恭恭敬敬的,尊老爱幼是大汉风气,谁也不能破例。
“想来,老朽年近花甲,老眼昏花,正要告老还家,享天伦....”
董氏心里明白,自己这些话有些突兀,这刘管事想差了,她连忙将今日之事缓缓道来,刘管事瞪大眼睛,一声不吭,直到董氏说完,他才缓过神来,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祥瑞啊,少君有大造化!他睁开那双原先浑浊的老眼,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点老态?
“这...主母...少君侯....”老人一辈子都待在侯府,与少君侯祖父一同长大,上一代解渎亭侯更是他亲自带大,何况老人并无子嗣,早就将刘宏视若己出,对他无比疼爱,此刻,他声音都在发颤,话语也不利索,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就仿佛回到了巅峰,整个人犹如一道出鞘利剑!
“天子无后...天命所应者,我儿也!”董氏也是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若是连这勤勤恳恳为侯府做事几十年的老人都不能信任,哪还有谁能信任呢?
“不好!”老人忽然起身,健奴一愣,又要扶住,却被他一把推开,老人脸庞涨红,对着健奴骂道:“你这不长眼的臧获,去门外守着!”,家奴仓皇跑出,一时间,董氏也是目瞪口呆,不是都说刘君年迈力竭,怕熬不到年底麽?这怎么....
“主母啊,那些家奴虽都是我刘家之私奴,却不可全信,其中难免有他人耳目,怎可就这样放他们离去?请主母下令,使人携重礼,去往他们家中,拜谢其母妻子,以彰其功劳!”刘管事眼里闪过几丝狠厉,说道:“再将他们送到老朽这里罢,春种之事,尚需要些家奴来帮!”
董氏呆愣了片刻,方才点点头,说道:“善。”
老人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原来浑浑噩噩的老态,颤颤巍巍的行礼说道:“此外,还请主母牢记,天书之事,事关重大,万不可泄露,便是戚家...也万万不可,主母乃是刘家之母,非董氏耶!”,说完,老人便告退离开,董氏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第0004章 教书老匠
刘宏吃了那金鱼,便陷入熟睡之中,这么一睡,便是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可是把董氏吓了个够呛,亲自陪在刘宏身边,若不是刘宏脉象用力,气息悠长,只怕董氏也要‘睡’过去了,就这样,在焦急的等待之中,过了足足一天一夜,刘宏方才缓缓醒来。
睁开眼,便看到阿母跪坐在自己身边,面目憔悴,双眼不少血丝,小胖子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口阿母,董氏便抱着小胖子,险些哭了出来,“大郎可还安好?身体可有不适?有无疼痛?”,小胖子被阿母报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等到董氏将他吃力的抱起来,放在怀里,他才摇头说道:“孩儿未有甚么感觉。”
“这便好,这便好。”董氏说着,又在小胖子额头上啄了好几口。
小胖子也就尽情的享受阿母的温情,懒洋洋的趴着,还是一旁的侍女有些看不下去,低声说道:“少君侯,主母已经一天一夜未有合眼....”
“多嘴!”董氏冷哼一声,让小胖子起身,缓缓打量起来,小胖子看起来并未有甚么变化,那小肚子依旧圆滚滚的,笑着捏了捏那肉脸,方才起身,说道:“大郎今日不必进修,便待在府里顽罢!”,说完,吩咐了家奴准备饭食,自己便去休息。
原来,小胖子就不怎么喜欢学习,教书的老头古板严肃,行事也狠辣,丝毫不顾忌自己身份,说打就打,摆脱了这老头倒也是个好事,小胖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叫上了几个家奴,折了些树枝做马,拿上了自己的木剑,便在院里玩了起来。
“甚么?今日暂不进修?”
“习文立于世,不习何为人子耶?”
熟悉的怒吼声让小胖子一个哆嗦,转身便跑回屋内,几个小厮面面相觑。
而在东院门,一老人正愤怒的叫着,面前几个小厮苦笑,也不敢为难这老人,这老人正是刘宏蒙师,四五年前,不请自来,拿出一书文,却是刘宏祖父之文,劳其教导子嗣,董氏也只好开门迎接,这老人虽然穿着朴素,也无甚大名,却也教导甚严,兢兢业业,董氏由是敬之。
老人穿一身白色儒袍,戴高山冠,佩剑,手里拿着几卷文书,老者年近古稀,脾气却是火爆,看到这些人竟然不让自己入内,险些拔剑杀了进去,便有小厮,说道:“望君赎罪,府内却有大事,此也是主母之吩咐,粮米照发,粮米照发!”
在侯府众人眼里,这老头也是奇怪,入府之后,既不许刘宏拜师,也不收六礼束,每旬前来两次,只要米一升,酒二斗。
他要是不说还好,说了之后,老人面色瞬间变得青白,浑身都气的颤抖起来,小厮却不长眼,拿了粮米好酒,又拿了些钱,弯腰屈膝的递到了老人面前,“喝!”,老人猛地拔剑,一剑将铜盘砍作了两端,小厮吓得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老人。
“尔等竟敢如此!如此羞辱老夫!”
“也罢,也罢,季平,非休失言,汝之儿孙无德也!去休,去休!”老者摇头沉吟,冷哼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却忽然见到,远处有个贼眉鼠目,圆滚滚的小脑袋探出了门框,正在盯着自己看,看到这隐约熟悉的脸庞,老者忽然愣住了。
本来以为这老头要离开,刘宏正新致勃勃的探出头来看,谁知道这老头竟然看到了自己,刘宏大惊,转身便跑,“好一竖子!”,老头更加愤怒,拿起了宝剑便追了上去,面前那几个小厮压根拦不住,竟由老人冲了进来,老人冲进院落里,小胖子看到老头追来,大叫一声妈耶,跑的更快!
小厮们在身后追着,却不敢上前,不是因为老头手里持剑,却是因为老人乃少君侯之蒙师,何况年近古稀,他们又敢如何?老头看着年老,步伐却快,几步便追上了刘宏,一把从后脖颈抓住他,小胖子一个踉跄,险些被放倒,老头气喘吁吁,额头都是青筋。
“你有何急事?竟不习文?说!”
老头手里明晃晃的剑吓坏了小胖子,小胖子哭嚎道:“此阿母之吩咐,我不知啊!”
等董氏听到消息的时候,气的咬牙切齿,看着面前几个小厮,她大骂道:“汝等连一介老匹夫都拦不住?”,那小厮低着头,羞愧难当,她又吩咐道:“叫些健仆!跟我前往东院!!”,顿时,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朝着东院冲去!
到了东院,却听到一阵读书声缓缓传来。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
听到这认认真真的读书声,董氏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来到了书房门前,又迟疑住了,没有推门,从窗口看了看,只见小胖子规规矩矩的跪坐在里面,手持一卷竹简,放声朗读,而老头就在他身边,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在周围转悠。
“曷为反之桓?桓幼而贵,隐长而卑,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
董氏养了这小子九年,从没有见过这家伙这么认真的模样!
“阿母!”小胖子忽然注意到了窗外的人,大嚎道,老人皱眉,飞起一剑,寒光一闪,小胖子面前的木案顿时砍成两截!
不止是小胖子,就是董氏也吓了一跳,小胖子张大嘴巴,一个哆嗦,又急急忙忙从地上捡起竹简,立刻进入到了之前认真学习的模样,头都不敢回,老人怒气冲冲的来到了窗口,见了董氏也不行礼,不悦的叫道:“生子不教,罪也,看你妇孺之辈,愚昧无知,便不怪罪,速速离去!”
说完,也不等董氏还口,狠狠拉下木窗。
董氏被骂,也无法还口,便立在窗口听着。
“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大郎读的最后一句,董氏也觉得有些触动,看来这习文还有些时辰,无奈之下,她只好又带家奴回去,她虽担忧刘宏,可刘宏那铿锵有力的读书声,还是感染了她,心里不由的想到,那模样,多像啊,多像一代天子坐在御书房读奏折啊,董氏嘴角又挂上一丝笑容,吩咐家奴,往后不得干扰大郎习文,也不得对老者失礼!
此刻,若是小胖子知道了阿母心中想法,定然会大叫,哪家天子是被人用剑逼着读奏折的???
第0005章 董氏教子
老人教了足足两个时辰,期间小胖子一直跪坐着,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竟然就这样坚持了下来,看到小胖子如此模样,老人这才满意的捋着胡子点点头,到了酉时,老人俯身拿了竹简,转身便离去,也不告别,看着老头走出了房门,小胖子依旧跪坐着,满头大汗,脸色清白,小厮跑了进来,笑嘻嘻的说道:“少君侯,他已经离去了!”
“我知道!还不扶我起来!”
小厮这才跑过去将小胖子扶起来,小胖子双腿都在哆嗦,小腿更是有些红肿,这老头非要讲究跪礼,逼着小胖子以古礼跪坐,这么学下去,只怕公羊传还没有学完,自己先断腿了!
小胖子咬牙切齿,本来他是不想屈服的,可还是在那宝剑下屈服了,可见,公羊传是可以不学的,但是剑术,是一定要学的!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自己要去找阿母,向她告状,让她辞退了这老头,自己要学剑术,不学什么劳子的公羊!小胖子心里有了想法,便让小厮扶着自己前往主房厅,准备去向阿母告状,只要自己又哭又闹,阿母也只能听自己的罢,小胖子冷笑着,辞退了你,把以前给的粮米好酒全部收走,看不饿死你这个老头!
到了主房厅,却看到老头还在,正在与阿母严厉的说些什么,小胖子没有现身,推开小厮,附耳听着。
“吾也不愿与汝多舌,那米,酒,皆作罢,往后,吾将一旬前来四次,共三月,之后,吾与汝侯府再无瓜葛!!”
“来人啊!少君侯晕过去了!!”
......................
待小胖子睁开眼睛,董氏正跪坐在自己身边,小胖子亲切的唤了一声,“阿母”,只是,董氏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塌下,一声不吭,头都不回,小胖子心里想,莫非是自己惹怒了阿母?便乖巧的走了下来,低声说道:“阿母,宏知错,阿母休要如此....”
只是,董氏依旧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小胖子急了,擦了擦额头汗水,开始不断的讨好求饶,看着没用,又动手推搡,董氏依旧不动,小胖子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哭了好久,也不见董氏安慰自己,便又悄悄停止了啜泣,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小胖子只觉得分外难熬,去外头叫那些小厮,也没有人应答,正在此时,董氏才缓缓抬起头,盯着小胖子。
“阿母,何故如此吓我?”
“是不是那老头又出了甚么混主意?”
“啪~~”,董氏一掌直接拍在小胖子脸上,小胖子的左脸顿时红肿起来,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一动不动的看着阿母,眼里冒出水雾,这回,确实真的哭了。
“汝便是这般尊重师长?这是哪个教你的?汝乃不教之子乎?”董氏极为严厉的责问道,小胖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声啜泣着,并不言语,董氏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汝幼而失父,却还有我!我大汉以孝治国,目无师长,你以何立世??”,当然,后面一句以何治国便董氏咽了下去。
“我在这里跪坐了足足七个时辰,你看,我可有晕厥?可有痛哭?”
小胖子看了看阿母,不敢言语,摇了摇头。
“跪下!”
“尊师重道,天地君亲师,吾一介妇人耳,尚且知晓,亦可跪坐七个时辰而不言苦,汝堂堂儿郎,何也?”
“阿母,宏知错!”小胖子似懂非懂,却坚定的俯身一拜,董氏点点头,起了身,说道:“明日,何师还会来,到时,记得吾今日之言语!”,说完,董氏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小胖子一个人愣了片刻,却还是有些似懂非懂,此刻已是子时,屋外一片漆黑,屋内火烛摇摇欲灭,没多久,小胖子便捂着脸,在榻上熟睡,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董氏这才缓缓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心疼的看着捂着脸庞的小胖子,董氏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俯身坐在小胖子身边,轻轻抚摸着小胖子的脸颊,看的入了神。
次日,果不其然,老人又匆匆到来,此次,那些小厮也都长眼了,再也不敢阻拦,纷纷行礼,待老人赶到书房时,却见到小胖子一动不动的跪坐在木案前,眼神格外坚定,捡到老人来了,小胖子起身,弯腰长拜道:“宏年少不知事,冒犯亲师,望师君恕罪!”,老人严厉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却又高傲的挥了挥手,左手将竹简背到身后,右手拔出了宝剑。
“莫要多舌,昨日教你的,背与我来!”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曷为反之桓?”
..............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而解渎亭的百姓们,也渐渐忘记了那日之祥瑞,民间有传言,那不过是侯府家奴为讨少君开心,故而弄虚作假,那鱼是买来的,在其上撒了金屑,也没有甚么官吏来查询此事,董氏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又为刘管事的办事手段而暗自心惊。
而这日,却有一牛车,缓缓朝着侯府的方向赶去,一少年在牵头,拽着牛绳,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道:“家里奴仆众多,阿父何以使我赶车?”,这话,他却不敢大声说,在这个重孝的年代,别说是为父赶车,便是背父做马,也是值得肯定的,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为父者又怎能不知,在牛车里,穿着一身锦绣,头戴幞头,看起来很是不搭,却也不在乎,手持一竹简,不知在读些什么。
此人正是董氏之兄长,董宠。
长子心里所想的,他固然是知道的,无奈的看了看一脸不满的长子董重,心里哀叹,儿子幼时聪慧伶俐,一直被自己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只是,他越是长大,董宠便越是失望,沉不住气,喜怒表与色,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建功立业,做成事业?此刻,竟然连自己的苦心都看不懂,为了给长子刷孝子的声望,他才刻意做了番戏,让长子为自己赶车,对外却说他乃自愿,可是他此番面目,哪个能信他是自愿为父赶车效劳的孝子?
想起自己两个儿子,董宠便有些头疼,无奈的俯身再次看书,董重转过身来,问道:“阿父,我都听人说了,那甚么祥瑞都是姑母家中奴仆编造的,阿父何故非要亲自过去询问?”
“你懂甚么,前日日子,吾有黑龙入梦,绕柱而游,随后便从侯府传出祥瑞,这其中,定有所关联!”董宠双眼炽热的说道,董重心里却是暗叹,为了这功名立业,阿父都要魔怔了,有甚么祥瑞,都是虚言!只是苦了自己,犹如家奴般,牵牛走了数日啊!
正想着,抬头,却是侯府到了,董重看着高大雄伟的府邸,不由得赞叹,而董宠更是失态,虽然这侯府自己常见,可是每一次见到,那颗渴望建功立业的心便会熊熊燃烧,男儿当如是,当如是啊!
第0006章 董氏族人
而此刻,董氏与小胖子正待在阁楼里,董氏缓缓抚摸着天书,那精致的封面简直使人着迷,可惜,董氏并不识字,她将书递给了小胖子,小胖子有些不满的说道:“阿母,我今日与何师习了四个时辰!”
“这是天书,是上天对你的恩赐,你要记得,这本书,谁也教不了你,何师也不可,你自己读,能读多少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我儿,你要记得,你乃天选之子也,莫要使天书蒙尘!”
说完,董氏头也不回的下了阁楼,也不许任何人上楼,小胖子无奈的翻开了书,他不喜读书,可是阿母的话,他不敢不听,何况,刚才阿母的话,也激起了他心里的几分好奇,“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桓帝世,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封费亭侯,养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审其生出本末。”
只是读了一句,小胖子整个人就蒙了,这曹操是何人也?太祖武皇帝?皇帝不都是跟自己一样姓刘麽?莫非是前朝帝王?可这汉相国曹参之后又是甚么情况?
且不管阁楼上失魂懵痹的小胖子,董氏听闻兄长到来,急忙出门相迎。
董宠在小厮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的来到了主房厅,早有家奴铺好了坐席,董宠跪坐其上,董氏进来,与董宠行礼拜见,长兄如父,董宠受了此礼,他们年幼失父,之后失母,是董宠一人将董氏拉扯养大,固董氏格外敬重兄长,董宠笑了笑,言语道:“多日不见汝,此番路过,正好寒暄一二。”,董氏笑道:“阿郎也是想念舅父,昨日还曾提起你来!”
董氏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董重,董重立在父亲身后,倒也仪表堂堂,汉人最重仪表,见得侄儿如此,董氏也是大喜,说到:“大郎也是翩翩君子了,到婚配之年了!”,董重害羞的低着头,拱手说道:“拜见姑母,小侄还要建功立业,婚事未曾想过....”
这番话,却是让董氏与董宠都大笑起来。
三人寒暄了片刻,董宠便挥了挥手,说道:“你可出去,在府内转转,吾还有要事与你姑母详谈。”,董重应诺退去,董宠又说道:“不可私自外出,若是敢外出浪荡,打断汝腿!”,董重点头再拜,这才离去。
“兄长,对大郎何必如此严厉?”
“哎,竖子不足以成事,倒是不见宏儿?”
“哦...他...正习文,不能外出。”
董宠沉默了片刻,方才将自己的梦缓缓说出,董氏也是听的目瞪口呆,心里思量着,犹豫了片刻,看到兄长面色不悦,便将金鱼之事说来,却未有说出天书之事,只说将金鱼喂与刘宏之类,听闻此些事,董宠大笑起来,拍手叫到:“来了!来了!吾董家之大富贵也!”,董氏一愣,脑海里却是想起了刘管事当日之所言,可是见到兄长如此开心,也不好再说甚么。
而此刻,董重却在侯府之中乱转,在小厮的簇拥下,董重大摇大摆的走在府邸之中,心里却在思量,听闻管事刘老头,半截身子已入土,若是他早些死,自己定要求姑母,在这侯府内求个家宰的位置,到时候,自己天天都可以如此威风,正想着,忽然想到没有堂弟刘宏的身影,便看着身边小厮,问道:“堂弟何在?怎见之不得?”
“这...少君侯在楼阁习文,主母不许吾等打扰。”
“哎,今日难得临侯府,怎能不见堂弟,岂不失礼?速速带我去!”
“不可啊,董君,这般会引主母怪罪...”小厮们苦笑着说道,却没有一个带他去的,顿时,董重心里便怒火滔天,自己好歹算是主,这些家奴竟不给自己半点脸面,气煞我也,当真以为我不知阁楼在何处?董宠面色阴冷,推开了面前的此些小厮,便朝着阁楼的方向走去,小厮们纷纷阻拦,叫道:“此事不可啊,要主母应允方可!”
“拦我者死!”董重握了握腰间剑柄,汉人多佩剑,无论士子游侠,或是浪荡郎君,都以佩剑为荣,家奴们无奈的看着董重走向阁楼,互相看了一番,却朝着外府走去,董重只以为他们要去找姑母告状,心里并未在意,自己可是姑母最疼爱的侄儿,来到了阁楼门前,此处也有两个健奴守着,两个健奴也配着长剑,冷冷的盯着董重。
董重只觉得格外愤怒,拔出剑来,叫道:“尔等以为重是何人?只见堂弟一面,为何如此阻拦?觉得我董重不配与少君侯相见不成???”
健仆甚么也没说,只是冷冷看着他,手各自放在腰间剑柄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阁楼门忽然被推开,圆滚滚的小胖子走了出来,有些不满的叫道:“何人敢在此喧哗!”,见到了董宠,小胖子双眼一亮,叫到:“阿兄来了,舅父可也来了?快快上来!”,听到这话,那两个健仆才让出了道路,董重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上了阁楼,小胖子拉着他的手,把他带了进来,跪坐下来,便问东问西。
董重也是疼爱这幼弟,甚至比起自己那胞弟还要喜爱,比较这幼弟不会与自己争宠。
交谈了片刻,董重这才注意到了木案上摆放着的那黑色书籍,这光滑的外表,一下子便吸引了董重,他好奇的拿起书,翻了翻,“三国志?这是甚么书?”,看到连兄长也不认识此书,小胖子格外得意,阿母的嘱咐被抛到了脑后,兴高采烈的讲起了自己的光辉事迹,听到金鱼,听到腹中书,董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可是想起阿父那个梦,又看了看手里这奇特的书,他信了!
“阿郎,我...还有些事,我先告退!”董重急急忙忙的告别小胖子,转身便朝着阁楼下跑去!
他要这些事告诉父亲,那可是天书!莫非是幼弟有天意在身?若是如此,将来自己岂不是皇亲国戚?想起如今威名赫赫的窦氏外戚,他双眼火热,浑身都炽热起来!
“呜~~”,瞬间有一手从背后捂住了董重的口鼻,董重大惊失色,疯狂挣扎!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一把短刃从背后直插进后心,连插数下,董重双目圆瞪,浑身颤抖,却发不出声来,嘴里流出血来,双眼滴落几滴泪水,缓缓停止了挣扎,刘管事从背后拔出短刃,对着周围几个小厮挥了挥手,小厮们连忙扶住了董重的尸体,几个人合力便迅速搬走,又有小厮清理地面上血迹,刘管事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董重的尸体,摇了摇头。
“无论你打的是甚么心思,这天书都只能是属于少君侯一人的,其余接触者,死。”
刘管事又朝着远处的阁楼远远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只有周围淡淡的血迹,才能证明一条年轻生命的消逝。
第0007章 太祖少时
对于外面的事情,小胖子丝毫不知,他还是在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书,书里内容,他也是半懂不懂,毕竟自己所学的,也不过半本公羊传,而这天书,很多字自己也不认识,只能挠着头,乱读一通,在这么一大堆传记之中,他还是喜欢看武帝纪,这个叫做曹操的他非常喜欢,并不是因为他作战勇猛或多么伟大,而是
“太祖少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其叔父数言之于嵩。太祖患之,后逢叔父于路,乃阳败面口;叔父怪而问其故,太祖曰:“卒中恶风。”叔父以告嵩。
嵩惊愕,呼太祖,太祖口貌如故。嵩问曰:“叔父言汝中风,已差乎?”太祖曰:“初不中风,但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嵩乃疑焉。自后叔父有所告,嵩终不复信,太祖于是益得肆意矣。”
这真的是人才啊,莫非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的都是人才麽?
小胖子莫名生出一股知音之感。
而董氏与董宠详谈了甚久,近亥时,小胖子才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出了阁楼,到了主房厅,见得舅父在,小胖子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抱住了舅父,笑着说道:“舅父既来,为何不来见我?”,董宠笑着摸了摸小胖子的头,温和的说道:“听闻阿郎在习文念书,怎可打扰?”
“来,这是给你的!”,董宠俯身打开了身边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薄木制作的铠甲,有头盔,有铠甲,上面绣着凶禽猛兽,看起来威风凛凛,小胖子开心的几乎跳了起来,注意到了阿母那冷冷的眼神,方才止住了身子,朝着董宠一拜,道:“侄儿不敢受舅父大礼!”,董宠一愣,再次看向小胖子,却从这小胖子身上看出点了其他东西。
他不由大笑道:“哈哈哈,这值得甚么?拿着!”
“多谢舅父,宏长大之时,定制一金甲,送与舅父!”小胖子开开心心的叫道。
“金屋藏娇...金屋藏娇...真人主也!”董宠一愣,呢喃道,董氏在一旁干咳了几声,他才缓过来,笑着说道:“哈哈哈,那边如阿郎所言!”,小胖子点点头,董氏温柔的看着儿子,这时,小胖子已经按耐不住,穿上了这铠甲,只觉得自己威风凛凛,犹如大汉将军,可他又不知将军当说甚么,想了想今日所看的天书,便举起手里木剑,大叫一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董宠吓得险些倒地,而董氏也是惊讶无比,心里更是确信,这天书就是上天赐予我儿的!
“真..真人主也!”董宠只是反复呢喃道。
现在,在董宠与董氏眼里,小胖子的形象都变得有些不一样,浑身好像都在散发着金光,小胖子咧嘴笑了起来,看来这句话自己要多说啊,他看了看周围,叫道:“兄长何在,方才还不是寻我玩耍吗?”
“甚么?”董氏大吃一惊,她可是知道刚才刘宏在干什么,莫不是让他看到天书去了?
“这竖子!又外出浪荡去了!”董宠了解自己儿子的为人,愤怒的大叫道,董氏目光稍冷,看了看兄长,却没有说话,董宠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天色不晚,今日便休息了罢,这浪荡子,明日归来,定要打碎了他双腿!”
董宠在侧客房住下,董氏这才叫来了小厮们,问道:“方才重儿去了何处?”
“董君在芳园转了转,叫吾等不必跟随,之后便不知了。”
董氏皱着眉头,说道:“今日,你们外出,给我找到他,带到我面前,到时不必去通知我兄长。”
“诺!”几个小厮恭恭敬敬的行礼,便走了出去,董氏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天上明月,有些凄惨的说道:“但愿兄长不要负我....不若....”
..................
一连过了几日,董氏与董宠都极为着急,董宠更急的是长子消逝,有小厮言语,曾见到董重走出了侯府,此后,竟再无音讯,而董氏,既担忧侄儿,又担忧天书之事,而心里也对兄长起了些疑心,只是被她深深藏在心里,兄长不是那种人,何况,兄长那种焦急,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整个府邸顿时人心惶惶,也只有年纪尚幼的小胖子,并不知此事。
这一日,何师早早便到了府邸教书,走进书房,小胖子早就坐在了位置上,只见小胖子抬着头,故作一副豪迈英雄模样,老人摇头冷笑不语,小胖子决定要放出绝招了,他铿锵有力的念叨:“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说完,便高高抬起头,等着师君夸赞自己。
“啪!”,剑背狠狠敲在自己股上,小胖子疼得跳了起来,边跳边叫,老人愤怒的追打,大叫道:“教你治公羊,何以吐邪障之言论?这是何人教你的!休跑!!”
“啊!师君!我再也不说啦!!”
书房内传出几声惨叫!
众多小厮在屋外守着,低着头,不敢言语。
等了些许日子,董重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个相当有重量级的人物。
几人骑马,快步朝着侯邸赶来,那一干骑士,簇拥着其中一人,那人身材修长,穿着白色儒衣,头戴高山冠,模样甚是俊俏,来到了侯府门前,便有骑士下马敲门,小厮急忙开门,行礼,骑士递交了名牍,那小厮立刻又返回府邸之中,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望着这侯府,嘴角却是冷笑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这位置,却丝毫唯有建树,简直丢尽了家族脸面。
还好,竟然冒出了个宗室君侯来给自己耍政绩,无论那祥瑞是真是假,都是自己上好的政绩声望,本想着自己几日后辞官告退治学,充实学识,再出仕,谁会想到,忽然有这样的好事冒出来,祥瑞啊,祥瑞....他冷笑着,看着这侯府,心里却是开心极了。
而董氏,却看着手中木牍,眉头紧皱,董宠在一旁,也焦急的看着,他还以为是有了董重的消息,只是几日,他便生出了花白发须,看起来格外疲乏焦虑,双眼赤红的看了一番,便急忙说道:“河间相为何而来?莫不是为了我儿?”
董氏怕的正是这个。
只是,河间相来了,她却不能不去迎接,这大汉的诸侯王,宗室,最好欺负,早就成了大官们刷声望的至宝,这些官差,不会去欺凌百姓,因为他们各个都爱惜名声,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豪族与这些诸侯王宗室,这两种人里,地方豪族是恶名外在,百姓仇视,只要为官者狠狠把他们收拾一顿,百姓立刻会觉得这是位清官,声望大增,那么,他的官位自然也会大增!
因此,大汉的官吏与其他朝代官吏,差别最大!
别人都是欺负屁民,对权贵弯腰屈膝,只有大汉官吏,专爱与权贵做对,权贵越是恨他们,他们越是开心,对与百姓,他们反而各个良善,就是那些被称为酷吏的鹰犬,对百姓也是相当友好!这点,或许看起来是个优点,但是站在董氏的角度来看,这些家伙就是来恶心人的!故意找自己做对的!
董氏率诸多家奴开了大门,俯身轻拜道:“妾身见过河间相!”
那年轻人立刻下马,回礼道:“受不得如此大拜,此次忽然拜访,贵人莫怪!”,董氏笑着将他们请进屋,年轻人坐在主房厅里,又规规矩矩的与董宠拜见,坐在客席上,又行礼,开口道:“在下乃袁召公之玄孙,袁高士之孙,父汤任故太尉,河间国国相袁隗!拜见贵人!”,听闻这一长串的介绍,董宠瞬间变色,强行笑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再还礼!
而董氏也没有甚么表示,只是安静的看着袁隗。
“我此番前来,却是听闻民间传言,言之侯府出了祥瑞,特意前来一观!”
第0008章 袁隗之行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冷寂。
董氏面若寒霜,皱着眉头,一言不语,而董宠,却起了身,这些天来,因为长子失踪,董宠本就神伤体劳,筋疲力尽,而此刻,袁隗这番话在他耳边犹如惊雷般炸开,不由得便起了身,赤红的双眼盯着袁隗,也说不出话来。
“看来,董君对此事颇有了解,不如为我说说,如何?”
“此事...不过是家奴私自编来哄少君侯开心的,少君侯年不过**,怎么,使君想要治少君侯之罪?”还是董氏开口说道。
“臣怎敢治少君侯?何况,少君侯一介孩童,何罪之有?那些家奴,可与方便?吾等查知一二便可。”
“春种事忙,彼在我府刘管事处操劳,君可亲往!”
袁隗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心里却是在思量,这事,自己定要把罪责挂在侯府贵人身上,自己才算是政绩,不然,只是抓捕几个弄虚作假的家奴,那就不是政绩声望,那是自损脸面,若自己先审问那些家奴,家奴定然会自己承担罪行,谎报祥瑞,这罪又能如何?
自己堂堂国相,只有在侯府弄出些事来,最好能当面将这些权贵宗室训斥一番,自己才好刷出些声望来,那样,自己也不必再说甚么辞官苦读,说不定能借着父荫直接进入尚书台做事,借父荫自然不是走关系,而是借着袁家宗族之力,袁家门生遍布天下,而父叔一辈又多知己好友,只要有些政绩,高升不过一言耳。
“贵人错怪了隗,家奴造谣生事,乃败坏侯府之恶事,隗此番前来,乃是为侯府洗清名声,不愿我大汉宗室背负污名!”
“原来使君前来,是要训斥我母子二人,我侯府妇孺门户,无一介男丁,使君如此行事,徒遭世人讽也。”
袁隗面不改色,平静的看着董氏,起身,拱手,说道:“少君侯虽年幼,却为汉宗室,上之孙侄也,吾自任河间相,百姓安乐,国王贤惠,善官吏齐心,民风日善,竟读圣言,少君侯年幼无知,竟纵家奴私传祥瑞,行欺诈事,即使少君侯尊贵,吾亦愿代父教之!教之礼仪道德!使其行仁事,举孝行!”
“袁子无礼!!”董氏怒气冲冲的大叫道。
偏偏,袁隗这几句话说的冠冕堂皇,只怕外人听到,也会为其人格与不畏权贵的品德折服,大汉官吏,却是不怕权贵,各个都是敲破了脑袋,甚至故意找事,喷权贵,杀豪强,几乎成为了每一位大汉官吏的行事准则,今年,便有南阳太守成将当地豪强张泛收捕入狱。
罪名是甚么?罪名是他意图贿赂朝中宦官,皇帝得知,便下令赦免张泛无罪,成不顾赦令,仍将张泛处死,并捕杀其宗族宾客二百余人!!整个张家族灭!仅仅是意图贿赂朝中宦官?同时,又有太原太守刘质,将县里黄门赵津抓捕,以其不行善事之罪,竟杀其宗族!!
这两个人,顿时在天下扬名,无论士子百姓,都是将此二人作为不惧豪强权贵的典范,即使这豪强只是意图贿赂宦官,那黄门也不过是不行善事,在乡里有恶名,便直接被灭族,汉末的官吏,是疯狂的,在举孝廉这种诡异的制度下,诞生了无数诡异的孝子,诡异的清官!
这个时代,有孝子杀子喂母,有清官杀妾犒军,更有千千万万袁隗一般官吏,双眼只有徒虚名,为此,紧盯着各路权贵豪强,一有小错,便疯狂屠杀,因此,遍观大汉史书,清官名臣何其多也?强项令呵,强项令呵,千篇一律的名臣传记上写着,诛豪强,百姓皆服,写着休妻辞官,誓死对抗权贵!
而袁隗,此刻便是借着此事,毫不留情的训斥侯府,少君侯不过九岁,他是知晓,可是世人可知?他们只知道,自己不过一介臣,而侯爷却乃贵胄皇亲,自己不屈其淫威,当面训斥!袁隗越说越开心,甚至将刘宏过世的父亲也揪了出来。
袁隗此刻最希望的,却是董氏能上书陛下,让陛下也大怒,抓自己下狱,如此以来,自己也定能如同成刘质那般名扬天下,一时成为众人口里的贤臣名士,留名青史!
董氏不过女流,在辩才之上,又怎么比的上袁隗?听着愤怒,开口又说不过,气的浑身颤抖,咬着牙看向兄长,董宠虽也读过几本书,可是跟袁隗这样世家子弟却无法相比,张了张嘴巴,又无奈的叹气,袁隗嘴角露出笑容来,对董氏说道:“少君侯何在?可能见之一面?”
董氏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袁隗又看向董宠,董宠也无奈,对着他拱了拱手,言语道:“使君随我前来。”,便带着他前往书房,来到了书房门口,看到书房紧闭,从房内传出阵阵读书声,袁隗也是一愣,宗室子弟甚么时候也开始读书了?宗室子弟也有优秀者,比如刘表,年纪轻轻便名列八厨,实乃宗室之人才。
但是,类刘宏此般与皇帝亲近之宗室,少有读书入仕者!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听着从里传来的读书声。
有家奴说道:“使君,可要敲门告知?”
“公羊极雅,不忍扰之。”
董宠无奈,也站在这里陪伴,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皆站的有些摇摇晃晃了,门才被缓缓推开,老人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小厮们愤懑不平的表情,再看了看袁隗腰间的官印条坠,老人停住了脚步,双手背着,抬头看着他们,迎面便是一股豪迈之气。
“拜见老者!”袁隗规规矩矩的拜道,众人皆拜。
老人甚至都没有搭理,只是随性的挥了挥手,继续仰起头,小胖子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看到老人立在门前,脸色一变,立刻整理衣冠,作出翩翩君子的模样,袁隗得不到老者回礼,也不气馁,也不愤怒,看着一边的小胖子,笑着打量着。
而此刻,小胖子也在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看到一旁的舅父面色不悦,周围小厮们又对他们有些敌意,不由得便对袁隗带上了几丝敌意,直起了腰板,大大咧咧的问道:“汝何人也?”
“臣袁召公之玄孙,袁高士之孙,父汤任故太尉,河间国相隗!”
“君侯既已读书,见之两千石,为何不行礼拜见!”
说话铿锵有力,说的小胖子也有些蒙住了,他说的都是甚么任啊,甚么玄孙?姓袁名未?自己也未有听说过啊?他整了整衣袖,抬头言语道:
“宏乃太祖高皇帝之后,肃宗孝章皇帝之玄孙!河间孝王之孙!当今圣上之侄孙!”
比来头是么?我从曾爷爷以上全部都是皇帝!你也配跟我比?再往上,先祖都能说道赤帝去!你呢,姓袁?祖宗再往上走上十几代,你算甚么?养猴的?
小胖子心里的想法,众人固然不知,但是这铿锵有力的回答,却是使得众人皆惊,就连老人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小胖子,想看他还能说出甚么来。
“你是何爵?吾乃解渎亭侯也!何须行礼?”
第0009章 公羊复仇
听到小胖子的话语,袁隗不怒反喜,当官当到他这个高度,平日里一言一行都会散播出去,甚至会在后世留下典故,今日与这君侯之论,也定会传遍天下,这信心,自然是来自与袁氏宗族之实力,何况,此番前来,也是父亲暗地里给自己下了命令。
刘宏不过一介亭侯,在掌管一国政事的河间国相面前,实在是不够看,但是,刘宏有一点却是不同的,昔日,孝质皇帝驾崩,大将军迎蠡吾侯为帝,便是当今皇帝,皇帝乃肃宗孝章皇帝之玄孙,河间孝王之孙,而河间孝王有四子,长子勃海孝王政,因犯罪而国除。
次子平原王翼,乃是皇帝之父,而皇帝无后。
子安平孝王德,早逝。
子解渎亭侯淑,子逝,有孙便是刘宏!
皇帝之近亲,唯剩一解渎亭侯,其余皆是远方宗亲。
刘宏家奴之事,算不得大事,也毋须一介国相亲自登门,但是,若其目标是未央宫里那位,那么就很值得了,见刘宏大怒,袁隗微微一笑,到底是**岁的孺子,家奴之事算不得甚么,但是冒犯使君,欺上,辱国相就是大罪了,虽不能抓刘宏治罪,但是自己也能上奏皇帝,让刘宏道歉认罪,降爵自省。
那么,对于这唯一的近亲,皇帝能答应麽?
之后的事,便由朝中诸公来行使了,皇帝连抓两位官员,必须要用宗室之把柄来救出那两人,而且,也要让皇帝明白,远小人,近贤臣,无为而治之道理!
小胖子却是气坏了,袁隗觉得这还不够,摇了摇头,有些悲凉的说道:“昔日,幸见故解渎亭侯,侯君为人高尚,德行服人,却不想这子嗣如此无礼,类其母耶!”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刘宏的鼻子骂,你跟你妈一样不知礼数,都是下贱,没有操守的人!
小胖子顿时气的跳了起来,就要叫周围家奴将这家伙打死了事,老人的眼神渐渐变得尖锐起来,他本来就是为了躲避那些朝中杂乱,方才辞官离开,却没想,这些家伙却连**岁孺子都要算计,他猛地拔剑,大叫道:“竖子,安敢辱我弟子!”
一步踏前,长剑一刺,袁隗慌忙躲开,长剑直接削掉了袁隗头冠!
袁隗又惊又怒,指着老人,大叫道:“汝要弑官作乱?速速拿下!”,周边几个亲随顿时拔剑,而老者也无畏惧,直接冲了过去,对着袁隗便要砍,袁隗腰间也有利剑,只是来不及拔出,老人的剑便直刺自己的心腹,袁隗朝后一跳,躲开了这一剑!
那些亲随正要围攻老者,董宠大叫一声,“岂容他人在此放肆!”,诸多家奴纷纷拔出刀剑来,围着袁隗,此刻,袁隗才感觉到了惊惧,他是想惹怒刘宏,也却是想逼刘宏出手,但是绝对不是想把命留在这里,刘宏年少,甚么也不懂,若是再长大些,知道围攻两千石的后果,也定然收手。
只是,现在,又该如何?
他连忙问道:“不知老者何人,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呵,任城何休!汝当如何?!”
听闻,袁隗眼前一黑,何休,乃时下大儒,与关西马融共称“二子”,就是太傅陈蕃,也屡次派人请何公助之,只是他一直推辞,今日怎么会在此?袁隗立刻俯身拜道:“在下乃关西马南郡之婿,见过何公!”,听闻此言,那些亲随也是互相张望着,不知当如何。
何休却没有回礼,只是冷冷的转头看着小胖子,质问道:“九世之仇犹可报乎?”
小胖子一愣,抬头答道:“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何休没有言语,小胖子恍然大悟,大叫一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直接从何休腰间抢下了长剑,朝着袁隗狠狠刺去,袁隗大惊失色,惊呼一声,便被这长剑刺进右股,小胖子将长剑拔了出来,血液从右股溢出,袁隗倒地,众人皆惧!
唯独何休拍手大笑道:“母受辱,子复仇,此推刃之道也!”
袁隗心里极怒,怎么忘了这何休是治公羊的大儒?公羊讲大复仇主义,从前汉开始就一直是一群疯子,一言不合,拔剑相向,这何秀既然教刘宏,那这刘宏也是个治公羊的小疯子!
情况不对,还是得先离开!
“一剑之仇,往日必报也!”袁隗叫道,听闻这句话,刘宏和何休不仅没有升起,反而点头微笑,这太符合公羊的大复仇主义啦,欢迎来复仇啊,你要是敢说你不记仇,说不定还得挨上我们师徒一剑!
袁隗被亲随们抬着轰然逃走。
小胖子面色赤红,持剑的手都在颤抖着,眼里既有惊喜,也有恐惧,他抬起头看着何休,何休大笑,道:“真吾徒也!”
且不说这事在侯府内引起的动荡,董氏听闻,吓得险些晕了过去,不过得知老者的身份,又有些安心,这可是天下大儒,当能护得我儿安稳,董宠一方面心系长子,另一方面,却是已经死死认定了,我侄却是为天选之人!也就小胖子,跟个没事人一样,与往日没甚么区别。
袁隗回府之中,连夜写出奏折,状告解渎亭侯宏,不敬州长,目无汉律,公然行刺国相!并列出其数个罪名,使驿卒快马赶往雒阳,上诉天子!
而这消息,也随着侯府家奴与当日见闻者,缓缓散开,这么一扩散,却与袁隗想法不同,刘宏不仅没有落下跋扈罪名,却落得孝子义子之名,因母而刺两千石,一时间便使冀州士子游侠称赞不已,皆曰“少君侯年仅**,却有上古遗风!”
当时大儒马融得知女婿被刺,笑而曰:“何公学业弱我,焉得此徒耶!”
袁隗搞砸了,刘宏本来只是一盘棋局之中一环,他只需要激怒刘宏,就能成事,在这孝至上的时代,州官便是本地老小之父,大汉数百载,尚未有辱州官而不被问罪者,未曾想,刘宏身边有个大儒,更未曾想到,这大儒还是个公羊派大儒!
若是刘宏只是派人将自己打出去,众人也会说他不敬州长,飞扬跋扈,但是,当刘宏披上了公羊学的外衣,再刺他一剑之后,事情就不同了,性质已经从州长问罪,变成了州长辱母,子刺之,在大复仇主义和孝道受到极大吹捧的年代,刘宏,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而后几日,何休都直接住在别院,日夜不辍的为刘宏教书,刘宏,一时间竟痴迷上了公羊,再看向老头,心里竟然没有半点厌恶,只有一个拔剑站在自己面前大杀四方的身影,他从心里认了这个师傅,学习公羊也格外认真起来,老人虽然依旧傲气凌人,嘴角也常常有了微笑。
“成弟逢,逢弟隗,皆为公。”
“是时绍叔父隗为太傅。”
“卓闻绍得关东,乃悉诛绍宗族太傅隗等”
阁楼里,刘宏愣愣的看着手中天书,这里写的袁隗,该不会就是几天前自己刺的那个吧?他也不是三公啊?这...到底是个甚么书??
第0010章 正大阳谋
次日,照常治公羊传,这个时代的大儒,大多只治一经,一辈子都在埋头研究,何公对于公羊传的理解,更是达到了同时代无人能及的地步,整个汉朝,能超过他的,不足一掌之数,小胖子心里有事,也憋不住,等老师教完,瞪大眼睛看着何公,不知该不该问。
到底是何公,一看便知小胖子,尚有疑惑,抚摸着胡须,问道:“可有疑惑?”,小胖子点点头,问道:“师君,这袁隗是不是有个兄长唤作袁逢?”
“是,此人随陈太傅做事,你也不必忧虑,此人以宽厚笃诚著称于时,不会与你这般小儿为难。”
小胖子瞪大眼睛,吞了吞口水,又问道:“还有一兄名成?”
“袁文开早卒之人,知其者甚少,你从何知之?”这下,何休也有些迷茫了,袁逢名气大,又跟着太傅,刘宏能知道他,并不奇怪,但是袁成那可是死了十来年的人,未死之前,也不过担任左中郎将,并没有达到名臣的地步,这小子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小子,自从前端时间,闹出了甚么祥瑞之后,性子便有些变化,以前背诵经文,却是连夜背不痛彻,如今却是倒背如流,一字不差,这样算罢,可这厮领悟的也越来越快,自己不过是问了一句“九世之仇犹可报乎?”,这厮竟然瞬间明悟,拔剑就杀!
要不是个矮,早就因为杀州中长者而扬名天下了!!
至于是恶名还是善名,就看袁家与天子谁出力更多了。
何休疑惑的看着他,小胖子也慌了,又不敢向老师撒谎,焦躁的四处张望着,却说不出话来,此刻,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何休转身,叫道:“进。”
董氏缓缓进来,董氏看起来极为憔悴,她已经整整几日未曾合眼,先是因董重,如今又是为袁隗,她俯身拜道:“愚妇不才,前得罪何公,不知,可能与何公一叙?”
“与愚妇无甚话说,汝可自去。”何休丝毫不给她面子,直接挥挥手说道。
“师君?”小胖子忽然叫道。
何休低头看着他,小胖子沉思了片刻,说道:“师君辱我母也,公羊传曰,当复仇,而,师君乃吾之师,礼曰,尊师,公羊亦曰,师仇子报,不知当如何?”
“愚钝!复仇亦分上下,最上者国仇,次者父仇,再下为师友,父母之仇当先,弑师为不道,师辱母,当弑师,再以不道而自处!”
看着这两人竟然谈论起了这些,董氏吓得面色苍白,这治公羊传的果然都是疯子!
大喊着九世之仇尤可报,见谁砍谁?!
“阿郎不得无礼!噤声!!”董氏连忙大叫起来,还真的害怕这一老一少为了甚么鬼复仇互相砍了起来,小胖子还是畏惧阿母的,立刻便不敢说话了,低着头,一声不吭,而何休,虽然因为论经被打断而不爽,但这是为母者教育小子,天经地义,也不好说甚么。
转身便要离去,董氏却有些无奈的再说道:“何公留步啊,实有大事,需教何公知,望与何公一叙!”,俯身再拜,何休无奈,傲气的抬着头,也不看董氏,问道:“说罢,到底何事?”,董氏令小胖子出去,请何公坐了上位,说道:“何公乃天下名儒,阿郎顽孺,怎入何公之眼?”
“与汝先人有约罢了....”何休似乎想起了甚么,微微闭上了眼睛。
董氏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再一拜,送老人离开。
她不知道,金鱼与天书的秘密该不该告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若是说了,他是会帮助刘宏成大业,还是会向朝廷举报,虽说皇帝与宏儿乃是近亲,但是这祥瑞始终是太大了,董氏到了最后,也没有敢透露,她不愿意拿着刘宏的命去赌。
此些事情,刘宏固然不知道,小胖子此刻正在阁楼,抱着那厚厚的天书,再次从头看,这一次,不再是初次那般懵懂无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本天数似乎决定了众人之命运,那袁隗,日后便会是三公?还会有个侄子唤作袁本初,公然反抗朝廷?
忽然间,刘宏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个侄儿唤作袁绍!
在这个时候,袁隗的奏折却已经到达了尚书台。
此刻,尚书令曹鼎正在府内阅读奏折,奏折需要尚书台上呈天听,看着这奏折,曹鼎有些头痛,信上满满都是袁隗的哭诉,他哭诉国内亭侯无礼,行刺州长,自己身为一国之相,却无法服众,被一介跋扈孺子所欺种种,这要告的目标是亭侯刘宏,可是刘宏又是陛下近亲,这该不该报上去?
思考了半天,曹鼎也有些烦躁了,汉末世家与宦官之间,争斗激烈,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世家都反对宦官,谯县曹氏,便是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宦官这一类,甚至,他们之中还有子弟入宫,比如当下大名鼎鼎的中常侍大长秋曹腾,或者一直依附着宦官的曹嵩,曹鼎,曹炽等等。
说是宦官,其实不过是皇帝家奴,而宦官所行驶的,正是皇帝的意愿,只是,世家的势力一天天膨胀,他们掌握了知识,掌握了官吏,掌握了民间舆论,他们并不知足,他们还想掌握更大的东西,虽然在一百年之后,他们却是成功了,建立起了一个“王与马,共天下”的世家时代,但是如今,还是不够格的。
曹家在世家之中,名声并不好,但是过的安全,世家的绊子,总好过皇帝的愤怒,对不对?
曹鼎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办法,最后,还是决定找兄长来想个办法。
兄长曹嵩,别看外界皆说他碌碌无能,但是宗族私内大小事务,全是由曹嵩决定,深的宗族尊重,准备好了马车,急急忙忙赶到了曹嵩府邸之中,奴仆们也都连忙拜见接迎,入府,便看到了一半大小子,带着诸多家奴,骑着木杆,顽甚么行军打仗的游戏。
“阿瞒!”曹鼎怒气冲冲的叫了一声,那小子见到了叔父,也不害怕,也不行礼,对着周围小厮喊道:“贼势甚众!随吾撤退!!”说完便一溜烟便跑走了,曹鼎哭笑不得,无奈的使人通报曹嵩,有仆入门通报,立刻又带着曹鼎进入书房,进入书房,便看到曹嵩正在看书。
“兄长...”
“仲德来了,坐,坐。”
两人跪坐,行礼,又寒暄了片刻,曹鼎才将事情慢慢道来,说完之后,便等着兄长给自己出主意,曹嵩愣了片刻,笑着说道:“汝若是不报,只怕这尚书令要换个人了。”
“兄长何意?”曹鼎一惊,急忙起身问道。
“此事,本不过一介家奴哄幼主,何罪之有?那袁次阳是故意如此行事,目标并不是解渎亭侯,而是....”曹嵩说着,指了指天空,曹鼎大惊,连忙起身,俯身作出恭听的模样,曹嵩摆了摆手,说道:“你我许多,不必如此,亭侯乃皇帝之近亲,袁隗此番,小题大作,只怕是别有用心。”
“你想,那家奴之事,算的甚么?就算论罪,不过是罚金,而此番,袁次阳激怒亭侯,故引亭侯刺伤,只怕,是想将此事带与皇帝面前,皇帝怎么会处置亭侯?那可是皇帝唯一之近亲,皇帝若是不许,呵,彼便言皇帝徇私,重用阉竖之类,说不得大将军又要带着满城太学生在城里走上一走。”
“那时,皇帝又该如何?”
“只能与彼妥协,而能妥协之处.....”曹嵩想了片刻,忽然说道:“今年,成、刘质下狱,只怕是为了救出此二贼,故做此戏!只是未曾想到,那袁隗还真狠,为了计谋成功,竟然舍弃了自己右腿,此人不可小视啊....”
听完曹嵩说完,曹鼎早已目瞪口呆。
“那,兄长,此事我该如何?”
“呵,此事与吾等并无关系,下次朝议,便直接将奏折交予皇帝便可,若是你私藏,他们只会更加开心,到时候说阉竖权倾朝野,天子不知民间事,那还了得?”
“多谢兄长解惑!”
第0011章 党锢之祸
未央宫里,天子听着侯览的报告,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呵,朕孙何有此等能耐,敢刺一国之相?荒谬至极!”
“先前,彼言五侯乱政,全然不记得五侯是如何除乱贼,还政与朕,昔日,乱贼权倾朝野,此些国中栋梁,可有一人敢做强项令?今日,怎么就冒出如此之多?侯览,朕之威不比乱贼乎?”
侯览低头不语,他心里也明白,这乱贼说的正是大将军梁翼,梁氏外戚权倾朝野,祸乱朝纲,是五侯,也就是五位大宦官,除掉了大将军,百姓莫不称庆,如今的官吏,却全然不将皇帝放在眼里,无视皇令,任意妄为,甚至将对抗皇帝作为刷名望的方式!
有些名士,拒不受命,拒绝招辟,以此为荣,有些官吏,小题大作,任意诛杀豪强权贵,这点本来也不是大事,对于豪强权贵,天子也是从心里不喜,但是,错就错在皇帝声明豪情无罪之后,他们竟然还要诛杀,甚至还被天下人陈赞,这不是说皇帝有眼无珠,不知善恶麽?
“国家,袁隗他们状告的,并非乃少君侯刺长之事,无论这么说,袁隗他辱侯母,杀之亦无罪,只是,奏告其大不敬,君侯虽贵为国家族孙,只为亭侯,虽贵而白身,汉律,权贵不得涉政,不得欺官....”
“涉政欺官??朕那孙儿不过**年纪!!”刘志大怒,单从模样看来,刘志与刘宏有些相似,身材微胖,面白少须,只是,小胖子比起他,还是少了些气势。
“国家息怒!”侯览俯身拜倒,低声说道:“国家知晓解渎亭侯之年纪,奴婢也知晓,河间国人定也知晓,只是,这外界,并不会说,乃是九岁解渎亭侯不敬州长,其曰,皇孙解渎亭侯嚣张跋扈,不敬州长!”,在消息鼻塞的当代,在舆论声势被世家把持的如今,世家说甚么,便是甚么。
百姓不识字,书籍教材全然掌握在世家手里,太学生也全是世家子弟!
寒门出身,也是拜在世家大儒名下,才能扬名立万。
何休,何豹之子,何豹曾任九卿之中的少府,马融,出身扶风马家,乃是伏波将军马援之从孙,至于其他,八俊八顾,天下楷模,可有一人出身寒门?
窦武、刘淑、陈蕃、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步、张俭、岑、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此些人皆是时下俊才,世人多敬之,可有一人出自寒门?
荀氏一门,袁氏一门,司马一门,杨氏一门,陈氏一门,诸多名士官吏皆然出于此些世家,未见一寒门大儒名士也!
太学生们是预备官吏,西汉的太学生更像是后世热血沸腾的大学生,心怀热血,东汉太学生....不说也罢,展开清议之风的,便是东汉太学生,他们是第一批不做事,光闲谈,并将此作为自身荣耀的名士,在一百年之后,他们便成了世人的楷模,士子们纷纷坐而清议,谈天说地,论经说文。
而在他们高谈阔论,谈古说今的时候,北边的疆土早已沦丧,百万百姓血泣!
此刻的太学生,固然还没有达到百年后那样的极品,不过,他们的生活,也不过是白天服散,晚上饮酒,自为放荡不羁,太学生摇晃着身躯,坐在阁楼里,半醉不醒的背着汉律:“禁聚饮。”
刘志在史书上评价不高,常常说其近小人,远贤臣,可是,就是这个皇帝,年少继位,除掉了跋扈将军梁冀,又是这个皇帝,动用五侯,几大中常侍,压得世家有苦难言,只是,世家这次,真的是有点触怒了这位天子,天子已是34岁,却无子嗣。
常有太学生清议提到,上无德而天罚之,君不见祭绝乎?
刚刚听到,皇帝气的险些要血洗太学院,只是,百官拦着,泣而上书,曰,先祖有令,大学生言而无罪,不假与腹议也,整个大汉朝,不会因为言论被怪罪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大汉对农民相当看重,也相当的宽容,赋税一直比较低,第二种便是太学生。
皇帝也是倒霉,找不来太学生的麻烦,就只能找百官的麻烦,百官之中,有宦官一派,有世家一派,总体来说,还是世家一派更有势力,百官不时有人上书,要求处决以五侯为首的阉人,皇帝本不想理会,结果就是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太学生堵宫门,这些太学生打不得,伤不得!
皇帝一看,无能为力,恰好,左倌、徐璜、具瑗、唐衡也渐渐有些羽翼见长,不尊皇令,皇帝便直接处决四侯,分权侯览为首的新宦党,只是,侯览与那些世家的蜜月期刚刚结束,世家的箭头便指向了侯览,或许在他们看来,皇帝只需要分权百官,无为而治,就能达到天下大同之势。
这一次,皇帝却是说什么也不同意了,百官世家开始找侯览的麻烦,各地小黄门,与宦官亲近的豪强,动不动便被族灭,皇帝命令释放,竟然都没用,皇帝便一次性抓捕了两人,给世家敲响了钟,谁知道,这些党人,如今竟然想借着一孺子之事,又对皇帝施压。
年纪是不算事的,党人只需要借着皇亲不尊州长,祸乱一国的名义,就能说动太学生,何况太学生本就是以太傅大将军为首,皇帝更是咬牙切齿。
侯览心里有主意,他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国家,何不将亭侯寻来,使雒阳百姓看看,这亭侯究竟如何,年纪几许,好戳穿那士人虚颜,再以腹议皇亲之名义,收那李膺,当时党人无首,再也不能兴风作浪!”,刘志没有言语,低头看着手中竹简,额头青筋挑起。
“朕乃天子,党人欺朕太甚,连朕年幼孙儿亦要算计,此等百官!要之何用??要之何用!!!”
“侯览!!”
刘志大叫道,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一次次的退让,这些家伙真的以为大汉皇帝是泥捏的不成?好啊,那就给尔等看看,甚么叫天子一怒,天下缟素!
“国家!”侯览吓得顿时跪了下来。
“传朕诏令,李膺等百官,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半无人臣之礼,全无大夫之风,令尔北寺狱,即刻抓捕党人,结私营党,此乃大案,不可走脱一贼也!”;刘宏愤怒的大叫道,而顿时,侯览便愣住了。
他身为宦官,却是与此些士大夫不对付,也常常私下称呼为党人,取结党营私之意,只是,这还是第一次,公开称呼他们为党人,何况,皇帝这行动,实在是太过于火爆,不许放过一个贼人,那说明甚么,百官牵扯在内的不计其数,天下名士,乃至太学生,估计都要在罪难逃!
一想起来,侯览便激动的颤抖起来,属于宦官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第一次党锢之乱,爆发了!
第0012章 天书得览
是日,司隶校尉李膺正与太学生聚在府中,有二学子正与正中情议,论易,众人听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正在听着,忽然听闻屋外传来嘈杂声,李膺息怒不经于色,而有太学生首领郭泰却不同与李膺,起身,怒气冲冲的问道:“屋外何事?怎敢扰的府中清议?”
忽有十几员更卒,从门外冲来,手中皆持着刀兵,这下子,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对,清议者起身,众人窃窃私语,围绕在李膺周围,李膺缓缓上前,面色不变,拱手说道:“不知几位前来鄙府,有何贵干?”
“李膺,你可识得我?”忽有人从更卒之中走出,此人面白无须,穿着赤袍,戴小冠,快步走来,李膺眯着眼睛,自己哪里还不认得此人,说道:“张中常,几日不见,面色倒是不错啊....”
此人正是张让,张让盯着李膺,两人之间,有大仇,先前,张让之弟张朔担任野王县长,贪婪残暴,无法无天,竟然杀害孕妇,他听说李膺的威严,于是畏罪逃回京师,躲在张让家的夹柱中,李膺知道后,率领吏卒拆破夹柱捉拿了张朔,将其交付雒阳狱,录供完后,将其正法,此事传遍天下,李膺也因此成为天下楷模,其人品也无话可说。
张让并没有嘲讽李膺,只是拱了拱手,严肃的说道:“有皇帝诏书,命黄门北寺狱更卒捉拿李膺!无关者退避!”,听闻此言,太学生一片哄然,在这里,自然也有朝廷官吏,面对张让这个臭名昭彰的太监也并不畏惧,有太仆卿杜密,缓缓起身,冷眼看着张让,说道:“即使李公有罪,也当三司会审,此事,三公可有得知?太尉可知?”
“臣不知,此乃国家之令也!”
李膺与杜密没有说话,反而是太学生坐不住了,直接围住了张让等人,手纷纷放在腰间剑柄上,随时准备好了动手,这下,更卒们都有些害怕,唯独张让面不改色,再次拱手,道:“还望李公能与吾等归去,想必国家正等李公之行。”
“呵,尔等无耻阉竖!鹰犬藏获,何胆捉拿李公??吾等便在此处,当吾剑不利乎?”
太学生郭泰大叫道,忽然拔出了长剑,周围的太学生纷纷拔剑,怒视诸吏,更卒们哪里敢与太学生动武,纷纷后退,只剩一张让,站立不动,目光盯着李膺,李膺沉思了片刻,方才言语道:“不可动武,吾愿去之。”
“公怎可舍弃吾等!!”
众人纷纷叫着,随后便朝着张让大骂:
“奸邪小人!”
“无耻之徒!”
“无根之贼!”
“今世赵高!”
张让被十几太学生围着,各种骂,脸色也不动一下,安安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李膺,李膺正要开口,便见得有一太学生大叫道:“陛下何其不公!如此亲信小人,贤者遗野,何其不明!何其昏也!”,平日里骂习惯了,此刻也是疯狂的叫嚣,听闻此言,张让猛地一剑刺出,一剑贯穿了那太学生的脖颈,太学生惊恐的望着他,摸了摸脖子,瞬间倒地不起!
“私议国家,死罪也!”
“众卒听令!射杀此些贼子!若走脱一人,国家必族!”
听闻此言,更卒们也反应过来,反正张让已经杀了一个,拔出黄弩弓箭便要射杀,李膺慌忙站在最前,大叫道:“不可如此!不可杀之!”,诸多太学生也因为同窗被杀而愤怒到了极点,也不管那些黄弩,纷纷拔剑便要冲,李膺大吼道:“尔等是要逼死我麽?再进一步,我死!”,太学生们才没有冲,张让令人将李膺捉拿,又派更卒拿了诸多太学生。
带回黄门北寺狱。
而这一幕,同时发生在了很多地方,以李膺为首的士大夫阶级,在一日之内,便被抓捕四百多人,其中有朝廷官吏,乡野名士,太学学生,拒捕而被杀者更多,汉朝士大夫,轻生死,重清名,为了不死与狱中,更多士子死在了黄弩之下。
。。。。。。。。。。。。
在河间国,解渎亭,丝毫不知因为自己卷起了一阵政治风暴的小胖子,正在阁楼看书,天书已经被他翻了很多次,天书上记载了三个国家,数百名臣官吏的生平,而这三个国家,最后都是灭亡的,尤其是读到魏国禅让,正如昔日汉帝禅让魏之事的那一段的时候,愤怒的小胖子险些把这书扔出窗外,我大汉怎么会把国祚禅让给他家?我刘家可是赤帝后人!上天之子!
他也侧面问了何师很多问题,却发现,从古至今,并没有此三国,魏国在先秦却是有,却不是曹姓,吴亦然,至于汉昭烈帝,更无半点记载,只是,此汉卑缩那蛮荒地,堕了大汉名声!
还有很多人,他渐渐在三国志之中发现,刘表,此刻乃是汉皇室最出色的宗室子弟,而三国志里有刘表传,讲明其生平,还有那袁隗,按史书说法,最终是死在了一个叫做董卓的恶贼手中,这恶贼更是凶恶,甚至敢废除皇帝,只是,为什么史书里好像没有自己的名字?好像自己就不存在一般,莫非自己并无太大成就?
董氏缓缓走上阁楼,看着正在刻苦思考的小胖子,心里一乐,却不露出来,皱着眉头,坐在其身边,小胖子转过头来,连忙拜见母亲,董氏确实担心小胖子看不懂天书,特意前来看看,看到小胖子眉头紧皱,时刻深思,董氏心里便更是无奈,她寻思要为小胖子找个能读懂天书的人,能为小胖子讲解天书的人,可是,她又担心天书外传,会给我儿引来天罚。
“怎么,还能看的懂麽?”
“此书不好,有那恶贼袁隗,其一家,还有堂兄,却无阿母,也无宏.....”
听闻,董氏大惊,连忙问道:“怎么有你堂兄,哪位堂兄???”
“堂兄董承,阿母你听,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先主未发。”
“哦,对了,还有这段: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谋泄,皆伏诛。”
“阿母,这还有注释,你可要听听?”
“阿母?”
小胖子抬起头,这才发现董氏早已目瞪口呆,她那个侄儿不过十来岁,怎么会被记载天书上?车骑将军董承?献帝舅?莫不是我儿之子也?董氏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她深深的呼吸着,安稳了自己的情绪,又急忙问道:“可有说那献帝乃何人?”,小胖子皱着眉头,找了片刻,言语道:“并未记载,不过,他并非长子,这里有记载:灵帝崩,少帝即位。”
“遂废帝为弘农王。寻又杀王及何太后,立灵帝少子陈留王,是为献帝。”
“献帝是灵帝之子,阿母!灵帝可是吾家之亲?”
董氏瞪大了眼睛,若此天书乃是录天下大势,只怕记载乃未来之事,这灵帝,莫非是正是我家孩儿??
“哈哈哈~~~~”董氏忽然大笑,拍手大笑,从没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的小胖子吓了一跳。
“那可有写着董太后之处?”董氏笑了片刻,又立刻问道。
“正文并无,这注解之中却有...却是个甚么唤作裴松之的注释....”
“如何写的?”
“董承,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於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也。”
第0013章 何休之念
这一夜,绝对是董氏最难熬的一夜,简简单单的几个词,董太后,实在是董氏激动的颤抖起来,董氏并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但是,她也拒绝不了母仪天下,成为天下共母的诱惑,她心里大概有些清楚了,我儿身怀天命,只是后代不才,使得大汉丢了社稷,只怕,这天书便是汉室先人托下来,期我儿能挽回这数百载的大汉天下!
而小胖子,在母亲的兴奋之中,好像也明白了甚么,只是,他年纪尚幼,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到了第二日,何公早早来到了府邸之中,最近些日子,何休也很是忙碌,一边教导小胖子,而另一边却是在修书,正在为公羊传解注,若此书成,只怕后人也不会再叫他何公,而是称呼为何子,这已经是能自创一经学体系的大儒了!
刚刚进了书房,却见小胖子跪坐在木案边,董氏手持一物,俯身立着,何休心里厌恶董氏,这是因为上次家奴们对他不敬的事情,被他深深记在脑海里,公羊派大儒,又怎么能忘仇呢?现在老人看到当时那几个家奴,都会怒气冲冲的,那些个家奴都根本不敢出现在老人面前,此刻,看到董氏如此模样,何休以为是来赔罪献礼的,心里更是不悦。
冷冷说道:“早便说了,吾教汝子,乃是与友人之约,取米三升,酒三斗,除此之外,分文不取!”
“此非礼也!”董氏只是说了一句,便将手中之物抬起来,递给了何休,何休只是看了一眼,便被此物迷住了,此物看起来,多像是本书,封面也不知是何物,竟黑的发亮,而其上之字,更是非凡了得,有些类似与新文学派,汉隶笔法,何休只是单看了一番封面,便被震惊了,拿起来,轻轻阅读,三国志?陈寿?亏老夫妄称翻阅上古无数经典,却不曾得此书!
只是翻开看了看,何休惊异的发现,全文字体大小相同,甚至连隔笔空行都是一模一样,此是何等神人,方能写出如此之字?手轻轻摸了摸,字迹好似凭空出现,甚至没有半点笔墨之沾染处,而纸张又绝非凡品,何休瞬间便全心投入,开始观看其内容,看到魏武本纪,匆匆看完,便立刻又合上,惊恐的看了看周围,这还是小胖子第一次看到师君如此之失态!
何休剧烈的喘了几口气,又继续读下去,迅速读完了诸帝本纪,又开始阅读传记,董卓,刘表,袁绍,一个又一个耳闻过的人物,甚至还有他认识的,如陶谦,韩馥,张让之类,何休咬着牙,颤抖着,董氏立刻唤人拿来坐席,何休也顾不得失礼,坐在木席之上,便匆匆阅读起来,小胖子看他已经入了迷,便独自翻开公羊传读了起来,董氏一动不动的盯着何休的表情。
门外埋伏着诸多家奴小厮,若是他不愿为我儿效力,哪怕冒着天下大不韪也要诛了此人!
一直到了夜晚,何休不吃不喝,将全本书完整读了一遍,到了夜半,三人依旧待在这书房之中。
“此书,从何而来?”
何休此刻一脸迷茫,虽说现在玄学新起,治易经的大儒也不少,但是何休毕竟是治公羊,对那些天数天书之类并不相信,但是此刻,在看到了这本书之后,他之前的人生观都仿佛被摧毁了,有些失神,董氏看了看身边的小胖子,小胖子便将那天的事情,一一道来,全部说完之后,何休竟信了,首先,他了解这小子,谎话绝对不会说的这么有头有尾,何况,这本书,并不是人力所能完成的!
从纸张,内容,字体,种种来看,都非同小可,此书,更像是后人所做之史书!
有本纪,有传记!
从这本书里,何休得知的东西可比之小胖子要多太多了,何休跪坐在席上,愣了片刻,方才抬起头,看着小胖子,认真打量起来,说起来,这厮有胆魄,待人以诚,倒是个明主之姿,书内之灵帝,当是此子了,只是不知为何,竟然早夭,那刘表比之此竖子大了数十岁,这厮却比刘表早逝二三十年,而且,按天书所言,大汉却是亡在了诸多反贼手中!
莫非此子便是应世来拯救这大汉天下的?
何休心里闪烁着无数年头,他又抬起头看了看董氏,董氏也很是紧张,她只是担忧小胖子并不能理解天书内容,才想找个人帮助小胖子,想来想去,自己还是选择了何公,何公之为人,让人能信得过,何况,刘宏乃是其弟子,更是天选之人,此等大儒,当不会视而不见罢?
“明日起,你便不要跟我学公羊了!”
何休缓缓说道。
小胖子大惊,连忙起身,问道:“为何?可是弟子哪里触怒了师君?”
董氏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阴沉,双手缓缓放下,只待她双手一拍,便有家奴夺门而进,将何休剁成肉泥!
“为君者,不必治经,吾可教你此道也。”
何公双手背着,傲气凛然。
董氏大喜,便要小胖子为何休拜,何休却是挥了挥手,严肃的说道:“此书,切不可再与外人观之,内含天机,非人主不能视也!”,董氏与小胖子都连忙答应,何公看了看外面,有些不屑的说道:“外面那些家奴,也该散去了,区区几个家奴,又能奈我何?”,董氏尴尬的一笑,便出了门,书房之内,只剩何休与小胖子两人。
小胖子有些疑惑的问道:“师君,我真会登基为帝?”
何休笑了笑,将天书放在小胖子手里,说道:“若能通读此书,得知天下兴旺之缘由,得知天下忠贞奸邪,汝之功业,文景光烈且不如也!”,小胖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何秀低声说道:“多观此书,那曹操刘备之许,虽为奸贼,却有其可取之处,善于人君之道也,纵然那逆文,亦知通儒天下,此乃天下之幸事也,多观此书,此书乃上天赐你,成就伟业,全凭此也!”
小胖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夜,何休便住在了侯府之中,却是彻夜难眠,此等奇事,竟被自己遇上,这竖子甚是顽劣,却偏偏顺了天意,不过,想到大汉,但凡明君,年少时皆然是些浪荡子,何休也就释然了,这些明君之中,年少时有偷鸡摸狗的,有输棋不服砸死藩王储君的,有许下金屋藏娇的,比起他们,小胖子那算得了甚么顽劣?何休又不经笑了起来,自己不愿为官,故而辞官隐去,只想著书以留后世。
却不想,天降一帝与我教之,青史留名,如是也。
...............
雒阳之中,此刻却是引起了惊天大浪,无数党人被捉入狱,又有不少外逃,被皇帝通缉捉拿,皇帝又诏告天下,言党人之罪,而雒阳内的这场动乱,还没有扩散到全国各州郡国家,因此,河间国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国相袁隗,自从上次之后,也了无音信,据说是在府内养伤治病。
而小胖子崭新的一天,便由此开始了。
第0014章 为君之道
大清早,小胖子便被几个家奴唤醒,匆匆更衣,之后再洗沐,着衣,尚且未曾进食,便被何休叫了去。
小胖子摸了摸朦胧的睡眼,摇摇晃晃的朝着何休俯身拜礼,何秀挥了挥手,说道:“换身衣服,我今日要传你为君之道也!”,小胖子深呼一口气,迷茫的看着何秀,问道:“这课与衣服何干?”,何休却不跟他多说,挥了挥手,几个家奴便夹着小胖子便回了屋,按着何休的命令,给小胖子换了身白色儒装,小胖子穿着一身白,浑如个白蹴鞠!
“随我走!”何休挥了挥手,小胖子跟在其后,一路走出了侯府。
走到外面,只有有四个身材高大的健仆跟随着,既无马车,也无人照顾,小胖子不乐意了,再次问道:“不知要去何处?府中尚有马车....”,何休举起剑鞘便狠狠一拍,直接打中小胖子后背,小胖子疼得跳了起来,何休皱着眉头说道:“今日,你便要舍弃了车马随从,随我在这解渎亭走上一走,为师教你为君之道也!”
这话说的,也丝毫不顾忌身后那几个健仆,好在健仆也并未感到惊恐,或是早已从刘管事那里得知,少君侯怀天命!
小胖子不不情不愿的跟在何休身后,何休也穿了一身洁白长袍,手中未有剑,只有一剑鞘,小胖子心里埋怨,这师君真是老糊涂,有车马不坐,有随从不带,非要遭这罪受,走了片刻,小胖子便有些气喘吁吁了,何休挥了挥手,将他唤来身边,摇着头,得意的便讲开了,“为君之道,并不在书文之中,反在与野,这天下,你得亲自看看,方才知道究竟是个甚么模样的天下!”
走在解渎亭里,小胖子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看着周围,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认真的观看自己生活的地方,道路上人并不多,多数忙与春种,只有些游侠闲逛,或聚在一起,看到老人走来,又迅速散开,这却是因为汉律不许聚民,何休缓缓说道:“你要成为明君,当重农为本,但是,你知道一亩田之收成如何么?你知道乡民如何耕作么?又知道赋税几何?有几成能入大汉国库?”
何休连问了数个问题,小胖子发现自己一个答不上来,便更加认真的听着。
这一日,何休便与小胖子讲述这重本之事,在解渎亭里转了数个来回,小胖子初次步行如此久远,累的气喘吁吁,脸色通红,咬着牙跟在何休身后,何休指着周围土地,竟然一眼便能分出其优良,说出其出产,再唤来本地乡民问之,果真如此,小胖子瞪大眼睛,迷茫的听着,听不懂,也只能硬生生记在脑海里,倒不是他多么刻苦求学,只是师君会不时提问。
若是答不出,便是一顿狠揍,小胖子欲哭无泪,心里早就把那甚么为君之道骂了个狗血喷头。
早知道就不学了,当甚么明君,做个亭侯不也挺好?
只是,这话,他又怎么敢与师君说?
正想着事,一个不注意,竟被绊了一下,狠狠倒在地上,小胖子痛呼一声,额头青红,健仆立刻便要上去扶起,何休却愤怒的大叫道:“休要扶持,当我子弟不为儿郎耶?”,这激将法,对小胖子格外有用,正准备大哭大闹的小胖子一听,立刻便起了身,抹了抹眼睛,拍着自己的胸口,叫道:“吾乃河间儿郎也!”,健仆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听何休的。
“汝自观之!”何休指了指这条官道。
小胖子看了过去,只见官道长年失修,摆满了无数石块,很多地方根本看不出道路来,何休问道:“汝可知晓?”,小胖子一愣,我该知道甚么呀,说不知道肯定要被批,于是,便点头说道:“我知晓!”,何休看着他故作鉴定的眼睛,又是一剑鞘,“竖子,知晓了甚么?!”
“师君勿打,我明白,此地官道长年失修也!”
何休摇了摇头,说道:“此处两处官道,一处乃是高官权贵者常经之路,却修的格外安稳新崭,而此处,通往乡间,故失修至如此,当可知道,此地县长,乃是阿谀之徒,不亲乡民,此人不可重用!以小见大,乃是为君之本,为君者当识人!”
小胖子恍然大悟,仔细想了一番,果真如此,连忙点头称是,随后,何休又带着小胖子,看了亭内耕地,商铺,乃至栈铺,小胖子将亭里绝多数地方都走了一遍,虽然累的够呛,但是见了许多平日里未曾见到的景象,却也起了兴致,劳碌了一整天,何休带着小胖子来到了一户小屋门前,使人敲了门,便有一老翁,拄杖,缓缓走出,见到何休,便要行礼。
何休拱手一礼,言语道:“老丈不必行礼,不违礼数!”,说完,看了看小胖子,小胖子饿的头晕目眩,在师君冰冷的目光下,急忙给老人行礼,老人连忙扶起小胖子,笑呵呵的请他们入室,进了屋子,小胖子便感觉浑身一冷,原来这屋子内又黑又冷,阴冷潮湿,地面上又极其杂乱,那恶臭的味道更是让小胖子险些晕厥了过去。
何休笑着言语道:“吾等求学而来,路过此地,想借些吃食。”
老人认真听着,颤颤巍巍的回去,翻弄着一腐朽木桶,从里盛出半葫粮米来,小胖子看到那米已经发黑发黄,在家里那是喂狗的糙米,老人却极为认真的盛起来,又颤颤巍巍的准备做饭,何休便让健仆们去做,拉着老人,坐下,便问道:“老丈为何独处一室?”,老人笑着言语道:“家中子嗣,皆在忙碌春耕,吾这年老无力,故而居家....”
何休又与老人闲聊了许久,健仆才讲粮米烧好,放在小胖子面前,小胖子只是看了这粮米一眼,便没有了食欲,他认真的看着老人,问道:“为何要吃这糙米?为何不吃些好粮米?”
老人一愣,呆了片刻,缓缓说道:“家中仅有此,怠慢了贵客....”
何休狠狠瞥了小胖子一眼,说道:“在那文景光武之时,乡民也食的好粮,肉酥不绝!”,小胖子沉吟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乡民是吃不起粮米?这乡间耕田成群,收成颇丰,亭里赋税又低,为何吃不起粮米?何休不等小胖子,直接开始进食,还不时的摇头陈赞,好像吃的便是人间美味,小胖子不信邪,也尝了一口,却险些把昨日的饭菜吐了出来。
“吃!”何休没有多说甚么,小胖子咬着牙,哭丧着脸,极为痛苦的享用完了人生之中最为难吃的一顿饭菜。
何休与小胖子吃完,何休便挥了挥手,便有家奴递过钱去。
那和善的老丈,忽然间面色大变,挥舞着手里拐杖,大骂道:“以此物招待贵客,何以如此辱之??”,将钱狠狠砸了过去,推搡着何休等人便出了屋,小胖子目瞪口呆,唯独何休,沉思了许久,方才在门前久久一拜,又在地上放些钱财,言语道:“非是羞辱老丈,只是老丈家中尚有子嗣,若是白白食用,只怕子嗣腹饥,固如此,还望老丈见怪。”
说完,也不等老人再回答,便拉着小胖子离开了此处。
走在路上,小胖子的眉头越来越苦,不只是腿疼,腹部更是难受,眼睛也渐渐模糊起来。
“扶少君后回府休歇!”
此时,方有健仆将小胖子背起来,朝着侯府的方向走去。
第0015章 费亭侯腾
还没到侯府,躺在健仆的背上,小胖子便睡过去了,怎么也唤不醒,董氏更是心疼的几乎要落泪,到底还是顾忌何休师君的身份,没有言语,将小胖子放在床榻上,董氏亲自为他脱去衣裳履袜,轻轻抚其背,小胖子嘟囔着嘴,安心的进入睡眠,却没能做个好梦,在梦里,也是乡民那脏乱恶臭的小屋。
到了次日晌午,小胖子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又是一如往常的被家奴带出寝屋,小胖子吓的脸色发白,千万不要再学甚么为君之道啊,正想着,家奴将他带到了书房之内,何休正跪坐着读书,见到何休在书房,小胖子大喜过望,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在书房内读书,他立刻俯身拜道:“弟子读公羊,发觉已深深着迷,愿一生随着师君专攻公羊,得圣贤之道也!”
“哈哈~~~”何休忽然大笑起来,他认真的观察了一番这小胖子,方才摇头说道:“天下何有易事,你可放心,今日,不会再带你外出。”,小胖子这才开开心心的坐在了师君身边,何休问道:“何以算的明君?”,小胖子立刻回答道:“使民有余粮,能食肉....任用刚正廉官...”,他想了片刻,又摸了摸头上伤口,说道:“道路平坦,没有常年失修....”
“哈哈哈,此言倒也不差,国之存亡,在与民,若国泰则民安,民安则国泰也,那要如何使民有余粮,能食肉?”
“重农,好生教导官吏?”
何休并不言语,只是等着小胖子自己总结,小胖子想了片刻,方才言语道:“任用能吏,多开耕地,表彰重农之地官吏,使得官吏多行农事....”,何休眼里闪烁着喜色,他倒是没有想到,年仅九岁的小胖子能自己总结这么多,何休点点头,说道:“为君之道,在于用人也,用人之道,在于识人也.....”
小胖子认真的听着,何休也不时的再提问,何休问道:“天书记载,伪帝曹杀敌,却供养敌人家母老小,此为何?”
“收人心?”
“然也....”
何休讲述,也不止是干讲,有时会将三国志里的一些事例拿出来,问小胖子,小胖子真的是佩服何休之智,仅仅只是通读一遍,便记得如此之清晰,自己日夜通读许久,也不过少有记忆,在这样的对答之中,一天便轻松度过。
而此时,雒阳之中,朝议开始。
大汉天子刘志跪坐在高台,俯视百官,百官此刻,却是痛哭不已,口中不断言李膺之德操,又痛骂宦官之无德,宦官丝毫不在乎自家名声,也不生气,只是,刘志心里的怨气与忌惮却因为百官痛哭而愈加深重,这些人想要做什么?架空朕么?皇帝并不怕臣子们互相争权相斗,却恐惧其齐心一志,如此形式,对于李膺,刘志却是起了杀心。
这个人名气太大,看来是留不得呀。
百官们不知皇帝心中所想,纷纷大哭哀求。
“哈哈哈~~~”,刘志忽然大笑起来,猛地起身,指着百官言语道:“尔等之意,莫非是朕不知忠良,滥杀无辜?”,大汉从上到下,皆是轻生死,重名誉,百官岂能因皇帝这句话而吓到,反而纷纷上述道:“中常侍候览,王甫,曹节等祸乱朝纲,污蔑重臣,望国家收而杀之!”,刘志气的颤抖起来,心里很想将此处杀得血流成河,可是却生生忍住。
“此事休要再提!逃亡党人,毋须全部抓捕,不可走脱一贼也!再有论议者,以同党罪处!”
说完,刘志便怒气冲冲的回了未央宫,也无心再见哪个美人,却有候览缓缓进来,低声问道:“国家,河间国又来奏折,袁隗再上议奏,请求治亭侯之罪!”刘志怒目圆睁,大吼道:“此番教训还不够麽??好,好,给朕抓!把那袁隗抓了,还有他兄长!他族亲,全部都给朕拿了!!”,候览皱了皱眉头,有些低声说道:“国家,那袁隗乃出身大族,若是贸然捉拿,只怕百官又要纠缠不止。”
“呵呵,百官?朕才是这大汉皇帝!!给朕抓了!”
候览低着头,露出不可察觉的微笑。
“另外,让费亭侯去河间国,给朕赏赐解渎亭侯百金,美衣服,朕不罚他!还要赏赐他!朕的好孙儿,刺的好!刺得好!此等党人奸贼!!全部该刺!全部该杀!!”刘志大叫着,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来,摇摇晃晃的,候览连忙抱住皇帝,急的快要哭出来,又匆忙请来御医,在未央宫里忙活了三天,刘志方才渐渐恢复。
出了未央宫,候览派人请来王甫,曹节,曹腾。
此三人,却是此时宫中最有权势的三人,王甫和曹节还好,只是新晋中常侍,权势并不大,只是因为与候览亲近,方才唤来他们,而曹腾便不一样了,本初元年,朝廷官员分成两派,一派由李固领导,拥立清河王为帝,而另一派由梁冀领导,拥立当今皇帝刘志登位,正当两派争议时,曹腾亲访梁冀,表示支持刘志为帝,暗曰:清河王为人严明,若他为帝,难保平安,若立刘志,则可以长保富贵,梁冀便在曹腾的支持下,毒死汉质帝,拥立刘志为帝。
刘志即位,曹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因定策有功,都封为亭侯,曹腾被封为费亭侯,升任大长秋,加位特进,曹腾在宫廷里面供职三十多年,经历了四位皇帝,都未曾有过失,深得皇帝信任,原先候览还是说不动这位大太监的,哪怕皇帝极为宠信自己,只是,此刻有皇帝之交待,他便直接派人将曹腾寻来,曹腾有侯爵,固虽在职,却不用常与位。
不时,王甫与曹节赶到,与候览行礼拜见,分而对坐,候览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王甫和曹节倒也沉得住气,等待了许久,方才见到有一老丈,面白无须,穿着极为朴素,被两仆扶持着赶了过来,候览起身拜见,王甫和曹节大惊,连忙起身行礼,心里却是嘀咕,这候览怎敢使人将此位唤来?老人却丝毫没有傲气,笑呵呵的扶起众人,在仆人的扶持艰难的坐了下来。
“费亭候莫怪我无礼,若不是国家吩咐,我也不敢劳烦费亭候。”
候览笑着说道。
曹腾笑着说道:“不敢当劳烦二字,老朽年迈体虚,若国家不嫌,愿效劳也。”,候览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袁隗恶贼,屡次逼迫国家,处置侄孙,国家一怒之下,劳病三日,未能起身.....”
说道这里,王甫与曹节顿时安静下来,不敢插嘴,背后发凉,曹腾依旧是笑眯眯的,问道:“不知国家有何吩咐?”,候览一愣,言语道:“国家望亭侯能亲自前往河间国,赏赐解渎亭侯,百金,美衣服....”
“咳咳,老朽这便准备...”曹腾说着,便要起身,候览苦着脸,伸手,说道:“亭侯止步啊....这,此次前往河间国,还望亭侯能多思量思量这位少君侯啊....”,曹腾依旧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微眯着眼睛,并不言语,候览又不能明说,只是向曹腾拱了拱手,曹腾点头,便离去了,候览无奈的叹息,王甫曹节低声问道:“阿兄,可是有所图谋?”
候览擦了擦眼睛,忍着泪水,言语道:“国家之龙体...吾等皆知,我所不舍者,国家也,而心忧者,乃陈蕃窦武也,若国家不幸,只怕此二贼,杀进宫内亦要将吾等挫骨扬灰!”
听闻此言,王甫与曹节果然害怕,又对刘志不舍,纷纷擦拭着眼泪,痛苦的问道:“若如此,吾等当如何?”
“国家无后,到时,若我们也学费亭侯.....”
“迎解渎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