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9章 吾甚难矣
延康三年,已然过了秋季,袁尚方才赶到了雒阳,袁尚这一行便是一年,实在是令群臣费解,尤其是侍中令荀甚至还留在了荆南,如今的侍中台,大多都是些年轻官吏,陪同天子,批阅奏表,天子也有意扶持一些年轻人,其中袁席,算是这些年轻官吏们的带头人。
他先前顺利通过了考核,虽没有得到什么名次,可是在那般众多的考生里,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了,他被授予侍中仆射长,算是荀下属的下属,本是需要熬些资历的,可不知怎么,就被天子瞧上了,群臣都有些想不通,为何袁席这样的人也能被天子看上,按理来说,他的名望并不好,乃是雒阳三害之一。
而论才能,也不过中上,就是同为雒阳三害的刘懿与曹彰,他都不如,刘懿如今可是担任雒阳令这样重要的位置,不到半年,已是有了不菲的政绩,劝课农桑这些也就不说了,主要还是他抓住了不少作奸犯科的害虫,雒阳之内,达官贵人众多,尤其是有些涉嫌到了皇族的奸贼。
如故宋太后的侄孙,宋浙,此人虽无大恶,却是爱勾结雒阳内外的游侠,常常浪迹在坊市内,无事生非,满宠抓捕了他数次,不过,却因他过错不大,又涉及宋氏外戚,只能惩戒一番,再放出去,这不但没有让宋浙心生畏惧,反而是扯起皇室的虎皮,为所欲为,不过,他倒也聪慧,从来不会把事闹大,起码不能让满宠知晓。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正在巡视雒阳的刘懿,宋浙并没有把这个县令放在眼里,接下来,就是刘懿将他押解到了县衙内,当宋浙昂首,大叫道:“我乃已故宋太后侄孙!”的时候,刘懿笑了,咧嘴大笑,“我还是孝康皇帝的亲孙呢!来人啊!!给我砍了!!”
这个时候,宋浙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是,无论他如何求饶,却都没能让刘懿改变心意,这位本来就是治公羊的狠人,当公羊拔剑的时候,须些亲情已是算不得什么,就这样,宋浙直接被刘懿处死,随后,宋家也没有敢来寻刘懿复仇,这反而让刘懿很是恼怒,你怎么可以不来复仇呢??
于是乎,在三个月内,他抓遍了雒阳内大大小小作奸犯科之徒,无论出身,全部处死,顿时,雒阳肃清,甚至有夜不闭户的情况,这样的情况,短期内,只出现过两次,其中一次是曹操担任雒阳北部尉的时候,第二次乃是满宠时期,这两人,如今的成就不可谓不小,故而,众人也是心知肚明,刘懿将来定有一番成就!
唯独刘懿心里有些愤怒,这些人都不来复仇,当真可恶!
而另外一害,也就是司徒公之子曹彰,此人已是成功从兵学结业,如今已经被派去了西南,乃是负责镇守交州以及扶南之安危,同时,还有最为重要的职责,虽没有人当面说出,可都是心知肚明,那就是开疆拓土,曹彰这番赶往西南,就是为了探索通向贵霜的那一片地区,开疆扩土,清除猛兽,安排人丁迁徙,将这些无主之地变为汉土。
上一个担任此职的,如今已在贵霜,统帅大汉最为精锐的南军。
故而,袁席算是三害中最为不显的,可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被天子所看重。
袁尚赶到雒阳,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天子,进了皇宫,也没有人阻拦,一路赶到了厚德殿内,对于这位许久未曾相见的心腹,刘熙还是表现得极为亲热,而令袁尚有些疑惑的是,他的二兄袁席竟然也在厚德殿里,身边还有几位官吏,他们都在埋头审查着奏表,看到袁尚进了,袁席抬起头,笑了笑,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袁尚点了点头,袁席进入侍中台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样的事情瞒不住他,他疑惑的的是自家兄长竟能在厚德殿里办公,这就是他不知道的了,毕竟,厚德殿这里,他也不能安插密探,否则...咳咳,刘熙拉着袁尚,坐在了另一旁,两人寒暄了片刻,刘熙方才说道:“诸君,朕与显甫还有些话要说,各位便先回去罢!”
众人这才起身,抱起了文牍,朝着天子大拜,这才离开了此处。
袁尚看着兄长离去,心里也不知该如何询问,“陛下,我兄长怎么会在...”
“哎!你就这般看不起自家兄长麽?”刘熙笑着问道,袁尚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只是...我这兄长并不机灵,我怕他惹出什么麻烦来,触怒了陛下...”,袁尚身为袁席的弟弟,言语里却是有些长辈的意思,毕竟,他方才是袁家家主,也的确有资格说这些话。
“怎么会呢?显奕他这个人啊,做事认真,踏实,从不抱怨,有些时候,朕觉得连孔明仲达都不如他...侍中台这个地方啊..”刘熙感慨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言语,袁尚心里却是已经明白,说起来,自己这位兄长的秉性,他也是了解的,因为出身不高,在袁绍几个孩子里,他算是不怎么被宠爱的。
袁谭因长子的身份而强势,袁尚则是因类父而受宠爱,唯独二兄,显得与世无争,为人老实。
当年,也都是因与曹彰关系密切,才得了个什么三害的名声,其实,他为人厚道,并没有纨绔作风,侍中台这个地方,最需要的不就是这样听话,安分,少听少说多做的官吏麽?二兄也算是有福气,竟能被天子看重,袁尚心里想着,“多谢陛下。”
刘熙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两人便谈起了荆州之事来,袁尚认真的将自己一路上的事情详细的告知了天子,一件事都没有落下,却没有表达任何自己的看法,他只是天子的耳目,不是天子的大脑,他只需要将看到听到的告知天子便好,至于想法,他就不必再多提及了。
“曹司徒逼迫百姓们开凿运河??”刘熙有些吃惊的问道。
袁尚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刘熙脸色有些阴沉,握紧了双拳,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那仲达呢?”
“他在协助此事。”
“荒唐!!朕的司徒,就是这么一位为了功绩压迫百姓的奸贼麽?!”刘熙暴怒,猛地站起身来,这是袁尚初次看到天子如此失态,如此愤怒,他心里顿时有些畏惧,低下了头,没有言语,刘熙暴躁的在厚德殿里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且先回去休歇,此事,朕会处置的!”
袁尚立刻再拜,这才离开了厚德殿。
刘熙坐在案前,思索了许久,从案下拿出了一封奏表,看着手中的奏表,刘熙呆愣了许久,方才猛地将奏表撕碎,丢在了面前,他闭着双眼,坐了许久,方才平复了心情,他从一旁拿起了纸张,方才书写了起来,涂涂改改,写了许久,方才大叫道:“齐悦!!”
齐悦立刻冲了进来,朝着刘熙大拜。
“立刻将这诏令送去荆州,送到曹司徒的手中!!”
“谨喏!”
看着离去的齐悦,刘熙长叹了一声,曹操动用百姓开凿运河的事情,其实是跟他上奏过的,不过,他一直都装作不知情而已,方才那被撕碎的奏表,便是曹操所奏,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袁尚所说的便又是一回事,刘熙心里明白运河成功开凿之后的天大好处,可他的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忍。
明明知道功在千秋,可他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子民受苦。
这也是刘熙之所以迟疑,又暴躁的原因,他心里究竟是该想运河的大利,还是该去想荆北这些受苦的百姓们呢?
刘熙心里还是有了自己的决定,诏令也送去了荆州。
刘熙摇着头,苦笑着,朕还是不够狠心啊。
..........
次日,袁尚回到雒阳的第二日,绣衣使者出动,直扑向了雒阳官学,当绣衣使者们赶到了雒阳官学,守护在周围的时候,官学里的祭酒们都懵了,有些甚至吓得脚软,都有些走不动路,绣衣使者的恶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惧啊,他们又为何要赶到这里来呢?
同时,空无一人的课堂内,王祭酒额头滴落着汗水,在他面前,跪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自然是袁耀,他此刻也没有发现祭酒那慌张的模样,只是低着头,做好了要被训斥的准备,而另外一人,便是袁尚了,袁尚冷着脸,盯着祭酒,不悦的问道:“敢问祭酒,将我叫来是为了何事?耀儿莫不是犯了什么错??”
“哈哈,怎么会呢,耀儿这孩子啊,赤子之心,想法独到,很多时候啊,他说的话,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咳咳,这次叫袁君前来,主要是想让袁君能小小的管辖一番,此子聪慧,将来必成大器,奈何啊,就是不爱读书...”,祭酒小心翼翼的说着,又看了看周围,在门口,甚至在窗口,都有持剑的绣衣使者站立着。
袁尚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袁耀,不悦的说道:“日后要听祭酒的话,不许胡闹,否则,我再次来的时候,定然好好将你收拾一番!!!”
听着袁尚这句话,祭酒心里有些慌,你是想收拾我罢??
袁耀低着头,不敢反驳,袁尚又训斥了片刻,这才看着祭酒,温和的说道:“王君,此子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平日里我实在繁忙,无法照看他,希望你不要介意,改日,我请你到我那里一聚!”
“不必!!不必!!”
“那我就先告辞了。”袁尚朝着王祭酒行礼,方才离开了此处,看着绣衣使者们纷纷离去,原先那些走不动路的祭酒们,这才有胆子痛斥这些鹰犬,脸上满是桀骜,王祭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孩子,问道:“你家里可还有其他亲戚?”
袁耀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有!陛下是我阿父的弟子,我可以去一趟厚德...”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陛下就算了,可还有其他家长啊?温和一些的?”
“哦,我有一位叔父,唤作华雄。”
“呵呵...”
第0690章 公孙伯圭
袁尚回到雒阳之后,群臣也不怎么敢如往常一般继续谈论荆州之事,大家都知道,延康双子前往荆州,只是暂时的,荆州还是需要一位能臣来坐镇,起码,天子是不会让这两个人长期待在雒阳之外,而这位接替两人的能臣,无论是谁,身上的压力都应该不小才对,毕竟,要接手这两位的工作,才能是不能低于他们太多的。
不然,两人在荆州幸幸苦苦做出来的成绩,只怕就要消散。
厚德殿里并没有任何的动静,看起来,天子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不过,他们也猜不透天子的心思,何人前往荆州还是一个大问题,众人都在猜测,或许贾诩不会返回西州,而是赶往荆州接替两人。
雒阳,兵学
学子们分成了两伙,穿着统一的劲装,手持木棍,互相厮杀,木棍上头是被包裹住的了,以免出现什么情况,也抹上了灰,只要是挨了棍的,身上就会留下痕迹,也就失去了继续搏斗的资格,看着众人厮杀,公孙瓒皱着眉头,手持一长鞭,愤怒的吼叫着:“你在干什么??棍子都抓不住?还想去南北军?!”
一个学子委屈的低下头,迅速的捡起了自己的木棍。
公孙瓒继续巡视着,他又看向了另外一个学子,愤怒的叫道:“你这厮,身上都留下三处印记了!还继续留在这里?你是没有听懂我的话麽?”
那学子身材魁梧,倒也硬气,皱着眉头,回到:“禀将军!!我乃是大汉士卒!!挨了些伤,也要战斗到底,宁死不屈!!”
公孙瓒咧嘴笑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挥起长鞭便是一下,狠狠打在学子的腿上,学子捂着腿坐在了地面上,这鞭子伤不到人,却是极为的疼痛,“宁死不屈是罢??战斗到底是罢?来!!站起来啊!!”,公孙瓒愤怒的训斥着,有官吏跑来,低声说道:“将军,太尉率人前来...”
公孙瓒点了点头,将鞭子交给了他,这才转身离去。
看到他离去,学子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皇甫嵩在位的时候,听闻都是以教导兵法为主,可当公孙瓒担任此位的时候,却都是教导他们如何活下去,厮杀搏斗,长行军,耐打,挨饿,总之,公孙瓒将军似乎是变着法子来折磨他们,甚至在半夜里,公孙将军还会带着官吏来夜袭,让他们睡都睡不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兵学的学子们不断的减少,到如今只有几百人。
即使如此,公孙瓒也不准备改变自己,毕竟,他是培养将领,身为将领,最为重要的,就是带着自己的部下活着完成任务,哪怕必死之时,也应该牺牲自己,而不是让下属们为他送命,同生共死,公孙瓒以骁勇营在贵霜所遭受的苦难来训练这些学子们,兵学的质量却是变得很高。
原先南军都不要兵学里出身的学子,多有不屑,而如今,南北军则是哄抢兵学出身的学子们。
孙坚带着人,就站在门外,看着公孙瓒训练这些学子们,心里是有些吃惊的,有些训练方法,他甚至都有些看不懂,正在看着,公孙瓒却朝着他走了过来,每次看到公孙瓒那狰狞可怖的脸,孙坚心里便是一痛,他笑了笑,在公孙瓒拜见之前,就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公孙将军这等训练之法,我从未见过啊...”
公孙瓒没有多说什么,问道:“太尉前来,不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孙坚看着远处的学子们,说道:“我就是来看看学子们的情况...公孙将军啊,那些人为什么要站着挨打!”,孙坚指着远处,一些人褪去了衣裳,咬着牙,站立着,而几位学子们则是手持棍棒,朝着他们不断的殴打,孙坚问道:“他们可是犯了什么错??”
公孙瓒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练他们的毅力,我自有分寸,不会打坏他们,同时,也要让他们学会承受痛苦,在战场上,哪怕是挨了一箭,那巨大的痛苦,都能活生生逼疯一个人,故而,我需要让他们变得无畏痛苦,他们需要忍受所有的痛苦,因为,他们都是大汉士卒...”
孙坚一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公孙瓒转过头,猛地怒吼道:“好好练!!不许松懈!!”,刚刚还有些懈怠的学子们立刻又投入了火热的训练之中,看着他们的模样,公孙瓒这才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的脸庞几乎都被火焰所烧毁,无论是笑还是哭,他的模样都是那般的令人畏惧,望而生畏,孙坚看着那些学子们。
互相厮杀,他是能理解的,挨打,他也面前能理解,可那些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又是什么情况呢?或许是看到孙坚的目光,公孙瓒说道:“那些人,他们在练潜伏,太尉不知,当年,我率领骁勇营的时候,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如此匍匐在地面上,一藏便是两三日,不吃不喝,这些人,比起我的士卒还差得远呢!”
公孙瓒自豪的说着,可孙坚还是能从他的言语里听出那一丝的悲凉,他仔细的看着这位魁梧的将军,将军嘴唇微微颤抖着,孙坚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想要出兵贵霜。”
“嗯?”
公孙瓒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孙坚。
孙坚皱着眉头,肃穆的说道:“我想要为骁勇营复仇...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那一瞬间,公孙瓒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孙坚,孙坚看到了他的眼里燃烧着的怒火,公孙瓒问道:“什么时候?”,孙坚皱着眉头,说道:“陛下还未曾应允...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上奏。”
“是这样的,我上奏的时候,想以为骁勇营复仇之名义,又怕公孙将军会误解,以为我是滥用骁勇之名,故而前来,希望公孙将军能够允许...若是陛下答应,我定能覆灭贵霜,寸草不生。”
公孙瓒仰起头,没有言语。
“好,若是需要我相助,我可以陪你一同上奏。”
“这倒不必,不然,恐怕是有了威逼天子的意思...”孙坚说着,伸出手,抓着公孙瓒的胳膊,孙坚说道:“公孙将军,骁勇之仇,吾等永不忘,哪怕我不能让陛下允许,我之后,纵有千万人会跳出来为骁勇营复仇!”
公孙瓒送走了孙坚,复仇的烈焰,烧灼着他的身子,让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回到了营帐,公孙瓒坐在案前,沉默了许久,如今庙堂都在为诸事忙碌,在这个时候,要让天子出兵贵霜,大抵是不行的,可是,他真的很想在生前,亲自为士卒们复仇,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群懦弱,英勇,痛苦的士卒们。
他无法想象,那么一群善良,怕死,就是连些许疼痛都受不了的士卒们,到底是如何承受那火焰的烧灼,冲向了敌人的,那些人,本该被他送回宁州,吃自己最喜爱的鱼,而不是在痛苦中被火焰吞噬,此仇此恨,让这位将军都有些忍受不住,公孙瓒坐了许久,这才缓了过来。
而没过多久,袁尚已经出现在了厚德殿。
“孙坚要让公孙瓒帮着来劝朕出兵??”刘熙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不太像是孙坚的为人啊,他心里应该清楚,三公之内,唯独不能威逼天子的,就是他孙太尉,太尉掌兵,向来都是被提防最为严重的,他怎么敢这么做呢?刘熙皱着眉头,袁尚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显甫?你有什么要说的?”
“陛下,臣以为...他去找公孙瓒,或许只是求个心安,他以骁勇营为由头,出征贵霜,就必须要去找公孙瓒,只有公孙瓒,才能代表骁勇营...”袁尚低声说着。
刘熙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显甫大才啊...对了,之前河间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真是假?”
“陛下,先前的确是有很多人传出消息来,河间井底,涌现黄龙,众人以为应现在邢公的身上...可是,这年都要结束了,邢公身子还是健朗,没有什么事...”,刘熙点了点头,说道:“你嘱咐几声,这样的消息,日后就不要乱传了,不过是些黄泥,硬说什么黄龙,弄得人心惶惶,邢公安在,谣言当不攻自破!”
“谨喏!”
袁尚拱手,接着又说道:“近日内,庞统与鲁肃长期待在廷尉府,与满宠密谋要事...至今也未曾离去...”,刘熙笑了笑,对于满宠,他还是非常信任的,若是说他们三人密谋不轨,刘熙是绝对不信的,他疑惑的问道:“这三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啊,聚在一起,到底在商谈什么??”
“这...陛下,我的密探,在廷尉府本就不多,而且他们三人在书房内商谈,密探也近不了身...臣这就安排人手..想办法早些查清这些事...”袁尚说着,刘熙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朕修书一封,直接问满宠便是了...”
“谨喏!”
而在此时,廷尉府中,满宠,庞统,鲁肃三人,却是专心致志的翻看着文书,不时的商谈着,“我觉得,应该这些都化为死刑,全部处死!这些都是大罪!”,满宠严肃的说着,一旁的庞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过矣,拐卖人口的处于死刑倒是可以,只是,这缓交税赋的,不能直接处死,若是有钱而交不起,自当严惩,可若是因家境,处死就过了!”
他们三人聚集在一起,乃是为了汉律,汉律十三篇,经过王符与阳球的修订,如今为二十六篇,总体来说,汉律虽包含了诸事,处罚也都不错,可随着各项新政,很多事情都没有相应的律法可以进行处置,这才让庞统有了再编汉律的想法,他没有直接去找天子,而是找到了鲁肃与满宠,商谈此事。
若是可以,再去禀告天子。
却没有想到,这三人聚集在一起,要添加的内容却是越来越多,从民事,到商事,到真正的刑法,各种大小纠纷,乃至谋逆,不孝这样的大罪,还有很多连坐的制度,三人都觉得应该添加或者改变,不能再让地方县官以自己的看法随意处置案情,起码应当有一个完整的律法,可以让他们参考,这样一来,民间也就会少一些冤假错案。
第0691章 心系猛士
怀着这样的心思,三人也就常常聚在一起,商讨此事,不过,通常也都是在夜里,白天,他们都有自己的要事需要费心,只能是在忙完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后,方能在一起,庞统负责大概的思路,毕竟修编新律就是他的注意,满宠则是负责一些具体的内容,这方面,他还是非常出色,鲁肃,就只能帮着他们补漏。
满宠与庞统常常争执不休,在这个时候,鲁肃就能将他们劝住,若是没有鲁肃,只怕庞统早就被满宠赶出府邸去了,坐在书房,看着面前争辩的面红耳赤的两个人,鲁肃也是无奈,两个人的思路皆然不同,使得他们总是在争吵,在一些刑法的制定上,乃至与一些定法思路上,两人都会大吵一顿,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最容易让他们争吵起来的,居然还是在民事与贸易方面,庞统想要编订新律,保护商贾们以及大族们的正当权益,必如官吏无权夺取大族的财富,不得直接处死,需要经过审核,对于商贾,官吏不得无故为难之类的,他还是想要通过律法来限制官吏们对大族的限制,以及对商贾之流的压榨。
满宠却是不同意,这些所谓的豪强大族,为何还要以律法来保护呢,律法应该是为天子效劳的,应该加上大族不得违背庙堂的任何命令,商贾们必须听从任何官吏的安排。
他们争吵不休,鲁肃却是看的清楚,一人想着以律法牢固王权,一人则是想以律法限制,这两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来合作的,不过,满宠的想法,古来便有,至于庞统,他却是感到奇怪,律法向来都是保障庙堂,你又何必总是提那些大族与富户呢?这让鲁肃有些想不明白。
就在这样争吵之中,新律法的其他方面,也渐渐被他们书写起来,而他们意见不同之处,则是都空了下来,当刘熙的书信赶到了廷尉府的时候,满宠没有迟疑,将庞统来找自己的事情,以及其余方面与庞统的争执,如实的写了出来,递给了天子。
天子看着满宠的信件,眯着双眼,看了许久,也没再理会。
“我与你说!!就你写的这些,你若是敢递交上去!!天子立刻就会砍了你的头!!”满宠朝着庞统咆哮着,庞统皱着眉头,面色阴沉,“按你的说法,律法全部都站在庙堂这边,官吏若是为善还好,若是那些欺压良善的,岂不是就没有限制了麽?”,庞统反问着,却也没有理会满宠的咆哮,直接拿起了案上的文牍。
“算了,算了,若是跟你一起,我这辈子都编订不完...就这样罢!”庞统冷冷的说着,转身就要离去,鲁肃连忙起身,说道:“士元啊,你莫急...伯宁也是想着将律法修编的更加完善而已,大汉之民,自当是该维护的,可是如今的商贾啊,欺上瞒下,对于他们,也当有限制才是,庙堂出的法,总不能捆住自家官吏的手脚罢?”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捆住任何人,官吏们手中只有刀,**裸的刀,想砍谁便能砍谁,我是要给他们加一个鞘,让他们有个思索,抽刀的时间...”
满宠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既然如此,你的刀鞘,我们加上,我的绳索,也要加上,你说要保护天下百姓,无论是何身份,这一点,我同意,可是那些大族商贾,我们也必须得加上限制,不能放任...你觉得如何?”,庞统迟疑了片刻,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满宠,缓缓坐了下来。
“孝桓皇帝时期,很多豪强莫名遭受到了诛杀...全家都是鸡犬不留,而论其罪名,却都是些什么与阉人亲近,或是欺压百姓,说是欺压百姓,他们的确有这样的行为,强行将亭里的耕牛用在自己耕地上,让百姓们无耕牛可用...这样的罪行,是应该被诛族的罪行麽?”
“不提过去,就说现在,满君先前去荆州,几乎是血洗了荆州的豪强大族,满君啊,这些人真的有这么大的罪行麽?就连妇孺也要承受?”
“法正在扬州,强行夺取豪强财产,逼迫他们,诛杀他们...很多能臣,到达地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当地的豪强..难道天下豪强就没有良善之人麽?”
庞统问道。
满宠摇了摇头,说道:“死的都是违背汉律之人,死有余辜,他们为非作歹的时候,就应该想好有这么一天...”
“那么,满君是觉得他们不该是豪强,应该是底层百姓,若是底层农夫,满君就不会如此,对罢?”,庞统笑了起来,又问道:“那么,敢问满君,百姓勤奋劳作,为了什么,天子任用贤才,治理天下,求得又是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让百姓们富裕麽?勤劳的百姓,成为了豪强,耕地无数...就因为他们的身份,就不加以保护麽?”
满宠眯着双眼,说道:“大汉的根本,乃是民,并非他们,吾等忠于天子,保护黎民,便是职责。”
“不对!!无论豪强,商贾,都是我大汉之民,只有农夫才是民麽??”庞统愤怒的说道:“满君,若是你双眼未瞎,便好好看看这个天下,如今的天下,豪强拥有最好的土地,他们的粮食产量,是国库的基础,商贾们四处行商,将外地的财富运回大汉,大汉这些年里修驰道,挖运河,你说说,商税占了多大的成分???”
“而如今的豪强们,任用奴仆百姓,大力耕作茶,草药,棉等,又进行纺织,商贾们将这些运输至于各地,甚至远出海外,满君啊,这些人,莫非不重要麽??至于大族,如今庙堂的官吏们,几成是大族出身的呢??若是不保护他们,呵呵,将来,你想让天子任用谁呢??任用那些耕作的农夫麽?!?”
满宠大怒,说道:“强词夺理!!寒门岂能无贤才?!”
“你才是强词夺理!!这些大族们莫非生来就是大族??他们也是从寒门变来的!!”
两人瞪大了双眼,互相瞪着对方,却都不言语。
“满君,既然是为大汉律,就应该保护群民,就如我们商讨的,保护了妇孺,老者,乃至士卒,为何就要绕过商贾,豪强,大族呢,他们也是大汉的民...你还是再想想罢!”庞统说着,又看向了鲁肃,笑着说道:“今日就到这里罢,我困乏了,便回去了!”
鲁肃朝着他点了点头,庞统这才离去,鲁肃也正准备离去,满宠却是拦住了他,满宠似乎是在思索着,他问道:“鲁君以为,他说的这些,可有道理?”
鲁肃眯着双眼,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我们说了都不算啊...”,鲁肃笑了笑,瞥了一眼皇宫,满宠一愣,这才苦笑了起来,说道:“是啊,吾等在这里争执,都是无用的,有没有道理,我们说了不算啊...”,鲁肃朝着满宠拱了拱手,这才离去。
只留下一个满宠,有些茫然的看着夜色,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袁绍被杀的那一日,他初次拒绝了天子诏令,而在如今,他同样的想起了一个问题,律法可以限制住商贾们,可以限制住大族们,可若是...算了,算了。
......
华雄回到了府邸,董白正在做饭,看着华雄,有些欣喜的叫道:“回来了?”
华雄咧嘴一笑,点了点头,便直接坐在了前院,眯着双眼,享受着阳光,董白忽然问道:“你今日这么走的如此匆忙啊?对了那些案牍,你没有丢在哪里罢?可是送去了侍中台??”,华雄嗯了一声,有些不悦的说道:“我又不是孩童,怎么会弄丢呢??”
他闭上了双眼,安静的坐在前院,董白正在做饭,这些日子里,他也逐渐习惯了有董白的日子,不过,他对董白,依旧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或许,留下她,更多的还是为了报答董卓的恩情,对于她本人,华雄就没有太多的想法了,董白不同,越是与华雄在一起,她心里就对这位老男人越是喜爱。
华雄长得并不好看,起码,原先董家为她选择的夫君,就要胜过华雄很多,同样的,华雄并不能夺取女孩的芳心,男女,或许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整日,他总是坐在树荫下,饮酒,满口胡咧咧,一会说自己曾力挫关羽,一招制敌,一会儿又说自己博览群书,通读经典。
可不知为何,华雄却还是吸引住了她,若是最初,她来这里只是为了逃离董家,想要有个居处,可如今,她更多还是想能够留在华雄的身边,那个醉醺醺的男人,他是一个英雄,他南征北战,遍体鳞伤,可他从未说过任何关于身上这些伤势的故事,这个男人,他是一个腼腆的男人,每当董白褪去他的衣裳,要给他洗衣裳的时候,他总是躲在被褥里,只露出个头来。
瞪大双眼,不时的问:“好了麽??”
同样的,他很善良,董白曾无意知道他将自己的全部家产都捐给了济民府,没有留下名字。
他的日子很苦,他是家里老小,近亲逝世,只留下了他一个,至于今日,他还是那般的孤独,常常对着自己的佩剑言语。
这是个长不大的老男人。
董白看着远处正在逗弄着地上蚂蚁的华雄,痴痴的笑着,心里别是一番滋味,华雄也不理会这些,专心致志的玩着地面上那些蚂蚁,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叩门声,华雄刚刚转过头去,董白便立刻上前,开了门,董白正要说话,却顿时愣住了,面目渐渐凝固,门外站着三个人。
站在最中间的那位,便是她的堂兄,董羡。
董羡有些愤怒的看着她,却又忍住了心中的怒火,说道:“你该回去了...”,他身后站着两位奴仆,一人正要开口,令一人却连忙拉住了他,远处,华雄渐渐起身,有些慵懒的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董羡连忙行礼,拜道:“拜见华公!我乃是董家子羡,为带回姊妹而来。”
华雄打量着他,看向了一旁的董白。
董白没有言语,抬起头,默默的看着他,浑身微微颤抖着。
第0692章 何谓王法
华雄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这一天,华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晓,只知道,在傍晚时日,从雒阳内缓缓驶出一架马车,当城门士卒盘查的时候,里面躺着三位年轻人,鼻青脸肿,已然昏迷,不知是何人行凶,士卒正要多问几句,驾车的却一直说他们是自己摔伤的,要回府疗伤,士卒再看了看他们的通行文书,这才放他们离去。
华府之内,从此便多了一人。
刘熙坐在厚德殿内,面前的案上放置着华雄的那些事,刘熙只是笑了笑,看来还是得要自己来修书一封,行“劝和”之事了,将文牍放在了一旁,他又拿起了关于倭国的各项奏表,自从熹平年间,倭国成为了大汉的附属之后,倭国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庙堂将倭国一分为二,设置了两位诸侯王,却是由同一位国相来治理。
这些年里,荀攸作为倭国相,一直在治理诺大的倭岛,不愧是当年追随过耶耶的老臣啊,刘熙感慨着,建宁之年,就没有一位庸才啊,这位荀公,在赶去倭岛之后,近二十年的时日,将精力全部放在了当地的教化之上,他没有去发展当地的农桑驰道之类,却是一个劲的搞官学,以及文学教化。
荀攸这样的行为,使得他功绩不显,在诸多的太守国相之中默默无闻,在各地的太守国相都在全力使得当地飞跃发展,耕地无数,商贸兴起的时候,荀攸什么都没有做,倭岛的情况与二十年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耕地没有增加,人口却不断的朝着宁州迁徙,荀攸放宽税赋,不惜代价的从宁幽弄来人丁,不过倭岛的当地人不断的外迁,这让人口不增反减。
二十年的时日,却没能改变一个弹丸小国,群臣早已对荀攸不满,尤其是在延康之年,天子心在天下,想要使得天下大治,西州由贾诩来管辖,使得西州商贸颇兴,尤其是棉种植,更是成为大汉的重要产地,在南方,扬州,益州,荆州,交州,也是在各位能臣的治理下,走向了富裕。
就连贺新宁这些州,因驰道之福,商贸活跃,比之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那倭岛,一点变化都没有,群臣自然都是想要接替荀攸,若是能够大治倭岛,势必能够得到天子的重视,就如沮授,贾诩,田丰,国渊这些人一样,天子与他们书信来往,引为心腹爱臣。
不过,这些弹劾的文案,很不幸,都是落在了荀的手里,荀是要帮着天子审查这些的,咳咳,荀直接将这些奏表丢弃,甚至都没有递给天子来观看,如今荀不在,这些弹劾的内容方才被天子所看到,刘熙心里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荀不像是会为自家族人隐瞒罪过的人,莫非是朕看错了他??
刘熙皱着眉头,继续看了下去,将大臣们的弹劾与倭岛每年的奏表一同拿来观看,他吃惊的发现,这些大臣们并不是信口雌黄,他们所说的,竟然都是事实,荀攸在倭岛,待了那么多年,倭岛无论是经济还是其他领域,几乎都没有任何的发展,当然,也不是一无是处。
倭岛的每个县城内,荀攸都设置了官学,用重金请来了不少的士子们,为这些倭人讲学,不断的开设书馆,让众人都能读得起书,同时,在印刷之术出现后,倭岛的书籍印刷量竟然是仅次与雒阳的,要知道,雒阳的印刷是官学台所负责的,是庙堂机构,规模与投入是完全不能比的。
同时,荀攸又大量的从庙堂内获取援助,而援助不是钱财或者粮食,全部都是书籍之类。
刘熙有些不明白,这位荀公究竟是在做什么??他是要将倭岛变成大汉的儒学盛地麽?看着一旁堆积如山的群臣奏表,刘熙都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位老臣了,他思索了许久,方才叫道:“齐悦!!”,齐悦立刻走了进来,朝着刘熙一拜,刘熙这才说道:“将庞统给朕叫来!”
齐悦连忙走出了庙堂,派出黄门去请庞统入宫。
庞统正在自家府邸内研究着汉律呢,没有等来约好相见的鲁肃,却是等来了成群的黄门,当黄门表达了来意的时候,庞统还是有些茫然的,莫不是满宠这厮将自己告到了天子哪里??黄门没有给他思索的机会,拉着他便前往了皇宫,庞统都没有来得及收拾一番,便被带去了皇宫。
进了厚德殿,庞统还在思索着,稍后该如何回答天子的质问。
果然,刘熙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皱着眉头,心情不悦,庞统拜见了天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面前,问道:“陛下,何事需如此急切的将臣叫来?莫不是哪个贼人触怒了陛下??”,刘熙瞥了他一眼,方才说道:“也并非是触怒...来,你看看这些...”,刘熙将一篇奏表递给了庞统。
庞统心里打着颤,接过奏表,认真的看了看。
这的确是大臣的弹劾,不过,对象并不是他,而是远在倭岛的荀攸,庞统从未与荀攸见过面,不过,心里也知道,这位出身荀家,似乎还是荀公的近亲,庞统认真的看着,弹劾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不作为,并没有其他出格的地方,庞统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天子,问道:“陛下??”
“哼,你看,这样的弹劾,朕这里还有上百篇!!”刘熙有些不悦的说着,又看向了庞统,说道:“不过,倭岛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朕也不知,荀相乃是建宁之老臣,朕心里也不太相信,他会如此的不作为,故而,朕想要派一位心腹,代朕前往倭岛,能够看看那里的情况,是否有什么难处...或者,这弹劾的内容,又是否属实...”
天子说着,庞统点了点头,问道:“陛下是要臣前往倭岛去巡视当地的情况?”
刘熙笑着说道:“士元乃是朕的心腹大臣,这雒阳之内,自然是你最为合适!”
庞统一愣,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不敢隐瞒,臣本是要做好准备后再上奏的,臣与满君,鲁君正在商谈律法之事,臣举荐雒阳令刘懿,倭王与他近亲,更是合..”,庞统还没说完,刘熙便打断了他,直接说道:“倭岛之事,已经拖延了无数年,是时候去解决了...其他诸事,等你回来,再行商谈!”
“唉...谨喏!”
“对了,你这番前往倭岛,将刘懿也带上罢...有他在,你要探查什么情况,倭王也不会为难你...”
“谨喏!”
微笑着目送庞统离去,当庞统走出了府邸的时候,天子脸上的笑容这才消逝,眯着双眼,低声说道:“大族...豪强?”
庞统走出皇宫,只觉得自己不走运,唉,这编订之事,正好在要紧关头,自己却要离开雒阳,前往倭岛,实在是不走运啊,庞统心里哀叹着,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转过头,看着背后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他懂了!!庞统笑了起来,一路笑着,朝着府邸走去。
“好手段,当真好手段啊!”
当庞统返回府邸的时候,鲁肃正在等着他,看到庞统笑着走进了府邸,鲁肃一愣,他与庞统一样,听到庞统被带去了厚德殿,第一个想法都是满宠这厮上奏了天子,鲁肃问道:“士元如此欢喜,看来陛下是没有责怪士元啊?”,庞统摇了摇头,说道:“你相差了,陛下叫我,乃是要我为使,前往倭岛一趟...”
“为何啊?”
“有人弹劾荀相不作为。”
“唉...”鲁肃叹息着,问道:“那新律之事该如何啊?若是士元走了,就凭我与伯宁,是无法完成的...”,鲁肃说着,庞统摇了摇头,丝毫不在乎的说道:“无碍,没了我,或许你们两位会做的更出色一些。”,鲁肃急忙说道:“从雒阳前往倭岛,道路很长,或许在这段时日内,士元可以与伯宁分工,各自完成自己的部分...”
“好了,不必说了..我有要事在身,只怕,这律法之事,我也顾不上了...”庞统说着,收拾着自己的物品来,看着面前的鲁肃,他哀叹了一声,走到了鲁肃的面前,说道:“子敬啊...你可信我?”
“嗯。”
“所谓王法,不能只为庙堂管辖天下所用,王法者,天子之法,天子者,上苍之子,乃为护佑天下之民,士农工商,皆为大汉百姓,不应偏向一方,而迫害另一方...天下之民,与王法之内,当为一致...我并非是偏向豪强大族,要为他们开口,只是,我觉得,无论是耕作的百姓,还是外出的商贾,或者是那些治学的大族,甚至是王侯贵胄,与王法之内,当以平等!!”
鲁肃听着庞统的言语,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士元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哈哈哈,等我离去,子敬便明白啦!”
次日,不情不愿的刘懿跟着庞统离开了雒阳,以天子使节的身份,前往倭岛。
而在他们离去之后,厚德殿立刻派出了皇宫,邀请鲁肃与满宠入宫,商谈新律之事。
第0693章 子敬之智
坐在厚德殿内,满宠好似没有发觉,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这些事原先都是臣,鲁君,还有庞君在做,庞君如今已是离开了雒阳,少了他,只怕新律之事,难以办成,不如便等他回来,我们再做。”,满宠说着,刘熙有些吃惊的说道:“哎!!朕却是忘了庞君也在忙此事!哎!朕这就派人将他追回!!”
满宠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庞公乃是使节,岂有半路召回使节的道理??各地都已准备好接待使节,耽误了使节的时日,地方又要大费周折的进行准备,这是不合适的。”
刘熙长叹了一声,说道:“庞君这一去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可如今新政四起,没有相应的律法,也是不合适,这该怎么办呢?”
满宠张了张嘴,却是回答不出,一旁的鲁肃,平静的说道:“陛下,庞君忙于要事,只怕新律之事,他是分不出心来,何况,他的那些提议,多有不妥之处...满君也是抱怨已久,既然他不在,那就按着臣与满君的想法,修编律法,反正,庞君即使在,他那些提议,也是不对的,满君以为呢?”
鲁肃看向了一旁的满宠,满宠瞪大了双眼,点了点头,他虽是反对庞统的那些说辞,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啊,鲁肃不是一直都挺赞同庞统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麽?怎么这庞统还没有离开三日,变化就这么大呢?
刘熙却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此怕是不妥罢...”,鲁肃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无碍,他也没有什么才能,此事,有我与满君,便足够了!”
满宠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旁的鲁肃,心里却是感慨,原来这厮是这般的小人,得亏我没有与他结交!看来以后得多盯着他一点,这样坑害自己好友的,定然是个不法奸贼!满宠心里如此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看向鲁肃的眼神冷了许多,刘熙却是轻笑了起来,点点头,问道:“那就由两位来修订,如何?”
“谨喏!”鲁肃开口说着,满宠愣了片刻,也是点了点头。
“可惜啊,庞君不在...看来这些事只能劳烦两位了,希望你们尽快完成罢...”刘熙感慨着,两人再次大拜,这才离开了厚德殿,走出皇宫,满宠冷着脸,没有给鲁肃什么好脸色,鲁肃也不在乎他的态度,两人一同朝着廷尉府走去,却是无甚麽言语,到了廷尉,进了书房,两人便是一声不吭的整理起原先那些文牍来。
看到鲁肃翻看着这些杂乱的文牍,从中挑走了一些,满宠不由得问道:“鲁君这是做什么?”
“拿走庞君的那些胡言乱语。”
满宠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庞君在的时候,对阁下甚是亲近,当今庞君离去不久,阁下何以如此呢?”
鲁肃没有回答,直接拿起了这些纸张,方才说道:“我也不劳烦满君,这些早已商定好的内容,满君便自己整理,至于这些,我会再改变一些,三日后,送到廷尉府来!”
“不必送来,我派人去取便是!”
“告辞!”
目送鲁肃离去,满宠这才愤懑的整理起自己手中的事情来。
庞统与刘懿行驶在东去的道路上,庞统闭着双眼,刘懿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有庞统自己明白,律法之事,怕是与他无缘了,编订律法的事情,天子定然是知情的,根本不用思索,三位重臣,日夜密谋,天子怎么会不知情呢?天子既然知道自己与满宠等人在编订律法,却在这样的时候,让自己前往倭岛,心思已经是非常的明显了。
他不认同自己在立法上的想法,故而,让自己远离庙堂,在这段时日里,只怕满宠与鲁肃就能编订好新的律法,庞统苦笑着,这时日,来的真是恰当啊,就是在自己与满宠整理好了诸多文案,从各个方面做出了详细的规定,就要加上自己想法的时候,却忽然要去巡视倭岛。
不过,庞统心里并没有任何的不悦,或者愤恨,天子不会轻易应允,他是明白的,不过,天子做的还是欠缺了些火候啊,与自己一同离去的竟不是鲁肃,鲁肃这个人,平日里言语不多,可庞统心里知道,这位挚友,心里的才华是不逊于自己的,他只是不爱表达而已,只要鲁肃还在雒阳,别说是倭岛,就是让自己去贵霜也没有用啊....
刘懿的声音不时的传了出来,相比庞统,毕生只在陈留与雒阳生活的刘懿,对巡视是很有兴趣的,自从离开雒阳之后,他就开始兴奋起来,行走在驰道上,马车的速度很快,刘懿面色赤红,看着外面的景色,常常会笑出声来,刘懿看着周围,忽然大叫道:“庞公!!”
庞统弹出头来,刘懿兴奋的朝着他招手,叫道:“到了河间国,可能让我去祭祖??”
庞统漠然的摇了摇头,便将头缩回了马车内。
“庞公!!就一两日!!不耽误你太多时日!!”
庞统没有理会他,北方的驰道,的确是令人震撼,周围郁郁葱葱,种满了树木,据说,这些木唤作邢公木,乃是邢子昂亲手所种植的,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刘懿甚至还激动的表示,他与这位邢公师出同门,治公羊的大儒都是这样干实事的,对于刘懿的自吹自擂,庞统只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道路还很远。
而在雒阳,满宠刚刚整理好了自己与庞统先前所商谈的一些文书,鲁肃就派人将一大堆的文牍送了过来,满宠起初还是有些不在意,不过,翻看了片刻之后,他有些懵,这些都是庞统的文稿,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鲁肃那里,庞统关于立法的种种建议,都书写在了这些纸张之上。
满宠心里有些疑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将庞统的这些想法,也放在这些整理好的文案之内,到时候,交给天子来定夺,满宠如此想着。
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月,满宠这才将整理好的文牍放上了马车,足足装了两辆马车,方才驱车赶往了皇宫,鲁肃正在皇宫门口等候着,看到前来的满宠,两人也没有怎么言语,一同进了厚德殿,当黄门吃力的将文牍搬进了厚德殿的时候,刘熙有些呆滞,妈耶,这是什么啊??你们究竟是添加了多少的内容啊?
满宠与鲁肃坐在天子面前,等候着。
刘熙则是一个一个的看,快速的观看着这些内容。
不得不说,满宠,庞统,鲁肃三人在一起,的确是爆发出了强大的威力,他们所编订的新律,不仅符合当下的需求,难的是,还极为的细致,从民事上的小纠纷,夫妻之间,父子之间,到商业纠纷,乃至盗窃,剽窃,抢劫,伤人,都做出了详细的规定,例如,抢劫伤人的,抢劫未曾伤人的,便是做出了两种不同的判罚。
甚至,就连新生儿,在律法上都有了详细的规定,不得杀害新生儿,不得丢弃女婴,不得变卖子女,不得赠送子女,若以继嗣,当以报官衙,得其通过,方可施行。
另外,便是那些新政所出现的新事物,如商贸驿站的规定,破坏驰道的罪行,诈骗,乃至泄露官学试卷等等,原先未曾有过的罪行,也都被他们写了出来,使得新律法包含了所有,几乎就没有落下什么,刘熙对此非常的满意,不断的翻看着,时不时的点着头,直到他看向了另外一旁的文牍。
翻开了一旁的手稿,天子只是看了几眼,便是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恼怒。
满宠打量着,那些正是庞统的手稿,没等天子发问,满宠开口说道:“陛下,这些都是庞君的手稿,臣也一并递交上来,陛下可定夺...”,天子看着这些手稿,看向了面前的两人,问道:“不知你们以为,庞君之言如何?”
满宠还未开口,一旁的鲁肃愤怒的说道:“臣以为,庞统之言,实在荒谬,强词夺理!”
刘熙一愣,笑着问道:“为何?”
“陛下,请看,庞统言:官吏不可夺大族之财产!!莫非不是大族出身的,官吏们就能夺取了麽?庙堂怎么能如此的庇护大族呢?庞统简直就是个贼子,他说这样的言语,居心何在呢?要我来说,应该是改成官吏不可无故夺取大汉子民的财产,方才可行,只要是大汉子民,都是陛下的子民,他们勤苦获取的财产,当然不能被官吏无故夺取!!”
“庞统这般人,处处为大族着想,竟不顾其余人,实在可恶!陛下,你再看看这条,什么官吏不可擅杀豪强?莫非豪强之外的,就能随意杀害了吗??陛下,这些都是陛下的子民啊,如何能随意擅杀,即使有罪,也应当由庙堂来审核,最后再判决啊,臣以为,当改成,官吏不可擅杀大汉子民!”
鲁肃慷慨激昂的骂着庞统,一边改正庞统的说法。
他将庞统言语里的大族,豪强,改成了大汉子民,到了最后,甚至就连前头的官吏,都被他去掉了,不可无故夺取大汉子民的财产,不可擅杀大汉子民,不可无故训斥大汉子民,不可殴打大汉子民等等...看到鲁肃这般模样,满宠呆滞了许久,鲁肃说的还是很合理的呀,庞统的确是不该包庇那些大族!!
咦???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啊?
第0694章 建宁之臣
刘熙坐在胡椅上,双手托着下巴,低着头,没有言语。
鲁肃还在侃侃而谈,一旁的满宠也是陷入沉思,一时间,他竟找不出鲁肃言语里的问题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鲁肃,他平日里是不是有些小看了此人??刘熙同样也是如此想的,他没有想到,自己将庞统调出雒阳之后,鲁肃还会给自己送来这么一份大礼,早知道,就应该让鲁肃作为副使,跟着庞统一起去倭岛了!
刘熙有些头疼,终于等到鲁肃说完,刘熙急忙开口说道:“子敬啊!关乎与律法之类,朕也不是那般的清楚,不如,就由伯宁与你,一同来商定罢,商定完了,再递给朕看看便好了...”,鲁肃点了点头,刘熙这才看向了满宠,说道:“伯宁啊,律法乃是要事,不能着急的定下,还是要认真的斟酌啊!”
“谨喏!”
两人这才离开了厚德殿,刘熙这才站起身来,浑身都有些酸痛,舒展了一番,好了些许,他便离开了厚德殿,走出厚德殿,难得的呼吸了一番新鲜的空气,自己登基不过三年,在这三年里,却是连走出厚德殿的时日都没有多少,坐在这个位置上,时日越久,便越是疲乏,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曹操修建驰道的事情,孔明与仲达治理荆州的事情,周瑜与法正负责出海的事情,邢公修建驰道的事情,北军前往西州的事,再加上律法的事情,倭岛的事情,太尉想要出征的事,刘熙甚至都不敢去想,只要是稍微思索一番,便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这哪里是厚德殿啊,这就是一座牢狱,将朕紧紧的捆绑住,动弹不得啊!!
远处,长陵公主正抱着尚未有封号的小歆儿,不知在玩些什么,刘熙笑着,走到了她们的身后,长陵抱着小公主,正在地面上摆弄着些石子,这些石子也是漂亮,染着各种鲜艳的颜色,长陵公主则是有顺序的将石子摆放起来,组成了各种图形,刘熙也蹲在了他们的身旁。
“你们在玩什么啊?”
长陵公主抬起头来,小公主也是茫然的抬起头,吃着自己的手指,看到了阿父,她便笑了起来,伸出了双手,长陵却是将她紧紧抱着,别过身,不肯交给刘熙,长陵公主皱着眉头,说道:“今日我给她喂食,还照顾她,她要陪我玩,不能陪你玩!”,刘熙笑了起来,说道:“不如,也加朕一个,如何啊?”
长陵公主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有些犹豫,刘熙这才说道:“朕明日给你带好吃的!”
“好!”长陵公主立刻便答应了,刘熙也就蹲在了她们的对面,两人一同摆弄着这些石子,就连小家伙也是不断的伸出手来,长陵公主一边骂着愚钝的兄长,一边又教导他该如何玩耍,看着总是接不住石子的刘熙,长陵公主都忍不住叫道:“你怎么这么笨啊,接住啊,你得接住的,阿嫂怎么就嫁给了你呀!”
“休要胡说!”吕皇后的声音传来,长陵公主猛地一颤,转过头去,吕姬站在她们的身后,皱着眉头,看起来便是有些凶,长陵连忙站起身来,模样有些委屈,偷偷的瞥着对面的刘熙,刘熙清了清嗓子,方才说道:“皇后,都是顽笑话,不必较真...”,皇后却是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长陵?我昨天刚给你洗的衣服,今日就蹲在这里玩??”
“阿嫂...”长陵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嘟着嘴巴。
皇后严肃的说道:“现在给我过去吃饭!”,长陵公主转身离去,迅速就溜的没影,看到她离去,吕姬的面色方才渐渐变得温和起来,看向了刘熙,有些恼怒的说道:“你不劝她,还要陪她胡闹??”,刘熙走到了吕姬的身边,伸出手,揽住她的腰,笑着说道:“何必这么凶呢?朕就是陪她玩了一会嘛...”
“衣服又不是你洗!!”
“朕错了,错了,以后再也不让她玩石子啦!皇后息怒,息怒。”
“陛下啊,长兄如父,你得要好好教导他们啊,不能放纵...”吕姬劝着,刘熙点点头,说道:“朕也是如此想的,长兄如父,当年,阿父比朕还要宠她...无碍的,宫中还有你嘛,这几个孩子都这般怕你,朕就不必再刻意板着脸去吓唬他们了...”
吕姬看向刘熙的时候,看到了刘熙脸上的那一丝悲痛,她没有再言语,伸出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延康四年,元月
河间县,多处地区,井现黄龙,这已经是当地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比之上一次,这次的黄龙出奇的频繁,上次还只是四位农夫看到了这奇异,而这一次,县城内有数百人,言之亲眼所见,百姓极为的畏惧,告知县衙,却因天子之令,消息严密的封锁,未能迅速外泄。
西州驰道之事,已经度过了凉州,来到了西州境内,驰道之事,也是迎来了最为艰苦的时日,邢子昂曾在冰天雪地的宁州修建驰道,也曾在风沙四起的凉州忙碌,可是,他从未来到过这样的地方,连绵不绝的金色沙漠,这是完全不能修建驰道的,就连地基都打不好,邢子昂只能绕开这样的区域。
可是,其他地区,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便是荒凉的戈壁,修建驰道,需要大量的木材,木材在这里,是极为稀缺的,只有在疏勒,轮台,乃至康居这些地方,或者是在山上,才有大量的林木,可以用以做枕木,可是在这戈壁上,邢子昂只能是希望凉州,西州的两位刺史能够援助一二。
白天,这里极为的酷热,诸多官吏,民夫,都是褪去了身上的服饰,而这里的百姓,各自的言语不同,动工起来,也是极为的麻烦,这里大多是牧民,还不能大规模的破坏掉草原,邢子昂只能是长叹一声,却也说不出话来,从两地征召的民夫赶到,邢子昂便开始朝着西州府邸修建起驰道来。
延康四年,元月二十五日。
一众车队缓缓朝着西州北域缓缓赶去,众人骑乘的都是骆驼,骆驼不慌不忙的走在沙地上,不少人都是用布蒙住了脸,倒不是他们要行不轨,只是沙地实在干燥,又极为酷热,风沙又大,他们也只能如此,远远看到了修建驰道的劳力们,车队缓缓停了下来,为首者下了骆驼,让随从牵着,自己迅速的走了过去。
仲长统最先看到了这些人,握住腰间的剑柄,带着几位士卒,他朝着这些人赶了过去。
邢子昂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也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仲长统领人前往,仲长统走到了他们的身边,聊了些什么,仲长统便是拉着那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邢子昂有些好奇的看着前来的这人,却也认不出他来,那人来到了邢子昂面前,立刻附身行礼道:“西州刺史陈登拜见邢公!!”
邢子昂恍然大悟,笑着将他扶起身来,说道:“原来是陈刺史...太好了,太好了...”,陈登笑着起身,看着面前佝偻的老人,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邢子昂看着一旁的仲长统,说道:“公理啊,你替我去看着,我跟刺史要商谈一些事...”,仲长统点了点头,离开了此处。
拉着陈登,走进了营帐内,邢子昂这才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拉着他坐了下来,邢子昂说道:“我早就想要去拜见刺史,可是,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我也走不开啊...”,陈登点了点头,说道:“岂有长辈拜访晚辈的道理,能够与邢公相见,我心里实在欣喜...”
邢子昂轻轻笑着,这才继续说道:“陈刺史啊...我是有求于你的..驰道,需要枕木,可我却找不到木材,从凉州送来的木材,在路上遇到了风沙,失踪了不少...”,听到邢子昂的言语,陈登肃穆的说道:“邢公,我这番前来,便是为了此事,陛下有诏,要我全力相助邢公...木材,我已经吩咐了各地官吏,不日就会送来...”
“哈哈哈,多谢,多谢!”邢子昂忍不住起身拜谢,陈登连忙起身,却是不敢受。
“邢公乃是吾等之长,不必如此...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吩咐便好...”
“不敢,有这些木材,我便无什么忧虑了,人手倒是有些缺,不过,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就不劳烦陈君了,陈君为一方大员,想来也是忙碌...”,邢子昂说着,陈登又与他寒暄了许久,两人聊的倒是火热,只是,邢子昂却有些坐不住了,看到他的模样,陈登也没有再拖住他,扶着邢子昂起身,走到了营帐外。
“邢公啊,西州甚大,不如依古法,同时在几处动工,我会派人相助邢公的,如此尚能快一些...不然,咳咳,邢公啊,你是第一次到西州,想来是不知晓的,从这里骑着快马走到西廷郡,需要足足八个月!若是邢公想从这里一路修过去...非四五年不能成事啊...”,陈登说着,邢子昂一愣,显然是被他所说的给吓到了。
“八个月??”
“是的。”
邢子昂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看向了陈登,说道:“那我将几位擅长此事的官吏交予陈君,陈君可能助我制定出驰道路线来,帮着在几地同时动工...材料,人手这些,我会自己想办法,不会为难你...”
“邢公不可如此言语,我这番前来,就是为了此事,邢公且安心将此事交予我,我定然不会让邢公失望...”
“好,多谢...”
陈登骑上了骆驼,带着几位邢子昂的心腹官吏,就要离开这里,他准备将这几位安排在几个不同的县城,通过县城来进行各种材料的援助,让他们能够迅速的将驰道连在一起,如今也不是忙时,能够动用的百姓也不少,何况,这些日子里,从西方跑来的流民极多,据说是那边的战争还在继续...
这些流民,也可以动用起来,进行修建之事,陈登心里有不少的想法,他觉得,此事或能成。
骑在骆驼上,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了远处的营地。
老人挥起手中的铁锄,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挖出一片土来,风不小,尘土飞扬,老人就是站在最前头,没有退缩,没有畏惧,手中的铁锄一次次的落在地面上,随着诸多的农夫们,不断的挖出地基来,风沙四起,老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而那挥动铁锄的模样,却是深深的刻在陈登的心头。
那铁锄仿佛就是落在他的心坎一般,说不出的复杂。
他觉得,此事定能成。
第0695章 鬼神避让
比其庙堂里那些只懂得夸夸其谈的大臣们,陈登显然是更有作为的,就连一向高傲的仲长统,都有些想要与陈登结交的想法,陈登从这里离开还没有过去几天,成堆的木材便已经是从各地送了过来,营地的众人都惊呆了,欣喜若狂的拿起了这些木材,开始铺设枕木,跟着邢子昂前来的大多都是些杰出的匠人,木材终于到达,他们也能大展身手了。
最为开心的,莫过于邢子昂。
邢子昂抚摸着那些木材,犹如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满是温柔,面带喜色,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修建工程,而陈登将几个官吏分别放置于各个重要的县城,因为在陈登看来,驰道最重要的作用,还是需要能连接这些路线,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他又吩咐了当地的官吏们,要帮着这些人行修建之事。
也不知为何,一直都显得很淡然的陈登,这一次也是用尽了全力,来帮着邢子昂,他先是连夜制定好了路线图,随后又调取了了大量的人手,送去给各地负责驰道修建事务的官吏们,随后,他从西廷郡里请来了一大批的流民,这些都是从西方跑来的,战争使得他们失去了家园。
而想要留在西州,又不是简单的事情,陈登效仿昔日孝康皇帝的做法,以工代赈,或者是,是用留在汉朝,以及获得食物为由头,让这些流民来修建驰道,另外,他还给张辽写了书信,希望张辽能从贵霜帮他找些人力来,若是可以,他希望张辽麾下的士卒,也能在这里相助一二。
张辽当然不可能让精锐的南军士卒去帮他修建驰道,不过,抓人这样的事情,他就能帮上忙了,张辽通知了各位校尉,校尉们纷纷出马,在贵霜境内纵横,直接无视贵霜的士卒,贵霜这里,则是惶恐无比,自从先前与汉朝的战争之后,贵霜人便极为的畏惧大汉,新任的贵霜王,更是一个无能的傀儡。
乃是贵霜南方诸多贵族推到了明面上的傀儡,贵族们都没有想要与汉朝开战的想法,他们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财富便可以了,至于汉朝士卒们,他们又没有碰他们的利益,不过是抓了些贱民,那些贱民,反正也是多不胜数,对他们又没有用,这些贱民,连为贵族们耕作,或者是服侍他们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他们不能从事耕作,不能担任士卒,就连担任奴隶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做最为低贱的工作,如清扫污秽之处,或者搬运城内的不洁之物,这些人,汉朝人带走了又能怎么样呢?对他们这些贵族老爷又有什么影响呢?
贵霜也不缺乏一些彪悍的勇士,将军,他们叫嚣着要让大汉付出代价,甚至有人想要伏击大汉士卒,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纵横在贵霜境内,可是,贵族们是将他们全部镇压了下去的,不仅如此,还有贵族主动与张辽联系,希望汉军不要闯进贵霜境内,至于那些贱民,你们不用来抢,想要多少,我们就给你们多少,何必动武呢??
张辽初次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的确是有些懵,这是什么情况??要主动给我送来人力??他们的王不会弄死他们麽??或者说,他们是设下了埋伏之类的?张辽连忙将各位校尉叫了过来,赵云,马超,魏延,陆议,孙策等猛将聚集,这才领着人赶到了约好的地区。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人影绰绰,张辽正要发动攻击呢,却是看清了来人的真实模样,这些人,穷的身上连个衣服都没有,好多都是**着身子的,其中还包括了一些女性,带着他们前来的,是几位肥胖的贵族,骑着骏马,骏马都有些抬不起头来,身边虽有一些衣衫不整的女子,他们却都是目不斜视。
倒不是他们为人正经,只是,贱民是不配得到他们宠幸的,哪怕看他们一眼,都会让他们感到恶心。
看到张辽的时候,这些贵族显得极为的欣喜,笑着与张辽打着招呼,头都快要挨在地面上,张辽笑着扶起他来,友好而亲切的与他攀谈着,好在他带来了译者,双方寒暄了许久,陆议走了上来,也不知与张辽说了什么,张辽挥了挥手,叫来了几个士卒,让他们带着几匹上佳的西域骏马,以及几柄宝剑,赠送给了这些贵族,作为对他们的回报。
这几位贵族可是开心坏了,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能得到汉朝贵族的欢心,他们也就能安稳下来了,张辽示意陆议,让他负责与这些人攀谈,陆议抬起头来,比张辽都要威风,却是与这些贵族聊的极为开心,他们聊了许久,这才各自离去,马超,孙策这些人有些懵。
他们费劲了心思,用了一个月的功夫,也不过是抓了五六千人,如今啥也没做,光是几匹骏马,就换来了数万的人丁,贵霜人莫不都是傻的??
他们押解着众人返回,张辽有些好奇的问道:“陆校尉,你方才与他们聊了些什么?”
“回将军,我告诉他们,我的父亲乃是大汉最上等的贵族,拥有几乎贵霜一般大的土地,需要人来帮忙看护,故而需要这些贱民,希望他们每个月都能送来这样的贱民....”陆议说着,张辽还未曾回答,其余校尉们却是笑了起来,孙策笑得最是开心,他咧起嘴,说道:“陆校尉竟还有这般的出身,看来,以后我们都要奉承着,说不得离开军营,还能在他阿父那里找个差事!”
“好啊,你若是来,我定说服阿父,给你个养马的官!”
两人吵了起来,众人大笑,唯独张辽,看着身后那些惊恐的人,面色复杂,他实在是不明白,什么样的国家,才会将自己的子民当作牲畜来看待,在大汉,也是有着奴隶,可纵然是奴隶,都比这些人活得要好出太多,起码,他们有饭吃,有衣服穿,不会是如此衣衫不整的模样,他们不会被随意出售,更不会被滥杀。
张辽一直都不是很看得起那些儒生,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比起贵霜这样的种姓思想,儒学思想真的是要好上无数倍。
张辽回到了营帐,派出校尉将这些人送去给陈登。
在短短的时日内,西州内的人力不断的增加,各地的驰道,也正式的开始了动工,尤其是邢子昂这里,人手越来越多,材料也是如此,陈登帮了他大忙,邢子昂是从心里感谢他的,常常会写书信来表达谢意,陈登也定然回信,邢子昂甚至还罕见的写了几篇奏表,递送给了雒阳。
他觉得,陈登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荒废在这边塞之地,他的才能,绝对是能够接替曹操的!
这已经是最高的评价了。
整日忙碌在营地外,邢子昂常常无法呼吸,夜里总是在咳嗽,仲长统劝说了他很多次,他也不肯休歇,就连陈登这样不相关的人,都能为了驰道大策做出如此贡献来,他如何能因病而退缩呢?
“季德!你带你的人休歇半日!!等会接替仲膏!!”
“公理!你去后方说一下!!让他们好生保管粮食,不要露出来,肉都风干起来!”
邢子昂站在一旁,吩咐着众人,众人埋头苦干起来,邢子昂正要上前,天色忽阴,地面上渐渐起了风,邢子昂瞪大了双眼,忽然叫道:“小心!!起风了!!!”,邢子昂的声音刚落,狂风骤然来到,狂风卷起连天的灰尘,朝着营地席卷而来,众人都有些看不清周围了,连忙捂着双眼。
“退回营帐!!退回营帐!!”
狂风肆虐,邢子昂的嘶吼声都显得那般渺小,黄沙飞舞着,仿佛席卷了整个天下,天空之中,黄沙犹如一头飞舞着的黄龙,不断的徘徊着,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样的异象,吓得是双腿皆软,倒在地面上,这些都是些凉州人,对于这样的奇异景象格外的畏惧,邢子昂自然也是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他仿佛看到了一头黄龙正在飞腾在自己的面前,双眸盯着自己。
要上路了麽?
邢子昂格外的镇静,狂风一吹,他倒在了地面上,沙土袭来,他剧烈的咳嗽着,双眼渐渐的失去亮光。
“黄龙!!”
“鬼神!!!”
众人惊慌失措的叫着,仲长统咬着牙,怒视着上空。
“哪来的什么鬼神!!来,我仲长统最爱弑神诛鬼!!有种弄死我!!”,仲长统咆哮着,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冲进了连天的黄沙之中,仲长统将手放在面前,抵挡着风沙,不断的朝着前方走去,狂风不断的拍打在他的身上,也没能让他后退,终于,他看到了远处躺在地面上的那个老人,仲长统吃力的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将老人从风沙之中拖了出来。
众人惊愕的看着前方。
仲长统抱着邢子昂,咬着牙,缓缓走了出来。
邢子昂已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他又梦到了那头庞大的黄龙,无论他如何的祈求,想要让它拖延些时日,它都是无动于衷,直到,他听到了那声熟悉的暴呵,黄龙悲愤离去。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位坚毅的年轻人。
“仲长统在此!!鬼神无存!!!”
第0696章 孝康来了
邢子昂醒来的时候,跟随着他的大多官吏都是围在他的周围,仲长统跪坐在他的面前,看到邢子昂缓缓睁开了双眼,仲长统连忙站起身来,连忙持着一碗水,缓缓的喂了邢子昂,邢子昂轻轻的咳嗽了起来,也逐渐看清了面前的众人,“公理...众人可有伤亡的?”
“邢公,勿要担心,没有伤亡,只是失去了些木材之类...”
“你不可骗我...当真没有伤亡?”
“哎,我怎么敢欺骗邢公啊,当真没有。”
邢子昂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吩咐道:“一定要照顾着那些来修建驰道的百姓们..家里有遇难的,就给些补贴,想要回家看,你们也不许阻拦...”,听到邢子昂的言语,仲长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挥了挥手,让其余官吏们退下,这才低声说道:“邢公,你已昏迷了一日,还是先休歇片刻。”
邢子昂咬着牙,艰难的爬起身来,仲长统连忙帮着他沉了个软垫,邢子昂才能做起来,邢子昂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不必理会我,按我说的去做,如此狂风,定然不只是肆虐在我们这里,百姓若是担忧家里的情况,你不能将他们留在这里,让他们回去看看..明白了麽?”
“邢公啊,就差几天,我们这里就能完工了..就让他们做完再回呗?”
“听我的。”
“唉...”仲长统叹息着,说道:“人家都是逼着百姓来修建,邢公倒好,给粮给钱不说,还要放走这些人...陈刺史用了全力才从周围的郡县里给我们找来的人手,放回去,能不能再找回来都是大问题!比其这些恩惠,驰道修建完成才是对百姓的大功德!不过,既然您都吩咐了,我照办就是了...”
仲长统抱怨着,也没有反抗邢子昂的命令。
看着仲长统一边抱怨,一边又帮着他重新躺了下来,盖好了被子,就要外出,邢子昂忽然叫道:“公理!”
仲长统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了邢子昂。
“谢谢。”
“都是属下该做的,邢公不可如此。”
“我本都是见了黄龙的,还是被你拉回来了...足足两次啊...”邢子昂说着,摇着头,方才说道:“你说自己有伏魔降妖之能,今日,我是真的信了...”
“邢公啊,天底下能有什么妖魔鬼怪啊,邢公就勿要如此言语了...不过是黄沙飞舞,也能被传成什么妖魔,还有邢公你啊,本来就上了年纪,整日胡思乱想,失去了意识,当然就会看到一些虚假的东西,我曾为了看到这些,曾三日不吃不喝,结果,一闭眼就看到了满满一案的美食,这都是跟你自己的想法有关的...”
仲长统为邢子昂分析着,邢子昂这次,却是出奇的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说道:“有理,或许你也可以出本书,教导天下人....”
“我可不敢,若是出书,只怕陛下当日就要把我砍了,如今天命之学兴起,都说天命有所归,屁话,什么天命啊,谁能得到百姓爱戴,手里握着士卒,那他就是..咳咳...”仲长统连忙收了口,邢子昂许久都未曾言语,忽然开口说道:“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不过,若是你这般的想法泄露出去,或许就会引起天下大乱,众人争夺那无上的位置,你可明白?”
“我明白的,邢公,你就安心养身体罢,我不会犯傻的!天下都是蠢人,我即使说了,也不会相信我的!”仲长统说着,转身走出了营帐。
邢子昂苦笑着,没有再言语。
这一次忽然袭来的狂风,将陈登吓坏了,得知邢子昂病重,他还特意来拜见,可当他赶来的时候,年迈的邢公,早已扛起了自己那锈迹斑斑的铁锄,站在百姓之中,都是显得那般的显眼,陈登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将邢子昂拉回了营帐,劝说了许久,我花了那般大的功夫,为您找了几十万的人力,投入到修建之中,您怎么还是这般啊??
可他无论怎么劝,都没有办法说服这位倔强的老人。
陈登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善良,公正,仁义,明明才能无双,却没有半点的渴望,不追求钱财,也不追求地位,三公侯爵犹如浮云,不曾与任何人结仇,不曾亏待任何人,德行堂堂邢子昂,这句话,在天下流传了几十年,并不是没有道理,在陪着他忙了四五日后,陈登方才离去。
........
延康四年,五月
庞统与刘懿这才离开了宁州,坐上了船,朝着倭岛出发。
这是刘懿初次坐船,看着船不断摇晃,刘懿面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着,跟刚刚出发时那兴奋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庞统轻抚长须,站在刘懿的身边,跟身边的官吏交谈起来,这些官吏都是荀攸派来迎接他们的,还是个倭人,唤作王耪,起初听闻的时候,庞统都是有些被吓到了。
这位倭人穿着大汉官服,自然是看不出不同之处,不过,他却能说出一口流利的雅言来,甚至,引经据典,能与庞统谈论经典,对各种学说都是有一定的理解,庞统极为欣喜,与他聊起儒学来,这位王耪面对庞统,极为的恭敬,识得礼数,若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怕庞统都要将他认为是雒阳哪个大族的子弟了!
看着面前这位谦逊有礼的儒生,庞统心里也不禁对倭岛有些了期待。
“王君可谓是博学...令人赞叹啊。”庞统摇着头说着,王耪笑了笑,说道:“庞公过誉,这都是因我家国相啊,国相与倭岛,推行文化,亲自教导,吾等的学问,都是荀公所教授,在他面前,我们这些为子辈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庞统大笑,摇着头,说道:“阁下不可如此言语啊...”
“荀公之才,的确是非凡,不过,王君身为倭人,却能如此言语,的确不凡。”
庞统刚刚说完,一向有礼的王耪顿时就有些恼怒,他不悦的问道:“吾等不为汉人乎?共天子,同言语,生与倭岛,与生与中原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脸色赤红,显然是将庞统方才的言语当成了侮辱,庞统连忙辩解道:“并非此意,我只是觉得倭岛遥远,远离中原,故而误以为文风不盛,乃是我的过错...”
话说清了,王耪也没有再怪罪,庞统心里格外的好奇,他问道:“倭岛之中,像王君这般的人,还有多少呢?”
“荀相治倭,已近三十载,倭岛上下,如我者,数不胜数。”
庞统便跟他问起倭地的情况来,王耪一一回答。
“倭岛子民,大多治谷梁之道,亦有治左者,都为正道...”王耪正说着,却听到了一声冷哼,他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船头,刘懿眯着双眼,不屑的看着他,说道:“谷梁与左,也能算是正道??一个只知道阿谀奉承,一个只知道编造歪史,呵呵,看来这倭岛之人,也都是这般的傻子,或者骗子...”
“你怎敢辱我学?!?”王耪愤怒的叫道。
“呵,我辱你又当如何?来,拔剑,你我一决高下!!”刘懿狞笑着说道,庞统一惊,哎哟,怎么忘了这里跟着一位公羊,庞统连忙走到他们之间,看着刘懿,有些肃穆的说道:“刘君,你身为使节,乃是代表了天子的,不能如此行事!”,刘懿收起了剑,瞥了王耪一眼。
王耪看起来有些疑惑,庞统连忙拉着他,离开了这里。
“你小心些,那位唤作刘懿,师传崔琰,治公羊之道...咳咳,公羊不能惹,不能惹。”
“原来是治公羊的大儒!!”王耪高声叫道,他看向刘懿,目光极为的坚定。
“你想做什么??”
“我要与刘君辩论一番,我谷梁之学,定能说服他!”
庞统瞪大了双眼,看着王耪坚定的朝着刘懿那边走去,无奈的叹息着,唉,自寻死路啊。
.....
船也来到了倭岛的港口,渐渐靠岸,荀攸领着群臣,站在这里,等待使节。
当船只停下来之后,庞统这才领着刘懿走下船来,好奇的看着周围,可惜,港口周围空无一物,并没有能给他们多少的惊喜,或者是不同之处,远处浩浩荡荡的官吏们,分成了两列,来迎接他们,庞统打量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中年人,这位便是荀相了,当从相貌,实在看不出他的年纪来,浑身有一种儒雅的气质,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同时,群臣也看到了两位来使,妈耶!!
走在最前头的那位,五短身材,相貌...可谓是让他们望而生畏啊,尤其是一旁的荀攸相比,怎么说呢,哎,实在是不好形容了,这位相貌古怪的使者身边,则是跟着一位身材臃肿的胖子,这胖子是怎么上的船,真不怕船会沉麽??官吏们心里思索着,他们从未见过这样肥胖的人,显然,荀相也没有见过,你看,他都看呆了。
荀攸呆滞的看着走下船来的胖子,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双眼渐渐的通红。
他看到了什么???孝康皇帝竟从船上走了下来,那身材,那不羁的气质,那酷似的脸,不会错的,不会错的,自己死了??孝康皇帝来接自己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茫然的大儒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疼!
我没死?
荀攸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驾崩了四十多年的孝康皇帝,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恐惧。
第0697章 刘安惊惧
众人看着荀攸这异常的举动,都有些懵了,刘懿却是看的透彻,这些年来,随着自己愈发的健硕,额,这样的事情,他遇到了太多次,走在接道上,尤其是碰到了一些老臣的时候,这些老臣都是表现得那般得惊恐,有些会直接抱着自己痛哭起来,嘴里叫着孝康皇帝,吓得众人惊惧。
也有的会直接跪在他面前,拍打着自己的脸庞,惶恐的说出自己的过错。
嗯,这对他的官职是很有用的,还记得,雒阳有个唤作张吾的纨绔子弟,他乃是前绣衣使者张的五子,因父亲的威名,常常在雒阳胡闹,有人去抓他,他立刻就跑回府邸里去,而张张公,也是对他百般的宠爱,毕竟他已经告老,就是护着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奏告,很多官吏都只能忍了。
直到刘懿去见他,刘懿本都做好了与这位老臣殴斗的准备,奈何啊,刚刚见到了他,张双腿一软,险些倒在地面上,惊恐万分的看着他,大哭了起来,后来虽得知了刘懿的身份,可也是格外的尊敬,直接将五子绑着送给了刘懿,任由他来处置。
刘懿对此也是很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与耶耶究竟有多相似,反正,到如今为止,见过他的老臣,大多都是荀攸这般模样的,刘懿见的多,自然也就习惯了,最初的他,还因自己酷似耶耶而欣喜,而如今的他,却有些苦恼,别人见到了他,直接喊陛下,万一自己的兄长介意,自己还有活路麽??
为了防止这位老臣也直接拜了下去,刘懿清了清嗓子,说道:“雒阳令刘懿,拜见荀公!”
听到这句话,荀攸方才回过神来,缓了片刻,方才看向了庞统,说道:“倭国相荀攸,拜见使节!”
“不敢!”庞统连忙说着,两人这才热情的寒暄了起来,刘懿站在庞统的身后,没有言语,全是庞统与他聊着,荀攸也给他们介绍了各位官吏们,这些官吏也是尊崇的拜见了两位使节,这才领着他们前往王城,荀攸与庞统走着,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刘懿,问道:“刘..君,我可能与你同坐一架车?”
刘懿点了点头,庞统还是有些疑惑,没有多问,上了马车,一行人朝着王城行驶而去。
走在道路上,刘懿却是有些尴尬,荀攸坐在他的身边,上下打量着他,认真的盯着他的脸,这样的举动,让刘懿很是不适,荀攸显然也意识到了,连忙弯腰说道:“见谅,我只是...咳咳,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阁下也是宗室之人?可是出身河间??”,荀攸问着,却没有往孝康皇帝的孙辈去想。
毕竟,孝康皇帝的孙子,那都是最亲近的皇室,怎么可能做官,还能担任使节呢?他只是想着,此子与孝康皇帝或许是有些亲情的。
刘懿无奈的说道:“我的确是宗室出身...”
“难怪,难怪啊...”荀攸说着,却是格外的尊敬,倒不是他多么尊崇使节,只是,面对这个脸庞,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冷起脸,同样的,刘懿的一些上官,如司隶校尉,河南尹等人,都是不敢训斥刘懿的,光是看着那张脸,他们就没有办法去训斥,哪怕心里明确的知道他是谁。
荀攸便与他亲切的聊起天来,讲述起一些从未与他人提及的事情来。
“我知道你们来此处的目的,庙堂里的那些人看不透,他们只是一味的想着要建设地方,可这里与别处不同啊,这里是有自己的文化的,与中原之地不同,与宁州也不同,宁州当地人,包括三韩地区,都是有自己的文化,可问题是他们不过几万,十几万人,很快就能融入大汉...此处不同啊...”
“他们有自己的神教,有自己的文化,而且,人数还极多,近乎百万,而他们又很是喜欢接纳外物,整日钻研,我心里总是有些担忧啊,我怕自己在这里建设,到最后来,却只是为大汉增加一个强大的异族,他们与西州,宁州都是不同的,故而啊,我在这里,施行教化...一直都是如此...”
“我以他们姓名绕口,难以诵读为由,赐予他们大汉姓名,并且让官吏们通通如此,只要是想担任官吏,或者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改变名字,另外,就是施行雅言,让所有人都说雅言,大量的推行儒学书籍,让他们知道忠君爱国之道,甚至,我还找到了倭岛的由头,始皇帝曾派术士去海外...”
“我便将这些术士为倭岛之先祖,让他们也认同起来...就此,他们也就归心与大汉...无论庙堂如何催促,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施行汉名,推行服饰,文化,直到这一代人真正成长起来,才是可以治政的时期,如今还不行,庙堂这些年里的援助,我全部都用在了教化上。”
刘懿听着这些言语,又忍不住翻开车帘,看向了外面,果然,如荀攸所说的一般,外头的情况,真的与中原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样的建筑,一样的房屋,一样的雅言,一样的服饰,甚至来往的众人也都是以雅言交流,他还看到了几个挑粪的农夫一边走,一边背诵着论语。
妈耶!!这可比荀攸说的还要惊人啊!
人人都是穿着儒袍,甚至偶尔有卖菜的小贩与他人争执起来。
“民以食为天,我以此为职,汝怎敢羞辱??”
“吾何以羞辱,你这竖子,实不当人,岂不知君子之德,何以欺之?!”
刘懿面色渐渐呆滞,这位荀公怎么硬是把倭岛弄成了鲁地的感觉,连吵架都要如此儒雅麽??这还是海外??怎么感觉雒阳都有所不如啊!!
同样的,坐在前方马车里的庞统,已经是彻底的懵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来这里做什么??
刘懿看着周围的情况,实在是说不出的震撼,朝中人都觉得荀攸没有走出什么功绩,可是刘懿此刻觉得,谁的治理功绩也比不得这位荀公,荀公,是真的将一个化外之地变成了王道乐土,光是这里的文化氛围,这里的改变,给别人一百年也做不到啊,荀攸是如何在三十年里做到的??
荀攸随着刘懿的目光,看到了外面的景色,笑了笑,说道:“不错罢,如今倭岛上的孩子们,全部进入了学府,开始钻研,从幽州,宁州迁徙而来的人占据总人口的四成,如今的大多百姓都是两方的混血,都是以汉人自称,信奉都是孔圣,我想,这才是孔圣的伟大之处,他能将一切化外之地包揽在自己的名下....”
“今年共有四百名倭岛学子进了太学,还有六百多人进了其他学府,今年的考核生里,倭岛出身的学子足足有八十六位...”荀攸笑着,看得出,对于这些改变,他是非常欣喜的。
刘懿瞪大了双眼,惊异的看着荀攸。
而这模样,实在像极了昔日的孝康皇帝,让荀攸都忍不住的哆嗦着,他有些疑惑的问道:“阁下...可是建宁二十一年出生的??”
“额...非也...荀公如何如此问??”
荀攸茫然的看着他,他听闻浮屠教有言,人生死轮回,原先还是不信的,如今看着他,他都有些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了,此子与孝康皇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该不会真的是孝康皇帝转生罢??
刘懿自然不知道这些想法,他只是看着周围的情况,发自内心的陈赞道:“荀公真是有留侯之能啊,能将倭地治理到这个地步!”
“你...你...你...”荀攸惊恐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
下了马车,庞统直接来到了马车这里,拉着惊慌失措的荀攸,朝着他的府邸走去,庞统心里有无数言语要询问,他想要好好看一看全部的倭岛,这里的情况究竟是荀攸故意做给他看的,还是真的如此,庞统对此非常的好奇,荀攸被庞统所拉走,刘懿没有跟着他们,刘懿还想好好参观这座王城。
走在王城内,刘懿看着周围,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这里与中原地区没有任何的区别,还要落后一些,自然是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看着周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将一旁跟着他的士卒叫来,问道:“你可知倭王宫在何处??”
倭王刘安,乃是孝康皇帝三子,也是刘懿的叔父,刘安年少时就被派到倭岛来,这些年里,他也没有受苦,一切政令都是荀攸颁发,他没有办法去参与,这样倒也好,他纳了不少的妾,为孝康皇帝增添孙儿,在这些年里,他足足生了七个儿子,还有五个女儿,算是孝康皇帝儿子里最能生的一个了。
刘懿生为晚辈,自然是要拜见这位亲叔父。
王宫内,
刘安坐在上位,饮着烈酒,整个人都有些醉意,看着下方起舞的宫女,他更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能做王,做什么皇帝啊,皇帝哪有做王侯舒服啊,这些年里,他整日都是在玩耍,也没有人对自己不敬,荀攸对自己都是格外的敬重,每日吃喝玩乐,格外的舒适,乐不思雒!
又吃了一口酒,刘安笑着走了下来,与宫女们一同起舞,手持酒坛,摇摇晃晃的,宫女们嬉笑着,与他追逐,周围的士卒们都是低着头,好在这位没有天命,若是这样的当了天子,简直就是大汉的灾难啊...
正起舞着,大门缓缓被打开。
刘安有些恼怒的转过头,看向了大门,何人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打扰我??
一行人朝着他走了过来,刘安愤怒的举起了酒坛,又吃了一口酒。
渐渐的,刘安看清了来人。
远处,“孝康皇帝”微笑着,领着数位官吏,正朝着他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
“咣当...”
酒坛掉落在地面上。
刘安瞪大了双眼,看着远处的“孝康皇帝”,噗通一下,他整个人都软了,瘫软在地面上。
“阿父!!我错啦!!”
第0698章 亲叔父也
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刘安,刘懿实属吓了一跳,这位可是他的亲叔父,哪有叔父给侄儿如此行大礼的,刘懿急忙上前,要扶起刘安,不过,刘懿刚刚走到了刘安的身边,刘安直接就将他抱住了,死死的抱住他,嚎啕大哭,“阿父!你终于来看孩儿了!我想你啊!!我好想阿母啊!!”
周围的宫女们早已目瞪口呆,就连守在周围的士卒们,一时间都不敢乱动。
刘懿无奈的看着抱着自己恸哭的叔父,心里也是有些悲伤,伸出手来,缓缓抚着叔父的后背,刘安抱着刘懿,哭了许久许久,整个人方才渐渐平静下来,或许是醉意太大,他就如此睡了过去,发出轻轻的鼾声,刘懿这才看向了周围的士卒们,说道:“吾乃陈留王之子,倭王之侄,请带叔父去休歇罢!”
听到他的言语,士卒们方才醒悟,原来是大王的侄儿,难怪大王会误认为是孝康皇帝,众人连忙行礼,这才上前,好几个士卒用力,方才抬起了刘安,咳咳,刘安在体型上虽不如刘懿,却也是健硕的,寻常人想要抬起他,倒也不容易,不过,看这些士卒们熟练的模样,看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啊。
刘懿心里想着,看着士卒们将叔父抬去了床榻,又让宫女们各自离去,这才坐在了床榻边,有些茫然,他本是来拜见叔父的,他也没有想到叔父会醉成这般模样,看来还是得去找荀相啊,刘懿正想着呢,刘安却是低声呢喃起来,“阿父...阿父...勿要怪罪,孩儿只是为了自保...”
刘懿浑身一震,连忙抬起身来,却是不敢再继续待在这里了,走到了宫门,看着一旁的士卒,说道:“等叔父醒了,你便将我来拜访的事情告知他,另外,我会待在国相府,叔父若寻我,可派人去国相府...”,士卒连忙应允,刘懿这才匆匆离开了王府。
当他赶到了国相府的时候,官吏们热情的将他带到了书房,极为的恭敬,刘懿瞪大了双眼,问道:“国相不在麽?使节庞公呢?他们去了哪里??”
官吏回道:“刘君,他们已经离开了王城,可能是要巡视倭岛上下...荀相吩咐吾等,好生迎接刘君,刘君若是不想在驿站休歇,可以住在这里,还有,若是刘君要外出游玩,吾等可以带着刘君,找些热闹的地方...”
刘懿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跟着庞统先来相府了,这下好了,他们都撇下自己跑了,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官吏令人拿出些吃食来,又说道:“对了,荀相还有吩咐,刘君先前在船上打伤的那人,乃是王城城门校尉,如今他还躺在病榻上,咳咳,荀相想让刘君将医费出了...”
“....”
在此刻,庞统已经是跟着荀攸,乘坐着马车,行驶在道路外,说实在的,庞统真的未曾见过如此贫苦落后的地方,这里的道路,简直就是要命,马车不断的摇晃着,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他从不曾见过如此破的道路,道路两边,也见不到什么耕地,车辆更是稀少,难怪那么多人会弹劾荀相啊!
庞统心里想着,荀攸却不以为然,看着周围的情况,低声说道:“治政易,改风难...”
“荀相...我看风也差不多已经改完了,是不是该轮到这容易之处了?”庞统小心翼翼的问道,长期待在繁华的雒阳,忽然看到了这样的城池,庞统心里实在是不能接受,雒阳的一个亭都比这里的县城要富裕的多啊!这之中的差距也太过于庞大了,就是不拿京城来比,离此处最近的宁州,都要好过这里无数倍!
荀攸摇了摇头,说道:“还差一些...”
“这里文风之盛,都要超过雒阳了!!还差??”
“就是差了一些,快了..”
庞统也自认是个聪慧的,可是此刻,他却实在是搞不懂荀攸心里的想法,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算是合格呢?坐在马车上,从王城一路朝着南方走去,各个地方,都是与王城相差不多的情况,官学四起,处处都是身穿儒袍的文士,说着流利的雅言,甚至还在辩论着儒学大义。
走遍了不少的地方,渐渐的,庞统心里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时常,他会驻足,认真的思索起来,荀攸也不会干扰他,任由他去想,越是巡视,庞统心里的念头便愈发的明朗,他也开始写一些关于地方的奏告,令人送回雒阳,他心里隐隐觉得,荀攸在倭岛的诸多政策,是可以运用在很多地区的。
当今天子并不痴心与开疆扩土,虽说在西南地区开辟了不少的耕地,可对于东北的诸多小国,乃至贵霜之南的一些邦国,天子都没有任何的兴趣,主要是这些地方太过于贫困,不适合耕作,百姓又稀少,按着天子的想法,庙堂于其花费精力在这些地方,不如来治理中原地区。
至于这些地方,只要在名义上归顺大汉,能够奉献出他们的资源便可,大汉将他们的出产耗费在中原地区的治理上,大量的获得原材,加工之后,就变成了大汉百姓可以使用的商品,另外,一些已经被淘汰的残次品,乃至工坊多生产出的商品,就可以在这些地区出售,进一步的获得更多财富,如此形成一个循环。
他们更穷,大汉更富。
先前,庞统一直觉得天子的作为非常的高明,甚至比起孝康以及孝宪都要精明,前两位天子在位的时期,一直致力于获取新得土地,不断的增加大汉的领土,以及子民,可是对国力的提升,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他们为狼,周围的邦国为羊,他们所做的便是吃掉羊,将这里也变成狼的领地。
狼的活动范围虽然庞大了,可是狼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变的更加强壮,反而是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在这些领土上。
当今天子即位之后,他采取了一种新的思路,不再吃掉这些羊,让羊儿自由的繁衍,定期的给狼一些肉食,狼不断的吞食这些肉食,变得越来越强壮,而羊则是变得越来越瘦弱,这还不算,吃了羊提供的肉食,还要将粪便送回去,再换取更多的肉食,这就很过分了。
庞统一直都是将天子视为自己的知己,很多时候,他的一些想法,他人都没能看出来,天子却总是能看出来,他想要以法限制皇权,就连满宠都以为他是在扶持世家,限制官吏们,而天子早就看破了他的内在想法,故而将他赶去了倭岛,虽然自己被赶走了,可庞统还是很开心,毕竟,天子是懂自己的。
天子登基之后,颇有些上古圣人的味道,诸事都交予群臣操办,自己只待在厚德殿里,也不外出,也不会跟群臣提出什么自己的建议,就是因为如此,天子方才格外的受众人爱戴,可若是认真去想,整个庙堂都是被天子操控在手里,一切都是按着他的想法在施行,塑造这样的局面,孝康皇帝用了五年,孝宪皇帝用了十年,当今天子只用了四年....
正是因为如此,庞统觉得,天子定然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庞统在见识了倭岛的这些政策之后,脑海里忽然就有了别样的想法,在其他地方,庙堂是否也能如此呢?大汉乃是仁义之邦啊,帮着友邦修建官学,教导圣人学问,赠送书籍,定期收取他们的孩童,进行启蒙,再送回他们的家乡,这才是大汉真正的使命啊!!
大汉的使命,不就是该宣扬圣人之道,将儒学散与天下,使得愚昧开化,让无知者明白什么是仁义,什么是操守,让他们沐浴在圣人的荣光下,这才是正道啊!!
想起这些,庞统就有些激动,子曰:有教无类...
先贤之智!
坐在马车里,看着露出痴笑的庞统,荀攸不由得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主要是庞统这相貌,如此笑起来,的确是有些令人胆寒,不过,荀攸大抵还是能猜出他在想着什么,他之所以大费周折的迎接庞统,也是有这个想法,他希望这位使节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看来,这些日子的忙碌,没有白费。
他正想着,庞统回过神来,忽然朝着荀攸一拜,说道:“多谢!”
“嗯?”
“到达倭岛,我方才明白,昔日我所想的,实在是太过于渺小,我的目光,仅仅是放在了一国之上,而如今,我却是想到了别的...”
“不知君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一个圈....”庞统举起手比划着,咧嘴一笑,又说道:“一个崇孔圣,治儒学,诵雅言的大圈...”
荀攸轻轻一笑,没有再言语。
他们两人在外巡游,而刘懿却是大闹王城,恶名远扬,王城的规模并不大,刘懿只是用了几天就逛完了,日子烦闷,官吏便带着他去那些所谓的热闹地方,结果,都是官学,或者石经这样的,也比不了雒阳的规模,刘懿自然是无比的失望,好在,他还是发现了乐趣,原来,王城官学之外,有一处士子们进行辩论的地方。
于是乎,这位公羊学徒,立刻发动了征伐谷梁的大战。
一时间,王城无比的热闹,数不胜数的儒生们上台,与刘懿开始了儒学经典之辩。
刘懿或是动嘴,或是动手,竟获取了二十连胜。
官学里的祭酒,一些前来此处的大儒,名士,也都坐不住,纷纷带领着门徒走了上来,事情也就变得更加热闹。
刘安自然早就前来找了刘懿,对于那晚的事情,他闭口不提,刘懿也没有谈论,叔侄两人,其乐融融。
在刘懿展开辩论的时候,刘安语重心长的劝道:“懿儿啊..做事要稳重啊,不能孩子气,要大度,有胸怀,儒学之道,更是以包容为上,谷梁学也是传至今日的大道,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何况啊,你是孝康皇帝的孙儿,又是公羊的门徒,故而啊....”
“你可千万不能输了呀!!”
“要是你敢丢了孝康皇帝的颜面,我剥了你的皮!!”
嗯??
刘懿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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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9章 打醒诸葛
延康四年,九月
荆南
诸葛亮坐在书房上,荀坐在不远处,读着书,显得很是惬意,这些日子里,他虽说是担任荆南刺史,可事情都是诸葛亮在操办,荀从不干涉,也就偶尔会提醒诸葛亮一两句,就是这么几句话,也是让诸葛亮学到了很多,故而,诸葛亮对他也是格外的敬重,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
诸葛亮有些恼怒的看着手里的书信,将书信狠狠的丢在了案上,看到诸葛亮这副模样,远处的荀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低着头,看起自己手中的书来。
司马孚就坐在诸葛亮的身边,司马孚刚刚到来的时候,诸葛亮也是有些震惊,众人都认为他是司马懿拍出来的内奸,是来打入他们荆南内部的,诸葛亮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对,还是将他留了下来,无论荆北荆南,都是天子之地,无论诸葛司马,都是天子之臣,没有什么内奸之类的说法。
司马孚起初担任县令,做的是相当的不错,诸葛亮看到这年轻人的才能,一路提拔,最后便来到了诸葛亮的身边,担任他的属长史,诸葛亮亲自教导,也是想将这位引入正途,莫要成为他兄长那般的歹人,他们之间也逐渐变得亲近起来。
司马孚看着有些暴躁的诸葛亮,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与诸葛亮相识也有一年多了,可是他从未见过诸葛亮如此愤怒的模样,在他看来,诸葛亮一直都是那般的镇静,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从不失态,而且,总是能找到最好的法子来解决,这封书信,怎么将刺史气成了这副模样呢?
诸葛亮皱着眉头,说道:“这厮,实不当...”,正要开骂,却看到一旁的司马孚,强行憋回了剩下的几句言语,司马孚有些疑惑的问道:“诸葛公,书从何处来?”
“自然是从荆北而来...你看看!”
司马孚拿起了书信,看了片刻,原来这正是他兄长司马懿的书信,书信里也只是与诸葛亮寒暄了一番,说了说如今的农事,农事刚刚结束,他也迎来了清闲时日,不过,还要帮着司徒公进行大策,正在为此思索,故而不能亲自来拜见,司马孚看了半天,兄长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言语啊?诸葛公怎么就如此的愤怒呢?
看到他还是不明白,诸葛亮这才开口说道:“呵呵,仲达之心,你看不出,也是正常,他这封书信,看似是跟我寒暄,威胁之意,却是藏与寒暄之内...农忙结束了,百姓们如今都是在歇着,他又提到曹司徒开凿运河,需要人手,这意思,不就是说要提议司徒,调我荆北之民,用以开凿之事麽??”
司马孚这才惊醒,猛地将书信丢在案上,愤怒的说道:“这厮,实不当人!”
大骂了一句,意识到不妥之处,司马孚这才住口,尴尬的咳了咳。
诸葛亮没有在意他对兄长的不敬之罪,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我没有想错,很快,另外一封书信也会赶来,我荆南百姓,跟着我忙碌了近一载,现在还要去荆北去挖运河...”
“我兄长是荆北刺史,他没有这个权力!”司马孚愤怒的说道。
“仲达是没有,不过,司徒公有啊,司徒公开凿运河,各地的官吏都要配合他...包括荆南,也在其中..”,诸葛亮说着,脸上初次有了为难,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去应对了,若是曹操要他派去人手,他是不敢不从的,毕竟,那位是三公,运河也是大策,可是,就这么派出人手,诸葛亮心里也是不愿的。
他非常反感曹操在荆州的做法,司马懿在他身边,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曹操修建运河,本是好事,可是,坏就坏在这位司徒急于求成,根本不把百姓当回事,大批的动用徭役,开凿运河,对这些百姓也是格外的苛刻,甚至还有累死的情况存在,这样的情况,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四百多年前!!
而那一次的大规模徭役,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这位司徒应该是清楚的!
如此欺压百姓,造成的后果,这位司徒可不能承受啊。
诸葛亮写了不少的书信,劝说曹操,曹操的回信,却只是赞扬了他的书法,对于书信的内容,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来,曹操也却是厉害,有司马懿相助,两人用各种手段,让百姓们敢怒不敢言,运河的进度一日千里,襄阳周围也是出奇的繁华,车水马龙,船只几乎挤满了港口,可是,他们的手段,却是让诸葛亮深以为不耻。
看到诸葛亮不言语,司马孚有些紧张的说道:“怎么能派出我荆北的百姓,去帮着司马懿来办事呢??”
“这倒是无所谓,百姓服徭役,这是职责所在,他们若是能善待这些人,按着律法行事,跟西北的邢公一般,我都会亲自把百姓送过去,自己去帮他也行,荆北也是汉地,可是,他们如今的做法,我是绝对不会让百姓们过去遭罪的,天子几番警告,司徒公还是自以为是,我要上奏天子...”
诸葛亮说着,到现在,他最好的办法,就只剩下上奏天子这条道路了。
司马孚在一旁点着头。
“哈哈哈!”荀忽然笑了起来,诸葛亮与司马孚看向了他,诸葛亮未曾言语,司马孚却是问道:“荀公,诸葛公所言不对麽?”
荀摇着头,说道:“庙堂出资以亿亿万,耗费的粮食更是难以计数,孔明以为,在荆州事将成的时候,天子真的会停下来麽?若是严惩曹操,停止开凿,先前所耗费的...不就成了空麽?天子啊,我待在他的身边,也熟悉他,他如今,对司徒公之所谓,早已愤恨,可惜啊,司徒的运河大策快要完成,他若是处置了司徒,得不偿失...”
“你的书信到天子那里,天子定然是会赞同的,也一定会惩治司徒,或许会再次将他罢免,不过,这得等到他完成了大策,那个时候,荆南的百姓都已经踏上了回家的道路...来得及麽?”
听到荀的言语,诸葛亮顿时一惊,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却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司马孚紧张的走动着,也是在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而诸葛亮更是如此,紧紧皱着眉头,闭着双眼,不断的思索着解决的办法,司马孚忽然停止了走动,转过头来,看着诸葛亮,问道:“诸葛公?!我兄长或许能帮上忙?若是我写书信的话,他若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怕也不会写书信与诸葛公的。”
“呵呵,他写书信,只是为了跟我炫耀一番,这一次,是他赢了我...”
“愚蠢...”荀依旧看着书,却是说了这么一句。
诸葛亮一惊,看着远处安静看书的荀,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了荀的身边,朝着荀大拜,问道:“不知公可以教我?”
荀没有言语,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还望荀公能教导一二...”
荀猛地将手中的书丢了出去,正好砸在了诸葛亮的额头上,这一变故,一旁的司马孚都吓坏了,手直接放在了剑柄上,诸葛亮满脸通红,却是没有言语,荀认真的看着他的脸色,这才点了点头,“怎么?现在不傲了??这就好多了...”
“这是你的愚蠢之处,也是司马懿的,还有法正,庞统那些人...你们都是一般的愚蠢...”荀摇着头,继续说道:“你们一个个自视甚高,自以为才智非凡...却不知,你们还相差太多..庙堂之中,你们觉得自己能压得住群臣??呵呵,我,奉孝,甚至是沮公,田公,文和,这些人啊,闭着眼都能将你们玩转在手里...”
“至于我们这些人...”荀抬起头,笑着说道:“还有三公啊,曹操,刘备,孙坚,这三人,当世之人杰啊,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能坐上那个位置呢?因为他们年迈麽??”
“在你遇到了难处的时候,你只想到了天子,却想不到任何人,或许是你以为没有人能媲美你的才智,也解决不了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罢?”
“我今日的羞辱,你还是记在心里罢,你们这些东宫出身的人啊,的确是很优秀,可惜,还是差一点的,等你上了年纪,到我这般的年纪,应当是能超越我的,可是,如今的你啊,在我面前,只是一个自傲无知的少年罢了...”
荀说着,诸葛亮却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好了,我就告诉你该如何解决...庙堂里,能够对付曹操的人,并不多,反正,我是不行的,你想打败一头老虎,那就得再找一头老虎来...”
荀站起身来,走到诸葛亮的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刘备。”
诸葛亮一惊,正要询问,荀却是大笑了起来,摇着头,捡起了书籍,便朝着门外走了出去,诸葛亮目送着他离去,一旁的司马孚是彻底的懵了,他不知道荀为何要打诸葛亮,也不知荀方才对诸葛亮说了什么,直到荀离去,诸葛亮方才有些醒悟,皱着眉头,抚摸着自己额头上的伤痕。
“诸葛公,他为何要这般对你?”
“荀公是在教导我....”
“那他的办法是什么?”
“给司空告状...”
“啊??司空与司徒的关系密切,怎么会帮我们呢??”
“嗯...”诸葛亮也是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思索了许久,猛地惊醒,他瞪大了双眼,认真的说道:
“你说的不对,三公之间,关系是不能太密切的,尤其是对亲家而言,没有矛盾是不行的...”
第0700章 二虎相争
雒阳,司空府
近期里,刘备格外的忙碌,也算是体会到了袁绍的不易,如今的诸事都需要庙堂的扶持,而作为司空,这些钱财扶持自然都是要落在他的头上,另外,就是因司徒不在庙堂,庙堂内很多的政事也落在了他的头上,这导致刘备几乎在几个月内便苍老了很多,发间隐约有些灰白。
这些时日里,他连休歇的时日都没有,各地催促的紧,刘备整日都是拉着刘巴来解决财政上的难题,通过不断兴起的贸易,国库倒也还能支撑得住,刘备也只能不顾群臣的反对,不断的鼓励商贸活动,通过在东北,西南,以及西北的三处大型贸易据点,庙堂方才支撑起了运河与驰道。
书房里,刘备有些疲乏,一旁的刘巴,更是要睁不开双眼。
“太好了,太好了...”刘备看着手中的奏表,激动的险些落泪,一旁的刘巴迷离着双眼,却是连问的力气都没有,将头放在案上,刘备正要与他说,转过头,看到他这般模样,刘备倒也不好打扰他了,站起身来,吩咐几个奴仆,将刘巴抬到床上,便独自一人,处理起这些文书来。
刚才他看的乃是西州的奏表,刚刚拿到的时候,他还很害怕,以为是邢公来催促他了,不过,他没有想到,这封书信竟然是吩咐他,今年的援助,不必再给了,看来,陈登帮了不少忙,这钱财也挣了不少,刘备心里有些感动,若是天下人都如邢公与陈登这般多好啊,自己也就不必累成这般模样了。
可惜啊,其余的那些,就不是如邢公这般的了,都是来跟自己要钱的!
当官累,三公更累,司空最累!!
刘备一一看着这些奏表,翻看了许久,忽然找到了一封来自与荆南的书信,刘备一愣,总不会连荀都来找自己要钱了罢??荆南又没有开凿运河,刘备有些吃惊,打开了书信便读了起来,写信的并非是荀,而是带罪之身的诸葛亮,刘备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并不是催粮信,刘备松了一口气,又继续看了下去。
“臣听闻,司徒曹公,与荆州之北,多行暴虐,欺压百姓,朝中无人举,以司空之仁,定不能对此事视若无睹,臣斗胆写信与司空,旁人多拦劝,言司空与司徒有亲,定然庇护,臣却不然,司空乃仁义君子耶,岂能因亲废公,臣知司空与司徒亲近,朝中群臣多羡,纵然天子赞不绝口...”
刘备拿着纸张的双手都不由得抖动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说近期内天子都不爱召见自己,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不对,原来是如此啊,都怪自己,一心只想着运河乃是大事,处处庇护,却是忘却了真正的要事,自己乃是司空,又与曹操有亲,在这种时候,自己还百般庇护,与他结好,这不是自寻死路麽??刘备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刘备终于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作为九卿的他,可以与曹操结好,可是作为三公的他,就不能如此了,还得有些矛盾才行,还好诸葛亮这封书信提醒的即使,不然,等日后曹操办完运河,只怕...刘备想着这些,脸色便愈发的懊恼,还好,自己醒悟的还不算太晚,得赶紧想办法...
他又接着读了下去,这才明白,原来诸葛亮是不想让荆南的百姓去荆北忙碌,刘备皱着眉头,心里隐约有了打算。
案上的文牍都来不及处置,他便回了床榻,得好好睡一间,毕竟,明天自己还要去厚德殿,不能晚了。
次日,刚到辰时。
刘备已经出现在了皇宫外,有些拘束的等候着,正在等着,宫中阉人齐悦便走了出来,连忙朝着刘备行礼,如今的刘备,与往日可不同啊,他担任司空,又帮着司徒处置诸多事,俨然就是朝中第二人,对这样的人,谁人敢不客气呢?刘备连忙回礼,齐悦这才说道:“刘公怎么在这里等候??”
“陛下未曾召见。”
“哈哈,国家就是让奴婢来迎接刘公进去的!”
齐悦说着,带着刘备朝着厚德殿走去,刘备此刻却有些站不稳了,他猛地惊醒,自己这些日子,似乎是做的有些太过火了,担任司空之后,他得意太过,在群臣的奉承之中,都忘了自己是谁,平日里,他来拜见天子,哪里等过召见,都是直接在厚德殿门口等待...我这是怎么了??
刘备心里想着,跟着齐悦走进了厚德殿。
天子正在吃着饭,看到刘备走了进来,有些惊喜的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刘备却忽然附身大拜,刘熙有些茫然,连忙上前,要扶起刘备来,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刘备眼里含着泪水,却不肯就此起身,他说道:“陛下,臣有罪!还望陛下勿要以大人称!”
“啊?大人乃是朕的长辈,何以不能,不过,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刘备说道:“臣有罪啊,陛下,曹操与荆州,多行暴虐之事,屡有残害百姓之事,臣未曾察觉...昨日得刺史荀之书信,方才知晓大概,心里实在是愧疚啊!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荆州百姓啊!”,刘备说着,便悲痛的哭了起来,刘熙用力也扶不起他,显得有些慌张。
“大人,这不怪你...不必如此啊...司徒那里,朕几番提醒,却依旧不改!这是他的罪过!!”
“朕定当严惩!!司空勿要如此啊!”
刘熙再三劝慰,刘备这才站起身来,双眼通红。
“看着大人如此模样,朕也是不忍啊...”不知何时,刘熙的双眼竟也通红,流着泪,他悲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骂道:“都怪朕啊,若不是朕的允许,荆州百姓也就不会遭受苦难,都是朕的过错啊,朕一向将百姓视为子民,不想,却有如此的时日啊!!”
看着刘熙忽然大哭了起来,刘备懵了。
一时间,两位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朕的错啊!”
“不,是臣的错!!”
齐悦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这两位,哭的一个比一个要响亮,那懊恼,那对百姓的感情,实在是让人动容啊,齐悦心里想着,却是更加仔细的学起他们的模样来。
两人哭了许久,这才停了下来。
“陛下,还是将曹操请回雒阳罢!”
“朕早有此意,不知当如何召回?”
“自然是以他迫害百姓之事,将其带回!”
刘熙迟疑了片刻,运河之事,耗费了太多太多,这个时候,将曹操带回来,那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呢??刘备却急忙说道:“陛下,臣以为,荆南刺史荀,可以暂时接替曹操,处置运河之事,臣听闻,他在巡视地方的时候,就曾被司徒拦下,帮着制定策略,运河之事,让他来处置,最为合适!”
“何况,他就在荆州,对荆州的诸事,也最为清楚!”
听到刘备的言语,刘熙思索了片刻,即使荀接替曹操,也定然会对运河之事造成影响,不过,有些事,不能犹豫,刘熙咬着牙,说道:“好,就按着司空公说的去办,朕这就让曹操返回雒阳面圣,荀暂时接替他手中的事...”
“陛下仁慈!”
刘备感动的险些又哭了出来,两人便一同吃了饭,天子也想好了该如何拟诏,刘备方才离去,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直到刘备离开,刘熙方才收起了方才的激动,坐在了案牍前,手指轻轻的叩打着案,看来,处理刘备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了,至于曹操,只能是严惩了..修建运河,引起了无数人的抱怨愤恨,他们总得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啊...
不过,若是去掉了他的司徒,又有谁能担任呢?
荀??
荀攸??
邢公??
贾诩??
不行,不行,侍中台与中书台都需要荀坐镇,荀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朕都险些累趴下了,他不能离开朕的身边,至于荀攸,最好还是能去荆州,接替双子星,嗯,邢公...唉...
刘熙摇着头长叹,可惜啊,如此贤臣,却错过了最好的时日,如今的邢公,白发苍苍,令人心疼,他不想再让这位大能去忙碌,他想让他能够好好休息,修完了西州驰道,就让他好好的休歇,安度晚年,不要再四处操劳了。
贾诩..此人实在...怎么说呢,他不太适合做司徒,若是他做司徒,只怕庙堂十年都憋不出一条政令来,除非朕拿刀去逼他,不过,刘熙自认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那可是三朝老臣啊!
那么...华雄???
刘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华雄资历足够,才能嘛...也不能说不配,不过呢,他实在是有些..不正经,若是他担任司徒,刘熙皱着眉头,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算了,再等等罢,等曹操返回雒阳,或许事情还会有其他变化,也不必急着现在就安排好这些。
刘熙正想着,却听到一旁细微的抽泣声。
刘熙转过头来,正好看到齐悦抹着眼泪。
“你怎么了?”
“奴婢看到国家如此操劳,心中不忍,实在悲痛啊。”
“哈哈哈哈!”
第0701章 三公鼎立
荆州,襄阳
直到夜里,曹操这才有时间看看庙堂递来的书信,荆州的诸事也快要忙完,接下来,他的阵地就要变成豫州,不过,他还在构思着最为便捷的运河开凿机会,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少些工程量,将几处湖泊连起来便能完事,这样一来,庙堂也不会总是谴责自己,运河的修建也能够快一些。
从延康初年,自己决定开凿运河,至今也是过去了四年,四年之中,他却只是大概的完成扬州与荆州的运河,说起来,这点成就并不算什么,这里毕竟靠海,水量极大,开凿运河,也是方便,只是,接下来的中原地区,以及北方地区,可就没有南方这般轻松了,曹操当年夸下海口,扬言十年之内定然完成。
可是如今,他却有些失去信心了,十年之内,是否真的能完成呢?
坐在营帐内,手持书信,曹操其实都不是很想打开,这样的书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了,天子对于自己在荆州的行为非常不满,总是在斥责他,要他不许再如此行事,曹操也不明白,这位看起来深谋远虑的天子,为什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犯傻,运河可是大事啊,不就是驱使了些农夫麽?何必要如此的妇人之仁呢?
反正,恶名有自己背着,只要等运河修建完成,将自己一定罪,运河开凿出来了,天子也得到仁慈的名声了,自己也受到惩罚了,一石三鸟,何乐不为呢?
现在又为何要如此的着急呢?
荆州事务即将结束,在这个时候,天子还能将自己调回雒阳不成?
曹操带着一种别样的自信,打开了这封书信。
曹操渐渐皱起了眉头,持着书信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怒火渐渐燃烧,咬着牙,将书信猛地丢在了案上,“陛下莫不是....”,深深吸了几口气,曹操将心里的不满,以及即将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收了起来,曹操双头扶着额头,剧烈的疼痛不断的袭来,他咬着牙,因这疼痛,眼里甚至掉落起眼泪来。
“啊!!!”
营帐内传出一声咆哮,正站在门口的两位士卒连忙冲了进去,曹操趴在案上,右手握成了拳,不断的砸着自己的额头,嘴里则是痛呼不已,看到他这副模样,士卒们自然都是吓坏了,连忙去找司马懿,司马懿本来都已经睡了,听到士卒们的叫声,顿时跳了起来,穿好了衣服,冲向了曹操的大帐。
当他冲进曹操营帐的时候,曹操已经是躺在了床上,不断的咆哮着,脸色极为难看,司马懿连忙走到了他的身边,朝着一旁愤怒的叫道:“还不去叫医师来!!”,士卒连忙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医师赶到,近期内,曹操总是如此,病发也日益频繁,故而这医师,也是常居在了大营。
医师连忙查看了曹操的情况,有些无奈的感慨道:“曹公啊,我都说了多少次,你这病,不能太疲乏,不能动怒,最好就是安心的修养一段时日...”
“休要呱噪!!治啊!”曹操痛呼道。
医师无奈,这才外出抓药,等曹操吃了药,医师又按着曹操的额头,按了片刻,曹操方才渐渐平稳下来。
司马懿一直都是沉默着,看到曹操有些好转,这才准备离去,他刚刚转过身,曹操便是叫道:“站住!”
司马懿又不敢离开了,待在曹操的身边,朝着曹操一拜,问道:“司徒公还有什么吩咐?”,曹操推开了面前的医师,坐了起来,看向司马懿的双眼通红,凶神恶煞的,司马懿都被他吓了一跳,曹操眯着双眼,对着左右说道:“尔等出去!”,医师,士卒们都各自离开了,司马懿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曹操盯着他,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如此急促的想要完成运河大策麽?”
司马懿茫然的摇了摇头。
“因我时日无多了...哈哈哈,这头痛啊...”,曹操指着自己的头颅,又说道:“我想完成这大策..若是我没了,就不知是哪个蠢货来接替我,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实在不行看到他人来毁掉...不过,看来我是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荆州了,我得去雒阳一趟...”,曹操看向了案,司马懿随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里也就明白了。
“仲达啊...这些日子里,你可谓是丧尽天良,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啊!”曹操忽然说道。
司马懿一愣,抬起头,这不都是你让我坐的麽??你这是要拿我去顶锅??
司马懿有些茫然的说道:“司徒公,我何曾做过这些事啊?我只是听随司徒公的吩咐,帮着司徒公办事,运河之事,与我也未有什么联系啊??”,简而言之,就是我都是帮着你干事,我怎么能是丧尽天良呢?曹操冷笑着,继而说道:“我交给你的文书,只是让你去找人手,你那里可有我让你欺压百姓的书令?”
司马懿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这么一想,方才想到,曹操给他的书令,貌似还真的没有这些,大多都是口谕,可这口谕也没有什么实证!!这厮是铁了心要拿我顶锅啊?!
“司徒公乃仁义之臣,世人皆知,可不能如此言语啊,我都是听从司徒公的吩咐,这一点,荆州众人皆知...”
“你为何要听从我的吩咐呢?啊?我的命令都是错的,都是欺压百姓的罪行,你身为东宫之臣,为何不反驳我,为何不拒绝,为何要助纣为虐呢?!”这句话,曹操说的很是大气,司马懿嘴角抽搐着,你还有资格来指责我?合着我帮你还是我的过错??
看着面前说不出话来的司马懿,曹操大笑。
“仲达啊,莫要如此,我只是与你玩笑而已,我怎么会将你推出去呢?你也不够格啊!”曹操摇着头,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接下来这运河之事,你要替我去办,无论庙堂让谁人来顶替你,你都必须要牢牢的控制住运河之事,那些百姓,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回家,能拖多久,就给我拖多久...”
“仲达,即使我不在这里,我也依旧是司徒,若是这里的情况有什么不对的,我就去找满宠,好好聊一聊荆州的事情...你明白了麽?”
“我..我..我明白了...”司马懿吓得都哆嗦了起来。
“仲达,看你这哆嗦的,多穿些衣服,天寒地冻,可别再冻出什么病来...唉,运河的事情,你处理好,我也会在庙堂里帮你的,我们两个呢,就狼狈为奸,就算是当恶贼,也得当个油工与社稷的恶贼,你说,我是不是能成为第一个进忠烈堂的延康大臣啊?”
司马懿不敢回答,面色铁青,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司徒公,若是新来的大臣不理会我,一心要掌管运河的事,我该怎么办?”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荆北刺史。”
“我....还望司徒公教我!”
“你跟那个诸葛不是号称延康最为杰出的两个大臣麽?我听闻,乡野里还将你们两位称为什么延康双子,你看,你身为延康双子,我还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呢?你们可是最杰出的两个人啊,自己来想办法罢...我这样的庸臣,只看之后的结果便好了...”曹操笑着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这才让司马懿离去。
走出营帐,司马懿却是连半点睡意都没有了,脸上还是有些茫然与懊恼。
狗屁的延康双子啊!!还最为杰出的两个大臣!!被人操弄与股掌之间,跟个傻子一般!!
等着,等着,你迟早也有离开庙堂的那一天,你还有好几个儿子...
司马懿握紧了双拳头。
而在次日,曹操便离开了襄阳,直接赶往了雒阳,当然,在离开之前,他还特意让司马懿大力宣传,天子看不惯他在荆州的行为,勃然大怒,这才要让他回雒阳,这次回雒阳,曹操就不会再回来了,只怕是要被天子严惩!
司马懿心里隐约明白,曹操为何要如此言语,他是要为天子获取名望,你看,天子多仁慈啊,为了百姓,就连司徒都要严惩,还要将他带回雒阳去,群民欢喜,热泪盈眶,曹操这厮终于是离开了啊,曹操坐在马车内,看着周围那些欢喜的百姓们,神色淡然,格外的冷静。
司马懿骑着马,走在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司徒公,这些愚民不知事...”
“哈哈哈,你怕我又犯了脑疾??放心吧,能得到他们的痛骂,我可是很开心啊,能得到百姓如此谩骂可不容易啊,当年的王公用了十几年,才得到了这样的待遇,全天下都在骂他,他死的时候,百姓们竟然欢呼不已,在后来,他的墓葬都被破坏,搬进了忠烈堂,竟还有人行凶,想要将他的灵位丢出忠烈堂...”
“哈哈哈,不知,我也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若是可以,那是我曹孟德一生的荣幸,后人编写史书,写到恶臣的时候,若是可以将我与王公放在一起,为大汉两大恶臣,那该有多好啊!”
随着豪爽的笑声,马车渐渐消失在眼前,司马懿呆呆的看着曹操离去,跟着曹操的这段时日里,司马懿改变了很多,他学会了谨慎,学会了不卖弄,收起了自己的傲气,在曹操面前,他的自信完全的被击溃,仿佛就跟个孩子一般,完全没有任何的应对方法,他心里对曹操是恶意满满的。
可是在曹操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真的有一丝的不舍。
他低着头,苦笑了起来,司马懿啊,司马懿,你莫不是疯了,他那般对你,你竟然还想跟随他?
司马懿摇着头,前方忽然跑来了一位骑士,将厚厚的一堆纸张放在了他的怀里,转身便离去了。
司马懿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些纸张,看向了第一页。
“大汉第三大恶臣司马懿启。”
司马懿翻开了下一页。
《孟德新书》。
第0703章 连孙抗曹
延康四年,年末
雒阳
天空中早已下起了鹅毛大雪,街道上却没有多少积雪,来往的行人极多,雒阳丞一直都在率人清雪,雒阳里最多的就是那些身穿官服的老臣,若是不小心摔了一个,呵呵,那恐怕就是满宠要找他们来谈话了,雒阳官吏们是格外谨慎的,毕竟他们与满宠,袁尚生活在同一个县城之内。
雒阳县丞很是苦恼,自从刘懿离开了雒阳之后,一切事情都需要他来负责,雒阳的事务可不是好做的,天子脚下,哪怕是出现丁点事情,都是满宠亲自上门,这样的待遇,其他县城的官吏们大多是享受不到的,雒阳令这个位置,向来也都是身世显赫之人方才能够担任的。
离去的雒阳令倒是不怕满宠,可雒阳县丞害怕啊,他耶耶又不是孝康皇帝!!
最近啊,雒阳又格外的不太平,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个小毛贼,四处为非作歹,这些日子,为了抓住这三人,雒阳县丞的头发都要掉完了,实在是乏力啊,众人只知道是三个人,之前,他们想要潜入北军营帐,被士卒抓住,士卒看他们年纪小,故而也没有为难,只是批评了几句,就让他们离开。
结果呢,听闻北军丢了两把制式短剑!!
随后,他们又在坊市里与游侠起冲突,因为雒阳内除却官吏外,不许佩戴开锋的刀剑,有两个游侠不幸被这三个贼子用北军的制式短剑给刺伤了。
廷尉那边倒是不理会这样的小事,可是太尉府已经给了雒阳县衙很大的压力,敢偷窃北军的武器,这还了得??故而,太尉府在悬赏了这几个人之后,又强令县衙必须在三日内抓住这几个毛贼,雒阳县丞欲哭无泪,县丞唤作刘邛,出身也是不凡,乃是上一届的考生,这才刚刚担任县丞的位置,没有想到,一上任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刘邛坐在书房内,看着手中的书信,皱着眉头。
几位小吏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刘君,太尉府那边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啊??一如往常,三日内抓住他们,我们还有两天的时日了..唉,这太尉府,也真是欺负人,想当年,我家先祖也曾担任这个位置,也不曾如此欺人啊,两天内,我怎么才能从雒阳百万人内找出三个人??这不是故意与我县衙作对麽?要我说啊,还是得怪北军的士卒,连几个毛贼都防不住,还有脸来责怪我们县衙...”
年轻人抱怨着,一开口便是说个不停。
小吏们咬着牙,额头上滚落着汗水,却又不敢打断他。
“咳咳,刘君,那吾等该如何去做呢?”
“让我想想...其实罢,一听闻三个人,我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你们或许不知,在八十多年前,雒阳内有三位纨绔,这三位仗着自己身后的势力,无恶不作,从那之后,雒阳之内,就常常会出现恶少作乱,已经出现了数代,他们都被百姓们称为雒阳三害,来,接下来,我给你们讲一讲这历代的三害...”
妈耶!!刘县令你快回来罢!!!
当刘邛将这些事情全部说完之后,他方才说道:“按我的推测,如今这三个贼子,也定然是如他们一般,只要我们找到年龄合适的纨绔子弟,让北军士卒去辨认,我们就能抓到他们了,不过,抓到之后,还是赶紧送去太尉府,让他们处置,呵呵,不然啊,指不定就惹上了三公九卿,皇室贵胄,满宠他们不怕,我可是怕得很啊!”
众人纷纷点头,连忙逃出了官衙。
只有一位小吏跑的不及时,被刘邛拉住了。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知晓那雒阳三害??哈哈,一看你就很想知道,我来给你说说罢,在很久很久以前啊,我的曾祖父...”
........
太尉府内
孙坚皱着眉头,坐在书房内,并不言语,刘备就坐在他的面前,吃着茶。
“太尉公...这茶很是不错啊..”,刘备笑着说道,孙坚笑了笑,问道:“刘公前来,莫非只是为了饮茶?既然刘公喜欢,那就送你一些便是了..”,刘备大笑,摇着头,说道:“我来这里,自然不只是为了吃茶,听闻太尉公要征伐贵霜,我这番前来,是想帮助太尉公啊...”
听到这一句,原先不甚在意的孙坚猛地睁开了双眼,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刘备,问道:“你要帮我??征伐贵霜??为何啊?”
刘备依旧吃着茶,有些无奈的说道:“太尉或许不知啊,国库的情况一直都不是很好,太尉要发动战争,国库应当是无法支持的,不过呢,如今百姓户籍不断的增多,流民更是不少,耕地数量却不见多少增加,长期如此,怕是要出问题啊,我听闻,贵霜之地极为富饶,粮食多熟,贵霜人甚至都不需要多么耕作,都能获取足够的粮食...”
孙坚眯着双眼,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司空所言极是,贵霜之地,极为富饶,区区一州之地,却能养活百万之众,还是在他们耕作技术落后的情况下...”
“太尉,近来商贸兴起,国库俨然靠着商税,勉强进行对各地的扶持,可是,我还是觉得农重与商,我有一策,与五年内,为大汉增添耕地六十万顷...若谋划可成,下一步,便是要将贵霜吞下,将这里也变成大汉之耕地,大汉之粮仓...”
“那为何不现在就去征伐贵霜麽?获利会更加巨大啊!”
“太尉啊,贵霜也不是小国,要征服,是否需要足够的粮食啊?总不能让士卒们挨着饿去打仗啊...发展国内的耕地,才能有足够的资本,去开发新的耕地,太尉觉得呢?”
孙坚眯着双眼,笑了笑,心里已经是明白了刘备的想法,他问道:“莫非,司空便是要以这个五年的期限,来让我支持你?司空或许是想差了,我只是个武夫啊,对于这样的国家内政大事,我并不清楚,也不能开口...何况啊,你是司空,我是太尉,我们两人若是走的近了,实在没有好处啊...”
刘备摇了摇头,说道:“太尉想差了,我这番来,并不是要太尉助我...”
“那就是来帮我??哈哈哈,司空不如去找司徒,司徒与司空乃是亲家,他对这方面也极为熟悉,想必是能帮助你的...”孙坚冷笑着说道,显然,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刘备是来要他支持,对刘备方才的言语也失去了兴趣,在庙堂里,哪怕是议郎的言语都不能信,何况是司空呢?满口胡言,什么五年,就是明年孙坚也不会同意的。
“太尉却是想差了...都怪我没有说清楚..”刘备说着,猛地抬起头来,说道:“太尉公,曹操要回雒阳了!”
“嗯?”孙坚一愣,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不是在荆州麽?怎么就要回雒阳了?”
“哈哈哈,这么大的事情,别人若是不知道,我还相信,可太尉公不知情,那我可就不信了...”刘备笑着摇了摇头,孙坚没有回话,刘备继续说道:“太尉啊,司徒公这么一回来,庙堂里可就不会那般的平静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全力的控制着开凿运河所需的费用...可他赶来之后,我还能否控制,这就不好说了。”
“若是全部的费用都在开凿运河之上,哈哈哈,太尉啊,征伐贵霜,可就不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或许要等到下一位太尉的时期了...”
“哦,司空是在威胁我?”
“当然不敢,我只是希望太尉能够助我,司徒势大,我们两人联合,方才有抗衡之力啊...”
“可是我记得,司空与司徒..关系不错啊。”
“哈哈,这番,就是在下上奏,才将他请回雒阳的。”
孙坚沉思了片刻,方才问道:“只要我帮你压着他?你就会同意我征伐贵霜之策?”,刘备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独自一人,只怕难以与他抗衡,希望太尉能够相助一二...日后,我定也会有所回报!”
“曹操,他在荆州胡作为非,不知多少人将他记恨,陛下对他也是不满,他只要返回雒阳,立刻就会被惩治,他也值得我们两人来抗衡麽?我觉得,他在司徒的位置上,坐不了太久...”
“太尉啊...你将此人想的太简单了...曹公,我是向来敬佩的,也从不敢小看了他,无论是治政还是军事,都是相当了得,孙太尉曾与他在贵霜作战,想必也是接触过他的罢...”刘备说着,孙坚一愣,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他猛地想起了燃烧在贵霜的那把烈焰,那把火至今还遗留在贵霜北部的焦土上,对贵霜的打击是巨大的。
他浑身一颤,看向刘备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坚毅起来,他认真的说道:“好,我可以帮你...”
“不过,你也得想办法,不能让我一个人来,只要处理好了他的事情,你就得帮我一同上奏天子,言征伐贵霜之事!”
“这一点,太尉可放心,备虽无才,却也是言而有信,绝对不会违背诺言!”
刘备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第0703章 雒阳三霸
雒阳
刚刚清晨,街道上人烟稀少,百姓们尚未走出房屋,巡逻的更卒也是打着哈欠,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慢悠悠的走着,隐约传来的犬吠声,街边的房屋内传出各种噪杂的声音,更卒也不怎么理会,一路走着,心里还是想着县衙那边的命令,只要是遇到了行为古怪,佩戴刀剑的纨绔子弟,就立刻进行抓捕!
当他走到了城东小巷的时候,行人更少了,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达官贵人,还没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自然就显得要清静,见不到半点人影。
孙匡手持一卷书,从孙府走了出来,周围还没有什么行人,他不由得哀叹了一声,作为孙坚的四子,也是最年幼的嫡子,他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父亲的疼爱,就连庶出的第五子孙朗,都要比他受阿父的宠爱,孙朗如今还在府内睡着呢,阿父也不会闭着他每日都去进学。
孙匡觉得自己很是可怜,阿父对自己那般的苛刻,从不曾以笑颜面对,从来都是问自己的学业,只要学业不好,就是一顿打,孙朗就从不会挨打,阿父也不逼他去入学,学业情况更是不追究,为何他就这么得不到阿父的疼爱呢??明明自己才是嫡子啊,唉,大兄在西北征战,二兄在庙堂议事,三兄在河北为吏,也就他最为可怜,还在太学内进学。
孙匡摇着头,心里满是对阿父的抱怨,为何就要让我去进学,为何呢,为何呢,孙匡心里不断的抱怨着,刚刚走过街头的转弯处,猛地,眼前一黑!!
“揍他!”
“是他没错!!”
随着两声大叫,两个少年直接将手中的长袍盖在了孙匡的头上,孙匡疯狂的撕扯着,还没有来得及反抗,背后的少年直接一拳头打在了他的后背上,孙匡痛呼一声,两个少年便对他拳打脚踢,直接将孙匡按在了地面上,而还有第三位少年,则是打着哈欠,站在远处,只是看着他们斗殴,耷拉着头。
“让你阿父多管闲事!!”
“看他还敢不敢了!!”
两个少年谩骂着,拳打脚踢却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方才那位巡逻的更卒,正好来到了这个城东的小拐巷,他自然是看到了远处的情况,三位少年,腰佩刀剑,纨绔子弟,殴打他人,嗯???这不就是全城悬赏的雒阳三害麽??更卒见到如此情况,猛地高呼了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便冲了上去,对面虽是三人,可都是些少年,还不足以让他畏惧。
当看到了远处冲来的更卒,显得最为慵懒的少年,却是第一个跑了出去,看他那般慵懒的模样,这跑起来,犹如旋风一般,刮起了一阵风,便消失在了巷口,其余两位少年愣了一下,顿时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阿瞻!!你这不当人的!跑也不提醒吾等一声!!”
听到身后的叫声,带头的少年也不曾理会,一个劲的朝着前方跑,在他身后的,是两位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人长得有些肥胖,却是把最为英俊的那个少年甩在了身后,最后这位,腰间佩戴着一把极长的大剑,故而跑的不是很迅速,直接落在了他们的身后,大声叫着,让前方两位伙伴等一等他,可两人却都没有理会。
更卒将摔倒的那人扶了起来。
孙匡晕头撞向,被扯开了头上的长袍,他顿时大叫道:“我是太尉之子!!!抓住他们!!”
更卒一听,顿时便是颤抖起来,妈耶,太尉啊,顿时,他朝着那些少年们便冲了上去,一路上的更卒们都被惊动了,前来相助的人越来越多,当袁耀转过头来的时候,惊恐的发现,身后已经是跟着七八位更卒,另外,还有一些士卒也被惊动了,远远的,他似乎看到有人正骑着马快速奔袭而来。
完了,这下可跑不掉了!
袁耀正想着呢,却忽然被撞,猛地摔了下去。
他愤怒的跳起身来,诸葛瞻与另一位少年却是低着头,站在一旁,两个士卒按着他们的肩膀,而在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众人马,一个黑矮长者笑吟吟的看着他,在他的周围则是站着不少的士卒,袁耀大怒,叫道:“你这厮也敢拦我?”,猛地拔出长剑来,叫道:“来啊,我要与你斗剑!!”
黑矮长者原本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不知为何,当袁耀拔出那柄长剑的时候,他却是愣住了,他缓缓皱起了眉头,仔细的盯着那把长剑,又打量着袁耀的那张脸。
忽然间,袁耀看到老者脸上那和煦的微笑,他就犹如一位长者,迅速拉开了车帘,说道:“快,快,你们三个都躲进去,别怕,他们不敢在我这里抓人的!”
听到他的言语,袁耀呆愣了片刻,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两位伙伴,连忙钻进了马车内。
等到他们钻进去,老者这才咳了咳,又回到了方才那种威武的模样来,皱着眉头,看着远处那些更卒,更卒与骑士们已经赶到了他们的身边,自然也是看到了方才的情况,更卒打量着面前的老者,连忙拜见,这才说道:“老丈,方才那三人,乃是县衙要犯,还望能够交予吾等。”
“呵呵,县衙??县衙也敢在老夫这里拿人??”
“那太尉府不知可否?”一旁的骑士有些不悦的说道,他愤怒的看着马车,说道:“那些人打伤了我太尉府的四公子,我奉太尉之令,前来捉拿,若是识相!就把人给我交出来!!”
老者大笑,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冷冷说道:“把这些狂徒给我抓起来,以冒犯三公之罪,丢给满宠去处置!”
听闻此言,那几个更卒与骑士都吓坏了,瞪大了双眼,三公??哪位三公??难不成是...
“曹司徒??”更卒开口问道。
“拿了!!”
曹操一声令下,顿时身后的士卒们就扑了上去,面对司徒,这些人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是束手就擒,要是真的反抗了,那才是真的要命啊..反正现在被抓,太尉还能将他们带出去。
处理好了这些事情,曹操笑着上了马车。
三个小家伙坐在马车的一边,看到曹操走了进来,各个都是低下了头,外面的动静,他们也是听到了,这位可是司徒曹操啊!!有一些些肥胖的家伙笑着说道:“拜见曹司徒,我乃是司空之子,唤作刘禅,阿父总是跟我提及您...姐夫对我也是很好...”
“休要跟我扯什么亲戚!!还敢去招惹太尉??我看你阿父都保不住你了!”曹操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刘禅立刻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曹操看向了第二个慵懒的少年。
“拜见曹司徒,我唤作诸葛瞻。”
“呵,诸葛亮的儿子就这个秉性??给你阿父丢脸,给你外公丢脸!!令人不齿!”
曹操这才看向了最后一人。
袁耀仰起头,反正今日也是一顿骂,我还怕什么呢,他趾高气扬的说道:“我唤作袁耀!”
“好!有志气!不错!有乃父之风!”
嗯???
诸葛瞻与刘禅有些茫然的看着曹操,又转过头看向了袁耀,刘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也顿时抬起了头,曹操看着他,愤怒的说道:“犯了错还这般模样!我一定要跟你阿父好好的说一说!!”
袁耀也是有些茫然。
车子走了一大半,诸葛瞻与刘禅就被曹操丢下了车,只带着袁耀一人,朝着曹府走去。
袁耀有些疑惑的问道:“司徒公,您为何要保护我们呢?”
“哈哈哈,雒阳三害嘛,我知道的,当年啊,我就是遇不到这样的司徒...咳咳,算了,不与你多说,反正啊,我这个人,最爱相助他人,也不喜欢那些装腔作势的,小袁耀啊,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来找我便是了,不必畏惧...”曹操说着,袁耀点着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曹公何以如此待我呢?”
“因为啊...我认得你阿父,如今看到你,犹如看到了昔日的袁二郎,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火爆性格,哈哈哈,你不去治公羊都是浪费了!”
“我阿父??”袁耀一愣,面色稍稍变得有些尴尬,面对阿父的好友,他竟让对方看到了自己这般的行为,方才还那般的无礼,他有些羞愧的说道:“多谢司徒公,我不该那般行事,我错了..我丢了阿父的颜面..”
“哈哈哈,放心吧,你跟你阿父还差得远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向强势的曹操,在面对袁耀的时候,却是出奇的温和慈祥,他派人将袁耀送回府邸去,这才进了自家的府邸。
.........
而此刻,太尉府内,孙坚却是暴跳如雷,孙匡站在他的面前,擦着眼泪,脸上满是伤痕。
“你这个竖子!!被三个小孩给打成了这样!还有脸在我面前哭泣??”
“你告诉我,你还有脸给我告状??”
“还要我帮你复仇??”
孙坚一脸的愤怒,牙齿都险些被他咬碎了,看着面前依旧哭泣着的孙匡,他上去便是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他咆哮道:“你给我滚出去,他们揍了你,那你就给我揍回去!!不许动用太尉府的人,不许让你兄长帮忙!你自己想办法给我揍回去,若是你再敢这样哭着来找我,我就给你再套上一次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