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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浙东匹夫     喷神txt下载     喷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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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蒙冤

    2005年9月下旬的某个中午,金陵城西的金陵师范大学。

    学生活动中心,一间挂着“法学院学生会”招牌的活动室里,几个即将参加“新生杯”辩论赛的学生,正在激烈的争吵。

    “新生杯”是金陵师大的一项传统赛事。每年开学季,都会让各院从大一新生中抽取口才好的同学组队,进行院际比拼。

    还有一个多小时,法学院队的第三场小组赛就要开赛了。而即将上场的队员们,这几天里竟然一次都没排练过——这事儿显然是工作沟通中出了漏子,需要找一个人出来背锅。

    “你们冤枉我!前天翁得臣只是通知让我上场!但没交代我组织全队排练啊!”一个俊朗瘦削的男生高声叫屈,还向坐在会议桌主座的学长辩解:“汪主席,您要相信我,我只是个替补队员,有什么权力号召大家排练?大家根本不听我的!”

    这名辩解的新生叫冯见雄,是一名替补队员。

    居中评判的那个学长名叫汪道一,今年大三,是院学生会主席。然而他的另一侧还坐了三个辩论队员,他们的陈述恰好和冯见雄相左。

    一个略显阴鸷、但非要装出点悲天悯人的学生,沉稳地说:“冯同学,你忘了组织大家排练,那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已经出线了,但推卸责任就不好了嘛!

    前天晚上我是不是通知过你,说我和虞美琴同学要弄新院刊的事儿,忙不开,所以这场让你和史妮可同学顶替上场?你敢说没有这回事儿?”

    这人名叫翁得臣,是辩论队的队长,也是院会新闻部的副部长。

    按惯例大一新生进学生会,应该先从“干事”做起,混到大二才提干。这翁得臣显然是个异数:因为他父母都是金陵师大的中层干部,做政工和党务的。汪主席也知道他的背景,才破例让他大一就提干。

    加上翁得臣口才虽不算太好,但至少相比于大多腼腆的新生而言,他脸皮够厚能来事、高谈阔论不怯场,便轻易捞到了辩论队队长职务。

    面对翁得臣似退实进的指控,社会阅历不足的冯见雄急得脸都红了:“你……你那天晚上明明只说要我上场,根本没让我组织大家排练啊!再说当时你连辩题都没告诉我……”

    可惜,冯见雄都没机会把话说完,另外两个上场队员陈思聪和付一鸣纷纷站在翁得臣的立场上作证:

    “冯同学,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都知道翁部长前天晚上专门交代过你了,昨天上午我们都还分别问过你,要不要组织排练,你说不用……”

    冯见雄急忙自辩:“我哪有说不用了!我明明是说我不知道安排……”

    “够了!”学生会主席汪道一不想再看这种推卸责任的闹剧。

    在汪道一内心,这才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组赛么?沟通不畅、误了事儿,认错就是了,何必这样推卸?

    于是他铁口直断地下了结论:“冯同学,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认为他们三个会一起诬陷你,这只是工作沟通不畅,也没必要上纲上线。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开赛,你们就当临阵磨枪,赶紧准备一下!”

    “可是,我真的是冤枉的!”冯见雄想不通为什么陈同学和付同学居然帮翁部长陷害自己。

    他从小清白正直,没见识过什么污秽的斗争。此时被人冤枉,一时气急,血压飙升,眼前一黑,竟然有些晕眩。

    冯见雄旁边还坐着一个女生,正是刚才翁得臣话语中提及的另一名替补队员“史妮可”。

    对于其他几名同学在争吵的事情,史妮可毫不知情,只是静静地旁观。

    此刻她见冯见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似乎受了莫大的冤屈,便连忙扶住对方。

    “冯同学?你没事儿吧?不就是忘了组织同学训练么,我们又没怪你!”

    ……

    冯见雄茫茫之中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扎着双马尾、身材苗条的娇俏少女。下巴并不是很锥,萌萌哒的鹅蛋脸。衣着朴素,也没用化妆品,应该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咦?这不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史妮可吗?都十年没见了吧?怎么还这么年轻?”

    冯见雄认清妹子的容颜后,顿时大吃一惊。

    再一看身边的环境,更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似乎有点像当年的母校?

    他明明记得,昨晚,2020年9月的一天,他是在老家钱塘市西湖文化广场环球中心44楼、自己开的“见雄律师事务所”加班,然后过劳猝死了。

    猝死前的他,是一个已经当了十年律师的中产阶级。

    他出身艰辛,母亲难产早逝,父亲因为娶了后妈,在他小学的时候就不怎么管他以及他那个收养回来的姐姐了;他一辈子都是靠自己奋斗爬上来的。

    前世的他,完全没有社会关系可凭借,不能和大律所那样抢大国企、机关的关系户案子。

    但他凭着自己超凡的敏锐的广博的见识,每出来一项偏门新法时,都悬梁刺股地钻研,找空子赚一些大律所看不上的小钱。然后通过互联网+的模式,在跟风猪反应过来之前,快速跑量集腋成裘,才挣出一份家业。

    比如,12年澳洲颁布新移民法时,当时入行才3年的冯见雄,就是国内第一批抓住其中法律漏洞,运作“把东莞女技师操作成技术移民,并抽取高额佣金”生意的律师。

    又比如,14年米国的奥黑马颁布《LGBT权利法案》后,冯见雄又是当天就抓住了“同性婚姻和异性婚姻的配偶权利平权”这个法律漏洞。

    在同行还在运作“华夏女人跟米国男人假结婚骗取移民米国权利”这种模式时,他已经跳跃到了“让华夏男人跟米国男人同性恋假结婚骗移民”。

    别人只能抢破头赚女客户的钱,他却能毒一份儿无节操地把想移民的男性刚需市场也吃下,赚得盆满钵满。

    又比如,19年韩国修订新税法、提供“按家庭整体需抚养人口抵扣所得税免征额”的优惠,以鼓励生育时。他又是第一批为某些丁克家庭牵线搭桥,弄一些挂靠的孤儿假收养手续,抵扣减免家庭所得税——

    就跟果戈里的小说《死灵魂》里,“六等文官乞乞科夫”低价收购来不及注销的已死农奴产权证、用于骗取抵押贷款差不多逻辑。

    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和节操,那就是绝不官商勾结。

    只可惜,最后因为过于努力,机关算尽太聪明,烧脑过度猝死了。

    ……

    冯见雄看似回忆了很多,其实也就几十秒钟的事儿。

    理清思路之后,他已然隐约有所察觉:莫非自己是重生了?

    他感觉到裤兜里有个硬硬的东西,随手一掏,便是微微一惊:那竟是一个诺基亚7260的手机。

    这款15年前很火的诺基亚手机,是他刚读大学时,姐姐拿做家教挣的钱给他买的。

    “哥的小米AR头显呢?怎么回到砖头机时代了?看来真是重生了。”

    他正准备继续回忆,却被史妮可的关心打断了:“舒服些了么?多大点事儿,怎么就晕过去了。”

    “我没事,刚才只是一时气急,你让我安静几分钟缓缓。”冯见雄拍拍妹子的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心自己。然后顺手把妹子刚才盖在他额头上的凉毛巾拿开。

    被史妮可的疑问所提醒,冯见雄的思绪也集中到了刚才晕倒的事儿上。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是被翁得臣的冤枉给气晕的。

    他挺奇怪的: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被气晕呢?

    自己的心理素质貌似不该这么差的。

    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会儿肉身本尊的记忆,冯见雄赫然有了一个大发现:原来他貌似重生到了一个和猝死前设定不太一样的世界!

    现在这个地球,虽然地名、国家、历史都跟地球八九不离十,然而重力似乎比猝死前生活的那个地球小了两三成。

    因为重力小,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碳基生命的肌肉力量都比地球上的同类要孱弱,而密度却更大、质地更脆硬。

    所以这个世界的物理攻击效果相对都较弱(皮肉更硬,但力气更小,所以防高攻低),人类用拳脚互殴不怎么痛痒,枪械也被设计得后坐力和火力更弱。

    但因为心血管的质地也更脆硬,这个世界的人很容易得高血压、心脏病,一激动晕过去了。所以用言语进行精神攻击的情况在这个世界非常普遍、有效。

    历史上,因为严重辱骂或者驳斥羞辱,导致人被骂死的例子,比比皆是——在这个世界的三国,诸葛亮骂死王司徒是实打实的真实历史。

    诸如此类的蝴蝶效应还有很多,比如物理攻击型的流氓混混武力兽,社会地位比正常世界更低下;而掌握了嘴炮技能的口才达人,则更加受社会尊重。

    又比如这个星球的各种物流和远程贸易自然比地球同期要繁荣一些啦——因为低重力,导致运输燃料消耗较低。

    而且一系列反引力的航天科技发展也比地球领先了大约十几二十年。

    还有很多很多小的影响,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全。

    而冯见雄这具肉身的本尊,之所以这么容易因为被冤枉受辱而气晕,一方面固然是这具肉身本尊素来清白、没有被人冤枉过,以至于心理素质过差、脸皮太薄。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肉身普遍容易因为心理波动而昏厥甚至受伤。

    “怪不得我会晕倒,原来重生到了这么个嘴炮可以喷死人的世界来了。”

第2章 觉醒

    刚闹明白自己是怎么晕的时候,冯见雄内心是无比憋屈的,攒着一股无名邪火。

    前世作为一个精英大喷子的他,能够有幸来到这么一个口才为尊的世界,本该是立刻摩拳擦掌,准备喷破苍穹,嘴炮救国的。

    居然被一个只有点蝇营狗苟伎俩的同学给陷害了,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

    一旁的史妮可看着他情绪不太正常,还以为他神志又迷糊呢,不由担心地问:“冯同学,你状态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要不一会儿就别上场了,去和翁主席认个错,让他们临时找个人顶你吧?”

    史妮可的话把冯见雄从郁闷中扯了回来。

    他略一沉吟,立刻答道:“放心,我当然要上场,我们还要把比赛赢下来。”

    被史妮可提醒,冯见雄不由自主开始分析起刚才被翁得臣冤枉的事儿。

    在如今的冯见雄看来,15年前的这个自己,社会阅历实在是太浅了,这种简单的陷害都躲不过。

    其实,翁得臣对付他的招数,无非就是和两个关系好的同学串通好了,众口一词三人成虎,咬死了推卸责任给他。

    稍微有点工作阅历的人,对于这种纠纷,都该很轻易地避过去:

    比如,前世冯见雄09年刚刚本科毕业,去一家知识产权事务所实习的时候,也因为没有社会经验,遇到过类似的恶心事儿。

    当时,事务所主任接了一个互联网公司的案子,要给客户的某几款程序申报软件著作权。客户提供源代码、冯见雄作为事务所的实习生,帮忙写了软件申报说明书,然后由所里的行政秘书跑腿,送去科技局申报。

    但那名秘书完全不懂技术,科技局的办事员在驳回初次申请时,告知了四点《申请说明书》修改意见。结果她因为听不懂而记漏了一点,回来转达给冯见雄修改的时候,自然也就少修改了一点。

    于是,第二次提交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又打回来,耽误了客户卖软件著作权的进度。

    事务所主任接到客户投诉之后,大发雷霆,回来内部查验,看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

    结果那女秘书怕了,把责任一推,说她已经把所有修改意见都转达了,是撰写人员没有按要求改,导致二次打回。

    因为扯皮没证据,冯见雄作为撰写人,就背了这个黑锅。

    但是从此之后,他就长了心眼:所有工作任务的转达,统统走电子邮件,或者钉钉。

    有哪些工作要求,一二三四,白纸黑字写清楚留下证据。

    到时候究竟是转达任务的人没说全,还是明明说全了但做事情的人没做全,一目了然。

    不管多小的正事儿,口头传达统统无视。

    要是冯见雄提前三天重生,翁得臣再来和他说辩论赛这事儿的时候,他一定会让翁得臣用电子邮件说,口头交涉一律不予受理。

    这是一个职场人防扯皮的基本素养。

    这具肉身,还是图样图森破,不知道世道险恶啊。

    ……

    冯见雄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虽然翁得臣诬陷了他,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比赛赢下来。

    只有赢了比赛,说话和反驳才硬气。

    反击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只能先放一放。

    至于赛前毫无准备这个不利因素,冯见雄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哼,不就是一场大学生之间的辩论赛么?前世作为一个王牌大律师,喷遍逼乎无敌手,连这样的比赛都不能临场裸赢,那不成笑柄了!

    念及此处,冯见雄随口就问:“对了,史妮可同学,这次的辩题是什么你知道么?”

    “什么?你还装?”史妮可也不由泛起一阵鄙夷。

    心说都到此时此刻比赛快开始了,所有人都知道辩题了,冯同学莫非还想装傻推卸责任?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担当?

    冯见雄略微有些头大,但他不想废话,只说:“我刚才气晕过去忘了,没时间解释了,你快说吧。”

    史妮可摇摇头,无奈地回答:“这次的辩题是《温饱是否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我们是正方,要辩‘是必要条件’,数科院是反方,要辩‘不是必要条件’。”

    冯见雄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发现这个话题似乎挺老套的。在他原先那个世界,国际大专辩论赛就用过的老题目。

    如今这个世界应该也有“国际大专辩论赛”吧?

    冯见雄不确定,便试探着问:“这个辩题,是不是国际大专辩论赛用过?”

    史妮可肯定地回答:“是的,不过当时正反双方辩得很激烈,基本上势均力敌,最后反方险胜。学校觉得这个题目挺公平,小组赛懒得想新题目,就直接拿来用了。”

    能够让正反方势均力敌的新辩题,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

    那些不太专业的大学内部辩论赛,因为命题师资力量不足,在进入决赛或者半决赛之前,引用一些大赛里验证过的、势均力敌的老题目,也就不奇怪了。

    再说,辩论就像下围棋,千古无同局。

    就算题目一模一样,辩论到最后,因为双方的对抗性不可预期,也不可能复制大赛上的成熟套路。

    因此题目重复,并不会直接导致不公平。

    冯见雄的大脑飞速运转了几分钟,又借了活动室的电脑上了一下网,查了一下这个题目此前在大赛上的大致辩论记录,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如今是2005年,百度已经略微有些成熟了,但是百度知道和百度百科还没出现。所以那些专业、具体的问题,搜百度想要得到全面详尽的答案,还不太可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眼下依托旧题目的传统辩论赛还是挺热门的。最多再过两年,随着百度知道和百科的繁荣、以及信息检索算法的优化,这些老套的题目就会被彻底破解到形如赤裸。

    传统辩论也因此渐渐衰落,后来就演化成了“一味追求时下热门新话题”的新式辩论,乃至进化出《奇葩说》这样的辩论综艺。

    这是传统辩论辉煌的最后两年,冯见雄赶了个末班车。

    他捋清思路,备好资料,胸有成竹地对史妮可说:

    “行,这场比赛我们赢定了——不过,史妮可同学,你要配合我,我马上给你写几份总结陈词,到时候你做四辩,根据进展决定具体念哪一份。你能信任我么?”

    史妮可大惊失色:“什么?冯同学,总结陈词是要根据对方辩友的立论来针对性写的呀。这又不是开场陈词,怎么可能提前准备?”

    “可是你们不是没有排练么?来不及了,如果不信我,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那好吧……”史妮可一想也对,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题目的,所有人中最晚的一个,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们去找翁得臣和其他两个队员,把情况摊牌了吧。”

    ……

    场景回到刚才开会的那间活动室。

    见冯见雄被说晕过去了,汪道一开始也有些紧张,便宣布休会。

    随后他试了一下呼吸脉搏、确认冯见雄没什么危险,才让几个学弟先把他抬到隔壁休息室歇着。

    他自己因为是院会主席,事情繁忙,也就没放在心上,接了个电话就走开了,说等冯见雄醒了再CALL他。

    付一鸣和陈思聪把冯见雄丢在沙发上,留下史妮可照顾,便匆匆回活动室找翁得臣商量。

    陈思聪惴惴不安地问:“翁部长,刚才我们都按您的吩咐说……不会穿帮吧?没想到冯见雄这小子心理素质这么差,被冤枉一次就憋屈成这样……”

    翁得臣拍拍陈思聪的肩膀,和蔼地说:“小陈,冯见雄这个废柴,就这么差的心理素质,还能为院队做什么贡献?今天下午这场比赛,是注定了该输的。

    你和小付的水平,我是看在眼里的。要是没点儿借口就发挥失常,到时候院里那些啦啦队捧场的女生会怎么看你们?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翁得臣这样推心置腹,本来就半推半就的陈思聪和付一鸣也不好再说啥,低着头内疚地默认了。

    原来,“新生杯”辩论赛采取的是小组赛加淘汰赛的赛制——金陵师大有将近30个院,大致上分组就跟世界杯差不多。

    而今天下午法学院队即将参加的C组第三轮小组赛,要对阵本组最强的一个对手,数科院。

    目前在C组,法学院和数科院前两场都是全胜,已经提前出线了。今天的第三场,只是决定出线名次。

    本来,大家都该拼全力争小组第一。然而,两天前结束的D组最后一轮比赛中,该组公认最强的新传院居然大意失手了,仅以小组第二出线。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C组谁力拼了第一名,反而要去和理论上D组更强、只是偶然失手的新传院拼复赛。

    然后,翁得臣就开始安排上替补队员,希望故意放水输一场,复赛避开新传院。

    然而,他又不愿意自己亲自出场输比赛、在本院女生们面前丢人。于是他就利用自己在院学生会新闻部做事的便利,前天临时打报告说想弄一本新生院刊、没时间为由,把自己以及一个他看上眼的妹子队友摘了出去。换上了冯见雄和史妮可这两个替补。

    其次,他通知冯见雄参加比赛时,并未授权他全权组织队友们排练。但是却背地里跟陈思聪和付一鸣串通口供,一口咬定“已经让冯见雄组织了,陈思聪和付一鸣也问过冯见雄要不要排练,是冯见雄没有责任心,不召集练习”。为陈思聪和付一鸣输掉比赛找借口。

    陈、付二人都知道翁得臣的父母是学校中层干部,有背景有势力,便勉强答应串通,众口一词把责任推给冯见雄。

    按说,刚刚进入大学的少年人,人心多半淳朴,不该这么勾心斗角的。事实上,说句良心话,这一届的法学院的新生,也几乎都是好人。

    只可惜,翁得臣却是个异数。他从小耳濡目染父母的工作经历,对各种挖坑下套、吮痈舐痔非常纯熟。

    可惜千算万算,翁得臣却没想到冯见雄那废柴居然心理素质那么差,经不起冤枉,竟然气晕了。陈思聪和付一鸣也因为没见过世面而慌了手脚,开始对是否该继续配合翁得臣说谎产生了动摇。

    翁得臣只得好生安抚一番陈、付二人,让他们宽心。

    但陈思聪不得不担心另一个问题,他追问道:“翁部长,那如果冯见雄一会儿还醒不了呢?我们派谁上场?您亲自上,还是把虞美琴同学喊来?”

    翁得臣眉头一拧,心说这个冯见雄还真是给他找麻烦。

    幸好,正在他们头疼时,隔壁休息室的史妮可匆匆推开门跑了过来。

    “冯同学醒了,他说他没事儿了,一会儿可以上场,请大家继续讨论一下比赛的安排。”史妮可见人都还没散,如是说道。

    “真没事儿了?那就好。”翁得臣表面功夫地对史妮可微笑着点点头,一边转头向陈、付二人低语:“这事儿就这样吧,一切按计划办。一会儿随便辩两句,输给数科院就行了。”

第3章 枪没磨完就上场

    半小时后,正在忙别的事儿的汪道一接到了史妮可的电话,说是冯见雄醒了,想再请他来观摩一下赛前准备工作,同时把事情说清楚。

    校园就那么大,汪道一自然是一伸腿儿就赶到了。

    按说一场新生杯辩论赛的小组赛,是没有资格劳动他这个院学生会主席两次亲临视察赛前准备工作、乃至现场观战的。

    然而,毕竟刚才冯见雄意外晕倒了,而且是在汪道一的批评之下晕倒的。

    而学校里面的干部,无论师生,都是最怕出意外的。

    所以,汪道一也只能是默念着“病人最大”,再抽出点时间了——不然冯见雄再来个两腿一伸,他这个院会主席也就当到头了。

    这支杂牌的辩论队,就在开赛前最后20分钟,进行了一次战术接洽——也是本场比赛前唯一的一次战术接洽。

    一行人重新在会议桌前坐下时,翁得臣这次见到冯见雄,竟然觉得有些心里发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半小时没见,昏迷过后的冯见雄,整个人气场似乎沉稳了很多。

    此前那种丝毫受不得委屈的“纯洁”似乎彻底褪去了。

    倒像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宠辱不惊的家伙。

    “翁同学,关于没有组织排练的事儿,究竟是谁的锅,我现在不想和你多讨论。”冯见雄见人到齐了,也不废话,仅用两句话镇住了开场,

    “在座都是学法律的,做事要讲证据。目前你我都只有人证,没法形成完整的、排除其他一切可能性的证据链,所以这问题先打住吧。从今天起,汪主席作证,你翁得臣再想和我谈正事,请发电子邮件,抄送主管领导。我冯见雄不会再接受你任何口头的指令……”

    冯见雄说着,把几张刚刚手写的小纸条推给对面几人,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正是他的QQ号。

    “你……”翁得臣气得言语一窒,竟然被压住了气场,神色有些慌张。

    此前一直倾向于相信翁得臣的汪道一,在短暂地皱了皱眉头之后,竟然也产生了一些动摇。

    因为没什么职场上勾心斗角的阅历,在场的几个大一新生脑子里都没“谈正事儿要发电邮留档”这根弦。

    而汪道一因为已经大三,还做了院学生会的主席,龌龊的扯皮推诿还是颇见过一些的,已经隐约养成了这样的工作习惯,只不过没有像冯见雄这样系统总结过。

    冯见雄猝然那么理直气壮、又有条理地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不能不让汪道一考虑他被另外三人串通推卸责任的可能性。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汪道一还没到怀疑“翁得臣处心积虑陷害冯见雄”的程度。

    在他眼里,这事儿最多就是歌工作责任心不强、因为疏忽误事,然后其中一方因为害怕领导批评,“临时起意推诿责任”。

    “莫非这小子气晕了一下之后,突然顿悟了?看上去还是他有几分道理似的……”汪道一内心的天平,就这样被冯见雄轻松扳回了一成。

    冯见雄也不理会对方的反应,继续沉稳地立军令状:

    “汪主席,既然翁部长让我负责组织这场比赛,不管是什么时候才通知的,我都有义务把这个担子挑起来。

    我现在就担当一回——只要所有队员听我安排,下午这场比赛我一定给您赢回来。如果依然输了,您可以罚我四年里都不能在院学生会谋求任何职务——陈同学,付同学,你们不是说我不组织大家排练么?现在我来组织了,还有20分钟,全部听我安排,干不干?”

    冯见雄的话语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词句,却让陈思聪和付一鸣有些慌乱,他们茫然无助而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老大翁得臣。

    翁得臣脸一黑,心说:“真是猪队友,当着汪主席的面看我指示行事,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你们俩是我的串供马仔么?”

    然而,他也没办法不指示。于是就嗡声嗡气地说:“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上场!冯同学那么有担当,你们自己看着配合不就好了。”

    说完,翁得臣还在内心狠狠地吐槽:“呵呵,距离比赛还有20分钟了,你能准备出个花儿来不成?这种输定了的比赛都敢立军令状,到时候就把你小子彻底赶出院办的各项活动核心。叫你小子在虞美琴面前显摆口才、装逼出风头!”

    陈、付二人并不知道各方的内心活动,他们见老大准了,便连忙答应了。

    见意见已经统一,冯见雄当仁不让地开始发号施令:

    “行,那我们调整一下,陈同学,你这场当一辩,开场陈词就按照我写好的这份念,后面随便发挥。我们是正方,开场是我们先说,完全可以提前准备。

    付同学你作为二辩,自由辩论环节也可以随便发挥,觉得没把握地就少发言。但是主动提问的三个问题,就按照我写的这个套路去问。

    史同学四辩,总结陈词的几个方案我已经跟她交代过了,其他随意。

    我本人当三辩,交叉提问环节对方的问题,主要靠我扛。我主动提问的时候,也会根据对方的在先问题随机应变。这个位置比较考验临场功夫,我就当仁不让了。”

    冯见雄提纲挈领地交代完整体战术,然后开始说一些细节。另外三名上场队友很快被冯见雄条理清晰地安排带得引人入胜,竟然忘了质疑战术或者担心胜负。

    翁得臣和汪道一也在旁边听着。

    汪道一并不懂辩论,但是他仅仅看冯见雄沉稳的安排和清晰的条理,就发现这新生水平绝对不一般,开始显然是低估了。

    翁得臣是懂辩论的,他有些紧张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听冯见雄安利的观点和论据,又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从目前透露出来的点来看,陈思聪和付一鸣都是被当成炮灰使用、诱敌深入的,形似散沙。而关键的反击部署却看不出端倪。

    很显然,那个起到纲举目张作用的关键反击核心,就在冯见雄自己心里。

    翁得臣只能用心理暗示安慰自己:“这小子就指望这几分钟的安排,就想靠自己一个人CARRY全场节奏?做梦吧?到这个点了,还想故弄玄虚。行,就让你扑街之前最后装几分钟逼。”

    几个人正讨论得忘我,史妮可的手机响了,妹子掏出来一看,是虞美琴打来的。

    史妮可一惊一乍地挠了挠自己左侧的马尾辫:“哎呀,时间到了,我们该进场了,‘嘴炮姐’又要怪我们耽误事儿了。”

    ……

    赛场是一个大阶梯教室,能容纳200个学生上大课的那种。

    冯见雄带着队友进场的时候,台下的位置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法学院和数科院的助威学生,各占了四成左右。还有两成则是不相干的围观吃瓜群众,或者来采稿子的校刊编辑。

    除了冯见雄之外,其他所有参赛者都穿着西服,或买或租。只有冯见雄穿了个白衬衫,领带都没打,看上去有些扎眼。

    他家境本不算穷,但后妈给他生了个弟弟之后,他不愿面对家中争产龃龉,几年前就和姐姐一起搬出了家,相依为命单过,生活费自然不免拮据。

    这种小比赛,买西装的冤枉钱暂时就别花了。

    因为他们到的比对面的数科院队迟不少,台下的数科院同学和中立观众难免窃窃私语:

    “法学院队终于来了,这是耍大牌卡着点来的么?真以为这样就能在气场上压住数科院?简直幼稚。”

    “那个三辩连西装都不穿,真是太不尊重对手了。”

    除了这些泛泛的吐槽,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喜欢卖弄自己消息灵通的“内幕人士”,抓住时机对身边的妹子们扫盲各队的历史战绩:

    “看来这届法学院新生还没认清形势啊——别以为律师能说,就代表法学生辩论就牛逼,不相干的。根据历年成绩,法学院在杯赛里能进前八就不错了。

    纯文科生都喜欢死记硬背,逻辑推理缜密度还不如理科生呢,也就只能保证稳吃那几个纯工科的院。谁不知道‘新生杯’和‘希望杯’,至少一半的年份都是地科院夺冠。”

    “理科类的数科院和物科院从来都不弱的,年年都能进复赛,经常还能进前八。法学院轻视他们,恐怕要吃苦头。”

    这些八卦人士口中提到的‘希望杯’,也是金陵师大校内的院际辩论赛,但是允许所有年级学生参赛,所以水平自然比只允许大一新生参加的“新生杯”更高一些。每年在五一节后、学年快结束时举办。

    在金陵师大,法学院确实不是传统辩论强院,往年只是中等偏上,保住十六强。据说主要是因为有志于来考师范类的文科生普遍靠死记硬背,逻辑思辨水平较差。

    而众所周知,金陵师大辩论最强的反而是文理有些跨圈、还特别喜欢无谓考据癖的地科院。真正弱的,只有那些纯工科,乃至音乐美术类的院。

    这些扫盲的言论,自然在数科院的围观学生当中激起了不少信心。

    师范类的大学,刨除掉工科院系后,其他院系的男女生综合比例多在一比四左右。

    法学院这边,台下八成的观众都是妹子;数科院那边也有三分之二的妹子。

    一大波妹子叽叽喳喳起哄,场面顿时就乱了。

    “我们历史战绩好像是不怎么强呢……”站在冯见雄身边的史妮可,也是第一次上场,见状不由得碎碎念起来,似乎在为万一输了找借口。

    不过,她刚动摇,侧头一看冯见雄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立刻又莫名其妙地重新踏实了几分。

第4章 让你先装十分钟逼

    “好了,请大家静一静。双方辩友都准备好了吧?如果没问题,就准备开始比赛。”

    观众们窃窃私语之间,一个主持人走上教室中间的讲台上,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这个主持人是校辩论队的一名队员、地科院的大三学长,名叫苏勤。听说去年代表学校参加过“国际大专辩论赛”华东赛区的预选赛。

    虽然最后惨败于复旦、金陵等几所喷坛名校,没有入围。但苏勤的喷技在金陵师大这一亩三分地上,此前已经能横着走了。

    双方都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苏勤最后看了一眼,便正式宣布:“今天的比赛辩题是,‘温饱是否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正方法学院队,论点‘是必要条件’,反方数科院队,论点‘不是必要条件’。

    这个题目是七八年前的大赛老题目,已经有很多前人阐释过了,目前来看对双方还是比较公平的。

    但我也希望今天参赛的同学不要被前人的套路束缚住,能够碰撞出新的思想火花,这才是比胜负更重要的价值。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有请正方一辩同学先进行开场陈词。”

    场面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法学院队的一辩陈思聪。

    陈思聪此前已经上过两场、但并没当过一辩,所以他略微有些紧张,内心也一直在吐槽冯见雄的安排。此刻,他硬着头皮拘谨地站起来开讲:“尊敬的主持人与评审团、对方辩友、各位观众,大家好……”

    说出“大家好”三个字的时候,陈思聪还一板一眼有些套路:第一个字要略轻声,第二个字要明显拔高,第三个字要平,活脱脱一个《教你学演讲》套路化教材的受害者。

    语气虽然刻板,对于表达问题却没什么帮助。

    “众所周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番道理不仅伟大导师马科思明白,我国的古圣先贤们也是自古就明白,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温饱自古都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如果没有温饱,黎民就无心接受圣贤教化、提升内在自我,有志之士也很难……”

    陈思聪的开场陈词有三分钟,基本上还是很稳的。主要是提纲挈领地讲道理,以大势揣摩;而摆事实的部分却都是浮光掠影一带而过,很少讲到具体、细节的例子。

    不懂行的吃瓜观众们听着,觉得陈思聪说得挺有道理,心理的天平渐渐向他倾斜。

    然而,对面的数科院参赛队员们,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微微不屑。

    而作为主持人的苏勤,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套路!这番话要是六七年前这么开场,那还算有点新意,现在这种自我论证的体系化诡辩,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一会儿数科院只要举出很多‘贫贱不能移’的例子,就能把法学院打得体无完肤。

    唉,没想到这一届的法学院还是不行,看来前两场他们能赢,也是因为美术学院和化科院太菜所致。”

    苏勤在脑中如是分析着。

    这道题目,当初在八年前的国际大专辩论赛上,就是反方险胜。

    此后多次被低规格赛事拿来用,也多是反方取胜。

    虽然每一次的评委都说这道题目挺公平、是正方不会辩才输,但苏勤根据自己的经验,一直觉得这道题目并不公平。

    原因无他:正方要论的是一个绝对的题目,而反方要论的是一个例外的题目。

    这就导致正方只能从理论体系的架构上入手,把“普适理论”的篱笆扎牢了,而举例子是举不过反方的。

    因为哪怕正方举了一百个“因为贫穷、不温饱而没法坚守道德情操”的例子,反方只要举一个“贫贱不能移”的例子,就能打破正方的事实论证。

    毕竟,只要有一个人“不温饱依然要谈道德”,就已经足以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

    所以,如今他听了陈思聪在开场的立论体系架构上并没有什么新意,就觉得法学院已经输了一半了。

    因为到了互相提问和自由辩论的对抗阶段,双方互相举例子驳斥对方,法学院这边是完全举不过对方的。

    三分钟很快,陈思聪已经把冯见雄为他写的那份整体上还算四平八稳、只略微比前人更严密些的开场陈词讲完了。

    法学院的女生们,无论听不听得懂,都竭力为陈思聪鼓掌.

    好几个围坐在前排的漂亮女生,还对着其中一个气质最高冷干练的短发美女追问:“嘴炮姐,你觉得陈同学的表现怎么样啊?会不会赢啊!”

    被戏称为“嘴炮姐”的,正是虞美琴,本届法学院此前公认口才最好的新生。

    她读书比同龄人更早,但是前一年高考的时候填了外语专业,读了半年多觉得没意思,今年四月份才临时决定退学复读,重考一次法学专业。所以虽然比别人多读一年书,跟同学们年纪却是一样。

    因为比别人多了大半年的大学生活阅历,虞美琴总觉得那些新生跟小屁孩一样没什么深度,平时话不多。别人说话时她如果心不在焉,就喜欢抛一枚墨西哥鹰洋硬币玩,以示自己的轻蔑。

    今天的比赛,本来她是想上场的。但是翁得臣求她帮忙操持新院刊的事情,导致她抽不出空。后来听说翁得臣把这场的组织工作交给了冯见雄,虞美琴也就作罢了。

    虞美琴并不以身份看人,虽然冯见雄此前是替补队员,但虞美琴对这个隔壁班的同学印象并不差;觉得冯见雄是个思路很清晰、洞察很敏锐的人。只要把人前说话的胆量练好了,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喷子能手。

    “嘴炮姐,你怎么不说话?”

    虞美琴正在细思出神,被身边的妹子反复推,终于醒过神来。

    “啊……我觉得陈同学的立论并没有什么新意……”

    她口中如此说,内心却并没有对陈思聪失望。因为她跟陈思聪合作过两次,知道对方只有这种“照着百度和图书馆检索结果出方案”的水平。

    相反,看着陈思聪的平淡无奇,虞美琴心中闪过的却是冯见雄的失望。

    “翁得臣把这场比赛的组织和排练教给你,你竟然都提不出新意的角度?知道你小子在女生面前说话会脸红,但是场外参谋的思路应该是很清晰的才对啊。究竟是怎么搞的?”

    ……

    法学院这边开场陈词完之后,主持人苏勤公事公办地简短点评了两句,然后示意反方一辩发言。

    反方的开场陈词谈来谈去,主要的理论体系无非是“人活着不能仅仅是为了吃饭,还有很多比其更高尚的存在值得追求”。

    开场陈词最后,还不忘加上“伯夷叔齐宁可饿死首阳山下,也不食周粟。自古以来和伯夷叔齐一样的仁人志士不胜枚举,可见饥寒交迫到了行将饿死之人,一样可以谈道德。”

    这个发言基本上和陈思聪的打了个平手。理论体系没那么完备,自洽论证也不严密,更多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但是无论是苏勤这样的评委,还是虞美琴这种懂行的观众,都知道反方在立论环节只要无过就是功。

    因为这场比赛反方的优势在于举特例,而不是架构理论体系泛泛而谈。

    能够跟正方在第一环节勉强打平,哪怕略有劣势,都算是达到战略目的了。

    比赛进行了八分钟,双方的二辩开始互相提问预设的问题。

    数科院从理论到举例,层层进逼:

    “请问对方辩友:子曰:人无好恶是非之心,非人也。人有理性,能够谈道德,这难道不是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所在吗?”

    “颜回箪食瓢饮,照样‘言忠信、行笃敬’。杜甫居无定所,依然高风亮节慨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请问对方辩友,难道这些例子不足以证明人在没有满足温饱的时候,依然可以谈道德吗?”

    法学院这边,二辩付一鸣有些慌乱,完全不知道怎么用具体例子反驳,只是死硬地扛着正方的理论体系进行万金油打法:

    “对方辩友,请你们注意,颜回也好,杜甫也好,他们并不是冻死饿死的,你们举的例子,只能证明他们物质条件窘迫,但那并不是连基本温饱都不满足的绝境。

    我们从来不排除有些仁人志士的意志力比普通人更强,能够在远低于正常人对物质忍耐力极限的阀值之下依然谈道德。但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时刻依然勉强是可以算作‘温饱’的。”

    这条原则,还是冯见雄刚才临时抱佛脚,指示付一鸣如此这般咬死了说的。

    那就是无论对方举什么例子,一定要反击一句“穷困并不等于不温饱,每个人的意志力不同,对温饱的阀值定义自然不同”。

    这个观点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无论对方举什么例子,多多少少都能把对方的证明力削减大半。

    只要付一鸣坚持咬死这句话,就能导致反方很多不够极端的例子无效化,最终只能举伯夷、叔齐这些“宁死不屈直到直接饿死”的最极端例子。

    与此同时,付一鸣的主动反击提问,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力度,评委和懂行的观众都大呼看不懂。

    比如,付一鸣提的问题里面就包括:“请问对方辩友,您举例杜甫的感慨,说杜甫希望安得广厦千万间,但这个例子能够证明杜甫就是在讲道德么?有可能他只是和愤青一样发发牢骚,毫无建设性地希望财富再分配呢?”

    三个主动提问的机会,几乎都是奔着“有些事情,饭都吃不饱的人虽然做了,但是那真的算是在谈道德吗?”这个逻辑去的。

    虽然每一层都有所递进,在专业人士眼里攻击力却不够成体系。

    这样的辩论,反而让数科院的二辩和三辩在优势状态下心浮气躁起来。

    那俩人对视一眼,内心的活动都是心照不宣的:

    “卧槽!法学院这帮人是无赖么?我们举了那么多例子,都拿‘这么穷依然不能算不温饱’这么没新意的托词反反复复说,他们有没有水平的啊!就只会这一句?不行,那就给他们上点儿真的宁可舍生取义也要讲道德的极端例子,把他们彻底轰杀!”

    数科院选手在内心鄙夷付一鸣的同时,主持人苏勤也皱着眉头思索:“法学院这边到底想干什么?打得这么乱。一个个去驳倒对方举的具体例子,根本没有意义。

    所谓‘必要条件’,从逻辑上看,也就是‘有之不必然,失之必不然’。反方只要证明没有温饱也能谈道德,有一个例子站住脚就够了。而正方要论证的是没有温饱,就绝对不能谈道德。正方跟反方打例子战,简直就是自杀嘛!”

    场下,虞美琴的心情也在渐渐往下沉。

    而此时此刻,大多数此前只是看热闹的吃瓜妹子,也已经看出胜负手了。

    正方的形势太不利了。

    “不好,看样子吃枣药丸!”

    还有一些法学院的妹子,自己咂摸了一下题目,也觉得倾向于反方的观点,于是窃窃地开始起哄:“这个辩题根本不公平吗!一方要举特例就行,另一方却要论证一个绝对的观点,怎么看都是反方运气好啊!”

    这种吵闹引起了一定的共鸣,然而得了便宜卖乖的数科院吃瓜观众们立刻不乐意了,阵阵嘘声轰了回来。

    “肃静!肃静!观众同学请肃静!”

    面对混乱的赛场秩序,苏勤不得不再次维持秩序,“下面请正方三辩冯见雄同学进行最后三个问题的交叉提问,然后就进入自由辩论环节。”

    冯见雄这才好整以暇地起身,清了清嗓子,语气沉稳匀静地发问:

    “反方三辩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您举了黄XX舍身堵枪眼、董XX舍身炸碉堡这些例子,想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因为有些人连生命都可以直接舍弃,来实现某些高尚的目标,何况仅仅是不温饱’这个观点,对吧?”

第5章 奇峰突兀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起身,清了清嗓子。

    这并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发言。刚才对方二辩提问的时候,他就回答过几个问题。但那时他诱敌深入的计策还未布局完善,并不算是在他选定的主场上展开。所以他只能但求无过,却不能穷追猛打。

    如今“午时已到”,也该他开大CARRY全场了。

    “反方三辩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您举了黄XX舍身堵枪眼、董XX舍身炸碉堡这些例子,想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因为有些人连生命都可以直接舍弃,来实现某些高尚的目标,何况仅仅是不温饱’这个观点,对吧?”

    冯见雄的发问语气匀静沉稳,说到这儿,还微微停顿了一秒钟。

    谁都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提完呢,但仅这前半句设问,就已经成功引起了评委和观众的深思。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生的语气很稳,而且有种让对方觉得“你已经中计了”的莫名自信。

    数科院的三辩是个高瘦的寸板头男生,名叫秦明仁。他被冯见雄如此发问,竟然有一种被阴险的狐狸盯上的脊背发凉感,脑中也忍不住心念电转地搜索:“我……我举的例子没什么问题吧?难道有什么漏洞被他盯上了?”

    秦明仁瞬息之间,竟然微微生出些懊悔。

    其实他和队友们本来在赛前排练的时候,也是不想提那些太极端的例子的。因为谁都知道:那些自杀性的勇士虽然很义烈,但是真的和“不温饱”没什么关系。

    主要还是因为冯见雄此前安排付一鸣回答的套路,用“颜回/杜甫/XXX都算不上绝对不温饱”的说辞,把数科院这一方的思路给圈住了。

    除了伯夷叔齐之外,数科院的人实在举不出其他几个直接为了道德饿死的极端例子。加上付一鸣的打法反反复复靠“温饱阀值”这个观点不变应万变,近乎无赖,激得数科院这边的人都心浮气躁,才只好临时起意用那些“舍生取义”的极端例子来偷换概念、穷追猛打。

    他们的逻辑,大致是这样的:这些“仁人志士”为了践行义举,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能怕不温饱么?

    但是现在看冯见雄如此自信,这里面莫非有挖好的坑在等着?

    秦明仁犹豫之间,采取了稳妥保守的应对:“我方并没有对‘不温饱都要谈道德’和‘舍生取义’这两者哪个更伟大做出判断的意思。但是原则上我认为这两种行为是可以在难度上进行横向类比的。”

    前面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其实连心理活动带回答,也就二三十秒钟的时间而已。

    冯见雄见对方气场被压、不敢直接硬抗,便继续说道:“好,就算我先且不论对方辩友偷换‘愿意舍生取义’和‘不温饱也能谈道德’这两个概念的对错。我只问你,你能够证明你说的那些舍生取义的例子中,驱动那些义士作出舍弃生命决策的动力或者说动机,就是道德么?”

    这句话一问完,主持人苏勤顿时眼神一亮。

    今天的前20分钟,他都快无聊到睡着了。

    在他眼中,这种院之间的新生比赛,简直就是业余的闹剧。

    然而,冯见雄这个问题,却让他有一种野兽嗅觉觉醒的危险感。

    这个题目问世七八年,还从来没有人想过从这个角度去提问的:“哥不跟你谈那些人在绝境中能不能做好事,只问你他们能不能在绝境中谈道德。”

    “有点儿意思,但愿这个正方三辩能够为这个古老的题目带来一丝新的创造性打法吧。这种人要是去下围棋,不管棋技怎么样,但绝对有开创流派的潜力。其他细节,那都是跟棒子一样可以工业化量产的‘微操作’,不值钱。”

    苏勤的心中,不由自主就抬高了对冯见雄的评价。

    场内第二个警觉到惊艳的,并不是其他评委,而是法学院这边的观众虞美琴。

    “妙计!这是要从刑法学的主客观相统一的推导悖论入手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可惜的是,被冯见雄提问到的数科院辩手们,乃至在场的其他吃瓜观众们,并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里下的套。

    全场只有苏勤和虞美琴看出了冯见雄的意图,真是寂寞如雪啊。

    于是,反方三辩秦明仁勇敢地踩了上去。

    “那些义士舍生取义、做出义举,当然是基于道德。这还有什么疑问么?我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都不用去证明。相信在场各位都会认同。”

    听到对方的回答,冯见雄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就像重生之前的他,在法庭上给对方下套成功时一样。

    终于中计了。

    “对方辩友,请先收起你的不言自明——好,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一个人只要从行为结果上看做了好事,那他的动机就一定是好的?

    那岂不是等于一个杀人犯因为偶然杀了另一个恐怖分子,他就是好人了?一个农药厂经营者本来想卖假药,却因为他卖的假农药偶然被人拿去用于自杀并失败,那卖假药的行为就是道德的了?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冯见雄连珠炮地一番反驳,让秦明仁终于有些慌神。

    “你……你这是故意举极端例子。我刚才说的那些仁人志士,怎么能跟这些‘坏心办好事’的人相提并论?你这是在侮辱先贤!”

    冯见雄云淡风轻地笑了:

    “稍安勿躁,是不是侮辱先贤自有公论,不需要对方辩友来判断。我刚才的问题,只是想证明,所谓的客观上做了好事,不等于主观上动机就好。就算主观上动机好,这种动机也不一定是基于道德这种行为准则的约束和驱使——

    如果不能承认这一点,就会导致刚才我举的那些可笑的情况。所以,请问对方辩友,你是否承认‘行为不等于动机,动机不等于道德’这个基本判断?”

    数科院三辩眼珠子乱转,还忍不住去看另外三名队友。

    然而另外三名队友看到他望过去,都假装顾左右而言他,没看见。

    显然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冯见雄这种奇峰突兀的怪招。

    居然从行为、动机、行为准则的逻辑关系上入手。

    这个辩题问世八年,也没见过用这种打法的啊!

    苏勤和虞美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数科院三辩,有期待,有蔑视,而其他观众的眼光则更加复杂。

    秦明仁受不了这种被众人如此玩味瞩目的精神压力,慌乱地决定先退一步松口气:“我……我……我承认!”

    “哗……”

    满场哗然!

    辩论赛进行了20分钟,此前无论赛况怎么样,都还没出现过其中一方直接全盘承认对方论点的事儿过呢!

    虽然冯见雄目前提出的这个论点,只是本论题中一个目前还看不出和主辩题如何打配合的小点。

    但这样让对方直接认输一阵、一字不易的局部胜利,也已经非常难得了。

    这一段实在是精彩。

    “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能够让对方直接在一个点上认输,太帅了!”无数法学院的吃瓜妹子,此刻的内心写照便是这样的。

    “这个帅哥叫啥?有木有四班的同学?啊啊啊怎么没人告诉姐!奶大的快说一下!”

    嗯,男生们之间急切求问时常用的“吊大的说一下”口头禅,到了一群急切的妹子中间,就自然而然演化成了“奶大的快说一下”,没毛病。

    而坐在台下的翁得臣,此刻则是脸色如同死灰,不可思议地觉得有阵阵幻觉。

    那个在他眼里就是个脸皮薄到和妹子说话都会脸红的小白脸废柴,居然还有这个实力?

    虞美琴虽然看好他,但那不应该是因为虞美琴觉得他帅才误判的么?

    这个小白脸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口才和敏锐?怎么敢有口才?怎么配有口才?

    翁得臣脑子里嗡嗡的,就像是《阿Q正传》上的赵太爷,哆嗦着想喝骂:你也敢姓赵?你也配姓赵?

    似乎是感受到了大家的嘲讽,刚刚认输了一点的秦明仁老脸有些过不去,也不顾比赛规则了,在嚅嘘了几秒钟之后,硬着头皮试图找回一点脸:

    “我刚才是承认了对方三辩的观点不假,可是我也只是承认‘行为不等于动机,动机不等于道德’这个笼统、无意义的诡辩。可对方辩友也没能证明我方刚才举的那些例子中,‘那些仁人志士的动机不是因为道德’啊!大……大家别被他骗了!有种你就反过来证明,你说那些仁人志士在绝境下舍生取义时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不是基于道德,还能是基于什么?”

    这番话,秦明仁显然是仓促凑出来的,所以有些语无伦次,前后颠倒。

    他其实也已经算是数科院这一届新生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此刻其他三个队友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被他这么一句话撑场子,一些本来已经觉得丢脸了的数科院吃瓜观众,也顿时醒悟过来:

    对啊!法学院只是证明了‘不是所有绝境中的义士都是基于谈道德才做出义举’,可是这距离‘不能证明任何一个绝境中的义士是基于谈道德才做出义举’还差了老远呢!

    自己这一方,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和主辩题还差老远的擦边球,给打懵逼了呢?

    “不过即使这样,那个法学院三辩也真是厉害啊……”数科院一些女生已经开始这样想了。

    辩论赛上可以光明正大端详参赛选手,冯见雄身姿那么伟岸峻拔,妹子们不看白不看。

    “那么俊朗,挺拔,有才,犀利,真好……”

    可惜,就在大家等待冯见雄正面回答时,冯见雄却始终只是云淡风轻地微笑,似乎当对方根本不存在。

    “喂!快回答啊!是不是偷袭了一招就没有后招了!”数科院几个男生观众开始起哄,身边的妹子被冯见雄勾走眼神,已经够让他们不爽了。

    冯见雄依然笑得高深莫测,轻蔑。

    他在等。

第6章 连根拔起

    “请反方三辩注意比赛规则!现在是交叉提问环节!你的提问机会刚才已经用过了,你现在只能回答正方三辩的问题。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在自由辩论环节继续!”

    果然,下一秒钟,主持人苏勤帮冯见雄解围了。

    还把数科院这边好不容易带起来的节奏打落深渊。

    数科院的人这才注意到:他们的三辩刚才已经被气羞到了连比赛规则和如今处在哪个环节都忘了的程度!

    这可是辩论赛!以冷静缜密为荣的斗智场!

    如果一方被对方激得恼羞成怒到连比赛规则都忘了,可见其心智是何等的大乱。

    这对于一方在评审团眼中的实力和形象,可是一种重挫的打击。

    冯见雄岁月静好地收割了一波印象分,冷静到可怕。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尊敬的主持人,其实我是很想回答对方辩友这个反问的。只是为了尊重比赛规则,所以我刚才没有马上回答。现在我希望申请:如果主持人和对方辩友都同意,我的回答并不会浪费最后一个提问机会,并且不限制我陈述这个问题的时间,那么我就可以马上回答。请主持人裁决!”

    “哗……”

    又是满场哗然。

    刚才秦明仁这个反问,所有人细细咀嚼分析之后,都觉得是很难回答的。

    而此前冯见雄的局部胜利,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打了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擦边球。

    他们都觉得,冯见雄肯定要依靠比赛规则,把这个反问先回避过去了。

    谁知他居然如此托大!

    这态度,摆明了就是在说:哥一个“防反”技能秒杀你,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只不过比赛规则不允许你打我,所以我尊重比赛规则,不发动防反技能。

    如果规则和你都愿意被我防反,那我也不介意直接秒了你!

    简直把对方的诘难视若无物啊!

    苏勤也是精神一振,其实他也很想听冯见雄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摆着主持人的架子沉吟了几秒之后,他端着官腔严肃地问数科院三辩:“反方三辩,你是否同意对方的建议?”

    “我……我……我当然同意!”气势被压到的秦明仁,重新慌乱了起来。

    冯见雄微微一笑,便开始侃侃而谈:

    “刚才对方辩友质疑,说‘如果那些仁人志士在绝境中的义举,不是因为谈道德,还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动机’?我现在就可以正面回答。

    众所周知,道德是什么?那只是一种人类社会用于规范人类行为的行为准则。

    请注意缩句:道德是一种行为规范的准则。

    这句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就意味着,人类社会有很多种行为规范准则,而道德只是其中之一。

    那么,常见的其他社会行为规范准则又有哪些呢?各家学说都大同小异,我知道对方辩友是学数学的,对法理学不太了解,就不欺负他了,我直接挑一个学派公布答案。

    比如,根据‘功利主义法学学派’大师布莱克斯通和吉米.边沁的学说,人类社会的行为规范准则,大致可以分为自然、道德、法律、宗教四大类————当然,你们也可以有引用不同学派的意见,后面可以展开讨论,但我认为这基本上不影响辩题。

    在吉米.边沁的分法里,自然又叫欲望,是‘顺从人类天性本欲’的行为准则。后面三个,多多少少是违背了人类自然天性的,但具体的违背方式又略有不同。

    道德,是明知坏事不可为,主动内发地自我约束不愿为。

    法律,是明知坏事不可为,被动被外界强制约束不敢为。

    宗教,或者说信仰,是不知坏事为何不可为,但是被外界洗脑,不知其所以不然,而依然不为。

    正如我方辩友所说,对方举的那些虽然贫寒,但是还没到彻底饿死程度的穷人例子当中,或许只能证明‘有些仁人志士对温饱的阈值比正常人更低、他们的心智更坚定’,所以这些例子并不能用来证明‘他们连温饱都没有、依然在谈道德’这个论点,因为他们还温饱着呢。

    明朝那么多言官御史,他们追求被皇帝廷杖打死,也要‘仗义执言’,但是谁都知道这其中大多数人是为了追求‘青史留名’。我不认为这种人是基于道德,反而认为这是一种毫无人性的宗教洗脑,一种已经不知道在为何而奋斗的人,对已经支出的沉没成本的疯狂追捧——就像海瑞让他的女儿饿死,这根本跟道德毫无关系!”

    寂静,令人恐惧的短暂寂静。

    主持人苏勤的眼神,睁得跟铜铃一样大,血丝暴出。

    虞美琴目光迷离,怅然若失。

    作为冯见雄队友的史妮可,则是与有荣焉,觉得自己在发飘。

    已经没什么事儿了的陈思聪和付一鸣,则是羞愧佩服百感交集。

    翁得臣已经麻木了。

    场下法学院的妹子们,屏息凝神,似乎在害怕错过回音。

    数科院那边的,则浑身无力,似乎比赛已经结束了。

    可是实际上比赛还有20分钟呢——15分钟自由辩论,加上两边的总结陈词。

    然而,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比赛已经分出胜负了?

    “这个是什么角度?太意外了!"

    “而且按照那个什么布莱克斯通还有吉米啥啥啥的……貌似是俩英国学者?的那个法理学说来走的话,所有不是内生自发、毫无目的的自律,都算‘宗教’准则的调整的话,今天这个题目就没法辩了啊!”

    ……

    一分钟后,自由辩论环节开始。

    数科院拼命进攻,但是很乱,没有章法。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冯见雄的反击角度,一丝一毫这方面的赛前准备都没做。

    而临场并不能百度,并不能查资料传纸条,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法学院这边却赫然发现,冯见雄刚才组织的这套逻辑,简直就是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万金油。

    但是法学院的新生做这方面的文辞修饰才能还是很不错的,何况自由辩论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冯见雄CARRY全场,数科院的节奏很快就被带崩了。

    数科院的秦明仁带着队友拼死抵抗,却节节败退。

    他们最后又赌了一把,试图在自由辩论中引入其他流派的“人类行为准则定义分类”,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无论根据他们的定义,在道德、法律、宗教或者说信仰之外再加上什么别的花哨,都被冯见雄旁征博引地一一驳斥。尤其是那些“不知其所以然但是依然狂热实践”的例子,简直就是靶子。

    很快,就到了最后的总结陈词阶段。

    反方总结陈词,一部分是提前写好的,然而念的时候数科院四辩数次中断,临时改口,有些设定好的话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在此情此景念出来了。

    而史妮可这边总结陈词时,却是意气风发。

    冯见雄为她准备了三套方案,而目前的形势显然最适合直接念第一份、也是冯见雄花精力最多的那一份。

    史妮可声音萌萌哒而又温柔婉转、纯良质朴地说了一堆长篇大论:

    “……同学,知不知道经济学上有一个叫做‘沉没成本’的概念?就是说一个人如果在一件事情上此前砸入的、已经不可能收回来的成本越多,他就越难抽身回头、改弦更张。比如一个清官已经拼了五十年的名声不收黑钱,那他显然是想要清廉到死。想让他晚节不保的代价也就比腐化一个正常人大得多!

    很多讲了一辈子道德的人,在平时可能是真的基于道德在做好事。”

    当史妮可坐下之后,数科院那边的观众席已经只剩下哀鸿遍野地唏嘘了。

    主持人苏勤竟然也回味了几十秒,然后才慨然宣布:“现在我宣布,比赛结束,请大家休息等待评审团讨论结果。”

第7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奖状先动的手

    “耶!我们赢定了!”

    史妮可是个乐天派——大致上就跟红楼梦里的史湘云一个脾气,喜怒都写脸上呢。跟高冷傲娇不形于色的虞美琴相比,在这方面恰好是两个极端。

    所以主持人一宣布比赛结束,她就忍不住扯着冯见雄的手臂乱晃,以示庆祝。

    “喂,那么多人看着呢!”冯见雄被闹得有些无奈,板着脸教训。

    史妮可这才意识到丢人了,讪讪地扑在桌上,一边用力揪了揪马尾辫盖住脸,一边又忍不住在头发的掩盖下偷着乐。

    冯见雄很想嘲讽一下妹子,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原谅和理解:“这小妮子……唉,第一次正式上场,让她赢了,也难怪心理素质不过硬……想笑就笑吧。”

    史妮可把脸埋在桌上足足乐了十分钟,评审团那边的比赛结果,却还没讨论出来。

    场内的观众,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刚才还挺乐观的史妮可,三分钟热度一褪,又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她自行脑补了种种可怕的可能性,可怜兮兮地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冯同学,怎么还没出结果啊?都半小时了吧?讨论那么久?该不会是我们举的那些例子政治不够正确,被和谐了吧?这才导致一些评委反对判我们赢?”

    这一刻,史妮可受迫害妄想症发作,意淫着诸如“比赛结果不会不是由专业评委评判的、而是由那帮政工外行评判的吧?要真是那样怎么办?”的可能性。

    “哪来半小时!明明才10分钟不到!你乐得时间观错乱了吧!”冯见雄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放心吧!我们赢定了!讨论的时间长,说不定是在纠结别的问题。”

    “但愿吧。”史妮可嘟着嘴,在桌面下面百无聊赖地踢着腿,活像一个局促的多动症。

    好不容易安静了几秒钟,她又绞着手捅了捅冯见雄:

    “冯同学,如果赢了的话,一定要请我喝酒庆祝啊,我可是跟你一样第一次上场呢,一定要好好纪念一下——他们其他人都赢惯了。”

    冯见雄不由脸色一红,心说这小妮子是不是太大大咧咧了?幸好她说的是悄悄话,要是被付一鸣他们听见,还不闹出绯闻来?

    “行行行,请你喝酒,一会儿再说吧。”

    ……

    “嘴炮姐~讨论这么久,不会出意外吧?怎么看都是我们赢啊。”

    台下的观众席,虞美琴身边几个热心的女生,同样在为评审时间过长而质疑。此刻提出疑问的这个妹子名叫白静,是虞美琴最要好的闺蜜和室友。

    这样的质疑并不在少数,尽管刚才冯见雄这边节奏CARRY得很好,但谁也不敢说他没有犯禁。

    拖得越久,人心自然越动摇。

    然而,虞美琴却很淡定:“放心吧,赢定了。”

    她是今天场内除了评审团之外,唯一跟冯见雄一样笃定的人。

    对于赢得比赛,她的内心还有额外一份释然的期待:翁得臣在听说D组新传院意外落败后,准备放水时,虞美琴本来是不赞同的。

    她生平颇以口才和洞察力自矜,那种故意放水绕开强敌的事情,她是不屑于去做的。往年法学院的口才实力不如新传院,不代表今年有她加盟之后依然不如新传院。

    她是志于奔着冠军去的,既然如此,什么强敌弱敌,先碰后碰没有分别——虽然在此之前,法学院队只有她一个牛人,要想一拖三猪队友CARRY全场,看上去还欠点儿火候。如今意外发现了冯见雄的超凡实力,以及颇有可塑性的史妮可,这个比赛在虞美琴心中倒是更有些盼头了。

    然而,她也知道“新生杯”辩论赛不是什么大事。

    翁得臣此前听说虞美琴是修了一年外语专业后、退学重考转专业的,就对她大献殷勤:说他父母那里有资源,能够帮助“承认前一学年退学前所修学分”,将来好帮虞美琴运作双学位的事情——前提是虞美琴在四年里同时修够法律系和意大利语系的全部学分。

    为了这事儿,虞美琴一开始也就不想为了小节和翁得臣冲突。翁得臣让她少上两场、去筹备新生院刊,她也答应帮忙张罗。

    现在,冯见雄在翁得臣处心积虑放水的情况下,依然干净利落赢得漂亮,虞美琴内心是对冯见雄颇为相敬的。

    “炮姐,那既然赢定了,你觉得那些评审团到底在讨论啥呢?”白静刨根问底地追问,把虞美琴从沉思中唤醒。

    她瞑目细想了一下,排除了各种可能性,倏然心中一动:“莫非,他们是在讨论要不要打破新生杯的评审潜规则?”

    白静和其他几个附近的女生一听有潜规则,立刻内心的八卦之火就燃起来了:“啥啥啥?有啥潜规则?快告诉我呗!”

    “小声点儿!”虞美琴脸色一沉训了一句,不过还是回答了问题,“据我所知,新生杯辩论赛有一项潜规则,那就是利益均沾分猪肉。凡是一个队赢了,那么本场最佳辩手这个小奖就颁给输掉那队表现最好的那个队友,作为安慰。

    但我估计今天的评审团可能是拉不下脸来说反方三辩秦明仁表现比冯同学还好,所以起了争执,这才要讨论那么久……”

    白静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有没有那么神?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切,反正最后也没法证明,随你说了……”

    众人即将失去耐心之时,这场比平时长了一倍时间的评审终于结束了。

    主持人苏勤拿着评审团讨论结果,匆匆走上台,开始正式宣布。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队是:正方,法学院代表队!”

    “耶!果然赢了!冯同学太帅了!那喷技,酷炫到爆炸啊!”一群女生轰然起哄。

    “安静!安静!还没说完呢!”苏勤略显忙乱地挥舞着双手维持秩序,“还有!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反方三辩,秦明仁同学……”

    这几个字话音刚落,全场就是一阵“噫……………………”的拖长音声浪袭来。

    比郭的纲的相声被现场观众嘘还猛烈。

    “黑幕!”

    “潜规则!”

    “本场最佳当然是冯同学了!”

    无数胸无城府的热血学生都喊起来。

    然而,幸好苏勤早有心理准备,他连忙把后面半句话念完“……和正方三辩冯见雄同学!”

    “蛤?”

    这下,就轮到刚才还在“噫……”的观众们大脑宕机了。

    “什么鬼?一场比赛两个最佳辩手?那还叫个屁的最佳啊!”好多涉世未深的同学立刻就吐槽开了。

    也有些稍微有点社会阅历、知道利益均沾的成熟观众劝道:“算了,给输的一方一个安慰奖吧,总不好让他们空跑一趟。原先都是直接只给一个最佳辩手、给输的队的。我们那个三辩能逼着举办方改比赛规则遮羞,都不敢昧着良心说他不最佳,这已经是莫大的本事了!”

    “罢了,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强了。”随着这番遮羞的解释,吃瓜群众们如潮的吐槽才算渐渐平息下来。

    至于冯见雄本人,虽然也为这种咄咄怪事哂笑,但也不至于非常诧异。

    主要是因为他是重生者,知道貌似后来金陵师大的辩论赛,还真有过这样搞笑的改动——只不过前世的时候,这种改动的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作为导火索引起的。

    也就大学内部的辩论赛,能出这种随性的瞎搞了。真到了国际大专辩论赛上,绝对不会出这个丑的。

    一听到这个结果时,史妮可也是愣了半晌,好容易才转明白其中的弯弯绕,激动地和冯见雄拥抱了一下,似乎与有荣焉。

    台下虞美琴那几个闺蜜,则是暗叹炮姐的洞察力就是牛逼,连这都能猜到。

    本来,不管最佳辩手是冯见雄还是数科院的,都不能证明虞美琴那个“之所以讨论了那么久,并不是在纠结谁赢、而是在纠结谁是最佳辩手”的观点。

    然而,最后竟然破天荒的改了比赛规则,一队一个最佳辩手分猪肉,那就妥妥地证明了虞美琴的猜测是最的。

    白静和其他几个虞美琴的拥趸纷纷脑补:“这下热闹了,以后法学院头号喷子,到底是冯同学还是炮姐呢……哎呀两个都好想支持啊……”

    ……

    能够仅凭一场比赛的逆天表现,逼得主办方修改“奖项分猪肉”的潜规则,那逼格也是没谁了。

    冯见雄作为一名喷子的处女秀,着实收官完美。

    “现在开始颁奖,请获胜方和最佳辩手上台领取奖状。”

    随着比赛主持人苏勤的宣布,把所有人的思绪从窃窃私语拉回现实。

    冯见雄也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褶皱了的衬衣下摆,平静地上台。

    毕竟只是一场小组赛,奖品自然是没有的,就一张奖状。

    校报的一名记者女生也走上前,在冯见雄接过奖状的那一刻,拿着数码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当然也不一定会报道,只是拍着有备无患。万一这期校报填不满,就拿这些往上凑。

    趁着颁奖的时候,苏勤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冯见雄的肩膀:“虽然赢了,但是你的战术很取巧。换个对手就不一定了——有没有兴趣到校队,跟专业的老师系统学习一下怎么辩论?”

    冯见雄一愣,没想到苏勤作为主持人,居然在这种时候当众“好为人师”地招揽他。

    虽然对方说话的声音很轻,台下的观众听不见。

    苏勤并没什么恶意,只是见到有牛逼潜力的晚辈而见猎心喜想招揽,同时潜意识里有那么一丝折服对方的争胜心。

    然而,冯见雄并不打算现在就被人当成新人调教,那样未来的爬升会很慢。

    后面一个月里,他的成绩会有飞速的提升,拿了冠军之后再进校队,话语权也重得多不是?

    正如每一个对自己绝对有信心的创业者,都是缺多少钱融多少资,不可能提前融一堆钱摆在那儿、白白被风投机构在天使轮乃至A轮估值还不够高的时候就稀释过多股份。

    所以冯见雄飞快地想了想,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会考虑的。我知道今天这个战术很取巧,但那是因为准备时间太仓促了。而且我知道今天的对手很弱,所以哪怕我取巧了,对方也看不穿,比赛的观赏性也会更加好看。”

    “你……呵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就祝你后续顺利了。”苏勤内心闪过一丝不快,毕竟他是校队主力,也没觉得自己在冯见雄面前摆老资格有什么问题。

    不过他也不想和对方计较,颁完奖状就宣布散场。

第8章 明眼人

    重生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已经将近三个小时了。

    随着比赛散场、喊666的吃瓜群众各回各家;冯见雄才第一次有时间彻底安静下来,揣摩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散场的时候,好多女生都在相互八卦关于冯见雄的个人资料。

    来观战的汪道一,也不咸不淡地嘉许了冯见雄两句,代表院会支持他后续继续上场。还帮衬着说合:“赛前和翁同学之间那些扯皮,就忘了吧,我还是相信你的。但是工作沟通不畅,误了事儿的情况肯定有的,就这样吧。”

    毕竟那件“诬陷”的事情,双方都没有决定性的直接证据,汪道一如此慎重处置,也是有他的苦衷。

    翁得臣则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开溜了。

    陈思聪和付一鸣这俩跟着冯见雄躺赢的队友,还在为刚才串供推卸责任的事儿尴尬,客套几句也跟着翁得臣闪了。

    也正是到了此时此刻,付一鸣才回过味儿来:冯见雄之所以赛前一直没交待他“咬死温饱阈值”这个论点死缠烂打的背后深意,就是怕他演技不行。

    这种情况,就相当于两军交战,后面布好口袋阵,然后让前锋搦战诈败,诱敌深入——为了让诈败看上去更真,冯见雄就真的让付一鸣“怒送一血”。结果等对方收下一血时,才发现个个都已经越塔半残了。

    翁得臣带着两个小弟出门时,还不忘给他们安利打气,维持人心:“哼,赢了比赛又如何?不顾全大局!复赛还不是得去碰去年进四强的新传院,跟那群无良小编扯皮!冯见雄这是害了你们!”

    作为一个辩论队员,翁得臣的逻辑和洞察并不是很强,只是口齿便捷、脸皮厚能来事儿。而盘外因素的八卦、算计,则更是他的强项。

    他知道,上半区这几支队伍一直到进入四强赛之前,理论上要面对的最强对手就是新传院。因此本场本该放水的比赛被冯见雄这么一搅合,只怕复赛会比四分之一决赛还艰苦。

    所以此时的翁得臣内心已经打定主意:十六进八的比赛,他依然借口搞新院刊,忙不开,不上场。

    如果冯见雄确实不是靠一时超常发挥,而是真有实力,把新传院也干掉了,那最后三场他再利用队长的身份上场摘桃子。

    如果冯见雄不敌新传院,那就到时候他翁得臣就再到汪主席或者别的领导那儿装装事后诸葛亮、放放马后炮,拿冯见雄“不顾全大局、该让分的比赛不让”说事儿。

    ……

    阶梯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冯见雄把“最佳辩手”的奖状随手一折,往书包里揣。

    “哇,你怎么随手乱折?这可是荣誉啊!”一旁的史妮可见状立刻夺过奖状,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本上午刚从图书管理借来的厚书,把奖状夹在里面,才郑重地递还给他。

    冯见雄耸肩自嘲:“这东西没啥含金量。我想拿,分分钟还能再拿4张,到时候留下决赛那张不就够了?”

    史妮可白眼一翻,心灵受到了莫大暴击。

    她自忖要求真的不高,能拿一张装装逼,回家让母亲高兴一下,就满足了。

    可惜以她的实力,只能徒呼“臣妾做不到啊”。

    “嗨,真气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史妮可嘟着嘴,忿忿地吐槽了一句,很想用小拳拳捶冯见雄胸口撒气。

    冯见雄见妹子把夹在书里的奖状递还给他,心中一动,提议到:“那这张就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史妮可一愣,脸一红,拒绝道:“我才不要,上面是你的名字呢。”

    冯见雄半开玩笑地说:“说真的,说不定这张奖状也想跟着你呢。有个萌妹子做主人,还重视它,岂不好过落在我这种不在乎它的人手上?其实吧,刚才苏学长想颁给我这个的时候,我内心是拒绝的。说来你可能不信,是奖状先动的手……”

    冯见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又满口后世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弹幕段子,果然把史妮可逗乐得忍俊不禁,就差撸一发招牌式的NICONICONI了。

    “你这人……怎么段子张口就来……”妹子笑了好久,红着脸把书和奖状都收起来。

    两人收拾好包包,正并肩往外走,史妮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侧过脸去巧笑嫣然地问:“冯同学,刚才是不是你表现太好,连苏学长都嫉妒你了?我看他还板着个脸跟你摆老资格,看看都好笑~”

    史妮可是个热心跳脱的脾气,要说口才的逻辑缜密性,其实也就跟翁得臣那种半业余的家伙差不多。此前之所以能入选院队,靠的就是她敢说敢做胆子大,在男生面前高谈阔论也不害羞。

    可以说,史妮可和冯见雄、虞美琴那样的真正高手相比,正好是另一个极端,胸无城府太外放。

    所以刚才的比赛,只因为冯见雄场面上赢得很好看,花团锦簇。史妮可就盲目乐观崇拜,丝毫没看出其战术中的行险之处。也就自然而然把苏勤最后那番敲打当成“老资格的学长来摆谱”了。

    冯见雄却是懂行的,自然不会狂妄自大。

    于是他谦虚地说:“其实苏学长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然而,几乎是同一瞬间,他赫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声,异口同声地说了和他一字不差的话。

    他和史妮可飞快地回头。

    身后有两个还没退场的女生,轻移莲步缓缓踱来,其中一个赫然正是虞美琴。

    很显然,刚才和冯见雄莫名默契的,就是她了。

    “美琴姐,今晚有空么?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哈~”史妮可蹦蹦跳跳地过去,抓住虞美琴的手建议道。

    冯见雄前世和虞美琴并不是同学,所以不认识她——或许是出了些蝴蝶效应,前世的虞美琴没有为了转专业而退学复读吧。

    重生后,随着冯见雄对这个世界的改编,会有更多前世没见过的人闯入他的生活吧。

    于是,冯见雄趁着这个机会细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妹子。

    虞美琴只剪了披肩的干练短发,松散自然地斜刘海,两侧的头发都掖在耳后,丝毫不依靠头发来把脸遮瘦——很多脸型比较胖的妹子,都是全靠把中分长发披下来遮瑕的。

    从这个发型风格,就可以看出虞美琴对自己精致绝美的瓜子脸非常有自信。但另一方面也说明她颇为自矜,不希望被同学或者师长当成是靠脸的花瓶,所以不会为了外貌的精益求精而掩饰真我。

    用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姐长啥样,就是啥样!不要给姐加什么DUANG的特技!虽然姐绝对可以靠脸吃饭,但实际上姐靠的是才华!

    “有空,”虞美琴惜字如金地回答了史妮可,立刻转向冯见雄,建议到,“冯同学怎么看?去坑里喝点小酒庆祝一下胜利?”

    冯见雄当然不介意跟美女吃饭,但却不该是今天——毕竟刚刚重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理清楚,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可是我今天有些累了,虞同学您可能不知道,刚才中午的时候我精力不济稍微昏睡了一会儿,今天想早点休息……要不明天吧?明天周五,下午又没课……”他婉拒了。

    “蛤?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嘴炮姐想请男生吃饭,就没有男生拒绝的,这可是你的荣耀啊!”白静一脸不可思议,愤愤然地抨击了一句,似乎还在内心为虞美琴不值。刚才她一直跟在虞美琴身边,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尾巴。

    “小白,别瞎说!”虞美琴却很淡定,一点都不生气,拿着架势款款地劝说,“再累也要吃饭啊,一个人吃也是吃,我们又不会耽误你睡觉——就我们几个人,不会起哄灌酒的,8点就散。”

    虞美琴的态度有些坚决,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冯见雄不明所以,就答应了。

    唉,这叫什么事儿呢?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没来得及跟同班的男生说过话呢,连寝室里的室友都还一个没见过,就被一群妹子扯去喝酒,真是忙。

    ……

    冯见雄本来还想掏钱请客的,他虽然生活费不多,但也不好意思一男三女吃饭让妹子掏钱。

    可惜他身上现金是真的不多,出校门时想溜去取个钱,还被观察敏锐的虞美琴拦下了。

    “别墨迹了,今天这顿算我的——是我非要今天请你吃,当然我掏钱。”

    虞美琴的话很爽利干脆,不容置疑,然后就领着一行四人出了校门,到了校对面几百米外的“大坑”,然后找个兼做麻辣小龙虾和烧烤的露天小店坐下。

    虞美琴很熟练地对着当炉垆的店主喊道:“老板娘!两斤麻辣小龙虾一锅馋嘴蛙!再烤四只兔子一人一只!别的茄子韭菜随便烤!再来一打啤酒!”

    史妮可一惊,掩嘴脱口叫到:“啊?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额,我是说我不爱吃兔兔,你们吃吧。”

    “是啊是啊……姐,我也不爱吃。要不给我俩换烤鲳鱼吧?”白静也附和了一句。

    虞美琴也不婆妈,重新喊店主:“老板娘,那就两只烤兔两条鲳鳊鱼。”

第9章 我要的不是赢,还得赢得漂亮

    所谓的“大坑”,其实是仙林大学城口子上的一个小集市,就在金陵师大对面。

    那地方原来是某个03年嗅到房价暴涨潮后、玩票进场的弱鸡开发商的遗物——那开发商是新入行的菜鸟,拿了地之后想再拿去押贷款,结果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路子没跑通,资金链就断了。

    它也用血的教训验证了:房地产这种生意,没点儿官商背景也特么敢碰?真以为这钱谁都能赚呢?

    然后就留下一个刚刚挖完坑打好地基、却没钱盖房子的烂尾工地。

    后来因为从04年开始,十几家金陵的大学搬到当时还是荒郊野外的仙林大学城。师生们连个日常集中购物和聚会打牙祭的地方都没有,于是无数小商贩就自发聚集到这片荒弃了的“无主之地”,让这里繁荣了起来。

    06年以后来金陵念大学的晚辈,估计都没见过这地方——因为再过几个月,一站之隔的金陵财经大学门口,一个新的SHOPPING-MALL“大成名店”就要装修好了。

    有了正规纳税的旺铺之后,此前两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城馆队,就蝇子见血一样来积极集中整改,把“大坑”里的商户都围剿了,赶进SHOPPING-MALL收房租。

    大坑也被新的接盘开发商盘下,后来成了商品楼盘,这些都是后话了。

    ……

    虽然都是些露天的店,连电风扇都没有;但好在9月下旬的“火炉”金陵已经过了最炎热的季节,一男三女四人围坐一张折叠桌前,倒也不会尴尬。

    老板娘上啤酒的时候也很有眼色,直接拿两个大脸盆,堆满了冰块,把一打啤酒都镇在冰水里,还撇了两包擦汗的一次性湿巾。

    煮着麻辣小龙虾和馋嘴蛙的石锅直接端上桌,烤串儿则是堆在那种和学校食堂里用的不锈钢餐盘上。

    “牛蛙诶,那我先不客气啦。”东西刚放上桌,史妮可筷子都没拆,先眼明手快手抓了一条牛蛙腿骨,“呲溜”一撸,只剩下骨头,“哇,好辣,刚才应该让老板娘微辣的。”

    说着,她一边吐气一边捞起湿巾擦汗。

    这一桌大概要200来块钱——那时候物价低,工资也低,大坑里一只烤全兔也就30块。对于家境一般的学生而言,可能一学期也就有一两次这种档次的打牙祭机会。

    烤兔子要热吃,所以冯见雄和虞美琴没跟另外俩妹子抢小龙虾和牛蛙。他们在冰水里洗了手,各自一边吹着一边拿手撕肉——吃烤兔绝对不能用那种薄薄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因为塑料薄膜的导热非常好,滴着热油的兔肉绝对会把手给烫伤。

    虞美琴一边撕兔肉,一边偷眼看着冯见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了好几次,终于瞅到一个冯见雄放下兔子擦手的空档,她也连忙把兔子放在碗里,不顾油腻,开始用一种奇怪的借口搭讪劝酒。

    “庆祝今天比赛胜利,咱喝一个吧?”

    “嗯嗯……唔唔,干。”史妮可嘴里被牛蛙塞得满满当当的,先喝了几口冰啤,然后才想起说“干”。

    打酱油的白静“噗嗤”一笑:“你都已经先干了,还说什么干?这个不算,杯子拿来再满上!”

    四个人碰了一杯。

    虞美琴喝完之后,迫不及待地说:“其实,刚才苏学长教训你那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冯同学,今天的比赛策略,你太行险了。”

    “哎呀,美琴姐,人家现在正吃得开心呢,这些事儿明天再说不好吗?都庆功了,过去的话题还说啥~”史妮可顿时觉得有些败兴,她性子耿直,直接就吐槽了。

    “你个小吃货,吃自己的不就好了!”冯见雄确认自己手上的油腻彻底擦干净了,爱怜地拍拍史妮可的脑袋,把她因为麻辣而流汗腻在一起的双马尾往后捋了一下。

    男人头、女人腰摸不得。所以摸摸妹子的头是不打紧的。

    安抚完吃货妹,冯见雄转向虞美琴:“这个话题,今晚要是不给个说清楚的机会,只怕你会睡不着——要不,你也不会非要赶着今晚就请客庆祝了。我猜得没错吧?虞美琴同学。”

    虞美琴脸色微微一红,很快恢复正常:“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苏学长看出来的那些漏洞,我在场下也看出来了。如果当时是我站在反方的立场上,你那番说辞不一定能赢!”

    史妮可正在捋着鲳鱼的鱼刺,觉得冯哥和美琴姐的话题似乎火药味儿突然就莫名其妙重起来了。

    她有些茫然,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才回过味儿来。

    “怪不得美琴姐非要今晚就聚餐——她这是想证明给冯哥看,她的水平也是不亚于他的。如果今晚不聚餐,大家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就算看穿了冯哥战术上的漏洞,那也不为能了——完全是可以回去之后慢慢查资料和百度准备,然后才看穿的嘛。”

    史妮可如此想着,不由感慨美琴姐还真是个傲娇的脾气:唯恐不能证明她比别人强。

    眼巴巴掏两百块请客聚餐,也要强调“我听完辩论都没回去翻书查资料,就已经看穿你的弱点了”。

    真是个不服输的大小姐啊,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呢。

    史妮可心无芥蒂,直截了当就问:“美琴姐,这么说,苏学长当时的告诫并不是危言耸听咯?那你说说呗,今天我们的战术和辩词到底有什么毛病咧?我觉得我们赢得好干脆啊。”

    虞美琴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把那枚她一直把玩的墨西哥鹰洋银币在左手四根指背上有节律地来回翻滚,然后准备开口。

    只有少数熟悉她的人才知道,每次把玩银币,就是“嘴炮姐”要开超电磁哦不是嘴炮的前奏了。

    “今天的题目,据我所知,过去八年里起码被各大正规高级赛事用过十几次——其中正方赢了的,我只知道两次。而那两次,正方都把赌注压在了对题眼的解剖上。

    ‘温饱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这个辩题,可以拆解出四个题眼:温饱、道德、必要条件、谈。

    什么叫温饱?双方可以对其界定尺度进行对抗。这一点,今天冯同学已经通过付一鸣做二辩时的万金油回答,吃透用尽了。把所有哪怕只剩一丝不够绝境的‘饥寒’,都剔除出了‘温饱线’外,虽然吃相难看了点。所以,就算换一个神级辩手,也无法在这个题眼上做得更好。

    什么叫‘必要条件’?这点题眼,从这个辩题诞生至今,那都是反方的绝对主场,无非就是‘正方要证明绝对,反方只需证明例外’,也无法做文章。

    什么叫‘道德’?这一点,此前八年里确实从没见过有人从这里拆题诡辩,冯同学的创见可谓前无古人,耳目一新——他做的好的地方,我也不想赘述。

    那么,说说最后一个题眼,什么叫‘谈’?过去这些年,正式大赛中正方赢的两次,都是在这个‘谈’字的题眼上做文章。

    如果把‘谈’仅仅是承认为‘身体力行,躬行义举’,那正方基本上都完蛋了,因为世上有很多仁人志士是可以在温饱都没有的时候舍生取义躬行义举的。

    但正方如果把这个‘谈’解释为‘宣传、教化’,那就没问题了。仁人志士可以饿着肚子、哪怕饿死都行义举,却不一定有办法在愚昧民众也饿着肚子的情况下教化人民去相信‘德行比吃饱更重要’——这才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正方最优化的解读。

    历年正方要赢,只有强调‘谈是知,不是行’,然后从‘知行合一’的难度、‘能行不一定能知’来反击反方……

    可惜,今天我看到的,是冯同学只在开场陈词和总结陈词两部分,对‘谈’和‘知行合一’的关系进行了简单阐述,中间的交叉提问、自由辩论几乎没有涉及到这一块……”

    虞美琴吐字清晰,语气冷静,有条不紊。一边说,手上也不闲着,还一边把兔肉一丝一丝地撕下来,放在自己碗里,准备等说完之后一口气吃。

    一边旁听的史妮可,本来只当是说书一样在听,还不忘边听边吃几只小龙虾。然而等虞美琴说到第四点之后,她也不由自主停手忘了吃。

    史妮可略一回忆比赛时的场景,立时生出几分后怕。本来就因为十三香麻辣料而不听冒出的汗水,顿时更加汹涌了。

    “呼……没想到今天的比赛赢得这么险……”史妮可心服口服地想,一边想还一边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冯见雄,似乎隐隐然就在期待他的反驳。

    冯见雄喝了一杯冰啤,坦诚地回答:“虞同学说得没错,加入对‘谈’字含义的质疑和攻击力度,确实可以加强正方的打击面。但是既然这种战术前人已经用过了,就算在细节和论据上略作调整修饰、出其不意性肯定也没有我今天的招数高。

    而且突出‘谈’字辩点的话,就算赢了场面也不好看——到时候,肯定会陷入反方大谈‘行’,正方大谈‘知’的局面。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谁也不会去对方的主场直接交锋、当面打脸。

    比赛的结果,也会跟一场谁也不能直接击倒对手取胜的拳击赛那样乏味,最后只能靠技术计点取胜,那有什么意思?我现在可是直接诱敌深入、击倒在地,让他们数到十爬不起来。”

第10章 庆功

    虞美琴毫不让步:“可是这种招数对付不了强队!今天之所以数科院举的那么多例证最后被你一网打尽,完全是因为你让付一鸣在二辩的时候咬死了‘温饱阈值’,示弱于敌。

    让数科院的人被你‘不管他们几招来,你都这么一招回’的无赖打法激得心浮气躁,然后才一时不查,后面举的所有例子都是‘狂热的舍身取义’类型的。最后才被你用‘狂热的舍生取义行径究竟是基于道德还是基于宗教’而彻底轰杀。

    但是,如果对方的队伍是职业化的,非常冷静,绝不心浮气躁,不掉入你那个‘全部举狂热舍生取义道德楷模做例子’的陷阱,你最后的反杀就没那么干净利落了!”

    冯见雄不想跟妹子置气,他尽量婉转地解释:“是啊,所以如果将来我上职业比赛,不会这么干的。但是现在的对手,还不配让我这么谨慎——我今天必须要做到不仅赢,还要赢得漂亮,让人看出我的水平和翁得臣有明显的差距。我面临的麻烦和苦衷,你会知道吗?”

    虞美琴听了冯见雄的苦衷,想起翁得臣似乎一直对冯见雄不太友善,她也有些恻隐。

    妹子一边无意识地划拉着酒杯上的冰露,犹豫地问:“你……你跟翁得臣到底出了什么过节?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好像确实不太友好……”

    冯见雄微不可查地傲然一笑:“我不想人后搬弄是非,你问妮可吧。她今天看到些啥心里有数,不用站在我的立场上粉饰。”

    史妮可闻言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把她看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并没有太多主管推测和好恶。

    虞美琴何等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今天赛前是谁在搞鬼了。

    倒不是她对冯见雄有好感,而是经过短暂在院学生会的工作接触,她大致知道翁得臣是个什么脾性的人。

    “也难怪你今天不仅要赢,还要冒险赢得这么漂亮——你这是不仅希望专业评委看出你强,还希望围观同学和院里的领导也都看出你强。”虞美琴叹息了一声,自认为看穿了一切。

    冯见雄见妹子能理解他,也算有些欣慰。

    其实,今天他遇到的困境,就跟他十年后玩过的一款生存类网游《绝地大逃杀》差不多。

    在《绝地大逃杀》中,要想笑到最后,“大吉大利今晚吃鸡”,那就一定要怂。

    怂出一片天,猥琐发育不能浪。《老YIN逼的自我修养》更是要倒背如流。

    但是,如果是一个斗鱼或者战旗平台上的《绝地大逃杀》知名游戏主播,这时候就不能一味为了好成绩而怂——

    要是一直当“厕所战神”或者“麦田伏地魔”,或许是能活到最后,但难不成让数万直播间观众连续看半个小时的蹲墙角卡视野阴人?比赛的观赏性怎么办?

    这时候,卖弄枪法刚正面的主播,或许死得早,但是收到的飞机火箭游艇别墅,那是肯定比老阴逼主播多的。

    对于冯见雄,“专业评委心里那杆毫无感情因素的秤”,就像是游戏的计分和胜负评判系统。

    “喊666的围观吃瓜群众的感受”,就像是游戏主播博取火箭飞机打赏所凭借的“比赛观赏性”。

    因为赛前的一些小摩擦,让冯见雄不得不追求让不专业的人也明显看出他比前两场上场的翁得臣强,所以他宁可冒险,也要用“直接击倒对手”这种胜利方式,秒杀数科院。

    “诶,对了,冯同学,既然你是因为想自证清白才这么拼,刚才怎么不和汪主席提议用测谎仪,证明你和翁部长到底谁在说谎呢?”

    一旁的史妮可,一句话把冯见雄和虞美琴的思绪拉了回来。

    虞美琴下意识地教训道:“怎么可能这种小事儿就上测谎仪!再说这种事情也不一定就是蓄意骗人,说不定只是疏忽大意忘了安排,耽误了事儿,然后临时起意推卸责任呢!”

    相比于虞美琴的理所当然,冯见雄则是另一个反应,甚至可以说有些惊讶和好奇:“测谎仪?那种搞笑的玩意儿又不准的,司法系统也不会把这当成有效证据吧。”

    然而,他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似乎说错了。

    因为三个妹子都飞快地转向他,一脸诧异地异口同声反问:“冯同学,你怎么会觉得测谎仪的测谎结果没有法律效力?亏你还是法学生呢,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

    “呃……不对吗?”冯见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测谎仪这种东西,凡是经过专门的反刑侦训练,能够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的,应该都能躲过去吧?”

    虞美琴对冯见雄的奇怪想法有些茫然不解,但她依然耐心地作出了解释: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莫非是什么地摊文学上的阴谋论消息?至今为止没听说过有任何教人躲过测谎的系统训练——除非是靠氯化钾等危险的、心血管抑制调节类的药物。但是如果有人用药,血检是可以检出来的。”

    冯见雄这回是彻底愣了。

    他隐隐觉得,这事儿似乎和此前他意识到的“这个世界与地球的设定不太一样”有关。

    于是,他选择了不再高谈阔论,而是旁敲侧击地慢慢讨教。

    也亏得史妮可是胸无城府的爽快妹子,冯见雄主攻从她嘴里撬话,小心翼翼地花了十几分钟,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正如他一开始所知的那样:这个世界的人肌肉成分比地球人致密、坚硬、心血管也因为弹性不足,更容易由于血压剧烈变化而爆裂。所以历史上被气死、骂死的案例比地球上多得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个世界的人情绪波动带来的心跳、呼吸、血压等生理指标的变化,也就更难被压抑。

    在地球上,一个受训的CIA或者KGB特工,甚至是某些心理素质牛逼的刑侦人员、律师,都可以经过专业的训练,让自己躲过测谎仪的测谎,通俗的说,也就是练到“说谎脸不红气不喘心跳不加速”,什么生理指标都不因说谎而波动。

    而在目前这个世界,这种事情不是说不能做到,但至少难度会比冯见雄前世那个地球难上数倍,而且只能靠个别天才自己摸索。

    哪怕是CIA或者KGB这样的机构,都没有研究出系统的反测谎训练体系。

    而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世界的司法机关对于测谎仪证据的法律效力认可度,也比地球上要高不少。

    虽然还没做到“测谎仪说你说谎了,就立刻做出对说谎者不利判罚”的程度,但至少可以实现“如果证人被测谎仪确凿证明在说谎,则其证言效力将会被排除”。

    换言之,测谎仪只能帮助人排除谎言证据,却不能诱导性地逼着证人说真话,更不能突破“米兰达原则”强迫被告自证其罪。这个世界想在证人证言方面作伪证的难度,比地球上大得多。

    搞明白这些,冯见雄的内心几乎是激动得兽血沸腾。

    “卧槽!那我这种在地球上把脸皮练得如此厚、说谎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人,不是赚大了?不行,找个机会要自我测试一下,看看地球上炼出来的心理素质,能不能驾驭如今这个身体。

    诶,要是我弄个测谎仪,然后连上仪器,私下里分别对好多妹子说‘我爱你’,然后仪器还不认为我是说谎,那不就能骗到好多妹子了?

    要不要先拿虞同学和史同学练练手验证一下我的设想?算了,这也太卑鄙了,人家都那你当朋友,我冯某人怎么能做出这种欺骗朋友的事情呢……”

    他脑子里乱哄哄地胡思乱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直到史妮可再次因为吃辣了、扯着他拼酒,他才回过神来。

    “噗噗”几声,又是四瓶啤酒被史妮可打开。

    冯见雄瞥了一眼冰镇酒的水盆,发现已经是最后四瓶了。他们刚才一共点了一打,所以每人都已经喝下两瓶。

    两瓶啤酒虽然喝不倒人,但对于妹子来说也足够她们微微有些脸红耳热、举止跳脱浮躁起来。

    史妮可本来就有些八卦,平时不喝酒还不好意思打探别人的隐私,如今就无所谓了。

    她也不想听虞美琴再扯辩题方面的事儿,就抢着搭讪。

    “冯同学,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呢?为什么今天比赛不去买个西服啊,要是买……不到,或者懒得进城,借一件也行啊——我今天就是借的。”

    史妮可跟冯见雄一个班,又一起辩论过,虽然才认识不到20天,倒也能看出冯见雄家境并不是很宽裕。

    相比之下,虞美琴和白静是隔壁班的,此前跟冯见雄没什么交集,也就没观察得这么细。

    如果没喝酒,史妮可好歹知道疾苦,会给冯见雄留些面子,倒不至于问对方家里的情况。如今却是放开了。

    虞美琴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怕冯见雄要恼。她连忙偷觑了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如常,才放心了些。不过她心里还是不免吐槽了史妮可一番:

    “妮可真是不懂事。男生都是要自尊的,对方家境不好,你还问这么细!套交情也没你这么套法的。”

第1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喝得有点撑了,妮可,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虞美琴虽然高冷,但也导致她心眼比人细腻——不管薛宝钗还是林黛玉,那都是心思细腻的主。

    所以她一边打住了史妮可的话头,一边偷觑了冯见雄一眼,确认对方有没有因为被问到家境而尴尬。

    男生最怕被人说穷,女生最怕被人说丑。

    大家都才认识20几天,哪怕是同班同学,谈这些也有点交浅言深。

    然而,冯见雄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表情。

    他只是淡然地把虞美琴面前那小半瓶啤酒划拉过来,统统倒进自己杯里:“虞同学,别多心,这有啥不能和人说的。你喝不下,就我帮你喝吧。下午说多了一直口渴,就当喝水了。”

    冯见雄从辩论赛散场到现在,还真是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妹子们直接扯到酒桌上了,啤酒对他来说就是润润喉的。

    虞美琴嘴上没说什么,对这个男生的评价又略微提升了一些,在内心给对方打上了一个“宠辱不惊”的标签。

    冯见雄喝了半杯,吃了两条牛蛙腿,慢条斯理地说:

    “其实我家条件也还可以,并不是史同学想的那样。我爸早些年炒股赚过一些钱,工作也还凑合,只可惜我母亲难产去得早。我爸和亡妻感情还是很好的,悲伤之余五六年都没动过续弦的念头。

    一直到95年那阵,国内股市形势很好,我爸赚了一笔。又认识了个刚毕业的漂亮女大学生,也不介意相差十几岁,成功上位当了我后妈。

    凭良心说,刚开始后妈还是不错的。她跟我父亲一口承诺说不想吃生孩子的苦,会把我们姐弟俩当亲生的养。可两年后,她还是先斩后奏怀上了,我就多了个弟弟。

    等弟弟两三岁,我和姐姐渐渐感觉家里氛围不对劲儿,我爸也被内耗闹得头大。那时候我刚念初中,实在不想过这种被人堤防的日子,就主动找我爸商量了一下。

    最后,家里两套房子当中的一套,过到了我名下。还打了20万的款子给我姐弟俩,作为抚养到成年的开销——给我12万,够我活到大学毕业。姐姐比我大三岁,当时已经读高中,所以我爸觉得8万就够了。家里剩下的一切,都是我弟弟的。”

    史妮可本来只是酒后八卦,见冯见雄那么坦荡,她反而有些局促起来。

    她并不知道,冯见雄也只是因为刚刚重生没几个小时,还有些不真实感,所以喝了点酒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顺便也回忆一下自己的身世,好用心理暗示淡化那种不真实感。

    换个场合,换个情境,冯见雄才懒得说那么多。

    急于缓解尴尬的史妮可,于是也竹筒倒豆子一样开始借着酒意扒自己的家境。似乎这样就能淡化自己的八卦程度,也免得欠冯见雄人情:

    “那……那你家条件还是比我好不少呢——我家在通州的QD,那里好多日资化工厂,我爸早年就是在那打工,不到40岁就查出肝癌,送到平潮肿瘤医院,也没救回来……

    后来厂方息事宁人,好歹给了点抚恤金。我考上这边的大学后,我妈就拿着那点抚恤金,来金陵打工,顺便照顾我读书——在城里一个小区租了个铺子,开干洗店。我每周末还会去母亲店里帮忙熨衣服。”

    冯见雄听了,也不免叹息了一番。史妮可虽然两世都是他的同学,但前世两人交集不深,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对方的家境。

    他老家在邻省吴越省,本来对江南省这边不是很熟。不过毕竟后世在这儿念了四年书,所以也知道史妮可提到的“平潮肿瘤医院”是江南省比较好的一所癌症专科医院。

    可惜挺好的医院,送去那里的人却几乎都是躺着出来的。

    他班上就有好几个通州的贫困生,都是父亲在日资化工厂打工、因肝癌早逝在那里。毕竟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的时候,外资化工厂环评太缺失了,民工的命那是真不值钱。

    而且说到底,民工家庭都太穷苦,平时不注意体检,等到扛不住的时候才去查,一切都已经晚了。

    虞美琴家境还算不错,听着冯见雄和史妮可的苦楚生涯,也有些恻隐。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便想岔开话题:

    “今天怎么说也是比赛的庆功宴,尽说这些干啥。对了,冯同学,既然令堂当年就不适合多生,已经有了令姐之后,何必……当然,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看你的家教,也不像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再说你们那边难道计SHENG执行不严格么?”

    冯见雄解释道:“怎么会不严格?虞姐你误会了。第一,我爸妈都是独生子女,所以政策本来就是允许要两个的。而且我爸妈这方面最开通了,根本不在乎男女。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我母亲就被诊断不适宜生育。我爸为了妻子的安全,决定收养一个——也是凑巧,此后不久,我母亲一次去产科医院体检的时候,就捡到个一岁多、粉妆玉琢的女弃婴。

    他们看着可爱,就把这个小女孩办了正规收养手续,视如己出,那就是我姐。可惜,养到两岁的时候,才发现孩子有些异常,给做了全面体检,被医生告知这个孩子患有罕见的Bartter氏综合症!当初她的亲生父母,估计就是因为孩子有病才抛弃她的。”

    三个妹子听到这儿,都同情地低声惊呼:“啊……这么惨?那个巴那个啥综合症,莫非是个什么恐怖的先天疾病么?”

    冯见雄解释道:“也不是啥致命绝症,主要表现为孩子生长滞缓,而且终身肾功能和那啥功能发育不全,多发在女孩身上。得了这病的妹子,生长速度会比同龄人迟缓那么三成,然后一辈子都不能停肾功能补全和低血钾症的药。

    比如我姐今年20了,实际上看上去才跟14岁初中生的样子,估计要到27~28,才能像女大学生。通俗地说,你们就理解为‘萝莉症’好了。

    我母亲也是因为发现收的养女也是不能传承家族的,内心愧疚,坚持求医问药,通过技术干预冒险怀了一胎。结果……唉。不过我姐还是从小就懂事、也很照顾我的,也许她是在自责因为她的病、害我从小没了母亲吧。”

    史妮可不好意思地说:“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她呢,生病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对不起,冯同学,又触及你的伤心事了。”

    冯见雄豁达地说:“这有啥伤心的,都多少年的往事了,再说我就没见过母亲。”

    说着这些话题,场面便有些闷,几个人各自就着烧烤把残酒喝了。妹子们胃小,冯见雄就喝了四瓶多。

    看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八点,瞅着也差不多该散场了。

    这时候,冯见雄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室友徐明打给他的。

    说来也是惭愧,重生之后,连同寝室的同学都还没见过呢。

    冯见雄便接起来,立刻听到话筒对面乱哄哄地几个声音。除了徐明,还有另外两个室友黄大磊和赵海,应该是都聚在一块儿。

    “雄哥你死哪儿去了!握草,听声音像是在外面爽啊,亏我们还买了鸭脖鸭架在寝室里想给你个惊喜,居然一个人出去偷着乐!”

    原来,今天的比赛徐明去现场捧场了,所以知道冯见雄赢了比赛。就想给他一起找个由头吃喝庆祝一下,没想到冯见雄居然跟妹子跑了——主要是重生之前的冯见雄,一直属于那种跟女生说话就脸红的状态,所以徐明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去跟妹子混。

    而另外两个室友黄大磊和赵海是贫困生,申请过校内勤工助学,一个帮宿舍楼送桶装水,一个在校图书馆兼职管理员,所以下午没空去看辩论赛,是回来才听徐明说的。

    冯见雄见室友们都挺够哥们儿,心里也是有些暖意的,便抱歉地说:“那就谢过大家了,不过今晚真是吃撑了,你们留着明天再聚吧。”

    徐明便在电话里吐槽:“你这家伙……这么热的天很容易坏的啊。”

    史妮可在一旁,隐约也能听见冯见雄和室友们在说些啥,便善解人意地提醒了一句:“宿管阿姨那边有大冰柜,可以存起来的,那样就不会坏了。”

    虞美琴瞥了史妮可一眼,似乎在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些琐碎。

    她却不知道:史妮可很节俭,每周末回家帮忙之后,都会从母亲那里带两天便宜饭菜回来。得存在宿管阿姨的冰箱里,这样就可以挨到周三再去吃食堂了。

    可惜,电话对面的三个单身汉关注点显然不在话语的内容。

    他们听到一个黄莺出谷一样好听的妹子声音,立刻肾上腺素飙升,耳朵“锃”地就竖起来了。

    “握草!雄哥你能耐了啊,这是跟妹子们在庆功呢?我说怎么就看不上跟咱吃鸭脖了,原来是重色轻友!快说是谁?我们认不认识的?”

    徐明这番话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开个玩笑,声音也有些大。

    虞美琴飘到一耳朵后,脸色却有些沉下来。

    她在男女交往上还是很脸嫩的,这次请冯见雄吃饭的本意,只是为了借机证明“我没回去查资料,也已经看出你下午辩术中的漏洞”而已,并不是想跟冯见雄交往。

    要是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于是她焦急地命令冯见雄:“不许说!或者……要说也得解释清楚,我们是在准备讨论下一场辩论赛的辩题……可不是……可不是约会什么的!”

    “放心,没人会误会这是约会的。”冯见雄一边应付,一边安抚虞美琴。

第12章 欠收拾的猪队友

    闹了这么一出,大伙儿都觉得时间确实有些晚了。

    虞美琴和史妮可匆匆散去,冯见雄也一个人回了寝室。

    一回屋,他就被三个室友扯着恭维了一番。明明吃饱了,还被逼吃了一段鸭脖,喝了一杯啤酒,差点儿没撑噎过去。

    金陵师大新校区的条件还不错,是四人一间寝室,连热水器都有,就是没空调。冯见雄的三个室友里面,就徐明家里还有几个钱,然而他本人不上进,是个看上去有点肾虚的渣宅。另外俩都是贫困生,黄大磊高大健硕看上去有些蛮力,赵海则是个机灵的小个子。

    一伙人象征性吃喝了一番,然后黄大磊才跑腿把剩下的鸭脖鸭架这些包起来,去楼下宿管阿姨那里陪着小心借用冰箱。

    徐明还怂恿大伙儿去网吧包个夜庆祝,被疲惫不堪的冯见雄给拒绝了。然后那仨光棍就围着他追问刚才和哪些妹子在一起吃饭。

    冯见雄知道刻意遮掩的话,到时候反而被人误会,索性就大方些:“就史妮可,还有二班的虞美琴,她还带了个朋友。讨论下一场辩论赛的事儿。”

    “二班的虞美琴?那可是系花啊。”徐明一惊一乍地哀叹了一声,“早知道我也去锻炼一下口才,唉,能喷就是好,美女都围着转。”

    赵海凑趣地嘲讽:“就你那猥琐的心态,见着妹子就想下三路,我估计口才你是练不好的,荤段子倒是可以练练。”

    “你这叫什么话?我哪儿猥琐了?我哪儿猥琐了!再说,男人变态有什么错!算了,你们不包夜就罢了。”

    徐明见话不投机,就索性躺回床上,掏出笔记本电脑,在床上架个小桌子,自己啃岛国生肉单机游戏去了。

    屋里其他两人都不懂日语,所以也不知道他玩的啥。只有冯见雄瞥了一眼,看到那游戏虽然纯是日语生肉,标题却是英语,可以看懂。

    “《School-Days》?这不是今年新出的《****》么?”他惊讶地喊了出来。

    徐明见冯见雄居然看得懂,顿时起了知己之感,自豪地解释:“这是暑假前刚出的,老牛逼了,我翻墙弄来的生肉资源……诶不对!这怎么也该翻译成《校园里的日子》啊,怎么会翻译成……翻译成……握草!还真是传神啊!”

    他咂摸了十几秒钟,终于发现冯见雄随口提到的《****》四个字,真是传神无比,绝对神翻译。

    翻译史上能够与“****”这四个字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只有把COCACOLA翻译成“可口可乐”,或者把BENZ和KRUPP翻译为“奔驰”、“克虏伯”了。

    《School-Days》是05年4月底出的、PC上的H游戏。如今才9月底,游戏刚刚问世5个月,市面上只有生肉。所以《****》这个名字还没被翻译出来呢。

    “同道中人啊!没想到雄哥平时那样深藏不露,其实您才是大神啊!雄哥你是不是早就玩过这个游戏?快说!真看不出来,走,包夜去!我请!”

    徐明不顾自己大腿快拍断了,游戏也不玩了,从毯子里钻出来,急匆匆穿好裤子,就要去网吧。下床的时候,还从毯子里带出了几团黏糊了又风干的纸巾。

    冯见雄忍不住摇头劝说:“疯啥呢!有电脑还去网吧!好好玩你的单机游戏吧。”

    徐明一边拿钱包一边说:“寝室要断电的啊,电池最多撑到两点多。再说了,寝室里也没网啊——我赶不及要上3DM论坛,宣布我发明了一个神翻译!”

    “哇?这么不要脸?你这是要剽窃雄哥的神翻译啊?”一旁的赵海和刚刚从宿管回来的黄大磊也开始起哄,虽然他们眼界不宽,并不知道刚才的翻译有什么神。

    冯见雄连忙制止了另外两个贫困生室友“同仇敌忾”帮他打抱不平:

    “得!让他去吧,这种名声他要博就博好了,我可不要。徐明,我就一个要求——你上论坛分享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我发明了这个翻译,丢人!”

    谁想博取这种污秽猥琐的“一字师”名声啊!刚才他只是不小心看到对方在玩的游戏,随口提了几句。

    “没问题……喔……我懂了!”徐明刚一口答应,但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又狡黠地补充了几个小要求:“不宣扬当然没问题啦,但是雄哥你一定要再告诉我几个关于这个游戏的神翻译,或者别的梗,好让我晚上卖弄卖弄……”

    “坑爹啊!”冯见雄只觉得胸中一群草拟马奔过。

    刚才嘴贱个毛啊!

    他可是正人君子,后世都没玩过《****》,完全是因为某几个黄油名气太大,他才略有所知。没想到随口一扯就惹祸,被人当成了污道大神。

    没奈何,他斟酌再三,跟徐明大致说了一些干货,然后徐明才跃跃欲试地去了网吧。

    ……

    徐明到了网吧之后,要了一台窝在墙角的机器,立刻轻车熟路打开了国内最著名的H-GAME分享论坛3DM,然后发了个安利帖,大大地贴上几张《School-Days》的劲爆CG,最后还加上了一个种子文件。

    留图不留种,菊花万人捅这种损阴德的事情,徐明是从来不干滴。

    而帖子的标题,自然是无比装逼拉轰地写成了“推荐一款岛国新番神作,《****》!”

    第一句话,就把神翻译的发明权给剽窃了。

    后面还写了一些挑逗的评测,还加入了几句刚才他跟冯见雄聊起这个话题时,冯见雄那寥寥仅有的妙语。

    帖子很快就热了起来,很多人开始是来看图和资源的,然后很快被幽默谐趣又挑逗的评测语给吸引了,随后又惊讶于《****》这个神翻译。

    “楼主好人,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楼主好人,收下我的膝盖吧。”

    徐明刷了一会儿帖子之后,觉得一直刷也没意思,就先打开小电影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随着身体一阵抽搐,又觉得小电影索然无味。

    他就去网管那儿买了一瓶营养快线补补,一边打开“魔兽世界”逛了一圈。

    可惜时间已经快半夜了,公会也组不起队伍下副本,野队又太坑。看了会儿拍卖行、当了一把地精之后,徐明只能关掉游戏,开始打澄海3C,以及一款今年刚刚出现的魔兽RPG地图,名叫DOTA。

    撸完三盘,徐明觉得差不多该重新看一下自己帖子了,于是他退出游戏重新打开3DM论坛,结果就看到站内信的图标在那儿跳动,貌似进来了好几条,而他那个帖子的顶贴数居然暴涨到了好几千楼。

    除了一堆追捧的跟帖之外,一些此前在论坛上和他比较熟的朋友也不免打趣质疑:

    “楼主人才!神翻译!不过听你上次说你入学英语考试都差点儿不及格,是不是你翻译的啊!后面那几个梗也不像是你的口才能想出来的!”

    “说不定背后有大神指点!”

    “也不一定啦,这种灵光一闪的事情,谁都有突然有灵感的时候的。”

    他看完帖子,心中傲然与得意兼有,至于那些辱骂他当然是无视的,还选择了直接当面骂回去。

    骂完之后,他就点开站内信。

    “吓!居然是鸟姐发的!”一看到站内信的发送人,徐明差点儿就双膝一软,幸好他是坐着的,才没摔倒在地。

    对于鸟姐的大名,作为一个岛国游戏爱好者,徐明可是再熟悉没有了——人家就是3DM论坛,乃至其前身3D-H-GAME的创始人呐!是国内汉化H游戏圈子的扛把子!

    而且鸟姐本人二十五六年纪,听说有F罩杯。虽然半年前因为散播汉化H-GAME被逮进去,还被东方110节目弄上了电视,打上了“犯罪嫌疑人X菲菲”字样。最后不得不把3DH论坛改名为3DM,但那丝毫不影响徐明为代表的百万渣宅对鸟姐的景仰。

    “小伙子,有没有兴趣聊聊?我们3DM汉化组需要各种有潜力的人才。有兴趣的话,先把你的个人资料完善一下,然后再回答一下这几道简单的问题,站内信回复。”

    鸟姐的帖子很简单,其实也没多重视,就跟十年后UC震惊部负责人在网上看到有潜力的无良小编时,轻描淡写说一句“明天来UC震惊部上班”差不多。

    而且,鸟姐因为上半年被抓进去,手下人才团队遭到重创,遣散了一波人力成本高的,所以才需要重新吸收廉价的新鲜血液。

    否则也不至于对徐明这么一个靠几个资源分享和点评热帖就进入视野的家伙发出测试。

    换句话说,如果是今年4月份之前,徐明进入鸟姐视野的话,对方根本多看都不会看他一眼——那时候人家手下可是兵强马壮着呢。

    徐明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开了:“就算最后不成功,但是说不定响应一下的话,至少就有资格见到鸟姐本人给我面试……啧啧,硬是要得!就算穿帮了过不了,能见一面也赚了!”

    明明肚里没货,日语只会一库憨态压灭跌的徐明,也禁不住这些诱惑,决定在3DM上完善一些个人资料。

    可是很快,徐明又发现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他肚里实在没货,连站内信那几个问题都答不出来。

    “要不就坦白了?说我是跟某个身边的大神请教了,才发出刚才那个帖子的?那样就算鸟姐最后请雄哥去面试,我好歹能在旁边蹭一下见一面……”

    如此一想,徐明决定还是在论坛上吐露一些实情。

    比如《****》这个名字不是他翻译的,到时候也好作为一个退路。

    虽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冯见雄根本不可能去面试那些污秽的职位。

    来网吧前,冯见雄口口声声叮嘱他注意影响的言论,就全部被徐明抛诸脑后了。

    兄弟嘛,在为了女人的时候就是用来卖的!

    然后,为了增加一些公信力背书,徐明就在那个置顶帖里补充了不少言语:

    “其实,我是金陵师范大学的一名学生,今天这里面一些神翻译,以及有趣的解读,也是我跟一个同学或者说朋友一起探讨得来的。所以那些质疑我上次说入学英语就差点儿挂科的朋友,就大可不必了,我那个哥们儿可是很牛逼的……”

    “啥?你们不信?我那哥们儿真的很牛逼的,还是我们法学院辩论队的大喷子,那口才绝壁没得说。别看这小子道貌岸然的,哪怕是这些领域,也经常能语出惊人,这种人就叫闷骚……”

    徐明的解释,让他的帖子看起来更加有血有肉了。可惜说着说着,一旦放开了,内容就开始脱线。

    然而他并不知道,学校里看3DM论坛的渣宅学生并不止他一个。

    而且,有些明明表面上道貌岸然不是渣宅的家伙,其实也会偷偷看这种岛国H游戏论坛的。

第13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徐明在网吧里包夜的时候,冯见雄完全不知道那逗逼究竟在惹什么祸事。

    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一耳光扇死那个猪队友。

    他很累,九点刚过就躺床上了,临睡之前想些事情。

    重生的第一天,一直被事情逼着前行,如今才算是静下来,有点私人时间。

    才刚刚上大一的他,还没有买笔记本电脑。虽然有台式机,但那也放在钱塘老家。

    金陵师大的校规还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并不允许大一年级的学生在寝室里配电脑和开通校园网。

    所以,冯见雄也只能是凭着空想,完善自己脑中的计划。或者最多用他的诺基亚7260直板机上上WAP浏览器,了解一些他已经记不太清的05年现状——当然,没有什么WIFI,需要GPRS流量费。

    “来到这个世界,靠口才功成名就装装逼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上辈子都能混成大律师,现在重来一遍,肯定更牛逼了。

    不过短时间内还是需要钱呐,就算是在校外租个房子、再买个电脑拉个网线也好,至少生活和工作不会再被客观条件制约。嗯,租房子的钱应该还是拿得出的,不过就怕说服不了姐把钱给我,还是自己赚吧。”

    冯见雄这般乱哄哄的想着。

    他初一那年,父亲给了他们姐弟俩20万生活费,供到他们都大学毕业。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来看,已经算是很优厚了,父亲肯定也是考虑过通过膨胀的因素的。5年多过去了,姐弟俩也花掉了十几万,目前大概还剩下七八万块钱。

    如果物价就稳定在05年的水平,那姐姐冯义姬再花一年、冯见雄再花四年,这点钱虽然紧巴,也还勉强够。然而如果跟另一个世界那样,08年猪肉价格暴涨一倍、然后所有物价跟着暴涨,那冯见雄大学生活的最后两年肯定得喝西北风去了。

    如今大学的学费是7000块一学年,每学期还有额外的杂费。姐弟俩一共交5人次学年的学费,那就是3万5,姐姐的低血钾药一辈子不能停,那也要一些钱。剩下每人每年生活的花销不能超过一万块。

    当然,亲爹肯定不会看着冯见雄饿死。如果真的因为“意料之外的通货膨胀”,冯见雄钱花完之后肯低头回去找父亲要,就算后妈脸色不好看,肯定还是能要到几万块的。

    事实上,上辈子那个冯见雄,就是这么撑过来的。

    他拿自己成绩好、能考研说事儿,让父亲又帮衬了他几年。

    不过,既然如今作为一个重生者,怎么可以重复那种屈辱的生活、回去看后妈的脸色呢?

    “律师能接的那些活儿,如今才大一,都没资格参加司法考试拿证,也就没法接。就算记得未来几年报考条件有所放宽、好像是允许大三末的时候报名、大四上就参考,那也得整整三年后呢。专代资格证虽然考的是法律,但是要本科学理工科专业的人才能报,眼下也没法弄。”

    冯见雄一边想,一边也把一些相关的行业政策梳理了一遍。

    众所周知,在国内要想当律师,02年以前是要通过律师职业资格考试的。那时候的考试是真叫难,通过率贼低。

    02年之后,因为国家加入WTO、被英美逼着开放服务业市场,律、检、法三大考试合并成了统一司法考试,难度相比律考而言已经降低了一大截(虽然很多人还是觉得很难,只有10%几通过率)——

    降难度主要是要照顾法官、检察官。否则都按照律师考试的难度一刀切,已经混进体制内的混子起码有八九成还得被踢出来。

    开始的时候,司法考试要求本科毕业后才能考,由此导致了法学类专业学生的毕业时就业率在全国17类一级学科中垫底——因为所有法学生刚毕业的时候,连司考都还没考呢,主流工作根本没法找。

    后来教育部门意识到这个问题,调整了政策,改成在校生大三就能报名、大四上学期就能考试。这样一来,好歹部分牛逼的法学生可以在毕业时就拿到证书,有资格去律所或者法院实习。

    这个改革,05年的时候还没影儿,但是混到冯见雄毕业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了。

    相比于其他同学,他提前知道这个未来会出现的政策,就能早做准备,利用别人大三还在打DOTA的时间去突击复习一下——

    别以为当了大律师的人,就能一辈子把司法考试那些又臭又长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司考的知识点,对于一个律师而言,一般只有两三成在的工作中用得到。而其他要不就是琐碎的说教,毫无经济价值;要不就是因为专业的进一步细分而常年荒废。

    而且冯见雄是15年后人工智能时代回来的人,那个时代的人根本不需要记住和背诵什么大段的内容,只要有个提纲挈领的索引在脑子里,剩下查资料的事情都可以靠机器人解决了。所以那个时代的人记性退化比较厉害,到时候复习还是必要的。

    至于刚才冯见雄脑中想到的另一个证书,专代资格证,则是很多专攻知识产权诉讼路线的律师大多会选择辅修的证书,目的是可以接触更多专利事务。

    那个证书的考试内容倒也是考法律。凭心而论,理论题部分比司考简单很多。只有实务部分有些难度,要同时考验到考生的理工科理解能力。但

    对很多律师来说,这考试最大的门槛反而在于法学生没资格报考,国家规定必须是本科阶段读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才能参加。

    上辈子为了这事儿,冯见雄后来还是想办法事后双修了一个电气工程的本科学位,才拿到专代考试的资格。

    如今这辈子既然想在商业诉讼领域有更大的发展、这个事儿也要提前准备起来,别搞得将来太累,再猝死一次。

    今晚喝酒的时候,他就听虞美琴委婉地提到过一句:她是为了试着运作让学校承认她去年学意大利语的学分,将来拿双学位的事儿,才跟号称有关系的翁得臣虚与委蛇的。

    冯见雄自然不可能去走仇人翁得臣的门路,但虞美琴的话对他也是一个提醒。

    或许后面两年他需要跟虞美琴多多接触,共同探讨一下谋求双学位的心得。

    “唉,感觉重来一次,怎么大学生活更加忙了。而且都是长线投资,短期内能用来赚钱的套路一招都没想到。”

    “赌球?炒股?好象不行,这个世界的体育圈子彻底乱了,而且因为世界设定不太一样,科技树也有点歪,股市走向完全没法预测。何况上辈子本来就没背这些辣鸡知识。”

    “要不利用上辈子混专代时候积累的经验,刷一些钻现有技术空子的无用专利,给那些刷职称的工程师、教授凑政绩换点钱?这事儿不用职业资格,可能有戏,明天留意试试吧。想办法问一下院里教知识产权法律的老师,应该有人在外面兼做专代的。”

    定下这个试水的想法之后,冯见雄觉得整个人的精力都快透支了,不由得沉沉睡去。

    ……

    第二天是星期五,冯见雄一觉睡到8点多才醒,总算是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按照课表,上午和下午各自是两节课,算是一周当中比较轻松的日子了——法学院的课程很少有继承性,所以是典型的大一课程超多,周一到周四几乎每天都有三门课要上。

    不过既然上了大学,跷课迟到就不叫个事儿了。

    寝室里也就黄大磊和赵海俩贫困生挺老实,每天按点儿上课。

    刚网吧包夜归来的徐明自然是倒头睡大觉。

    冯见雄收拾了一番,赶在第二节课过半的时候从教室后面溜进去。

    不少坐在后排的同学都注意到他了,进门的时候还对他挤眉弄眼的。

    讲台上,教民法学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女老师,名叫邱雪。当时正在抄板书,对此毫无察觉。

    冯见雄瞥了一眼板书的内容,这堂课主要在讲物权和债权的特点对比——国内的《物权法》是06年讨论制定、07年颁布的。

    如今是05年下半年,民法学的相关课程中,关于物权的法理讨论,那都是热门。

    冯见雄认真听了20分钟,散场的时候居然还赶上了点名,幸运过关。

    徐明没来,自然是被逮到了,除此还有七八个跷课的。

    邱老师心中不快,看了一眼点名记录,准备找个典型杀鸡儆猴一下。

    “那个……四班的徐明!上课才第二周,就点到两次没来!同班或者同寝室的同学记得通知他一下,如果还有下一次,期末就不用来考试了,直接重修!”

    说完,她就宣布下课。

    时间才上午10点,同学们一哄而散。

    冯见雄有些事情想问,就留了下来。

    他是想了解一下如今院里面有哪些教知识产权相关法律的名师,顺便再要一下联系方式,好运作昨晚他设想的那件生意。

    而知识产权法的课算是民法学的后续课程,所以找邱雪问应该可以打听出来。

    如今的教务上网工作还很落后,学生根本没法在网上查到陌生老师的联系方式。

    不过为了显得自己好学,也为了让对方配合,他选择了先假装问问题,聊一点干货凑凑趣,给老师一个好印象。

    至于题目,当然是他自己在课堂上临时编的案例,很应景。

    “邱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邱雪打量了一下冯见雄,见这个学生长得挺斯文挺拔,印象便不错。

第14章 同学哪有资格看懂哥装的逼?

    “邱老师,我前阵子看到一片外国的案例分析论文,有些不解——刚才听您在课上谈到了目前还在立法讨论阶段的《物权法》,并且大谈物权绝对权和债权相对权的种种表现形式,我突然有些心得,想请您斧正。”

    冯见雄谈吐得体,说话沉稳,完全就是积年律师的气场。

    “那个论文上,分析了两组对比案例,一个是索尼公司卖PS2游戏机、被用户破解了系统后,可以玩自行刻录的盗版PS游戏资源。然后索尼公司试图起诉某些被抓典型的消费者团体,但是被反诉后米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判了索尼公司败诉。

    另一个案例,是微软公司销售的某一批正版WINDOWS操作系统,也被正版用户破解并非法升级为未授权版本。微软方面取得证据后也提起了诉讼,米国那边最后判决了微软胜诉。

    同样是企业出售的正版产品,被消费者破解后在上面跑盗版的游戏或者升级至盗版未授权版本,但是微软和索尼的下场截然相反,我原先一直看不懂那背后的法理学原理,今天听了您的讲课之后,觉得是不是就是因为您说的那个原因呢?”

    邱雪听得很认真。

    刚开始的时候,她听这个男生大谈炎炎拿外国的司法判例来说事儿,还觉得这学生有些轻浮。毕竟她教的民法学虽然不至于是教本国司法实践,但好歹也要基于本国法律和法条。

    如果拿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案例来问,那就是技匠式的浮躁卖弄了。

    然而,随着冯见雄问完,她的感官已然不一样了。

    中美民法虽然千差万别,但背后的基本法理学精神是有很多相通的。比如“契约自由”、“保护善意第三人”、“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

    刚才她在课上,主要讲的就是“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的辨析。

    而冯见雄这个问题,几乎像是喂招一样喂到了她的口中,让她很有侃侃而谈的欲望。

    “这位同学你说得很对。虽然那两个案子的具体卷宗我没看过,不好下太细的结论,但我想你总结的核心法理学依据是对的。

    软件销售行为,本质上是一种服务产品销售,背后没有物权的转移。而游戏机的销售,本质上是一种货物产品的销售,背后有物权的转移。

    所以软件销售行为背后是纯粹的‘合同之债’关系,双方有任何约定,只要不违反法律的强制性规定,不侵害第三方利益,法律都认可,从其约定。

    而游戏机销售背后同时兼具‘合同之债’和‘物权转移’。

    这时候,‘合同之债’的关系依然是可以任意约定的,用户在购买前点击的那个‘如果要继续往下安装,请点击我同意’的按钮,是一个应当遵守的承诺——这里我们不讨论霸王条款。

    但是‘物权转移’之后的物权行使方式,卖方就没有资格去规定和限制买方了——除非这个合同不是‘买卖’,而是租赁或者别的什么,导致买方不能取得100%的完全物权,或者说‘所有权’。这时候卖方才有可能有资格继续对买方如何占有、使用、收益、处分该物做出限制。

    这个案子里面,关键就在于游戏机买卖是‘货物销售’,所以买到之后消费者想怎么处置自己的游戏机都是消费者的绝对自由。消费者得到的是游戏机的‘所有权’,把游戏机的系统破解了,运行盗版游戏,性质上跟把自己的游戏机砸了,是一个道理。

    而消费者买WINDOWS系统的时候,买到的是‘软件使用权’,而且软件不是‘物’,所以没有完全物权,微软公司就在销售合同中对消费者买了之后怎么用,就可以指手画脚。”

    邱雪本来只是在回答问题,居然越说越来劲儿,被挠到了痒处。以至于语句都不是那么严密了——不过也没关系,本来就是侃侃而谈的课堂答疑,又不是辩论赛。

    一边还在教案上写写画画,思忖着下次再上民法课讲物权债权关系对比的时候,一定要把冯见雄说的这个案例给用进去。

    这个案例简直比她自己的教案还要好许多倍!

    又有国际大公司之间命运截然相反的判例提供戏剧化的对比,又有高逼格的“物权、债权在面对知识产权利益冲突时,优先级顺位取舍”元素,拿来写进教科书都没问题有木有!

    或许整个金陵师大法学院的老师们,都不一定能再找出一个在说明这个教学论点时更好的分析案例了。

    邱雪此刻就像是一个练了十几年华山剑法的人,正要使出一招“有凤来仪”时,对面居然抢先喂了一招被“有凤来仪”所克制的“金雁横空”过来。她内心无数的显摆倾诉、好为人师的欲望,都被勾了起来。

    “同学,能说一下你看到的那篇相关论文叫什么题目么?是哪位名家大师的作品?”邱雪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姿态摆低到了求教的位置上。

    冯见雄大窘。

    他很想说出真相:“我靠!我怎么知道这个论文是谁写的!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篇论文好吧!案例分析也是我临场把两个不相干的案子拼凑起来即兴发挥的!”

    事实上,这段法理学分析,如果搁六年后,那简直就不算新颖了。

    因为六年后在米国发生过一起在法律界被引为圭臬的大案:米国EFF基金会反诉苹果公司的“IOS系统反越狱”案。最后苹果公司就是被联邦上诉巡回法院以这个法理原则判决败诉的。

    如今,这个案子还没发生,但冯见雄已经知道其背后的法理学原理,所以临时把索尼公司的PS游戏机被破解并起诉消费者、再被反诉的案子嫁接了上去,作为对比参照项。

    “我就是想套个近乎,怎么就惹出这么多事儿!看来以后要再给自己开一层弱智光环,别锋芒太露了。”在脑中如此自责了一番之后,冯见雄陪着笑说:

    “对不起,其实这方面并没有系统的论文,刚才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看到这两组案子,然后自己动脑子对比了一下。怕您不愿意分析这道题目,才假托说有名家论文……”

    “是你自己看到两个不相干的案子之后,就联想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邱雪顿时就震惊了:虽然仅仅是对两个不相干的案子进行了类比和联想,但这种能力,一般除非是积年淫浸此道的资深教授,否则断无可能这么敏锐的!

    莫非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狗S运,脑回路联想能力就是如此的天马行空、又恰好撞上了?

    冯见雄并不知道邱老师在想些啥,他无奈地坦白:“冯见雄,四班的。”

    邱雪立刻在名单上翻了一遍,发现他的学号就排在徐明后面。

    金陵师大排学生寝室是按照学号排的,所以学号在一起的学生们,往往就在一个寝室或者相邻寝室。

    “你是徐明的室友?唉,他怎么就不学学你呢,回去记得通知他下次一定要来上课——至于你,以你的水平想来再来,就行了。很多知识点看来对你太肤浅了。”邱雪合上名册,感慨了一句,看向冯见雄的时候笑意更浓了。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冯同学,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刚才你说的那两个案例,既然目前并没有将其放在一起对比分析的论文,那我想把它写成论文,你不介意吧——当然,到底有没有分析,我还是会去检索查重一下的。”

    冯见雄想都没想,就意识到对方想干嘛了。

    看邱雪的年纪,二十八九的样子,也就才博士毕业刚任教两三年。爬得快的话助教已经迈过去了,算是个讲师。那就应该是在为数年后的副教授攒论文攒资历了。

    也难怪开口之前,邱雪就很通情达理地“恩准”冯见雄以后想不上她的课就可以不来,不点他的名。

    冯见雄是想当律师的人,不想走学术路线,论文对他自然是不值钱的。而且说到底,今天这事儿跟代笔又不一样,毕竟他也写不好四平八稳的论文,只是提供一些高屋建瓴的思想和观点罢了。

    既然如此,做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就看邱雪能为他提供多少便利和信息。

    “邱老师您想写这个题目,当然是您的自由了,我本来就只是随便一想,让我写也写不出来的。”冯见雄先大度了一把,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邱老师,您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平时对于‘盗版’啊之类的知识产权法律相关案例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了解目前我们院哪位教授是这方面的最权威专家呢?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或者给个联系方式。我平时自学有很多东西想请教。”

    “这样啊,好学是好事儿啊!这当然没问题了。”邱雪听冯见雄提出的居然是这种要求,对冯见雄的评价顿时又高了两分,毕竟这个思路合情合理,没毛病。

    “我们院知识产权法领域最资深的是刘渊明刘教授,他主攻的是专利法,还在外面专利代理事务所兼一些顾问工作。我留校之前,读研的时候他就教过我几门课。

    虽然他一般不怎么亲自给本科生上课,但还是挺喜欢和后起之秀探讨的。我一会儿帮你先介绍一下吹吹风。”

    邱雪说着,先给了刘渊明教授的联系方式,然后收拾东西走人了。

    教室里大部分人已经散去,不过还有十几个学生留着。有些是在讨论问题,有些是等着答疑,有些则纯粹是因为妹子留下了,所以留下套近乎讨论周末去哪儿玩。

    可惜,绝大多数人因为才上了两周民法课,所以连冯见雄刚才和邱老师聊的话题都听不懂,更不知道冯见雄不经意又装了多大一个逼。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冯见雄收拾书包,正准备去找刘教授谈事儿,旁边闪过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进来的妹子,温言说:“刚才那两个案例对比很有启发呢,元素又充实,又有冲突性,完全可以写进民法学教材。”

    冯见雄一抬头,原来是虞美琴。

    虞美琴是二班的,民法课并不和四班一起上,所以应该是凑着冯见雄下课的点来蹲他的。

    “原来是虞同学,有什么事吗?”

    虞美琴略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才试探着问:“下一场和新传院的辩题出来了,你接到通知了么?”

    冯见雄一愣:“是么?没有。”

    “果然……”

第15章 辩题有内幕?

    “果然?果然什么?”冯见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前一刻他还在跟邱老师讨论问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虞美琴大致解释了一番:“昨天晚上,校学生会刚刚通知到翁得臣那儿的,下一场我们院和新传院的复赛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的繁荣与传播,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比赛时间是下周,十一放假前最后那天。

    翁得臣连我也没第一时间通知,只是通知了陈思聪和付一鸣。还是我一大早上课的时候主动问他,他才和我说起的。”

    还有几句话,虞美琴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翁得臣在告知辩题后,还委婉地劝她“新院刊的事儿一直要忙到国庆之后,复赛还是交给他们几个去应付吧”。

    这些话是她的私事儿,就没必要和冯见雄说了。、不过她也由此弄清了翁得臣的心态:翁得臣觉得和新传院一战凶多吉少,不如就丢给冯见雄去发挥,赢了再来摘桃子,输了就落井下石。

    虞美琴内心的鄙夷,也不知不觉又多了一分。她决定不顾翁得臣的劝阻,一定要和冯见雄漂漂亮亮赢了新传院,这才第一时间赶来通知冯见雄辩题。

    冯见雄虽然满脑子想去找刘渊明教授谈谈生意,不过虞美琴找上门来,他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

    这就叫敬业,一个大律师和大喷子的敬业。

    他思忖着探询:“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的繁荣与传播,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好长,好复杂,而且貌似此前没有在各大顶级赛事上出现过吧?”

    虞美琴很确定地回答:“没有,从来没在往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或者别的顶级大赛上出现过。我已经了解过了,是校方组委会的命题组新命的题目。”

    冯见雄不由有些诧异:“新命题?命题组有那么空?往年不是说至少要到半决赛,才能保证用新出的题么?复赛就开始新命题,命题组岂不得想十几个反复权衡、正反势均力敌的题目?”

    冯见雄的诧异是很正常的,因为稍微懂点辩论赛的人,都知道势均力敌的辩题不是那么好出的。

    如果没有经过命题组内部反复预演博弈,最后拿出去用出现一边倒的局面,那观众们都会吐槽命题组的无能:居然命出这种明显对正方/反方有利的辣鸡题目!

    所以往年命题组只在最后三场重头戏,也就是两场半决赛,一场总决赛,才出新题。

    幸好,虞美琴很快解开了冯见雄的疑虑:“今年组委会和命题组里都有新传院一系的人。而且他们游说组委会,说应该加入一些紧扣时事热点和行业脉络的题目。

    近两年互联网新传媒发展很迅猛,今年刚出了新浪博客这种免费传播的自媒体,骑虎的周红衣也在筹备免费的安全软件360安全卫士,听圈内新闻,再有几个月也要推出了。

    组委会那边觉得,‘文化’、‘传播’和‘版权’、‘创新’这两组利益冲突,非常适合搞传媒的和搞法律的人辩论,所以就提前把这个题目拿到我们和新传院的对决中使用了——而且,昨天要不是我们非要赢了数科院,加上新传院此前又失手成了小组第二,这两个院之间的对决也不会那么快上演。”

    听这么一解释,冯见雄马上秒懂了。

    这个题目是早就出好的,而且原本说不定就是拟作为上半区半决赛的题目用的。

    因为新传院往年基本上大多数时候都能杀进四强,而今年组委会里新传院的人又多了,势力膨胀,便想着在四强进决赛的时候背后推一把,所以命了一个对于搞传媒的人而言特别适合发挥的题目。

    当然,如果新传院没走到半决赛,那他们这手准备也没啥亏。

    如今因为新闻和法学两派提前撞车,而法学院上一场看起来很强势,有高手坐镇。组委会内部那派游说势力,才用“这个题目特别适合学新闻传媒和学法律的人双方辩论”为由,提前了上来。

    有这个认识打底,冯见雄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个题目字数那么长,看起来明显是对正方做出了不少平衡的。如果题目敢说‘盗版对互联网文化传播创新的利弊’,那基本上不用辩了,正方肯定输,因为盗版肯定是错的。

    但是把‘盗版’改成内容运营者主动提出的‘免费策略’,那就不违背法律了,加上新媒体和免费软件、共享软件今年大热,正方就可以略有优势了。”

    他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那正反方的抽签结果出来了么?”

    虞美琴肯定地说:“出来了,不过不是抽签——抽之前,组委会问翁得臣和新传院的领队代表,说有没有各自认领辩题的想法、能否达成一致。翁得臣主动抽了反方,新传院主动抽了正方。”

    冯见雄点点头,对这个结果也不感到意外。

    辩论赛的辩题,大多数时候固然是用抽签决定正反方的——主要是为了显示公正,免得被围观者和参赛者说‘辩题本身不公平,内定其中一队辩容易辩的那一方’。

    但是,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双方本身对持哪一方观点已经形成了皆大欢喜的共识。

    也就是一方主动想辩正方,另一方主动想辩反方。

    这种时候,既然双方都认为没吃亏,当然可以从其约定。

    而对于翁得臣和新传院领队的选择,冯见雄也完全可以理解:免费利于传播,明显是很适合搞传媒的人发挥的角度。而免费不利于传播,显然更对天天盯着盗版版权问题的法学生胃口。

    真要是掉个个儿,大家都要用对方的职业思维去考虑问题,反而会束手束脚。

    见冯见雄还在独自沉吟思索,虞美琴有些等不及,追问道:“那你周末有没有空呢?有空的话我们就先排练起来,今天下午有空也行。新传院这个题目肯定是吃得很透的,我们不好好准备可不行!我觉得这场就我顶下付一鸣,你,我,史妮可,陈思聪,四个人上场就够了。”

    “那就周末吧,我今天还有点事儿,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一下刘教授,就先失陪了。”冯见雄抱歉地说了一句失陪,准备先忙自己的。

    虞美琴微微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也没说什么。

    一直很没存在感跟在虞美琴身边的白静,见状倒是松了口气,暗暗在心中自忖:“幸好,那木头也是个不解风情的。怎么可以让姐姐大人喜欢男人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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