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谈笑风生
“15年内实现,很保守吗?信用体系这种东西要想从根子上颠覆其架构,可不是解决了技术瓶颈就行的,还有社会瓶颈。
如果用一个‘有全社会公信力的综合信用分’,来评判一个人的品德、社会信用,显然会触动多方的利益关系。那些目前以卡线、考证作为人参奋斗目标,并且把自己培养成那种形态人才的人,难道不会跳出来反对么?
至少那些高考、考证、职称考试刚刚卡线过的人,是肯定不希望看到那些考试分数比他们只低两三分、但实操技能又比他们强那么一点点的人,因为新的综合评估体系出现,而踩到他们头上去的。
看看温首相案头那些‘减少执业资格考试’的简政提案放了多少年,就不会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可奇怪的了——而且我估计,那些提案还会再放七八年,估计到下一任首相上来才会分批落地吧。”
冯见雄高屋建瓴地勾勒了一番远景,虽然看上去措辞有些假大空,但又处处透着以古鉴今的睿智。
“咳……听起来,倒也不无道理。那为什么具体是十五年呢?”魏哲谨慎地追问着。因为这个问题不是他自己本心想问的,所以追问的时候也有些使不上劲儿。
冯见雄很有把握地说:“十五年说的是在国内,国际上还不够呢——在民主的国家,至少要等一代人的时间,也就是20多年。另外,卫总,我怎么觉得这串问题的风格,不像是你和蔡总问出来的。”
魏哲和蔡重信对视一眼,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马风,微微的尴尬神色一闪而逝。
马风也是个大气之人,见状也不再藏着掖着,亲自开口:“看来冯先生对我很了解呐。”
电话会议器另一边的冯见雄,也爽朗而又清淡地笑了笑:“谈不上,只是突然觉得提问风格从技术角度转向社会角度了。”
“你们散了吧,这小子有点意思,我跟他聊聊。”马风轻声吩咐,一边一挥手,就把那些技术男打发了,只留下三大高管,
“冯先生才20吧?那我就叫你小冯了。刚才听你的意思,觉得这套信用大数据体系,在国内似乎还会发展地比美国还快?这番观点我倒是闻所未闻。那你倒是说说,你觉得人工智能领域还有哪些细分方向,未来国内有机会对美国弯道超车的。只要说得有道理。我们阿狸巴巴可以给你留个战略咨询的位置。”
冯见雄朴实无华地分析:“谢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太空泛了,未来人工智能的大部分领域,我们都可以对美国人弯道超车吧,欧洲人就更不足为虑了。”
“这么自信?不会是说大话吧?”魏哲和蔡重信纷纷如此揣摩,虽然刚才冯见雄已经多次用老成持重的分析打消过他们这种念头了。但无奈冯见雄又一次又一次用看上去吹得更大的牛逼,把刚刚刷新出来的尺度又一次撑满。
“说话要有根据。”马风提醒了一句。
“很简单,两方面根据。首先,国内的人口众多,网络行为产生的大数据更加丰富——当然了,我并不是简单地认为数据的量大,对算法的‘喂养进化’效果就越好。
我之所以说国内的数据更丰富,另一层面是因为国内的隐私保护立法比欧美更加薄弱,加上国人喜欢贪小便宜用免费软件,所以往往为了盗版也就相对不怎么在乎软件商搜集他们的信息。因此久而久之国内智能巨头在这个领域肯定是比法制健全的美国同行更有优势的。
其次,人工智能的每一步发展,说到底是要解放人类的生产力的——换个残酷点的词汇,那就是要消灭一部分旧的人类工作岗位的。
当初蒸汽机革命用了七八十年才在英、法彻底普及,电气革命在德、美用了三四十年——英法难道不知道电气革命的重要性么?不是,只是它们的蒸汽革命时代发展得太完美了,所以下一次革命来的时候就被既得利益束缚住了,不愿意舍弃自己的优势项目。
同样,后来的计算机革命、信息革命,哪一次不是至少用了一代人的时间,才普及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扫平阻挠。之所以人类进步的这么慢,并不是科技研发的速度跟不上,而是社会转型的阵痛跟不上。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落后者,总想求存挣扎一下。
而且,从资本主义开始,西方世界放出了一头怪兽,那就是民主。当初之所以放出来,无非是民族国家、社会化大生产的社会形态需要民主,需要解放生产力,所以资本家赐给了屌丝民主。
可是现在呢?智能革命一旦到来,虽然不敢说地球上70亿人会淘汰掉65亿,但是至少目前活着的这70亿会淘汰掉65亿。这时候,一旦屌丝们手里有选票,他们就能阻挠人类进步。
如果米国出现经济危机,或许他们能够忍第一个八年,让那些喊着变革口号的、本身人生经历看起来很‘美国梦’的新总统整顿一下。但是一旦他们发现不管怎么折腾,‘小白高’都找不到工作,那他们就会民粹到反全球化,反资本注意和技术主义的全球布局,变回一个闭关锁国的国家去。这,就是华夏在智能革命时代一举对欧美弯道超车的契机。”
唐纳王,大美亡。(当然,美国人民没有亡。)
“嘶——”魏哲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顿时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家伙冠冕堂皇的场合呆多了,而且原先的老板是典型的欧式民权思维,自然是非常不适宜冯见雄这种赤裸裸的血腥言论。
倒是蔡重信跟资本打交道了几十年,抵抗力比较强,而马风则是神经比较粗,所以对不和谐的适应性还是挺给力的。
“Joe,这种话合适么?”魏哲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蔡重信,语气中的不齿却是掩饰不住。
蔡重信微微一笑,内心免不了吐槽一下魏哲的图样、拿衣服:
“想想还是有道理的吧。我就记得,前几年,看新闻看到组数据,说国内的非文盲率,当时是97%点几。今年机缘巧合又关心了一下这个数据,才涨了百分之零点三、四的样子,勉强到98%——
一开始我觉得奇怪,以我们国家这么大的教育投入,怎么扫盲还是这么慢?如今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文盲?后来就想明白了,非文盲率这玩意儿,光靠钱是解决不掉的,还要靠时间——花再多的钱,那些七老八十的老文盲也不会马上死掉,也教不了。
要从98%提升到100%,关键是等。再过二十年,三十年,老文盲都老死了,非文盲率当然100%了。冯见雄刚才这番道理,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哲愕然。
马风却是饶有兴致,眼神一亮。
“有点儿意思,虽然越谈越务虚了,不过我喜欢。”马风兴致盎然地对着电话会议器大声问,“小冯,听你的意思,你这人倒是个反民主的?你觉得民主并不是人类奋斗的目标么?只是一个阶段?你刚才好想用了‘赐给’这种词,好像狂了一点。”
“那我们换个词好了——‘争取’,但我觉得本质是一样的,赐给也好,争取也好,本质上是双方博弈到了一个对价的平衡点。马总英语应该不错吧,应该听得懂,我说的‘对价’,是consideration。”
魏哲和蔡重信当然英文水平也不错,也知道consideration这个词,只是没有做英语老师出身、又毕生淫浸装逼之道的马风那么敏感。
冯见雄这个词一抛出去,顿时让马风激起了几分三观知己之感。
Consideration,在直译的时候,往往被翻译为“考虑”(名词性的)。
在大陆法系的合同法概念中,遇到这个词,往往喜欢翻译为“合意”——也就是描述在合同达成过程中,双方互相妥协、Compromise,你让一点,我让一点,最终形成一致。
但是,在英美法系的合同法概念中,Consideration就被翻译为“对价”。
细节的法理学差异,暂时不必说那么多,只强调“合意”和“对价”的主要区别——那就是英美法系的“对价”,更强调“等价交换”属性,而非“相互凑合、妥协”。
换言之,在英美法里,Consideration就是Consideration,Compromise就是Compromise。
生意双方如果觉得对方开价高了,他们相对而言不该寻求讨价还价,而是更应该选择换一个识货的、让货价相等的新客户去成交。
民主,当然是工人们抛头颅洒热血罢G罢出来的。
但,显然也是他们“抵抗所造成的麻烦和合作所带来的利***间的差额,满足了资本家的诉求,才有可能达成的。
如果没有对价,工人死一个亿,也换不来资本家赐予民主。
“所以,民主的产生,只是因为资本家需要社会化大生产的协调,只是科技把社会分工推动到了这个阶段,才产生的。是因为在资本面前,这几十亿人的‘主观能动性’是有价值的,资本才赐给他们民主。
但是未来呢,智能革命时代,至少目前地球上活着的70亿人里,有65亿的主观能动性是没有价值的,他们的技能可以被机器彻底消灭。
哪个国家更把这些跟不上时代的弱智当人看,让他们有选票来阻挠科技进步。那么,资本、科技和精英,就会流向其他更加不把弱智当人看的国家。在美国,下岗工人可以阻挠科技进步,在国内,下岗工人无力阻挠科技进步,那么科技大佬当然会来拥抱华夏!这就是华夏文明再次崛起的契机!”
第64章 你当哥是卖PPT的?
美国,在马风那一代国内人的眼中,始终有一个不变的概念。那就是:不管“美帝亡我之心死不死”,至少“美国是个资本主义国家”这一点是错不了的。
但是冯见雄的话,却在这一点上给出了当头棒喝。
没错,美国依然是一个市场经济国家,但它同时已经堕落成了一个拥有相当社会注意大锅饭属性的福利国家。
虽然没有欧洲那么堕落,但是至少资本家对弱智人民已经开始失控了。那些对社会毫无贡献的失业者居然都有资格投选票,一旦把唐纳德选上去,这种失控就到了顶点。
相比之下,还是200年前本杰明富兰克林时代的美国更加上进、血性一些,至少“财产少于三十美元的人没有投票权”。
冯见雄的冷血,虽说不至于震撼马风等人的人品三观——毕竟能做大事的人,都有冷血的素质,至少该冷血的时候能冷血。
所以对于几亿人的生死荣辱,他们都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冯见雄的话,着实冲破了一些思维惯性的桎梏。
“马总,我最近看了一本这两年刚出的科幻小说,叫《三体》,推荐你也去看一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已经堕落到了觉得生存是天经地义、唾手可得的。而不是需要血腥斗争、物竞天择的。’我觉得这段话比我说的文艺。
什么普世价值,不过只普了西方世界两三百年历史的昙花一现破货,就敢自称普世价值了?人类文明都多少年了?两百年算个屁啊。
那跟那些感恩节之后生下来的火鸡、因为每天上午11点都吃到鸡饲料,然后就总结‘每天上午11点有人来喂鸡饲料,这是一条普世价值’这种规律的火鸡有什么区别?等到下一个感恩节到来的时候,它们就会知道这不是普世价值了——虽然它们是靠被屠宰进烤箱,才知道自己错了的。
目前那些意识形态和社会学家,他们都不懂技术,也不懂智能革命的迅猛,所以我不怪他们短视,也并不是看不起他们,也不是针对谁。我只是说,在这个问题上,地球上的社会学家,统统都是感恩节后才生下来的火鸡。”
凭良心说,不考虑资历和威望,冯见雄当然有资格说这句话。
毕竟对于一个经历过2020年代智能革命的人而言,06年地球上的社会学家,在讨论这个问题时统统都是辣鸡。
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论,血淋淋地揭示了一个真理:民主?拜托,那也只是人类发展到某个阶段的产物,并不是终极追求。
要想成为终极需求,前提条件就是:所有的“民”,对资本仍然要有利用价值。
如果有大多数民,已经完全不属于“重要的生产要素”了,资本为什么要浪费资源来照顾这些人的想法、以调动这些人的“主观能动性”?
因为害怕革命么?说句良心话,在资本主义早期,在“人类社会分工还不够明确、改行难度还不大”的年代,或许资本是要害怕人民造反。
毕竟,那个时代的人还不够专业,武器的使用稍微培训一下,非洲的黑叔叔都能学会。所以天生不是当兵的人,也能改行来当兵造反。
但是,一旦使用暴力也变成一桩非常细分的专业之后,事实上人类近五六十年来,已经不存在足够专业化的军事独裁政权被人民推翻的例子了(只可能被更加专业的外国军事力量推翻。或者是本国的非专业造反者得到了外国专业军事力量的援助,也就是代理人战争)。
所以,“不被人当人看的人”造反,不存在的。
未来,资本可以放心大胆地不把弱智当人看,而不用担心任何反噬。
冯见雄也是支持这样的世界的。
如果哪一天他也成了弱智,他会心甘情愿地愿赌服输自杀。
……
“不对!你这番歪理有个重大缺陷!”
就在马风和蔡重信沉思的当口,魏哲却跳出来反驳了。
“卫总,请讲,不要客气。”冯见雄含蓄有礼地请对方发言。
魏哲单刀直入地指出:“按照你刚才说的,智能革命之后,或许很多不够创造性的脑力劳动也会被机器消灭。但是机器并不能产生消费欲望,资本主义要增长,说到底还是需要激励人去花钱。如果‘不能创造创造性价值’的人都活得很惨,人工智能生产出来的东西,还有谁有这个消费力去花掉?
冯先生,你可能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所以我教你一个例子:在底特律,曾经有三大汽车商的资本家,跟工-会代表谈判。通用、福特、克莱斯勒的总裁们,展示了最新一代的全自动汽车装配线,只需要一两个调试PLC的工程师,一个工人都用不到。
然后总裁们炫耀:你们不是要给工人加工资、要福利么?那我们索性一个工人都不用好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本要这要那!
但是工-会代表是怎么回答的?他们说:先生,你有本事用机器人造车,你有本事让机器人买车吗?
所以,冯先生,我希望你多一点人文精神,不要那么冷血,你刚才说的那些废话,我可以当成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激进分子的随口胡言。”
马风和蔡重信眉头一皱,觉得魏哲这番话有些书生气,矫枉过正。
不过,魏哲的话,道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于是马、蔡二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静观其变,看冯见雄有什么解释。
“哈哈哈哈哈哈……卫总,你在逗我吗?这种鸡汤段子你也信?”电话会议器另一边,几乎是毫不停顿地传来了冯见雄爽朗的笑声,
“那好,卫总,我倒是要问问你,就用你刚才举的这个例子好了——通用福特克莱斯勒,他们给工人加福利之后,他们品牌的汽车销量有好转么?给工人钱,工人就会买美国车么?那美国市场上将近三分之二的丰田车哪儿来的?绝大多数美国人都在开日本车了,你告诉我保护工人购买力对自己的‘产业可持续发展’有用?”
“你……”魏哲一阵语塞,却是无法反驳。
确实,虽然美国的汽车工人待遇那么好,可是美国市场上几乎都是日本车。连那些忘恩负义的汽车工人本身,都有很多在买日本车。
正如牛奶滞销危机的时候要倒牛奶,但是在国内,倒谁的不倒谁的,没法统筹。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是作秀式倒奶。
四百年前的四班牙贵族,不是不知道“美洲贵金属综合症”的坏处,不是不知道“只挖黄金、不搞实业”没有可持续发展潜力。
但所有人都指望着身边的人“你去搞实业,把继续去美洲掠夺黄金的机会让给我”,最后就是整个国家僵持住,眼睁睁看着英国人荷兰人搞工业化。
《绝地求生大逃杀》里,毒圈边上,一片平坦的大草原上,两棵相距五十米的大树背后,各自站了一个拿着AK的人。
他们不是不知道‘不跑毒就会被毒死’的道理,但是他们也知道‘先离开大树掩体的人,在通过空旷的大草原时,会被另一个人从背后打靶干掉’,所以他们只能卡着,双双毒死在毒圈里。
拿了福利的汽车工人,也不是不知道‘都不买国产车,迟早有一天大家都要倒闭,大家都拿不到福利’,但是他们都指望着“最好我的同事去买坑爹的美国车,我自己去买又便宜又省油的日本车”,最后憋到三大汽车商集体倒闭,底特律跌破成一座房价1美元的鬼城。
冯见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除了《大逃杀》之外的另外两个例子,鞭辟入里地说了一遍,顿时从观点上折服了那些不同意见者。
“是小卫书生意气了,这点确实是小冯说得对。”事不关己的蔡重信如是思忖着。
马风虽然暗中赞同,但脸上却也不得不勃然变色:“小冯!注意你说话的方式!贵公司就是这么给客户提供咨询的么!”
马风可以赞同冯见雄的观点,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冯见雄对他新挖来的高管言语不敬。不然他还怎么带团队?
冯见雄无所谓地道歉:“非常抱歉,我也知道,刚才那样的说话方式,可能会对你我双方的合作造成影响。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今天这番话,马总你就当是闲聊,不想给钱就罢了。我两三年之内,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可以给你提供咨询的业务场景了。
你就静观其变看三年。到时候,等我今天的预言一件件成真了,你觉得我这人的战略眼光还行,你再来找我好了。我还可以奉送你一条预测:就说刚才卫总提到的那个例子好了,我觉得,三年之内,底特律必有鬼城的趋势。美国三大汽车商都会受到重挫,当然,百足之虫么,要龟彻底,我觉得可能要五六年。”
见冯见雄如此坦荡、有把握,马风和蔡重信也不由得再次被唬住了。
两人相视一眼,蔡重信看到了马风眼神中的意思,连忙由他开口确认道:“小冯,你的意思是,今天你说的这些,如果三年内没有应验,到时候我们也就把你当成江湖骗子好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冯见雄非常有把握。
听了这话,马风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毕竟那么大的老板,怎么能占年轻人这种便宜?说出去江湖地位都掉份儿了。
他僵着脸说:“那倒不至于……大贤遗野,何必三年呢。你只要有道歉的诚意就好了。”
“不,是我自己想静三年,大家静观其变。毕竟我现在还要读书嘛,如果马总你提携我太早,将来江湖上的同行说起我的发家史,难免会说‘那家伙当年还不是走了狗S运,有马总提携才蹿火箭上来的’。”
饶是马风脑子转得快,也被冯见雄这么奇葩的谢绝借口给绕晕了:“蛤?啥意思?”
“这么说吧:马总,你99年创业的时候,也不希望天使轮的时候就拿孙正意的钱吧?如果你当初公司刚成立,就拿了孙正意的2000万美刀,那你得让出去多少股份?而且恐怕这辈子不管你做出多大成就,都会被孙正意在背后说:马风那小子算啥?当初还不是靠我提携他。
所以,有本事的创业者,都不会希望风投给太多钱的,都是要用多少融多少,能多晚融就多晚融。只有想靠PPT讲故事骗钱的假创业者,才是反其道而行之,能融多少融多少。
我自问属于对自己超级有信心的。不用打出‘阿狸集团战略顾问法务顾问’单位的招牌,也能闯出自己的名头来,那不是对大家都好么?三年之后,你再来找我,相信就不会抱着‘冯见雄那小子,当初还不是我抬举他,他才捞到第一桶名声,混到如今的江湖地位’。”
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让马风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呆滞了半晌,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自言自语地说:“有个性,有想法!”
第65章 那就拿个冠军吧
“写过企业战略调研报告么?没有?那就找模板学啊!形式不重要。把我今天说的整理一下,我再给你个额提纲,这周完成了发给马总。”
电话会议打完,冯见雄又恢复了甩手掌柜的姿态,开始指挥史妮可干活。他这周还要准备辩论赛,真没这么多时间料理这些,只能是提点一二。
既然是要形成战略调研报告,干货肯定不能少,也不可能和电话会议聊的时候那么随性,必须有详实的调查证据。
刚才在挂断之前,冯见雄先口头汇报了一番,把自己的战略报告里将会涉及调研的观点罗列了一下。毕竟他夸下海口,说了“三年后准了你再请我当战略顾问”的话语,那么纸面报告肯定要更加侧重于那些三年内可以验证结果的中期内容。
冯见雄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决定把“大数据和云分布存储、处理”、“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的初步应用场景:用户偏好推送”、“论底特律式美国制造业经济的崩溃前景,及国内智能制造的契机”等等,总计七八个可以在两三年内神预言的点,作为详细论证的目标。
马风那边也还算讲究江湖规矩,似乎是怕将来冯见雄真牛逼了,留下霸王聊的恶名。于是最终看完提纲之后,随口就许了100万的咨询费——今天先预付30万,剩下七成等事后阿狸内部的战略品牌部全面分析过正式报告后,再酌情给付。
马风显然也是调查过冯见雄如今出手的身价了——虽然冯见雄在圈内只有两桩大案出手记录,但每一桩都是要价千万级别的。所以阿狸方面给个100万咨询费,也算是中规中矩了。
毕竟,这相当于冯见雄聊了一个下午天,就赚了30万,写个报告,又赚70万。这种报告只是指出个努力的大方向,解决对方在认识上的矛盾,而具体解决方案是不明朗的,也不可能给更高的价钱了。
哪怕是华尔街和硅谷那些最顶级的咨询律师,做到大卫戴德蒙德那种级别的,每小时打表数千美元,那也是不如冯见雄的——冯见雄今天下午的开口费,可是每小时折合将近1万5千美元。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你是个冷酷的人。但还是没想到你居然对穷人这么漠视。”
默默接下男友交办的任务,史妮可内心微微酸楚地说。从骨子里来说,她至今还是一个精神上的穷人,对冯见雄在和马风的谈笑风生中展望的残酷未来,难免会心有戚戚焉。
冯见雄何等智商,他把剩下的茶水喝完,脑子微微一转,就知道史妮可的心情了。
他把女友搂进怀里,随口安慰:“我哪有对穷人漠视了?我是典型的机会主义信仰者好吧。因为出身而穷的人,我很同情,很希望他们能上进,有上升通道。我只是不在乎弱智的死活罢了。”
史妮可叹了口气,一副看穿了对方想法的表情:“别掩饰了,这句话我就当你是在安慰我。上次为了L干妈的案子、做局。你教导我,在偏远省份要注意公司壳子重复利用,提到‘一等XX二等X,三等XX四等X’。
我现在还记得,你说那句话的时候,那种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一点都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现在说你‘对于因为出身而穷的人抱有同情’,这不是很假吗?你连那些因为出身而被不公正对待的人都漠不关心。”
“唉……”冯见雄叹了口气。
“怎么,被我说中了?”史妮可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冯见雄懒得辩解:“不是,只是觉得你跟了我一年,居然思辨能力还没跟上节奏,有点恨铁不成钢。”
“……”史妮可语塞。
“那种话,无非是网上愤青喷子瞎总结的,且不说逻辑很混乱。哪怕我们退一步,假设那句话说的四等分层法都是真的。在这个基础上,讨论这句话的合理性——那我也觉得,只有其中一条应该被谴责,另外两条很正常啊。从这种逻辑混乱的喷子言语里,你是怎么看出‘我对因为出身而贫寒的人漠不关心’这种结论的?”
冯见雄的口才,真是对自己的女人都毫不留情。
要不是史妮可太了解他了,只怕换个妹子还真扛不住这种男女朋友之间的说话方式。
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史妮可被噎得平复了好久情绪,才不可置信地反问:“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你都说那两句话里有一大半是没问题的,那还不证明你屁股坐歪了、看不起出身贫寒的人?”
“大错特错!一等洋人二等官,三等XX四等X。这两句话里提到的四种身份,有几种是天生的、定死的?又有哪几种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的?洋人,说的是国籍,官,说的是阶级。只有第二句的两种身份,说的是民族,是血统决定的。
所以,哪怕做了汉,不甘心,真按照这句话,难道就没有上升通道了吗?国籍,是可以通过个人后天努力改变的,阶级,也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的,而且在那句话里,都居于第一等第二等之高。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汉’的整体提升而叽叽歪歪?努力提升自己,变成洋人,变成官,不就好了?
当然了,哪怕是我这种有信仰的人,一辈子不去做官,那也没关系,在这句话里,官也不过是第二阶级嘛!不是还有第一阶级放在那儿供我们努力?
与其担心汉不汉的,不如多费点心思关心一下上升通道是否畅通,变洋变官的机会是否均等,那才是最应该重视的社会问题。至于那些给了机会都爬不上去的弱智,就因为是汉,我们就要关心他们么?”
一个机会主义者,从来不害怕财富地位的不平等,只害怕往上爬的机会不够平等。
那些秉持着美国梦的野心家,之所以几百年来都能忍受贫穷,无非是受到“只要我够奸够阴够不择手段够努力,我也可以”这股血性的激励。
史妮可到了此时此刻,才算是彻底刷新了自己的三观,知道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被成功洗脑统一了思想,史妮可终于心服口服地,乖乖开始撰写战略调研报告。
冯见雄觉得精力有些透支,稍微提点了一下,就回去睡大觉恢复脑力了。
第二天一早,照例花时间准备了会儿辩论赛,然后就收拾了一番,去见龚院长。
“院长,您找我?”冯见雄按照预约的时间,准点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小冯啊?坐,饮水机自己倒。”龚院长已经六十多岁,是退休返聘的年纪了,听到敲门声,先抬了一下老花眼镜,才出声招呼。
冯见雄亲自在饮水机里接了两杯水,然后像自己家里一样往沙发上一坐。
龚院长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也坐到了会客的沙发上。
“小冯,成绩很不错,可喜可贺。地方上ZF委的合作课题意向,已经发过来了,你好好努力。在校生接到这样的课题,你是第一个。”
龚院长说话很慢,深思熟虑的那种。
“谢谢院长鼓励,我会的。”冯见雄一点受宠若惊的意思都没有。
龚院长随口问道:“听小汪说,他昨天就通知你来了,是你太忙?”
“是的,昨天下午有个客户的电话会议,是阿狸巴巴——我开了家咨询公司么,抱歉。”
龚院长听了阿狸巴巴的名头,竟然也不以为意。应该是年纪到了,没什么追求,对产业界也就没那么热心。
只听他继续提点道:“那天电视上说过的话,真到了课题里,要注意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即兴救人是救人,形成理论是形成理论。”
“我明白你的意思。”冯见雄虚心地说。
龚院长随后问了几个问题,都是那天他看完《金陵零距离》后深思熟虑过的。
幸好,这几天已经有好多人跟冯见雄聊天时,旁敲侧击过相关的观点,所以冯见雄早有准备,当下也是对答如流。
包括把他被央视罗胖子和阿狸马风问到过的,对于“未来社会信用大数据”体系的深入看法,无需赘述。
龚院长听完,确认冯见雄不是个放空炮的,也就放心了。
“那我就放心了,这组课题,你跟刑法学的小王一起做吧,挂在他名下,该你第一作者的成果不会昧了你的。我也听说了,你上学年就在谋求修双学位,想尽早拿律师证、专代证。以你这本事,不耐烦在学校里久待吧。”
冯见雄眼神一亮,心说没想到龚院长还挺通情达理的,这是要诱人以利么?
他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肯定:“那是当然,我无心搞严密学术,太憋气了。社会科学的东西,想在学术上证明点儿什么,太费劲。对于我这种有远见的人,还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比较快。”
冯见雄这番话,倒也不全算虚伪的托词。因为对于他这种先知先觉的人来说,要在学术上证明一些社会预言,实在是太费事了。语气花这个功夫,还不如自己亲身实践,将来用历史来啪啪啪打脸,跟人解释啥论证过程?
就相当于一个可以预言次贷危机和底特律鬼城的人,有必要证明这一切吗?
不用。
哪怕证明了,别人还会说“你那么有本事当股评家,干嘛不亲自下场赚钱”?
所以,直接亲自下场捞钱,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的能耐,也是类似。
“很有自信嘛,行,人各有志。”龚院长无所谓地叹了口气,抛出了自己的诱饵,“这次的课题成果,如果可以被公AN部纳入国家刑侦学相关教材。然后,小刘那边的课题也结题顺利的话,我许你大三结束后,就提前一年学制毕业。
如果这次的辩论赛,你拿了华东赛区冠军,代表国家去了星岛参赛,明年还能夺得国际冠军的话,我保你一个本校的硕博连读,而且2年内就毕业。”
法学类本科的课程,本来就是前紧后松。
大一刚进来的时候课多得要命,到了大四就完全没课只剩社会实习。而且大多数学生从大三开始,就把全部精力投注到司法考试的准备中去了。
所以以冯见雄的能耐,学分根本就不叫个事儿,只要院领导点头,大四取消掉提前毕业,也完全是可以做到的。以他的学术成果,卡学校里那些硬杠子,也是完全没有问题。
他微笑着对龚院长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会提前毕业的。不过保研没什么价值,您还是留着吧——恕我直言,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读文科,重要的不是学历,而是人脉。窝在金陵这种地方,读了博士也是浪费。”
冯见雄从来不是读书无用论者。但是他知道新时代读书最大的收获是掌握一套快速迭代的学习方法,而不是囤积到的知识存量。
知识存量过气变质太快了。
除了学习方法之外,第二重要的就是“跟谁学,和谁一起学,开拓了多少链接、眼界、人脉”。
从这个角度来说,后世那些哀叹“教育资源越来越不平衡”的酸子,其实也没啥好不平的。因为这个时代本来就注定了,去一线前沿城市读大学,可以接收到的视野和人脉宽度,不是窝在山沟里能比的。
理工科还可以挣扎一下,文科想都别想。
龚院长乍一听冯见雄连保研都看不上,还有些错愕,随后却是很快跟上了对方的节奏:“那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祝你取得好成绩。”
冯见雄又跟龚院长聊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告辞。临了,他想到一个问题,随口就问了:“院长,我查过提前毕业的硬性学术成果条件,那如果别人也做到了同样的数据,应该也可以不用念大四,就提前一年毕业吧?”
龚院长楞了一下,笑道:“当然,学校对所有同学都是公平的、一视同仁的。”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成果会有的,告辞。”冯见雄谦逊地退了出来。
既然拿个世界冠军还有价值,那就拿吧。
第66章 单枪赴会
同一时刻,数百公里外的沪江,复旦大学。
与世人的一般想象截然相反,即将参加华东赛区大学辩论赛决赛的复旦大学辩论队队员们,并不是一群时事洞明的热点追踪者。
相反,他们是一群热衷于闭门钻研哲学辩证诡谲之处的学究——当然,也是一群口才无比便捷的学究。
以至于,那天校方领队抽完辩题传达回来之后,这伙辩手就开始皓首穷经准备资料、脑补意淫对手可能的话术方略,然后左右互搏推敲对策。
勇猛精进闭关三天,自以为把题目彻底深耕细作嚼碎吃透了,这伙人才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事实上,他们的做法跟冯见雄也没差太多。毕竟冯见雄也为了比赛,手机关机了一整个周末。
他们和冯见雄唯一差的,就是在闭关前连对手是谁这个问题都没关心过。
虽说准备辩论赛的时候,严格来说是没必要知道对手是谁——无论对手是谁,都应该拿出100%的努力;无论对手是谁,最终击败敌人所用的那套话术都应该是没有分别的。
而且,复旦大学队没有关心这个问题,理论上也是因为常年的惯性,让他们有些想当然了——十几年来,华东赛区大学之间的赛制分组,有一条严格的守则,就是把复旦大学和金陵大学分别分到上半区和下半区,这样就能确保两支强队即使连战连捷,在决赛之前也不可能碰面。历届组委会也知道,这两支队伍一直以来就代表了华东赛区的最高水平。
所以,当出关的那一刻,注意到真相的时候,四名队员都是大吃一惊。
“蛤?周末是跟金陵师大决赛?”作为全队核心的三辩谷和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不屑的语气。
“金陵队今年这么不争气?这不是送我们去星岛么?”二辩白景悠也随口装了个逼。
“没听说过往年金陵师大有什么成绩,师资力量应该也不行的,估计就是靠新来了个别高手撑撑场子的吧。”负责开场和总结的两名妹子选手高美幸和梁春日,倒没有男队友那么狂妄,但也颇看不起金陵师大。
……
数日倏忽而过,很快到了周五,第二天就是赛区总决赛了。
史妮可这边,已经在冯见雄的指点下,把那份战略调研报告彻底完成,发给了阿狸巴巴那边,供客户审查。据说马老板看了很满意,当天就干脆地亲口吩咐财务部门回了尾款。
暂时得了几天空闲的史妮可,自然被抓包了个后勤的差事,跟着冯见雄和其他队员一起奔赴沪江,参加决赛。
田海茉本来打算周六一早再买动车票去沪江的,这样也能节省一天的时间和开支。不过这种小气的方案很快被冯见雄否决了。
校方吝啬,卡差旅费,他自己还能苦了自己不成。所以最终的决定,就是周五一大早冯见雄亲自驱车去沪江,到复旦大学附近找个上档次的酒店住下,养精蓄锐调节一下生物钟,以备次日的比赛。
车还是用了虞美琴的佳美。不是冯见雄买不起,而是开学这几天太忙,实在没空折腾新车。
虞美琴的车还算宽敞,虞美琴自己坐在副驾驶位上,后排田海茉、史妮可、南筱袅三个苗条美女挤一挤,倒也不嫌局促。
史妮可不用上场,只是跟去打杂后勤,顺便给男朋友加油助威的。所以车上自然要发扬一下谦让,主动坐在后排中间,好让田海茉和南筱袅途中休息得舒服一些。
冯见雄戴着墨镜,半开着车窗,让高速上呼啸的暖风吹进车厢里,一边跟身边的虞美琴闲聊:“大前天龚院长和我许了好处——这次拿下冠军,将来再整点儿学术成果,就许大三读完就能提前毕业。如果再去星岛拿了世界冠军,直接保送硕博连读。”
他说到这儿,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中间的后视镜,发现田海茉和南筱袅也在通过后视镜看他,他便微微歉意地补充说:“可惜,田姐、南姐你们都大四了,就算拿了奖,提前毕业的优惠你们也享受不到了。美琴姐,妮可,你们还能努力一下。”
见冯见雄如此谦逊,倒是南筱袅率先看开了:“这有啥客气的,是我们自己生不逢时,生早了,没赶上跟小雄你一届。
再说龚院长既然能许这条件,到时候肯定也会变通一下,给我保研的,说不定读研的时候能提前毕业呢。总之还是谢了,以我自己的本事,本来都不一定混得进校队。”
读法学的人,就业都很困难,以当时的行情,几乎是个个考研,南筱袅自然也不例外。
倒是学电子商务的田海茉,没啥继续深造的想法,加上商学院那边的事儿,法学院的龚院长也管不到。相比之下,她这个校队二号主力,倒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不过,田海茉也是心思顶灵透,极有眼色的人,完全听得出冯见雄的歉疚和笼络之意,当下也大大方方地坦陈:“今年没有你们俩,也不可能走这么远。小雄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听说你都能跟阿狸马总搭上关系。真想帮姐,找工作的时候帮姐美言两句,就一辈子承你情了。”
听田海茉这么说,冯见雄爽朗地应承:“那必须的,就怕田姐看不上。”
一车的妹子都分润了好处,自然士气更加高昂,恨不能一脚油门跟着冯见雄杀去星岛。
捞到好处最多的虞美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坐在前排,又是唯一一个留了短发的女生,被车窗里透进来的风吹得发丝根根飘拂,遮蔽了她眼神中的水雾。
“为什么帮我这么多?”她呢喃断续地随口问着,说话时不时要把吹进嘴里的发丝捋出来。
“就当千金市骨咯,总要让人看得见,跟着我冯见雄混的人,都能飞黄腾达。”冯见雄满不在乎地说,“当初翁得臣那种小人,都能许你一个双学位。你冒了风险跟他决裂,站在我这边,我要是只还你一个双学位,以后谁还跟我混?提前毕业,硕博连读,那都是小意思。风险投资,总是越早入市的人风险越大、成功后收益率也越高……”
“还真是冷漠啊……确实是你的一贯风格。”虞美琴微微苦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思维过于发散,调侃着说,
“照你这种人的逻辑,妮可岂不是因为更早死心塌地投靠你,才捞了个女朋友的身份?这事迹要是拿出去宣扬,倒是能治好不少拜金女、多救几个潜力股。可惜,不是所有潜力股都有你这么良心。哪怕美女在他们贫寒的时候倒贴,也不一定能有始有终,糟糠不弃。”
史妮可被这番话说得闹了个大红脸,自卑地不依道:“美琴姐!你又取笑我!人家……知道自己配不上雄哥的,不是当初雄哥身边没人照顾么……”
虞美琴的回答却丝毫没有烟火气,依然是那么冷冰冰地,富含理性:“别这么想,你有个好归宿,也算是有教育意义的。不要轻贱自己,你已经不只是在为自己的幸福了,你这是在为所有看中潜力股的女生代言。”
史妮可被说得哑口无言,除了脸红,再无反应。
车子在高速上飙了两个多小时,从沪闵路拐下来,直奔徐家汇附近的复旦校区,就近找了一家五星级的华亭酒店住下。
冯见雄开了三个套间,妹子们两人住一套,他自己住一套。
沪江最顶级的五星级酒店,标准间起价都得两三千开外。华亭不算最高档,只是胜在交通还算便利,以如今06年的物价,标间也就一千出头一晚。
不过冯见雄要的是套间,那就贵上一些,算上服务费(相当于小费),三个套间每一套都是3000块。再加上酒店的餐饮休闲都还算不错,一行人每天的消费总要一万块。
这对于这星期跟阿狸马总聊聊天装装逼,就入账一百万咨询费的冯见雄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大赛在即,鼓舞一下士气,调节一下水土,这点开支完全是值得的。
虞美琴和史妮可已经知道冯见雄的身价底细,虞美琴虽然觉得有些承情,总体倒也消费得心安理得。
田海茉和南筱袅,不免微微有些局促。但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外地比赛,没有此前的经验对比,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房前冯见雄吩咐大家:“稍微洗漱休息一下,我要了个包厢,好好吃一顿。晚上做个精油SPA,马杀鸡放松一下,别水土不服影响了明天状态。”
“小雄,别太显了,稍微吃点就好,大吃大喝反而要水土不服,刚才我看你还点海鲜……”田海茉很有大局观地劝了一句。
冯见雄解释道:“放心,我心里有数。点的海鲜都是滋补炖品,没有刺身生鲜。咱自己人吃个实惠,又不撑面子。”
他都这么说了,妹子自然不好再劝,洗漱休息了一会儿,下楼去了餐厅包厢。
满桌的佛跳墙、雀舌羹、花胶炖燕盏、海参炖驼蹄,都是温润滋补、中正平和的小清醒菜式,一道俗气的大鱼大肉都看不见。
南筱袅和田海茉相视一眼,苦笑着入席了。
这种队长,还真是霸道啊。
短短二十几分钟后,冯见雄一个大男人吃得快,已经吃完了。
他开了一上午车,有些累,也不和队友们客气,让大伙儿慢慢吃,自个儿预约了一个泰国古法按摩师,去保健了。
刚要出门,他的手机却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冯同学吗?还记得我不,我权此芳,现在是辩论赛组委会的,你们已经到沪江了吗?需要我们安排下榻么?”
第67章 绝交P图术
“权小姐?你怎么又成组委会的人了?”冯见雄下意识就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参赛至今第四轮,原先也没出过本市,没有异地比赛过,所以压根儿不知道这个比赛居然还有专门帮比赛队伍打点行程的组委会人员。
不过,其实稍微用常识想一想,也知道这种安排肯定是有的。
毕竟到了第三轮之后,赛事是要上央视转播的,而且央视本身也是比赛的联办单位。到了这种档次,万一参赛人员遇到点什么意外不能如期赶赴,电视台上岂不是要轮空了?
因此,临时安排专人提醒各方行程、提供应急预案,肯定是要的。只不过原先都是本市参赛,不可能有意外,所以这些接洽都没有流到冯见雄这儿,就被校方的领导应付了。
“上次我和孟哥做的纪录片节目,被央视的刘总编看上了,她提携我,借调我过来打杂……以后有可能会调去央视。”权此芳解释着,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更加弱气了些,就像刚刚踏上工作岗位没两年的打杂小妹。
停顿了一下后,她继续说道:“我上午给黄教授打电话了,他说你们已经自理行程提前到沪江了,今晚需要我们安排酒店么?”
组委会的预算里面,其实也会给异地参赛的客场队伍提供一些津贴和基本食宿。到沪江这种高消费的城市比赛,请客场队住两间锦江之星的标间还是没问题的。这也免得万一参赛队伍里有贫困生或者贫困学校,连这点差旅费都应付不了,丢了央视的面子。
只是组委会白送的食宿标准太烂,出门之前黄劲松虽然跟冯见雄提过,冯见雄却压根儿没要。
而且组委会还有一点很抠的地方,那就是但凡是星期六晚上的比赛,他们都是当参赛队伍周六白天才赶到沪江,所以默认只从周六提供一晚免费住宿。如果参赛队到的早了,想申请组委会包食宿,还要另看脸色好像参赛选手会稀罕多一天“沪江一日游”似的。
所以,冯见雄理所当然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搞定,已经住下了。”
权此芳显然最近夹在中间受气包当惯了,非常谨小慎微,还忍不住提醒:
“是吗?千万不要客气省钱,最好离复旦的徐汇校区近一些,免得明天不能及时赶到赛场,沪江的交通很堵的。我知道那附近的酒店房价贵,现在可不是省钱的时候。我们提供的酒店虽然不算好,至少是莲花路那边那家锦江……”
“我住华亭。”冯见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噗……”权此芳好悬没呛到,“冯同学你可别开玩笑,你应该知道这是要上央视的节目,行程出不得半点意外的。你也别嫌我烦,我有义务确保一切环节。我……我能亲自过来确认一下你们的状态么?”
“随便,那我给你个房号。”冯见雄也懒得跟这种小跑腿的为难。
他也知道央视的底层打杂难做,稍微一个没确认到位,真出了事情领导一发火,那就是开除的下场。
而权此芳虽然此前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口才了得,学术成绩也斐然,还在外面创业,但毕竟不知道冯见雄有多少钱,心存担心怕他误了事儿,也是人之常情。
……
半个多小时之后,权此芳穿着百褶短裙和塔夫绸料子的蕾丝衬衣,脚蹬水色小羊皮高跟鞋,挤地铁赶到了华亭国际酒店。
央视或者牛逼上星省台的人出差,普遍都能住高档酒店,但那只是针对有职位的,还轮不到她这种跑腿的小办事员。
所以这种档次的酒店,权此芳还真是只在接领导的时候跟进来过,自己并没住过。
大厅里一辆辆悄无声息的鸟笼型行李搬运车,被一个个穿着西装插着手巾的侍者推着,跟在客人身后穿梭。
英国进口的煲胆音响,流泻出舒缓的轻音乐,却更显环境的宁静。
所有工作人员就像是不会发出声响,只有游客的皮鞋声能敲出回音。
权此芳回忆了一下上次跟孟哥出差装逼时的情景,走到前台,礼貌地询问:“请问1806的冯先生在房间吗?能不能帮我接一下,是他让我来的。或者,我可以打他的号码,让他亲自和你们说吗?”
“好的小姐,请稍等”总台小姐礼貌地先应承着,一边飞快地在电脑里查询起来,然后柔声问道,“能报一下冯先生的电话号码么?”
权此芳报了号码,确认可以对上,总台服务小姐才帮她联系。
“这位小姐,冯先生目前在六楼的会所,你可以选择现在进去,也可以去六楼的休息厅等……”
“会所?那我上去好了。”权此芳想了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在专门的女服务员引领下到了六楼会所,领进某个单独的偏厅门,然后女服务员微微鞠躬离开了,还提醒她别去别的包厅乱走,有需求摁铃即可。
权此芳闻着空气中复杂的幽远香甜,听着放松的音乐,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连高跟鞋都踩得有些内八字,缓缓地往里走,还轻轻咳嗽了一声:“方便进来吗?”
“请便吧。”里面传来了史妮可的回答。
因为在看守所做法援的时候见过,所以权此芳好歹还记得对方的声音。
她拉开帘子,就被里面的场景震惊了。
按摩床上,一个挺拔修长的男人脸朝下躺着,浑身非常舒展,背上盖着按摩浴巾。
一个泰国古法女技师正在那儿吭哧吭哧地用力踩,做着保健。
史妮可也裹着抹胸的浴巾坐在按摩床边,不过浴巾上面露出两根比基尼的吊带,可见里面还是穿了东西的,她手边放了一盘正在削的水果。
后面的spa按摩池里,三个同样裹着浴巾露着吊带的妹子躺在水中的大理石躺椅上,椅子背后正好是环绕按摩水流的喷射孔,暖洋洋地让人麻醉。
空气虽然很温暖,却既没有潮湿也没有燥热。室内的湿度似乎处理得很好,就跟北海道的露天温泉一样,不会淤积潮气。
“还真是酒池肉林……他们真是来辩论赛的么?这个冯见雄居然这么有钱,又这么帅这么有才,难怪身边的女生明知道他不止一个女人,还飞蛾扑火一样死心塌地……”
权此芳大吃一惊,心中酸酸地想着,显然已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虞美琴田海茉南筱袅那几个正在spa的女生,也当成了冯见雄的女人。
“权姐,吃点水果么?想做spa的话我们一起请了。”史妮可见权此芳进来,温柔地一笑,很礼貌地接待着。
跟冯见雄跑了那么久,史妮可基本的待人接物已经纯熟了不少。何况她又长得甜美,平素交际自然不会有拒绝她好意的人。
“好……好,我不不会客气的。”权此芳平复了一下心境,却也更加诧异于场内妹子们的坦荡,竟然没有人流露出丝毫的不好意思。
这些女生已经没有羞耻之心了么?公然给人做小都不会觉得惭愧?
权此芳坐下吃了两块香水芒果,稍微跟大家聊了两句,说些明天比赛的细节安排。可惜能说的公事太少,很快就陷入了尬聊。
她觉得一阵燥热,把双腿夹了一夹,从左腿在上换成右腿在上,重新翘好二郎腿,鹌鹑一样地说:“谢谢款待,既然你们这儿一切都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多不好意思,就为了确认一下我们的状况,麻烦你亲自挤地铁跑那么远。吃过晚饭再走吧。”便在此时,踩在冯见雄身上的泰国女技师做好了,他起身擦了把脸,一边招呼权此芳,一边下到另一个池子,把精油泡掉。
“这……不方便吧……”权此芳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女生。
虞美琴是个清高冷淡的性子,不屑于解释。田海茉也是不打算在大学里找幼稚男朋友的的脾气,所以并未点破什么。
唯有南筱袅待人接物开放一些,当下笑着说:“权记者别想多了,就妮可是小雄的女朋友,我们都是普通的队友,再清白不过了。”
权此芳一愣,仔细观察了一下池中三女的神色情态,果然是非常坦荡。权此芳想了一想,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惭愧了起来。
男女生一起做个保健咋了?人家君子坦荡荡,问心无愧,自己居然想歪了。
别的不说,大学里男女生一起出去游泳或者海滩度假,那不是很正常的么?穿个比基尼大大方方地,有什么好怕被看见的?
不过,能够让女生这么襟怀坦荡,也足以看出冯见雄这人的女生缘有多好。
换个不帅没才华或者有别的讨人嫌毛病的男生,便是请一堆女生比基尼聚会,恐怕也是不容易的吧。
权此芳想通了之后,便留了下来一起共进晚餐,不过她来的仓促,没带泳装,自然不可能下去泡spa了。
她趁着虞美琴和南筱袅起身冲凉之后,凑到俩妹子休息的地方,也在一旁躺了下来,眼见其他人没注意这边,感慨地说:“真是惭愧,没想到师大的学风竟然这么好,上一场我们金大真是输得不冤了。”
“怎么说?”南筱袅凑趣地搭话。
“乐而不淫,思无邪看着这么优秀的男生,居然都不想挖墙脚。说句心里话,我要是再年轻个五六岁,而且没得罪他的话,我也上了。”权此芳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是因为明知自己条件太差,索性就坦荡了。
这番话把南筱袅和虞美琴都逗乐了,不禁嘲讽权此芳没羞没臊。
权此芳这种话都说了,也不怕再丢人,大大方方走到只遮羞了下体、泡在池子里的冯见雄面前,坦荡地说:“小雄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快点儿泡完。一会儿都穿好衣服,跟我合个影行么?”
“合影?为什么?”众妹纷纷好奇。
权此芳微微苦笑,用“说出来你们这些小妮子也不懂”的语气自嘲道:“还能干嘛,上传qq空间呗。”
妹子们更加好奇,但是隐约觉得似乎另有隐情,也就没问。倒是史妮可比较天然呆,继续追问:“干嘛要上传qq空间?显摆你跟帅哥一起玩么?”
“估计是要告诉台里领导,自己没偷懒吧。”冯见雄一边起身,拿过一条干浴巾,擦拭着自己峻拔健美的**,一边理所当然地说。
权此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摇着头叹了口气:“不愧是冯同学,这点门道真是熟啊。有时候真怀疑你怎么会是在校生的,那些工作了十年八年的学长,社会阅历都没你精。谢谢你的理解,央视这种单位,我们这种刚挂职的小角色,不能不谨慎一点。”
“我怎么没听懂?”史妮可继续天然呆地追问。
冯见雄耸耸肩:“很简单,不分享qq空间的话,到时候万一明天我们不能准时参赛,权姐怎么跟台里领导证明她今天确实来确认过我们的状况了。那些销售公司里靠业绩说话的业务员,哪个不是没出业绩之前,天天分享跟客户的合影,证明自己确实每天跑了这么多客户。”
他这番话当然不能全信,因为眼下分享qq空间的业务员确实没那么多。
但是,如果把他十几年后经历过的时代逆推回来,这一切却是再显而易见不过了15年后的外勤销售员,哪个不在微信上分享每天跑客户的“辛苦合影”,就算客户人拉不住,也要对着人家公司前台的logo自拍一张。
“原来是这样……雄哥懂的真多。哎呀,那我岂不是很不称职?雄哥让我布局了这么多品牌侵权案,我每次都是拿到判决书才回报的……不行,以后要积极向领导汇报,让雄哥知道我每天在干什么。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以后每次去法院,都在法院门口自拍一张……唉,要苦练一下自拍技术了。”史妮可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
权此芳都这么说了,冯见雄和那群妹子也不好意思多泡。略微冲洗了一番,重新穿好衣服,准备回屋合影。
权此芳心中暗喜,趁着妹子们都是刚刚做完spa,100%素颜坦诚相见的契机,她自己却偷跑去好好补了个妆,然后美美哒地出来合影。
靠着精妆对素颜的buff,合影上权此芳的颜值,总算是略微反超了其他四个妹子一筹。
权此芳看了看她那台130万像素的三星拍照手机,心中很是满意:“就这样了,总算省去ps的麻烦了。唉,要是哪天有软件大佬发明个一键把人p美的软件就好了……”
第68章 人比人气死人
9月16日,周六午后,复旦大学。
复旦队的四名队员,正在进行赛前的最后动员。连带着校队的教练、领队等技术、行政工作人员,也非常重视地跟他们在一起。
在此之前,他们刚刚被校方公费招待,好好用了一顿鼓舞士气地丰盛午餐。
以校内特供小食堂的水平来说,已经是非常给力了。从獐子、野兔到鹿肉、凡是滋补益脑又不存在吃坏肚子、过敏风险的好菜,能上的都上了。
校队教练该说的话,也早就说完了,只剩最后的临场鼓舞。他对着一群还在剔牙回味的门生说道:“这种辩题总的来说对我方是有利的,保护隐私、捍卫人权的大义名分在我们这边。对手也比预料的更弱,大家一定要打出信心!”
“对方肯定是以为去年星岛最后的国际总决赛上,那个‘名人的隐私是否应该受到保护’的辩题,最终是持‘不该保护’一方观点的队伍获胜了,所以才想当然觉得他们今天也有戏。
但这两个辩题差远了,去年的国际总决赛,权衡的是名人隐私权和公众知情权之间的‘两利相权取其重’,今年咱这个辩题却是在为公众的自由而战,怎么看都是我们赢定了!”
从谷和仁到白景悠,复旦队的主力,都是如此互相砥砺、应合着导师的言论。
把话彻底说开之后,全部四名队员算是彻底放松了心态,进入了临战的“心流”状态,自忖秒杀金陵师大毫无压力。
教练确认了队员们的状态,也就不打扰他们休息径自离开了。
“要不要再临场磨合一遍?”眼看比赛还有三四个小时,二辩白景悠凭着内心最后一丝半点的紧张,试探着问道。
“不用!高考前夜老师还告诫大家不复习呢!越是临场越是要放松,才能发挥好!”头号主力谷和仁吹嘘到。
不过他这番话,白景悠和另外一个非沪江本地籍的女生梁春日,却是丝毫不信的。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谷和仁说这种话了,每次听到时,嘴上虽然不说,内心却都是一致吐槽:mmp!有本事你当年不靠沪江本地户口考上复旦啊!高考成绩比咱低五十几分,还好意思在咱这些地狱难度省份杀出来的人面前吹嘘“素质教育注意事项”?
谷和仁一如既往的没有觉悟,得罪了队友也没注意到。至少在口才这方面,他是有绝对的自信的——那些题海战杀出来的农村考生,哪有哥这种沪江“素质教育”考生眼界开阔、见识广博?18年的差距,不是进了大学之后两三年能扭转得了的。
似乎为了表现自己赛前的豁达和笃定,他就在休息室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随手玩几局qq游戏,以示那种类似于“哥就是这么屌,考试之前从来不复习都能考得很好”的优越感。
登上qq,正要打开游戏大厅,谷和仁突然想起大前天跟他们相谈甚欢的组委会女记者权此芳,想起那天权此芳热心地跟他们确认了半晌赛前注意事项,拜访结束后还自拍合影了。
谷和仁、白景悠这些货色,自然是没有冯见雄的社会阅历的。
他们也不理解社会上那些陌拜销售人员或者外勤记者,为了向领导证明自己有好好干活没缺勤,所需要费的心机。
所以,当初谷和仁想当然就自作多情地觉得是因为自己太有人格魅力,说话又风趣犀利,所以吸引了那个御姐女记者来合影——白景悠是外省来的,在谷和仁眼里那就是乡下人,他自然不会觉得权此芳会看上乡下人。
谷和仁这家伙的癖好,就是大胸、年上的女人。
所以尽管权此芳的姿色也就略胜梁春日一些,尚略不及高美幸,但是在谷和仁眼里,他就是喜欢这种成熟御姐。
加上他今年已经大四了,在校这几年,经手的女友或者外遇,也有那么三五个了,研究生学姐也上过,不比冯见雄那种才大二的小鲜肉。
在冯见雄看来,他和权此芳之间足足六七岁的巨大年龄差距,几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冯见雄从来没对权此芳生出过哪怕一丝半点的对女人的欲望。
而在谷和仁看来,女方只大了三四岁,完全不是问题。
于是,谷和仁鬼使神差地就点开了qq上的qq空间快捷键,开始浏览起好友们的动态。
“啧啧,权姐又更新美照了……”谷和仁一阵精虫上脑,贪婪地往下看。
可是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就是色气、贪婪、愤怒、不解……诸般情绪层层叠叠涌上心头。
首先,昨天半夜新分享的这张照片上,权此芳可比大前天跟他们复旦队临别合影时更加美得多了。
权此芳当初来找他们时,穿的就是最朴素的职业装,小西装小西裤,化妆也没这么精致。而昨晚分享的这张照片,却是一瞬间就能把谷和仁给看石更了。
可是下一瞬间,一股妒火中烧就袭上心头。因为照片中的权此芳一脸婉转渴慕的笑意,还若即若离地用胸脯去蹭身边的那个男生。
而那个小白脸小鲜肉看上去更不是个好东西,已经有权姐这样的风韵御姐在蹭了,另一边居然还有一个像《最终幻想13》里的塞拉妹子那样的单马尾天然呆萌娘也在争着若即若离地蹭,还微微露出一丝对权姐的敢怒不敢言。
更让人震惊的是,除了这两个最放得开的妹子之外,那个小白脸背后还围着三个若即若离、一脸端庄的美女。
那姿色,那气质。
空谷幽兰虞美琴,寒梅傲雪田海茉,翠竹如玉南筱袅。
个个都能把谷和仁在复旦的女队友们完爆了——不,确切地说是可以把他在复旦看到过的所有非特招的美女同学给完爆了。(新闻系降分特招生不算)
谷和仁妒火中烧,幸好还残余三分理智,连忙看权此芳分享日志的文字部分,这才知道了对方每个人的身份。
“原来这厮就是跟金陵大学赛后、放胆豪言‘哥去哪儿都能拿世界冠军,之所以去师大只是因为美女多’的冯见雄吧?好,哥记住你了,一会儿叫你输得跪下唱征服!”
“什么什么?”女生都是有八卦之心的,见谷和仁有些失态,高美幸和梁春日都第一时间凑过来看他的电脑。
一看之下,两个妹子内心也涌起了不少酸意。
虽然师大那边的选手,能力肯定是不如她们的,但是看着那番姿色,怎么都觉得让人心中不舒服。
女人看了觉得嫉妒的美女,那才是真美女。
“花瓶!”梁春日内心忿忿地想。
然后,四人当中家境最富足的高美幸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诶,这个照片在哪儿拍的?不会是华亭国际酒店的会所吧?我就去过一次,看着挺像的诶,金陵师大那么穷的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充裕的经费?”
她此言一出,立刻让其他队友也起了窥探的心思:“真的假的?这个冯见雄还真能奢侈显摆!”
相比之下,刚才在学校特供小食堂吃下去的鹿肉獐肉,似乎都没那么美味了,只剩下一阵阵反酸。
可惜,如今的qq还没有“x小时前,于迪拜帆船酒店”这种定位信息,所以他们也就只能随便猜猜了。
……
三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复旦大学代表队因为是主场作战,提前就进场了。谷和仁带着三个队友,每隔一两分钟就要抬头看一眼演播室对面那个通道,似乎恨不能马上把对手放进来干掉。
终于,在第十几次抬头看的时候,对面的通道门开了,走进来四个浑身范思哲和阿玛尼的俊男美女,正是冯见雄一行。
“小雄,加油~”冯见雄走过一排看台时,旁边几个美女连忙站起来,用压抑但激动的语调鼓励他。
这些妹子正是他的正牌女友史妮可,还有姐姐冯义姬、周天音,还有师大新传院派来采访拍摄的丁理慧。
今天的比赛场地,是复旦新闻系的演播厅,可以容纳的观赛人数并不是很多,撑死也就三五百个,所以每一方参赛队伍可以拿到的亲友票并不多。
因为还没正式开始拍摄,央视这边的摄影师都没开机,冯见雄也不吝大大方方地跟前来助威的亲朋好友一一拥抱,冯义姬和周天音都祝福性地在他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叫你浪!一会儿就让你跪下唱征服!”谷和仁等复旦男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妒火中烧。
冯见雄身边究竟还有多少明的暗的美女?简直是萝御双收,来者不拒!
哥口才比他牛逼,平时在party上高谈阔论吸眼球的事儿做得还少了?凭啥哥就吸引不到那么多优质的妹子?
一想到周天音的美貌,那比权此芳还要澎湃的胸襟,那玩年的白嫩修长大腿,谷和仁就是一阵怨念。
因为满脑子灌输着淫念,谷和仁都没注意到比赛之前那些礼仪性的环节。等身边队友齐声鼓掌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时,已经是灯光齐备、主持人开始讲开场白了。
中间的主席台上,站着一个今晚场内帅气程度仅次于冯见雄的三十来岁男人,西装笔挺地对着话筒宣布:
“欢迎来到全国大学辩论赛华东赛区总决赛~我是主持人萨贝宁……”
“今晚这场重量级的比赛,将由正方复旦大学代表队,和反方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为我们共同献上。现在我先介绍一下双方选手……”
“今晚的评审团,将由著名诗人俞秋雨先生,著名制片人罗正宇老师,著名文化界人士高大松老师,著名作家刘振云先生,还有来自湾湾的著名作家陈雪女士共同构成……”
萨贝宁错落有致地把控着节奏,把正赛开始前这段时间,恰到好处地安排妥帖,不愧是央视当红的理性综艺访谈节目一号名嘴。
他主持的《今日说法》,也是典型的既紧扣时事热点,但又高冷得体、不被舆论流俗所左右的典型,如今挪来主持辩论赛总决赛,显然是刘总编人事安排上的一招神来之笔。
连带着观众席上那些本来只是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场辩论赛”的观众,也被调动起了氛围,真切地觉得“这是一档央视的重点节目,可不仅仅是只有小众有文化的观众才会收看的”。
“下面,比赛正式开始,有请正方复旦大学代表队一辩,梁春日同学首先进行开场陈词,时间是三分钟。”
随着萨贝宁这句话,比赛终于进入了节奏。
“……众所周知,隐私权是当代人类的一项重要人权,是普世皆然的。无论中外,多少仁人志士为了追求人类的隐私权,而进行了一代又一代的不懈奋斗。它是人类追求自由的一项重要表现形式,也是人类社会在物质和精神生活越来越富足之后,一项更崇高的追求……”
“……因此,尽管时代在进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传媒科技每天都在迅猛发展,为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便利。但这种便利,是不能以牺牲人类的隐私权为代价的。人类在吃饱穿暖、衣食住行无忧之后,开始追求文化和精神上的满足,得到了文化和精神上的满足之后,我们又会追求更大的自由。
因此,个人自由是时代的号角,是人类在物质和精神双富足之后的更高追求。如果我们为了让互联网这个仅仅优化‘人类生活便利性’的工具,侵害了人类作为社会主人的自有价值时,那不是舍本逐末了么?因此,无论互联网给我们带来多少方便,我们在发展互联网的时候,都应当保持人性、不忘初心,更不能忘隐私权是当代人类对自由追求的重要表现形式……”
双方队员静静地听完梁春日的开场陈词,表情都没有任何波动。
因为整个陈词,从头到尾都是在唱高调,喊口号,用大义名分压人。
站在冯见雄这些师大队员的立场上来看,梁春日的水平,显然比上一场遇到的金陵大学一辩乔芷娅还略有不如。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每个大学的技术风格各有特点,金陵大学十几年来一直以气势排比著称,立论层次感自然会比较分明,只看这一点的话,金陵大学可以算是国内第一的。
而复旦即使综合实力比金陵大学更强,那也是体现在随机应变的短兵交锋上。
加上这一道辩题,复旦一方很难在赛前猜测到反方有可能从哪几个点立论,所以正方的开场陈词针对性自然要低很多。
这数点因素一结合,梁春日的开场陈词以高调为主,也就不足为奇了。
“仅仅看这个开场,不该是赛区总决赛的水平。”几个男性评委略微左顾右盼,观察了一下身边人的表情,各自如此暗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69章 溃痈虽痛
开场陈词没有层次,没有攻击点,谷和仁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因为在他看来,本方之所以开场陈词无法出彩,就是因为对方可能坚守的论点实在是太匮乏了,以至于给正方充足的弹药,都没有敌人可以打击,只能是一拳揍在空气上。
如果妄自猜测几个对方后续即将有可能固守的点,理论上那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旦对方随机应变、当机立断弃掉这几个点,正方就容易陷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光彩局面。
尤其是上一场时,师大队在对付金陵大学队时,南筱袅的开场陈词花了足足一分钟表述“刚才听了对方辩友的开场陈词,我还以为我方今天准备错了辩题”,各种酸金陵大学队“胡乱猜测我方观点”,着实收取了不错的效果。
所以,在研究过对手之后,复旦这一方显然也有所忌惮,怕被南筱袅再这么酸一次,伤了气度,故而索性就放弃了任何“进攻性防御”。
现在,一切就看南筱袅的立论,能否让人眼前一亮了。
南筱袅聘聘婷婷地站起来,身段袅娜,撩了一下如瀑的金发,潇洒淑礼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相信今天所有的选手、来宾都知道,今晚的辩题,是‘人类是否应该为了保护隐私权,而适当限制互联网的发展’。所以,互联网是好的,它为人类提供了多少发展、多少便利,我相信都毋庸赘述了。因为今夜所有人都会达成这种共识——互联网是个好东西,我们应该发展它,从技术,到商业模式,从社会环境,到文化氛围。
同样,隐私权的存在,也是好的,至少是对人类无害的。这一点同样不言自明。因此,我方今天并不打算浪费大家的时间,来证明这两项美好事物存在和发展的合理性,我们要讨论的,仅仅是这两项好处产生磨合上的冲突时,如何更好的取舍——而我方对此的观点,正是‘人类不必为了保护隐私权,而限制互联网的发展’——哪怕是一点点的限制,都是没有必要的。所有的问题,都只是发展过程中的问题,而应该用发展本身去解决掉他们……”
南筱袅说到这儿时,复旦队的谷和仁、白景悠还没觉得有什么危机感,反而是一阵庆幸。
“原来又是要走这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和稀泥战术!说不定后面就是一路论证‘所有发展中遇到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发展去解决,所以没必要限制发展’这种诡辩套路!”
“可惜,这招对于今天的比赛是没用的!如果‘经济发展就能解决的问题’就可以放任自流的话,那国家还要宏观调控干什么?这种观点,一看就是为了赢比赛,不得不占到100%绝对自由主义市场经济、靠‘市场之手’自然调节谁都不该干涉的立场上去了!这种立场在信奉宏观调控的国内,怎么可能赢得比赛?”
复旦队员们纷纷如此想着。
台下的评委里面,听到这一部分,也开始左顾右盼,似乎想了解相互的立场。虽然谁都没开口,但短短十几秒内,五个评委就知道俞秋雨这种卖弄人文关怀的,以及刘振云、陈雪这些或老派、或随性的作家,肯定是倾向于“宏观调控派”的。
只有罗胖子、高大松两位评委,估摸着平素标榜“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可能还有得玩。
“这种立论,太没创意了,完全是逻辑上的诡辩,缺乏事实支持,吃枣药丸。”主持人萨贝宁观察了一下观众掌声的变化,暗忖场内不看好师大队的人,只怕已经占到了大多数。
可惜,所有人纷纷开始思想上站队时,南筱袅的开场陈词也才说了一半多而已。
在反方开场的最后一分钟里,南筱袅话锋一变,从一开始的求稳筑底,突然变成了高调的奇峰突兀、猝然出击。
“……此外,刚才对方辩友在立论时说,隐私是人类对自由一以贯之追求的产物,是人类为了自由奋斗的一种表现形式。对方只给出了这种判断,却没有给出这种判断的根据,似乎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
对此,我方不得不说:人类确实有追求隐私的自由,但追求隐私并不是人类追求自由的表现形式,这种描述是不能互为因果的。换言之,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人类何曾一直想过要追求隐私?隐私只是人类社会从熟人社会发展到工业时代大规模陌生人合作时,才开始凸显的一项追求。
在此之前,人类或许可以追求隐私,但并没有人会在意执着这个问题,因此把隐私作为人类永恒追求的价值之一,这种判断本身就是坐井观天、蜀犬吠日。
最后,我方再次强调:今天的辩题是,人类不必要为了保护隐私,而限制互联网的发展。这不能等同于‘人类要主动破坏隐私’,放任,和主动为之,是不一样的。所以不限制互联网的发展,并不能被污名化为‘破坏隐私’,它只是觉得隐私这种日渐边缘化的权利,并不值得投注进更多的社会资源和代价。谢谢。”
“她……她说的啥意思?”正方一辩梁春日内心奔腾吐槽,一阵无语。
谷和仁水平比队友高些,不由想道:“不限制互联网发展不等于破坏隐私……这个点倒是容易反驳。不过她刚才说的‘人类不曾一直重视隐私’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自由辩论的时候要重点紧逼一下,这事儿二辩发言时还不好攻击……”
被这种思想指导着,双方谨慎地开始了交叉辩论。
……
数分钟后,唇枪舌剑的短兵相接。
谷和仁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当先发难道:“请问对方辩友,你们口口声声说,人类对隐私的追求,不能视作人类对自由追求的表征,还说隐私并不是人类一直想要追求下去的,请问这种说法有什么根据么?在我们看来,人类越进步,越注重隐私,越注重个人自由,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你们的观点未免太荒谬!”
他提问时并没有点名指反方何人来回答,不过冯见雄立刻就应声站了起来。
“当然有根据——人类在封建时代,法律有定义‘隐私权’这种权利么?当然没有,那时候根本没有这个概念。隐私权的产生,甚至不是资本注意立法的早期产物,而是资本注意发展到相当成熟阶段才产生的产物。根据《牛津法律大辞典》的考证,这个概念直到1890年才出现——这时候距离第二次工业革命、电气化都已经过了20多年,可见古代是没有隐私权的概念的……”
冯见雄说到这里,其实还没完,他也没坐回去。但谷和仁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插话道:
“那不是恰恰说明了隐私权是人类进步的产品么?众所周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饱暖思**。古代没有隐私权,那是因为那个时代人类连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基本需求都还不满足,所以没空考虑隐私权。一旦满足之后,对隐私的追求也就更加凸显了。未来社会的物质和精神供给自然比如今更加丰富,那人类不是更该追求隐私么!”
“说得好!”占场内大多数的复旦学子,纷纷低声喝彩,为谷和仁的光伟正言论喝彩。
“道理是不错,但是插话打断,有点失了气度。而且万一对方的进攻点不是如正方所预期,这种插话就很丢分了。”罗胖子和高大松如此想。
其余几个评委,倒是不置可否。
所有人都在静观其变,期待冯见雄能否给出有力的反驳。
冯见雄非常有气度,一点都看不出被人打断了发言时的羞怒。直到谷和仁停嘴,主持人切表,他才施施然地开口:“说完了?有证据么?”
“什……什么证据?”谷和仁有些不解,幸好他反应很快,“我说的都是公知常识、普世真理,就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众所周知,要什么证据?你丢块肉在地上,狗会直冲过去叼走还是拐个弯再去叼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种真理,连狗都知道,还需要证据么?”
“呵呵,是不是公知常识,不是自封的。”冯见雄一点都不生气,“刚才对方辩友问我要证明‘隐私不是人类一贯都有的追求’,我拿出了《牛津法律大辞典》作为证据。
现在你们反驳了我,我要你反证你自己说的‘物质精神更富足,就更会追求隐私’,你却拒绝拿出证据。哪怕从‘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来说,都说不过去吧?不过,这没有关系,我就当你证明不了好了——”
冯见雄说到这里,身子一转,不再看向谷和仁,而是转向看台,侃侃而谈。
谷和仁很想再次插话打断,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错过了又一次无礼的机会。
“尊敬的评委,主持,观众们。我刚才已经证明了,人类在第二次工业革命都进行了二十多年时,都才第一次注意到‘隐私权’这个概念,可见隐私权并非古已有之,也不是自古都需要的。
在民风淳朴的乡举里保农耕社会,甚至在资本注意工业化的早期,为什么人类不需要隐私权呢?其实这是因为人类社会的生产关系还没有进入以社会化大分工为主流的时代。
因此,在传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社会,本来就不存在隐私权的问题。谁都知道张家长李家短,人人都和身边人很熟,没有人觉得‘我今天吃了什么菜,用了什么奢侈品,家里有多少钱’这些透露着个人财富地位、社会能力的信息是不可对人言的。
而只有到了社会化大分工、传统熟人社会被彻底击破的时代。因为默认‘我也不认识身边的人,也不清楚同事客户供应商的私生活,所以我也不该让他们知道我的私生活,以免信息不对称出现不公平’,而隐私权的法理诞生依据,正是基于这一点……”
第70章 杀人以铤与刃有以异乎
“有点儿意思,隐私权居然只是一个历史发展到某一阶段的产物,而且并不是‘出现之后就会一直有下去,被人类追求过之后就会一直追求下去、一直值得追求’。这个角度太新颖了,恐怕没有人能想到吧?”
冯见雄那番对隐私权产生原因和产生后果的天马行空推论,一下子让所有五名评委,觉得眼前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冯见雄趁热打铁,把他观点当中最重要的那部分高屋建瓴的成分,彻底拔高抽取了出来:
“所以,隐私权的范围从来都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社会和科技的变化而与时俱进的。曾经被认为无所谓的信息,到了某一个社会阶段,或许会因为这项信息的重要性提升,而让信息的主人变得不愿意对不特定第三方披露。
但我们也同样不能否认与之相反的情况也始终存在:很多历史上原本在大多数人看来不该公开的信息,随着技术和社会的进步,其保密性变得可有可无。与其为了臆想中的隐私保护而限制科技发展,不如顺应时势,与时俱进地调整对隐私权的范围定义……”
“好,说得太有力了,很有层次感。”史妮可、冯义姬和周天音等妹子,暗暗在看台上低呼赞叹,忍不住就想鼓掌。其他观众相对矜持,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的严丝合缝。
“对方辩友这是在倒果为因,强词夺理!”正方这边,三辩白景悠见队友还在思索,连忙火线接招,
“请问对方辩友,照你的意思,岂不是科技能够侦测到更多的个人信息,那这些个人信息就不值得保护了?所以人类上网留下COOKIE,就活该COOKIE被窃取?打电话留下通话记录,就活该被人知道和谁聊了什么?那要是有一天你和你女朋友的甜言蜜语被人翻录下来放到网上,你是不是还要欢欣鼓舞呢?”
白景悠刚刚说完坐下,这边田海茉立刻反唇相讥:
“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我们只是说,科技会改变隐私的覆盖范围。比如,在没有摄像头的时代,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每天去了哪儿’是一项隐私信息,除非对方怀着恶意雇佣私家侦探跟踪你,否则不该得知你去过哪儿。可是随着科技的进步、城市治安监控的发展,情况又如何呢?
我就说一个亲身经历的例子好了:昨天我来沪江的时候,晚上住在酒店,收看了贵市电视台。很欣慰地看到了一则报道:在张江高科园发生了一起针对科技公司的入室盗窃刑事案件,警方通过调取监控,把犯罪嫌疑人一路跟踪到莘庄绿地岛,都没跟丢,最后抓住了嫌疑人。
在这种跟踪的过程中,被牵连到的普通无辜公民,他们当天去过哪些地方,这一曾经的隐私数据,也会被毫不留情地调取出来——如果按照对方辩友的观点,是不是我们为了保护公民的隐私,就该限制安防监控技术的发展和推广呢?那是不是把坏人放跑才是最好的?”
白景悠急了:“我们只是说应该抨击侵犯隐私用来做坏事,没说不能将其作为打击犯罪的刑侦手段!警方调取个人隐私信息,当然是合规合法的,不能混为一谈!
但互联网科技发展、普及带来的隐私泄露风险,和安防监控技术的进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它是有极大可能被坏人利用的?”
田海茉继续咄咄紧逼:“如此说来,对方辩友是认为这种‘合理侵犯隐私’和‘不合理侵犯隐私’之间的分野,只在于是否可以为私权力调取咯?
那我问你,如果未来GPS手机定位也普及了之后,GPS定位数据也可以极大地方便司法事实判断。帮助追踪当事人、提供犯罪证据或不在场证据。但对方辩友是不是准备因为‘GPS定位数据有可能被私人企业或第三方数据服务商调用’,就觉得应该限制GPS定位数据的发展呢?”
“这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看它被坏人利用的可能性而定,我们怎么能一概而论。”对面却是谷和仁发现白景悠有些被绕进去了,渐渐不支,连忙半路杀出救了队友。
田海茉却是心中大定,暗忖小雄前几天准备的连环套果然好使。她微微一笑,继续进攻道:
“好,那我们把历史的车轮倒回去,举一个绝对有可能‘被坏人调用的隐私数据侵犯’领域里——我们假设回到三十年前,退回到还不存在DNA鉴定技术的时代。是不是当人类发明了DNA鉴定技术之后,就是对人类‘曾经在哪里留下过DNA踪迹’这一隐私数据的侵犯?
要知道,只要任何个人可以买一台PCR仪,一台DNA检定仪,就可以随时监测某个地方有哪些人来过,完全不需要官方授权,坏人也能这么干。既然如此,按照对方辩友的观点,我们就不该发明、普及DNA检定仪,哪怕它对于降低犯罪率有如此明显的丰功伟绩!”
“这……这是偷换概念,不能这样类比!”谷和仁微微有些失措,至今依然觉得有几分迷惘:怎么金陵师大这种队伍,今年会变得如此强大?
不应该啊。
但他毕竟是多年的知名喷子,资历深厚,知道这时候一定不能再被对方牵着走了,要立刻反问转移话题。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歪楼道:“刚才对方辩友口口声声试图用打击犯罪来证明信息披露的重要性,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手无寸铁的平民被技术力量掌握者更加肆无忌惮地侵害!
美国为什么会发展成今天这样暴力案件频发?不就是因为美国官方可以滥用枪支,所以也不得不听从民间的呼声,允许百姓也持枪保护自己。
如果美国政府能够一开始就跟我国政府一样自律,严管公权力的用枪,只怕今天也能跟我们国家一样和谐吧?所以,呼吁一项技术带来的便利和透明度时,不仅要看理论,还要看这种透明度能够被谁掌握。如果只有强势一方可以利用这个工具,弱势一方不能用,那这种工具还是不要也罢!”
谷和仁的话颇为引起了几个悲天悯人评委和部分观众的共鸣,一时之间心理的天平又向复旦大学队方向有所倾斜。
但冯见雄立刻刁钻地接过了话:“很高兴对方辩友承认了这一点——也就是说,问题并不在于互联网有可能扩大个人行为透明度、减少隐私范围。而是在于,我们要确保互联网技术发展带来的透明度,可以公平地被社会各方所使用。既然如此,我们还限制互联网科技发展干嘛?在这个问题上,你我双方不是达成共识了么?剩下要谈的,只是如何确保公平的问题了!”
复旦队四名队员闻言都是一愣,顿觉这句话着实难以反驳。
“对啊!要关心的,应该是新技术带来的信息透明度,如何被穷人富人、有权人无权人公平调用的问题,而不是限制技术本身的发展啊!这个角度说的太好了!”主持人萨贝宁觉得眼前一亮,再看场内观众时,大多数人似乎也被这种分析说动了。
“不……不对!对方辩友这是在用理想主义想当然!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一个社会问题,不是乌托邦的理论,所以任何观点都应该结合社会实践,有可操作性。
请问对方辩友:当今世界,究竟是像我国这样警察和人民都没有枪,凶杀案更少、更安全;还是像美国那样,警察和人民都人人有枪凶杀案更少?如果确保人人都公平有枪这点暂时无法做到时,是不是一竿子禁枪更加有社会责任感?”
冯见雄反唇相讥:“你的类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谷和仁立刻追问:“说话要有证据,那倒是请你举出‘未来让贫寒者和富贵者拥有同等调取互联网透明数据’可能性的社会模式来!千万别等哪一天,你的家人因为互联网带来的个人信息泄露,导致被诈骗得惨不忍睹时,你再来追悔莫及!”
“当然可以!”冯见雄毫不示弱,“我觉得互联网带来的数据透明度提升,和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任何一次都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正如人人可以买摄像头进行安防监控,人人也都可以买DNA鉴定仪鉴定某个公共场合最近有哪些人来过了。
未来,只要程序合法、诉求合理,任何公民应该都有权提出调取公共监控数据、每一个离婚案的当事人,都该有权公平地申请电信移动公司公开自己配偶的GPS行踪记录。只要国家的法律保障,确认这种诉求在调用权限上是对所有人公平的,就没有问题。
而且,刚才我方说过,隐私权是人类社会发展到特定历史阶段,也就是‘陌生人的社会化大生产、分工协作’阶段时,才产生的。为的就是解决‘这是一个陌生人的社会,如果别人知道我的情况而我不知道别人的情况,我就有可能有危险,吃亏了’这个问题。而在熟人社会,是不存在隐私权这个概念的。
未来,正是互联网带来的数据和信息技术的大发展,有可能从根子上就消灭掉‘陌生人协作社会’这个隐私权存在的社会基础,把人类重新拉回到熟人社会,既然如此,隐私权还剩多大意义呢?一个更加透明、互相了解的世界,难道不是更好吗?”
第71章 奈何雄哥有高达
一个空谷幽兰、碧竹如玉的美少女,用铮铮然有金石之声的气势,宣讲着为复旦大学队敲响丧钟的总结陈词。
毫无疑问,这个美女正是冯见雄最默契的好搭档,虞美琴。
她的话语,有一些是冯见雄赛前提纲挈领的,但更多是她自己经过自由辩论的搏杀后,浴火淬洗,凝练而成的。从情态到语调,从肢体动作到表情节奏,无不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美感。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财产私有制是在人类原始社会末期诞生的,贯穿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注意社会,并且最终会在共产注意社会消亡。
所以,那些以‘因为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都有私有财产’为导因,作出‘所以人类发展到越高级,就越该有私有财产’判断的人,都可以说是蜀犬吠日、夏虫语冰。
他们就像感恩节后生下来的火鸡一样,才观察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因为这一年里每天早上11点听到喂鸡铃响了之后就能吃到饲料,就把‘每天早上11点永远有饲料吃’当成了‘普世真理’给归纳了出来。殊不知下一次感恩节来的时候,他们要面临的就是被屠宰。
所以,当你可以看清多远的过去,才能看清多远的未来。火鸡理解不了共产注意,也同样理解不了隐私权最终返璞归真地自然消亡。只有能够站在整个宇宙发展史宏观层面上思考的智者,才能理解这种历史车轮的沛然无前。
那么,原始社会的没有私有财产,和共产注意社会的没有私有财产,是一种形态么?显然不是,马克思告诉我们,前者是物质极大贫乏的无私产,后者是物质生产极大丰富、泛滥后的无私产。
同理,隐私权这个概念,在人类发展史上从无到有,再到重新消亡,也是经历了类似的发展阶段——前者是人可以认识的人太少,而不需要隐私权概念;而后者是人类可以深入了解的人太多,同样不需要隐私权这个概念。
在资本注意社会化大分工出现之前,我们活在一个熟人社会,所以我们不需要隐私权,乡老族长、邻里亲戚构成的社会秩序,让人人互相了解彼此的底细,所以隐私不重要。
只是资本注意把社会解构、重组成‘陌生人大合作’之后,受限于人脑的制约——根据生理学家的分析,人类的大脑如果不借助任何外力,只能构建200多个强社交关系,乃至最多数千、数万的弱社交关系。
这个数据还是根据我们这一支‘智人’来算的。而按照人类学家近年来考古的最新成果,如果是已经被我们的祖先消灭了的‘尼安德特人’,可能只能产生30~50个人的强社交关系——尼安德特人的脑容量是不比智人弱的,体格也反而更强。只是因为它们的社会协作范围更低,所以才被我们的祖先智人灭种了。
所以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不依赖外界技术,只靠生理本能,最多只能熟知和运用不足200个人的底细——但在资本注意大分工下,他却需要和数以万计的人合作,因此这时候人类为了保护自己,只能用隐私把自己笼罩起来,只为了避免‘万一别人很了解我的私事,我却不了解他的私事’带来的不安全和不公平。
可见,从法理学的角度来说,这种追求这只是为了‘公平’这个次要法益而实施的权宜之计,并非人类追求的本来目标。
可是,未来随着互联网、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科技的发展,焉知人类不能借助信息科技,突破人脑的认知极限,从‘只能保持200个很熟很熟的强相互关系’,变得‘可以随时随地了解掌握数百万人的底细’呢?只要这种技术可以实现,并且是对双方公平的,那么隐私权有和没有,又有多大关系?
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套社会信用系统,让双方都可以平等知道对方的底细,一刷脸就自动跳出数据,那又有什么不好?
世界,将完成一个从‘每个人只对200个人知根知底’的状态,前进磨合到‘每个人都只对几十个人知根知底,而对社会的其余部分把自己包裹保护起来’,最终臻于‘每个人可以和数百万乃至数亿的人知根知底’的大成境界——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数据的采集和应用成本,正在以每年下跌数倍的指数级速度下降。
当今时代,我们或许仍然可以看到很多因为隐私泄露而导致的电信诈骗、恶意推销,但这真的只有通过历史的倒退、通过断网去解决吗?并不是!理论上,如果可以做到全国每一张电话卡都实名制,所有网络虚拟电话都强制锁死追踪IP及上网人个人ID,那么电信诈骗一下子就会绝迹。
所以,这种诈骗的存在,并不是单纯隐私泄露的问题!
而是隐私泄露得不够对等、还有一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犯罪分子的隐私被藏了起来的问题!
在我们追求100%实名制的过程中,或许确实会产生越来越大的阵痛。
因为好人总是先容易被实名,而坏人总是在如何防止被实名、被挖老底方面更专业,从而可以多躲一段时间——但只要国家和产业界有行动方案,有决心,那就真的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有如此美妙的前景,难道我们还要因为短暂的阵痛,而拒绝这件明显整体上最终会带来有利结果的事情的理由么?互联网和智能信息技术的滚滚向前,显然是带来了巨大的时代进步,而且可以根治隐私权问题。
此情此景,我们不禁要问对方辩友:难道你的母亲在生产你的时候,会因为胎儿的头部是身体上最粗大的部分,所以为了减少疼痛,而把你憋回子宫里、丝毫不顾生命的意义么?
孰轻孰重?孰主孰次?
最后,我要说的是,即使隐私权成为了一项无关紧要的、不再被社会和法律所关注的权利时,那也不代表我们不可以追求隐私、重视隐私——我方今天从来没有反对隐私权,只是在拿隐私权和人类的发展作权衡。
我们只是说,真到了那一天,这种东西已经轻微到了不值得动用法律和政策去规范而已。
对于执着于隐私的个人,我们仍然会包容地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可以不用手机,扔掉电脑,进山隐居。
任何时代,都会给这样的人以遗世独立的尊严——但是,我们不该以限制互联网科技的发展为代价。谢谢,我的讲话完了。”
虞美琴铿锵有力的总结陈词,在演播室内阵阵回响,振聋发聩。
复旦大学队的四名队员,如丧考妣,感受到阵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绝望。
“这是什么打法?还有这种操作?!”谷和仁与白景悠的灵魂在呐喊,声嘶力竭,生无可恋。
在虞美琴的总结陈词之前,复旦大学队不是没有在自由辩论阶段反复抵抗。
可是,谷和仁他们的抵抗重点,无非是针对“隐私被侵犯容易被诈骗,容易被骚扰,容易被恶意推销,容易不安全……”等等穷举事例的角度进行的。
但是在理论体系的架构方面,复旦大学队在冯见雄构筑好理论三板斧之后,已经彻底失去抵抗能力了。
金陵大学队用一组类似于“这些问题虽然是隐私泄漏导致的,但也同时是对方隐私泄漏得不够彻底、双方不够对等不够公平导致的。所以说到底这是一个公平性的问题,而不是隐私该不该泄漏的问题”的辩词,不变应万变地挡了回来。
而这种剖析角度,复旦队赛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想到!连这种可能性都没人想到过!
这也不能怪复旦队无能,实在是06年地球上的辩论界,没有人会想到这种反向破题的角度。
就像地球人没有接触三体星人之前,没有诞生罗辑和叶文洁之前,理解不了“宇宙社会学”一个道理。
“金陵师大队,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们居然选择了站在宇宙和文明史那么宏大的角度来剖析这个问题!真是想人之所不能想的奇葩切入点呐!”评委罗胖子捏紧了拳头,想到奇妙激动之处,手心都攥出汗来了。
“而且每一个细节,又抠得这么丝丝入扣,从《牛津法律大辞典》,到相关的法理学渊薮证据,无所不包无所不盖,连隐私权这个法学名词概念是肇事于1890年都考证到了。通篇讨论范围定义得如此严丝合缝,一点打定义战的机会都不留给对方!
这些点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想到了还不足为奇,难的是居然通篇谋划如此环环相扣、首尾呼应,每个坑都填上,佩服,佩服!”另一名评委高大松如是感慨。
比赛主持人萨贝宁看着五个评委交头接耳,纷纷面露激赏赞许之色,估摸着这场也该是师大队赢了。
“这……这就算创造历史了吧?史上第一支非985的垃圾大学,出线去星岛参加国际大赛?”萨贝宁捋了一下赛前他看的那些相关资料,赫然发现果然是创纪录了。
他的脑海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句网上喷子们这两年刚流行起来的调侃话语:
“非是复旦不尽力,奈何雄哥有高达。”
……
“感谢诸位同侪的信任,非常荣幸能够代表评审团点评今晚的比赛。”
十几分钟后,随着尘埃落定,诗人俞秋雨得到了一众同侪的推举(其实是内定了),故作谦逊地走上主席台,坐在萨贝宁旁边,整理了一下话筒,开始发言。
“首先,要感谢今晚的双方参赛队伍,为我们贡献了一场精彩的比赛。从辩论技巧,到谋篇布局。不得不说,今晚的两支队伍,在这些方面的表现,都是今年以来我看过的比赛中最好的。
正方复旦大学队看起来做了非常多的准备工作,旁征博引,论据规模非常庞大、扎实。立论阶段磅礴高远,自由辩论阶段交锋短促频繁、非常顽强。但美中不足的是,整体上给人一种有劲儿没使对地方的感觉,对于对手的进攻点也预料不足,被问到关键矛盾时,缺少正面交锋,顾左右而言他的现象还是有的。
相比之下,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在论据和事例组织方面,功力并没有什么优势。但是他们的理论体系构建和攻击点的选取,实在是思路非常清奇,天马行空让人眼前一亮。很多宏观展望的尺度非常壮阔,虽闻所未闻,却似乎不无道理……”
“经过评审团的一致评议,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为:反方四辩,虞美琴同学。”
“现在,我将比赛的最终评决结果,交给主持人宣读。”
俞秋雨说着,照例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萨贝宁。
对于最佳辩手,暂时让虞美琴捞了一把风头,师大队这边的队员们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主要是这个题目的敌方预判能力比较差,所以很多理论体系层面的交锋,在自由辩论的时候根本不容易形成对抗。
所以,在赛前的计划里,冯见雄就关照过:“如果‘敌方对于隐私权只是存在于人类历史的某一阶段’这个点毫不进攻,那我方也不必谈得太多,以免提醒对方。只要把我方的整体理论体系中的出彩部分,留待总结陈词时再系统放出即可。”
这样的战略战术安排,以及敌人的偏科,促成了虞美琴最后的完美发挥。
冯见雄已经拿惯了最佳辩手,让一场给队友也不觉得有什么嫉妒的。虽然这是决赛,含金量最高,但毕竟还只是国内赛事。明年寒假之后去星岛的国际大赛,才是最后的重头戏。
主席台上,萨贝宁公事公办地展开,微笑但毫无语气的说:“现在我宣布,评审团的评议结果是1:4,金陵师范大学代表队胜!让我们祝贺他们!”
“赢了!终于赢了!果然赢了!”
观众席上,史妮可和冯义姬、周天音三个女生喜极而泣,热烈地拥抱作一团。
丁理慧拿着DV,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喟然叹息:“居然连复旦这种强校都能赢……我是不是该庆幸呢,多少前辈学长都没机会报道这么振奋的新闻……”
“居然输给这样的对手……难道传说都是真的?那个冯见雄,就是图师大美女多,才故意高考考砸去那种烂校的么?”谷和仁阵阵郁闷,赛前那种让对方跪下唱征服的狂妄,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
第72章 人比人气死人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此言虽闻所未闻,却似乎不无道理……”
“算了,不想了。冯见雄这家伙,总能创造奇迹的吧,费这个心干嘛,以后直接为站在他对立面的人默哀就是了。”
随着舞台灯光的熄灭,跟在领导背后打杂了一周的权此芳,揉着太阳穴让自己放松下来,强迫自己别再思考刚才的辩题了。
从刚刚认识冯见雄时那种对那低学历学渣的不信任,转化为如今“小雄跟谁对喷都能赢”的盲目崇拜,权此芳只用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
她已经习惯这种奇迹了,这不刚刚又见证了一次。
不过,眼下她还有最后一件工作要完成,那就是采访一下比赛双方的队员,以备台里的领导到时候要调用相关素材。
领导可以不用,但一线记者的工作一定要做全面,做细。
权此芳决定先苦后甘,所以选择了先花几分钟应付一下输了的复旦队。
她挥手招呼了一下搭档的摄影师,走上台去,拦住了正灰溜溜收拾准备闪人的谷和仁等人。
“谷同学,白同学,辛苦了。本场比赛虽然输了,确实很遗憾,你们有什么心得想说的吗?”权此芳一副温和、职业的表情,似乎确实很同情,把话筒伸到对方面前。
“对方的打发太……太奇怪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总之,再接再厉吧……”谷和仁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都已经大四了,还能再怎么再接再厉?复旦又是国内前五的名校,研究生报送资格不像对手那种烂校那么容易。
要是今天谷和仁一行夺得了华东赛区的冠军、拿到去星岛的资格,那好歹还能搏一把报送读研。
如今连金陵师大这种队伍都能输,谷和仁剩下的大四人生,恐怕都要用于火线复习考研了。
一念及此,他不禁对冯见雄更是愤恨:那种渣校的队伍,恐怕光凭上一场赢下金陵大学的名头,就够吹上好几年的了吧!本校保研还不是轻轻松松!反正他们的研究生不值钱。
非要跟哥抢赛区总冠军,这不是浪费保送资格嘛!
或许是被脑补激起了内心的焦躁,谷和仁愈发觉得面前的摄影师可憎,简直是在看他的笑话。他神色有气地命令权此芳:“权姐!能不能把摄像机关了!你想聊天,那就像朋友一样聊聊好了!”
权此芳一愣,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你算什么东西,姐要不是为了完成工作,跟你有啥好聊的?你又不是姐的朋友!
不过作为记者,权此芳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对于采访对象,总归要笑脸迎人。
她侧过脸对摄影师微微点头,示意对方把摄影机关了,然后职业微笑地跟谷和仁说:“对不起,我并没有看你们笑话的意思。不过看起来你们心情很恶劣,那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也不出恶声,自顾自带着摄影师走了。
谷和仁呆呆地目送权此芳转身向反方的辩论席走去,随后停住脚步,左顾右盼了几秒。
原来,就在刚才采访复旦队耽误的那一两分钟里,金陵师大队已经收拾退场了,压根儿没有等待采访的觉悟。
权此芳快速扫视了一圈,才发现冯见雄被围在观众席上,身边恰好围着那群被他请来观战的亲友团。
权此芳蹬着小羊皮高跟鞋碎步跑过去,好不容易挤了一群簇拥着的妹子中间:“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好吗?采访,不相关的人请靠后,谢谢~”
她废了好大的劲儿,冯义姬周天音史妮可这些闲杂人等才散开了一两米,避免被摄像机拍进去,不过依然不肯退得太远,个个都想第一时间听听冯见雄会说些什么。
“恭喜你们又取得胜利了,尤其是虞美琴同学,恭喜你拿到了最佳辩手。请问你们获胜之后有什么感想呢?”
权此芳还是非常职业的,把话筒伸到了虞美琴的面前。虽然她知道冯见雄是师大队的灵魂发动机,但今天这场比赛的最佳辩手却结结实实是虞美琴拿的,她的场内表现也是最好的。
饶是虞美琴一直是高冷大小姐的范儿,第一次被打着央视标签的话筒伸到面前,心里也是有些小激动的。她飞快地瞥了冯见雄一眼,得到了一个平和而又略带鼓励的眼神后,连忙深呼吸了一口,语气平缓地说:
“我觉得,胜负的功夫还是在场外吧,只能说是庙算者胜。大学生辩论赛发展到如今,已经这么多年了,光靠逻辑和话术武器比拼,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后的比赛,更考验的是学生的眼界和综合素养。
谁有更触类旁通的广博见识,谁或许就能在辩论中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觉得这场比赛不仅仅是我们这支队伍的胜利,也是一种新思想的胜利。”
权此芳一怔,暗忖虞同学还真是敢说呐,拿了一个赛区冠军,居然就对辩论界的现状指点江山起来了。
不过,虞美琴的措辞非常得当,字面上看不出什么失礼的地方,权此芳也就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略微尴尬地圆场:“还真是新锐的见解呢,让人听了眼前一亮。其他同学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冯见雄见状,非常仗义地为虞美琴拉仇恨撑腰:“虞同学说的,其实也是我们全体讨论得出的心得、看法。我们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新探索吧,没什么好多说的,不如等将来用事实说话——我们的目标是去星岛拿下世界冠军,剩下的等我拿了再说好了。”
采访结束了,摄影师关掉了摄像机,权此芳也放下了话筒,不过依然试图以朋友的身份跟冯见雄聊聊。
冯见雄有些累,便下了逐客令:“权姐,我们要去庆功呢,很累了,如果方便的话下次再聊吧?除非你有空跟我们一起去庆功宴。”
最后那句“除非”,当然只是客气话。因为他知道央视的记者不能乱跑的,尤其是权此芳这种从下面省台借调上来、还处在试用期的新人。
可惜,他并不知道权此芳真的已经齐活儿收工了。
于是,权此芳本着一个女记者的厚脸皮,婉转地说:“诶?真的可以嘛?那多不好意思,那我去准备点小礼物吧~”
冯见雄顿时就斯巴达了。
说好的只是客气客气呢?
不过,总不好赶人吧。
远处的谷和仁,看着权此芳一脸温柔笑意地想跟冯见雄套近乎,冯见雄却一脸嫌弃唯恐不能多推几个妹子出去。
他顿时觉得一阵逆血上冲,被妒火烧得头晕目眩。
他膝盖一软,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
“今晚想吃啥随便点!海鲜尽管上!喝断片也没事儿!反正比完了!”
回到酒店,冯见雄意气风发地宣布了一个让大家敞开了嗨的决定。
妹子们纷纷响应,史妮可这种没脸没皮的吃货毫不矜持地就点了一堆。
“我要橄榄油煎金枪鱼!整段的!”
“阿拉斯加蟹!炭烤就行,要剪好的!”
其他妹子相互之间还有些不熟,自然没这么放得开。
权此芳就是个来打酱油蹭热闹的,一来就感受到了其他人对她若有如无的疏离,便打定了主意一会儿稍微喝两瓶唱几首就先闪。
辩论队这边的三名队友,以及丁理慧,与冯义姬、周天音完全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此前也没见过,在车上的时候才互相搭讪介绍认识。
听说冯义姬是冯见雄的亲姐姐,虞美琴倒是显得颇为亲热,很快和对方熟络起来。
但是对周天音这种没名没分却充作亲友团来观赛的存在,虞美琴却是颇有几分疙瘩。
“每个参赛队才这么几张观赛门票,什么时候连姐姐的闺蜜都能来了……我连我爸妈都没请,让他们在电视上看呢。”虞美琴如此想着。
史妮可一口气点了十几个硬菜,冯义姬在旁边看不过,凑上去劝道:“少点几个,到时候去喝酒K歌还有甜品果盘呢,吃不掉的。”
“也对,今晚不吼几嗓子发泄一下,太对不起自己了。”史妮可立刻从善如流,让服务生先上菜,然后才拉着姐姐说些私房话,“我上次去外面唱歌,还是去年雄哥带我去的呢,后来就没唱过。那时候第一次听到麦克风里自己的声音,好不习惯的,差点儿就歪得五音不全了。”
“那这次再好好练练,上次肯定没怎么喝酒吧。这次多喝点,胆子放开就不怕丑了。”冯义姬理所当然地劝道,一点都不觉得劝一个女生喝酒有什么不好。
毕竟,去年第一次K歌的时候,史妮可还不是冯见雄的女朋友呢。现在反正已经一家人无压力了,今晚也只有冯见雄一个男人,冯义姬当然不怕史妮可喝多了被占什么便宜。
不过对于其他妹子,冯义姬觉得还是有必要劝悠着点的,可别到时候嗨过头了酿下苦果。作为姐姐,她不希望看到冯见雄被人柴刀。
或许是比赛结束带来的放松和狂喜,让所有人都很放得开。连平时为了保持身材、便与求职而刻意少吃荤菜的南筱袅田海茉,都敞开吃了不少烧烤海鲜。
冯义姬看着她们那副架势,本来想劝冯见雄让大家喝黄酒——黄酒可以热一下再喝,暖胃,很适合配蟹类海鲜。
冯见雄觉得黄酒太老气横秋,不够嗨,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吩咐服务生不许上冰镇的啤酒。
“姐,没事的,比赛都比完了,就算喝拉肚子了大不了休假一星期。都跟着我苦了那么久,连暑假都比别人少过了一个多月,现在总算解放了,还不让人彻底痛快一下。”
“算了,你决定就好。”冯义姬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做规矩,知道弟弟已经是劝不回来的了。
冯义姬正在这儿说着,田海茉和南筱袅手把手互相扶持着,一副好闺蜜一起扛的做派,摇摇晃晃来到冯见雄面前,田海茉的左手和南筱袅的右手各拎了一个酒瓶,齐声说:“小雄,敬你,我们干了,你随意!”
说着,田海茉一样脖子咕咚咕咚把一瓶雪花纯生喝了。南筱袅喝得有些慢,还不时拍一拍田海茉的背脊顺顺气。
“要不是等到了你,我怕是碌碌四年过完,也走不到这一步了。唉,当初我还以为苏勤能带着咱校走到……唉……总之是我欠你的。”田海茉回忆起往昔,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竟然被酒精刺激得流下泪来。
南筱袅看着闺蜜的失态,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好在她本来也没为全国大学辩论赛投注过多少心力,往年没有失败过,今年也是被冯见雄以权谋私拉来的。所以南筱袅对于获奖的喜悦,并没有田海茉那么深沉,喝酒也节制不少。
南筱袅缓缓喝完,架着田海茉温柔地劝说:“茉茉你说啥呢,赢了是我们一起奋斗的结果,你千万别觉得谁欠谁了,当初要不是有你,我们队里谁还有过参赛经验?这些流程心得,不都是你教我们的吗,连小雄也不知道的。”
冯见雄本来只想意思意思喝上小半瓶。看田海茉这么有诚意地东倒西歪,他也有些面子架不住——世上哪有女人给男人敬酒,女人吹了男人随意的道理?男人的尊严呢?
他只好把一整瓶都吹了,拍着田海茉的肩膀劝慰:“袅姐说得对,田姐你才是我们队里经验最丰富的,当初比赛规则注意事项,种种细节,还不都是你教我的么,快别这样想。”
“小雄,你……你真是个好人。”田海茉垂着头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嘴角的残酒和眶边的泪水湿了一小片地毯。
然后她把手臂举过头,胡乱攀着抓住冯见雄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失神地盯着冯见雄的眼珠看了十几秒。
“你是一个好人,很高兴大学四年能认识你。”田海茉用力拥抱了一下冯见雄,把下巴靠在冯见雄肩膀上,双臂不由自主地抽搐痉挛了一阵。
“哇!妮可你有情敌了!”一众嗨了的妹子纷纷起哄,却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
田海茉却没有立刻理会这种起哄,像是恢复到了叛逆少女的时代,似乎示威一样,豁出去了一般把双臂狠狠紧了紧。似乎在用行动说明“你们起哄希望姐放开,姐就放开,那不是很没面子?!”
又过了七八秒,冲动的酒劲过去了,她才豁然松开,跌跌撞撞往后倒,南筱袅连忙从后面一把把她扶住。
田海茉颜艺地表情飞速数变,嘴角抽搐着说:“别想多了,就是感慨而已,再抱下去,妮可要吃醋了。”
“你身边这种‘纯洁的红颜知己’还真不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比你大的女生交往呢。”周天音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冯见雄身边,对着他耳边悄悄地说。
第73章节 颜艺帝海爷
华亭酒店对面,一座附近几个街区最考究的KTV里,某个VIP豪华包厢中,一个俊朗挺拔的阴鸷男生,和一两个女生,手持MIC对着屏幕纵声吼叫。
没有任何人用假声,就是纯粹的野性发泄。
旁边六七个女生,有用在用摇铃呐喊叫好。
更多的则是围坐一堆,在用骰钟玩猜骰子的游戏,输了的人罚喝酒。
“难道是五个四?”南筱袅故作和虞美琴讲悄悄话闲聊状,也不正式猜测骰钟里有多少筛子。
“嘿~”握着骰钟的田海茉在内心得意了一秒,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要不就是有六个六?”虞美琴想了想,反问南筱袅。
“蛤?!”田海茉平素樱桃小口状的嘴,情不自禁地张大到和茱莉亚罗伯茨一般夸张。
“就是六个六!”
“啊!又输了……不玩了不玩了!”
“不管,先罚酒!”南筱袅捉弄得起劲,怎么肯放过坑闺蜜的大好良机。
连输七八阵的田海茉郁闷地又喝完三杯啤酒,把头发挠得纷纷乱,歇斯底里地揪住坐在自己身边的闺蜜就胡天胡地地蛮缠。
“你们联手欺负我!说,小鸟是不是你出卖我!偷看我骰钟里的结果了!”
南筱袅阵阵头疼,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茉茉你还怪我!谁叫你‘酒后露颜艺’的毛病改不掉的!稍微喝两杯脸上就藏不住心事了!对方稍微有猜对的可能性,你表情就垮下去了,这样谁猜不中啊!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一边说着,她还歉意地对对面的虞美琴冯义姬笑笑:“茉茉不是输了不认,她这人就这样,平时可端庄了,和人说话都没表情,而且几乎不喝酒。但是一旦喝开了,简直可以去参加颜艺大赛了,我跟她认识三四年了,才见识过她这个臭脾气。”
“没事没事,小田这是豪爽,再说她不是该罚的酒都喝了么,吐槽几句算啥。”冯义姬爽朗地表示不必介意,还善意地提议,“没想到会这么悬殊,咱还是赌果汁或者红茶吧,要么改玩十五二十好了,那个大家一起出,不会因为表情泄露的。”
“好啊好啊,那就改玩十五二十吧~”南筱袅连忙帮田海茉答应。
“不行我还要猜筛子!我就不信了……呜呜……”田海茉手舞足蹈地挣扎,却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幸好没有溅到别人衣服。
“哎呀快喊服务生,妮可不能再喝了!”冯义姬连忙跳起来,摁铃叫了服务生,然后亲自去倒了一杯大麦茶,抓住田海茉的下巴喂她漱口。
田海茉有些恍惚,咕咚咕咚就要往下咽。冯义姬身材萝莉,体力才相当于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如何扛得过二十一二岁的田海茉,当下只能拍脸掐脖让他吐出来:“快拿这把脸擦擦,喂喂那是让你漱口的,别喝下去!对,吐出来就对了,快吐。”
田海茉一口大麦茶喷在冯义姬衣襟上,把冯义姬的胸口都喷湿了。幸亏贫乳萝莉的属性,才没酿成湿身尴尬。
……
“小许,铃响了还不进去看看!你干什么呢!”
走廊上,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女领班板着脸喝骂着偷懒的服务员。
VIP豪包区的服务员配备是很全面的,一个服务员才分管两三个包厢,不像普包迷你包那边,一个人要管十几二十个,图的就是贵客喊人的时候立刻有人服务。
冯见雄他们那包厢,刚才冯义姬摁铃喊了服务,领班见五六秒钟都没人应答,才过来看了一眼,便逮住了偷懒者痛骂一顿。
“沈姐我不是故意的……”被抓包的服务生一边匆匆赶去一边连忙解释,
“我这不是怕打扰了客人的好事么——你是没看见,刚才这个包厢开房的时候,就一个花花公子,却跟进去七个女生,个个都超级漂亮!就是棒子或者小日本的美少女组合,怕是都没这个质量。万一随便闯进去岂不是……”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女领班和服务员已经走到了冯见雄包厢的门口。
女领班眼一白:“少废话,客人敢摁铃,那就说明没什么丑事!开门!”
服务员瘟了一样开门,点头哈腰地赔罪:“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请问需要什么服务么?”
冯义姬大大方方地说:“没关系,是我们不好——有朋友把地上吐脏了,能麻烦打扫一下么?另外你们这儿有没有醒酒的饮料?”
女领班看了冯义姬一眼,顿时就有些惊诧:看上去,最多也就刚读高中的女生吧?就来这种声色场所,跟一群大姐姐一起陪帅哥玩?这是什么操作?
不过,看上去至少是14岁以上了,法律上来说有权处分自己的身体。
别看KTV的服务人员都没什么文化,但因为工作需要的关系,他们对于什么年纪、什么条件才构成“三年血赚,死刑不亏”门槛,还是非常清楚的。
“小许你快打扫一下!”女领班吩咐了一句,然后想了想,转向冯义姬试探着说,“我们这儿有调制的陈皮饮料可以么?”
“谢谢,就那个。”
女领班这就去拿饮料,心中还在感慨刚才那番刷新三观的景象:那个在唱歌的男生,莫非是什么国民富二代?怎么能让这么多看上去知书达理的美女陪着他一起玩?而且还这么心安理得敢叫服务员?
按照常理,换了别的来这里作乐的阔少,肯定是巴不得把包厢门锁起来干坏事的吧。
……
“袅姐,要不你送茉茉姐回房间吧?要不要紧?”
冯见雄唱完一首歌,放下话筒,关心地看了一下田海茉的情况,如此提议道。她已经洗漱过,喝了点调制了陈皮的鸡尾果汁,略微清醒了些。
“我没事,大不了不喝就是了!我还没唱歌呢!”田海茉不依地一甩手,把冯见雄推开。
冯见雄也不和醉女生一般见识,笑着说:“那你们来几首吧,是我不好行了吧,不该当麦霸。”
南筱袅也拗不过闺蜜,去点歌机上点了一首小蔡的《倒带》,拉田海茉一起唱。
周天音刚刚跟冯见雄对唱了一首,见状也把话筒递给了南筱袅,到另一侧的吧台,跟冯见雄、史妮可坐在一起,留下其余几个妹子玩牌玩骰子。
“这个田学姐,不会真对你有意思吧?妮可,你不会吃醋么?”周天音把玩着手上的锐澳鸡尾酒瓶子,把两个柠檬白兰地和洋甘菊琴酒的半空瓶碰得叮当作响,回声竟还有些悦耳。一边调侃着看冯见雄和史妮可的笑话。
“天音姐你管太宽了吧,茉茉姐只是为这个目标努力了好几年,一下子成功太高兴了。”
史妮可也连忙夫唱妇随地应和:“就是就是,天音姐你跟她们不熟才会这么想的。茉茉姐平时可端庄了,虽然对我们很好,但是绝对不会对雄哥有那种意思的。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压根儿没打算在大学里找男朋友过,当初多少学长追过她,她都看都不看。
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为啥。后来才知道,她只跟最要好最铁的死党,也就是袅姐说过原因:她是觉得师大这种地方的男生都自视太高,仗着学校里男少女多,莫名其妙有优越感,不肯为女生牺牲,所以她索性就放空四年,踏上社会再说。”
“噗嗤……还真是个怪脾气。”周天音听了这番解释,也是觉得莫名其妙,“那你们后来又怎么知道内幕的?她不是只把心事告诉过小南么?肯定是不牢靠吧。”
史妮可脸一红:“嗯,既然袅姐也是我的闺蜜了,她当然会告诉我们了……”
果然,指望女生保守秘密,还不如指望世界上有天顶星人靠谱一些。
周天音喝了一口湖蓝色的洋甘菊琴酒,又观察了一会儿正在唱《倒带》的田海茉,玩味地低声说道:“这妞儿不会是摩羯座的吧。”
“诶?你们已经聊过生日了么?”史妮可惊讶地说。她知道周天音冯义姬一行,和南筱袅田海茉之间,那都是刚刚在饭桌上才认识的,那么点时间,难道已经聊到那么八卦那么熟络了么?
“没有!看来猜中了。”周天音微微有些小得意,把声音压得更低,
“因为我是处女座的!所以我识破这种闷骚人最犀利了!要我说,人家肯定是被万众瞩目盯着下不来台,所以要面子,只能死扛着不和男生亲昵,内心不知道多想要有人互相扶持呢。这种平时端庄得不要不要、酒后颜艺帝的人格,最可怕了。妮可妮可要小心,别被挖了墙角都不知道。”
“嘶……”天然呆的史妮可一阵恶寒。
心说俩摩羯座处女座的大姐姐,一个闷骚一个腹黑,可怎么得了。
不过她也颇知道以退为进,当下故作温婉柔顺、细声细气地说了些故作大度的话:“我……我其实知道自己配不上雄哥的,走一步看一步吧,真有各方面都好的姐姐帮我照顾雄哥,我退出就是了……”
周天音没有接话,内心却是觉得史妮可竟有此自知之明,用愈发“你懂的”的眼神看着史妮可和冯见雄。
只怕有朝一日,还真是妮可失其鹿,群雌共逐之的局面。
史妮可被周天音这种躲在暗处窥伺的感觉闹得心里发慌,连忙把周天音也拖下水:
“天音姐你也别笑别人。就算茉茉姐闷骚不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都毕业了还不找男朋友,是不是完美主义病犯了,差一点的男生看不上?要是想抢雄哥就直说,我也好有个提防,总比你躲在暗处偷偷卖温柔要好对付~”
“我确实是看小雄越来越顺眼了。不过嘛,姐跟义姬是什么交情?只要义姬看好你,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弟媳,那我绝对不会做那种夺人所爱的不仗义事情的。”周天音红着脸,嘴上却是要强。
和史妮可说完之后,她又转向冯见雄,温柔地倾诉,“说实话,最近你在电视上这些成就,姐姐是真为你开心呢。”
第74章 没本事双飞就收手罢
冯见雄歇了一会儿,这才赫然发现,今天他还真没逮到什么机会,和周天音单独聊天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刻放下话筒喝着小酒,并肩坐在一起,他才能有时间倾听周天音的心迹。
说良心话,重生之后,尽管和周天音相处了有一阵子,在一起玩的日子加起来也有一两个月,但冯见雄是真没主动撩过对方。
而且算绝对时间的话,与周天音在一起的日子,跟虞美琴史妮可这些同级生相比,那是不足一提的。
然而此时此刻,被周天音逮住机会嘘寒问暖,冯见雄却莫名惊觉,这位小姐姐对自己的好感,又莫名其妙提升了几成。
“我看了上周的《金陵零距离》了,你在上面的表现真好,要我说,那比你今天拿了冠军都出彩。”周天音抿着小酒,言笑晏晏地说,“我还硬拉着我爸看了,他也夸你呢。唉,我们这种法律世家出身的,一直就幻想着哪一天能够‘行侠仗义’到你这样,三寸不烂之舌,就把坏人说得痛哭投降,改过自新。”
得,原来是那天在电视上用“中国男足都没自杀你们急着求死干嘛”和“信用大数据”这两个例子,把周某等人喷服,又圈到了一波粉。
冯见雄揉着太阳穴,暗忖这事儿似乎越搞越杂了。
上辈子周天音是做过他两年女朋友的,所以他对周天音的性情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周天音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做了**官,她从小又是乖乖女。虽然跟普通开朗的男生日常交际玩玩可以,但寻找男朋友时,总是幻想能找一个“行侠仗义、匡扶正义”又名声在外的男生。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周天音有点像岳灵珊,喜欢找个像岳不群一样道貌岸然的男朋友,所以才会找到林平之当然,周天音的父亲,肯定没有岳不群那么阴险。
退一步讲,事实上如果岳灵珊能看透岳不群的真面目,那肯定还是会喜欢令狐冲的。所以周天音喜欢的也并非“伪君子”,而是“真君子”,只可惜妹子们不是个个都有鉴别真君子和伪君子的眼力见儿的。
上辈子的渐行渐远,就是因为冯见雄虽然有才华,却不屑于走官路仕途,非要自由自在跟官府对着干,所以只能算是一个“令狐冲”,最终没法和周天音心灵相融。
如今,冯见雄的本质其实一点都没变,还是像令狐冲一样不喜欢走官路,喜欢钻空子,卖弄智商,笑傲江湖。
只可惜,因为他太出众,太鲜明,又被人盯上了。有无数权此芳一样的神助攻凑上来刁难他,却无意之中一脚踢到铁板上,给他提供了无形装逼反打脸的素材。
于是乎,不经意之间,周天音就发现了愈来愈多冯见雄身上“行侠仗义、声名素著”的闪光点,对他的好感也越来越浓。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令狐冲在还没上思过崖之前,就因为开了重生挂提前练成了独孤九剑,然后田伯光来晚了,直接撞到枪口上被令狐冲一剑秒杀。然后小师妹就十字星光眼地崇拜不已,误以为大师哥是像岳不群那样的君子剑大侠。
“怎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想装逼!我从来没想在官方刷自己的名声!我没想做刑侦谈判专家的话术课题!我也没打算推动国家专利局修法!
我明明都是被逼的,要么就是为了利己的目的,怎么到了天音姐眼里,就变成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了呢?”
一想到这种宿命,冯见雄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斟酌了一番措辞,压低声音偷偷地解释:
“天音姐,其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好人……这里面有个好大的误会其实我是个从来不同情穷人的人渣,打官司也只是为了钱,从来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至于那天上《金陵零距离》的事儿,其实是权此芳对,就是调到央视的权姐,当初她还在江南卫视呢是她遇到麻烦想阴我,结果被我机缘巧合化解了。我内心真是从来没想过做好事……”
周天音惊诧地盯着冯见雄的眼睛,愣愣地看了十几秒,良久才叹息道:“你好谦虚,不过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了。”
干!
冯见雄捂脸。
周天音不解冯见雄为什么要这样自黑,加上她今晚多多少少也喝了两三瓶啤酒了,思路略微跳脱一些,胆子也比平时大,就单刀直入地质问:
“你好像很怕我对你有好感?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你怕我挖妮可的墙角勾搭你?是!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但就跟义姬一样,拿你当亲弟弟一样疼,你怕啥?你这人难道就没有好朋友的嘛?我只想跟小琴小田她们一样,做你最亲密的好朋友都不行?”
面对这个问题,冯见雄当然是哑口无言没法回答的。
他总不能说:“因为上辈子我伤害过你,还上了你两年,最后耽误了你终生。”
“对对对,是我自作多情,对不住,天音姐,就当我啥都没说,来来来,都在酒里了,喝完都忘了吧。”
一男七女一行人,纵酒高歌,玩牌赌骰,起哄撒泼,足足干掉了两箱小啤酒(330ml一瓶的,12瓶一箱)和一箱锐澳鸡尾酒,唱也唱够了,聊也聊够了,然后互相掺扶着回到酒店。
幸好本来就不远,只有几百米,夜风一吹,就清醒一些。九月的凌晨,也不会让人着凉。
冯见雄最后和周天音聊了很久,或许是前世两年的拍拖,让冯见雄对周天音实在是太了解了,哪怕他刻意回避,还是让周天音产生了很多默契的悸动。总觉得对方冥冥之中很了解自己,只是这种感觉还没被点破,加上周天音自己也不敢相信,才没有酿成苦果。
冯见雄很负责任,开了四个套间比昨天多了两个,然后重新一一把妹子分好,送回各自屋里,放好洗澡水,确认她们无恙,才回到自己屋里。
南筱袅照例和田海茉睡,俩闺蜜早就习惯了。
新来的冯义姬和周天音自然也是一起滚床单。
只有多出来一个丁理慧,冯见雄商量了一下之后安排到了虞美琴房间里反正当初虞美琴退学重考之前,跟丁理慧在外院还当过同学,如今这么多人里面,救数虞美琴和丁理慧最熟,这么安排也不会被嫌弃。
而昨夜跟虞美琴住的史妮可,自然被挤出来,丢到了冯见雄本人屋里。
反正比赛都结束了,也不怕贤者时间带来的智商暂时下降。
四个套间里,每处都是两具酒意飘散的香甜**,在按摩浴缸里舒展张弛,坐看云卷云舒。(可惜白静得罪了冯见雄,没资格来观赛,否则肯定会一脚把丁理慧踢出浴缸自己上)。
“哎呦,雄哥你轻一点,都一个多月没要了,疼啊!”
冯见雄住的套间里,史妮可可怜楚楚地求饶,却不能哪怕稍稍唤醒半兽人的怜香惜玉。
“你也知道有一个多月了!受死吧!”
史妮可浑身吐白沫,昏死过去。
……
次日清晨,哦,应该说是临近中午了。
五次郎冯见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眼皮子上的眼屎一阵阵扯动。浑身很不舒服,应该是昨夜各种混合液体干了又湿,像结了一层壳子。
史妮可已经醒了,两眼怔怔地看着窗外,纤细的左手下意识捏着“niconi”式的兰花指,在冯见雄的胸口上画圈圈。
见冯见雄动了一下,她倏地收回兰花指,“啪”地在冯见雄胸口锤了一拳:“你越来越狠了!坏得跟个北棒子一样!”
冯见雄本来还不太清醒,猝不及防被锤了,还听了这么劲爆歧义的话,顿时警醒过来。
他一翻身把妮可压住,恶狠狠地调教:“你把话说清楚……什……什么叫跟北棒子一样?!你怎么知道北棒子是什么样……”
“哎呦,别……停……疼……你想哪去了!”妮可一声痛呼,可怜兮兮地解释,“我是说你的破脾气,就跟北棒子一样:北棒子不是不管谁打他,他都威胁打南棒子出气!你不也是不管什么美女撩拨了你,你都拿我泻火!昨天你到底心里意淫些啥,跟疯了一样!”
“原来是这个意思。”冯见雄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见不是被绿,便放开了妮可,自顾自去泡澡洗漱了。
妮可拿了条浴巾,跟进去服侍:“哼!就知道欺负我!”
“嘿!你还来劲了?!”冯见雄一把把妮可拖进浴缸调教,一边板着脸说,“那下次我就冤有头债有主,谁把我的火撩起来我就把她就地正法,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昨晚他确实非常威猛,而且全程都闭着眼睛,完全不像是有个绝色美女在身边该有的架势,倒像是遇到了“灯一关都一样”的庸脂俗粉。
史妮可跟着冯见雄曲意逢迎了半年多,对他早已非常了解,自然知道他当时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啥,竟然威猛到一夜解锁四五种新姿势。
“人家哪有这个意思,被你欺负了还不能说说么!”妮可锤着冯见雄的胸口,眼泪就委屈地落了下来,哭着哭着,她又勾动了心中的黑历史,一阵浑身无力,猛地扎进冯见雄怀里,“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当初用那种不要脸的方法做了你的女人……”
“你又想哪儿去了,好好的哭啥。”冯见雄是个不解少女心事的,也说不出更多。
史妮可抬起头,双目水汪汪地盯着冯见雄:“那我当初如果不说‘我不要你负责’,你还会要我么?”
“……我不知道。”冯见雄眼神稍微闪躲了一下,却没有说谎,“不过,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老是纠结当初干嘛?就算当初我要你第一次的时候只是泄泄火,没几分爱意。但是人非草木,我敢说现在至少对你是有感情的。昨晚那么乱我不也没趁机干坏事?”
史妮可狡黠地戳穿道:“昨晚你怎么干坏事!又不是孤男寡女把天音姐或者茉茉姐灌醉!那么多眼睛看着呢,除非你至少有本事双飞!”
“……”
第75章 情分
“海爷早啊,今晚继续嗨啊。”
酒店楼下的自助餐厅里,一群妹子在那儿叽叽喳喳地用着即将收摊的早茶,看到田海茉过来,就促狭地取笑她。连跟她联袂而来的闺蜜南筱袅,都在一旁挤眉弄眼捉弄她。
田海茉脸色一红,柳眉一竖,叉着手指着一桌妹子怒喝:“你们要死了!喊我啥?再喊一遍试试?!”
“哎呦呦,昨晚是谁喝多了之后变身颜艺帝了,跟女汉子一样雷厉风行大喊大叫——我们是后来一致讨论过的,以后就喊你海爷了——海爷就是霸气!”
“找打!”田海茉刚要冲上去,却不防被身后的闺蜜南筱袅偷袭胸,顿时一软失了气势,“你们……你们联手对付我!”
“差不多就行了,别欺负茉茉姐了。”还是跟史妮可单独在另一张桌子的冯见雄,见状过来解围,把刚刚被南筱袅和一众妹子挠痒挠得腿发软的田海茉扶起来,让到桌子上。
“还是小雄有良心。”田海茉哼哼唧唧了两声,扭过头去傲娇地“哼”了一声。
冯见雄一哆嗦,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莫非是出现了幻觉?那声“哼”,从音色来看应该是旁观者丁理慧的才对啊?
嗯,确切地说,应该是跟《零之使魔》里,露易丝的招牌“哼”有异曲同工之妙。
“来,昨晚喝多了,上午来点清淡的吧,我给你要了黄金糕和艇仔粥。不够的话,虾饺蟹烧这些你自己拿。”冯见雄说着,端了一盘食物摆在田海茉和南筱袅面前。
“我没喝多,我不怕腻,你们自便好了。”吃货南筱袅扫了一眼,觉得有点寡淡,自顾自又去拿了一些。
田海茉因为宿醉,是来得最晚的,所以她才喝了几口粥,别的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见有些冷场,便停下筷子,边吃边聊:“比赛比完了,下周大家都是什么打算呢?今天就在沪江玩一天?”
冯见雄飞快地扫视了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虞美琴一眼,然后说道:“我姐和天音姐肯定是过完周末就回钱塘的了,她们都是来观赛的嘛。丁学姐今晚就要走,她只是来公事公办的。美琴姐还没定,妮可跟我。你们呢?有什么要忙么?”
田海茉和南筱袅相视一眼,似乎已经交流了无数言语,尽在不言中。然后由田海茉开口:
“我们其实也没啥事,大四都没课了。本来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比赛。如今赢了,小南保研已经稳了,她就看看书准备司法考试呗,有机会也能出去找点实习机会什么的。
我不打算读研,其实后来仔细想想,赢这比赛还有点白赢了——又不能换来啥好的就业、实习机会。人家世界500强才不会因为我拿了辩论赛冠军,就给我好工作呢,你说冤不冤?”
说着这话的时候,田海茉竟然略微有些颓废,完全不像冯见雄平素认识的那样。
但是她说的也都是实情,国家级的辩论赛这些,哪怕是对于很多985级别的大学来说,也还是有一点含金量的。带队拿个冠军,队员们基本上都能保送研究生,还拿奖学金。但是如果不打算在象牙塔里继续混下去,到了社会上这个含金量就低一些了。
所以无形之中,这次辩论赛的最大实际好处获得者,反而是本来需要考研的南筱袅。
毕竟法学类专业的现状,那就是想当律师,几乎个个要读研才有好出路。
但是读电子商务的人,研究生价值就不大了,本科直接出去找工作,单位好的话做三年,成就绝对比读研再出来还好。
冯见雄和虞美琴不由异口同声地好奇道:“那你当初怎么会坚持这么多年,一直参加辩论的呢?”
田海茉对着冯见雄释然一笑:“用小雄你的话来说,或许这就叫‘舍不得沉没成本’吧,大一大二的时候没想太多,觉得辩论很帅气,投入精力了,渐渐就舍不得了,也不管最后到底对找工作用处大不大。”
冯见雄闻言,突然回想起昨夜周天音对田海茉的剖析。
结合田海茉此时此刻的言行,发现周天音当时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田海茉很帅气,很专注,很有领导力。但她还缺几分守破离的魄力,念旧,舍不得曾经的投入。
从她入了辩论这个坑,就四年拔不出来。
到她因为低年级的时候目睹“师大这种女多男少的学校里,男生都喜欢留备胎,或者挟妹自重”而断然决定“不在本科四年里找那些幼稚的男生做男朋友”。
其实都是因为对“沉没成本”的执着。
打个比方,如果她做了两三年高冷女神,不对任何同校的男生假以辞色,到了大四却突然委曲求全了,那得多丢人?以田海茉这种不喝酒时把自己包裹起来、喝了酒立刻发泄化身颜艺帝的脾气,肯定是受不了世人的眼光的。
看似帅气锐意的海爷,内心尤其地患得患失呢。
果然最了解摩羯座的,就是处女座。
……
冯见雄本着共事一场的情分,总是希望田海茉也能捞到点好处——这倒不是冯见雄转性不冷血了,只是他对于那些真心跟自己合作的铁哥们儿,总是有一种希望大家都好的朴素想法。
这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御下之术,也只有如此,下次别人才肯为你卖命。
辩论赛拿奖,冯见雄和虞美琴可以修双学位、可以提前毕业,南筱袅可以保送研究生。如果只有田海茉没有得到实质性的重大好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思前想后,冯见雄斟酌着说:“茉茉姐,要不你看这样:我最近接了个商业咨询的案子,给人家做战略调研。我也不瞒你,那个客户就是阿狸巴巴。
你学的是电子商务,不嫌弃的话我就帮你介绍一下,弄个半年的实习期,而且尽量让你多经历几个部门。不管你毕业后想不想去阿狸巴巴,以阿狸的招牌,这份资历将来在电商圈子里总归可以贴层金——你看怎么样?”
田海茉眼神一亮,竟然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又要麻烦你动用一个人情了……”
“不麻烦不麻烦。”冯见雄轻描淡写地谦逊,“你不知道,阿狸巴巴这种单位其实很好进的。你想么,马老板这种人本人,就只是个钱塘师范学院的,有个屁学历。所以阿狸招实习生的路数,相比百度这种北大高材生老板的,那是明显的宽进严出看绩效。
做销售的,阿猫阿狗都能去阿狸实习,无非要么扫楼要么电话销售,能卖嘴皮子卖出业绩的,蹭蹭蹭就能高升。你到时候别嫌弃我把你介绍到坑里,我就谢天谢地了。”
06年阿狸的招牌还没十年后那么响亮,世人研究阿狸做派的也没后来那么多。
田海茉虽然是学电商,对阿狸了解已经算多了,但也不如冯见雄这般见解透彻。
所以听了冯见雄这般风趣地把进阿狸的难度说得如此不堪,她也不禁莞尔失笑。
其实她并不知道,冯见雄说的也是多有夸张,或者说结合了后世的误会——多年之后,阿狸已经四五万员工,需要的三教九流金字塔底层非常庞大,进去实习当然很简单。但现在的阿狸才六七百人,比后世相差了大约70倍的规模,所以其实还是挺需要精英的。
田海茉笑盈盈地怼了一句:“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更加觉得电子商务这种专业白读了,不念书都能找到好工作似的。”
冯见雄一愣:“呃……茉茉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不用解释了!我领你的情就是了。”田海茉制止了冯见雄继续说下去,还反过来吐槽他,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都有女朋友的人了,连女孩子的心思都不了解,也不会哄。真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怎么来的——嗯,肯定是因为妮可倒贴你,所以把你惯坏了。真要让你自己去追,你这脾气只能注孤生了。”
冯见雄虚心接受了这个批评:“茉茉姐教训的是,我这人不太在女生心思上下功夫,我觉得男人还是提升自己比较重要……”
“提升自己也要走点心的啊!要我说妮可跟了你真是累——你当女生个个都是拜金女么,只要你有钱有才华就一个个贴上来?有钱也要有真爱的啊!”田海茉说着说着,似乎是发现朽木不可雕,自己也觉得有些对牛弹琴,便住口不说了。
一旁的南筱袅怕尴尬,连忙截过话头:“别说这些了,小雄,不如说说你和妮可是怎么个安排呢?”
冯见雄想了想,说:“我准备跟姐姐回老家休息一阵吧,反正累了这么久,也不怕再逃课个十天半个月的。嗯,可能回老家顺路还能打两个官司,反正都是上次接的客户的事儿,就当调教调教妮可怎么做事吧。”
田海茉想了想,点头道:“行,那我和小南先回学校了。我把校学生会的事情交接一下,法援中心的领导工作,我一点点分给美琴好了。你方便的话跟阿狸那边打个招呼,有消息了我再来钱塘跟你会合。”
说罢,她又转向南筱袅解释道:“本来我去实习,法援中心该交给你这个副主任的。但是你也要看书准备考试,不如美琴空,再说咱都是大四快退了。我看那孩子也是个热心公益的,让她慢慢接手也好……”
南筱袅嘟着嘴,故作生气地敲了田海茉一下:“你这话说的!你我谁跟谁啊!还解释啥,说得好像我贪恋权势似的。那种日常管理工作我最烦了,美琴肯接手再好不过了。”
俩闺蜜相视一笑,没有再解释什么。
第76章 顺手秒个怪
沪江南站的动车候车室里,虞美琴和冯见雄各自拿了杯一点点奶茶,并肩坐在候车长凳上。
冯义姬和周天音来沪江是坐火车的,周天音没把自己的私家车开来,所以这次回钱塘还得坐火车。
而冯见雄一行当初从金陵来沪江却是自驾,如今冯见雄、史妮可两人比完赛脱队回钱塘,只剩另外三个队友回校。
所以,今天虞美琴便仗着自己有车有驾照,自告奋勇送冯见雄来火车站,然后她再把车开回金陵。
一辆车刚好坐五个人。除了冯见雄史妮可、周天音冯义姬四个要回钱塘的之外,正好再加上虞美琴这个司机。所以她毫不费心地就逮到了一个把田学姐和南学姐甩开、单独和冯见雄在一起说心里话的机会。
这几天来,都是全队一起行动,这样的独处机会很是难得。尤其是那天田学姐喝高了之后胡作非为,虞美琴竟然觉得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她偷偷地靠到冯见雄的肩膀上,浑身很僵很用劲,似乎怕自己不作筋骨靠得重了,被冯见雄察觉。
然后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话题听起来都很守礼。
“小雄,回家休假也不能太胡来,注意身体。茉茉姐要把法援中心的管理工作慢慢交给我,我最近可能又会比较忙了,一起做事的机会可能会比较少。
茉茉姐说,法援中心主任的名头,她准备挂到这学期末,然后再举荐我接任。我知道她不是贪恋区区这么一点校内职位,她是担心我现在就正式接手资历还不能服众。
一般大四一开学就交权的学生会干部,都惯例让大三的学弟学妹接手的,不可能直接越级交给我们大二的。她多挂一个学期,等我资历上来了,将来才好服众。算了,车快到点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己保重吧。”
虞美琴说着,用力坐正了身体,指了指远处的检票队伍。
“那我走了,你也保重。跟着茉茉姐好好干。”冯见雄阳光地微笑着跟虞美琴告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虞美琴本来就有些恍惚,被冯见雄一拍,似乎觉得肩膀上那只手有千斤之重,摇摇晃晃就有些站不稳。
冯见雄还以为自己推重了,妹子要倒,连忙把行李包一丢,伸出左手扶稳虞美琴。妹子却鬼使神差地腿一软,扑进他怀里。
“我……刚才坐久了血压不稳,你……你别想多了,保重。”虞美琴羞臊欲死,讷讷地解释着,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与此同时,她内心深处却有一股邪恶的想法:昨天庆功,连茉茉姐都借着酒劲跟小雄抱过了,这有什么?这不是同伴之间庆祝性的礼节么?
这个邪恶的念头,硬生生把拥抱延长了四五秒,似乎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噗咚——”一只奶茶杯落地的声音,撕破了虚拟的真空隔音壁,把虞美琴像小鹿一样惊得恢复了浑身力气,一步跳了开去。
地上一滩茶水,还有个绞着马尾辫手足无措的史妮可站在两人身前五步之内。
史妮可期期艾艾地解释:“我……我……是姐姐排在那儿见,雄哥一直没过去检票,让我过来看看。我……我想帮雄哥捡行李,结果手上的奶茶掉了……我……我理解你们的,大家都是死党嘛,昨天大家都抱过了,我还奇怪美琴姐你怎么突然跟大家不亲了……”
“好了别解释了,没什么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些,走吧。”冯见雄怕越解释越尴尬,俯身重新捡起行李包,搂着史妮可,跟虞美琴礼貌的告别。
“我……我其实也没看到具体的前因后果……”史妮可定了定神,脸红红地解释。
“行了,不就是看到了白学现场么。”冯见雄轻声吐槽了一句,反正他知道妮可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白学现场。
……
沪江到钱塘不远,一个半小时的动车就到了。
一男三女从东站下来,打了个车,直奔冯家的老宅——在火车上,冯义姬告诉弟弟,说西溪湿地那儿新买的别墅就快装修好了,不过为了散散味儿,今年还是别入住了。
冯见雄对此深以为然,所以目前还是住翠苑的老房子。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7月初刚放暑假的时候交的房,如今才两个半月,虽然开发商本来就带简装的,冯义姬也懒得去大拆大改,但这速度也有够快的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半月里,姐姐在装修的事儿上花费了多少精力。他只觉得,这次重逢时,姐姐似乎比暑假里更瘦了,估计整个人才70斤——即使因为萝莉体型,冯义姬的身高还不满1米6,是冯见雄身边美女中最矮的,70斤也够呛了。
“姐,你平时在事务所就够忙了,家里的事情别太操心,实在不行就请个女仆嘛。反正今年也没打算去新房过年,装修的事情慢慢来就好了。”刚回到家,往沙发上一趟,冯见雄就暖心地关心了一下姐姐。
冯义姬自然还是一贯的嘴硬:“你不用管,我好着呢。装修的事情天音帮我参谋了不少,我们两家很多设计都用了一样的,材料她也帮我一起谈价买了,省了我好多事。”
周天音自然不会居功,言笑晏晏地说:“义姬你还跟我客气!本来就是两家一起买的房子,顺带着一起装了又不费事。”
“谢谢天音姐。”冯见雄乖巧地谢了。冯义姬可以和周天音无所不至,他却必须对姐姐的闺蜜保持感恩。
“呦,嘴甜了不少。”周天音夸了冯见雄一句,“你们聊,我去点外卖,明天我回校。”
周天音离开之后,冯义姬拉着冯见雄和史妮可,问起他最近的安排。
“小雄,你昨天在酒店跟小田聊起过,说这次回来是要打官司,具体是什么关系?”
冯见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纸盒装的牛奶,生猛地喝了几口,说道:“哦,就是上次给‘L干妈’品牌打假、运作全国驰名的系列官司。上次我们在暑假里买房的时候,不是偶遇了一个卖假货的东瓯奸商么,包括后来选择‘L干妈’合作,最初也是被那家伙挑起来启发的。现在,我觉得时机差不多收网了,咱本省就别弄左右互搏的官司,直接拿他祭旗吧。”
冯义姬对法律不是很在行,也不好点评,便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史妮可,想要求证。
这事儿冯见雄还真没跟史妮可商量过,完全是他自己乾纲独断的。所以史妮可内心也还颇有几分不安:
“这样会不会有难度啊?我们如果自己做局左右互搏,虽然慢一点,成本也高一点。但风险可控啊,被告方最后肯定会自己认输败诉。如果直接告那个邓长春,他如果跟我们死磕,会不会耽误了大事?”
“能有这种担心,很好,说明你长进了,已经不是去年那种为了赚快钱就毛躁冒进的状态了。”冯见雄顺了顺史妮可的秀发,把马尾辫捋到一边,鼓励道,
“不过,如果一辈子打那些自导自演、靠盘外收益捞好处的官司,那你永远成长不到一个真正的大律师的,以后工作也很难有创造性,只能一辈子当个计划的执行者。幸好邓长春不是什么难搞定的对手,你就当练练手,学学怎么打硬仗!放心,有我在,肯定赢的!”
至今为止,史妮可跟着冯见雄,一直是在优雅的赚钱,几乎没有和法律上的强敌正面硬刚过。在只是为了钱的情况下,这种高效率的计划其实也没什么不对,但作为律师,攻坚的能力是不能放弃的。
如果一直“左右互搏做局”下去,能耐是有可能退化的。
加上冯见雄刚好闲着,心情又好,就拿上次那个邓长春祭刀吧。
一行人聊了一会儿,周天音已经买了外卖回来。这几天一直在庆功玩乐,每天都吃的不错,所以稍微弄点清淡的对付一下,也就舒坦了。
……
两天之后,冯见雄好好休息调养够了,也让史妮可准备好了相关材料。
然后就拿着一纸格式的客户委托书、还有事先从田海茉那儿弄来的一叠法援中心授权文书,直奔YH区人民法院——也就是邓长春那东瓯佬,在钱塘注册公司设厂的所在地法院。
品牌侵权的官司,不同于专利案件,并不能享受“专利案件归中院”的《民诉法》特别优待,所以但凡涉案索赔金额几百万级别甚至更低的,一审就只能找基层法院了。
根据《民诉法》,侵权行为之诉,优先由侵权行为地法院管辖。
按说,地方政府因为企业在辖区内创造就业和税收的关系,都是喜欢偏袒本地企业的。所以商业侵权案件,大多都要避开企业所在地起诉,专门找一个别的侵权行为地(比如假货卖到了外地,就到卖到的目的市场起诉)。
不过,邓长春这么一个卖冒牌麻辣腌渍海鲜的小商人,每年营业额上亿都不一定做得到,实在是太菜,所以冯见雄就懒得这么干了——为了避开企业所在地,冯见雄还得出差,多费事儿?那种小作坊老板也配让冯见雄如此大弄?
所以,他是径直跑去YH区法院,拿出相关证据和委托文书,直接起诉。
第77章 坑同行不偿命
“对不起,先生,我确认一下——您是要起诉隆盛食品有限公司,侵害了您的委托人‘黔贵L干妈’公司的商标专用权?也就是告隆盛食品卖假货?”
受理窗口的小姐,结果冯见雄递过去的材料,略微有些不信地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冯见雄还以为对方是在质疑他“你明明不是律师事务所的,只是某法律援助中心的,凭啥接这种案子”,便强硬地解释道:
“怎么?材料不够充分么?还是说觉得法援不能用于商事诉讼?请注意:这不是合同纠纷,是侵权行为,按照相关法条,法律援助也是可以介入的!”
立案窗口的小姐连忙制止他说下去:“不不不,先生您误会了,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代理资格没问题,我没有质疑这一点。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是要在我们这儿起诉……”
说着,那小姐手上活儿倒是不慢,三两下就把立案材料整了。
不过她的内心,倒是颇为哂笑的:怎么还有这种愣头青,到企业所在地法院直接打上门起诉的?难道连“地方政府保护本地纳税企业”这种潜规则都不知道么?
要知道,后世《新J报》的无良小便捏造材料栽赃中联Z科惹出诽谤官司的时候,浮南佬可是从CS调了警力跨省偷袭、突击办案把人从浮北佬的地盘上抓回来的。然后一番调教,那个自称“硬骨头还有两三根”的报社就跪地求饶了。
如果指望浮北佬当地的警力帮浮男人做事……呵呵,那早就被三一XX如此如此了。
(注:我不是黑某些“民族产业”,不否认这些企业都是“实业救国”的。不过生意么,再昂扬的企业,也有“商业互黑”的需要,只不过老百姓看不见而已。商业律师也好,财经记者也好,经济学者也好,某种程度上都是资本家的夜壶,干脏活的时候总要收买出来用一用的。)
“连立案小姐都不看好我们呢,是不是太冒险了?”史妮可在一边旁观了全程,内心还有些不确信。
“放心,我了解过这个对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冯见雄有恃无恐。
……
“老板,我们被人告了!区法院立案庭的何科长刚才打电话通知我的,传票这两天就到。”
市郊,隆盛食品的厂区。
唯一的一栋三层办公小楼楼顶,邓长春的办公室里,他的秘书兼“综合管理部部长”小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连珠炮似地说出这个事儿,连敲门后那声“请进”都没等。
隆盛食品就是一家薄利多销打价格战的食品企业,专做腌渍货,主要是海鲜。这样的公司,可见管理班底架构是很简陋的。
公司对于卫生工商食监这些衙门,倒是要经常迎来送往接待。但司法层面的官司,真是一年也不一定惹得到一件——平时最多碰到几期劳资纠纷导致的劳动仲裁。
这也难怪一听说公司被告了,秘书小贺就慌了神。
“KAO-SAI-YI-KUA-YI-NA-YI-DONG-MU!”邓长春对秘书的毛躁很不满意,蹦了一句瓯语方言粗口。
作为十大最难听懂方言之首,诸位看官自然是没必要听得懂的了。
骂过之后,正事儿还是要办的,邓长春训斥道:“到底是什么案由被告了?谁起诉的?给我说清楚!”
“是是是。”秘书连忙反应过来,“是‘黔贵L干妈食品公司’告的,案由是商标侵权。”
“乱弹琴!我们的商标是成功注册下来、还早就在先使用了的,凭什么告我们侵权?字眼图案也不是完全相同嘛!”
邓长春还充内行,作指点江山状藐视了一句,然后又想了想,才不情不愿地翻了好久的名片夹,挑出一张来,吩咐秘书找律师。
邓长春的公司,平时连专人的法律顾问都没有,所以请律师这种事情自然不讲究,就图个快,从本地的大律所‘泽达事务所’找了个要价便宜的年轻律师——他前几年开始做这笔仿冒生意的时候,还忍痛花过一小笔咨询费,请对方律所咨询过怎么操作,所以还算是有“良好的合作历史”。
两小时后,律师就匆匆赶到了他的公司。
说是“年轻律师”,其实也是三十四五岁的了。
那人一进门,就跟邓长春寒暄起来:“邓总,幸会,鄙人李义风,如果您决定和我所合作的话,那么这个案子就是我负责了,以后还望大家通力配合。”
“不客气,要李律师多多关照了,先看看案子材料吧。”邓长春也不摆架子,拿烟对着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沙发晃了一下,示意李义风自便。
因为连正规的法院传票都还没来、只是靠区法院立案庭里有平时打点过的熟人通风报信,所以邓长春和秘书小贺也提供不了多详尽的资料,只能是一问一答地口述。
“对方是什么事务所代理的?”李义风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连原告是谁都还没问,就直接问原告的代理律所,看起来有些本末倒置,但行内人都知道这是该有的职业病。
因为原告企业的名字,律师不一定听过,也不能最快评估出对方的能量。但圈内有名的大律所,律师们肯定都知道。如果原告委托的事务所很牛逼,那也能间接证明原告很有实力。
另一方面,虽说案子的胜败理论上是看双方谁占理——但如果占理的一方就能赢,那这个世界还要律师干什么?名律师还凭什么收那么贵的费用?
再退一万步讲,名律所名律师也是有眼色的。如果太不占理,哪怕加了律师BUFF还是肯定赢不了,名律所一般就不会接这种案子了,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除非是原告太有钱,明知律师和他说了案子必输,还花重金强请。)
秘书小贺果然不专业,刚才的关注点与李义风明显不同,一开始都没关心对方的代理人。此刻被问到,连忙回去翻刚才打电话时随手记的便笺,说道:“呃……这个……那个……好像有点不太对?对方没有代理律师事务所……”
李义风不由得对对方的业余程度一阵鄙夷:“怎么可能?难道是原告本人来自诉的?”
小贺更急了,支吾着说:“啊……也不是,哦,找到了,对方是一个大学挂靠到地方司法所的法援中心的人。不是说这些人也能打打假官司的么?”
李义风一愣,随后无比猖狂地狂笑起来:“法援中心?哈哈哈哈!那肯定是个出不起律师费的穷逼原告了,这种官司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啊!”
猖狂地笑完之后,李义风还转向邓长春,卖弄他对圈内潜规则的见识。
以示他李大律师虽然在本省第一的泽达事务所里只是个敬陪末座的家伙,但拿到社会上还算是一号人物的:
“邓总,你不知道,法援中心的人都是不拿钱白打的,有个屁的水平!一般都是刑事案件,嫌疑人本来就是个惯偷抢劫犯之类的穷逼,诉讼法又要保护他的辩护权利,所以塞个连律师证都考不出来的辣鸡去做义工。真有本事的,一考出证就离职了。
还很多法援的人甚至开庭前什么调查都不做,就逼于无奈跟嫌疑人会见一面,然后一开庭就劝嫌疑人认罪伏法,说两句‘诚心悔过,请求轻判’的话,就算走过场了!理论上法援也能帮人打假,但都是些品牌、技术持有者是很穷苦的自然人的情况下,才会请的……”
李大律师洋洋洒洒卖弄了好几百字的内幕,一旁的小贺很想打断纠正,但又不敢,只能是憋到他买弄完、端起杯子喝茶润喉的时候,才若若地插了句嘴:
“李律师,情况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虽然对方代理人比较弱,但是原告方是很强势的大企业,是黔贵省的‘L干妈食品公司’——您平时吃辣么?吃辣的话应该都听说过。”
“噗——”
李义风刚是卖弄完嘴皮子口渴的当口,才给小贺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所以听到这句话时,正好是一口热茶含在嘴里,闻言顿时狂喷而出。
“咳咳……他们有病啊!年销售20亿的公司,不请个名律所做打假官司,反而去请个法援中心的?”
李义风心中那叫一个气啊,自己刚刚买弄完对圈内潜规则的见识呢,结果对方所言和自己预料正好截然相反,这不是赤果果的打脸嘛!
要是刚才自己不那么急于表现……等对方把所有信息全部说完该多好?
“误会,误会,邓总,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既然是这样的大公司告你,我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倒是不能那么快下结论了。关于涉案事实,麻烦你全部跟我说一遍,或者让别人给我陈述也行……”
李义风陪着笑,一改开始时的卖弄,相对谦虚地了解起案情。
他一边听着,一边还打开电脑,上法院系统的公开网站查询一些案例记录,有些查不到的东西就只能给所里的同事打电话请帮忙。
没过多久,一副展现对手实力的图景,就慢慢在李义风的脑海中铺陈开来。
“这个对手……不容易对付啊,邓总,你要相信我们所的实力——这个案子对你非常不利,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不赔、少陪钱,还尽量在现有范围内继续使用。但是,你也别有不切实际的太高期望。以后再想扩大市场、跨省销售,那是不可能的了。”
李义风这番话,显然还是打了折扣的,事实上,他自己都没把握把刚才说的那些都做到。
而他没敢说的那些,显然是完全不可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