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爸教我做人要谦虚
“那个啥……图纸不是城乡改造那个设计院出的么?我们就是按图施工,我们知道个啥专利不专利。芳芳你说这是不是乱弹琴?真有事儿要告也不该告我们啊!”
李盛猝闻噩耗,包工头的节俭推卸脾气一上来,自然是非常愤懑的。
他的公司图省钱,平时也没聘个正经法务顾问。
第二天,他也只能是把相对略懂法律的财务负责人——同时也是他的小姨子——给喊到自己办公室来问话。
这财务负责人名叫孙晓芳,比姐夫小了十几岁年纪,刚刚三十出头还没结婚,一副水灵小S妇的打扮。
她反反复复看了律师函,又主动上网查询了法院的立案公示信息,查到了对方果然已经起诉。
“这事儿……法律上来说,他们避开设计院,直接告我们也不算错——就算设计院的设计师在出图的时候,建议使用了某些专利技术,也不能说设计院错。
专利本来就是给人用的,只要我们作为施工方给了授权费、拿到使用授权,那还是不犯法的。当然,如果是让开发商方面承担这种费用、去出钱买这个授权,理论上也行。
我看了我们和开发商之间的承包合同,对于这部分费用并没有任何条款约定过,属于空白。所以原告方把我们和开发商列为共同被告,也没问题……”
国人经常对于专利的价值认知有很大偏差。
许多外行看小白文,都觉得“专利就是用来垄断的,就是为了这玩意儿我可以造别人不能造,我就能吃下全部市场”。
而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的专利哪有这么用的。
99%的专利,都是巴不得让别人用的,只要对方付授权费。
真到了对方开价想买授权、而专利持有人却装逼梗脖子、拒绝谈判的状态,说不定等来的只是国W院专利行政管理部门的一纸《强制授权书》。
所以,设计院在工程出图的时候,画了某些必须用到专利技术的设计上去,法律上是毫无问题的。
见自己的小姨子都这么说,李盛的愤懑气焰一下子被打消了不少。
他像一头急躁的豹子一样来回踱步,脑门上的痦子沁汗发亮,然后猛地想起一个号码,翻了翻手机,打给某个他曾经一起吃过饭、但很少用得上的酒肉朋友。
“裘律师,我李盛啊,还记得不?上次绿地秦总请客的时候我们还喝过酒的。”
“对对,兄弟有点事情请教你一下。”
“咨询费……当然,那个都是肯定按照行规的啦。”
话不过三五句,嘴上语气虽然还和善,但孙晓芳分明可以看到姐夫的脸颊肌肉在抽搐。
没说的,肯定是在心疼问事儿还得给律师费了。
当天中午,那个裘律师被李盛请到了公司,在附近的大酒店好生搓了一顿,封了个红包意思一下,然后问了一堆问题。
“裘律师,这事儿是这样的,我问了给这个项目出图的城乡改造设计院,他们的设计师都支支吾吾也说不清他们图上用了啥专利技术——就是同样的施工结构,我是做老了项目的,这种写字楼也不是第一次盖,原先怎么就没遇到人碰瓷呢?
所以我怀疑那个原告、叫啥冯见雄的,是不是讹咱呢?我派人了解了一下,原告的代理写的是金陵师大法律援助中心,专业律师都请不起,那个冯见雄本人还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而已呢!”
李盛平时说话是没这么雷厉风行的。
但既然跟裘律师说话要收钱,他也封过红包让对方卖个交情不走公账了,这自然要长话短说。
相比之下,裘律师说话就很一字一顿、慢条斯理了:
“案子涉及的项目、技术,我要全部了解一下才行。李老板,你别急。我估计这种案子就算要授权费,也不会高的。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个技术这两年已经有人开始用了,不是第一次,我也会帮你看看能不能再找专代事务所的朋友宣告无效掉。不过那也是要费用的……”
“还要费用?不是律师费都包在里面了么?”李盛一听费用,又急了。
“李老板呐,一码事归一码事,律师事务所,管律师的事儿。专代事务所,管专利代理人的事儿。你要的不仅仅是我帮你打官司、调解,还想要我把对方的专利废掉,那可是两码事啊——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找了专代事务所的哥们儿,如果真把对方的专利宣告无效了,那以后如果对方还想再用这个专利来告你别的工程也侵权,就不可能了。这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的事情啊!这点钱花得值!”
“老子都知道这个坑要掏授权费,这辈子都不会再在盖房子的时候用这种设计了好吧!又不是啥效果好到爆炸、外观漂亮到没得选的牛逼设计!下次我绕开不就是了!
真要是釜底抽薪了,那也是在为同行义务劳动,帮其他下次也跳到这个坑里的同行预先填坑好吧!真这么干了我才是大傻驴呢!”
李盛的内心,如此嘶吼呐喊,当然这番话是不会说出来的。
而且,毕竟多个选择多条后路。
哪怕再不想掏钱,他还是不介意先询价了解一番“如果真准备这么干,要花多少钱”的。
“我估计,咱这边律师费,加上对面专代事务所的钱,最多也就三万块出头,李老板,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裘律师撂下这句话,就先走了。
李盛暗忖如果只是三万块,倒是可以先试试看。
反正裘律师说了,律所这边先给点定金,最后如果调解不开庭的话,这些定金就当调解费了。真要出庭,再补足尾款。
专代事务所那边,如果不提出《无效宣告申请》,刚开始的咨询费也不会高的,花两三千买个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
因为李盛决定应诉,裘律师便在几天之内提交了应诉答辩。
又过了一周多,中院通知双方交换证据。
同时,考虑到法院的绩效考核当中有个“调解率”指标,所以大部分法院的民诉案件,在庭前交换证据环节,也会习惯性地询问双方是否愿意调解。
而且这种询问,往往效果还是不错的。
因为很多案子,当事人一开始之所以盲目自信自己能赢,无非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搜集了哪些决定性的证据。一旦双方摊开底牌,都知道对方掌握了哪些证据,自忖自己赢不了,就会坦然认输,争取要一个相对能接受的条件,节约时间和金钱。
非要为了一口气把官司打到底、不死不休的人,毕竟是少数。
证据交换选在市中院民事三庭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并不需要占用审判室。
法院方面派来了一名赵姓审判员,一名书记员,主持全过程。
原告一方,就冯见雄和史妮可两个人出席。
这俊男美女的组合,看在外人眼里,简直是年轻得可怕。
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屑一顾。
被告一方,足足来了四个人。
李盛带着自己的心腹,也就是小姨子孙晓芳,来监督人干活。裘律师,和他从某专利事务所请来的汪代理师,则是被告方一会儿的主力。
赵法官事务繁忙,自然是希望尽快解决。如果可以调节结案,那就更好。
如今已是一月中旬将尽,06年的农历新年比较早,1月底就要过春节。
“冯先生,裘代理人,请过目一遍你们此前提交的证据清单,如果没有遗漏,就交换清单确认——请注意,现在只是交换证据列表。关于证据的真伪、证明效力,那是庭审阶段质证时的工作,请不要浪费时间。”
“谢谢赵法官。”冯见雄非常礼貌地感谢了法官的解说。
然后,便是证据交换。
裘律师三十六七年纪,已经在圈子里打混了有十年以上,经验还算丰富。虽然胜诉率不敢说,至少民事和知产的大部分官司类型都经过见过。
他一看冯见雄的年纪,便有些不屑。拿到对方的证据清单后,也不急着看,就先指点对方,试图让对方好好看清楚自己这一方的证据清单。似乎唯恐对方看不懂己方准备之充分、证明力之牛逼。
“冯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那个技术的实用新型专利授权的。不过,我想你也知道,实用新型的新颖性证明力是非常低的,因为国家知产局在过审实用新型的时候,根本不会进行全面检索和实质审查。”
“而我们来之前,已经找城乡改造设计院当初具体负责这个工程的设计师问过,他绝不是第一次使用这项设计。有至少两项工程,在你的专利被授权下来之前,已经用过类似的设计了。如果你坚持要诉讼解决的话,我们只能走法律途径,找专家申请宣告你的专利无效!”
“而且,我们调查过,你只是一个主修法学专业的文科生,竟然能够‘研发’工程类的技术,啧啧,这实在是很让人惊叹呐。”
听着裘律师这样沉稳有力的质询,李盛心里自然是颇感踏实的。
“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心思那么野,不学好就想骗钱!设计院的陈工跟老子拍胸脯,保证这项技术前面已经有一个工程用过,他出图的时候就是直接抄来的,这种货色还能是专利不成?”李盛心中如此脑补吐槽,却是没有说出声来。
可惜,冯见雄当然不为所动。
“裘律师,看来你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文理兼通的人了——”冯见雄鼻孔出气,用下巴朝着裘律师,说出这半句话。
然后,他索性连眼睛的余光都不看对方,直接转向身边的史妮可,旁若无人地教训,“妮可!说多少次了!我说话的时候学着点儿!我爸教我的,做人要谦虚。明明是天才,我也不告诉他,对外只说我‘文理兼通’。”
“是——以后我也一定谦虚一些。”史妮可乖乖地配合,一副真心受教的样子。
赵法官都有些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请不要说无关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冯见雄立刻对赵法官换了一张谦卑的脸,然后又瞬间变作嚣张,转向裘律师,
“可惜某些人眼瞎。连啥没听说过的城乡改造设计院的无名设计师意见都拿来说事儿——我的证据清单里,金陵城建吴教授提出的《无效宣告申请》、及其驳回结果,你们都看不见的么?省科技厅盖了红章的查新报告,你们看不见的么?唉,真是想给你留点面子都不容易。”
“什么?”裘律师和汪代理人瞬间变色,稍微扫了几眼对方的证据清单及后附的说明,顿时懊悔不已。
早知道对方有这么板扎的铁证,刚才还说那些推论的话自取其辱作甚!
都怪对方太年轻,让人忍不住轻视。
第77章 屠幼有啥成就感
裘律师对赵法官千求万求,才让赵法官同意休息15分钟、然后继续证据交换程序。
按照正常情况,证据交换这种小事儿是没什么可“休庭”的,说完拉倒,各自该回去如何准备就如何准备。
一离开会议室,裘律师立刻扯住了李盛,开始诉起苦来:“李老板,这事儿你情报工作没做好,可怨不得我们!你可没说对方已经被人申请过一次《无效宣告》、而且申请者还失败了!”
李盛也心情颇为不爽,他一直自问自己是做实业的,而觉得那些搞法律的都是骗钱的。对于裘律师的推卸,他没好气地反质问:“这事儿还赖我!案子交给你了,调查当然也是你负责了,我只要结果!
你不会是想说对方已经被人申请过一次《无效宣告》,然后失败了,然后他还有什劳子科技厅的《查新报告》,你就没辙了吧?那样可别怪我要退律师费!我跟秦总吃饭的日子多着呢,你要是不靠谱,别怪我把你拿钱办不了事儿的情况捅出去,你看下次绿地集团的钱你还挣不挣得到!”
一听说李盛反咬一口,还想到自己的主要大客户那里抹黑自己的业务能力,裘律师也有些慌神,他连忙打圆场说:
“我有说这事儿办不了了么?只不过不同的难度有不同的价钱!一个没被查新证明过新颖性、也没被申请无效宣告并驳回的的新鲜实用新型案子,3万块钱友情价,我是可以做下来的。
但是有个查新报告,咱要费的手脚精力就大得多了,风险起码涨好几成,还拖时间答OA跑京城,那都是钱!没个5万块根本做不下来。
何况现在还有个更麻烦的‘初次无效宣告申请被驳回’。要我看,这个官司你要是肯,给个8万块,半年时间,我帮你慢慢料理!如果你不肯,那就只给开始那点咨询费车马费。后续我帮你调解,也不另外收你钱了。”
“8万块!你怎么不去抢!他起诉书上也才说了索赔10万,我要是愿意协商调解,还还价还不一定赔8万呢。你特么律师费就直接敢问老子收8万?”
“我这不是估计的么,有可能六七万也能做得下来……”裘律师也觉得自己漫天要价随口喊得有点高,被客户一喷就改口降了一万多,然后还想方设法解释,
“老李,你也知道的,这个钱又不是我要,起码三四万是为老汪他们所里要的。我都说了这官司如果打下来,你是在为所有同行做好事、万一冯见雄那个专利真不该被授予,那你把它废了,以后其他同行就不会受害了。”
最后这句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李盛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一想到那些经常跟他最低价竞标、害得他没利润的竞争对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还管同行死活?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我死呢!呸!”
裘律师打蛇随棍上:“那你的意思是……”
“答应调解!”李盛闷声闷气地服了这个软,“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他起诉书里瞎写10万,但你要是敢让我最终赔5万……不,4万以上,我就跟你急!”
“4万?直接砍6成?这有点……行吧,我尽力而为!”裘律师也不想一身“英名”栽了,一咬牙答应了。
裘律师先找了正在休息的赵法官,表达了自己的当事人愿意接受调解的善意,赵法官也是乐得为了调解率行个方便,总算是皆大欢喜。一行人回会议室,进行具体讨价还价的谈判。
李盛全权委托给了裘律师,就一个人在休息室里抽闷烟。
“快年关了,竣工验收的事儿首先不能耽误,听裘扒皮的调查,那冯见雄在大学里还是个辩手,媒体主持人,有几万粉丝,最能炒作搞事。要是被他一搅合说这个工程涉及什么法无纠纷……
绿地秦总那里的钱,都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付过来的。要是这段款子不及时打过来,可拿什么给弟兄们发工钱呢?平时拖拖不打紧,要是年关回乡还拖着,人马就不好带了……得,认栽吧。”
李盛如此劝着自己,总算是用这种心理暗示把自己给说服了。
“少抽点儿!你又不年轻了,生这种闷气作甚,就当破财消灾,买个顺畅了。”孙晓芳坐到姐夫身后,冷不防一下子把他的烟抽走,在烟灰缸里掐灭。一边给他捏肩揉脖子。
20分钟后,冯见雄不为已甚,跟裘律师敲定了双方的条件。
裘律师拿着调解协议,送到李盛面前:“老李,咱可是把老脸都赔给你了——调解协议就这样了,赔偿4万块,承担本案诉讼费。另外还有当天结清的要求,如果拖过年关,对方有权增加到5万索赔额。你签了吧,我也好拿给赵法官交代。”
李盛看了一下,金额基本在他的心里范围内,就是对方要钱要的有些急。
不过四万块钱么,应该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小姨子,孙晓芳立刻心领神会,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小金库可以腾挪地过来的。”
“罢了,就这样吧,早了早好。”李盛一咬牙,签了字。
当天孙晓芳就直接提了四万块现金,亲自交给冯见雄,要了收据——反正这点钱一个文件袋就能塞下。
“谢谢合作,李总您是个爽快人,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当然如果有可能合作,那就更好。”冯见雄说了句场面话,就扯了史妮可走了。
“滚越远越好!再见你就是老子就倒八辈子霉!”
……
从法院出来,史妮可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平时她是不敢搂着冯见雄走的,不过看着冯见雄手里的牛皮纸袋里,有四万多块钱,她就情不自禁地双手抓住冯见雄拿钱袋的胳膊,像小媳妇儿一样亦步亦趋。
冯见雄体会到妹子的紧张,说:“要不你先回一趟家?反正从这儿学校,去你家转转也挺顺路。呐,这一万块钱,你拿给家里存起来好了。”
冯见雄知道,史妮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肯定不敢自己放在身边的。
史妮可的手微微一松,忐忑地说:“不是说好了……要先刨除成本、然后才分红么。这次的案子,其实我们也没赚多少吧,专利申请、无效、查新……那么多开支。你给我5000就好了。”
冯见雄非常霸道总裁地训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申请、查新、无效,那些都是一次性开支,这回投过之后,将来再复制这个套路,就不用再花一遍了。
我给你钱,可不是让你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过两天考完期末考试,你寒假里空下来,就给我先上网查一下周边各省每个市的工程招投标网站,然后把在建的写字楼项目一个个效果图审一遍,慢慢排查。然后嫌疑大的再现场考察、搜集证据……有得你忙呢。钱不拿够,怎么有心情好好干活?”
冯见雄给妹子压了这么多任务,史妮可这才安心了些,把钱收好,一不小心感动得热泪盈眶。
妹子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冯见雄才是那个发明这种坑钱创意的人,而自己做的只是“复制性的体力活”。如果冯见雄在法援中心随便找一个业务精通的学姐,都能替代这部分工作。
可惜,她却不知道,这些点冯见雄其实早就想到了。
如果只是为了更好的压榨廉价劳动力,冯见雄当然可以去找更有眼色、愿意伏低做小的合作伙伴。
问题是,他怎么确保对方学会了本事之后,不模仿他的套路单飞呢?
某些时候,鉴别出一个虽然贫穷、却依然坚守做人原则的合作伙伴,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奸诈的老板,也需要老老实实的员工。
感动之余,史妮可说出了自己此刻内心最后一点内疚:“刚才拿到钱之后,我不小心听到李老板和孙小姐的聊天。看他们也是苦哈哈赚点卖力钱,怕被开发商卡回款,才服软的。我们欺负这些包工头,是不是不太地道?”
“时事如此,不要妇人之仁了。”冯见雄敲打了妹子一句,
“首先,这是我们第一票,必须找软柿子捏——我就是看准了对方这种包工头,怕年底有司法纠纷没解决、被上家开发商卡,才挑他下手的。
其次,下一回等咱翅膀硬了,咱就绕过承包商直接找开发商碰瓷。但你千万别以为那样承包商就能躲过了。工程项目竣工验收之后,都是要留5%~10%的工程款不回、压一两年作为质保金的。
所以,真出了建设方面的法律纠纷赔偿,就算我们是从开发商手里把钱抢过来,开发商回头也是不会自己背锅,会想方设法把这笔钱处理成质量事故损失,从质保金里扣。
除非是那种本来就打算偷工减料、10%质保金不要了的豆腐渣施工方,哪怕不出咱这档子事儿,质保金也已经被扣完了,那我们的官司倒是有可能只宰开发商不宰承包商,否则是不太可能的。房地产行业,从来都是最毒的人活得最久。”
“真的这么惨?唉……”史妮可叹息了一声,却是没有再劝。
她知道冯见雄的无奈。
冯见雄本来不想多事,却也被史妮可的悲悯激起了最后一丝未曾泯灭的人性。
他的大脑飞速烧蚀了数秒,想了一个补救的计策,说道:“这样吧,咱下次尽量挑那些工程被二次甚至三次转包的不正规项目碰瓷。一般到了二级分包商,就不会跟上面签质保金提留的条款了。
这样我们等项目竣工结款之后再打官司,出钱的就实打实是开发商和一级转包关系户,不会让具体施工干活的单位受损了。这样你总觉得良心过得去了吧?”
史妮可眼珠子忽闪了几下,一阵仰慕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雄哥的计策,真是几秒钟就来啊。
这个大脑究竟是什么结构的?莫非里面是128核的?
殊不知,冯见雄此刻想的,只是:以我冯某人的智商,从那些干体力活的人身上榨钱,能有什么成就感?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智商优越感,他也要尽量挑世上第二聪明的人下毒手啊。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比地球人多了十五年的刁毒阴坏经验值呢。
第78章 卷土重来
回校的路上,冯见雄先找个银行把部分钱存了,还还了好几张信用卡——他为了这一系列的官司,开支加起来有将近三万块。
此前靠博客软广收费、给刘教授和邱雪“打工”捞的那些钱加起来,都还差一万块出头的缺口。所以,最后他事实上是一口气办了四五张信用卡用于套现、还靠着编借口从姐姐那里预套了几千块费用,才补上窟窿的。
如今,这些钱自然要全部还回去。
所以事实上,官司打完、还清欠账、给史妮可分完红。冯见雄本人手上真正剩下的钱,也就一万七八千而已。
好在,下次再复制这个套路的时候,就只要出一点诉讼受理费就行了。
以后每个官司的总成本不会超过5000块,净利润则有可能超过5万。
这门生意真正的妙处,就在于这种可复制性。
而且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从07年到09年,国内还真有一小撮最顶级的、兼做律师事务所和专代事务所生意的大律师,开始踏入这个行业,用这种方式碰瓷(主要靠和建筑业相关的小专利碰瓷)。
他们每次净赚的钱也不多,都是拿捏好了这么几万块,然后跑量。
后世曝光出来最成功的一个专利碰瓷案件,在九年的时间里碰瓷将近一千次、净利润四千万之巨。
从07年碰到16年,碰过的牛逼开发商涵盖万大恒达碧桂园,最后才被一个“宁可赔钱也要争口气”的富二代被告硬着脖子成功申请宣告无效——
可惜,一个实用新型哪怕没人去搭理,本来也就只有10年的专利期。所以那个实用新型即使最后被宣告无效,也可算是“虽死犹荣”了。
这是一门充分利用“以邻为壑”心理弱点的生意。毕竟生意人谁都不愿意“我多掏钱、为全行业行侠仗义做好事”。
在后世的冯见雄猝死重生前最后那段时间,这种生意倒是淡了不少,渐渐趋于消灭——主要原因是06~09年国家知产局对于“实用新型”的审查尺度实在太松,出了很多问题之后,知产局终于出台了《专利审查指南2010》。
新版本的审查指南出来之后,冯见雄这种“把现有技术伪装成实用新型”加塞的事情,难度就陡然暴涨了好多倍。因此,大部分用漏洞碰瓷的实用新型,都是2009年以前申请成功的,也就会在2019年全部过期——从那之后,这门碰瓷生意就几乎在华夏大地上消失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冯见雄对于他今天做的事情,是非常心安理得的。
因为如果他提前吃相太难看,坑遍无数地产权贵,说不定就能倒逼国家提前完善法律法规。
到时候,《专利审查指南2010》说不定就变成《专利审查指南2009》或者《专利审查指南2008》了呢?说不定还能卡掉几万本来不该凑够指标评高级职称的不合格工程师呢?
“更快地把一部法律所有可能**的点,都尽可能挨个儿操一边,那就是在为国家的法制化进程做贡献,也是一个高智商公民的社会责任。”
冯见雄如此在内心对自己默念,心中仅有的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另一边,冯见雄并不知道,史妮可拿了钱之后并没有回家交给母亲存起来。
妹子想了很久,最后觉得临近期末考试,让母亲知道自己并没有好好学习而是在外面赚钱,说不定会引来母亲大怒,索性还是暂且不说了。
而且1万块钱也不是很多。
史妮可如今帮冯见雄作材料还得去网吧,很不方便。于是她就拿了大部分的钱买了个笔记本,换了个新手机,再添置了一套更加适合跑法院的行头,也就没剩多少了。
如今有了冯见雄画的大饼在前,似乎每个月都能稳定进账数万。史妮可胆子也大了些,不再像原先那样守财奴。
按照冯见雄给史妮可的计划,期末考试和过年这阵子,暂且可以按兵不动,别折腾起诉的事儿。不过一些搜集证据、寻找目标的准备工作,都可以在寒假里提前做起来。
等春节黄金周过完,就可以进入到每月起诉三到四次的节奏中来,每个官司只要几万块,捞了钱和解就闪——这个频次其实并不算高,看看后世那个“9年起诉1000个案子”的专利,冯见雄这边才人家三分之一的密度。(当然9年1000次那个案子的经办律所,有好多律师处理这桩生意,尤其是搜集寻找侵权人,非常费事。冯见雄这边只有两个人,能每个月找到3个敌人就很辛苦了。)
这些细节且按下不表。
两天后就是期末考试,几乎一个多月没正经上课的冯见雄、史妮可也算是消停了些。尤其是史妮可功课底子并不好,只能是突击熬通宵复习、背书。
考完试,史妮可几乎要虚脱休克、连呆毛都萎了。
回去大睡了一整天,连成绩出来都没第一时间打听。
不过,却是颇有些人,比他们本人还关心成绩。
……
自从间接指使付成才在冯见雄的面试中捣乱作梗之后,翁得臣已经消停了两个月。
虽然爹妈都是学校的中层干部,他也没法直接无缘无故对不对付的同学下手。
期末之前个把月,冯见雄的翘课突然多起来了,在校园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还带着同班的美女到处乱跑,这些动向不可能不被翁得臣注意到。
不过,吃了冯见雄几次亏之后,翁得臣已经学乖收敛了些。凡是没把握抓住冯见雄过硬的犯错把柄,他是不会再轻举妄动自取其辱的。
“这厮连续一个多月不上课,还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好几次,要是这次期末都考得这么烂,就想办法把他从校队里清退出来,再把他在校台和法援中心的职务统统下掉滚蛋!”
不得不说,翁得臣的主意还是很正的。
金陵师大有校规,如果一个学生在学生会或者其他校级社团任职,一旦当学期挂科两门,就要清退一切社团身份,专心学习。
考试结束后第二天,下班的点。
卷子都已经批阅完了,不过还没有公布成绩,按说更不能查询其他同学的成绩。
但是,翁得臣跟院里的老师关系都厮混得不错。尤其是教导员知道翁得臣的背景,对他非常客气。
“笃笃笃”翁得臣很礼貌地敲响了教导员办公室的门。
“进来。”一个女老师头也没抬,一边准备收拾东西一边随口喊。
翁得臣还挺会做人,看女老师已经在收拾东西,客气了一句:“刘老师,没妨碍您吧?”
刘老师:“哦,小翁啊,有什么事么?”
翁得臣和谐地说:“我们班有些同学想提前回家,但是不知道期末考试成绩,心里又不踏实,就托我来问问成绩出来了没。您这边有拿到么?”
“考卷是批出来了,还要复核一下平时分。你就在这儿看看吧,不许拍照,别拿出去。”刘老师显然也是知道翁得臣的脾性,没跟他装。一边说一边从一叠文件里翻出几张纸。
“那真是太感谢了。”翁得臣也不吝说些不要钱的客气话,拿过来就快速翻看起来。
他自己考得还算不错,平均都有八@九十,班里算前十。不过虞美琴那小娘皮居然全部九十几,着实让人有些不快。
“呃?只有我们班的?”
“你不说是你们班有同学要提前走么?”刘老师疑惑地问了句,不过还是很干脆地把其他几个班的也递给了对方。
翁得臣翻到冯见雄那个班,一眼扫下去没看到冯见雄,不过倒是看到了史妮可,他也不吝花一点时间侦查一下。
“法理学:77,民法学:92,刑法学:68,行政法学:64,法律史学:75高等数学:46……”看完史妮可的分数,翁得臣暗叫可惜,“唉!只挂了一科!咱这种文科专业,要想挂科还真不容易,要是再来一门高数,还不整死这帮不上课的混混!”
文科类的课,上课和不上课的区别,那就是60分和90分的区别。
理工科的课,上课和不上课的区别,那才是0分和90分的区别。
主观题多的课程,学生能把试卷塞满,总归是有点分数的。再换个仁慈的老师,平时屁课不听、考前突击三天混及格的学酥,多如过江之鲫。
“诶,刘老师,怎么没有冯见雄的成绩?”翁得臣把四班的成绩单翻了个遍,也没看到仇人的名字,只能是直截了当问了。
这下,连刘老师都觉得翁得臣的吃相着实有些难看。
这摆明了是针对某一个人。
何况,冯见雄怎么也算是校园里叱咤风云的优等生了。各种挂名的论文成果和社会影响,那都是为法学院争光的。
“他的成绩有点问题,几门课的老师都在复核,讨论要不要按原计划扣他的平时分。所以还没统计上来。”
“有问题?”翁得臣下意识地一喜,“是因为逃课太多考太差了么?还是作弊了?”
“是因为逃课太多,但还是考太好了!比如,刑法学的王副教授,本来抓到冯见雄3次点名没到,放出话过不让他及格的。但是他考试卷面100分,王教授准备网开一面。”
“考太好了?!”
第79章 飞来的麻烦流水的钱
期末考试的成绩,很快就传开了。
“听说了没,冯见雄门门跷课,最后还考了三科100分,英语也90几。所有课就一门高数70分以下。”
“本来说要扣他平时分的几个老师,也都留手了。照这么看,妥妥能拿奖学金啊。”
“卧槽,学霸啊,从来不上课不复习都能这样?算了,咱还是认命吧。”
翁得臣很郁闷:他憋了这么久,就图期末考试这个机会下绊子,谁知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挂科的意思,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连那史妮可都只逮到挂了一科高数,不过她的刑法学和行政法成绩也都挺差,才60几分。要想把她从法援中心清退出来,勉强加把力应该也有希望。”
临了,翁得臣也只能在这种角度打打擦边球报复一下。
按说他和史妮可无冤无仇。只是最近史妮可跟冯见雄鞍前马后走得太近,被恨屋及乌了。
严格按照校规,每学期挂两科才是“必须清退一切校级学生会及社团职务”。
不过,法律援助中心显然属于那种专业性很强、对学生能力要求较高的部门。如果社团里的学生好几门基础法律课成绩都只有60几分,选择清退也算名正言顺——
不然下次去出摊提供免费咨询时,因为学生不专业,给了别人错误的法律意见,岂不是误人大事。
翁得臣便打定主意:“放完寒假回来,就去找人托一下法援中心的田学姐,让她把史妮可这个劣等生清理门户掉!看她到时候还有什么资格帮冯见雄接私活儿!”
……
冯见雄和史妮可自然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人在做这种“拿针扎小人”的狗比倒灶破事。
大家各回各家,安心过年。
碰瓷官司才打赢第一场,俩人手上的余钱都不多,也不可能一下子让家里人翻身过上好日子。所以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不和家里人说。
无论是冯见雄的姐姐冯义姬,还是史妮可的母亲,都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赚什么钱。
就让亲人们再过最后一个穷年吧,明年就可以摆阔打脸了。
冯见雄年关里唯一花的一笔钱,就是给姐姐换了个电脑,让冯义姬可以免受那种背个大鼓包的CRT显示器的苦。另外还买了个电动的按摩椅,让久坐干活的人可以舒缓一下疲乏。
“姐,你也是天天盯着显示器的人,还用那个旧的对视力不好——你这个病,如今还没算发育完全呢。呐这个按摩椅,以后累了就坐上去,它会自己动的,我在金陵,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当冯见雄风尘仆仆回到钱塘,送上礼物的同时说了堆暖心话时,冯义姬再次被感动得泪崩了,还忍不住第一时间找周天音炫耀。
当然也少不得给冯见雄做了一顿好吃的。
送完礼物,团员饭桌上,冯见雄随口问起一些家常:“姐,你考研考得怎么样了?”
冯义姬在钱江大学,成绩还是挺不错的,属于女学霸,要考本校研究生轻而易举。
冯见雄上辈子的时候,姐姐也顺利考上了研,所以他才客套着来此一问,只是想给冯义姬捧个哏,让她可以显摆一下。
谁知,冯义姬的回答却是让冯见雄大吃一惊。
“我没考,放弃了。”
“蛤?你成绩那么好干嘛放弃?”冯见雄关心地问。
“还不是看你出息了,将来很有机会读研!而且学法的人,不读研怎么找工作?现在哪个律所不是研究生起步?咱还是早点挣钱养弟弟吧。”冯义姬脑中如是怨念着,却是没有说出口来。
冯见雄自然不知道,这也是因为“他表现得比上辈子更加出息了”所导致的蝴蝶效应之一——父亲留给姐弟俩的生活费就这么多,冯义姬如果继续读研,虽然可以兼职养活自己,但将来估计是攒不够钱供冯见雄也读研了。
“上学期实习表现还不错,普华永道那边给了我正式OFFER,我觉得机会难得,就决定去了——反正读了研,这辈子也就这点追求,不如早点去。”最终,冯义姬还是挤着微笑,如是对弟弟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何况,普华永道的OFFER又不是假的,严格来说,这也不算谎言。
冯见雄因此躲过了一波内疚。
……
寒假在平静中过去了大半。
年初八这天,黄金周刚过完、寒假还剩最后两三天。他迫不及待的给史妮可打电话,招呼妹子准备开工。
这十几天里,他天天上各个房地产项目招标网站寻找猎物,已经找好了三四个潜在目标。有钱塘本地的,有金陵的,也有姑苏、沪江这些周边城市的。
因为第一个案子赢得漂亮,证据链已经做扎实了,还有胜诉状打底,所以冯见雄为了节省时间,就让史妮可和自己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两个。
史妮可那边还是按部就班地来:拿了冯见雄的委托书,去一个个起诉,等对方应诉之后,交换证据,让对方看清自己毫无胜算,然后等法庭正式调解时,讨价还价,拿钱收工。
这种搞法,每个案子平均还是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见结果。不过好在可以在不同的法院分别起诉不同的被碰瓷对象,不一定要等前一个结案后一个才开始,所以可以交叉并行,倒也能提升点进度。
而冯见雄则明显老练得多。
年初九这天他跑了沪江,就逮到一个刚要竣工验收的项目。
有充分的证据在手,加上对对方的底子摸得比较熟,他甚至都没去法院起诉。只是拿了张提前盖好章的法援中心空白律师函(这么做当然是违法的,但是没人知道),然后把内容一打,顺丰给了对方,要求24小时答复。
最后,大家都没经过法院,一番唇枪舌剑的斡旋,承包商为了息事宁人,直接就拿了6万块钱,然后双方签了切结书,一拍两散。
从头到尾,也就一点车马费的开支,连诉讼费都不用花。
到2月底,开学大约半个多月的时候,冯见雄手头刨除一切成本,已经净赚20万。
史妮可也分到了6万块。
当然,所有没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包括拟律师函、写起诉书、证据清单……统统让史妮可干。
“刷可复制型商业碰瓷诉讼”的威力,终于初步体现出来了。
史妮可的神经免疫力,也从最开始的一惊一乍,渐渐变得宠辱不惊、习以为常。
“真是做梦一样。要是每个月都能有五六万,或者将来熟手之后找案子再快一点,准一点……再跟雄哥混半个学期,就能攒够‘盛世华庭’的首付了。”
拿到最后一笔钱的时候,史妮可满心欢喜,如是想着。
她母亲在城里开干洗店的那个小区,主打玄武湖湖景房,如今不过六七千一平米。
国内地产税标准,90方以下契税只要1个点;91到140方1点5;140方以上算豪宅,要3个点。其他几个方面的税款、政策优惠基本上也是按照这样的面积分段划分的。
盛世华庭的房子,算不上豪宅,并没有140方以上的户型。主打就是87~89方的经济型和130~137方的卡政策型。
“买个87方,楼层不用太高,总价也就55~60万。30%的首付,就是16~18万。再苦干两个月就能买了!”
算明白这笔帐,史妮可更加死心塌地决定跟冯见雄混到底。
干活太卖力,自然少不得要跷更多课。开学前半个月,史妮可留在金陵的日子连一半都不到,上课更是只去了三四天。高数挂科交了300块重修费,却是一次重修课都没去上。
……
危险就在不知不觉中靠近。
这天,正是院学生会开月底总结例会的日子。经过一个学期的“磨砺”,翁得臣已经又进了一步,当上了院学生会新闻部的部长。
他借着会间休息的空档,对院会主席汪道一进言:“汪主席,我觉得我们这一届新生,有些同学过于专注校内的社团活动和学生会的社会实践,以至于已经本末倒置、极大耽误了学习。咱院会有义务惩前毖后,拨乱反正,把这些迷途的同学挽救回来。”
汪道一本来完全不知道翁得臣说的是哪回事儿,少不得耐着性子听他细细解释:“能说具体一点么?先说好,咱对事不对人,可别针对某些同学。”
翁得臣居然老脸一红,他没想到自己对人不对事的恶名连汪主席都有所习惯了。连忙否认道:
“怎么会,就是一些同学,虽然只挂了一科,按校规还没到强行清退的尺度。但是他们逃课情节比较恶劣,开学以来,一大半日子都没到校。还有交了重修费都不去上课的、法律基础课成绩很偏科、却还在校法律援助中心给人提供免费法律咨询的——这不是要误人子弟么?”
“这么严重?倒是应该敲打敲打。”
“那您看,是不是您代表院会,向学工处的蔡处长反映反映?该和校级社团通报自查的就自查,该通知学生家长的就通知学生家长。”
“这事儿我会处理的!具体方法你就别操心了。”汪道一的回答有些生硬,内心台词俨然便是“我还用你教我怎么办事?”
第80章 摆平后方
在“通知家长”这种大杀器的使用上,大学要比中学收敛得多。
毕竟同学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来,家长也很可能在千里之外。不比中学生的家长,好歹都是本市本县。
哪怕通知了,也就是打个电话汇报一声。除非遇到孩子自杀或者犯了大事儿,否则不会轻易让家长来学校。
可惜,史妮可的母亲就在金陵陪读。所以听说女儿经常两边骗人不去学校到处乱晃,史母立刻急得不行,当天就关了店门,风风火火杀到学校,让史妮可把事情说清楚。
结果,更让史母愤怒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想突击检查一下女儿的学业,她一到学校就直奔宿舍楼,再打电话。
赶到学校,大约是下午放课时分,史妮可果然不在寝室,倒是有几个室友在。
室友大多还是肯为史妮可隐瞒行踪的,但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
寝室里其中有一个名叫韩婷的同班女生,属于那种“教育不发达地区考生”——也就是传说中考北大清华或者复旦或者南开会比外省人低五六十分分数线那种地区。
因为高考的时候本来就比本省人低了五六十分录取进金陵师大的,韩婷的各科成绩自然都跟不上。上学期高数只考了20多分,连文科类课程都有挂科。
平素她唯一可以显摆的地方,就是家里有钱、吃穿用度都体面,可以在贫困的室友面前露脸。
可惜,自从上学期期末左右,史妮可突然有钱起来了。可以买得起体面的衣服包包化妆品,出门的时候也经常收拾得像个OL气质美女,把刚进大学时的乡土气一扫而空。俨然成了寝室里姐妹们穿衣打扮方面的效仿对象。
这着实让韩婷有些不爽。就像一个人珍视的自我吹嘘资源,突然被身边人夺走了。
她私下里也不知念叨了几次“小表砸,还不是出卖色*勾搭雄哥才抖起来的!”
如今,史妮可的母亲来学校了,韩婷便款款大方地告密:“阿姨,您也别急,在这里等妮可也不是个办法。她如今经常不回来,在外面跟班上的一个男生住一起呢。就是校门斜对面那个新建的小区,叫香樟苑,具体门牌你自己问她吧。”
“什么?她要死了!”史母闻言直接就出离愤怒了。
旁边另外两个室友见韩婷告密,也是脸色微变,似乎下意识觉得以后要跟这妹子保持点距离,可不能推心置腹了。韩婷却是毫无觉悟,还觉得告密很爽。
史母怕史妮可溜号,连忙赶到香樟苑小区门口堵住大门,才给史妮可打电话。
“可可!学校里说你挂科又跷课!你人呢?我到你寝室找了一圈,你室友都说你住外面去了?老实跟我说,别想耍花样,我肯定能查出来!”
……
史妮可接到电话,心里就是一颤:母亲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她过年的时候,给母亲买了个新手机。然后在送之前,她特地设置过手脚,把呼叫寝室座机的电话转移到自己的手机上。母亲不懂新科技,也不会摆弄设置手机,所以一直被糊弄着,按说是不会穿帮的。
她并不是有意欺骗亲人,只是害怕母亲担心才说了这么一个善意的谎言——因为过完年之后,她就经常住到冯见雄刚刚新租的房子里来了。
因为校规不许大一新生的寝室开通网络,而且晚上熄灯后要断电。而冯见雄教给她那么多事儿要做,经常来不及,才不得不如此。
所以,在男女方面,冯见雄和史妮可都可谓是襟怀坦荡,毫无心虚。这也完全和“同居”扯不上任何关系。
史妮可咬着嘴唇挣扎了几秒钟,自忖可以和母亲解释清楚,也就不再挣扎。
“妈,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你上来吧,我在16幢302。”
史母也没想到女儿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后,犹然有些错愕。不过脚下倒是健步如飞,蹭蹭蹭就冲进史妮可住的地方。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史妮可一开门,史母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还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得史妮可左边脸颊一片通红。
“先进来,别让外人看笑话。”史妮可忍辱把母亲拉进房间,强行摁坐在沙发上,然后端过一杯刚刚泡好的铁观音,“妈,你喝茶,听我给你解释。”
史母气急之余,也本能地扫视观察了一圈屋子。这是一套60几方的两室一厅,看上去装修还挺得体,像是体面人家住的。
因为是没电梯的多层房,得房率还比较高,有八成左右,60几方的户型实际使用面积也有50平出头。三个房间、厅堂都挺正,每间有十几平;厨卫也干净宽敞,住两个人的话非常舒服。
这儿地处郊区,估摸着这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也就1000块左右。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史母恨铁不成钢地责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给那个冯见雄做女朋友了?妈什么时候不许你谈恋爱了,但你也不能这样偷偷摸摸啊!现在课不去上、考试又挂科,这么没名没分的,多丢人!”
“没有的事儿,冯同学根本不怎么来这儿住,基本上我在的时候,他都避嫌在宿舍。他也是为我干活方便,才租这个房子的……”
史妮可借机把校规关于不许大一新生带电脑、不许宿舍通网、限电一大堆限制说了,又说了些如今自己做的正事儿的进展,以取信于母亲。
事到如今,也只有快刀斩乱麻了。
史妮可翻出自己的新手机,翻到短信箱。
她办了一张浦发银行的卡,还开通了“及时语”的短信通知功能,所以银行卡里余额数量、账目进出都能查到短信记录——
这种功能,搁三四年后就不稀罕了,那时几乎所有银行都开通了短信通知功能,连支付宝刷了十几块都通知。不过在06年初,却是只有先行探路的浦发银行这么干。
“过年之前,你一直问我冯同学的创业到底是做啥,我怕你不懂,就没说清楚。现在官司也判下来了,盖棺定论,我就全部说了吧。”
史妮可一边说,一边把手机翻到那条“2月26日存入1万5千元,余额6万4千元”的浦发银行短信,递给母亲看。
史母狐疑地扫了一眼,然后很快眼神就直了。
“你……你去年年底到现在,就赚了六七万?怎么来的?这么来钱的事情,那个冯见雄为什么偏偏要找你?你们是不是上床了?”
这个赚钱速度,着实超出了一个死了丈夫、就靠自己开小店拉扯大女儿的小市民的想象力。一连串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哗啦啦就倒了出来。
“妈!我再强调一次,雄哥是好人!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到现在还是处女呢,这点总骗不了人吧!”史妮可又羞又急地连解释带毒咒,把母亲的担忧堵了回去,“至于他为什么选我合作,我现在也算大致想明白了,可能是看我人品老实本分,懂知恩图报吧。”
史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羞愧。
“唉,罢了,也怪我不懂你们搞的那些事情,老了。”史母自我埋怨了一句,却是没有再为难史妮可。
史妮可趁机把关于冯见雄的官司当中,能说的那部分解释了一遍——那些硼磁性质的细节,自然是会被按下不说的。
在她口中,冯见雄就是一个文理兼通的天才,真的实打实发明了几项牛逼的实用技术、而且确实被很多开发商侵权了,以至于不得不打官司维权、让开发商们赔钱。
因为如今已经有判决书和其他书面证据为证,史母自然是立刻相信了这种说法。
老一辈的人,对于盖着法院公章的文书,都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信任度。觉得法院都盖棺定论了的东西肯定是对的。
看完因果,史母老泪纵横地叹息:“惭愧啊,没想到世上竟然真有人品这么好的男生,妈真是猪油蒙了心,还怀疑他对你不轨,唉……”
史妮可总算松了口气:“妈,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这事儿也怪我一开始没和你说清楚——我也是不得已,没拿到判决书之前,说了你也不信。现在我跟着雄哥干,一个月勤快点赚个五六万还是可以的。这张卡你就收着,我再苦两个月,咱就把首付付了,去盛世华庭买一套90方的房子,也别租别人的了。”
一聊到房子的话题,史母的小市民属性又犯了:
“对对对,是该买,这两年总觉得房子还要涨,迟买不如早买。妈也攒了几万块的,你也不用等两个月了,一个月后就能凑够首付了。
有了房子,咱家唉才算是在金陵扎下根了。以后不管是给你作嫁妆还是怎么的,你在金陵和本地男生交往,才不会被对方看不起……”
史妮可混了个红脸,啐了一口:“你都说到哪儿去了!这年头的男生,还指着女生家里有房才看得起对方的,也不是什么好男人。这种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去谈的!”
“对对对,还是可可主意正,你说啥都对。”史母已经彻底投降,也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多作纠缠,“不过可可,你还是要听一句劝,能赚钱是要紧,读书也不能拉下。老是挂科总归是不成的,可别到时候学位都拿不到,那才是长远呢。”
“放心,我只是上学期为了和雄哥的合作,都把精力挤出来提前自学诉讼法、知识产权类法了,所以刑法、行政法、法理学这些课成绩有些落下。但是等这学期或者明年开诉讼法和知产法之后,我已经提前学完了,可以再把刑法学、法理学这些补起来的嘛。只是个先来后到的事儿,误不了的。”
第81章 打酱油的职业道德
史妮可刚刚把母亲安抚住,她的手机就响了。
最近业务比较多,隔三差五都会收到被告单位的法务斡旋电话。所以史妮可对于来电是从来不敢怠慢的,立刻就把母亲晾在一边、接起电话。
话筒对面传来了法援中心主任田海茉学姐的声音。
“妮可,在学校么?有空过来一下,谈谈你个人的事儿。”
“啊,田主任您稍等,在的在的,马上过来。”史妮可连忙先答应着。
“什么人?这么急,听声音是女生吧?”史母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学校社团的领导,我去去就来。”
“那我先回去了,有情况记得打电话,别再瞒着我了。”
母女俩告别后,史妮可锁了门,紧赶慢赶跑回学校。
冬天天黑早,大学里加班的人也少。才六七点,综合楼里大部分办公室都锁上了。还有人在做事的那几间,灯光也就特别显眼。
史妮可在楼下望了一眼,突然有些内疚: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害得田学姐得留到这么晚。
“可可来啦,坐。”田海茉听到史妮可推门,头也不抬,就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皮椅。
史妮可最近因为商务谈判比较多,难得学着穿高跟鞋,因为不习惯,所以走路的声音非常突兀,观察力敏锐又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她中学的时候,可从来没穿过高跟鞋。
田海茉身边,还一溜儿坐着好几个同学,有南筱袅,还有冯见雄和虞美琴。
田海茉合上手头的东西,推到一边,然后诚恳地看着史妮可的眼睛,温柔地问:“你们院那边,通报你上学期挂了一科,而且专业课成绩也不怎么样,是不是我们这个社团占用你太多精力了?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学生毕竟还是要以课业为主。”
史妮可觉得自己呆毛都要萎了。
怎么最近自己成绩差这个坏消息,能传这么远?不太科学啊。
她下意识茫然地看向冯见雄,对方对她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妹子立刻觉得一阵暖心。
旁边的虞美琴看上去也颇为关切,只是眼神中夹杂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直觉告诉史妮可,那是羡慕。
但理智很快把这种可笑的念头驱逐出脑海:美琴姐人比她漂亮,家境也比她富足,才艺修养口才更是方方面面都完爆她。羡慕?有什么可羡慕的?
“田学姐,挂科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校规不是挂两科才强退的么?我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努力的机会。
上学期我只是有点偏科,这学期我调整一下,一定可以补上短板的。如果期末还挂,哪怕只是一科,到时候我自己退部,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田海茉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也有些为难地说:“也不是我要和你过不去,法律的东西,说实话我不太懂,术业有专攻么。在这个部门里,我主要还是负责一些行政管理工作。
但是你们院学生会通报过来的意见,我觉得也有道理:你上学期刑法学和行政法学考这么差,下次遇到你去轮值免费咨询的时候,给了错误意见、误了当事人的事儿可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法律援助中心的活儿,主要就是服务打不起官司的穷人,给他们一些免费法律意见的。如果说错了,影响可大可小。
史妮可当然是很想为自己打包票的,但她天性还算纯良,实在说不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
“学姐教训的是,咱确实应该以当事人为重。那……能不能以后轮值提供免费法务资讯的时候,我只回答民商法方面的问题呢?”史妮可勉强这般应对,才说了一半,却见田海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连忙加了一句,“我保证最多只要一个学期!等暑假结束回来,一定把自己的刑法课和行政法课的成绩都提高上来。”
田海茉揉着太阳穴叹息:“可可,不是我为难你——你也看过我们中心的排班表的,平时大家都忙,去区法院出摊咨询的时候,大多数班都只排一个人。你要是只能专精于回答民商法问题,那岂不是每次轮到本该你单独出勤的日子,我都得再多排一个?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史妮可闻言,心情“唰”地沉了下去。
“田学姐,我陪她吧。我这学期没有参加其他社团,挺空的。我刑法学和行政法学也都考了90多分。”正在无奈之时,却是虞美琴开口给史妮可解的围。
史妮可立刻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田海茉本着对下属的责任心,关心了一句:“你不是还要在校台做广播节目的么?不会耽误你自己功课?这学期还有院际辩论赛,各年级都参加的,你应该是法学院队主力吧?”
“不会影响的。”虞美琴云淡风轻地肯定。
冯见雄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毕竟史妮可只是他压榨的廉价劳动力,没道理把他自己的时间还搭进去。但是连事不关己的虞美琴都仗义了一把,他好歹人性未泯,也不好意思再置身事外,便跟着说:
“我也可以带她几次,其实妮可底子不错,稍微恶补一下就没问题了。”
田海茉想了想,跟南筱袅讨论了一下,南筱袅又问了史妮可几个实务方面的问题,考察了一下她的进展,这才点头。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史妮可同学,你好好干,只要别出漏子就行。不过我也把话说清楚——这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所有新生都算。谁要是在外面法律咨询的时候出了重大事故,那为了维护学校的声誉,也只有清退了。明白么?”
“明白。”史妮可忙不迭地帮大伙儿一起答应了。也没多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让其他人“被代表”。
……
从法援中心离开时,史妮可才知道,是法学院这边的学生会主动通报了她的事儿,田海茉才公事公办问一下。
田海茉能够顶住压力不清退她,一方面固然要感谢她的好基友帮她分担,但更多还是田海茉自己硬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田海茉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自然有自己用人的想法,谁也不希望被下面各个院的人捞过界指手画脚。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好友刚刚力挺帮了自己,史妮可也有些心里过意不去,就请大家一起宵夜,顺便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三人找了一家校外的烧烤摊,看起来不干不净的,要了几十串羊肉羊棒骨羊腰子,还有两罐旺仔牛奶一罐加多宝。
史妮可喝着牛奶啃着羊棒骨,吐槽道:“这次的事,看来是咱院的汪主席通报的。他跟咱也没什么过节,要说上学期挂了一科、还在校级社团做事的同学也不少,怎么偏偏就针对我呢?不会又是翁得臣红眼病犯了吧。”
不得不说,本性纯良如史妮可,在见多了这种事儿后,也学得有眼色起来。
“八九不离十吧。这家伙还不消停,我本来都打算给他个机会的。”冯见雄边吃上火的羊腰子,边喝去火的加多宝,那酸爽也是没谁了。
虞美琴显然也同意这种看法,但她还是有些不解:“但是汪主席这次的事儿没办好吧?就这样通报一下,他难道不知道田学姐很有可能不鸟他的么?最后还不是白白暴露了自己,又惹得别人对他有看法。”
冯见雄冷淡地哂笑:“汪道一精着呢,他这么不痛不痒地通报一下,也就是做给翁得臣看看。好教翁得臣知道:该卖你的面子,哥都卖了。你托哥做的事情,哥也做了。但是运作不下来,那是权力不够,怪不得别人。
估计汪道一也知道我能看穿这一点,所以不希望把我对翁得臣的仇恨值揽到自己身上,急着用这种做派撇清呢。”
能做到院会主席的人,有谁是傻的呢?冯见雄如今在外面究竟混成啥样,或许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但汪道一明显是关注到了的。
法院的判决,都是公开的,有心人只要懂行都知道怎么查。汪道一读了三年法学院,这方面的实务细节经验,肯定比翁得臣这种空有权术心的人要丰富。
虞美琴黯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为淳朴的学校里都有那么多腌臜事儿而叹息:“那你觉得,翁得臣看得出汪道一是出工不出力么?”
冯见雄一口咬爆一个羊球,轻蔑地说:“谁知道呢,反正翁得臣太高估自己对汪道一的影响力了,也太高估他爹妈的招牌在学校里的力量了。”
虞美琴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下意识抓住冯见雄的手:“你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他虽然行事恶心,但毕竟也没对你造成多大麻烦,差不多就行了。”
“放心,我有分寸。”冯见雄微笑着把虞美琴的手挪开。
他一个人回了寝室,内心盘算着付成才貌似已经出院了,也该关心一下对方了。
虞美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冯见雄了,也就没有多废话。
女生宿舍楼下的林荫小道上,只剩下虞美琴和史妮可两个人,虞美琴大大方方地劝了句:“妮可,你也收敛着点吧,小雄让你做的事情,你自己也要学会过过脑子,保护自己,别啥都跟着参和。”
“嗯,我知道的,谢谢美琴姐。”史妮可笑得很甜,答应得很干脆。
虽然直觉告诉她,虞美琴这番话另有深意。不过直觉什么的,当然是立刻被理智打压下去了。
第82章 臭虫
学生会这种玩意儿,在大学生群体眼中的印象,从来是截然分为两派的。
如果是一个安心读四年书,或者安心打四年游戏,抑或安心泡四年妞的同学,那就几乎不会感受到学生会的存在。
不管那里面有多少龃龉,也不会主动招惹到安分无欲的人头上。
但前提是:你别总是惦记学校里那些可以根据主观能动性分一杯羹的资源。
如果想借助学校的宣传力量为自己扬名;进入社团占用一些资质资源;拿一些不纯粹看考试成绩的奖学金、保研;甚至是用学生会的公信力背书、在同学间帮银行代理推销信用卡抽佣金(几年后则变成帮P2P互金公司推销校园贷产品)……那就是自己送上门去了。
换句话说,但凡一个学生,在这些方面有功利哦不是上进心,就得遵守这个道上的规矩。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盗亦有道。
冯见雄还是比较无欲的。
可是他想在大学里就以“准律师”的身份接案子赚钱,就不得不借法援中心这个壳子——就跟后世那些裸吊设计师要想出图,哪怕技术再好,总得挂靠一个有资质的设计院,才有资格赚这个钱。
国法如此,如之奈何。
这个唯一的软肋,让他不得不始终处在翁得臣这个臭虫的视野范围内。
那就把臭虫拍死吧。
……
新传院大四的付成才,如今已经提前毕业了。
按说,距离其他同级生的正式毕业时间,还有三个多月呢,大四下学期的论文答辩,也不该提到这么早。
不过,付成才自从上学期期中的时候,被冯见雄喷成了轻度精神分裂症后,住院了俩月,学校就对他宽容起来了。
没有实习单位会接受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病史的人的,所以他也不需要去实习了。连带着找工作也很困难,即使想隐瞒病史,也难免事后被人查出来。
如今才2006年呢,距离《******国精神卫生法》研讨制订已经过去了21年。但距离这部法律的正式颁布,还有6年(这部法立了27年才立出来)。
所以眼下社会上也不讲究法律层面的“不得在就业问题上歧视精神病人”——事实上哪怕颁布实施后,歧视的照样不少。
这样一个人,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就特事特办,在学期开始时就组织导师给他辅导论文、然后单独提前答辩。发了毕业证送出校门之后,再犯点什么事儿,也就不关学校的事了。
付成才是金陵本地人,毕业后就暂且赋闲在家。
冯见雄找上门的时候,他正在家打游戏,父母也不管他。
冯见雄敲了门,十几秒后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开门探出头来,打量着冯见雄。手还握着门把手,似乎随时准备关上,眼神中也满是警惕:
“你找谁?”
冯见雄微笑着说:“你是付叔叔吧,我是付学长的校友,来看望他的。虽然他出事儿是被别人设计了、主动来撩拨我自找的,从法律上来说我没什么责任。不过么,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毕竟校友一场,我想补偿一下你们家。”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几乎就要动手:“就是你把我家成才骂疯的?”
冯见雄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诶诶诶,注意措辞,只是正常辩论、双方自愿,怎么叫骂疯?当时是他自己心理素质太差,承受能力不行,对吧。再说,我今天可是很有诚意的。”
这个世界的辩论赛,跟平行时空民国那些武艺竞技性质差不多。法律上来说,正儿八经的辩论就像是签了生死状的。只要没有恶性人生攻击、双方措辞在辩论范畴内,那就喷死与人无尤。
冯见雄花了一些时间,和付成才的家长白话,尤其是把付成才被人利用的细节再强调了一番,总算是消弭了对方的仇恨值。
他也很大方地拿出一叠现金,大约10万块,拍在桌子上。
“毕竟耽误了付学长找工作,这就算是两年的误工费加医药补贴吧,让他好好休养,调整心态,将来总归有出路的。”
如今对他来说,10万块只是半个月的收入。
但对于工薪家庭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如今一个念新闻传媒的大学生,除非到了省级电视台,不然在一般媒体也就两三千块起步。10万块等于一个应届生前两三年的总收入了。
只要不是让人做那些得坐牢的事儿,一般的别人都肯干了。
当然,冯见雄的口风肯定是很谨慎的,一码归一码。这笔钱,只是纯粹的“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的补偿”。
给了钱之后,他也少不得让付成才的父亲出具了一张切结书,写明收到什么款项若干、如何如何,然后收好。
“我想跟付学长聊聊,方便吧?”
“方便,方便。这事儿只恨那个翁得臣挑唆利用,你的好意我们已经了解了。”拿人手短,付家人自然没有再多话。
……
“虽然我可以‘复发’,但你不会指望靠10万块钱就让我帮你杀人吧?我要是真复发了,杀你也一样是不犯法的!”付成才关起门来私聊,语气依然很冲。
冯见雄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外强中干:
“省省吧,就凭你?精神病人杀人,只是不用坐牢,不代表他家人不用承担附带民事赔偿。真让你把翁得臣杀了,你家里人赔给翁家的钱,10万块远远不够。要是不小心没弄死,弄了个终生残废,啧啧……那就海了去了。不然那些肇事司机撞残人为什么还要不小心倒个车收拾干净?”
因为意外,致残不如致死,这是法律界谁都知道的潜规则。
听着冯见雄如此冷血的言语,付成才的气场瞬间被死死压制,丝毫不得动弹。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油然而生。
似乎面前这个男人,总是有无数的后招,随时随地可以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中。
付成才心虚地问:“那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
冯见雄喝了一口自带的茶水,好整以暇地说:“去学校闹事,逮着机会拉横幅也好,上门骂街也好。反正你是有精神分裂症病史的嘛,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你就当众宣扬翁得臣跟王艳有奸-情好了,或者别的什么PY交易,你随便意淫。比如拿王艳需要翁良卿、左玉梅点头才能留校这点说事儿。如果有人要抓你,你就有什么模棱两可的证据尽管往外抖——哦,我也会提供一些适合你的身份地位所能掌握的证据的。”
“这么做能有什么用?这年头匿名举报都不能把上面的人折腾下来吧?”
“匿名举报当然没用,但是如果当事人自己也不要脸,实名举报呢?反正你把这个事儿做好就行,后面你别管。我有的是办法让翁家一家三口整整齐齐没脸在学校里待下去。他这人虽然恶心,毕竟也就是下几个绊子,没有死罪的罪过嘛,要是随随便便取人性命,那多不人道,对吧。”
付成才也算认清了自己,知道自个儿只是一颗棋子,冯见雄是不会把全部计划告诉他的。
“罢了,可是我这么做,肯定会被人当成又犯病了的。我这种有过复发史的人,岂不是过几年也找不到工作了?”
“所以我给了你10万——我没让你杀人,也没让你伤人。你不管在外面做什么,都是不用给被害人赔钱的。这10万实打实是你生活费。再说了,以我的能耐,你觉得几年之后我会爬到多高?如果你还有利用价值,我说你没有精神病,你就没有精神病了。”
冯见雄说这番话时的傲然,溢于言表。
但付成才竟然忍不住信了。
他大致打听过冯见雄最近的发家史,虽然不懂内幕关窍,表面现象却是看得懂的。
一个大一新生,能从生活费都拮据的状态,在一个学期内演化到轻松月入几十万,有几人能做到。
冯见雄身边的合作伙伴,似乎都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处于坐着火箭上升期的潜力股,谁知假以时日会变成啥样呢。
而精神病鉴定这门学问,是很看权威的。冯见雄将来真要有了这方面的能量,还不是一句话一个招呼的事儿?
毕竟一个人是不是精神病,或者间歇性精神病人犯事儿的时候精神状态是否正好处在发病状态,那都是有强烈的主观判断的。
付成才彻底屈服了。
他问了一些行事细节,又回忆了一番自己精神分裂时的状态,揣摩了一番“出现认知障碍”时的演技,然后把事情应承了下来。
第83章 天生的羡慕不来的
3月上旬的一天,QX区人民法院的立案大厅旁边的法律援助摊位。
金陵师大的法援中心,每天下午是至少要轮出一个同学,来这里提供免费法律咨询的。
这天正好轮到了史妮可。
不过因为她上学期刑法课和行政法课成绩太差,田海茉怕她回答相关问题不专业,就按上次开会最后讨论的决定,让冯见雄或者虞美琴轮流陪她出班。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大半,眼看已经4点多了。前来咨询问题的贫苦原告也接待了不少,史妮可能够自己回答的都自己答了,没把握的就让冯见雄出马。
法院5点多就会下班,他们也能跟着准点撤摊。
“这两次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跟着你一起,提高很快呢。下次就让美琴姐陪我好了。”史妮可离开了一会儿,买了两杯黑泷堂的伯爵奶茶回来,递了一杯给冯见雄,一边甜甜地笑着。
两人正在聊着天,一个冲冲怒气都写脸上的女生冲进立案大厅,然后急促地原地晃悠了一圈,目光扫视到法援中心的摊位,就径直冲了过来。
“喂!这里是不是金陵师大的法援摊位?”
“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史妮可陪着笑脸问了一句。
“我也是金陵师大的学生!我被学校开除了!我不服!我要起诉学校!我也没钱,请不起律师,就是要申请法律援助!”那女生没等史妮可问完,就直来直去的吼开了。
声音之大,让大厅里少数还在排队的吃瓜群众纷纷侧目。
冯见雄和史妮可这才看清楚那个女生的面貌。
要说漂亮么,也谈不上多漂亮,素颜最多六分,在女生如云的师范类大学里,绝对是出挑不了的。不过这个女生很能化妆,而且有一股浓浓的风尘味,说不定喜欢熟NV少FU的男人会喜欢。
史妮可一阵头皮发炸,心说这人是吃了枪药故意来挑事儿的吧?
她来这里提供法律咨询可是一毛钱没有的,纯粹是为了长见识学实务经验,谁也不欠谁的。一听对方这个态度,史妮可也被激得炸毛了,想要嘲讽回去。
倒是冯见雄微微拉了一把史妮可的胳膊,暗示她稍安勿躁。
“别急,这人估计是挑事的,就是想让咱学校的法援中心当中出丑吧。估计要是闹出点网上的负面新闻,田学姐身上压力也大。”冯见雄的语速很快,声音很轻。50个字的话,七八秒钟就说完了。
大学里,最不好惹的人,就是已经被学校开除了的。
因为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切,破罐子破摔,光脚不怕穿鞋了。冯见雄刚刚接触过“被提前毕业”的付成才,所以对于这类人的心态非常熟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妹子怎么会知道找学校的法援中心把事儿闹大的?莫非也有一个和他套路一样的人……
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冯见雄不可抑制就想到了翁得臣。
今天是他和史妮可值班,如果出了事儿,只要上了任何媒体,田学姐说不定就得照样把他们俩开了。
先稳住这个女生吧。
他脸色看不出表情,淡淡地问:“可以,如果符合条件的话,我们会帮你写起诉书的,不过,能先说一下学校为什么开除你么?还有,登记一下你的姓名。”
那女生一开口就是猛料:“我叫黄洁,数科院03级的!学校说我怀孕不肯堕胎,要开除我学籍,我不服!我要起诉学校!我是一个已经到了法定婚龄的成年女人,我有自己的生育权!学校的校规就是不合理!侵犯了公民基本权利!我也没钱,请不起律师,我要申请法律援助!”
史妮可听了,顿时觉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这么羞耻的事情,居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个女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么?
学校的校规,是一旦男女不检点,怀孕了被发现,那就直接处分了,至少是留校察看。
但那些条校规毕竟是十几年前定的了,如今社会风气开放程度和90年代初大不能比,男女那点事儿,在大学里谁都心里清楚的。所以实际上操作的时候,学校还是网开一面的,先劝堕胎别出丑闻,然后再说,说不定能酌情减轻处分。
谁知竟然还有连让堕胎都不服的主儿,非要把事情闹大求开除。
“莫非她觉得自己是个咪蒙型的田园女权斗士?”冯见雄不禁有些好笑。
“这个问题你劝吧,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史妮可对冯见雄软语相求地说完这一句,脸色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这种法律咨询的话题,她连听都不好意思听,怎么能厚着脸皮回答呢。
冯见雄示意对方稍安勿躁,一句句慢慢引导:“能说下,你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孩子么?如我所知,学校是不允许本科生在校结婚的,那你肯定是未婚。就算你和目前的男朋友感情很好,以后来日方长啊,何必急于一时呢。”
黄洁想也不想地说:“我不管!我就要这一个!他跟文学院那个狐狸精跑了!我就知道他当初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先在咱本院物色一个,再慢慢找机会认识其他院的学妹!我就是要三个人一起开除!我咽不下这口气!”
得,还是个抢男人的失败者,怪不得要鱼死网破。
这种人,只要有人稍微点拨一下,让她来法援中心闹事,肯定就会被利用了。
“好,我已经了解了,那我说说法律意见吧,我觉得你的控诉毫无胜算,因为从法律上看,学校根本没有侵犯你的生育权,或者说别的‘基本人权’。你还未婚,按现行法律就没有实践生育权的可能性——你连准S证都拿不到的。”
黄洁歇斯底里地喷开了:“恶法!你别蒙我!我来之前看过相关法律书了,民法婚姻法都没限制这方面,是计S条例限制的!这是恶法呀!这是男女不平等、欺压女性啊!凭什么单身女人不能自己生孩子!我今天就是要发起公益诉讼,为民请命!”
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人更多了,连法院的工作人员都有过来,然后试图让大家散开。
门口甚至还有疑似在等新闻的扑街媒体采料人,蠢蠢欲动地想来窥伺个明白。
冯见雄眉毛一挑,决定慎重说话。他的每一句话,不仅要符合法律,还得宣贯正面的法益。
不然,肯定是会激起媒体讨论的。
“这位同学!请注意不要肆意捏造国家的立法意图!不许单身女人生孩子,怎么就扯到男女不平等上去了?单身男人也一样不许一个人生孩子的,这不是很公平么?”
“废话,逼长在我们女人身上,你们男人倒是想!你有本事长个逼,你也去生啊!”
黄洁这句话太粗暴太有杀伤力,却是惹得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妈阿姨指指点点,有唾弃她无耻的,也有抨击男权的,反应不一而足。
“长了也不许生,这不是器官的问题。”相比于黄洁的火爆,冯见雄却是无论对方如何气急败坏,他自岿然不动,一副资深大律师的淡定语气。
“在目前的计S法规下,之所以单身不许拿准生证,是因为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是需要消耗掉一男一女两个成年、可结婚公民的生育指标的。如果你单身,却去申请准S,那就只用掉了你自己的半个指标,男方的那半个指标谁来出?
且不论计S本身是不是恶法,但是在目前的法律下,如果允许单身女人单独生,那才会造成最大的男女不平等,并危及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现代法律的最重要基石。
因为那么做,有钱有势的男人完全可以突破法律上的一夫一妻,让自甘做妾的女人以法律上单身的名义为他留后。那么对于有钱有势的男人而言,他在得到后代这个问题上,其实是凌驾于大多数公民之上的。
而目前的法律,好歹还可以做到‘只要不移民,也不去香江,不脱离本国国籍和法律的控制范围,无论有钱人和穷人都只能生一样多’。
你口口声声拿男女平等说事儿,原来指的就是男女都可以平等地放弃自己的尊严么?你口口声声的女人的基本权利,就是女人有自甘做妾的基本权利么?”
冯见雄说得义正辞严,无数本来还在那儿骂档嘛政府的吃瓜群众,竟然也哑口无言惭愧起来。
那些想炒个大新闻的采料人,也放下了半盖在衣服下的袖珍DV(法院里不好明目张胆地拍)
“做……做那个怎么啦!这也是女人的自由!社科院的李研究员还年年建议废除禁止**的法律条款呢!”黄洁最后理屈词穷地挣扎了一下。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说:“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和本案无关吧?你非要聊,有空再详细说好了——不过要给咨询费。我就简单说几句:
第一,禁止卖,法理上来说确实是限制了个人对自己身体的使用和处分权利;但是当年立国之初这么定,也是考虑到广大妇女当时经济上确实受压迫、不独立。如果允许卖,只会有男人买女人卖,不会有女人买男人卖,所以男女不平等,暂时就一刀切了不许卖。
第二,如今女人的就业权利确实基本和男人差不多了,要是真想放开,也不是不可以。男女平等嘛,只要鸡店鸭店都解禁,没什么不行的。无非做好三点:未婚的可以随便买卖,已婚的要征得配偶原谅才能买卖;所有买卖做好卫生防疫工作——没什么想问的了吧?”
黄洁瞠目结舌,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人把她这种故意来闹事儿的人,都说得哑口无言的。
这嘴炮段数,也太可怕了吧。
“行了,都散了吧,没什么热闹好看的。这位同学已经想明白了。”冯见雄无视了黄洁,板着脸对围观群众和狗仔平静而坚定地呵斥。
“还以为能有大热闹能看呢,没想到连这么泼辣不要脸的女人,都能被这个小伙子说得没话可说。”
“散了散了,不过今天也算学到了,回家就找人撩拨他们谈这个话题,我就把刚刚学到的台词拿去显摆。”
众人一哄而散,一场小新闻消弭于无形。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这儿今天有出摊的?”冯见雄冷不丁地问了正在失神的黄洁一句。
“是……是,啊我就是想撒个气,我……”黄洁下意识地吐露,随即立刻觉得无比丢人,刚才骂街时鼓起的勇气,也彻底泄了,灰溜溜地蒙脸跑了。
史妮可终于松了口气:“你这真是……不管正儿八经跟你辩论的,还是泼妇骂街上门挑事的,都能被你给说回去呢,这口才……唉,羡慕不来的。”
第84章 XX忘吧蛋你不是仁
次日下午放课后,学校美食街的咖啡吧里,翁得臣点了两杯咖啡,对面坐着一个和冯见雄同班的同学。
那路人甲也是院学生会招新进来的一名普通干事,知道翁得臣后台扎实、“前途远大”,所以让他打探些消息也不敢不从。
翁得臣好整以暇地问:“冯见雄这几天在做什么?有没有来上课?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上过两次课,每天应该都有到校的,没什么特别的举动。”路人甲如此唯唯诺诺地回答。
翁得臣脸色看不出喜怒,继续问:“昨天去区法院,有看到他们出摊的时候出什么事么?”
路人甲神色一凛:“昨天是史妮可和冯见雄值班,他们都很认真吧,没有迟到早退,有疑问的当事人也都给解答了,看上去所有人都很满意。
哦,有一个数科院学姐,貌似是感情纠纷闹大了被学校开除了,看起来像是故意过去挑事儿的,但也没说过冯见雄,无理取闹了一番最后被平了。”
翁得臣暗暗鄙视了一眼:MMP,真是个废物,都不要脸皮敞开了学泼妇骂街,都干不过只能讲道理的咨询师。
不过,冯见雄似乎一直没有警觉到自个儿最近要对付他?看来,还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恶心他了。
如果冯见雄知道翁得臣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那真是要嘲讽一句“你哪来的自信”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翁得臣喝完咖啡,收好书包回寝室放一下东西,然后准备喊上几个马仔,去食堂吃晚饭。
宿舍区人来人往,正是一天中最嘈杂的点儿。
翁得臣在寝室里洗完脸,还没下楼,楼底下突然传出一阵扬声器的响动。
“法学院学生会最脏部门——新闻部出事了!忘吧蛋部长翁得臣仗着爹妈是校组织部、人事部干部,拿留校名额玩弄读研的女学姐!我就是被一个他玩过的学姐利用了,拿去当枪使得罪人、最后还被逼疯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来揭露翁得臣和他爹妈的罪行!
翁得臣忘吧蛋!你不是人!利用完人就扔,把人逼成精神病都不闻不问!学校要还我公道!学校要还我公道!”
听到这轰然大响,翁得臣惊得毛巾都掉蹲坑里了。
什么鬼!
几个室友也面面相觑:“老大,这……这是有人挑事搞你啊!”
“快,你们几个跟我下去,把那个家伙制住!”
翁得臣洗面奶都没冲干净,嘴角还残留着那么几滩粘稠的白色乳液,就直愣愣冲下楼去。楼道上不论认得他不认得他的,见他这幅样子都颇为震惊。
“什么鬼?莫非是个GAY里GAY气的家伙,刚刚给人咬爆完都没插嘴哦不没擦嘴?”
这就是路人们的心声。
“你特么给老子停下!”翁得臣金刀大马地冲到楼下,以最快的速度环视了半圈,连两秒钟都不用,就锁定了付成才。
没办法,那个便携式音箱的声音还挺大,不用眼睛其实都能定位。
还没等付成才反应,翁得臣又连珠炮一样理所当然地吩咐马仔:“你们几个,上去给我把音箱砸了!”
马仔们犹豫了两秒:“砸了?老大,那样会不会要赔钱?”
“算我的!”翁得臣咬牙切齿地说,内心满是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砸一个音像这点屁钱算个毛啊?这种小事儿还要请示我?
马仔们这才上前准备交涉。
毕竟都是大学生嘛,能不动武把对方的音箱关了或者电池卸了,那就最好。
可惜,那几个马仔还没靠近到音箱和付成才五步之内,付成才就一脸狠厉之色地叫嚣开了:
“你们想干什么?!老子不怕告诉你们,我是得过精神分裂症的!懂不懂什么叫精神分裂症?就是杀了人都不犯法的!我就是被翁得臣这厮当枪使利用了,才变成精神病的,你们今天谁敢惹我,那就试试!”
付成才此言一出,加上他的演技,顿时吓住了几个马仔。
为了翁老大那点小恩小惠,得罪一个亡命徒,划不来啊!
尤其这帮人都是学法律的,所以审时度势的能力比一般人更强,在恐吓面前也就更容易中招。
要是付成才今天遇到的是一些愣子,说不定还吓不住。
付成才见恐吓得手,心中得意,连忙趁机多补刀一句:“翁得臣你个师大毒瘤!校人事部门就是有你爹妈这种货色,才进了这么多辣鸡!贼皮贼肉贼骨头!贼爹贼娘贼儿子!你敢说不是你对王艳学姐许诺可以让她留校的,幕后交易!”
这些猛料一说,旁边已经足足有几百个路过的同学停下来围观了,无数人还掏出手机,或拍照或录音或录像,准备作为奇葩见闻留念。
“胡说!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别以为你是精神病人就能随便污蔑!”翁得臣彻底气急败坏了,小弟又不肯动手,他只能找宿管的保安,“保安呢!这里有精神病疯子说疯话,你们都不管的嘛!”
“证据?你这么奸,当然不会留下直接证据了。我知道你啥直接许诺都没对王艳说,你只对她说了句‘我爸是翁良卿’!别的你还用直说么?”
今天的段子过于劲爆猛料,同时又很娱乐,朗朗上口,传唱度不是一般地高。
所以哪怕是看热闹的同学也觉得段子都很亲切,有一股莫名其妙就想造成网络热词传颂的冲动。
刚才的“忘吧蛋翁得臣,你不是人!”已经如此朗朗上口,如今这一句“我爸是翁良卿”更是含义隽永,酝无尽可能性于未言中。
而且哪怕是此前对付成才说的话可信度非常怀疑的人,听了最后这句后也觉得真实度顿时提高了好几倍。
因为只说一句“我爸是XXX”,而只字不提具体许诺这种措辞模式,真的是很符合官二代衙内的语言特色风格。
几个保安这才跟港片里的警察一样,姗姗来迟准备控制付成才。可惜学校宿舍区的保安连电棍都没有,几乎都靠徒手,又不敢打伤付成才,挣扎了几下一时也控制不住。
“啊啊啊!忘吧蛋!别以为你是GA局长的儿子我就怕你!我付成才要是怕死,我名字倒过来念!你……我……去年王艳突然对我冷淡是不是也是因为你!”
付成才挣扎了几下之后,突然福至心灵,演技爆发,把当初精神分裂症发病时的“对外界事物有严重认知障碍”这种症状演了个十足十。
他一下子挣脱开保安,一脚飞踹踢在猝不及防的翁得臣胸口,然后两人扭打起来——翁得臣根本没料到他能挣脱保安,自然全无防备。
再次被控制起来时,付成才也挨了好多拳脚,不过总的来说还是翁得臣吃亏。被打得伤筋动骨好几处,鼻歪眼斜嘴开裂,不过却不至于留下终生残疾。
“把这人送回精神病医院鉴定!别闹大了,不要跟精神病人一般见识!”保安的头目大声喝道,总算把控制起来的付成才,塞进了一辆刚刚叫来的救护车上。
“这德行……啧啧,别是典型地人格认知障碍吧,把对别人的陷害猜忌无限放大……估计得再住个半年观察一下。”随车的医生轻轻嘟囔了一句,却是没让旁人听清。
这方面的意见,可不能乱表达。
翁得臣也被再次送去医院,治疗一些小伤。
……
同一时刻,学校行政楼。
校务秘书急促地敲了常务周副校长的办公室门,然后惶恐地疾步趋入。
“周校长,宿舍区发生了一些群体的学生围观事件!一个有精神病史的新传院毕业生去找一个法学院新生寻仇,还带了音响放捏造出来的黑材料,还被很多同学拍下来了,可能还有校外的人!”
周校长嘴角一抽,法令纹抖了一下,强行沉稳地问:“怎么了?说清楚点,有没有出伤亡。”
校务秘书把因果简明扼要说了一遍,最后补充到:“重伤倒是没有,就是点皮肉伤,最多骨折,不会有后遗症的。精神病史的毕业生已经重新送院了。不过那人放出来的黑材料对学校名声很不好,有那么多人拍到,要不要公关一下媒体?”
周校长捋了一下,已经得知这些“谣言”事涉组织部的翁处长和人事部的左科长。
对于学校里人事干部平时那点小动作的行为模式,他大致还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谁具体做了什么。
所以他略一判断,就知道付成才说的那些事情是很有可能的,唯一要担心的是对方究竟是揣测,还是真有真凭实据。
“通知综合管理部的郭部长,让他带人去媒体打一圈招呼,电视台报纸都要招呼到。嗯新传院那边的,如果有业务往来关系的,也要利用起来。”周校长通盘考虑之后,最终如是吩咐。
本校的新闻传媒专业,在省内好歹算是第二强的。本地各大官媒有很多骨干都是校友出去,所以念及故旧之情,稍微打点一下人情,好歹不容易出现丑闻。
毕竟才06年初,网络社交媒体用于传谣的能力还不强。周校长又是老派的官员,自己平时上网少,也就有此判断。
第85章 你自己退了吧
“你个不争气的,最近又惹是生非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翁得臣出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快下班的点。所以翁良卿是已经回到家才得到消息的,匆匆赶去医院,等医生处理好伤口后,才恨铁不成钢地见到儿子。
看到翁得臣那副惨状,翁良卿本该心疼的。可惜多年从政的敏感,让他又觉得事有蹊跷,这小子肯定是惹祸了。
可惜,这种紧张的直觉,立刻被老妻左玉梅的气焰打压了下去。
“老东西怎么说话的呢?自己儿子被人打成这样,还被人这样狂言羞辱我们家,你还怪他?”左玉梅揪了一把丈夫,颐指气使地说,
“你也不想想,别人家做官做到你我这个级别的,拿出去好歹一个副县级。家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吆五喝六一堆人捧着?咱家小臣多懂事?这些年他是在外面***朋友了,还是乱拉帮结派打架惹事争风吃醋了?都没干过!最多就是为了上进,才学学你。你倒好,事情没问清楚先怪自己儿子。”
左玉梅这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翁得臣虽然不是个东西,但绝对不是一般肤浅的纨绔子弟,也不会做那些装逼打脸争风吃醋事情。
相反,他只是比较阴,喜欢用组织干部的官腔和做派行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翁得臣绝对不是“不肖子”;
恰恰相反,他太肖自己的爹娘了,肖了个十成十。
当然,左玉梅口中的“咱家拿出去好歹一个副县级”这个定语,倒是不能当真的。
这年头,事业单位里的副县级待遇,和正儿八经的副县长,权力差距不是以道里计的。
“真是慈母多败儿。”翁良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句吐槽妻子的话,却是没敢从嘴里说出来。
翁良卿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换了一个相对慈善的语气问儿子:“那个被逮起来的精神病说的事儿,你是不是真的做过了?自家人,就不要瞒了。”
翁得臣黯然地承认:“是……”
翁良卿还有些不解:“为了啥?你真和那个新传院的女研究生有瓜葛不成?”
这就问到翁得臣的痛处了,他挣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对老爹全盘坦白。
“不是,我跟那个王艳毫无关系,我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四班的冯见雄。当时我不希望他能进校台,进校队。这厮在汪主席那儿坏我的事,还害得我被赶出院辩论队,还害得虞美琴跟我反目……”
至今为止,翁得臣利用老爹的名头在外面拉拢人为他办事,都是瞒着老爹的,纯粹扯虎皮拉大旗。
甚至,当初拿留校指标引诱王艳为他所用的时候,他都没想过将来具体兑现的程序——他还觉得招一个研究生留校,就是他爹娘一句话的事儿呢。
所以,翁良卿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切的因果。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丢人事儿告诉别人的。正如很多小孩子被揍了不愿意叫家长找回场子,就是因为觉得丢脸。
翁得臣也是要面子的,他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把场子找回来。
“自以为是!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翁良卿彻底明白过来之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过,癞痢的儿子还得自家管,既然如今被人欺负上门,总要想办法先反击震慑住对方。
翁良卿的心计果然成熟得多,他立刻追问:“那你觉得付成才这个精神病闹事,是不是冯见雄指使的?能不能逮到证据?他知道你一直在对付他么?”
翁得臣如实供述:“冯见雄一直知道我在想办法对付他,付成才和他有没有勾结,我就没证据了。”
翁良卿听完,眼睛像狐狸一样眯缝了一会儿,然后对妻子说:“想办法,咱一边先消除影响,想办法趁宋校长没回来,先找周副校长解释。
一边查查这个冯见雄和付成才前面这些日子都干了啥,有没有见过面。我在公AN那边有点关系,想办法调这几个人的手机号码通讯记录看看,查一下他们有没有往来。如果能逮到他们恶意闹事的证据,一切就好办了。”
……
翁家人自忖已经做好了一切应急措施预案,一夜无话。
虽然因为愤怒,导致一家人当晚都没睡好。尤其是左玉梅留在了医院照看儿子,被翁得臣断断续续哼哼唧唧地喊疼搞得心烦意乱,无明业火腾腾腾地往上冒。
第二天,翁得臣先和自己在有关部门的朋友联系了一下,托了不少关系,拿到了想要的那几个号码的手机通讯往来记录。
可是,等到中午,等来的结果却是:有关人员拉完冯见雄和付成才的实名手机卡上所有短信、通话,也没发现这俩人有任何联络。
“老翁,你以为眼下的手机卡实名率有多少。真有人有心对付你,而且足够谨慎,不会在这上面被你逮到把柄的。”被拜托的有关人员如是说。
“那这几天有没有和这两个号码往来的非实名制卡?”翁良卿还不死心,最后追问了一句。
“也没有。当然,也不排除有心人双盲联络——两个人都用了不实名的卡,那就肯定追踪不到了。咱不可能为你上定位排查的。”有关人员如是说。
翁良卿一阵无奈。
他本来还想先等有点儿对他有利的证据,然后找周副校长时也好有的放矢,自证昨天的事儿是摆明了有人陷害他。
要不然,哪怕是为了认错的时效性,翁良卿也该今天上班一大早就先去负荆请罪说明情况。
“莫非付成才个精神病,真是从那个女研究生那儿套出了全部幕后交易?小臣这货,真是坑爹啊。”翁良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拿着去火的枸杞茶,狠狠灌了一大口,也没止住直跳的眼皮子。
眼皮子正跳着,桌上的办公电话突然就响了。翁良卿不淡定地接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得出来是周副校长身边那个校务秘书。
“翁处长,您现在有空吧?方便的话来一趟周校长办公室。”
“好,我马上来。”翁良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一答应,立刻火急火燎地赶去。
走进常务副校长办公室时,翁良卿就是一阵头皮发炸。
因为办公室里已经坐了好几个校领导。
正牌校长宋校长,是个外交型的人才,平素很少管校务,都是在外面跑部门。宋校长在教育系统内也颇有资源,有生之年还想着跳出大学,去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当个官,所以对校内的权力很放得下手。
平常周校长就把大部分内务揽下来了,一些应急处理预案他也可以拍板,到宋校长那里知会备案一声就好。
“小翁,新L博客上那些热议的文章你都看了么?”
周校长劈头盖脸一句责问,就让翁良卿非常不安。
莫非关于自己的谣言,上了那劳什子博客了?
如今距离博客诞生才一年,老一辈的泥古不化之人不重视博客、没玩过博客是很正常的。
而且说到底,PC时代的博客,和后来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微博,影响力覆盖面起码相差几十倍——后世顶级大V都是三五千万粉丝关注的,最头部那几个近亿。
而PC时代博客最牛逼的博主,也没有破千万粉丝的,五百万就到顶了——那还是10年的数据。如果是眼下06年,最牛的也就200多万。
所以对于“在博客上被好多人骂”这种事儿的严重性,翁良卿是完全无法正确评估的。
他更加不可能理解,博客这种草根骂街的媒介,居然还能收钱发帖,更有人愿意掏钱求人散播某些消息。
而且,眼下也不存在谣言转发500次就要XXX的法规。
如果有人要对付他,稍微花点小钱,就能得到不少影响面了,做得还很隐蔽。
翁良卿略微辩解了几句,然后用求饶的语气总结:“周校长,这些都是谣言……虽然我现在没拿到证据是谁想抹黑学校,但是……”
周校长脸一冷,丢出一张某地方性小报的剪贴:“那这些也是谣言?昨天有个被学校开除的女生,还对媒体爆料说她是受了一个叫翁得臣的本校学生的指点,去区法院的本校法援中心摊点闹事,想抹黑学校。人家现身说法了,犯得着么?”
周校长带头了,旁边不少落井下石地也开始明劝实贬:“老翁呐,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儿子吧。就说那个精神病了的付成才,虽然也没有物证,但他本人连脸都不要了,都要咬你,可见也是个怨气冲天的。凡事做人留一线——‘我爸是翁良卿’——这种许诺都是能教儿子在外面说的么?知不知道这句话已经变成06年金陵地方名言了?”
“我……我没有教……”翁良卿觉得脸色一阵发白,冷汗涔涔而下,再看所有同事,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陌生。
那个坑爹的小杂碎,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
“小翁,我向宋校长通过气了,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太适合继续在人事调整的领导岗位上忙乱了。学校也要应对一下舆情,具体你就等通知吧。”
第86章 锦衣夜行
“听说翁得臣退学了,准备回去赶紧复读三个多月重新高考一次!”
“这么惨?为什么啊?当初他就是靠‘本校教职工子女过本一线即可投档’的优惠政策才进来的。凭他自己本事,再考一次也不可能进比师大更好的学校了吧?何况高中课程都放羊了半年多,再补三个月也不可能有去年的应试状态吧?”
“谁知道呢,多半是这次丢脸丢大了混不下去吧——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四年,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啧啧,被精神病人堵门骂街,还上了博客和‘土豆网’街拍,不隐姓埋名换地方,那就是妥妥的校园名人了!”
翁得臣被付成才和黄洁这两颗棋子反噬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后续处理结果也渐渐明朗起来,逐渐成了近期校园内的重要谈资——尤其是在法学院内部。
无数学生都谈论着那天下午、翁得臣被“舍得一身剐的精神病人”闹事羞辱的桥段。或许也正是因此,让他实在没脸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了,索性以“个人身体健康原因”申请了退学——
他也确实被揍得颇受了点伤,最后也从付成才家人那里逼要到了2万块医药费(精神病人伤了人还是要赔钱的,自己没钱就监护人陪。精神病免责只是免刑事责任,不是免民事侵权赔偿责任)。但精神、名誉和其他损失,却是证据不足,于法无据要回,只能是认栽。
谁让他惹的是精神病呢。
翁良卿被免去了职务,并且在小范围内通报,以示学校在办学和用人方面的公平,平息丑闻舆情。
因为证据不是非常充分,翁良卿的级别待遇还是得到了保留;但将来恢复原职是不可能的,哪怕风头过去,也就是找个没油水的同级别闲差安置,或者塞到其他更差的单位去。
冯见雄也没指望就靠一点谣言和舆情闹事就把翁家人彻底连根拔起——如果那么容易办到,也太不拿县处级当干部了。
事实上,能够达到今天的战果,冯见雄也已经是把一个重生者在网络媒体舆情引导领域的先知先觉,用到了十足十。
若不是06年的普通人不重视网上搞事儿的影响力,平时不作相应的堤防,也不至于被冯见雄如此得手。
而且,哪怕在得手之后,冯见雄也没捞到多少“威望”——从头到尾,他都没动用自己那个已经四万多粉丝的博客号,没有在任何一个环节亲自出手。一切的一切,都如“锦衣夜行”,悄悄杀人不装逼。
他知道这其中的分寸。
翁良卿之所以被扳倒,最关键的不是他们夫妻俩平时有徇私舞弊的嫌疑——徇私舞弊这种事情,周校长心里能不清楚?
每个坐到有一点用人决策权位置上的人,都会干这种事情的。
翁良卿在校领导眼里的最重要“罪行”,是纵容儿子跋扈,并且上升到了“为了个人恩怨可以牺牲学校声誉”的程度。
这就自绝于整个小利益集团了。
正如当官的光贪点钱不一定会出事。但站错队或者和小利益集团有路线冲突,与此同时再贪点钱,那么这个贪点钱多半会被拿来出事了。
冯见雄也还需要在学校里混三年多。以他的明断,怎么可能把自己摆在一个“为了扳倒私敌宁可让学校也跟着出丑”的错误立场上呢?
所以,锦衣夜行就锦衣夜行吧,闷声捞好处不装逼。
何况,锦衣夜行只是说明吃瓜群众不知道冯见雄干了啥。
但是对双方恩怨比较清楚的关系密切人士,显然不在其列。
毕竟,哪怕是真正的锦衣夜行,远看看不出穿的是“锦衣”;
但如果可以贴身挽住夜行人一起走,靠摸也能摸出人家身上的料子是“锦”不是?
史妮可,虞美琴都隐约知道冯见雄干了啥,虽然觉得冯见雄有些心狠手辣,却也知道是不得不为,所以并没有圣母表地埋怨他。田海茉基本上是靠自己的洞察力猜测的,也没说什么。
而陈思聪等几个曾经给翁得臣当过马仔、对付过冯见雄的同学,则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在确认翁得臣退学之后,陈思聪陪着笑脸找冯见雄谈过一两次解释往事,就差直接纳头便拜了。
冯见雄需要暗中立信,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不知不觉间,05级法学院这帮子新生们,都俨然把冯见雄当成了不能惹的执牛耳人物。
……
没了搅和惹事的臭虫,冯见雄的生活渐渐平顺了下来,整个3月份和4月初再没发生什么被命运推着走的麻烦事。
班上、乃至隔壁几个班的同学,都对冯见雄很尊敬,把他当成大能者仰望。
金陵师大学风尚可,大一第一学期的时候,法学院的女生们几乎都没有正式交男朋友的,或者交了也不好意思透露。
到了下学期,一旦有一两个女生找了男朋友、并且大大方方公开后,就很容易引起雪崩效应——好多妹子都以自己有魅力、钓得到男人为荣(当然这种攀比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吸引力,不一定要上床)。
以至于如果来年还有女生找不到男人,就会急,觉得丢人。
这算是女多男少型大学的一个弊端吧。只有公认的班花、系花不找男人,才会被围观者承认为是“不屑于找”而不是“找不到”。
冯见雄如此出色,也少不了被几个妹子递情书示爱什么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成就感的——系里女生人数是男生的三四倍,有人倒追有什么好骄傲的?
有本事去念机械系,五个男人抢一个女人,还有女人倒追,那才叫本事。
那些女生既没有才华也没有人格魅力,更谈不上比班花史妮可或者系花虞美琴更出众的姿色,自然是被冯见雄轻松地闪过了。
事业上,史妮可那边的事情越来越熟练,每个月都可以为冯见雄带来20多万的收益,也颇让他省心。
与此同时,冯见雄也担心自己的专利碰瓷大业风险过于集中,于是在这段时间里陆续又挑选了三五个实用新型专利,申请了下来——
他的申请可不是乱申请乱拼凑的。那些精挑细选的申请对象,都是根据他后世那十几年法务经验看来,很容易在地产业找到碰瓷对象、被人不小心就误用、同时如今正好介于“不为众所周知的现有技术”。
之所以非要咬死了在建筑技术领域碰瓷,主要是因为建筑领域的小侵权容易发现,而且是一案一设计,不能大批量复制,所以法律属性非常契合这种碰瓷模式——盖房子,哪怕是筒子楼,也是要每个楼盘重新设计的。不可能跟其他工业化大生产的产品那样海量复制。
这也导致了每个小案发生侵权后,索赔额比较少,也就起诉书写10万、20万,实际和解只拿数万。
而如果是挑选那些可复制性强的工业领域碰瓷,万一这个不小心侵权的公司把产业做大了,“侵权获利”数百万,而冯见雄碰瓷上门的时候依然只索赔10万,那肯定会被人当成心虚,从而坚定对方反抗的决心。
那样的话,“索赔额”和“诉讼门槛成本”之间的梯度,就不容易掌握了。说不定就导致对方梗着脖子砸钱把他的专利给宣告无效掉。
这些都是在法律界做了15年老阴哔积攒的刁毒经验。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少不得把相当一部分“碰瓷产业链”中游的技术活儿慢慢交给史妮可去做。
把史妮可从一个只会找写字楼盘确认侵权事实、搜集证据起草起诉书的简单重复法律劳动力,培养成一个还懂得如何亲自全程跟完左右互搏“无效宣告申请”、如何亲自单独运作第一场左右互搏并让被告方认输的官司……
同时,他也不怕史妮可学会了太多本事之后甩开他。
因为他知道,随着他兴风作浪的危险大增之后,同行中最聪明的一小撮人就有可能慢慢领悟到他的商业模式,从而尝试找人合作、跟进,也来碰这种瓷。
而国家知产局的反应最多比律师和专代界的民企迟钝那么一年多,就会开始讨论收紧《专利审查指南》。
历史上,这一波碰瓷潮所用到的专利是2006年四季度才开始申请的、2007年才开始有第一波碰瓷官司,而到了2009年初国家知产局已经反应过来了,并且后来诞生了《专利审查指南2010》。
而事实上,在《专利审查指南2010》问世之前,国家知产局在内部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用其讨论稿的思想指导自身工作、收紧审查标准了——毕竟《专利审查指南》其实主要是知产局写给被审查对象们看的,为了让被审查对象们被驳回时更加心服口服。
就像高考大纲从来都是给考生看的,不是给命题组老师看的——出题组人在考纲正式发下来之前,就可能已经根据考纲在出题了。
所以,从第一个“把现有技术伪装成实用新型并碰瓷”的专利申请下来后,最多3年之内,国家就会把这个法律漏洞补上。将来就不会再有这么多漏洞专利得到通过了,而所有的“水雷”也都必须在这3年里埋下去——已经埋下去的,根据专利法规定的有效期,可以用10年。还没来得及埋的,过期不候。
冯见雄把国内的这波碰瓷潮提前了一年多,所以他估计到2008年底。就不会再有新的用该法律漏洞碰瓷的专利冒出来了。市面上已经通过的那些,则会成为“绝版”。
史妮可不过是个边学边干的大一法学生,要彻底学会冯见雄的这项本事,怎么也得拖到2007年了,所以她并没有足够长的单干窗口期。
冯见雄只要握住“如何选择现有技术并申请成可用于碰瓷的专利”这个产业供应链最顶端的环节不教史妮可,妹子就可以一直当他的廉价劳动力。
四月中旬,史妮可自己终于攒够了人生的第一个15万,加上她母亲的几万块钱,她准备把心仪已久的房子首付给掏了。
第87章 弗莱格之王
五一节之前一周,金陵师大的师生们刚刚渡过期中考试。略微紧绷的校园氛围,也重新松弛闲散下来。
或许是因为周五的关系,刚到下午,区法院的立案大厅里,人群就难得地空旷了些,连立案都不用排队了。师大法援中心的免费咨询摊位前,也是人流渐稀。
“都周末了,估计也没什么人来,要不咱早点散吧。”
值了半下午班、答咨询答得口干舌燥的虞美琴,神勒个懒腰,如是怂恿同伴。
似乎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最后想了想,又加码了一些诱惑条件:“听说大成名店开了家新的奶茶店,叫一点点,是湾湾的哦,我请你喝?”
从四月份开始,史妮可的水平有所进步,已经不需要冯见雄这样的高手坐镇点拨了,所以田海茉换了更空闲一些的虞美琴来陪她执勤。
史妮可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姐妹,所以虞美琴每每开口她都是不会拒绝的,哪怕是迟到早退。
她腼腆地一笑:“你也累了吧?那就走吧,不过还是我请你好了。”
“这都要抢?至于么。”虞美琴的思维模式毕竟还没回过味儿来,潜意识里还把史妮可当成两个月前那个贫困生呢。
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如果直接比家境存量财富的话,史妮可在虞美琴面前依然算贫困生——只不过她有一个月五六万进账的盼头,前途已然颇为远大。
“美琴姐你小看人!我可不是两个月前的史妮可了。”史妮可用“已非吴下阿蒙”的元气表情怼了一句,“不过还是先顺路回学校查一下期中考试成绩吧,不查到成绩做啥都没心思。这学期要是高数再挂,我可就没脸待下去了。”
虞美琴知道事关史妮可明年还能不能留在法援中心,也就陪她一起回学校转一圈查分数。
期中期末至少要有一次考试卷面分及格;那么哪怕另一次考了50几,老师最终如果仁慈一些,算平时分手松,总评分还是有可能及格的。如果期中期末两次卷面分都挂点,那就神仙也救不了了。
查分数的时候,虞美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冒出些奇怪的念头。
“要是过不了,就让妮可安心学习也不错,那其实也是在为她好……哎呀虞美琴你在想什么鬼!你这是在嫉妒妮可能帮小雄办事儿么?当初是你自己不屑于做那种赚灰钱的俗气事的!”
“67!好歹及格了!这段时间恶补总算没白费!诶,美琴姐你怎么了?”史妮可看完分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啊?没什么呀,哦,恭喜你了。”虞美琴尬笑了一下。
史妮可心思朴实,很快转移了话题:“唉,不挂科真好,突然干啥都觉得踏实了。走,先去一点点喝一杯吧。”
俩妹子携手逛到校外的SHOPPING-MALL,找到那家新开的奶茶店。
史妮可要了两个超大杯布丁奶盖,跟虞美琴一边吮,一边逛鞋店。
“美琴姐,明天有空么?陪我看房子怎么样?我最近准备下手了。”史妮可看中了一双千百度的细跟鞋,付钱的时候跟虞美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么快?我以为你还要攒两个月呢……”虞美琴暗暗心惊,不过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史妮可:“凑够首付不就行了。我现在是想通了,全款买房的都是笨。早买早完事,反正房子肯定一直涨的。要是熬过暑假,‘金九银十’,还不知道多花几万块冤枉钱呢。”
听着闺蜜的回答,虞美琴暗暗蹙眉,总觉得史妮可看上去看上去一改往常的谨慎,变得有些膨胀了。
……
第二天,史妮可租住的盛世华庭楼盘售楼部。
史妮可在虞美琴的建议下,直接来售楼部问,而不是按照自个儿原先的老实计划去中介公司找房源。
这是一个已经交付一年半的楼盘——理论上04年年底就赶着竣工验收发钥匙,05年年初有第一批房东开始装修搬进去。去年9月史妮可考上金陵的大学、母亲和她一起搬过来的时候,这小区才住人半年多而已。
以这几年疯涨的房价和热销的形势,一个楼盘也太可能留着大量好户型的未售房源拖上一年半。如今再想买这里的房子,理论上应该找中介公司和个人房东买二手房。
毕竟,如果一个楼盘显示出“居然连现房都卖不完”的趋势,那肯定会给还在观望的投资者们一个“房子肯定有毛病,或者大家公认升值空间不大”的恶劣印象。
史妮可这方面社会经验不足,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事实上,总有两三成的房子,刚开盘就“左手倒右手”,名义上倒腾卖出去了。而实际状态则是只签了购房合同给了定金乃至首付,却迟迟不办房产证、不做过户登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准备打时间差倒腾的。
售楼部的小姐显然也是把她们当成了懂行的,又或许是看这俩妹子美貌不俗,肯定是有钱人家的,接待的还挺热情,想看啥资料都举一反三地送上。
女生么,只要漂亮,总会富贵的。哪怕生下来的时候爹不够富贵,第二次投胎的时候只要自己愿意,也能改变命运。
俩妹子逛了一圈,看遍了户型图和模型,还要了销售情况的清单看了一遍。虞美琴便如此指点着,给史妮可这个房地产小白扫盲:
“你看,这几十套都是去年名义上卖掉、但是一直拖着没做房产证的。肯定是开发商自己的托吃回去的。
去年国家已经出台了个新的限制炒房政策,新房卖出后五年内过户要收土地增值税差额的,契税和别的税也重得多。所以肯定是准备5年内就倒手卖掉的人,才会给了首付都不做房产证,而且也肯定是开发商的关系户。”
“原来还这么多门道。”史妮可暗叹今天可算是带对了人来,要是就她跟母亲自己来买房,说不定就被坑了。
她拿起一副自己最中意的户型图,找虞美琴参考:“你觉得这套怎么样?理论上顶格89方。不过这幢在最东边,这个户型还有一间书房,竣工图上是做进公摊面积的。实际上该有100方出头了吧?做成89方,应该只是为了避税。”
虞美琴看了看,建议到:“要不还是去现场看看再说吧。”
说着,售楼小姐带了俩妹子去那套房子实地看了一下。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史妮可对房子很满意,问了价格。因为面积超过她的预期,总价要将近70万,首付也比计划又高了两三万。
“就这套吧,麻烦你把相关材料都整理一下。我今天就可以签合同打首付的。”史妮可款款大方地和售楼小姐说。
售楼小姐也是暗赞这妹子有魄力。她接待了多少看房客人,起码三分之一都是要熬好久才下定的,真正见了就买的土豪可是不多。
虞美琴不想干扰史妮可的决策,但也不无担忧地劝说:“预算有点超支了吧,你准备做几年的按揭?”
史妮可想了想,依然略轻松地说:“就5年好了。拖太久也没意思。五年的话,一个月还1万块还不到一点,完全不影响生活的。如果生意形势一直那么好,说不定明年我还会再下手一套140方的,或者回老家也买套新的。90方毕竟只是过渡的房子,将来一家人要是人多了,总要舒服一点。”
一个处在极度乐观中的人,旁人是很难劝回来的。
虞美琴了解对方此刻的心态,她也只能小心地修饰着措辞,委婉地说:“虽说房价肯定涨这个道理是没错。但你想过没有,你跟小雄合作的那种生意模式,毕竟是很依赖于‘现行法律不修改、收紧’这个大前提的。
要是明年或者后年两-会的时候修法了,甚至只是最高院出个解释,或者知产局出个专利审查的行政指导意见,那都是变数。现在你和小雄有别的来钱门路作为后备么?如果没有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怕我会断供?美琴姐你想多了啦。雄哥的能耐你还不知道么,虽然现在他没说有啥后招,但我相信他肯定有后招的。只是还防着我,不肯提前教我而已,我对他有信心”史妮可说这话时,脸色颇有几分羞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温柔的事情。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信地立弗莱格啊!”虞美琴内心有一个声音如此大吼,嘴上却是没有说出来。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
似乎此时此刻,她眼前的史妮可,就像是在“乌林之西、宜都之北”或者“葫芦谷口、华容道前”纵声大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的曹操,活脱脱一个弗莱格之王。
第88章 败家
史妮可当天签完购房合同就交了定金,在一周内付清了30%的首付,然后就是长达一个月的按揭手续——银行房贷可不是说有就有的,确认首付和合同之后,审查一个月算是快的了。
连史妮可这个打杂的,都能攒够20万交首付;躺着收租拿大头的冯见雄,收益是史妮可的三倍之多,最近自然更是活得滋润。
虽然为了在校园内立威、了断个人恩怨花掉了十几万,冯见雄依然还剩下大约50万。
如果眼下拿去交首付买房,或许也能回钱塘老家弄套总价150万的豪宅(在06年150万已经挺豪了),改善一下姐姐的居住条件,顺便等着十年后开完G20涨到800万。
可惜冯见雄却做了一件很败家的事情。
他拿出不少钱,在五一节之前,成功注册下来两家公司。
一家的经营范围是网络媒体服务,注册资本50万。另一家的经营范围是商业资讯,只要10万。
这两家公司的目的,自然是为他自己未来的自媒体运营大业和法律/商业咨询服务铺路了。
目前他只靠个人名义单打独斗,用一个四五万粉丝的博客账号充伪大V的门面,加上一个校台的脱口秀主持人,变现和炒作能力实在太差。
有了本钱之后,自然应该鸟枪换炮。
与此同时,他此前虽然挂靠在学校的法援中心获得“不用律师证也能帮人打官司”的便利,在诉讼圈子里刷出了第一波名声。但法援中心毕竟是个不便于收费办事的地方,所以至今他依然在用自己人的名义当原告,业务范围极大受限。
而律师的工作当中,并不是只有诉讼代理这一类收费业务的。
除了诉讼代理以外的其他业务,没有律师证也能接。
换句话说,如果靠法援在司法界的圈子里打出名声、让人知道“冯见雄虽然没律师证,但是能耐不比专业律师差”这一点。然后单独开个咨询公司,提供除了出庭以外的谈判斡旋、法律咨询服务,那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手头这点钱,能做下这件事儿,还得多亏2006年1月1日起实施的新一版《公司法》。
如果按照90年代的旧公司法,在国内注册一家公司至少也要50万人民币注册资本起步,两家就是100万,冯见雄的钱是不够的。而且旧法对资金认缴的方式、期限卡得也比较紧。
这次修法降低了国内注册新公司的最低注册资本要求。(所谓的“新公司法”当然是相对的。现在已经有更新的了,是2014年修订的。)
而06年元旦新生效的修订后版本,则根据拟注册公司的经营范围做出了区别对待。对有限公司分出了50万、20万、10万三个最低注册资本档次。
如果是经营资讯类业务,基本上不存在巨亏/资不抵债可能性的,10万也就够了。
而且06版新法在出资期限上也有新的优惠条款:有限公司成立时,首期出资理论上只要占总资本的20%就行,剩余的80%可以在两年之内缴清。
换句话说,理论上冯见雄只要立即拿出12万就行。这种设定对于他这个财富快速增长、但底子很薄的人来说再利好不过了。
事实上,他一次性出了20万(咨询公司注册资本太低,20%根本没法运作。),还留下了30万,准备攒到暑假,回去和老姐商量一下,首付买个房。
……
为了买房和开公司的事儿,冯见雄和史妮可双双十几天没在校园里出现,不仅没去上课,也没参加法援中心之类的社团活动,连和他们关系最密切的虞美琴都见不到人。
直到五一长假放完,俩人才姗姗来迟又不约而同地回到学校。
“最近忙啥去了?妮可买个房子,连你都一起消失了。莫非在她那儿?”在法援中心的又一次社团活动上,趁着高年级的学姐们不在,重逢后的虞美琴没忍住酸意,故作无心地问了一句。
“美琴姐你又取笑我!”被话题殃及的史妮可抗议了一声。
“妮可买房了么?我都不知道。我有我自己的事儿,跟她没关系。”冯见雄一脸精力欠奉的样子,一边说话还一边打着哈欠揉鼻梁。
史妮可本来还在因为虞美琴的玩笑而害羞。听冯见雄竟然压根连她买房的消息都没关心过,一时又转入了失落,讪讪地一言不发。
公司注册的手续,冯见雄没找人代理,全部是他自己跑的,当然累得够呛——找代理的话,也就只是花几千块钱,就可以甩手掌柜。冯见雄却不是因为出不起钱,只是想重新熟悉一下如今的06版《公司法》,提升一下自己的业务见识,所以才亲力亲为。
后世他重生之前,用的已经是14版《公司法》了,06版早就忘了个精光。
“自己的事儿?具体是什么呢?”虞美琴愈发好奇,忍不住追问。
“败家去了。”冯见雄撇撇嘴,随口掰扯。
“蛤?”虞美琴一脸黑线。
冯见雄见虞美琴这么没有幽默感,只好好好说人话:“说得好听点,叫准备开公司创业。”
虞美琴松了口气,轻轻抚了下胸口:“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多好的事儿,到你嘴里怎么就成败家了。”
冯见雄喝了口水,调侃道:“没听说过么,在国内最败家的三件事是什么。”
“最败家的三件事……哎呀你直说嘛,卖什么关子。”这下,连刚才还在害羞的史妮可都好奇起来了,跟虞美琴一起捧哏追问。
冯见雄调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比划道:“排行第三败家的事情,就是去创业。因为创业根本不来钱,风险还这么大。那么多稳当的人路不走,非要去鬼门关。”
虞美琴还当冯见雄是认真的,居然还精打细算了一会儿,才回答:“风险确实是有的,但成功赚大钱的也有啊,怎么就成败家了?算了,你先把剩下几个答案说完吧,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冯见雄便继续往下数落:“第二败家的事情,就是拿着本来可以买房的钱去创业。而第一败家的事情,那不用说了,就是已经有房的人,把房卖了去创业。”
“噗嗤……哈哈哈你太逗了。”虞美琴和史妮可听了这个结论,都撑不住大笑起来,几乎笑出眼泪。
“那……那最持家的是什么呢?是不是像我这样一有钱就买房?”史妮可一想到自己刚刚才买了房子,不由有些得意,也就颇有兴致追问下去。
冯见雄摆摆手:“错,你这种虽然也算持家,但是在目前国内的经济形势下,只能算是排行第三。”
史妮可:“那前两名是啥?”
“一有钱就买房,只能在会持家的人里排第三。一有钱就去一线城市买房,才能排到第二。要没钱还借钱去一线城市买房,才能排第一。这些人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人生赢家。”
冯见雄说得一点都不想开玩笑,妹子们笑过之后,突然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有点沉重,好像并不是开玩笑。
“不说这些了,说了也改变不了啥——你都开公司了,最近会不会很忙?”虞美琴调整了一下情绪,很快转移了话题。
“还行吧,有几个计划,但也不是很急。”冯见雄随口答应,“怎么,有事情么?”
“‘希望杯’快要开赛了,你还代不代表法学院参赛?如果实在没空,不去也成,反正以你的实力已经进校队了。”虞美琴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出卖了她,显然她还是很希望冯见雄参赛的。
冯见雄当即应允:“那当然去了,听说按往年惯例,挑出表现好的主力队员,暑假里就要参加国内大专辩论赛了吧?”
金陵师大的校内辩论赛事,每年按照上下两个学期各有一项。上学期只让大一新生上场,算是磨合挑新人;下学期这场所有年级学生都能参赛,为的是选拔出参加国家级比赛的主力队员。
到暑假的时候,央视模仿星岛“国际大专辩论赛”而举办的“国内大专辩论赛”就要开始了。不过这项国内赛事并不是很正规,也不会决出一个全国总冠军,而是把全国的大学分成四个赛区,然后决出每个赛区的第一名,获得第二年去星岛参加“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入场名额即可——
清华北大人D南开一票北方大学组成一个华北赛区;西交川大之类西部大学一批;武大中山这些湖广的大学则组成华南赛区;而金陵师大所在的华东赛区,则要跟东南五省的其他名校角逐。
星岛的“国际大专辩论赛”在2000年以前,是每一届只有一个小组,八个队伍进行三轮淘汰赛。
2000年以后,分成了A/B两组,也会决出两个互不影响的冠军。A组只允许华语区国家/地区的大学参赛。而B组则允许那些欧洲、澳洲、北美的大学代表队以华语参赛,但不和华语国家竞争。
从那以后,才免去了以汉语为母语的代表队吊打XN大学、莫斯科大学、斯德哥尔摩大学这些小学生的情况。
星岛那边的具体赛制安排方面,华夏国内四大赛区决出的第一名,在A组初赛中会分别各占一场,以免华夏队伍第一轮就自相碰掉。而另外四个名额则留给湾湾、星岛、港澳、马来四个话语国家或地区的第一名代表队。
往年华东赛区第一梯队的金陵、复旦,第二梯队的钱江、同济,那都是金陵师大不曾战胜过的牛逼强队,所以金陵师大史上也从未正式去星岛参加过比赛。
冯见雄怎么会放过这种靠实力刷知名度的机会呢。
第1章 男鬼杀之女鬼纳之
冯见雄答应虞美琴代表院队参赛之后三个星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希望杯”辩论赛四分之一决赛。
法学院队对阵商学院队。
暂且放下了手头生意的冯见雄,和虞美琴乃至两位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组队,轻车熟路地秒杀了小组赛和复赛的对手。
如今,终于遇到了本届杯赛第一个有点难缠的对手他们平时在法援中心时的顶头上司、也是校学生会副主席、校辩论队主力之一的田海茉。
法学院往年是常年复赛、偶尔前八的实力。有了冯见雄和虞美琴这两个“名嘴”加盟,自然是实力大涨,因此在前几场面对鱼腩弱旅的时候连战连捷,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比赛的个中经过,也因为不够有挑战性,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另外两名队员里,有一名正是通在法援中心的学姐南筱袅,还有一个名叫姜思思的大四学长。
南筱袅的实力是不足以进校队的,也没有经过专业、系统的辩论训练。但毕竟经常给人做法律咨询,口才便捷,在院队里凑个数还是没问题的。
而站在商学院队的角度来看,在冯见雄和虞美琴这届新生进来之前,田海茉是校队第二高手。
只可惜,商学院的其他队友实力太差。
光靠一个田海茉,在前两年的院际比赛中,充其量也才杀进四强,然后就得徒然哀叹:猪队友carry不动啊!
比赛的赛场,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足够坐一千多名围观同学的场地,依然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法学院这边的观战师生,来了足足三四百人,商学院那边略少,两个院加起来占了场内一半人数。
还有六百多个其他无关院系的学生,则明显是来看热闹的辩论爱好者,或者纯粹是因为听校台的节目、关注冯见雄的博客文章,而带来的个人粉丝。
法学院的学姐们,已经习惯了今年冯见雄的锐意猛进、连番大胜,也对他产生了一股盲目莫名的崇拜和信赖虽然往年法学院根本很难走到这么远。
今天这场的辩题,是“科技的发展会促进/抑制人类的全面发展”。
正方谈促进,几乎一直围绕着“科技让人类生活更丰富,可以掌握和应当掌握的技能也更多样性”立论。
反方谈抑制,则是死揪着“科技会让人的部分能力退化,比如电脑用多了记忆力下降、手机用多了注意力难以集中,古人生活方式健康时常健身,现代人宅在办公桌前一身职业病”说事儿。
场内辩到精彩之处,每每爆发出群雌粥粥的掌声和尖叫。
让今天比赛的主持人、校队队长苏勤也不得不多次停下计时、维持秩序。
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从立论到交叉提问,双方唇枪舌剑,局面咬得很紧。
冯见雄因为是四辩,暂时还没发挥的机会。而虞美琴和南筱袅的配合,着实把田海茉和商学院某鱼腩的搭档的所有攻击都勉力挡了回去。
主持人苏勤看着局面分,眉头微微有一丝隐忧,却也像是期待着田海茉的爆发。
……
题目是校方的组委会定的,立场则是比赛前三天抽签的冯见雄和顶头上司田海茉一起抽的。
当时抽签的主持者也是苏勤。抽出结果后,他还问过过双方是否满意自己的辩题、是否想要交换。
按照规则,如果一方想交换,另一方不肯,那是不能交换的。但那样多少会导致旁观者对出题方题目的公正性产生质疑双方都想站正方/反方,那就说明题目的两方不是很平衡,容易看出明显的强弱。
不过,当时冯见雄率先傲然表示不想交换,田海茉也顺势跟着说不用换,让苏勤松了口气。
其实,苏勤是很希望田海茉赢的。
他在抽签前,观察过田海茉和冯见雄此前多轮抽签时的习惯,知道冯见雄和田海茉都是很傲气的人,不论什么辩题,似乎都全然不在乎抽到哪一方。
以至于两人抽的时候,都下意识只拿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纸团,从来不变。
所以,苏勤事实上做了一点手脚。
当时他把写着“反”的纸团摆在了靠近田海茉的一侧。
因为他认为,这个辩题的反方是有优势的。
这道题目,并不是新出的,而是20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的一道官方题目。
确切地说,是一组持续修改了5年的系列辩题中的一环。
这组题目的诞生,源自于2001年国际大专辩论赛的一场初赛。
当时最初的辩题只是“科技的发展是否有可能毁灭人类”,结果经过短暂的交锋之后,评审委员会都发现这个题目不太公平
因为科技的发展完全有可能脱离任何一些国家的政府法律监控,道德和宗教也制约不了,所以搞克隆人或者别的什么技术的疯狂科学家,确实有可能毁灭人类。
所以那一年,认为“科技的发展不可能毁灭人类”的那一方,被五名评委以5:0的比分评为惨败。
于是两年后的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每两年举行一次,不是年年有),主办方挖空心思修修补补,把这道题目衍伸得公平一点,就成了“科技的发展会促进/抑制人类的全面发展”。
看上去这道题目比前辈公平一些,已经放弃了讨论科技有没有危害人类存续的可能性(因为上一次比赛已经证明肯定是有可能危害的),只说科技会不会制约人类全面发展。
但最后的比赛结果,还是被持有对科技悲观一方态度的代表队获胜号称“湾湾喷王”的白执中带着湾湾世新大学,力斩“马来喷王”胡彪带队的马来亚大学。那场比赛也成就了白执中“亚洲喷帝”的新称号。
又过了两年,到了去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上,组委会再次给这个系列辩题的正方加权平衡,修改出一道“专才比通才更吃得开/通才比专才更吃得开”
专才和通才的重要性比较,看似和“人类对科技的恐惧”这个大命题无关。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可以看作是在拷问现代科技社会下,人类自我价值建设的导向。所以其命题背景还是从两年前那道题目演化来的。
结果这一届的这个题目,又撞到了湾湾世新大学队手上,他们的对手则是以港澳赛区第一名身份参赛的港科大。然后白执中站在对科技悲观一方的立场上,带队再胜,巩固了“亚洲喷帝”的地位。
如今,苏勤分给田海茉的辩题,正好是03年白执中的湾湾世新大学获胜时的立场。
只要田海茉有心,就可以从当初白大神的言论中汲取很多精妙的素材。
所以在苏勤看来,哪怕原本冯见雄的水平可以和田海茉在伯仲之间,有了题目本身的偏斜,田海茉应该也能获胜。
之所以如今场面还胶着着,只是因为那场比赛中白执中也是在驳论环节才上场发威的嘛!这个题目,在立论和交叉提问环节分不出强弱,完全是正常的。
冯见雄在去年的新生杯决赛中,把地科院的新人王马仲碌喷成了受迫害妄想证。害得后者变得老是疑神疑鬼,逻辑混乱不自信,如今已经退出了辩坛,也不再参加校队集训。
苏勤好歹是曾经把马仲碌这个本院的学弟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难免有些门户之见。而田海茉又曾经是他试图追过的妹子,如此形势之下,有倾向也是很正常的。
……
“现在进入自由辩论环节,请反方先发言,双方的总时间都是5分钟。”苏勤看着胶着的场面,深吸了一口气,如是宣布。
刚说完,他就不由自主期待地看向田海茉。
田海茉也深呼吸了一下,胸脯微微有些起伏,神色复杂地死死盯了冯见雄一眼,拿着提纲开始娓娓道来:
“刚才对方辩友在立论和驳论的时候,说了那么多‘现代科技让人类的生活更丰富多彩’的例子,试图以此就偷换概念、证明‘现代科技让人类发展更全面’,在我看来,那完全是文不对题。
如果我们今天要辩的是现代和古代哪个生活水平比较好、享受比较丰富,不用辩,当然是现代好。如果今天的辩题是要我们问,科技有没有让人类进步,不用辩,当然有进步。
但是很可惜,这些和今天的辩题有关系吗?今天我们要拷问的,是人类在因为科技而丰富、进步、发展的同时,这种进步和发展是不是全面的。
为什么古代没有文理分科,学者几乎什么都学;而今天人类变得越来越‘专业’,理科生却大多缺乏文学素养,而文科生连高数都要挂科。
为什么孔夫子时代那么落后的科技,都能讲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而现代学生却没有基本的‘射’技呢?哪怕把弓箭换成步枪,新生军训的时候三枪全脱靶的人还少么?
哦,甚至我们都不用拷问‘射’这种冷僻的技能。连‘数’这项十年前我们读小学时还很擅长的心算能力,如今因为计算机越来越普及,国内小学生的心算能力都快退化成英国人了。
对于这些科技进步导致人类在某些方面退化变笨的例子,难道对方辩友准备一直视而不见么?”
田海茉说完这番话,掖了掖裙角,僵硬地坐下。
对于自己的发言效果和说服力,她还是很满意的。可是内心,却禁不住升起一股羞耻。
虽然这段话里的每一个个点,都是她临场根据对方的在先言论总结的,但是在话术的结构上,她却是借鉴了三年前白执中成名之战时的套路。
“估计小雄肯定是对付不了这番驳斥的了,可惜,就算我赢了,会不会被他们耻笑拾人牙慧呢?”
第2章 没有公主命学不来公主病
田海茉的话,条分缕析,理论脉络极为清楚,正是执中流辩术的精髓。
所以她的话一说完,场内大多数观众的态度,几乎都被兜转了过去,甚至还自以“终于跳出了法学院的偷换概念陷阱”而沾沾自喜。
“卑鄙!没想到田学姐是这样的人!这不是直接拿白执中的绝招复制的嘛!这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全靠自己想啊!”虞美琴几乎下意识就轻声啐了一口,不过音量很低,外人倒是没有听见。
虞美琴的水平,是场内法学院这边第二强的,她当然看过历年国际大专辩论赛所有场次的双方辩词。
所以她和冯见雄,立刻就识破了田海茉这番说辞的套路来源。而南筱袅和姜思思这种赛前临时抱佛脚的非专业辩手,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别这样,不能叫复制。”冯见雄在虞美琴身旁,听了妹子的吐槽,他也没这么多时间解释,只能用两三秒钟飞速地安慰,“每一句话都是田学姐根据临场交互临时组织的,只是借鉴了前人的话术思路。”
执中流辩术在驳论时最常见的招数,就是临场精确组织一番对方此前说过的核心论据,然后推导出“这些核心论据能够充分论证出XXX的结论,但是……”
这个“但是”,是重点。
“但是”,XXX的结论和今天的辩题不是一回事。
说白了,其实当初冯见雄在把“到的是否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这个辩题的境界升华时,也用过类似的话术。
比如,他先总结对方说了一大堆,只是在论证“不温饱也能做好事行善”,然后一个“但是”把对手打入深渊——你说了那么多,根本文不对题。咱这里的“道德”是跟在“谈”字后面的,是名词性的,不是形容词性的,所以辩题只是一个行为准则归类的题目,而不是善恶倾向的题目。
这种招数,如果用得精准,杀伤力是非常巨大的。
但是,对于使用者的水平,也是要求很高的——因为他得有强大的临场总结归纳能力,把对方此前喷了七八分钟的碎烦话总结起来,然后说明其事实上要证明的是啥,而这个“啥”和今天的辩题并不一致。
如果这种临场总结不能让评审团心服口服,同时又符合自己的利益,执中流辩术的驳论招法就不能乱用了。
而“临场总结”,重在“临场”,是不可能靠赛前的预作准备的。
一个再刻苦努力的慢工细活型学霸,如果缺乏反应超快的急智,就只能徒呼奈何。
这个领域,是给反应快的高智商天才混的。
指望笨鸟先飞靠勤奋……呵呵,弱智就是弱智!努力是挽救不了的!
主持人苏勤也松了口气。
田海茉肯放下节操,忍不住学这一招,冯见雄多半凶多吉少了。
这可是亚洲喷帝的成名技能!哪怕被一个普通211大学校队主力学出来,杀伤力大减七八成,也不该是一个愣头青能抵挡的吧?
而此时此刻,场内比观众们更加敏锐感受到分值倾斜的,正是专业的评委们。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吃瓜群众们的智商太低,也就看个热闹。评委们脑子条理非常清晰,对各个环节双方说了些啥、有哪些得分点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些各方的心理反应,说来要千把个字,其实也就发生在数秒之间。
因为冯见雄马上就站起来了。
“田学姐,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兼通‘君子六艺’的人,我现在马上就可以给你找出来,书、数、礼要求太低,估计大多数优秀大学生都做得到,咱不必讨论。剩下的不就是要会骑马射箭弹琴么?我不但会骑马还会开车呢,古人会吗?我不但会古筝还会KEYBOARD呢,古人会吗?我不但会射箭还会打枪呢,古人会吗?
所以说,您刚才说的那些‘古人技艺更全面’,只是因为古代科技不发达、人类的发展可能性太少,而且每样东西不用占用太多精力就能学会。
但这并不是代表科技进步、社会分工细了,现代人就不能学会更多的东西。一个人想学会古人的全部技能,同时还额外会开车、修电脑、测绘……完全是可以做到的。只是社会分工不一定需要这么多技能,而这样部署自己人生学习规划的人也不一定有社会竞争优势,仅此而已。”
冯见雄一次性用了大约半分多钟,先把刚才被田海茉牵走的基本盘节奏找了回来。用类似的招数,把田海茉的长篇大论也用“虽然现象对,但是和辩题之间的因果关系不足”给截了下来。
场面的气势,顿时为之一缓。
“妙啊,虽然感觉没说完,但是科技发展确实提供了很多可能性,只是因为人类自己没选择全面学习嘛……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无数吃瓜群众如此思考着,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田海茉和冯见雄劈成精神分裂的两部分了。
“你也用这招,那我就没什么心理愧疚了。”田海茉的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她也没多想,立刻短兵相接地反问:“你也说了在现代科技社会下,全面发展的人会出现社会竞争力不足,所以人类很大概率不会去选择这样全面发展——即使理论上他可以做到全面发展——那不就正好证明了我方的观点:科技的进步会阻挠人类的全面发展了么!
要知道,哪怕是因为科技发展导致的社会问题再间接导致,那也是科技阻挠人类全面发展的一种表现形式啊!”
“这怎么能等同呢?社会主流价值观偏差导致人类不能全面发展,和科技发展直接导致人类不能全面发展,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清亮柔美的女声突然接口,田海茉微一侧目,才注意到竟然是虞美琴天衣无缝地接了上来。
“刚才我方已经说了,科学发展让人类有了比古人更多的可能性,自然可以促使人更全面发展。而且事实上,古人也不是‘全面’的,懂君子六艺的先圣,也说过种田是‘小人之事’,说过‘君子远庖厨’,可见他们也不会种田和做饭呐。所以古人只学那些,只是古代知识技能领域太少,他们根本没得选。科技提供了可能性,怎么可以怪科技?
然后,我们再说社会主流价值观的问题——刚才田学姐告诉我们,因为科技让社会竞争的形态变化了,逼得那些想让自己有竞争力的人,不得不面对更细化的社会分工,所以人类变得越来越专精于少数技能,就该怪科学——我只能说,这个锅科学不背。因为这是社会制度的问题。
我不知道田学姐您去那些实行社会注意制度的北欧福利国家旅游过没有,我就去过,还在那儿认识了一堆修过好多专业、而且都还是很奇奇怪怪专业的大学生。
我问其中一个既学了音乐也学了美术还学了别的啥、但都不是很出名的学生:你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将来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她对我的问题很震惊:找不到工作就找不到工作啊!那有什么关系!真找不到就先拿基本福利,或者慢慢找一份和自己大学学业不相关的工作啊。
大学里学什么,和从事什么工作,有关系吗?读大学不是为了学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把读大学和职业规划绑定起来?
事实上,我们都不需要去北欧国家,哪怕在德国,福利稍微差一点——我去年暑假去欧洲玩了三个月,在那儿也认识一些大学生。
他们的态度是:如果为了工作技能,去读职业学校啊!干嘛非要读大学?大学本来就不保证毕业能找到工作的!学习是一种提升自我修养的消费,在他们眼里和打游戏要充值是一个性质,没有回报不是很正常的嘛?你给马腾充Q币、让自己在游戏里变强的时候,期待过那些Q币能将来提升你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价么?
所以,为了自己的社会竞争力而逼得自己去学越来越专精、越来越窄的知识,这完全不是科学发展导致的啊,是我们的社会主流价值观和社会分配制度导致的。
同样的科学,不同的社会,人家完全可以回避掉这种问题,我们却回避不掉。这样的对照组实验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虞美琴的话虽然有些长,但是大家都没提醒她注意时间。
她的语气也非常雍容华贵、自然大方,一点都看不出装逼的属性。
田海茉一开始觉得对方的话有点扯淡,或者说“不食人间烟火”。
但听到后来,细细咀嚼,又发现无法反驳。
“还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啊,连‘谁规定读书好就能找到好工作’这种话,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啧啧,把我赛前准备时灌输的那些言论,又拔高了一层呢。”冯见雄听完,也是暗暗咋舌,如是在内心感慨。
赛前,冯见雄在和虞美琴讨论、准备时,是想到过“一旦对方提到人的选择窄化问题时,要把科技的锅甩给社会制度和价值观”这个问题的。
冯见雄也把最提纲挈领的核心思想,教给过虞美琴。
没想到虞美琴最后这番临场抢戏的表现,却是比冯见雄预想的套路更完美。
但是这又怪谁呢?冯见雄是个“华夏梦”的代表,是勤奋拼杀的苦出身。要比恬淡无欲,他当然比不过家中富豪、从来不用考虑生计的虞美琴。
“哇?听虞学妹这番话,她家得是多有钱、多不食人间烟火?偏偏觉得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那么自然。唉,投胎是门技术活啊!”
“唉,这是夺父之仇,报不了的。”“那就夺夫!就不信她一辈子命这么好!”
无数吃瓜学姐一时被熏陶得心灰意冷,竟然个个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