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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浙东匹夫     喷神txt下载     喷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被动技能地图炮

    广播里的冯见雄,继续侃侃而谈地抛出一些博人眼球的预言猛料。

    “目前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的第一个商业化应用前景,就是我们中国人涉猎的智能输入法,确切地说,是搜狗公司目前正在投入研发力量的、未来会基于细胞词库技术做出的输入法。

    理论上这种产品可以统计用户输入中文时的偏好和词频、惯用哪些术语,从而调节连续输入的识别准确度、并调整多个同音词的排序……

    这项技术上我们中国人之所以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做到了世界第一’,还是得益于我们面临的汉语拼音输入难度,远胜于英语——汉语的拼音输入法,要处理无数的同音异意词,而英语里面敲哪个字母出来的就是哪个字母,不需要电脑去揣测和联想人类的意图。所以即使美国人在人工智能和IT技术上领先了我们,他们却不容易想到在这里寻求突破……”

    像是怕观众们听不懂这背后的重大意义,虞美琴适时地插话点题:“诶,小雄,那听你的意思,目前我国在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的应用上,还是领先的咯?”

    冯见雄婉转谦虚地说:“也不能说领先,但至少是世界第一梯队的。米国人那边,谷歌公司也看到了这项技术,并且把它用于提升机器翻译的准确度——今天我们看到很多外语专业的专家都抨击机器翻译出来的文章简直就跟‘金山词霸’直接逐词直译一样傻,但他们没有看到这项技术的成长性。

    不用十年,基于深度学习的自我进化,机器翻译就可以接近人类笔译的水平,15年之内,它就可以淘汰一切非艺术素养型的人类翻译——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外院的同学,学的专业仅仅是‘商务英语’或者商务别的什么语,那他的工作很可能在15年后就会快速萎缩。翻译界一直强调的‘信达雅’三层境界,或许只有‘雅’是机器在可预见的未来还替代不了的。没有‘雅’的翻译,已经没有经济价值了。”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呢,说一点我本人的经历吧。其实我是一名去年已经大一、后来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转专业的学生,本来我修的是意大利语……”

    虞美琴说这番话时,换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叹息语气,结合她个人的经历,倒是颇有说服力。

    “那也没什么好庆幸的,你如今转到了法学院,殊不知未来大量提供资料检索的初级律师,乃至与之性质相同的数据库管理员、图书索引管理员……统统也在被人工智能消灭的工作岗位之列……”

    今天的节目太短,而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替代这个话题太大,尤其是大部分的点冯见雄眼下就算预言出来,也缺乏现实世界中已经可用的推导论据。

    那样,只会徒然导致自己被当成靠赌运气搏名声的赌徒。

    所以冯见雄决定只抓住一个点推导和预言,那就是输入法和机器翻译的进步——历史上这两个点是人类少有的在07年就攻克了的深度学习应用,而且眼下已经有业界巨头投资了。冯见雄预言这些,才能有确凿的证据。

    将来成真之后,才会被人当成先-知。

    这些“危言耸听”的话,立刻引来了无数听众的关注和互动,尤其是激起了外语学院学生们的短信抨击、讨论。

    ……

    “哼,危言耸听!偏偏还能吸引这么多听众来信!这年头果然是敢说话就不怕没人喷啊!”

    正牌导播吴学良坐在导播室里,看着热线号码接进来的无数讨论、质疑短信,内心是颇为崩溃的。

    那种心情,就跟一个以良心媒体人自居的家伙,看着UC震惊部和咪蒙骗取“10万+”一样。

    他是一个新传院编导系大三的学生,在校台实习。原先丁理慧当主播做节目的时候,就是他跟丁理慧搭档、给丁理慧做导播。

    今天戴台长临时插了新节目编导、录音师这些后台配套人马却是没换,所以他依然要打这份杂。

    冯见雄在节目里说翻译、打字员这些岗位会被机器消灭,吴学良本来不该生气的,毕竟和他没关系。

    然而,他却是私下里花了不少功夫学了日语韩语,将来也想过去外语频道做编导,所以冯见雄这番话,几乎是立刻让他产生了不爽。

    虽然他已经忘了:他当初之所以学日语,只是因为丁理慧转专业来新传院之前,就是在外院学日语的。

    他学日语,只是为了能够读懂更多RB的“通俗影视”,好跟喜欢看日剧日漫的丁理慧有更多共同语言——也不比为了听懂“一库憨态压灭跌”而学日语的人高尚到哪里去。

    不爽归不爽,事儿却是不能耽误。

    节目播出过程中,导播难得有空下来的时间。吴学良忍着郁闷,好不容易把一堆听众来信整理好、递交给虞美琴。

    等虞美琴开始念这些听众意见、让冯见雄或点评、或反驳的当口。吴学良偷空踱到丁理慧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声吐槽:“那小子说话也太狂了吧,这不是看不起你们学外语的么。”

    丁理慧一开始还没有反应,显然是听冯见雄的洗脑听出神了。等吴学良说第二句的时候,她才从沉思中惊醒:

    “有吗?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他这也不是看不起我们学外语的吧,我听得出来,小雄的意思是学外语的人也要经常自省,看看能不能发展一些机器所不能替代的才华,而不是躺在旧的职业体系下吃老本——我觉得很有收获啊。”

    吴学良突然觉得这个谈话的画风怎么不对呢。

    说好的妹子因为咱的安慰而心有戚戚、一起声讨冯见雄呢?

    丁学妹你是抖M么?被人说你原先学的技能是没用的辣鸡,还帮人数钱为人说好话?

    难道真是因为丁学妹看着小鲜肉就特别容易原谅对方的冒犯?

    吴学良拿眼神的余光不自信地又瞥了一眼冯见雄,心说还真有可能是因为看脸。

    他正在郁闷着,本该准时下班了的戴台长突然推开了导播室的门。

    “小吴,过来,这里交给小丁。”

    吴学良匆匆跑到门口,把门关上防止隔音不良:“台长,怎么了?”

    戴台长显然不会跟手下人拐弯抹角,直来直去地问:“听说这档节目反响很好?听众来信一下子多了好几倍?”

    吴学良觉得内心的郁闷更重了:“数量是挺多的,不过质量就不好说了,很多都是被挑起了不服,然后来喷的……”

    “那有挑有代表性的让主播读出来、然后解答么?”

    吴学良连忙解释:“有啊——这不是正在放么。哦,差点儿忘了,今天播的是开两分钟延时,我刚刚才交进去,马上就放到了。”

    戴台长也不再废话,就侧着耳朵听公放的广播,节目里虞美琴挑了几条尖锐的听众来信念了一遍,让冯见雄一唱一和地解答。

    戴台长听了一会儿,觉得冯见雄的解答果然都很到位,估计能把喷子们转化过来。

    吴学良观察着领导的表情,揣摩了一会儿,问:“台长,这次的听众来信里面,还有很多是关心冯见雄个人的私事儿的——其中大部分是问下周的校内辩论赛决赛,辩题是否有不公平和黑幕。这些也要念出来么?会不会影响不好?”

    戴台长平素显然不过问这些小事,也不知道舆论趋势的细节。

    他一愣:“还有这种事儿?这个冯见雄在校园里有这么大知名度了么?”

    吴学良撇撇嘴:“其实也算不上知名度……”

    戴台长摆摆手,打了几句官腔:“这样吧,读就不必了,挑一点儿语气不那么尖锐的,修饰一下,让虞美琴转述,然后让冯见雄帮地科院洗白,说明辩题很公正。咱是校台,做节目也不能光追求收听率嘛,也要促进校园和谐嘛!”

    “明白。”吴学良答应着,退回导播室,重新关上门。

    几分钟后,节目接近尾声,虞美琴按照领导的安排,通过转述听众关心的问题,把话题引到了辩题上。

    冯见雄也妙语连珠地大致解说了几句,公然表示这个辩题没有问题:“大家怎么会觉得辩题不公平呢?这是一种误会,我们这次的辩题是关于农业生产补贴的,并不能直接等同于粮食安全问题。

    哪怕经济全球化了,一个国家的粮食安全依然是要重视的。但是农业生产补贴和粮食安全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嘛。所以这个辩题反方是完全没有劣势的,我们很有把握取胜。请各位关心我的同学不要再胡乱猜测了。”

    他并不知道,苏勤和本届的地科院代表队,此时此刻也正在食堂里听校台广播。

    一个个子高瘦、一口卫嘴子的男生一拍桌子:“草!这冯见雄也太狂了吧?苏学长,您放心,下周我一定帮您争这口气!05级的新人王,当然也是我们地科院出的!”

第62章 到底有什么阴谋

    对于校广播台那点破事,冯见雄从来都是秉持甩手掌柜的态度去料理的。

    毕竟这个活没什么钱,想拿来混第一桶金都不可能——混个第一桶僵尸粉倒是可以。

    等他的个人博客能有几万粉丝之后,说明他在仙林大学城这十几万大学生群体里混到的知名度也够了。

    到时候校台对他就毫无价值了,肯定要撂挑子的。

    “当大喷子、说说争议性话题,果然吸粉快。才发酵了两天,这就从两千多粉涨到四五千了。”

    周一、也就是辩论赛决赛这天的中午,他抽空上网瞥了一眼自己的博客后台,就看到粉丝数刚刚突破了5000人大关,不由感慨了一下。

    他这几天已经养成了每天中午看一眼的习惯;因为上周末做节目时,戴台长的默许他在节目末尾公布了自己的个人博客昵称,号召听众们点了一波关注,效果倒是颇为不错。

    这种习惯,就跟某点上的萌新扑街刚刚两三千收藏时,上个三江推就每天要点开看看收藏涨了多少,一个道理。由此带来的兴奋心态,多半要保持到增长趋缓之后,才会渐渐疲掉,然后化作眼不见心不烦。

    心理素质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雄!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还在上网呢!”本来准备下午特地翘两节课、好赛前热热身的虞美琴,果然在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里逮到了冯见雄。一看他淡定的样子,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说了我们稳赢的么,该让你们练的策略都练过了,怕啥。”冯见雄关掉电脑,去前台拿借书卡注销下机,一边轻描淡写地和虞美琴聊天。

    ……

    一个半小时后,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点。

    近千名学生刚刚下课,自发地匆匆汇聚到综合楼一楼的大礼堂,把礼堂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围观者发现没位置才走了,当然也有少数脑残粉哪怕站着也想听完。

    毕竟这是一个口才为尊的世界,辩论类赛事的影响力比平行时空强个一倍也不奇怪。

    而且,往年的新生杯参赛者大多此前在校内没什么知名度和话题度。而冯见雄却是眼下正处在同学们茶余饭后或挺或喷的风口上,多吸引一些围观者,再正常不过了。

    马仲碌进场的时候,看着这上千个围观同学,内心就是一阵鄙薄。

    “哼,能被冯见雄那种哗众取宠的话术蒙蔽的群氓,想来智商也不会高。辩论是看谁敢说大话惹炒作的么?笑话!”

    他是地科院今年的头号主力,高考的时候就是学霸,考分比金陵师大的投档线高了60多分进来的——他所在的南湖省,考生不太爱往江南省跑,所以今年金陵师大遇上了冷门小年,第一志愿没招满,分数线就直接等于本一投档线。

    他第一志愿当初填的是同济大学,平行志愿里才填了金陵师大等一批冷门211学校,算是赌一把。就这样最后都能被录取进来,还能因为高分拿入学奖学金。

    “学霸”的身份,让他颇为看不起金陵师大的所有师生。

    在他眼里,自己就该是同济/上交的命,是运气不好填错志愿,滑档到这种辣鸡学校。

    这里的同学,口才智商比他低几个段数,不是很应该的吗?

    从第一场比赛开始,苏勤苏学长就颇为看好马仲碌,还戏称今年的“新人王”非他莫属。后来随着比赛潜规则的放开,他也每场必拿最佳辩手。这些都进一步促成了他的膨胀。

    而冯见雄不过是从一个法学院的替补队员开始做起的,算什么东西?法学院从成立那年起,就没进过决赛好吧!

    “这家伙口口声声拿‘反对农业生产补贴不等于反对保护粮食安全’这种文字游戏,在广播里大放阙词说他赢定了?哼,难道就指望靠自由市场经济那一套煞-笔言论来赢比赛?那也太弱智了。

    而且发达国家就不保护本国农业、不补贴了么?欧盟、RB哪个不是高额的农业生产补贴?人家标榜自由市场的国家都要补贴,咱还鼓吹不补,那是里外不是人!看一会儿哥把你喷得满地找牙!”

    马仲碌如是想了一会儿,自忖冯见雄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太奇特的新招,傲慢也渐渐平息了一些。

    双方辩手早已就座,不一会儿,比赛主持人、兼评审之一的校队二号主力田海茉学姐款款走上主席台,调试了一下话筒,开始示意听众安静,准备比赛。

    马仲碌往台下看去,发现最靠墙的那一排,苏学长正坐在前排观察他们。

    他立刻抖擞了一下精神,试图让苏学长这场比赛能够对他留下更好的印象,争取将来进入校队后直接能上场,免去替补生涯。

    其他一些坐在中间的同学,也随着田海茉的关照而渐渐放低了音量,最终彻底停止讨论。

    一开始乱纷纷的嘈杂声,也渐渐变得清晰可闻,马仲碌隐约听到几个前排的男生义愤填膺地说:“冯见雄那个人,口才倒还是可以的,就是人品不端,老是站那些不和谐的立场。农民都那么苦了,还不补贴农业生产,这是鼓励为富不仁啊!”

    “马哥,旁听观众好像有不少支持我们的。”身边一个名叫郝芳的女队友,拿胳膊肘捅了捅马仲碌,轻松地说。

    “我倒是不希望这些人支持,根本没支持到点上。咱别管这些小白怎么想了,靠自己堂堂正正干掉冯见雄就行。”马仲碌傲然用鼻孔对着台下那几个支持者。

    理性、高智商的支持,他是喜闻乐见的。但是这种不讲事理、仅仅因为感情用事、认知冲动,就贸然支持他的屌-丝,他宁可不要。

    因为同情农民而支持补贴?这叫个屁的道理啊。

    “还有那个虞美琴!”郝芳补充道,说着还略有敌意又好奇的瞥了对面的虞美琴。

    今天的虞美琴坐在一辩的位置上,和史妮可对调了角色。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不由得让对手和熟悉他们的评委都有些奇怪。

    要知道,一辩是最容易照本宣科、赛前背熟的,所以往往只用一个队伍里台风、音色和肢体语言最好的队员就可以了。而随机应变能力强的主力,几乎不会往一辩的位置上放。

    法学院此前的比赛中,虞美琴和冯见雄就都没有当过一辩。

    郝芳刚才和马仲碌搭讪冷场之后,此时便又一次没话找话地询问:“马哥,你觉得法学院这边今天临时变阵、把虞美琴挪到最没技术含量的一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还用在乎这个,要堂堂正正地赢,随便他们怎么变阵都要赢!”马仲碌压着声音吐槽了一句。

    双方队员们还要交头接耳,主持人田海茉总算是打断了他们:

    “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先请正方一辩郝芳同学做开场陈词,时间是三分钟。”

    郝芳连忙收敛好情绪,把陈词的提纲翻到桌面上,然后站起来鞠了一躬,说两句场面话,立刻切入了正题。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的粮食安全是非常重要的,不能仅仅以金钱的得失来衡量。

    春秋时,《管子》便说‘明王之务。在于强本事,去无用,然后民可富’、‘不生粟之国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

    齐国贯行管子的治国之道,重农养农而霸于诸国。而那些因逐利轻农而得一时之利的邻国,一旦遇到连年灾荒,往往亡于齐国之手。

    越王勾践煮粟赠敌、诱使吴王夫差以赠粟为种粮,导致吴国大饥,终为其所灭。种种教训,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粮食安全一定要握于本国之手、切不可指望国际贸易么?

    而要想确保本国粮食产能不被外国廉价产品冲击乃至淘汰,补贴有时候也是必须为之的,而且或许对方辩友不知道,这种补贴并不只是社会注意国家有,资本注意国家同样盛行——而且大多数都是被WTO原则认定为‘市场经济国家’地位的发达国家……”

    郝芳侃侃而谈,三分钟的陈词并没有用长篇的讲稿,而是区区五六行的提纲,每隔半分钟看一眼,就知道下面该讲些啥。

    看得出她的背诵功底应该不错,肢体语言和台风也颇为专业。

    从这几项专业素质看,地科院的队员果然个个有绝活,不是法学院这种野路子可比的。

    郝芳说完时,还满是深意地看了虞美琴一眼,似乎在探询些什么。

    可惜虞美琴并没有作声,对此不以为意。她只是静静地等待主持人宣布,然后开始回击。

    ……

    两分钟后,虞美琴就代表反方完成了开场陈词。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在当代越来越趋于全球化的经济形势下,对农业生产进行行政补贴,就是一种保护落后产能的行为。只会导致民众对于生产方式的灵活组织不用心、不思变,不利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

    但是我们也必须强调,我们反对的只是直接、金钱上的行政补贴,并不反对对本国农业生产进行技术支持、产能升级,乃至其他有效提升产业竞争力的帮扶手段。

    我们更不是要反对强化本国的粮食安全政策——我们只是认为,粮食安全和补贴之间根本没有因果关系,所以今天的辩题根本不应该涉及到‘粮食安全’。”

    她连“谢谢、我的讲话完了”都没说,就直接坐下了。

    而包括主持人田海茉在内的所有评委,乃至对手,都有些发愣。

    这就完了?貌似还剩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呢?

    还有这种操作?

    背后有什么阴谋?

第63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完了?”所有人都有些诧异的当口,还是今天比赛的主持人田海茉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下意识地问了虞美琴一声。

    “我的讲话完了。”

    虞美琴快速地再次站起半个身子,同时微微前倾,恭敬而礼貌地回答了这几个短促的字眼,然后重新坐回位子上。似乎一秒钟都不肯多站多浪费。

    田海茉下意识地微微舔了舔下嘴唇,看了下计时器:“你只用了2分10几秒,还剩40几秒呢。”

    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田海茉脑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或者说不知道陈述完这个事实之后,该如何点评。但她就是忍不住下意识地报了时间。

    她也算是从高中开始见识辩论赛的老鸟,这些年需要她报时提醒其中一方超时的情况,倒是不少。但开场陈词连三分钟都撑不满的情况,却愣是没见过。

    原因无他:开场陈词是可以提前准备的,哪个队伍的一辩不是反复对着镜子录音掐表练习,然后再增补内容,塞满三分钟的?

    怎么可能连这种送分题的时间都塞不满。

    今天,算是活久见了。

    幸好,她并不需要想“陈述完事实部分之后如何点评”这个问题,因为虞美琴很善解人意。

    “谢谢主持人的提醒——是这样的,刚才我大致看了一下,正方辩友的开场陈词里面,花了将近1分半钟的时间论述粮食安全问题的重要性,然后只用了剩下的一半时间论述支持农业生产补贴。

    我作为反方,开场陈词自然要根据正方的立论针对性地反驳。既然他们可供我反驳的素材太少,我说这些就够了。”

    她的话也没彻底说完,就晃了晃手上准备的开场陈词,一叠大约四五页的纸,有两张被抽了出来,单独放在了一边——那意思很明显,地科院的开场陈词太让人失望了,只说了这么点干货,以至于姐准备好要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心理战的伎俩,律师做案子的时候倒是常用——很多庭审的时候,当一方场面完败、不得不挣扎着说“我方申请休庭,请求调取新证据/证人”时;

    如果另一方的准备非常完善,而且不用留面子,那么律师多半会轻蔑地晃一晃自己额外准备的材料,以示“早特么该拿出来了,爷连你即将拿出来的新证据怎么对付都想好了,快送人头让爷多收一场律师费”(风险代理除外)。

    不过这种伎俩,用在辩论赛上,藐视之情就非常严重了。

    “合着虞美琴今天来做一辩,就是图个她比史妮可更能随机应变、所以知道怎么临场删讲稿、少说两句?这……这也太藐视地科院的实力了吧?”田海茉反应过来之后,内心也有些瞠目结舌。

    不过,场内的千余名观众倒是对这种戏剧化的对抗颇为期待,围观热情一下子被推到了一个高-潮。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嘛。

    “卧槽!我是在看港剧的律政片么?决赛这种场合,还能当众用这种手段立气场、说对方论述了一分半钟的主题属于‘虽然很对,但是属于文不对题的废话’?”

    而作为被斥为“废话”的另一方当事人,郝芳的脸色顿时就青了,纤纤手指的指节都捏得咯咯作响。

    对方愿意在这种比赛场合,用近乎儿戏的“阁下不足一驳,姐宁可浪费40秒发言时间”手法藐视你,谁也不可能不心浮气躁。

    “粮食安全问题怎么就文不对题了?你给我说清楚!”郝芳一个没拿捏住,就嗓音尖利地吼了出来。

    “郝芳!注意规则!”马仲碌一见就知道要遭,连忙压着声音厉声拉住了队友。

    刚才虞美琴的话虽然有些狂妄,但从头到尾不带脏字,语气也很和善,形式上的锋芒隐藏得很好。相形之下,郝芳的表现就有些失态了。

    “请正方辩友注意比赛规则——有疑问,可以在进入自由辩论环节后再提出。”

    郝芳又羞又气,勉强地对田海茉道歉:“对不起,主持人。”

    田海茉也不是很喜欢虞美琴的“狂妄”——至少在虞美琴证明自己有资格“狂妄”之前。

    所以,田海茉对于地科院的犯规,采取了不为己甚的态度,没有继续追究:“好,现在我宣布进入自由辩论环节,请正方二辩先交叉提问。”

    ……

    “用开场陈词时,针对性地对对方蓄意偏离主题的分论点,采取‘在阁下没有证明该分论点与主论点之间有因果关系时,我方不屑一驳’的态度,彻底激怒对方,就可以打乱对方的交叉提问环节的节奏。

    因为他们会气急败坏,急于自证他们堆砌了大量笔墨口舌的分论点与主论点有因果关系,从而浪费掉构建他们自身进攻体系的机会。”

    虞美琴回味着冯见雄在赛前准备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心中竟然颇为钦服。

    “竟然又被他猜到了,尤其是猜到了地科院会试图把粮食安全和农业补贴捆绑一谈的辩论策略。没想到一辩也可以发挥这么多随机应变的能力。跟着小雄一起磨合,真的是很涨技能值呢。”虞美琴扪心自问,当初要不是被这番话说服,她还真不愿意破天荒地跟史妮可交换位置、让史妮可当四辩。

    场内的交叉提问环节,此刻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但虞美琴依靠她的专业判断能力,很快就看出了地科院的节奏明显脱节了,不得不把宝贵的主动进攻机会浪费在自证关联上。

    而地科院的头号主力马仲碌又是四辩,在自由辩论开始前根本无法开口,只能给队友写小纸条。

    地科院的整体实力本来是很强的,马仲碌之所以放心自己当四辩,也是建立在交叉提问原本可以设计得丝丝入扣、几乎没有被敌人岔开的可能性前提下的。

    那六个问题,本来是马仲碌设计了要“攻敌之所必救”的所在,现在却被反方的开场陈词就逼得先回剑自救。

    BUFF和DEBUFF一正一反加成,地科院这边队友的交叉提问功力,也就不比陈思聪明显牛逼了。

    开场陈词环节,法学院得分占优;交叉提问,一片混沌,暂时打平。

    马仲碌憋了好大一口气,捱到自由辩论环节,忍不住第一个跳起来质疑:

    “冯见雄同学,请问‘如果贵方认为农业生产补贴与粮食安全毫无关系’,那为什么包括欧盟各国和RB在内的发达国家这些年来一直都要为农民提供这项补贴呢!你倒是说说这些政府的动机是什么!难道你要罔顾事实,对这些历史视而不见么!”

    作为反方三辩,刚才交叉提问时冯见雄基本上没遇到挑战,都忙着给陈思聪写补充用的小纸条儿呢。此刻被马仲碌正面挑战,总算是有热身的机会了。

    他面带微笑地解答:“首先,补贴的存在,仅仅只能证明其存在,不能证明更多。比如RB和欧盟,他们的农业生产补贴可以提供给粮食作物的种植户,也能提供给经济作物甚至是养殖业的农场主/牧场主——连奶农都能拿到的补贴,和粮食安全有一毛钱关系么?牛奶也算粮食?”

    马仲碌作为冯见雄今年的最强对手,战斗力自然不是此前的渣渣能比的,他的反应非常神速:“请不要玩文字游戏!‘有为了粮食安全以外目的发放的农业补贴”,并不能等同于‘所有农业补贴都不是为了粮食安全’。对方辩友刚才的话,简直是混淆了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之间的区别,这是一个低级错误啊!”

    冯见雄:“也请马同学不要把我的观点再往前多拉一步!我可没说过上面这番推导。我刚才的例子,只是想证明补贴的成因是多种多样的。目前为止,你我双方都只是在谈理论,谁都没有举出确凿的导致补贴的具体动机,只是证明了对方的理论‘不必然’。

    既然如此,我先举一个我认为导致欧盟和RB农业补贴的真实原因好了——这些完全可以是因为在那些国家农业生产利益-集团过于集中和庞大,掌握了一定的政治影响力,所以用选票和游说争取一些国家层面的防止产量过剩、恶性竞争的利好罢了。

    毕竟欧美政治家都知道,29年大萧条之前,28年欧美的农矿、林业产品就首先因为苏联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创汇目标而重创、造成了社会危机。这些政治家为了和谐稳定,肯定会做出一些价格保护,甚至用补贴的方式买某些农业生产者不生产,降低社会总产量——就跟欧佩克限产石油、保护油价一个道理。

    这种‘花钱买你不生产’的补贴,能叫‘农业生产补贴’么?如果您非要这么认为,那只能恕我孤陋寡闻了,因为我从来不认为‘生产’这个动作还能用不作为的模式来实现。”

    马仲碌微微一愣,竟然被晃得有些晕乎,幸好他立刻反应过来:“那也只是你一家的揣测而已。再说你既然提到了大萧条之前的无序生产导致的浪费和破坏,那你想必也知道中学教科书里说的‘资本家把牛奶倒到河里’的惨剧。

    这不正是资本注意自由市场无序竞争的恶果吗?我国作为一个伟大的社会注意国家,拥有宏观调控这项国之重器,有发改-委时刻用补贴的大手引导农民有序调配产能,不正好引导了更多本来因为短视而不肯种粮的农户改为种粮,保护了国家的粮食安全了么?”

    冯见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可惜,这只是你的意淫,补贴根本引导不了产能的优化配置,只能引来一堆钻空子骗补的,而且我们国家也不存在可引导的过剩产能。”

    马仲碌却是开场以来,第一次眼神难得地一亮。

    他以为自己逮住了一个冯见雄见识上的盲点:“呵呵,冯同学,你不会没听说过吧,今年早些时候,就在咱江南省,就发生了两起奶农们因为乳企大量改用进口复原乳奶粉乳源、而导致倾倒牛奶控制产量、稳定价格的事件吧!如果我们没有这份关心这些问题的社会责任感,只怕我们也会步资本注意国家的后尘!”

第64章 惯性等于死亡

    根据冯见雄前世的记忆,国内农牧业激烈的倒奶抗争,本该到08年才激化。

    主要是那一年爆发了“三牛”奶粉事件,然后国内养牛户往牛奶里掺各种东西提升检测指标的事儿统统被媒体曝了出来。大量知名乳企嫌弃管控散奶奶源质量不方便,就干脆直接进口复原乳奶粉了。

    然而,世界毕竟不一样了。

    如今这个地球,貌似国产乳企的名声提前臭了几年,国产奶农因为企业采购改为进口而大量积压、倒奶的事件也颇是发生了几起,媒体也报道了。

    此时此刻,马仲碌提出这个论据,自然让很多同学心有戚戚焉。

    毕竟冯见雄虽然是个校园名人,却是那种靠敢说大话而暴起得名的“妄人”,所以他的粉丝里面,黑粉也不比脑残粉少多少。

    “是啊,如果没有农业生产补贴,那任由这种产业危机伤害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以后农民都不种地不养牛了,食品安全还怎么办呐?”

    “就是,我就一直觉得那个冯见雄,就是口才卑鄙,但人品真是不行,老是说不和谐的话!”

    很多吃瓜群众不负责任地脑补着——呃,其实连脑补都算不上,只能叫脊补。因为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都没经过大脑,思考只在脊髓上打了个转,就直接喷出来了。

    幸好,他们并没能喷几秒。

    “荒谬!”冯见雄只用两个字就把马仲碌这番仓促、不严密的论断怼了回去,“如果盲目扩大落后产能的人得不到市场规律的应有惩罚,他们还会有动力去优化生产资料地配置吗?救了奶农一次,只会让他们吃苦不记苦,继续扩大养牛规模,进一步滞销。这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马同学你居然视而不见?”

    这是一个很明显而低级的漏洞,冯见雄说完,也没指望捞多少分数。

    他相信刚才马仲碌只是说得太仓促,来不及把话组织得滴水不漏。

    果然,马仲碌仅仅是脸色微微一变,还不到两秒钟,立刻反应了过来:“我拿乳业举例子,只是因为这个例子离我们的生活比较近,请对方辩友不要恶意强调乳业的特殊性!

    众所周知,牛奶行业被过度保护导致产能调配不利,确实会有问题。但那仅仅只是因为初级乳制品保质期短的自然特性导致的。原奶即使适当杀菌,一个星期内也必须卖掉,所以盲目扩大生产是有害的。

    但粮食不一样,粮食是可以便于长期存储的,中粮公司只要愿意,每年扩大两亿吨库存都没问题。所以即使农民因为被补贴政策引诱而多种粮食,那也没什么不好嘛!国家只要及时收购储备,不是正好强化了我国的粮食安全?”

    满场观众刚刚短促的动摇,又被马仲碌拉了回来。

    他自己也捏了一把汗,心说刚才急躁了,话没说全面,被冯见雄逮住了一个机会,幸好立刻堵漏堵上了。

    “这厮好歹有资格当我唯一的对手,真是一点都不能疏忽啊。”马仲碌暗忖,在心中把冯见雄和前几轮比赛遇到的对手对比了一番,也不得不承认冯见雄是他至今为止遇到过最强的。

    “行,我也相信,你不是故意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我也不屑靠对手的低级失误得分,”冯见雄并没有咬住不放,而是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对方此前的不严密,“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观众们不由又被调动起了好奇心:合着刚才的交锋只是开场白热身?

    马仲碌神色一凛,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重点说两点,”冯见雄清了清嗓子,沉缓而坚定地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对方口口声声说对我国的农业生产者提供补贴型的宏观调控,就能和资本注意国家的同类政策一样,起到引导产能的作用——但我要说,你想多了,这种调控的效果,根本不存在的。

    第二,哪怕我再退一万步,在承认这种调控效果存在的立场上往下讨论,我也想说,增加国家战略储备,和鼓励农民种粮,这两件事之间也没有一毛钱关系。换句话说,要增加战略储备,买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种?买不到吗!”

    说着,他并没有坐下,而是保持了伸出两根手指的姿势,傲然站在那里,似乎就立等马仲碌问为什么。

    “什么?怎么可能?这冯见雄在说啥?我怎么完全听不懂背后的逻辑?”

    “听那个因果关系的句式,貌似很严密的样子,虽然道理我听不懂……”

    这一次,不光是吃瓜群众这么窃窃私语,连地科院的一辩郝芳也好方了,可见冯见雄的话突然性很强。

    郝芳只是一辩,技术特点和史妮可是差不多的,就是嗓音台风好,加上觉得马仲碌有才华长得也不错,想接近男神才加入院辩论队的。

    能够把对方的非应变型选手也打懵逼,可见冯见雄的大话说得有多突然。

    “你凭什么说我国补贴的调控效果不如外国?冯见雄,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光抛出一个观点算什么?”马仲碌死死盯着对方,内心也在高速运转,揣摩着对方究竟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证据来。

    “我当然会给你心服口服的证据。”冯见雄对此并不在意,“首先,你们这些人,看到‘倒牛奶’事件,就跟着起哄,联想到了历史和政治教科书上引述的‘资本注意制度的罪恶、资本注意国家在大萧条时,资本家们宁可把牛奶倒到河里,也不肯便宜卖给饥寒交迫的工人喝’——是不是?你敢说你看到倒牛奶的事件时,没有一时冲动想到书上的这些话?”

    “我……确实想到过。但是这……这有什么问题么?”马仲碌觉得危险的气息更甚了,却不得不顺着冯见雄的意思承认。

    上一次他有这种危险的感觉时,还是苏学长在一次训练中指出了他一个过于相信经验的非理性错误时。

    “资本注意倒牛奶的罪恶,那是几十年来历史政治教科书上反复论证过的,难道这背后的逻辑也会有问题?”马仲碌回答完之后,还在如此思考着。

    他自问是个非常思辨,绝对理性,绝不盲从盲信的人。

    然而,关键是冯见雄这次质疑的点实在是太让人意料不到了,任何一个接受社会注意教育长大的人,都很难去怀疑“倒牛奶”这类事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毕竟这是铁板钉钉几十年的惯性思维了。

    哪怕是什么都要怀疑一下如马仲碌,也硬生生没怀疑这个点。

    “问题就在于,我国奶农的倒牛奶,和资本注意的倒牛奶,不是一个性质!”

    冯见雄此言一出,满场震动。

    连评审兼主持田海茉都忍不住开口了:“冯同学,请注意不要用哗众取宠的方式说话,有道理就一次性讲完。”

    “谢谢主持人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冯见雄礼貌地一欠身,然后转向马仲碌,顺口教了对方一句怎么做人,

    “马同学,作为一个辩手,我们需要用理性来思考,而不是用感情。用感情思考,是不专业的表现。

    为什么我要说这两类倒奶事件截然不同呢?让我们看一下这背后的经济学逻辑。在资本注意国家,奶农都是资本非常密集的、大农场主、大牧场主。澳洲和阿根廷的大牧场主,哪个不是‘跨州连郡’的强大存在?

    在欧美,农业从业者普遍已经只剩国家产业人口的2%以下,还有约束力强大的行业自律协会。而我国的农业从业者还有将近半数,行业统筹也不存在,所以这就注定了我国的农业从业者无法联合起来共同进退,正如我国的工人不如欧美国家那样容易罢-工一个道理。”

    冯见雄说着,略微停顿了两秒让对方和评委消化。

    05年的时候城市化进程还是比较低的,务农人口比较多,后来国家基本上是每年2000万地创造就业机会往城里赶。所以冯见雄这番话没错。

    然后,他继续往下说:“现在,让我们来看资本注意倒奶的动机。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倒奶是因为供过于求——至少是过于有支付能力人群的求。所以假设市场上有10万吨奶时,每吨奶只能卖3千块钱,而降低到5万吨奶时,每吨奶可以恢复到1万块钱的高价。

    这时,不倒奶而把10万吨都低价卖掉,回本3亿;倒掉5万吨再把剩下的高价卖掉,回本5亿——所以倒掉一半后再卖,资本家整体上收了更多钱,该倒!

    但是,这事儿背后有个逻辑——当一个国家的大牧业主只有几十个人或者几百个人,可以用行业自律协会约束的时候,他们才能达成垄断,从而共同进退。比如协会拟定一纸合同,所有人都签约,如果不照做就重惩。按照这个合同,所有人倒掉自己的50%产量,谁也不许占别人的便宜。历史上欧美的非生鲜农产品有计划消灭产能,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在国内呢?农民们能够组织起来、形成有垄断力的组织么?我们只有各自为战的小农经济。如果倒掉总产能一半的奶,就可以维护市场价格、让整个行业的总营收提升——看上去很美,问题是倒谁的奶呢?如果你是一个小农场主,让你把自己的全倒了,而你的邻居却只喊口号不倒奶,等你和其他冤大头倒完了奶价回升他再卖,你肯么?”

第65章 必为汤武笑矣

    冯见雄的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得耳目一新。似乎是打开了一片所有不懂怎么翻墙的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新世界。

    “对啊!我们怎么这么笨呢!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果然是教科书信得太深了!”

    “怎么……很有道理的样子?握草!不好,我要被洗脑了!”连冯见雄的黑粉们,这下都觉得有背叛自己立场的趋势。

    主持人田海茉,都急切地提醒了一句:“冯同学!奶农倒奶的事实就摆在那里,这是不容否定的!”

    作为主持人,她有义务让比赛的言论不会过于反-动,但她也不能直接提问反驳其中一方,所以只能用这种提醒对方注意说话方式的办法介入。

    不过,一场比赛能让主持人两次介入提醒的人,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本事了。

    因为主持人的介入,就说明连主持人都预料不到其中一方后面会说出啥道理来,以至于唯恐对方会说出不和谐的话。

    而如果最终的事实证明,那人说出来的道理很和谐,那也是侧面意味着他的水平绝对不在主持人之下。

    “谢谢主持人的提醒,我从没否认这些事实。所以现在我就来不负责任地揣测一下国内倒奶者的真实动机。

    首先,我们要看到很多倒奶者是真的无辜的受害良民,他们只是因为牛奶的不易保存性,所以卖不出去要变质时,只能倒。换句话说,这种倾倒是随机性的,随机应变的;如果这些农民改行种小麦,他们就不会倒了。

    但是,还有一小撮倒奶的刁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这里就搜集到过一些证据,可以证明当时几家报道倒奶事件的媒体,是如何接到倒奶人的诉苦爆料的。”

    冯见雄说着晃了晃几页文件,其中甚至有一些网媒和平面媒体的采访记录,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上心弄到这些动机的第一手证据的。

    “从这上面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养殖大户只是希望利用我国的政治和历史教育体系半个多世纪来积累的根深蒂固的‘倒牛奶就是资本注意制度之恶、倒牛奶就是地方政府经济治理不力、沦为资本注意道路’的惯性思维,然后想搞个大新闻,给地方政府尤其是农林牧渔主管部门施压添堵,换取政府资源介入提供销路。

    不然,又怎么解释‘就算我倒了奶、但我的邻居不倒奶,我倒的那点产量对于稳定价格毫无帮助,最终只是凭白损失了销量’这个基本逻辑错误?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补贴也好,价格保护也好,要想达到资本注意国家的效果,最重要的一点是实现‘土地兼并’,让农业生产者高度集中。从一个县几万农民变成只剩几十个大农场主,这时候农业生产者才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联合起来、有计划地垄断瓜分市场、避免恶性竞争、从0到1、获取有尊严的利润。

    而小农无序竞争下的补贴和政策倾斜,只会导致一窝蜂地乱搞;最终任何垄断性的安排和尝试,都只会连谈判的话事人都找不到——就跟把萨达姆搬倒之后,小不死总统连跟谁谈伊拉克治安都不知道,因为那里产生了几百个山头。”

    说完了。

    寂静,令人恐惧的寂静。

    也是反思的寂静。

    然后是猝不及防的窃窃私语狂潮。

    “握草!原来我们都被那些用倒奶搞个大新闻的奸诈农场主利用了!”

    “其实他们的倒奶根本达不到资本注意式倒奶的经济学效果。但是他们可以利用我国各级机关对倒奶导致的舆论关注的恐惧,要挟国家捞取扶持!”

    “冯同学,收下我的膝盖吧,我再也不敢当你的黑粉了!‘要用理性去思考,不要用感情思考’,这句话说的太好了,我回去就改成我的QQ签名。”

    “唉,没想到被那些刁钻的人当虫子一样利用了,真鸡儿丢人。”

    “请安静!请大家保持安静,比赛还没有结束呢!”主持人田海茉看着场内的混乱,不得不出声维持秩序。

    一边安抚,一边她还给地科院的选手们使眼色:冯见雄说完一个点,你们都不知道反驳的么?

    ……

    马仲碌觉得口中一阵阵发苦。

    他怎么会不想反驳?这样任由对手长篇大论、好整以暇地驳倒己方一个重要论点,对于辩论赛一方的士气打击简直太大了。

    这样的事儿,来一次,就能导致一方局势元气大伤。

    来两次,那就是毫无悬念地结束游戏了。

    可惜,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反驳。

    “倒牛奶这种行为就等于资本注意之恶”这个概念,在几代中国人脑中太根深蒂固了。

    想要怀疑,不是靠个人聪明才智就能立刻反应得过来,并且立刻提出反驳意见的。

    所以,连带着冯见雄后面这一串论据,马仲碌都觉得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只能说,冯见雄的进攻角度,太过刁毒。而且摆明了是逮住中国人的思维盲点狂捅。

    “请继续论述你说的下一点!”马仲碌牙关紧要了几秒钟,恨声短促地示意冯见雄开始论证他刚才说的第二点。

    这无异于在第一点上默认投降了。

    吃瓜群众们再次小小哗然了几秒钟,不过内心却普遍没多么意外:“地科院认了!”

    “果然!我刚才企事也想过了,这一点仓促之间不好辩呐,太意外了。”

    “唉,只能期望冯见雄刚才那个‘退一万步说’的第二点,没第一点的论据那么刁毒吧。”

    冯见雄刚才就没坐下,似乎本来就很笃定对方无可反驳。此时自然是好整以暇地继续他的论述:

    “承让,那我就论述第二点了。也就是‘国家要提升粮食的战略储备,可以靠买,完全不用想方设法鼓励农民自己种’。

    在如今的和平环境下,在经济全球化越来越紧密的国际贸易形势下,粮食还怕不能从国际市场上买到吗?既然本国粮食商人选择大规模进口,那就说明外国粮食确实生产效率更高、价格或者品质标准化上有竞争优势。

    我们如果选择不保护本国的落后产能,才能鞭策这些产能进一步整合、优化,让其生产效率和国际水平接轨——其实哪怕是现在,在东北某些省份,我国也是有一些具备成本竞争优势的农户的,他们都是承包了几万亩乃至更多土地的产粮大户,和外国人一样租飞机撒农药,联合收割联合抛秧,几万亩地也用不了几个人工成本。

    而被补贴和保护的,恰恰是某些中原省份每户农户十几亩地的小农经济。规模化起不来,人都被土地束缚住、要靠地来养活,粮食单位产能消耗的人力是米国人的几百倍——而补贴种粮,保护的恰恰是这些人……”

    听到这儿,马仲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冯见雄这是送把柄让他攻击么?对方刚才还那么刁毒,不像是智商突然下降的人呐,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有机会,就要抓住。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打断了冯见雄的话:“你……你竟然支持土地兼并?同学们,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国的立国之本就是把土地分给几亿农民吗?同学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历朝历代的封建王朝灭亡时,无论是汉唐还是明清,都存在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和社会矛盾吗?冯同学,你居然说出如此祸国殃民的话,你不觉得羞愧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难得地把围观者的同仇敌忾气场又提了起来。

    可惜,

    “呵呵……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有美尧、舜、汤、武之道于战国者,必为韩非笑矣;有恐惧土地兼并问题于21世纪者,必为我笑矣!”

第66章 夺冠

    “呵呵……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有美尧、舜、汤、武之道于战国者,必为韩非笑矣;有恐惧土地兼并问题于21世纪者,必为我笑矣!”

    冯见雄一个呵呵大招,就把马仲碌的气场压了回去。

    他刚才那番话,自然是改自韩非子的《五蠹》,前两句的原文大意是说“解决一个时代的新问题,就该实事求是地分析,而不是贸然法古,胶柱鼓瑟”。

    而后面两句,自然是冯见雄临时诗兴大发,排比乱加、狗尾续貂的了,但效果确实是不错的。

    “‘自古以来’土地兼并会亡国,就代表今天土地兼并也会亡国?历朝历代土地过度兼并亡国,其根本原因是那些朝代的农业劳动力占全社会劳动力的主流。土地兼并之后,依然需要那么多人种植,劳动生产率并没有提升,只是把自耕农奴役成了佃户。

    而今时今日,哪个发达国家不是只需要2%以下的人口种地就够了?今时今日即使再有‘大地主’,他们还需要奴役佃户么?并没有!他们最多每类大型农机雇两三个工人开,那就够了。

    这种情况下,把农民绑在土地上有什么好的?而且就算他们的土地被兼并‘失业’了,他们不能当民工吗?不能找到比种地赚钱更多的工作吗?国家每年新增一两千万非农就业机会,还不够这些人解决社会矛盾吗?为什么一定要以降低效率和国际竞争力为代价呢?”

    冯见雄说着说着,也觉得有点跑题,但他完全是被马仲碌逼的。

    马仲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试图打住:“好,我承认不该一刀切地认为土地兼并不好,但这和今天的辩题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

    “你也知道——是你先在土地兼并这一点上提出质疑的。”冯见雄自然不会背略微偏题的锅,连忙强调了他只是防守反击。

    马仲碌已经觉得嘴唇发干发裂,难以招架,也不计较这些,只想直击问题的本源:“行,那我问你,如果到了爆发战争或者国际形势紧张的时候,外国进口粮食买不到了,怎么办?是不是就要和古代那些被齐国越国引诱得重商抑农的国家那样,等着饥荒?”

    “这还不简单?外国封锁了,我们就自己种呗。”

    “你刚才还说不保护本国农业生产的!”

    “我只说不为本国的生产行为提供补贴,没说要伤害本国农业产能——古代那些因为军事外交形势变化而导致饥荒例子,关键不在于本国不种粮,而在于本国没有足够的储备粮,也没有足够的产能储备。

    我们要做的不是藏粮于农,而是藏粮于地——国家对于18亿亩耕地的红线,还是应该保护的。甚至我们还可以掏钱让大地主什么都不种,休耕,给钱奖励他们的懒惰。乃至退更还草一部分改善生态。

    只要这些耕地不被铺沙铺水泥盖房子,等到危机的时候随时随地还是可以重新拿来种的嘛。为什么一定要在和平年代就强调粮食非要自己生产呢?要知道,粮食这种东西的生产,是没有技术门槛的,随时随地大多数人都能学会怎么种田,所以农民的技能不存在稀缺性。

    要对这么低门槛的一项技能,抱持一种‘唯恐将来没人会种地’的恐惧,那是何等的杞人忧天?”

    马仲碌很想立刻用一个“工业党”的观点怼回去,然而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立场根本站不住脚。

    确实,粮食安全派辩手最喜欢借鉴的同类,就是“工业党”——也就是那些说“我国应该建立自己完整的工业体系,啥都会造,帝国注意亡我之心不死,不能留下被人卡脖子的隐患”的人。

    种粮党最喜欢的意淫,也往往是“既然工业党的立场是对的,那就说明我的立场也是对的。”

    但是,冯见雄眼下说的这番话,却明明白白告诉马仲碌,这事儿是不能这么类比的。

    冯见雄从来没说不保护耕地,不保护农业技术的研发和试验。

    他只是说,没必要对低技术含量的大规模重复生产进行补贴。如果因为没有补贴,导致这些大规模生产萎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克思告诉世人,人的价值,和他能创造的使用价值,其实没多大关系。

    只和他的技能稀缺性,或者不可替代性有关系。

    农民技能的容易被替代,这是什么政策和补贴都救不回来的。

    地科院众人辩了那么久,最后颓然发现,在冯见雄口中,他们只是一群无脑保护落后产能的人。唯一的正面价值,或许只是“在城市化没法一步到位的过渡阶段,先解决更多农民就业问题”这一“社会效益”了。

    但说实话,这样的“社会效益”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效益。因为随便一家烂成一坨、人浮于事的僵尸国企,都能实现这种“社会效益”。

    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

    十分钟后,史妮可说完被冯见雄临场点拨、删去了几段的总结陈词。

    比赛,也结束了。

    主持人田海茉最后确认了一下双方的情况,宣布开始评审。

    虽然在她的内心,已经预测到了结果。

    马仲碌的水平和智商,都是不低的。

    可惜,他在两个世人都不会去怀疑的思维惯性点上,被思路开阔的冯见雄阴了。

    一个点,是“倒牛奶都是坏的,是资本注意式的恶”,另一个点,是“土地兼并都是坏的,国之将亡,才会剧烈兼并”。

    但是,这又能怪谁呢?正如一个脑中被灌输教导了一大堆“只要凡是农民起-义都是好的”思想的中学生,如果到了辩论场上,遇到相关的辩题,肯定会被自己的错误知识存量坑死。

    “我为什么不如冯见雄多疑?我为什么平时不会自己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水平,口才,洞察,都是不输给冯见雄的。我就是输在太信书了!眼界狭窄了!为什么!”

    马仲碌把自己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闹得一旁的妹子郝芳心里好方。

    “马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我听说两周前有个新传院的高年级学长,就是被冯见雄羞辱了智商,至今还在……医院里呢,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瞎说啥呢!我怎么可能有事,我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我又不是输不起!下学期全年级比赛的时候肯定能讨回这一仗!”马仲碌狠狠地瞪了一眼郝芳,嗔怪她小看自己。

    他颇为自负,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得精神分裂症那种严重精神病的。

    他却不知道,或许正是因为这天他拷问自己的“怀疑论式为什么”问得太多了,以后越来越多疑,渐渐成了一个“受迫害妄想症患者”。

    不过,“受迫害妄想”毕竟不是啥严重的精神病,比其精分,可是幸运多了。

    他不断自我脑补强化的当口,田海茉学姐拿着评审团讨论的结果,匆匆走上讲主席台,正式宣布: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方,是反方、法学院代表队。”

    “最佳辩手:反方三辩,冯见雄同学!同时,他也是本届杯赛的最佳辩手!”

    “让我们为获得本届‘新生杯’的法学院队、和冯见雄同学鼓掌!有请周校长为获胜队代表和冯同学颁奖!”

第67章 大V待遇

    “所以能哔哔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要动手——那是粗鄙之人的行径。光靠嘴,不一样能把人喷疯喷晕?”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把沾满了对手隐形鲜血的证书,妥帖地收好;一边轻声跟身旁还捧着在那儿拿着奖杯观察的虞美琴谈笑风生,把上述这条宝贵的人生经验倾囊相授。

    这种道理,说高深其实也不高深,但是要想有资格说出这句话,首先自己底子要硬气板扎。

    就好像一个穷逼说“其实钱有什么用”,那只会让世人鄙夷;而马云说“其实钱有什么用”,才能把自己刷成一代逼王。

    刚刚喷遍本届师大无敌手的冯见雄,显然是有资格开这种玩笑的。

    没看刚才上千号围观的同学,已经对冯见雄的说辞盲信到了被洗脑的程度,简直不管这厮把黑的说成白的还是白的说成黑的,大伙儿都短暂失去了辨别能力。

    “竟然真的赢了,而且是这么没有悬念的方式。”虞美琴把玩着手上的奖杯,一边感慨。一边还在内心吐槽这座奖杯怎么就是根塑料底座、上面刻着字的有机玻璃柱子?

    “这杯子也太Low了,好歹给个铜的吧。”

    “差不多了,以后打校际比赛的时候,有的是上档次的杯给你拿。”冯见雄依然保持了三分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对这场完胜有多少惊喜。

    虽然在别人眼里,拿下冠军好歹算是一次人生赢家、毕了个业。但对他来说,这只算是结束新手村任务。

    “那也是你们的事儿了,我是没这个本事。”两人身侧传来一声怨念中略微夹杂着为朋友高兴的的感慨,正是史妮可的声音,“雄哥,美琴姐,祝你们以后再接再厉了,我是进不了校队的,下次只能当啦啦队给你们加油了。”

    每个人的实力,自己心里最清楚。一个半月的辩论生涯,把史妮可从一个不懂台风和肢体语言表达、演讲节奏都把控不好的青涩萌妹,操练到了如今的水平,已经是很可观的进步了。

    但史妮可的临场洞察力和敏锐度还是不够。这玩意儿很大一部分是天生的,强求不得。或许对她来说,这辈子能做好一个应变能力要求不太强的商务谈判型律师,斡旋一些不太讲究反应速度的官司,已经是最适合的了。

    同理,四名队员当中至今为止最没有存在感、也没什么明显进步的陈思聪,也是这种下场。

    “妮可……谢谢。”虞美琴可以感受到史妮可的真诚,发自内心地跟队友拥抱了一下。

    算是离别的拥抱。

    “咔呲~咔呲~”

    史妮可刚刚和虞美琴拥抱了不到两秒钟,就听到身后的手机相机声一下子密集起来,原先纷纷围着冯见雄拍的同学,都转过来拍她们俩了。05年还没有湾湾MTK系套片的山寨机,大部分手机的摄像头音效,都是严格遵照国家标准,不能关闭的。这也是国法为了防止偷拍。

    史妮可脸嫩,立刻推开了虞美琴。

    “怎么,你不喜欢出名么?”虞美琴大大方方地捋了一下头发,泰然微笑地面对大家的拍照,用微不可闻的音量,掩口问史妮可。

    “我才不要出名呢,把事情做好就行了。”史妮可腼腆地一笑。

    虞美琴并没有再说什么,却是在内心感慨:各人有个人的路吧。她和冯见雄是勇猛精进想出名搏上位的人,巴不得自己的博客粉丝多一些,说话立言有更多人关注。

    而史妮可显然不是这条道上的人了。

    冯见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善解人意地说:“快点走吧,剩下的私下里再说,在这儿肯定要被更多人围观的。”

    其他三个队友已经形成了听冯见雄指挥的习惯,没有多说什么。

    史妮可半开玩笑地让队长虞美琴请客庆祝,却被虞美琴婉辞推迟,说等法援中心的面试结束再说。

    史妮可一想到上周恶补民诉法的惨状,也歇了吃喝玩乐的心。

    “行,美琴姐你可得记着,欠大家一顿大餐一场K歌。”

    ……

    散场之后,校台的丁理慧又找到冯见雄聊了几句,交待他说这场比赛的全程录音录像校台都有做,而且戴台长看了对于比赛的热点效果非常满意,这周末的“此刻观点”节目就可以挑一部分素材上节目。

    当然,电台上的时事脱口秀,跟辩论赛的内容要求肯定是大相径庭的,那些太理论的内容肯定要全部砍掉,主要就是留下关于“国内奶农倒牛奶背后的真实逻辑揭秘”以及“新时代下土地兼并是好事儿”这种哗众取宠的争议点来博眼球。

    冯见雄满口答应下来,表示过几天就开始准备这档节目。

    简单吃过晚饭,回宿舍好好休息了一夜,辩论队的几名队员除了陈思聪之外,就全部进入了准备面试的节奏。

    冯见雄仍然是最轻松的,每天少不得上自己的博客看两次,再把自己的部分精彩辩词和观点整理成文章、段子,更新到博客上。

    就算暂时当不了作家,好歹也算是个段子手。

    与半个多月之前相比,如今冯见雄的每篇博客后面都可以看到有至少十几条回复评论了,多的甚至有几十条。以05年博客类产品刚刚起步的热度,这样的成绩着实算是不错。

    而关注的粉丝数,也在短短两天之内,从决赛前的5000多人,暴涨到了8000多人;冯见雄估计到本周五这次“此刻观点”再做完之后,冲一冲1万粉也是有可能的——在附近一堆大学里,目前还不存在别的同学或者教授的博客,能达到这样的人气。至于跟传媒界和娱乐圈里的人,眼下自然还是没得比的。

    饭还的一口一口吃。

    ……

    这天是周三,田海茉的法援中心面试的日子。

    吃过午饭,冯见雄又跷课出来写博客。

    他先去图书馆里晃悠了一下,比较挤,电子阅览室完全没有空机位。

    他略觉兴致萧索,也不想白来图书馆晃悠一趟,就下意识地踱到法学类专业书籍借阅的地方逛逛,想着一会儿去学校对面的网吧上。

    没想到却遇到了临时抱佛脚的史妮可,当时妹子正在找一本民诉法实践类的书恶补呢。

    史妮可看到冯见雄,显得挺热情:“你也跷课找书复习呢?”

    “没,随便晃晃,本来想去电子阅览室更新博客的。”冯见雄解释了一句,“现在只能去网吧了,面试的时候再见吧。”

    史妮可本该乖乖看自己的书的,不过或许是心中紧张,或者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雄哥,等等。我跟你一起吧。”

    “你不用复习了么?我成绩好,你可别学我。”冯见雄注孤生地劝了一句。

    史妮可很不见外地为自己找到了上网的理由:“反正脑子乱得很,瞎看书也没用。还不如和你聊聊天,听你说一些面试经验呢。”

    妹子都这么说了,冯见雄也没道理再把妹子推走,两人就去了网吧。

    他码了一个多小时字,妹子就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请教他各种实务面试技巧,聊得笑靥如花很开心。

    看看时间已经快3点了,而田海茉跟他们约好了是3点半面试,他就退机准备闪人。

    “小姐,下机。”冯见雄拿着会员卡拍在网管的桌子上。

    网管拿过刷了一下,自己的机器上显示扣款3元,以及持卡人信息——05年金陵这种大城市的网吧,已经要求严格查验身份证,所以会员卡里也是绑定身份信息的。

    史妮可是穷人家的乖乖女,平时不来网吧,也没有会员卡,就拿了四块零钱结账。

    冯见雄收回卡就准备走人,却被网管叫住了。

    “等等,冯先生能耽误你两分钟么?我们老板有话想和您谈。”

    冯见雄还没回答,史妮可却是飞快地回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网管。

    “雄哥看样子经常来上网呀,怎么连网管都认识他了?看他平时那么上进那么学好,不该是一天到晚来打游戏的才对……嗯,肯定是经常来网吧干正事儿、写文章查资料的!”

    史妮可脑补了一番,把冯见雄来网吧做的事情补得光伟正了不少,似乎这样她自己的内心也会好受很多。

    “你认识我?”

    冯见雄刚刚问了一句,网管还没回答,却看到一个满面油汗、平时不太露面的胖子,蹬蹬蹬从楼上下来。见到冯见雄还递烟,却是被冯见雄推却了。

    胖子尴尬地笑笑,旋即恢复一副生意人的自来熟表情:

    “你是冯见雄同学吧?我是这家网吧的老板,免贵姓王——隔壁财大门口的‘大成名店’三楼,那个包了一整层的大网吧,两千台机位,也是我投钱开的。”

    “您找我是……”

    “冯同学一看就是犀利人,咱也爽快点,借一步说话,耽误不了你两分钟的。”王胖子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冯见雄让到旁边的隔间里,还从网吧前台的冰箱里拿了两瓶果粒橙塞给他们。

    史妮可越看越是好奇,却没有出声。

    “冯同学,连我这种粗人,都知道你在师大这片地皮上的知名度了,好多来网吧的同学,都会提到你,还有人拿你说的话跟那些没听过的人卖弄、直钩钓鱼,厉害呐……”

    “我看您还是直说……”冯见雄并不想听一个小生意人废话这些。

    王胖子也不再卖关子:“我也看过你的博客了,七八千关注,估计都是周边学校的同学。我想请你帮忙在博客里面提一提咱这边,比如跟写日志一样,提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文章作于哪里’,算是软广吧。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四年上网我都不要你钱,还给你留最好的机器。”

    冯见雄一愣:这不就是后世商家找微博大V塞钱发软文的节奏么?

    原来咱已经算是小圈子里的公知了啊。

    可惜,钱太少了。虽然他目前知名度也就这么大,只配得到这些钱。

    “对不起,谢了,我没兴趣。”冯见雄感慨归感慨,却是不为所动。

    既然八千粉的博客乃至校台当红主播的身份就够几千块一条软文的价钱,那他为什么还要在只有八千粉的时候就贱卖自己的话语权呢?

    起码等几十万粉再说。

    “那个……我可以给这位女同学也一张只记名不限时的会员卡!”王胖子一急,连忙加码了几个条件。

    一个区区八千粉的人的影响力,哪怕是在网络相关的产业里,那也是不值这个价的。

    但王胖子知道,这个冯见雄不可能一直只有八千粉的。他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达到目前的热度的,未来还有得赌。

    “对不起,我还是没兴趣。”冯见雄依然决绝地回绝了。

    不过,就在他回绝的那一刻,他扫到了身边史妮可的眼神。史妮可的目光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第68章 暖男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麻烦你回避一下好么?”

    冯见雄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也就很不客气地赶网吧老板王胖子先出去——虽然这里是王胖子的办公室。

    王胖子没说什么,一副生意人的和气,招呼女网管一起出去回避一下。

    “我也出去透透气吧。”史妮可歉然地一笑,准备闪人。却是被冯见雄微不可查地扯了一下,示意她留下。

    冯见雄本来是想扯史妮可袖子的,谁知妹子起身太快,一个猝不及防却是扯到了裙角。

    妹子觉得裙子的束腰一阵收紧,脸色刷地红了,赶忙坐回原来的位置。

    “雄哥这是干什么?怎么拉人裙子……哎呀太羞羞了。这时候该不该大喊大叫?会不会被外人看了笑话?要不还是算了吧,如果他再乱来,我就揍他!”

    史妮可的脑子里跳跃式地稀里哗啦转了一大堆念头,最后决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见机行事。

    这也没办法。

    一般在公车或者地铁上遇到痴汉咸猪手时,往往是不怎么漂亮的妹子会第一时间声张起来,以示自己还是很有市场的,还是有很多男人愿意为非作歹来摸她的。

    而真正萌翻人的美女,往往会先下意识地闪躲一下,确认躲不掉之后才断然声张反抗(当然也有太懦弱,以至于被坏人占了便宜的)。毕竟她们已经被男人关注得够多了、心累,巴不得清静一些,也不需要证明自己的美貌和吸引力。

    “你不是不太上网么?怎么?很想要?”冯见雄却是没注意到史妮可的内心活动,只顾温言问正事儿。

    “呃……你是在和我说话么?你不是要接电话的么?”史妮可一阵宕机,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冯见雄湿吻她想不想要“白上四年的不限费会员卡”呢。

    冯见雄掏出他的诺基亚晃了晃:“刚才自己摁的铃声设置,支开他们而已。”

    搞明白状况后的史妮可连忙摆手婉拒:“不要不要,我也不太用得上的啦。平时电子阅览室里上上就好了,也便宜……”

    这是她的真心话。

    刚才王胖子对冯见雄开出条件时,史妮可之所以露出羡慕的神色,无非是惊诧于冯见雄如今已经属于“可以用名声变现”的档次了。另一方面,也是她精打细算的生活习惯使然。

    冯见雄大胆地盯着史妮可的眼睛看了几秒,确认妹子并不是虚荣贪小,心中便有了决断。

    他拍拍史妮可的手:“我明白了,那就听我的。”

    冯见雄说着,打开办公室的门,招招手示意王胖子进来。

    “我想过了,那就要一张吧。我不会给你打软广,太没档次了。不过可以找几篇博文,落款的时候写某年月日、在你这儿。干就干,不干就拉倒。”冯见雄干脆利落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以他如今的知名度,这种宣传王胖子肯定是亏的——虽然冯见雄的要价低了一半,但是却只肯在文章落款的地方提一下,曝光率肯定要低不少。

    冯见雄这么决策,显然也是怕植入软广损了自己的逼格。

    但是生意人么,总要讲究个眼光,赌名人于微末之时。在大学城里开连锁网吧的商人,怎么会不关注各个大学里的流行情况呢。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注她的名字吧,我用不上,明年大二寝室里能通网,我就不来了。”冯见雄这才指了一下史妮可。

    王胖子瞅了一眼屋里沙发上坐着的史妮可,会心一笑,很会做人地说:“那就不记名了,谁拿着卡来,我都认。”

    ……

    史妮可拿着那张卡,揣到自己的随身小包包里,心中略微慌乱地跟着冯见雄回学校,参加面试。

    “雄哥,这个礼物有点贵重了,我不能要……”走到综合楼底下时,想了一路的史妮可,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冯见雄站定了身子,侧过身看了史妮可两眼,拍拍她的肩膀:“靠我一个人,可不能帮法学院队拿到新生杯的冠军。这是咱一起努力的结果,对不?

    如今我和炮姐靠这次的晋身之阶进了校台,成了校园名人,你却是没法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咱合作一场,我对你表达一下感谢还不成么?你也看到了,以后这种小钱,对于我来说每个月都能有的,也就是博客落个款或者加几段话的功夫而已。”

    冯见雄这么说,史妮可倒是心中宽慰了些。

    她也充分认识到了眼前男生的吸金能力,已经不是她这种每周末还要进城给母亲开的干洗店熨衣服的穷妹子能想象的了。

    “话是这么说……那我觉得你还不如送给陈思聪同学好了,男生去网吧比较多……”

    冯见雄不容置疑地说:“他当初跟着翁得臣一路,翁得臣让他说啥就说啥,我跟他的交情能和你比么?给你你就收下!当然如果你希望拿个女生更合用的东西,和我说就是了。”

    “真是个暖男……”史妮可如是想着,不好再推却,把东西暗暗收好。心说大不了等大二学年,自己也在宿舍里开通网络,到时候把这张不记名卡给陈思聪就是了。

    占价值几千块钱的便宜,她心里始终不踏实。

    至于自己连电脑都还买不起这一节,她却是没有多想。

    两人想着心事,走出电梯,却是恰好被田海茉撞了个正着。

    “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提早呢。”

    田海茉主动打了招呼,回过神来的冯见雄和史妮可连忙问好。

    冯见雄很有眼色:“田主席你这是有事儿?那我们先等一会儿好了。”

    田海茉随和地一笑:“没事儿,给周副校长送材料,路过。以后别一口一个田主席,不见外就叫声田姐。我跟你们保持距离,那也是辩论赛结束之前的事情,以后就没关系了。”

    田海茉说着,自个儿走在前头,把冯见雄和史妮可引进了法援中心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近百平的小开间,几片豆腐干大小的办公区,用屏风隔开。墙边是一张只能坐七八个人的小会议桌,摆着投影仪。

    大学城地处郊区,圈地又不要钱,办公的地方都盖得很开阔。

    “怎么才来,”虞美琴已经早早在会议桌后面那一排靠墙的椅子上落座了,见冯见雄和史妮可过来,便轻轻招手示意过来一起,末了还狐疑地看了一眼史妮可,才问冯见雄,“你跟妮可干什么去了?”

    冯见雄微微闪过一丝不快——这是他的私事儿,难道自己收了赞助商的好处,也要向虞美琴汇报么。不过这也就是瞬息之间的事儿,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就能意识到虞美琴只是关心他,随口一问。

    倒是史妮可心细,在冯见雄还发愣的当口,忙把话先圆了回来:“他在图书馆更新博客,我借书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就一起过来。”

    几人说着话,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应试的同学,有大一的,也有大二的,更高年级的倒是没看见。算上冯见雄他们仨,总共也不到10个人。

    到了大三还没进法援中心的,一般也不会再花心思往这里跑了。因为学法律的大学生,大三开始就要把精力投注到准备司法考试上。

    “好了,人都到齐了。欢迎各位同学参加今年的校法援中心招新。首先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相信很多同学可能认识我。我叫田海茉,法援中心的主任,校会副主席,也是校辩论队的。

    不过法援中心的工作,主要还是看大家的法律专业素质,口才并不能代表一切。我只是学电子商务的,所以一会儿的面试,应变能力由我测试,专业的法律问题,由这位南学姐问你们。”

    田海茉说着,转向身边另一个也是大三年级的美貌学姐,微微点头地说:“小南,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个学姐染了一头金泰妍式的金发和空气齐刘海,连眼珠瞳孔都有些金色的光泽,加上眼睛很大,看起来忽闪忽闪地很精神。五官也甚微精致元气,看上去虽然不如史妮可那么朝气,却多了几分婉约美。

    只见她恬淡地一笑,对大家轻轻挥了挥手,就跟偶像歌手参加粉丝会时的动作气场仿佛:“大家好,我是法学院三年级的南筱袅,也是法援中心的副主任,希望能够以后跟大家愉快共事~”

    应试者自然也要纷纷自我介绍一下,拉近一下距离。

    然后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田海茉用的面试方法,跟上次戴台长的校电台选人差不多,都是先出一两道面向所有面试者的题目,然后让人把要说的话写在提纲上,停笔后一一陈述。最后再是问一些因人而异的个性化问题。

    这样的面试,对于冯见雄他们仨辩论队出身的人,自然是毫无压力。田海茉问的那些考察口才的问题,他们全部对答如流,也无需赘述。

    最后口才这一关考完,才刷掉了三个同学,场内还剩六人。

    田海茉收起自己的问卷,转向南筱袅说:“小南,后面看你的了。”

    南筱袅这才徐徐展开自己眼前的一张问卷,眼神忽闪了一下,似乎准备来个恶作剧式的下马威。

    “我这里有一道超难题,完全可以考察大家的法务辨析能力,有人愿意挑战么?如果对了,而且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么选,就可以直接入选。如果错了,那就直接落选。如果不想挑战的话,换简单一点的题目、一点点积分也可以。”

    说完这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冯见雄和虞美琴。

    来之前,她可是听闺蜜田海茉说过,今年的新生里面有两个牛人。

    学法之人,总归是有争强好胜之心的,所以她特地准备了这道题目。

第69章 轻取

    “有谁愿意接受这道题目的挑战么?这道题是一票否决制的。”南筱袅最后确认了一句。

    场内剩下的6个人,5个都举手了。只有一个史妮可左顾右盼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似乎自知实力有限,选择了退缩。

    她宁可慢慢攒分。

    南筱袅环视了一圈,见有这么多学弟学妹应战,她也乐得省事儿。

    “那我先解释一下这道题目的来历吧。作为过来人,我相信大家可能也会有我这样的经历:平时为了应付考试,要背很多东西。但其实真到了做案子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做案子是关键是怎么把法条应用好,而背诵完全是没必要的,可以查书。

    所以,今天我才花了不少心思找了这道题目——相关的法条,都已经明明白白写给你们了,开卷,就考大家解释的能力。原题是选择题,但既然拿来面试,肯定不能靠蒙,还要把选的原因解释清楚。如果理由不对,就算答案对了,也算落选。”

    南筱袅为了示人以无私,把今天这道命题的构思说了一番,然后才把卷子发下去。临了,她还不忘提醒了一句。

    “大家千万注意这里面的陷阱,这道题是去年龚院长作为司考出题组成员时、出的一道候选题——最后因为太难,没有入选司法考试正式卷。”

    法学院的同学,基本上都是知道本院的师资行情的。

    龚院长在学校里,那就是个超然的存在,平时基本不管事儿,都交给常务副院长料理。

    因为龚院长原先的行政级别比宋校长还高,曾经当过省高院的院长,是省级干部;而金陵师大只是省属的大学,宋校长的行政级别才厅局级。当初宋校长还是求爹告奶的,才把退休了的龚院长这尊大神,返聘回来、挂个法学院院长的名字。

    就跟各个大学的“院士工作站”一样,只挂名捞经费捞级别,实际上一年也就看到两天院士。

    不过龚院长在司法行政系统里面的余热还在,依然常年参与司法-部的出题工作。

    所以当几个面试者一听南筱袅出的这道题的来历,顿时都肃然起敬。毕竟司法考试里面最难的题目,往往都是杀分九成多的,也就是100个考生只有几个可以答对。这道题目竟然因为过难而落选,那得多么阴险?

    拿到卷子,冯见雄也和大家一样,大致审了一下题干,看起来非常简单。

    “某劫-机犯用炸弹、枪械等武器劫持了一架航班后。因自忖势单力孤、需发展同伙。便挑出一名男乘客,令其将身边的另一名女乘客杀死,作为‘投名状’、以及对地面军警不配合其所开条件的惩戒。

    劫机者还声称:如该男乘客不将女乘客杀死,他就引爆飞机,杀死所有人。后经确认,这名劫机者确有能力及动机实践其威胁。

    在此危急情况下,男乘客已穷尽一切脱险可能性,未遂,不得不忍痛牺牲同行女子,换取全机人生命。

    请问:这名男子的行为,构成下列哪种说法:A、胁从犯;B、正当防卫;C、紧急避险;D、不具有期待可能性;E、胁从犯,但有法定的免责事由,不承担刑事责任;F、胁从犯,但可以免予处罚。”

    如果是一道正常的司法考试题目,到这儿就算完了。

    但是南筱袅出的卷子上,却是还有一段附录,上面明明白白写了“正当防卫”、“紧急避险”、“胁从犯”、“不具有期待可能性”……等一大堆法律概念的名词解释。

    换句话说,这道题目不考任何背书能力,条件全部告诉你了,关键看一个字一个字抠字眼分析的能力。

    “这个一看就是胁从犯吧?那个男的虽然杀人了,但明显是被逼无奈,又不是他自己想。”一个参加面试的男生如是轻声碎碎念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真这么想还是误导别人。

    另一个听在耳中的女生却是一撇嘴,下意识就发现这是别人想误导她:“哼,这道题目明显是紧急避险啊!首先虽然男的自己的生命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但他的解决手段并不是反击侵害者的,怎么可能是正当防卫?所以这个干扰项一下子就排除了。而为了更大的个人乃至公众利益,牺牲掉一个无辜的、较小的利益,这明显是紧急避险嘛!”

    可是,南筱袅已经一再强调,这道题目很阴险。

    所以哪怕觉得结果很明显,一时之间倒是没人敢贸然回答。而是开始瞎几吧脑补。

    “劫机犯会不会是精神病?男的自己无行为能力?女的还有什么……不对,这些题干里都没提到,肯定不该多想……”

    五分钟后,南筱袅宣布停笔。

    “都说说自己的答案吧,一个个来。”

    南筱袅似乎知道冯见雄水平高——毕竟也看过校辩论赛了——所以把他和虞美琴排在了最后。

    剩下三个面试者一一回答,有一个最后挣扎再三,还是选了“胁从犯但免除刑事责任”,另一个女生则是选了“紧急避险”。

    当然,他们在解释的时候,已经极尽各种巧言令色之能事——他们也怀疑,这道题目的难点不在于选项,而是解释。

    第三个面试者是个大二男生,看上去功底略扎实一些。他选了“不具有期待可能性”,然而显然是蒙的,没有说明白理由。

    南筱袅始终没有评论,她要等五个人都说完,免得后面的人鹦鹉学舌——虽然所有人的解释大纲都已经要求笔录下来了。

    “第四个,冯见雄同学,你说。”南筱袅略带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期望他能创造奇迹。

    这道题目,9月份的时候龚院长给院里一些有头脸的学霸考过,对者百无其一。

    冯见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我认为,这道题目中被胁迫的男子的行为,从刑法学上来说,属于‘不具有期待可能性’,即:不能指望他做出其他合法的行为模式。”

    “为什么?”南筱袅继续例行公事地问,为什么才是关键。

    冯见雄吸了一口气,侃侃而谈:“胁从犯和正当防卫什么的,就不用辨析了吧?地球人都能区分出来。我觉得这道题目最阴险的难点,在于区别紧急避险和不具有期待可能性这两个干扰项。

    紧急避险的构成里,有一条要件大致是‘为了一个合法、正当的法益不被侵害、不得不牺牲一个自身或第三方的较小法益’。所以,这里面的关键是‘牺牲’——这里的牺牲,是法律意义上的牺牲,而不是文学意义上的牺牲。不是说谁为了别人或者正义的目的死了,就叫牺牲。

    法律上的‘牺牲’,是一个权衡的过程:为了B不受损,放弃了A;被放弃的这个A,才叫‘牺牲’。

    可是题目里面呢?劫机犯说了,不杀该男子的女伴,就炸毁飞机,杀了所有人——所有人里,已经包括了这个女的。所以不管男的杀不杀他的女伴,这个女伴都得死,区别只在于其他同机乘客要不要死。

    既然如此,这个女人的死,又何来法言法语层面上的‘牺牲’?男人不管怎么选,她都死,所以她的死并不是一种牺牲,也就不能构成‘紧急避险’,只能是‘客观上不具有期待该男子不杀这个女子的可能性’。”

    “啪啪啪~”南筱袅也情不自禁地鼓了一下掌。

    冯见雄说的理由,正和标准答案暗合。

    这道题目,当初她自己也错了。只不过当时没人提醒她“这道题目很阴险”,她只花了两分钟,就选了“紧急避险”。

    “既然我的态度都明确了,后面的面试貌似也没什么必要了,最后那位……嗯,虞美琴同学,把你的答题纲要交给我看一下吧。”

    虞美琴应声把自己的答卷双手递给南筱袅,南筱袅大致看了一下,答案是一样的,解释的措辞略有差异,但道理也是对的。

    很明显,这对狗男女已经具备了做律师的潜质,可以从每一个字上尽可能挖掘出一切阴敌人的点。

    南筱袅面带笑意地宣布:“冯见雄,虞美琴,这两位同学入选了。另外三个答错的同学,也感谢大家的支持,不过很可惜……另外,史妮可同学单独留一下,你刚才没接受这道题目的挑战,我再另外考考你。”

    ……

    15分钟后,综合楼楼下,史妮可一脸疲惫但又欣慰地离开。

    冯见雄和虞美琴已经在那儿等她了。

    “怎么样?”虞美琴关心地问。

    “我也过了!”史妮可冲上去拥抱了一下虞美琴,还扭糖一样转了两圈,“真是幸运呢,南学姐本来也觉得招两个人不太够用。我的实力其实不怎么样,不过她看我挺小心谨慎的,勉强够用,其他人又都淘汰了,就把我留下了。”

    说罢,史妮可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转向冯见雄,腼腆而恳切地说:“以后还要雄哥多关照我一些了,我自己肯定是找不到案子的。”

    “放心,只要你肯做,能吃苦,还怕没事儿做么。”冯见雄随和地宽慰了一句。

    这个结局也不错。

    虽然史妮可没有进校队的能耐,但毕竟还能在法援中心继续三人行。

第70章 灰色收入

    11月初、辩论赛结束之后,冯见雄的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起来。

    每周除了偶尔上上课,他就是每周一次上上校台的节目,或者帮邱老师刘教授做点论文打点杂,持续地在校园里积累着自己的名声和粉丝——其实哪怕在课上,他多半也是在开小差做自己事情,反正这些课前世都已经学过。

    刚刚成功加入的金陵师大法援中心,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把重要案子交给新人来做。刚开始基本上还得跟着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后面厮混,准备材料、写起诉书、写仲裁申请……无非都是些不用出庭的文案工作。

    纵然冯见雄表现得轻车熟路,什么都会,那也不过是把这段实习期从一个学期缩短到一个多月——还别嫌长,真到了社会上,哪怕是正儿八经过了司考找律所挂证的新律师,前两年也是捞不到出庭机会的。基本上都是作为廉价劳动力被牛逼律师剥削,做些文书类的工作。

    学校里的法援中心,同学之间好歹没有提成方面的经济冲突,氛围已经比社会上的律所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再加上11月份还有期中考试,法学院的大一课程又是出了名的多,所以冯见雄身边的哥们、同学也都没整出啥幺蛾子。

    史妮可到法援中心一个多月,一点来津贴的案子都没捞着,纯粹打白工。

    幸好她跟南筱袅学姐倒是性子投契,南筱袅颇为照顾她,带着她去区法院和别处出了几趟外勤,给别人做免费的法律咨询、花销都有得报销——在法律援助中心做事,定期都是要去当地的基层法院或者看守所大厅摆摊、提供咨询的。遇到犯了事儿的穷人,哪怕不符合免费帮打官司的条件,好歹也能咨询几个法律问题。

    虞美琴家境好,来法援中心本来也不指着挣外快补贴家用,着一个多月里倒是被派了两个毫无油水的排骨差事——南筱袅去区社保局摆摊的时候,遇到两茬符合法援门槛的讨薪农民工,就接了回来塞给虞美琴。

    虞美琴全程帮写仲裁申请、搜集证据跑腿送材料,好歹积累了人生的第一趟法律实务经验。仲裁虽然不算诉讼,好歹蚊子腿也是肉。

    期中考试的时候,冯见雄轻轻松松考了个全部专业课都95分以上的牛逼成绩。着实把徐明这档子渣宅学渣嫉妒得直抽抽,大呼雄哥果然是人狠话不多、不上课都能门门考高分。

    当然,也就仅限于嫉妒,而不是羡慕——都已经是大学生了,除非是北大清华,否则谁也不会觉得成绩好就能如何如何。

    一个多月一晃而过,转眼到了12月中旬。

    冯见雄在校台的节目也做了一个半月了,辩论赛结束之后没那么多犀利的话题可以引战,吸粉效果渐渐颓势,他如今的博客粉丝数也就稳定在了3万多人——外校的同学已经占了八成以上,而且受众也已经不限于大学城的师生。

    主要是11月份的时候,新浪博客官方提供了一批严肃博客的推介,各大有合作入驻的知名高校都有被推荐的名额。金陵师大这边,新传院的领导和戴台长合计了一下,分给了冯见雄一个名额,让他上了一次新浪博客的首页,结果几天就涨了1万粉。

    这机会能轮到冯见雄头上,也得幸亏05年的博客才第一年起步,其宣传效果还没被各大钻营传统媒体的老教授们看上眼,新传院很多德高望重的教授连开都没开,自然不会来争。

    ……

    这天是12月12,一个星期一。

    刚刚过完周末的冯见雄,第一天回来上课,就被民法课的邱老师喊住了:“小冯,一会儿课间来一下我办公室。”

    冯见雄不疑有他,按时去了。

    办公室里当时并无外人,邱雪把门关上,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解开缠绕在上面的绳子,推到冯见雄面前。

    “这事儿说来还要谢谢你——我借鉴你的素材,写的那篇‘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的司法实践应用’的论文,被《法学研究》用了。”

    邱雪面带笑意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顺带着解释了两句,“不过,我也给你挂了第二作者。稿费和奖金,该是你的也不会少。以后如果有更好的课题,多拿来跟我参详。”

    冯见雄一愣,转念算了下日子,当初他给邱雪提供素材的那几篇论文,都是10月份投的,如今才两个多月,能出结果已经算是快的了。

    《法学研究》是圈子里著名的多核心期刊,属于那种积累三篇铁定可以提前评副教授职称的硬货。

    而如果不怕熬资历的话,哪怕一个讲师一辈子只有一两篇《法学研究》上的文章,也是能评副教授的,只是不能破格缩短年限。

    对于圈外人,或许不怎么会看一本学术期刊的含金量。但这里面好歹有一个基本同行的逻辑:一本期刊如果前后缀越少,书名越短,那就一般越牛逼。

    正如《自然》和《科学》,都只有一个单词的书名,所以最牛逼。

    正如在史学界,凡是《XX国XX简史》的,那一般都是考据癖的微末之作。如果标题简洁到《汉书》、《明史》,那就至少是代表一朝一代的最权威著作。

    如果进一步简化到只有一个《史》字,连朝代都不带,那就妥妥的是史家之绝唱了——中外两界,只有司马迁的《史》和希罗多德的《History》可以单字成史。

    《法学研究》只有四个字,在法学类核心期刊里已经属于简化到不能再简了。人家是中国-社科院办的,圈子里也只有司法部办的《中国法学》可以与之并论。

    其他同为双词书名的《法商研究》、《政法论坛》、《法学评论》,前身都不过时国政、西政、华政、武大之流的学报,档次略低半格。

    不过,冯见雄显然不会被这些好消息冲昏头脑,他冷静地给邱雪泼了点冷水:

    “谢谢邱老师的赏识,不过我觉得,这样的机会不会多的——法学的研究,更多是因人成事,顺势而为才能出成果。这次的文章之所以能这么快被用,和上面的学界骨干试图推动《物权法》立法进程是有很大关系的。而您这篇文章恰巧投其所好了。

    但是,作为一个民法学研究学者,《物权法》立法这样的契机,十年能遇到一次就不错了。恕我直言,等明年形势明朗之后,谁写还不是写?到时候愿意写、也知道怎么写、而且职称、头衔还比您高得多的教授们,都如过江之鲫,咱就没机会了。”

    这话虽然有点失礼,他却是有资格说的。毕竟两者之间已经有过成功的合作了,邱雪知道冯见雄的价值和水平、视野。

    “你说的也有道理,除了这种非常时期,平时还不是论资排辈。”果然邱雪并不以为忤,反而是如是叹息,“不过,反正我不会亏待你的。对了,一会儿你去一下刘教授那里,上次你帮写的那几个实用新型,国家专利局都已经审下来了,包括后来那几个你自己署名的也是,代理费我已经帮你结了。”

    “这么快?谢谢。”冯见雄心中一阵激动,心说自己第一桶金的重要一环,终于齐备了。

    他是后世做过专代的人,知道2013年后因为“刷职称库”的问题,国家知产局收紧审批程序后,一个发明没个一年多别想申请下来(还得是申请者要求提前公开,如果不提前公开一般需要三年),哪怕是实用新型,最快也得半年。

    没想到,如今05年因为“把专利库当职称库”的“聪明人”还不多,国家知产局竟然如此高效,两个多月就批下来了。

    如求学所说,冯见雄当初写了几个实用新型给刘教授、找人兜售职称指标后;他还自己又写了几个,不过不是直接拿来卖的,而是署了他自己的名字。

    这些申请,按说每个也是要给刘教授的专代事务所几千块钱代理费的——当时这行有不少是风险代理,用户交材料时先给30%代理费定金,申请成功、国家知产局批下来后客户再付清剩余70%给事务所。这扣下的70%就是指望事务所多上点心,后续知产局回函要求答OA的时候利索点儿。

    这些代理费,加起来也要一两万。

    对于当时的冯见雄来说,也不算是小钱了,至少比他从刘教授那里赚的钱还多。哪怕算上这几个月、他小打小闹给校外一些商家在博文里落款软推广收广告费,也是付不清的。

    冯见雄本来的打算,是实用新型批下来之后,再结清尾款给刘教授。没想到邱雪竟然说已经帮他结清了,可见邱雪也是想还他一个人情。

    冯见雄估摸着,这几篇论文的稿费都还没这么多呢,但是邱雪发《法学研究》,学校是会给一笔比稿费还高好几倍的奖金的,那应该就比代理费多了。而且邱雪毕竟是刘教授带出来的研究生,说不定还有外人不知道的铁杆关系,可以再打打折。

    这么一想,冯见雄也就坦然受之了。

    这个“邱副教授”,值得长期结交。

    ……

    离开邱雪办公室,冯见雄抽时间去刘教授那儿晃悠了一圈,跟刘教授套套近乎,也拿到了他期待的那几项实用新型的传真件。

    之所以只是传真件,而暂时没有原件,也是衙门太忙导致的行规了,谁都不觉得奇怪。

    在知产界,地球人都知道,无论是专利权还是商标权,国家批了之后一年半载才给实体证书,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办事效率了。

    历史上2016年的时候,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甚至发生过超级搞笑的事情:因为总局“采购商标打印纸”的供应商重新招标出了问题,导致“没有纸”可以发商标证。全国所有商家,足足9个月没有拿到一张商标证。(史实)

    凭良心说,知产局的效率至少比商标局高一些,值得鼓励。

    刘教授应该是知道了《法学研究》的事情,对冯见雄态度更加和颜悦色了,让他有疑问时随时可以来“请教”——人家毕竟已经是教授了,这点架子还是要保持的。只有邱雪这种暂时还是“讲师”的,才会没羞没臊地对冯见雄用“探讨”这样的措辞。

    临了的时候,刘教授还很负责任地提醒了冯见雄几个问题:“你自己署名那几个实用新型,我也看了。跟你以前给别人刷职称用的相比,实用性都挺不错的,但是新颖性貌似都有点问题么?”

    冯见雄自然不会瞒着刘教授:“确实有点问题——所以我当初没敢申请发明,只敢申请实用新型。这不就是指着‘实用新型只用形式审查、不用全面查新+实质审查’的法律漏洞么?”

    刘教授见他这么坦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那也没什么,不过你要是指望真拿这些实用新型去打官司,对方申请一个查新报告,甚至找别的专代事务所向国家知产局申诉、请求将你的实用新型无效的话,我可不保证能帮上你。”

    “我明白,到时候可能还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代理费绝对不会少您的。”冯见雄柔中带刚地客套了一句,便告辞离开。

    刘教授想了半晌,也不知道冯见雄究竟想怎么搞点大事情,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连刘教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对这个大一新生非常好奇了。

    ……

    当天下午课后,正是轮到去法援中心坐台的时候。冯见雄径直找到史妮可,说了点正事儿。

    “妮可,有没有兴趣陪我打一票可以细水长流复制的官司?我提供创意、模式,但是需要人帮我准备材料、搜集证据、碰瓷、出庭……都是些没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不过很烦。如果你愿意,我七,你三,成本另算。”

    “诶?你……你究竟想干啥?”史妮可感觉到一丝危险,雄哥这是又要阴人来钱了么?

    “先说你干不干,这是商业秘密。而且我希望你守口如瓶。”

    史妮可觉得一阵心脏砰砰直跳:“你……找过美琴姐了么?”

    “没敢明说,就试探了一下。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屑于这种擦边球的钱。”

    “他连美琴姐都没说!就和我说了!”史妮可心中一阵激动,顿时面红耳热,然后身不由己、口嫌体直地吐出一个字:“干!”

第71章 深挖坑

    确认史妮可愿意同谋之后,冯见雄还需要处置一些准备工作。

    他趁着法援中心没人,掏出一个准备好的信封塞给史妮可:“这里是4000块钱,你先拿着,去省科技厅、针对这两项刚刚批下来的实用新型专利,申请两份查新报告。

    正常情况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出,理论是500块一份,剩下的钱你想办法打点打点,能催一下加急就最好了。你是女生,跟科技厅那些宅男研究员比较容易套近乎说话……”

    所谓“查新报告”,是各省的科技厅经常会接的一项业务,主要职责是验证一项实用新型专利是否真的具备充分的新颖性——

    因为如前所述,国家知识产权局在审核专利的时候,只对“发明”进行“实质审核”,在审批一项发明时,知产局的审查员会全面检索目前现有的全部专利数据库,以及尽可能查询公开的现有技术。如果发现申请人提交的发明已经与前人重合,那就会否决。

    而知产局在审核“实用新型”的时候,根据《专利审查指南》,审核员是没有义务进行“全面检索”的,只要进行“形式审查”就行了。

    只要申请书、说明书的技术原理讲得通,摘要上关于创造性新颖性的论述说得过去。同时审查员再根据自己经验大致检索一下,没什么明显问题就直接放过了。

    这种时候,有些“实用新型”专利的持有人,为了增加自己专利新颖性的证明力,就会主动请求所在省的科技厅申请一份“查新检索报告”。交500块钱之后,科技厅的人就会在国家专利数据库里,对所涉及实用新型的全部同一大类发明进行全面检索,并出具该实用新型专利和在先技术的创新点对比,形成有政府公信力的报告。

    拿着这份报告,下次再去和别人打该项专利的侵权官司时,胜算就会更大一些。

    史妮可的《专利法》和《专利审查指南》,属于那种连法条都才看了两天的西贝货。

    她花了好久,才搞明白冯见雄让她去干啥。

    听了冯见雄的条件史妮可手一哆嗦,没敢接钱。

    “你……你这个官司,还要先下那么大的本?都还没人侵权你呢,就先花这么多钱作报告?那万一最后赔了呢?有没有把握啊?”史妮可是穷苦人家出身,冯见雄的言行,着实刷新了她的见识。

    “放心,听我的,先把查新报告做出来,侵权的人很快就会上门的。”冯见雄轻描淡写地宽慰妹子,“几千块钱算个啥?为了布这个局,我前前后后一两万的本钱都已经砸下去了,你要我半途而废不成?”

    “两……两万?这都三年的学费了!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史妮可忍不住惊叫起来,旋即想到隔壁还有其他社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神里也满是惊恐。

    她柔肠百转地想了半晌,半是商量半是求饶地说:“雄……雄哥,要不,这桩生意我就只拿两成……或者两成半好了。我开始还以为大家只要出点力想想计策就行了,原来还要你投资那么大的本钱下去。我就干干活的人,拿三成是不是多了点……”

    冯见雄生平反应速度之快,可谓是当世一流。

    然而,听了史妮可这番话,他是真转不过弯儿来了。

    他玩味地盯着史妮可的眼睛看,试图看出妹子的真实想法:“今天我算是活久见了,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谈报酬讨、价还价往更低的还的?”

    史妮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心虚,脸色一红,低头诚恳地说:“其实,我拿四分之一真的够了,不过我就一个条件——以后跟你合作的事儿里面,凡是要垫资投钱的事情,都你去,你别让我垫钱就好,我只出力。”

    冯见雄恍然大悟:还真是胆小的苦人家孩子啊,原来是担心这个……

    不过,想想市面上那些“招聘单位还要应聘者先交服装费培训费”之类的人力资源骗子,冯见雄如今的所为确实很难让人看懂。

    谁让他进行了“商业模式创新”呢。

    “这种人,不调教调教,怎么敢做大事!要是让你看到那些打个官司,自个儿诉讼费就要先垫交几万几十万的,估计这妞儿压根就不敢起诉了吧。”冯见雄暗暗摇头,如是脑补着。

    要知道,法院审理民商事诉讼案件的诉讼费,可是根据诉讼标的的百分比抽成的——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明明最后只要回来几万块或者最多十几万的侵权案件,起诉一方律师在写诉状的时候,动辄要写“请求索赔精神损失费800万/3000万”之类的天价诉讼标的。

    这样写,法院收的钱多,立案动机才会比较强烈。进入庭审阶段之后,也不太会卡进度,而是会打了鸡血一样尽快审结。

    而如果诉讼标的写得低了,哪怕法院勉勉强强给立案了,多半也会遭遇“根据《民事诉讼法》,这个案子要求一年内审结,咱就拖够你一年”的无形阻挠。

    而反正不管最后判下来具体赔多少,诉讼费都是根据起诉书上写的请求额来收的。

    一件知识产权案,索赔100万,法院就按100万案子的算法,先收1万3受理费。

    哪怕判下来只赔10万,按说只要2千多受理费,多下来的1万1也是不退的。

    以史妮可如今这么璞玉未琢的胆小怕事状态,冯见雄怎么敢给她大案子做?

    欠调教呐!

    不过,人心淳朴,也有淳朴的好处。

    真换一个胆子大的、一点就透,冯见雄还得提防着对方学会了本事之后,背叛自己单飞。

    想明白前因后果,冯见雄自然知道该用什么话术调教妹子。

    他一脸人畜无害地安慰:“放心,怎么会让你垫钱!不过我也说好了,到时候分钱,成本要先刨除掉,只是拿纯利润分你四分之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不会不会!白赚四分之一我已经很满意了!”史妮可连忙应承,果然丝毫不介意自己拿钱少了,还为自己少承担了风险而庆幸,“现在,能告诉我查完新之后,到底想干什么了么?”

    “急啥!一步步来,你先拿到报告,我再告诉你下一步。”冯见雄还是很注重商业机密的保护的,不到做事的那一步,也没必要透露更多。

    史妮可也才是刚刚起步,自学成才,这一点点就够她消化好久了。

    ……

    五天之后,周末。

    一周的时间,倏忽在学习和布局中过去。为了跑冯见雄的事儿,史妮可也难得地跷了两天课。

    冯见雄忙完自己这边手头的事情,正想约史妮可出来,交代下一步的计划。

    他本该打电话的,不过刚好准备关电脑下线,看到史妮可的QQ在线,也就下意识点了QQ。

    如今已经是05年底,市面上出了一种叫“珊瑚虫版QQ”的第三方篡改软件。

    冯见雄觉得这个比较干净,可以把官方推送的广告都去掉,所以就用了“珊瑚虫版”。

    “珊瑚虫版QQ”还自带一个功能,就是可以读取交谈好友的IP地址,从而定位对方所在的大致地区,一定程度上也防止了网上装女人行骗的骗子。这种定位大致可以精确到区县的程度。

    他点开史妮可的头像,刚打了几句字,还没点击发送,却是一眼瞥见史妮可的头像边上小字标注着“金陵市XW区”。

    “诶?不是应该在QX区的么?晕,想起来了!妮可周末要进城回家的!这闹得……”

    冯见雄是个细心的人,如今钱的影子都没让对方见着呢,就各种支使人家放弃休假,貌似有些不太好。

    他想了想,打了一句:“在家呢?”

    对面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了一个字:“嗯。”

    “我恰好要进城,查新报告赶在昨天下班前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星期一拿给你吧?”

    “不用,我顺路,来拿一下好了。”

    “诶?你要来我家吗?”

    冯见雄可以感受到妹子的抵触,立刻改口:“你家附近约个地方也行。”

    史妮可想了想,心无芥蒂地说:“好,那就玄武湖边那个情侣园茶座吧,就是蓝精灵业大学那条街对面的公园里。”

    冯见雄合上笔记本,收拾好材料,略作准备,就打车出门。

    ……

    “可可!你要死了!说过多少次了!人走开久,要把熨斗竖起来放在架子上!你又平放,烫坏了桌子不要钱买啊!”

    史妮可屁股还没离开那台摆着老旧台式机的电脑桌椅,背后就传来了母亲的呵斥。

    史妮可立刻像兔子一样跳起来,蹦回熨衣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以为就聊两句很快的。”

    她嘴里一边道歉,手上却是不敢停手,麻利地帮母亲继续熨一副。她家的干洗店每周都要接很多活,有些整熨的活儿母亲忙不过来,都要靠她周末来帮两天忙。

    史母在旁边给衣服上的大块顽固污渍喷药水,顺了一会儿气之后,便问史妮可:“是同学找你么?”

    史妮可从来不对母亲隐瞒什么,坦诚地说:“是啊是啊,大学的同班同学。妈,一会儿我快点熨完,可能要出去一两个小时,是挣钱的正事儿。”

    史母的眼神一转,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刚才我喊你之前,看那个闪的头像,好像是个男的?”

    史妮可再迟钝,这也该反应过来母亲是在怀疑什么了,她脸色一红,不依道:“妈!你想到哪里去了!雄……冯同学是好人!”

第72章 污染妹子的节操值

    一个小时后,玄武湖岸边的情侣公园内,一家咖啡馆兼西点屋。

    冯见雄先到,要了两杯焦玛,还有一个史妮可最爱的大号黄桃抹茶慕斯。

    他自己并不嗜甜品,也是吃过饭才出门的,所以就没要。

    依稀记得,上次辩论赛夺冠后,虞美琴请客庆祝,就点了这货,然后史妮可一个人吃了三人份。

    “让你久等了,我家里有点事,干完活才出门的。”史妮可左顾右盼地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看到冯见雄之后才快步跑进来,一溜烟就坐在他对面,还拘谨地道歉。

    “呃……你换发型了?”

    冯见雄明明记得史妮可也就周五去科技厅拿报告、才跷了一天课,周四还见过呢,怎么就做头发了?

    说好的标志性卖萌双马尾呢?

    变成了一根精神的单马尾,还怎么妮可妮可妮?

    不过,倒是出人意料地变得成熟干练了几分,像是个女大学生了。

    那修整之后的发辫,向脸颊一侧如瀑垂落,很像《最终幻想13》中、塞拉妹子的造型。

    “唔……去了几趟科技厅,被人背后说不像是来办事的,就换了……”史妮可略羞涩的解释了一句,下意识抬手想把鞭子往脑袋正后方扯,“你不喜欢?”

    “这话说的,我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不喜欢。”

    “那,好看吗?”史妮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胆子就大了,竟然问出这样个问题。

    太羞耻了!怎么能讨要别人表扬自己好看呢!

    “好看……对了,你的手怎么了。”冯见雄并不擅长夸奖妹子好看。

    正好注意到史妮可扯辫子的手指上贴着个创可贴,他连忙借机转移话题。

    史妮可害羞地“嗖”一下把手缩回去:“也没什么啦,就是刚才,熨衣服有点急,烫到了。”

    如果不急,只怕她还得让冯见雄等更久。

    “这孩子家里真这么苦?”冯见雄微微动了些恻隐之心,也没多想,抓住史妮可的手,扯过来凑近了看一下。

    “你说你……唉,要不我先预支你两千块钱经费吧,等第一个案子下来之前,你也好补贴点儿家用。我都要你去做的是大生意,你还在这儿自己熨衣服挣这点零花小钱?要是再弄伤了自己,误了我的事儿怎么办?”

    冯见雄说了半晌,妹子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正纳闷呢,抬头一看史妮可的表情,却是脸色红得滴血。

    “你……你先松开……”妹子恳求的声音,低如蚊蚋,软糯无力。

    “哦,好。”冯见雄立刻放开了史妮可的手,“我这不是想看看你伤到没有,来来来,吃蛋糕。”

    史妮可眼观鼻鼻观心地乖乖开始吃蛋糕。

    这种传说中周星星发明的“注意力分心转移大法”,确实在消除尴尬方面颇有功效。

    冯见雄也意识到刚才唐突了妹子,就假装看查新报告。

    不过他是个事业狂,假装着假装着,就真的看进去了。

    忘了交代一句,冯见雄此前以自己署名申请的这两项实用新型专利,内容是关于建筑方面的。具体来说,是两种新型的“玻璃幕墙/干挂石材墙面施工结构件,及其通风结构配件”。

    具体的技术细节没啥好解释的,通俗的说,就是一种大约05、06年前后渐渐要开始流行起来的、用于写字楼外立面施工的结构设计。如果想拿去碰瓷,或者真遇到人侵权,那么打官司的相对方,一般都是房地产开发商、承包商。

    这两项技术,其实并不是冯见雄发明的,而是目前已经为少数人所知的“现有技术”。

    但冯见雄就是申请下来了,还拿到了查新报告,这里面就颇钻了一些行规和法律的空子。

    报告上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那名出报告的省科技厅研究员,列举了好几项申请在先的类似设计,但都不能完全覆盖冯见雄申请的那个实用新型的创新点,因此最后的结论是“新颖性充分”。

    还有一个红艳艳的省科技厅公章背书。

    “才三四个工作日就仓促拿出来的报告,果然只来得及搜索专利数据库。连公开的现有技术和行业技术标准都没来得及查。”

    冯见雄得意地点点头,嘉许道:“妮可,这事儿你办的不错——换我一个男人去催,说不定还催不下来。”

    史妮可刚吃了半个抹茶慕斯,听了冯见雄的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你是说,你申请的这两项实用新型,其实不该被通过的?不该具备新颖性?”

    妹子的反应,在冯见雄的意料之中。

    “别紧张。”冯见雄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然后好整以暇地解释,

    “事情做到这一步,后续的细节我也不瞒着你了。这里面的法律原理,也有必要交给你,以后你才好帮我复制这个套路。

    其实,我申请实用新型的这两项技术,是刚刚在业界半公开、甚至列入了个别推荐性的行业技术标准,属于‘现有技术’,按照法理是不能被授予专利权的。但是我利用了‘实用新型只进行形式审查、不进行实质审查和全面检索’的法律漏洞,把它申请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项技术才在专利检索库里根本查不到创新点完全重合的同类——因为即使有个别真心做学问、只懂技术不懂法律的建筑学专家、注意到这项技术,也会发现这是‘现有技术’,想当然地会觉得‘这东西根本申请不下来’。

    只有我这种既有点技术常识,也精通法律,并且还精通《专利审查指南》的人,才会钻这个空子。”

    实际上的操作,远比冯见雄说的要更复杂得多。

    因为如果一项“现有技术”现有得太久了,行内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公开技术了,那冯见雄后续的碰瓷也是没法进行的。

    真要实施这一系列操作,还得确保所挑的“现有技术”具备以下两个特征:

    首先,这个“现有”不能太久,这里头还有个时效性。

    换言之,一个05年下半年才刚刚曝光的技术,到05年年底被人恶意注册,这是有可能瞒天过海的。但如果对一个04年就曝光的技术这么干,十有八九只能是失败——因为圈内人都已经知道了。

    其次,这个“现有”的技术,还要有被人广泛应用的可能性。

    如果是个很冷僻的东西,甚至是毫无商业价值的现有技术,那就没人来用、来“侵权”了——比如冯见雄此前找刘教授给人刷职称数据用的那些造假专利,就属于一辈子没人会实施的坑货。所以那种东西只能一个几千块地跑量,不能用于碰瓷。

    要碰瓷,怎么也得到一条车来车往的路上找生意吧?去无人区碰瓷,碰谁呢?

    这两点逻辑,那也是做了多年阴险大律师兼专利代理人、两方面经验都很充分的,才能体悟得到。

    眼下史妮可就是个复制式的执行层,不需要“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因此冯见雄就没有多废话扫盲。

    何况,说了妹子也不一定听得懂,说不定反而让她更加畏首畏尾怕犯法。

    就刚才冯见雄已经说出来这些话,史妮可都花了好几分钟消化。

    然后妹子惴惴不安地问:“那你下一步呢?拿到了查新报告、而且这几项技术其实是现有技术、有推荐性行业标准给你安利。那么应该马上会有房地产承包商‘不小心误用’了这项技术吧?然后你就打官司告上门?起诉他们侵犯了你的专利权、问他们收授权费?

    可是对方也不傻啊,如果他们是从行业技术规范上看来的设计,他们肯定知道这是现有技术的吧?根据《专利法》,他们可以在诉讼期间提交《专利无效申请》,把你这两项本来就是瞒天过海的实用新型废掉的呀!那你前面的钱不是白投了?”

    史妮可提到的《专利无效申请》,是《专利法》规定的一项救济措施。遇到专利权官司的时候,如果被告侵权的一方,认为原告的技术当初就不该被授予专利权(比如在原告申请前,该技术已经向社会公开过了),那么就可以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出无效申请,并且写明所依据的证据。

    国家知产局收到申请之后,会对申请方的证据进行一一审查,还可以根据自己的职权进行全面审查——也就是哪怕申请者没提到的证据,如果知产局的审查员自己检索第三方资料查到了,可以用于证明“该项技术不该被授予专利权”,那也可以主动废掉这项专利。

    而司法实践中,因为大多数“实用新型”本来就根子不稳,好多在打官司时都被废了。

    冯见雄这两个专利,就属于明显经不起推敲的。

    打官司时,对方真肯砸本钱弄《无效申请》,一查一个准。

    这就是史妮可担心的来源。

    可是,史妮可说完之后,并没有从冯见雄脸上看出任何波澜和不安。

    “你觉得,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么?”冯见雄智珠在握地微笑着。

    “你讲的,是法理。我赌的,是实践惯例,是成本,是效率。

    如果我有办法做到:每打一个官司,索取的赔款金额,都比对方的诉讼费加律师费加找专代事务所查新、无效申请乃至一切费用加起来的总和,还要更低——你觉得对方会继续费钱费力和我死扛到底,还是选择稍微给点钱就和解呢?”

    史妮可的眼睛,一下子涨大了不少,眼神也变得颇有光彩:“你……你具体想怎么做?”

第73章 洗完脑子好赚钱

    “自己找省科技厅查新,才几百块钱。就算找事务所,各种打点、咨询,也就几千块钱。

    专利权诉讼的律师费稍微贵点儿,凡是涉及专利的,很少有低于一两万的出庭费的。法院方面收的诉讼费应该低于两千块。

    如果还要找专代事务所出面、向国家知产局提交《专利无效申请》,假设答两次OA、搜集一轮证据。事务所打包的调查费、代理费,加起来也就一万多块……”

    史妮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根据刚才冯见雄启发的思路算计着“被碰瓷一方如果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要花多少法务成本”。

    两分钟后,把各种可以想到的费用统统加起来,史妮可也才颓然地发现:应诉方的所有开支,还不到3万块钱。

    “那岂不是说,你以后用这种不牢靠的实用新型碰瓷,每次官司的索赔额都只能提2万块?只有这样,那些被你告的建筑承包商,才会为了防止出现‘哪怕打赢了官司、花掉的律师费诉讼费专代费加起来,比输掉官司要赔的钱还多’,而选择跟你服输、庭外和解?”

    史妮可对自己的算法还不是很有信心,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犹豫。

    不过在她内心,倒是豁然开朗了。

    如果打一个官司就能要到两万块,而只用花一两千给法院的诉讼费成本,律师也由自己人当,再刨除掉车马费……

    这么一算,一个官司怎么也能净赚1万5千块呢!要是一个月里能多方出击,碰瓷个两三个官司,在不同地区的不同法院起诉不同的被告……啧啧,岂不是月入三五万?

    当然,前提是能碰到那么多瓷、找得到那么多恰巧不知情用了冯见雄写入专利中设计的商业地产楼盘。

    冯见雄说过分她四分之一……那她史妮可也是“月入万元”的小富婆了!

    如今是05年底,按照06年的大学生就业工资标准,“月入万元”怎么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史妮可越想越激动,脸色都憋红了,却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冯见雄还没认可她的判断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她猜的当然不对。

    冯见雄委婉地教训道:“只索赔两万?小气!你要是只写2万,法院立案都能拖死你信不信!而且你根本不懂诉讼心理学。按照现在的行情,最简单的民事案件请律师,哪有低于5000块律师费的?索赔额写得这么小,对方只会看不起你,以为你律师都请不起。他们欺软怕硬的心一起来,说不定就不肯跟你和解了。

    再说,就目前这种布局,我们的底牌还是不够硬。稍微遇到一个愣头青,硬要‘宁可烧钱也得争口气’,砸钱找专代事务所申请,把咱的专利无效了,那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果然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么……那……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史妮可一阵自责,继续虚心地求教。

    冯见雄伸出一根手指:“我还要再加上一道筹码——这就是你年底要做的事情。”

    “什么?”史妮可急切地问。她幻想着自己月入万元的美好生活,也顾不上矜持了。

    “你随便找一个本地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最好职称高一点的。主动委托一个专代事务所,抢先就我这两个专利对国家知产局提出《专利无效申请》。

    然后你再打听一下具体经办的代理人,也打点一下,让他别太尽全力。申请中的‘无效理由’必须按照我到时候提供的理由写。

    这样的话,因为无效理由不充分,国家知产局一般是查不出我们没有新颖性的。

    我们下次真拿这两个专利跟人打官司的时候,被告方就算起了‘咱是不是能申请对方的专利无效’这个念头,他们也会先看看前人的努力。

    如果他们看到‘原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申请过让这个专利无效,但国家知产局复核之后驳回了’,他们还不会知难而退么?”

    史妮可恍然大悟。

    冯见雄的招数,说白了其实就是八个字概括:“左右互搏,自导自演”。

    比如一个十年后的网络生存游戏,《绝地大逃杀》。

    如果一幢安全区中心的掩体门关着,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不知死的人想试试看攻楼。

    但是如果守楼方请一堆群众演员主动配合进攻、然后全部打死在楼外,让后来者看到“楼梯上快递箱尸体枕藉”的惨状,那后来者肯定会被震慑住。

    又比如周洁伦用剑圣的时候,对面买一个钻石导演队,人手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给周洁伦各种花式送人头,送到潘塔诶死、雷简德瑞。那不知情的外人下次肯定也会见到周洁伦就躲。

    “太……太阴险了吧?怎么给雄哥想到的?跟这么厉害的人一起,会不会被他骗啊?诶呀瞎想啥呢!你一个穷妞,有啥好被别人骗的!”

    史妮可强行试图收摄心神,犹然觉得一阵目眩神迷。

    冯见雄的天马行空,已经不是“还有这种操作”可以形容的了。

    简直是阴谋家的集大成者。

    可惜,这还没完。

    冯见雄等史妮可消化完前面的话、回过神来之后,又紧接着补了一句继续刷新妹子三观的干货。

    “而且,我这么做还有一点好处——你可知道,所有的专利代理事务所,在接案子的时候,对于‘从未被人申请宣告无效过的专利’的无效申请代理收费,和那些‘已经被人申请宣告无效过、但前一次申请人申请失败了’的代理费,是截然不同的。

    因为专代事务所的人也知道,后一种情况,他们申请的成功率要低得多、难度要大得多、往复答辩要付出的劳动和精力也多得多。如果前者只需要收1万宣告代理费,那么,后者要价3~5万都有可能。

    同时,具体打官司的律师事务所也会评估案子的难度,接案时的开价也会明显变高。这些,都可以让我们在起诉的时候,起诉书上写的索赔额可以翻着倍往上涨。”

    最后这番话,让史妮可足足花了十分钟来细细揣摩。

    她并不是听不懂,而是想不通这些东西冯见雄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些可不是法律,甚至不是司法解释。

    这些都是需要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积累的行规呀!

    冯见雄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不过她很聪明,没有选择问出来。她不愿意去怀疑冯见雄的能力,这些日子的接触,已经让史妮可形成了一种盲目崇拜,认为雄哥就是无所不能的。

    她吃完碟子里最后一口抹茶慕斯,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后再好好学习一下,下周就开始动手。

    临了,她提出了心中最后一个问题:“那……《专利无效宣告》的申请,不需要是利害相对方的嘛?我们都没告别人,就直接半路跑出来一个设计院的老教授主动要废掉我们的专利,会不会有点假?”

    “妮可呀妮可,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专利法实施细则》没看完吧?‘自国W院专利行政部门授予专利权之日起,任何单位或者个人认为该专利权的授予不符合本法有关规定的,可以请求专利复审委员会宣告该专利权无效’——这都是一次不差的原文法条,你的理解力呢?

    什么叫‘任何单位或个人’?如果必须是利害相对方才能申请,还叫‘任何单位和个人’么?这条法律,简直就是专门为我们这种左右互搏、自导自演的人量身定做的啊!这种法律空子不充分利用起来,岂不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档?”

    冯见雄的回答轻车熟路。

    虽然他从来不齿于背诵法条,也认为背诵只是一种下等人的技能。但毕竟上辈子用这玩意儿用了十几年,所以条件反射地背了出来,形如本能。

    史妮可一阵惭愧:“唉,和雄哥一比,我真是学渣中的战斗渣啊。”

    ……

    冯见雄足足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为史妮可扫盲后续打碰瓷官司所必须的基础知识。

    12月的天,已经入冬,五六点钟天就彻底黑了。

    他也知道不差饿兵的道理,便提议:“要不我叫两份套餐,吃完再回去吧?”

    史妮可一看天色,才发现已经挺晚了,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出门前妈妈关照我回家吃饭的,烧好了不吃也浪费——我就住在附近,很方便的。”

    妹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不远处一个高层楼盘。

    那是一个叫“盛世华庭”的新小区,也就去年才开始交付。相比于附近还没旧城改造的城郊结合部,这个主打“玄武湖湖景房”的新小区显得颇为高贵。

    当然了,所谓“城郊结合部”,那也是针对05年的金陵城而言的。要是搁五年十年之后,随着城市的扩张,玄武湖周遭都算是实打实的市区了。

    “你家住这儿?看不出来啊,这里房子很贵的吧。”冯见雄没了解过眼下的楼盘价格,但他看样子也知道这个新小区应该不便宜。

    史妮可连忙否认:“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家怎么买得起这里的房子,这里听说快涨到7000块一平了——是我母亲开的干洗店,就在这个小区里,一间长租的门面房。她舍不得另外花钱租住的地方,所以就住在店里,我周末也是住在店里,睡折叠床……”

    冯见雄心中顿时升起了几分怜香惜玉:“那怎么不租旁边小区的农民房开店呢?”

    史妮可腼腆地解释:“农民房社区里的人,谁有高档衣服要干洗?住高档社区的人,也懒得跑到外面洗衣服。我妈租的店虽然贵,但是好歹整个小区里就一个干洗店,生意就好一点……”

    冯见雄闻言,鼓励性地拍拍史妮可的肩膀:“你只要跟着我好好干,很快就可以为你母亲买一套那里的房子了。”

    “嗯!”

第74章 竟然当我是骗子

    “妈,我回来了。”史妮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店里,跟母亲打了招呼,颓然倒在折叠躺椅上。

    今天这个下午,她算是彻底烧脑过度了。

    冯见雄的思路,这世上没几个大学新生能跟得上。

    “一回来就赖着!先吃饭!”史母正在卫生间里刷炒锅,水声很大,只能扯着嗓子喊。

    这间干洗店,是作为门面商铺设计的,并没有厨房,所以也没有预留装油烟机的通风管道。

    加上干洗店最怕油烟熏了客人的衣服,所以史家连煤气灶都没装,做饭从来都只用一台小电磁炉,烧菜还要尽量少放油、不干炒。

    “妈,放着吧,吃完我一起洗。”史妮可懂事地走进里间,劝了母亲一句。

    母女俩洗了手,坐回饭桌前。

    桌上的干煸四季豆根本名不副实,完全是放了水后煨干的,图的就是不起油烟,唯一的半荤菜小炒肉也不正宗,是加了水煮熟的。

    史妮可味同嚼蜡地划拉了两筷子到饭碗里,本能地吃起来。

    她在外头那副饿货属性,多半是家里的窘迫逼出来的。

    史母夹了点小炒肉到碗里,一边随口问史妮可:“怎么谈了这么久?又不是平时见不到。那个冯同学到底有啥赚钱的门路?你可别被人骗了。”

    史妮可本就心累,放下碗筷撒娇不依:“妈!我说多少次了,冯同学是好人!我这么穷,有什么可被骗的!”

    “怎么没可骗的?我家可可这么可爱,那才危险呢……”史母本来只是打算在脑子里想想,却是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

    史妮可一阵焦躁,急切地自辩:“妈你说什么呢!人家哪里……哪里可爱了。你要是担心这方面,那更不用怕了。冯同学身边关系好的、比我漂亮的女生多了去了。呐,我上次说那个选进校辩论队的美琴姐,可不比我漂亮多了,家里还有钱有修养。人家要是想那个,找我干嘛!”

    史母听了女儿这番妄自菲薄的话,却是不高兴了:“嘿,你懂什么!那个冯同学真这么人才出众?再说,就算他身边还有比你漂亮的女同学,你以为这世上的男人会嫌弃身边美女太多?还不是一个个觉得多多益善!你呀你,根本不了解男人。

    妈这是为你好,我也不是说那个冯同学就一定就想骗你。但刚刚读大学的新生,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想到一个啥点子就一定赚大钱,结果竹篮打水多了去了。大钱哪里是这么好赚的?”

    “冯同学跟他们不一样……”史妮可还想辩解,内心却是自己也犹豫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他让你每天忙里忙外到底是做怎么个生意?你到现在连他名字都不跟妈说,妈能不担心你么!”

    “他叫冯见雄,钱塘人,家里都是正经人家,人品绝对没问题的。”史妮可打了句保票,正想继续解释,却想起那些具体安排着实不适合向长辈透露。

    因为冯见雄关照过她尽量保护商业机密。这事儿,卖的就是一个思路创意。

    其次,这种打法律擦边球的灰钱,说出来反而容易让老一辈从小接受社会注意教育、思想不够解放的人担心。

    毕竟在史母这辈人年轻的时候,投机倒把都是犯罪呢。

    史妮可如此转了几个年头,便委婉地拒绝了母亲的打探:“妈,反正都是帮人打官司赚点辛苦钱,具体怎么做,我真不能和你说,你就别问了。”

    史母只有初中文化,见识全靠生活阅历,胆子自然比较小。凡是经官动法的事情,一概觉得有危险。

    见史妮可如此忸怩搪塞,她顿时怒了:“嘿,你个死丫头!我就说你们一帮年轻人异想天开。不行,我不许你去!”

    “妈你怎么这样,这是商业机密啊!”

    史妮可再三求饶,却始终咬死了不吐真相。

    最后好说歹说,史母总算是在和她约法三章、要到了好几个“不平等条约”,才松口。

    “不平等条约”的内容,无非是:

    住校的日子,每天晚上10点前必须用寝室的固定电话给家里打电话,不许半夜三更在外面。

    不许孤男寡女一起去外地,不许一起住。

    出去不管谈什么事情都不许喝酒。

    史妮可全部选择了答应。

    史母却还没彻底放心,暗暗盘算着:“不行,这死丫头,可别被男生骗了,以后我得找机会跟着她。”

    冯见雄当然不知道,他这种光明磊落依法赚钱的正人君子,到了女同学家长眼中,居然会被当成坑蒙拐骗的小人,真是冤呐。

    ……

    两天后,周一。

    地处炫武区的金陵城建设计院。

    年近五旬、满面油光、地中海谢顶的吴琛,像往常一样,九点半过后才来到办公室。

    他是教授级高工,最高一级的职称了,也是院里分管结构设计的副总工。

    因为资历的关系,吴琛已经七八年不用亲自出图了,都是院里的小年轻画图,他审审盖个章就成。

    上班来得太早,也没什么屁事做。

    不过,职称高归高,在城建设计院这种地方,近年来的收入却是颇不理想的。

    随着房地产开发潮的来临,从04年开始,本地的保利、金地这些大地产商自建的设计院,单子接得盆满钵满,设计费还收得高。

    那些院的高级设计师每个都是月入数万,就是辛苦些。而靠政府基建单子活着的体制内设计院,教授级高工才刚刚拿五位数。普通的高工,副教级的,靠七八千块过日子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体制内的肥货们,早已失去了自主觅食的能力,要他们自己去市场上抢房地产商的订单,肯定是抢不过的。

    清闲,但是钱少,正是吴琛和他同类们目前的生存状态。

    他正在喝茶看新闻,门口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然后有下属轻轻地在开着的门上敲了两下。

    吴琛抬头一看,是结构工程师姚婷。

    “吴总工,刚才有一个新客户预约,您一会儿有空么?”姚婷轻声细气地问。

    姚婷传这个话,也是看在对方刚才许了点见面礼,既不显眼,又挺实惠那种。个中细节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客户?找我?”吴琛眼睛一转,心说能让姚婷这么巴结的客户,说不定是有所求了,“那就见见吧。”

    几分钟后,穿着筒裙小西装、蹬着不太稳当的高跟鞋的史妮可,一脸微笑地被带进了办公室。

    史妮可款款地在吴琛对面的客椅上坐下,双腿用小鸟坐的姿势夹紧,把筒裙拉挺,然后音色甜美地客套:

    “吴教授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史妮可,是金陵师大法律援助中心的。久闻您是金陵建筑设计界最权威的结构学大师,我们这里有一件技术上的案子,可能需要您仗义点评一二呢。”

    吴琛眼前一亮,地中海秃顶的脑门子上,油汗都凝了起来,兴奋得印堂发红。

    被一个那么可爱萌人的年轻姑娘吹捧,说自己是金陵地界上XX领域的技术权威,那种感觉是挺爽的。

    而且作为一个“教授级高工”,虽然职称级别是一样的,但毕竟不是真教授。如果别人愿意称呼他“教授”,他就会有些飘飘然。

    虽然对方提到的案子……貌似不是设计案吧?

    但是,也不妨聊聊。

    “嗯,那个,权威也谈不上,不过我在这一块也是二十多年的经验了,比较了解情况嘛。实话实说,现在外面保利地产、金地地产那些设计院,结构这块那是真不像话……”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傲然抨击了一下那些接案子接到手软的民企同行。

    史妮可陪着小心聊了几句,终于图穷匕见把来意彻底说清了。

    “吴教授,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事务所最近也在为某家建筑承包商服务,他们最近有个写字楼的工程,外立面的幕墙/通风结构设计,用了《JGJ-T/XX-2005》这项推荐性行业标准中的一些技术。

    按说这些技术能被写进行业技术规范,肯定该是已经公开了的。但是最近却有一个单位对我们的客户发了律师函,说我们的施工设计侵犯了他们的一项实用新型专利,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只是,我们自己人微言轻,怕亲自向国家知产局专利复审委员会申诉,力度不太够,您作为行业权威,若是肯代为以您的名义申诉,我们绝对感激不尽。”

    (注:不要在意标准号,我用XX隐去了,查不到的。)

    吴琛听完,竟然有些尴尬。

    他挂着教授级高工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系统学习本领域的最新技术了。

    史妮可提出来的那个最新的、今年才出的推荐性行业技术标准文件,他竟然没听说过。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轻车熟路地打着官腔:“这个嘛……你说的标准我大致也是知道的,不过你提到的那两项技术,和标准上公开的技术是不是一致,我也要经过长期的比对、深入的研究才好下结论嘛……”

    史妮可立刻善解人意地消弭了吴琛的尴尬:“吴教授,您是日理万机的人,怎么好叫您如此操劳?我们所的意思,是一切调查取证的工作,我们都先做好,您看一下,以您的名义提出申诉就行了。当然,您这样的人时间宝贵,哪怕只是看一遍,我们也愿意出5000元咨询费,其他费用自然也是我们全包,希望您不要嫌弃。”

    “不用我亲自调查、写论文,只要签个字以自己名义提出申诉,就能白拿5000块钱?”吴琛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顿时觉得这门送上来的生意做得。

    5000块也等于他两个星期的工资了,关键是并不费什么事儿,哪怕他想认真负责一点,看完对方预先写好的申诉材料,也就个把小时能搞定了。

    一个城建设计院的教授级高工,节操值并不是太贵。

    “嗯,现在有些野鸡设计所,确实也太不像话,乱申请专利!为了规范行业风气,这个忙我帮了!”

第75章 第一滴血

    无效宣告申请,一般来说不管是通过还是驳回,都得两三个月的功夫。

    但是因为临近年关,各部门都要凑今年的政绩数字,有些案情比较明确、双方略一交锋后其中一方主动认输的案子,无论是在国家知产局的专利复审委员会,还是各级法院,都是很容易被放过去的。

    史妮可是12月中旬搞定吴高工的。相关的材料,冯见雄早已写好,包括后续双方答辩时左右互搏的内容,也都一次性准备完。

    然后冯见雄给了史妮可一点路费,让她亲自坐飞机赶去京城,直接到知产局现场递交材料,这样各个环节的往复都能快一些。

    这是史妮可人生第一次坐飞机,颇让妹子激动了一把。机票是提前十几天订的,有点折扣,也就五六百块钱。

    史妮可翘课在京城住了十几天,挑的都是100多块一晚的郊区破宾馆,圣诞节过后,终于神速拿到了冯见雄要的东西。

    一纸《无效宣告申请驳回裁定书》。

    半个月搞定平时两个月的事儿,那就是本事。

    回来的路上,史妮可没舍得坐飞机,虽然冯见雄给她批了经费。

    她买的直达卧铺,夕发朝至,睡了一夜就回到了金陵。

    冯见雄本来也不想把一个刚刚18岁的小姑娘放到外地去抛头露面历练的。

    无奈他在金陵本地要做的事情更加需要随机应变,对技能和智商的要求更高,史妮可目前还不胜任,必须他亲自操作一遍,所以也只能是这么安排了。

    圣诞节后第三天,史妮可先回了一趟家,和母亲汇报平安,接受拷问。然后把自己彻底洗白白拾掇干净,回学校找NPC冯见雄接任务。

    ……

    财大对门的大成名店,冯见雄挑了一家做石锅鱼头的特色菜铺子,给史妮可接风。

    在外头颇为节俭的史妮可,看到泉水鱼就据案大嚼起来。当然她也没忘一见面就先把《驳回裁定书》拿给冯见雄看。

    冯见雄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就一边看着妹子吃,一边和她说事儿:

    “我这边,已经找好第一个起诉对象了——这段时间,我每天查地图,网上搜,把金陵城里里里外外在建的写字楼楼盘都备案了一遍。

    然后看网上公开的设计效果图,觉得看外观就容易找到侵权可能性的工程,就再到现场实地考察。最后总算是确定了两三个项目都有非常大的侵权可能,挑了其中最软的一个柿子,先捏一捏。”

    冯见雄说着,把几页用回形针别在一起的简单材料,轻飘飘地推给史妮可。

    “这个叫‘银地广场’的野路子写字楼项目,投资的开发商背景不强;负责具体施工的承包商,就是个两年前刚刚包工头换了身皮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我打听了这个工程的设计院,请的是要价非常便宜的城乡规划设计院——我还特地曲线找了施工方的一两个工程师,用别的名义骗了几张结构方面的设计图纸电子版出来。我可以确认,这个案子就是低端设计师套模板出的图,根本没过什么脑子。这样的设计师,也不太会第一时间掌握近两年新出的非强制性技术标准,所以拿出来的案子,估计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总之,从上到下都是鱼腩,正好给咱练练手。第一仗很重要,打好了,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案子,同类法院会借鉴此前的判决依据,被告也会关注前人的下场,动摇他们抵抗的决心。”

    史妮可抹抹嘴,看了一遍冯见雄整理的东西,包括那一页已经写好了的起诉书,心中把冯见雄交代的那些关键点一一铭记在心。

    关于冯见雄最后说的关于设计院的猫腻,她并不是很明白,也没太听懂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这都不要紧,反正第一次起诉有冯见雄手把手料理好了,后续她再慢慢揣摩吧。

    妹子放下文件,问:“那,明天就去法院递交起诉状?”

    冯见雄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嗯,第一个案子,就当我自诉好了。后面如果案子多,可以照这个模式复制,你就以法援中心的名义,帮我‘免费代理’——反正最后我会分你四分之一的。毕竟找侵权者、初步调查、写起诉书、出庭,这些都要精力,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好。”

    第二天一早,冯见雄一身西服,风度楚楚地打车出门、直奔市中院。

    同行的史妮可穿着粉色的蕾丝衬衫,外面是收窄的筒裙和短款小西装,还难得地穿了黑丝长袜、亮红的高跟鞋,一头秀发也经过了离子烫,然后扎成单马尾斜在一侧,修剪齐整。

    若是让同班同学看见,几乎都会认不出来这是天然呆的史妮可了。

    今天冯见雄要告的案子,按说金额规模并不大,不是什么重要案件。

    但是因为《民事诉讼法》上关于级别管辖的条款中,有规定“重大涉外案件、专利案件归中院管辖”。

    所以,冯见雄以后但凡做的碰瓷生意都保持在这块领域的话,理论上他一辈子都不用跟区县级别的基层法院打交道了,起步就是市中院。

    史妮可的民诉法水平,属于刚刚囫囵学了遍法条,具体遇到事儿还没反应过来。

    也是临出门时,她才知道今天是去市中院,还小紧张了一番。

    “人生第一个案子,直接就是中院起步,好刺激啊……”妹子一路上都处在如此懵逼自嗨的状态中。

    法院很忙,冯见雄很有经验,一早就就赶到领了号子。加上法院每个庭分管的案子有不同的受理窗口,而知识产权纠纷案又不是很多,这才在一个小时内排到。

    民事诉讼有分民事一庭、民事二庭、民事三庭;一庭主管家庭婚姻、个人侵权;二庭主管合同纠纷、商务诉讼;三庭是知识产权专用。

    要是举个极端点儿的例子,比如今天来起诉的是个信用卡恶意透支案,那排到下午受理都是很正常的——那几年,全国法院审的所有民事案子全部加到一起,信用卡恶意透支一项就能占到七八成之多。所有刑事案件加在一块儿,信用卡诈骗罪也能占到三分之二以上。那些银行原告一起诉就是几千个案子,可谓人厌鬼憎。

    冯见雄递交的材料非常规范全面,诉状清楚,证据充分。

    诉求也写得清清楚楚:被告“金陵豪盛工程公司”作为“银地广场”项目的承包商,在设计、施工中,未经原告授权,擅自使用了原告拥有专利权的技术。请求赔偿授权费损失10万元。

    金额很明确,受理窗口的小姑娘看完后就拿出计算器啪啪啪按了一阵,然后让冯见雄交2000多块的受理费。

    这阵子,史妮可已经见惯了各种开支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查新加无效宣告做局,各种差旅,再加上今天的诉讼费,乃至最初申请专利的代理费……总共有两三万了。

    史妮可自己,是绝对没胆子做这个生意的。

    看着冯见雄掏钱的时候,史妮可还不由自主想起了半个月前自己问过的一个低级问题:

    当时,冯见雄让她操办“左右互搏无效宣告”的事情,拿到吴琛在技术领域的专业意见之后,还得找一家专利代理事务所提供法律方面的服务。

    史妮可觉得这种事儿自己做做就行了,大不了最后问刘教授的事务所借个壳子,省几千块钱也是好的。

    结果这个想法被冯见雄一句话骂了回来:“你特么脑抽了么!哥这两个实用新型,当初申请的时候就是借刘教授所的壳子跑下来的。现在用别人的名义再来宣告它们无效,你还是借刘教授的所壳子代理。

    那不成刘教授的所双方代理、自己打自己了么?你见过哪个案子原告和被告请的律师是同一个律师事务所出来的?可走点儿心吧!”

    史妮可除了拿小本子狂记,也就只有忍受严师的慈爱辱骂了。

    ……

    当天下班时分,金陵JN区。

    豪盛工程的老板李盛,刚刚从“银地广场”工地回到办公室。

    这个项目是豪盛工程今年重点跟的大项目,开发商绿地集团希望在农历过年之前竣工验收,工期很紧,所以李盛也不得不多走点心,亲临现场督导。

    写字楼不用内装修,如今已经做到了挂玻璃幕墙和干挂石材这些外立面结构了,相信能够按期完成。

    他是包工头出身,一点一点挣下来的家业,并不怕辛苦。哪怕如今鸟枪换炮了,还有很多早年的土习惯改不掉——

    比如明明座驾都换了路虎的SUV,还特么经常在后备箱里塞电锤、测距仪啥的,搞得一辆豪车跟工程车似的、油污处处。

    刚刚洗了把脸,喝了几口浓茶,女秘书就忐忑地敲门进来汇报:“老板,昨天有人给我们公司发律师函了……”

    “啥?”李盛放下大玻璃茶杯,一脸懵逼。

    “说是我们的‘银地广场’工程侵犯了对方的专利权。还说如果不停止侵权,也不补交授权费,就去市中院起诉我们——还会把开发商列为共同被告。”

    李盛一下子觉得嘴里的茶很苦,而且颇有几分激人愤怒的药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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