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东窗事发
冯见雄跟虞美琴告别之后,径自按照邱老师提供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法学院知识产权领域最权威的刘渊明刘教授办公室。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换了一副谦虚的表情,才敲响办公室的门。
“请问刘教授在么?”
“请进。”里面一个略带威严的中年男声回答道。
冯见雄不卑不亢地进去,便看到一个颧骨有些凹陷、前额发际线较秃的四十岁男人,正是刘渊明。
冯见雄先问了好,说明是邱雪推荐他来的。然后大致拿出几个问题请教一番,算是套套近乎——至于所用的手段么,无非跟他刚才折服邱雪的招数差不多。拿一些案例对比请教对方,一来在建立起自己“勤奋好学”的
至于冯见雄提到的案例内容,便不再水字赘述了——总之比索尼和微软反诉消费者案的对比更加戏剧性、更加有法理研究价值。具体细节哪怕写出来,诸位看官也是看不懂的。
刘教授一开始挺不屑,听着听着表情倒也凝重起来,跟刚才邱雪的反应差不多。显然是意识到冯见雄随口请教的问题背后,都凝聚着一个不错的论文素材盲点。
如此一来,刘教授对冯见雄也就和蔼起来。
冯见雄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问今天的正事儿。
“刘教授,我平时就对知识产权相关法律非常感兴趣。开学之前那个暑假里,就勤奋自学了《专利法》和《专利法实施细则》、《专利审查指南》。
我最近根据SOOPAT数据库上查询到的前人案例,自己练手写了一些不一定有经济价值、但是依照法律可以凑出新创性的文件。
但苦于我没有资质、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火候,是否真的能通过国家知识产权局的审核,也没有合适的渠道。我想我们院里就数您这方面最在行,不知道能不能给个机会?”
冯见雄的话说得挺委婉,但他相信刘教授能够听懂背后的意思。
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试试看刘教授在外面兼的知识产权事务所,是否批量收“混职称用的垃圾专利”。如果对方收,那冯见雄不介意花点课余时间,赚点小块外,先解决自己生活上的窘迫。
专利这玩意儿,在很多普通人看来是挺难搞的,但是在专业的,懂法律会钻空子的人眼里,那简直是予取予求随便排列组合就能刷出来的——
注意,这个刷是靠洞察力检索现有专利库中某一类专利新颖性和创造性排列组合中的漏洞,然后补漏。
而不是跟那些文豪重生文那样靠背下来当文抄猪,这两者有智商上的本质区别。
只有弱智猪才靠“背诵”这种低等技能获利。
当然,这样刷出来的专利,只是钻了法律审查的空子,实际上多半是毫无市场经济价值的——也就是说没法真的把这种理论上有创新的东西用于生产赚钱。
但是没关系,因为华夏有全世界最庞大最官僚的“职称”评定体系。
有几千万需要评中级职称的工程师,几百万需要评高级职称的人,都需要“实用新型数X个”、“发明X个”这种硬杠子指标来凑数据。
所以那些充塞国家专利库的垃圾专利,就是作为“职称仓库”用的。很多专利代理事务所的代理人,都会有一票需要凑职称的关系户,会来连这种辣鸡专利的署名权一起买走(当然是在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交申请之前就买走)。
一般实用新型一个几千块,发明一个两三万,论个卖,不看质量。
刘教授刚听完冯见雄的意思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小子不是个大一新生么?怎么对行业内的这种弯弯绕那么明白?跟这种人谈合作,真是一点隐私感都没有。”刘教授脑中微微有些不快,潜意识里觉得在冯见雄面前连端一下教授的架子都挺不自在的。
而且另一方面,他确实也没有多少冗余的资源,可以让冯见雄帮忙。
于是他想了想,婉拒道:“这位同学,我不知道你哪里打听来这一行的行规。但是我这边平时做这种事情的机会,确实比较少——我们学校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传统文科强校,理工科太弱了,合作的科研型企业也很少。
教授,尤其是文科型的教授,评职称只靠论文,又不是评教授级高工,还非要凑发明数量。所以,我这边这点业务关系,他们自己搞搞就饱和了,希望你理解。”
刘教授觉得自己解释这么多,已经很给冯见雄面子了。要不是邱雪给他说好话,加上这个学生实在努力,还能给他提供论文素材启发,他也不会跟一个新生废话这么多。
冯见雄自然有些失望,但他知道对方说的也是实情。
这事儿,是自己办的时候没把困难想全面。
他后世开律所和知产代理事务所的时候,合作的有很多研发型企业客户,这种生意自然需求旺盛。但如今混一所文科强校,“市场萎靡”的新问题,自然得面对。
“原来是这样……谢谢。不过刘教授,我想您可能有些误会,其实我没准备经常写,就是想练练手确认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他虽然失望,但依然把场面话给四平八稳地说完了。
毕竟他一开始是打着“请教”的名义来的,哪怕对方不合作,冯见雄至少也要交一两个“练手作”给刘教授,把谎言给圆回来。
要是对方说不做这门生意,就连“求斧正”的“作业”都不交了,那就面子上太过不去了。
刘教授听了微微颔首,心说这孩子做事儿真是稳妥,滴水不漏。合作不成功,也得把场面话说完。
他心中便有些不忍,难得地打开天窗说了句亮话:“冯同学,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缺钱?如果那样的话,我这边每学期给你留两三份练手的作品还是可以的。另外,以你的见地,就没想过多发表一些论文、赚一些期刊稿费么?”
冯见雄知道刘教授这就算是伸出橄榄枝了,每学期只要他写得出来、帮他“包销”两道三个专利,那至少几千块钱的辛苦费还是可以赚到的。对目前经济上窘迫的冯见雄来说,已经是一个安慰。
而冯见雄要付出的,或许只是一两个星期的课余时间而已。
只可惜这个量跑不起来,而且回款需要一定的周期。
“那就谢谢刘教授了,论文那玩意儿,我是真写不来。我这个人对实务比较感兴趣,不过如果有些学术想法想向您请教的话,还望您不吝赐教。”
刘教授眼神一亮,笑得很和蔼:“那是当然。”
有人提供论文视角和素材,即使不代笔不分赃,那也是好事。
刘教授手下有的是研究生,可以按照他的思路帮他干体力活儿。
“那我就告辞了。”冯见雄说着,离开了刘教授的办公室,还帮他带上了门。
他正准备回寝室,没想到在办公楼走廊里就遇到了几个人。
院学生会主席汪道一,背后有翁得臣和虞美琴,还有其他几个打酱油的,包括耷拉着脑袋的室友徐明。
一行人看到冯见雄出来,眼神立刻一亮,显然就是来找他的。
汪道一的脸色不太好看,当面就压低声音质问道:“冯见雄,你最近在搞什么?听邱老师说,你刚才找了刘教授?”
跟在后面翁得臣的神态有些窃喜,虞美琴则是神色复杂。
第17章 用批判的眼光玩黄游
两分钟后,不远处的会议室。
汪道一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像是有些家丑不好意思在公众场合质问,非得关起门来料理。
他的开场白就有些火药味:“冯同学,你刚才找刘教授干什么?我不记得你们05级今年有刘教授的课。”
冯见雄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众人,不觉得自己有啥穿帮的地方,便镇定地回答:“我个人对知识产权相关法律比较感兴趣,所以来向刘教授请教一些问题。”
他想刷专利赚点零花钱,这事儿从头到尾就只在他自己脑子里酝酿过,今天和刘教授摊牌之前,谁都不可能知道。
包括帮他介绍刘教授认识的邱雪,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这番说辞没有任何漏洞。
然而,冯见雄刚说完,翁得臣就插话了:“学术请教是对的,但是为了下一场和新传院的辩题来麻烦刘教授,似乎不太好吧?刘教授是我们院的学术骨干,平时重要的事情多着呢,拿新生杯比赛这种小事儿来求对策,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冯见雄一愣,才反应过来。
事儿都撞车撞到一起了。
下周国庆放假之前,和新传院那场比赛的辩题不正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创新和传播的利弊”么?
法学院这边辩论的主打思路,肯定是顺着知识产权保护的路子加以变形。
而他今天来麻烦刘教授,显然被认为是为了辩题。
汪道一被翁得臣引导得先入为主了,也沉着脸说:“冯同学,有些事情,以后不要自说自话。尤其是辩论赛这种活动,怎么说也是院会组织大家参与的,你想借调什么场外资源,先请示一下我不好么?刘教授虽然不是‘长江学者’,但也是了不得的学术大师了,人家很忙的,你贸然求上门,影响不好。”
翁得臣听了,嘴角泛起一股微不可查的笑意,转瞬即逝。
上次赛前“沟通不畅”的问题,被冯见雄用一句掷地有声的“以后找我请发电子邮件”给反转了回来。
这次,只要这个消息坐实了,汪道一心中留下一个“冯见雄这人,就是不听组织安排,喜欢当独行侠”的印象,肯定是免不了了。
而且,汪道一今天显然不止要解决这一件小事。
他很快又追加了一道更加严厉的谴责:“行了,这事儿我们先不说了。再来说说更严重的——今天上午,有人跟我反映,说国内某知名H游……我是说某盗版游戏分享论坛上,昨晚有人分享了一个很污秽的游戏,还做了大段的解说、分析,引起了广泛关注。
而那个分享者,已经被网友通过种种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分析出是我们学校、法学院的!影响非常恶劣!后来我们组织了排查,和嫌疑人也进行了对质,确认就是徐明同学发的——这一切他已经承认了!包括他昨晚夜不归宿在网吧包夜、今天跷课,我们都已经掌握了!”
冯见雄听了,只是微微点头,以示知道了,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这种淡定,反而让汪道一有些冒火:“冯同学,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啊?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冯见雄想了想,“我是徐明同学的室友,他包夜去网吧和跷课,我都是知道的。但是毕竟是朋友,告发他这种事情我还是做不出来的。如果汪主席您要以我不劝阻、帮助同学批评我,我接受批评。”
“我说的不是这些!”汪道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根据网上公布的信息,以及我们的调查,徐明安利的那个污秽游戏的很多心得、翻译,都是来源于你,对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法学院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影响恶劣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个帖子已经被几万人围观过了!围观者起码覆盖了上百所大学!”
汪道一这话一说出口,冯见雄的脸色立刻转瞬即逝地变了一下。他下意识用眼神的余光严厉地一瞥此前一直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打酱油的徐明。
徐明一阵慌神,连忙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没想出卖你,我就是在帖子里多卖弄了几句。外校的人应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只是汪主席和翁部长他们内部调查才发现是你……”
汪道一脸色一冷,呵斥徐明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跷课、夜不归宿去网吧、传播非法污秽游戏,还被人肉出是我们学校、我们院的——这些还不够丢人?你至少是严重警告处分没跑了!”
徐明立刻噤若寒蝉。
然而,冯见雄却从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什么。
他等汪道一发泄过后、情绪稍微冷静一些时,委婉地辩解:“那么说,网上那些人肉的人,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干了这样的事情,只知道是我们学校我们院的某个人……”
翁得臣一直在旁边旁听,他见冯见雄这么说,就知道今儿个这事情恐怕不能咬狠了对方。于是他连忙开口影响汪道一的判断:“汪主席,这事儿不能这么看。我认为,冯见雄同学至少是平时经常接触污秽非法游戏、而且在同学之间传播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我并不是希望惩罚冯同学,只是希望大家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那个叫什么《****》之类的东西,是一个正直的大学生该玩的么?该分享的么?而且这么污秽的名字翻译,居然是出自冯同学的创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翁得臣说完,偷看了一眼虞美琴,发现虞美琴的表情果然有些失望。
翁得臣不由有些得意,暗忖:“哼,就算今天汪主席不处理你,我也要在队友和妹子们面前搞臭你!这一点你是怎么都躲不过的了!”
而虞美琴此刻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的。
虽然她一直拿冯见雄当一个可以心有灵犀的好搭档看待,但被告知冯见雄居然是个“变态”,内心的落差还是难免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冯见雄身上,希望他给出一个解释。
冯见雄想了想,说:“是的,我是接触过那些游戏,也对此有些见解。但我一直是用批判的眼光看待那些作品的。”
虞美琴内心一声叹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枉我刚才还一直选择相信你!哪怕小白劝我接受翁得臣说的这个事实,我也依然坚持认为你是有苦衷的,没想到……”
第18章 骗子的最高境界,是自己都信了
翁得臣这人比较阴,所以他一直自问涵养不错。
哪怕想针对冯见雄,也从来不会表现出诸如“我就是跟你杠上了”的情形。
历数开学以来的两三次交锋,每次他都是摆出一副“咱对事不对人”的姿态,试图悲悯地俯视冯见雄,同时也在汪道一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次本来也不例外。
可惜,当冯见雄说出“我是用批判的眼光看待那些非法游戏”时,翁得臣终于彻底忍不住了:“呵呵,冯同学,你是在侮辱我和汪主席的智商么?”
毕竟,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就跟网上那些说“我从来都是用批判性的眼光看待苍L师和波D野L师的动作片。至于那些XXX、YYY……更是一个都不认识”的段子差不多可笑。
汪道一也是同时脸色一黑,难得地没有制止翁得臣呵斥冯见雄。
毕竟这事儿确实说出去不好听。
然而,大家预料之中冯见雄“痛心疾首认错”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面对呵斥,他依然淡定故我:
“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想羞辱谁的智商——我说,有些不太好的东西,我看过,知道,但是并不欣赏,这有什么问题么?翁得臣,亏你还是法学生,应该有点基本的思辨逻辑吧。
武器是没有善恶的,只看使用者将其用于什么用途。同理,任何一种能力、甚至见识,本身都是没有错的。我见多识广一些,只是想便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多交几个朋友,这也有错吗?”
“你……”翁得臣刚呵斥出第一个字,竟然有些语塞。
他毕竟是大一新生,就算比其他同学多些“宫斗阅历”,但论巧舌如簧讲道理,又怎么会是资深大喷子冯见雄的对手呢?
汪道一和虞美琴乃至其他吃瓜群众,虽然觉得他这番话多有窃辞狡辩,但对冯见雄的评估好歹也比刚才略有挽回。
冯见雄并不给翁得臣反应的时间,他连珠炮一样的反问:“翁同学,你觉得抽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会抽烟的哦。”
翁得臣知道冯见雄牙尖嘴利,说不定给他下套了,所以本来是打算想想清楚再回答的。可惜冯见雄话中最后添上去的“我会抽烟”这四个字,冲垮了翁得臣的戒备,他立刻应声反喷:
“抽烟当然是坏事,校规说了公众场合不能抽烟。你居然会抽烟?大家看呐,这种学生还能作为我们法学院的代表么?”
“我会抽,但不爱抽。不过如果今天我们需要结交一位对我们院大有裨益的合作单位领导,乃至赞助商。对方需要人陪他抽烟,我有这种技能,难道也有错吗?”
说这话的时候,冯见雄始终保持了一个“正义的凝视”的表情,就像央视版《三国演义》上那段“诸葛亮骂死王朗”时的表情差不多,看上去非常襟怀坦荡。
不得不说,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如果语气非常诚恳、表情非常坦荡,即使话语的内容听上去有些像谎言,但听众多半还是容易产生动摇。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人血压、呼吸、心跳这些指标非常容易因为说谎而紧张、波动。所以冯见雄这种在另一个地球炼出来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更加有欺骗性了。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说谎。
或者说,他已经像马云一样,达到了说谎者的最高境界,那就是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此时此刻,呈现在汪道一和虞美琴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心无邪念、只是因为穷困和上进,才努力提升自己能力,提升自己技能的上进大学生形象。
玩过黄油怎么了?说不定哪天哥就需要用这份见识去结交一个癖好黄油的朋友或者客户呢!这是为了有共同语言!
而此前一直因为坑了队友而不敢直视冯见雄的徐明,此刻更是两眼放光,几乎要五体投地地膜拜冯见雄了。
“卧槽!雄哥就是牛逼啊!能够把玩H-GAME这种事儿说得这么义正辞严的,除了雄哥,世上也没谁了。一定要收下我的膝盖,教我怎么骗妹子啊!”徐明的内心,便是如此咆哮的。
“你……你狡辩!你骗人!”翁得臣没想到其他人竟然有相信冯见雄的趋势,也是乱了方寸。
这剧本不对啊!不是应该大家一起声讨变态的么?怎么莫名其妙就被那变态给洗白了?
就在此时,原先一直冷眼旁观的虞美琴开口了:“翁同学!你也别针对冯同学。他有没有说谎,我可以帮助大家判断。”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如今是9月下旬,天气已经过了最酷暑的阶段。虞美琴身材苗条,所以不怕热,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的蕾丝边小衬衫。
只见妹子一撸袖子,露出一段凝脂白玉一般的皓腕,然后从上面解下一个带有表盘的酷炫手环。
旁边几个围观的吃瓜群众立刻低声惊呼:
“啊?那不是小米智能健康手环吗?听说要6000块钱一个呢!买一个手环能买好几个手机了!”
“早听说虞同学家里条件不错,才养出这么雍容的大小姐气质,现在看来传言真的不假啊。我们班就没人买得起这个手环呢。”
翁得臣的脸色则是微微一变,随后立刻回嗔作喜。
而冯见雄则是彻底宕机了。
他重生到这个世界才两天,很多两个世界的细节差异还没搞明白呢。
冯见雄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如今怎么会有小米手环的?雷俊做小米手机,那也得11年之后啊!眼下周红衣的361安全卫士都还没上市呢,361免费杀毒软件更是要再过两三年才会出现!
小米科技创始人雷俊,目前应该还在金山公司当CEO当得挺滋润的啊。他不该是等‘金山毒霸’之类国内付费杀软被361免费杀软摧垮之后,才出来当‘连续创业者’搞小米的么?”
如此一想,他一边接过虞美琴递来的手环,一边旁敲侧击的问:“虞同学,请教你个事儿。我对高科技产品行业不是很熟——这个‘小米健康手环’,是不是一个叫雷俊的企业家所经营的公司的产品?他还做哪些产品呢?做不做手机的?”
虞美琴和其他人都很奇怪。
“是金山公司的雷总随手搞的一个副业创业项目,不过小米公司只做手环之类的小玩意儿啊,怎么会做手机呢?”
冯见雄暗忖,肯定是世界设定变化带来的蝴蝶效应了。
第19章 终日打雁啄瞎眼
冯见雄后来才搞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的2005年,虽然小米手机并没有影,但小米手环却是实打实在卖了。
而且严格来说,“健康监控手环”这个产品概念也并不是小米公司首创的。
在加州的硅谷,一家专攻“可穿戴智能设备”这一细分领域的创业公司Jet-Bone,已经比小米更提早一年多推出了类似的产品。
而后引来了如今还在做MP3产品IPOD的苹果公司、以及国内小米公司的跟风。
目前市面上主要就有三大牌子的智能手环:Jet-Bone、苹果、小米。其中第一家主打原创,第二家走装逼路线,第三家突出性价比。
为什么健康监控类手环产品,会比另一个地球提前六七年之久问世呢?
对于这个问题,冯见雄一开始也是很费解。毕竟六七年的时间,足足够一代技术代差了。
后来他才想明白: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血压、呼吸、脉搏这些的波动,比前世的地球人要明显得多,所以监测人体各项基本生理指标所需的传感器灵敏度,也就比原先那个地球上的技术低一个代差。
这也是为什么苹果和小米都还没做出智能手机,却单单把手环给先做出来了。
包括如今还是金山总裁的雷俊,也因为被“可穿戴电子设备”这块市场的良好前景吸引,而提前几年搞了这个名叫“小米”的牌子,做点儿副业,也算是因为世界设定偏差导致的蝴蝶效应吧。
当然,这种手环是不支持安卓或者IOS系统的,也没有APP借口。而是需要一个类似于手表表盘的自带显示屏,以及一套自身的软件系统,来实现人体参数的监控、以及当计步器用。真要说它是“智能手环”,理论上还欠些火候。
加上因为提前了六七年问世,所以各种传感器和配套芯片的成本居高不下,以至于如今一个手环要五六千人民币,比买个手机都贵很多。
要再等几年、让各种传感器技术更成熟、元器件大降价后,这玩意儿才能走进千家万户。
……
闲言休絮,且说虞美琴郑重地把自己的手环递给了冯见雄。
冯见雄接过的时候,甚至还摸到虞美琴的手心里有一些冷汗。
显然妹子此刻的心情,竟然比他还紧张。
“她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担心最终证明我真的是一个骗子和变态吗?”冯见雄心中一凛,隐隐然觉得这妹子对他有些好感。
不,应该说是期待。
“你把这个手环戴上,开启生理指标监控,然后回答汪主席刚才那几个问题!”虞美琴咬了一下嘴唇,故作平静地对冯见雄说。
然后,虞美琴又转向汪道一,解释道:“汪主席,相信您也知道,小米手环虽然是今年新出的,虽然软件部分的判断准确率不如测谎仪,但基本生理指标的精度是够的。
如果一个人能够被手环监控到说话时心跳和血压基本没有波动,就可以大致上间接证明他没有说谎——我相信冯同学不是坏人,他只是有自己的苦衷。”
汪道一思忖沉吟了十几秒钟,然后微微点头,以示同意虞美琴的说法。
然后他转向冯见雄,郑重地质问:“那就这样吧——冯同学,我再问你一次,你涉猎那些污秽的游戏,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增加一些见识和谈资、而没有任何个人嗜好的成分在内?
还有,你今天私自为辩论赛的事情麻烦刘教授,为什么不事先请示我、或者提交辩论队小组讨论?”
冯见雄微微吸了一口气,小米手环的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呼吸指标的波峰,以及微微的心率波动。他停了三无秒,然后坦荡地说:“我可以保证,我涉猎任何污秽游戏,都不是为了个人兴趣爱好,纯粹是为了增广见识、增加和不同人交朋友时的谈资。
另外,我没有丝毫不服从组织安排、私自为辩论赛的事情麻烦刘教授的意思——事实上,我今天找刘教授,本来就不是为了辩论赛的事情。是我自学了《专利法实施细则》,想向他请教几个学术问题,纯粹的答疑。”
虞美琴一直坐在冯见雄侧后方,死死盯着自己的小米手环的屏幕。
心跳,正常。
呼吸,正常。
血压,正常。
“他……他没有说谎!冯同学不是变……噗,我是说他不是那种人。”
虞美琴强行压抑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也不顾男女大防,一把抓住冯见雄的手腕,举到汪道一面前,还扯着冯见雄的手臂到处晃,给其他同学看。
冯见雄若无其事地劝阻:“好了,别晃了,本来指标很正常,被你这么扯来扯去,血压都高了。”
这一切,汪道一也都看在眼里。
“莫非,这个冯见雄真的是如此襟怀坦荡?玩H-GAME,看小电影,都不是因为个人爱好,而是想增加见识和谈资?不可能吧。我自己都做不到……”汪道一内心竟然有些惭愧。
而发动了今天这场攻讦的翁得臣,更是面如死灰:
“这……这不可能!你说你今天来请教刘教授,不是为了辩论赛。那你所谓的‘专利法实施细则相关学术问题’具体是指啥?这家伙不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生理指标,故意说这种半真半假的话连自己都骗过吧!”
然而,到了这一刻,翁得臣的拥趸数量已经大减。
大家都觉得,冯见雄肯定会正面反驳。
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他大喷子之名。
可惜,所有人都猜错了。
“翁得臣你够了!我知道你针对冯同学,但也不用做到这一步吧!”
开口反驳的并不是冯见雄,而是一直惜字如金的虞美琴。
“冯同学找刘教授绝对不是为了辩论赛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为他证明——因为就在一小时前,三、四班民法课结束的时候,我就去教室外面等冯同学,想和他商量下一场比赛的事情了。
当时,我亲耳听到他和邱雪邱老师的学术讨论,以及邱老师有一些疑点解答不了,介绍他认识刘教授。而冯同学是在已经决定要去找刘教授之后,才从我这里知道下周的辩题是啥的——他想找刘教授的时候,都还不知道辩题,怎么可能是为了辩论赛?”
一直试图主持公道的汪道一,终于神色数变,彻底采信了冯见雄和虞美琴的说法。
他脸色一沉,质问翁得臣:“翁同学,下一轮和新传院的比赛辩题,你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所有队员吗?”
翁得臣脸色一白:“我……这不才出来半天都不到么,我正准备一个个通知,我没有冯同学的手机号,也和他不是一个班。”
汪道一继续追问:“他昨天不是给了大家QQ邮箱么?不是说了以后为了防止扯皮统统发电子邮件的?你干嘛不群发?”
“这……这是我工作方式失误……”翁得臣理屈词穷,终于不得不避重就轻承认一个错误。
虞美琴看了看众人,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对汪道一申请道:“汪主席,我希望下一场比赛我也可以上场——虽然新院刊的筹备工作比较忙,但我认为我可以协调好两方面的关系。”
汪道一微微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虞美琴和翁得臣关系还是挺不错的:“这不是你们辩论队内部的事情么?干嘛不和队长说,或者内部讨论?”
虞美琴执拗地看着汪道一:“我希望您答应!”
汪道一想了想,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妹纸这是嫌弃翁得臣猥琐的人品了。
翁得臣一直以来“避开强敌、如果能赢再下山摘桃子”的内心小九九,其实见惯“官场斗争”的汪道一心里还是有些清楚的。
但是连续几次下来,翁得臣攻讦队友的做派,实在是有些过了,说不过去了。
汪道一也不能拿院里的比赛成绩和内部团结开玩笑。
于是他想了想,说:“好吧,这事儿我做主。翁同学,我认为你最近事情太多了。既然你要忙新院刊的事情,也别三心二意了。这次‘新生杯’辩论队队长的职务,你就卸了吧。让虞美琴同学帮你操心就好了。”
“汪主席!这……”翁得臣顿时就傻眼了。
“我说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汪道一脸一板。他自忖如今的处置,已经是最不伤翁得臣面子的了断方式了。至少,他给翁得臣的去职找了个台阶下:你不是要忙院刊么?那就专心一点。
这总比毫无理由直接罢免要温和很多。
翁得臣挣扎再三,只能颓然接受这个现实。
“冯见雄!你给老子等着!这个场子老子不找回来,我就不信翁!”
他却不知道,这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
离开会议室,已经差不多是午饭的点儿了。
大学生作息时间本来就宽松,食堂里从早上10点半到下午1点,基本上都稀稀拉拉不会断了吃饭的人流。
虞美琴出门的时候没有跟着冯见雄,等其他围观的同学都散了之后,才紧赶几步,凑上去喊道:“冯同学!我的手环……”
冯见雄下意识抬起手腕,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想着心事,都忘了把小米手环还给虞美琴。
这可是好几千块钱的东西呢,冯见雄拿在手上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虞美琴身上那微微的香汗气息。
他腼腆地一笑:“抱歉,刚才在想心事儿,不是故意忘还你的。”
虞美琴欣然地说:“当然,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一起吃个饭吧?聊聊准备比赛的事儿?”
冯见雄正好有些疑惑想不明白,便答应了:“行,今天我请。”
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他竟然每一顿正餐都是陪虞美琴吃的。
“切!少做这种人情。姐请你200一顿的烤兔小龙虾,你就食堂5块钱的盖浇饭打发我了?”
第20章 不是日常的日常
“呜……嗯?没想到这儿的辣子鸡炒饭还挺好吃的!”
食堂里,虞美琴坐在冯见雄斜对面,用不锈钢勺子稍微舀了一勺混着鸡丝的炒饭。
细细咀嚼之后,内心最初那股因为“你就只回请我吃5块钱的炒饭”而产生的不满,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冯见雄吃着一样的炒饭,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这大半个月吃下来,二食堂也就这道辣子鸡炒饭还不错。”
上辈子吃了四年金陵师大的食堂,对于每一个食堂有哪些拿手菜,冯见雄多少还是心里有谱的,算是半个老饕。
虞美琴抿了一口榨菜肉丝蛋花汤,淡淡地自嘲:“谢谢,看在你推荐我吃了好吃的东西份上,我就不计较这玩意儿只要5块钱了。说句良心话,要不是你请我,说不定大学四年我就要错过这道炒饭了。”
冯见雄不解:“这话怎讲?我知道你平时不爱吃食堂,但就算我不请你,你也总有一天会发现它的。”
虞美琴摇摇头:“不可能,因为它不是最贵的——我总觉得食堂里便宜的东西不安全。”
冯见雄顿时有些无语。
他瞥了一眼旁边挂着的食堂价目表,看到最贵的炒饭就只有7块钱的“蒜苔牛柳炒饭”和“孜然羊肉炒饭”。
看来,这位虞大小姐此前仅有几次来食堂吃炒饭,应该都只吃那两个口味……
“贵的东西,只是食材成本高,又不一定代表好吃。照你的逻辑,鸡肉这种便宜食材就没人吃了。”
虞美琴微微羞赧地辩解:“我又不是在哪儿都这样!只是在食堂嘛!还不是怕太便宜的不干净!”
冯见雄不为己甚,也不想让妹子难堪,这话题便就此打住。
他又吃了几口,见两人的免费汤都快喝完了,就端着碗去打汤。
虞美琴脸一红,轻声提醒:“喂,别搞混了,你左手那只碗是我的。”
“放心,不会弄错的。”
这小妮子,还怕哥趁机占你便宜、间接KISS不成?哥是那种人么?
打完汤回来,小心翼翼地把左手的碗放在虞美琴面前,冯见雄旁敲侧击地问起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想搞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魂穿”式重生,却继承了前世说谎不脸红不气喘的体质。以至于刚才躲过了测谎
这些素质,究竟是跟着“灵魂”跑的,还是跟着“肉体”跑的?
当然,冯见雄不会傻到直接正面问,而是一点点追寻其中的蛛丝马迹。
跟虞美琴深入浅出地聊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搞明白一些事情: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在正儿八经对事不对人的辩论领域,辩才发展水平和地球相当。但是在训练自己说谎乃至辱骂性的伤害对抗中,水平却比前世的地球人水平低一些。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花式辱骂是可以骂死骂商人的(当然不能是靠重复没新意的脏话,得骂出花样来。如果没创新,做不到有理有据,被骂者是可以产生“魔法抗性”的),所以大家很少有高强度对抗性练习的机会。
就好比RB剑道发展史。在柳生宗严之前,虽然有上泉信纲啦、冢原卜传啦之类号称“剑圣”的牛人,但是剑道的发扬光大始终很慢,很难普及。
究其原因,就是那个时候的剑客互相比试时,只有“真剑胜负”。一出手几乎必有死伤,所以对抗性提高很慢。冢原卜传这种人,是靠一辈子19次生死决斗,死人堆里混出来的剑圣名头。
而柳生宗严发明“柳生新阴流”之后,引入了防具和“竹袋刀”——就跟现代剑道馆里看到的竹子剑以及竹子头盔、护胸差不多。剑道修习生才能在不伤性命的情况下进行高强度近似实战的训练,然后剑道发展就突飞猛进了。
如今这个世界,高强度、研发性的花式对骂,几乎必有死伤。对抗性的反测谎训练,更是容易因为失手而遭受重大羞辱。
久而久之,除了极个别绝顶高手可以在实战中训练之外(就相当于剑道界达到冢原卜传的高度),大多数普通辩士、喷子是没机会高拟真对抗的。
所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骂战对喷的花式不如地球多,说谎训练也摸不着门道。
冯见雄只要把前世的说谎经验直接拿来用,就能调整好自己的生理指标。
就像即使把冢原卜传的灵魂植入到一个孱弱的身体里,纵然力量和敏捷度下降了,但剑法意识是不会消失的。
这个挂就开得有点大了。
他自忖,以后只要继续保持住那种“说谎的时候连自己都信”的心态,他就能躲过这个世界大多数的测谎。
……
聊了一会儿下一场辩论赛的事情,饭也差不多吃完了。
就在饭桌上,刚得到辩论队队长任命的虞美琴,仅仅略作讨论,就定下了后面几场比赛中各名队员的命运——而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
炮姐办事儿,就是这么霸道果断。
此前一直作为“诱敌炮灰”的付一鸣,因为表现不佳,以及在后续比赛中不能和团队战术更好地契合,被虞美琴清退出了首发上场的名单。
陈思聪表现比付一鸣略好一些,算是被留下了。
后面几场,虞美琴定下的战术队形便是:
史妮可挪到一辩,充分发挥她形象好、言辞诚恳容易被听众接纳的特点,为全队做开场陈词。同时一辩需要的随机应变属性也最低,除了攻辩小结要临场准备外,其他有大量的功夫可以在场外提前完成,很适合热情有余技术略欠的史妮可。
冯见雄挪到二辩,引领交叉提问阶段的节奏。同时他还可以根据对方的表现,临场准备己方三辩主动提问时应该问的东西,然后交给陈思聪问——这样一来,陈思聪这个全队最弱环节就只需要担心自己回答的那一部分,而不必担心主动设套层层递进追问的能力。
最后总结陈词的四辩,则是虞美琴亲自担任。她的气场还是比较沉稳的,思维也很冷静。后面几场比赛对手肯定比小组赛强,冯见雄要想靠给对方下套来预测总结陈词,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四辩的重要性也随着大大提升。
……
谈完比赛安排,冯见雄便和妹子告别,自己去了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
他准备抽午休的工夫,上SOOPAT专利检索数据库,有意识地寻找一些电气自动化领域的小专利布局情况,挑几个目前前人还未覆盖到的漏洞。
然后回来嫁接补刷几个“权利要求书”和“说明书”,然后交给刘教授“斧正”(实际上就是找有评职称需求的客户卖),彻底把刘教授这条关系线给稳固住。
查询的事儿,一个午休就能搞定,但是攥写严密的说明书和权利要求书,起码占用两三天的课余时间。冯见雄估计十一国庆之前,能够交两个成果给刘教授,就算是麻利了。
毕竟他还得抽时间准备辩论赛。
幸好,因为前世的积累,很多基础的法学类课程冯见雄闭着眼睛都能考个高分,所以他大可以把准备辩论赛的事情挪到课堂上解决。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冯见雄就抱了一堆打印出来的针对性素材,以及借阅的几本相关书籍。
下午的课是法理学,一上课他就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埋头硬啃素材、攥写辩论大纲。不过面上还是盖着本法理学的教材装装样子,算是给老师留面子。
大学里的老师也不太管学生是否听讲,就这么顺利蒙混过去了。没有让冯见雄再逮到啥利用课堂提问机会发表长篇大论装逼打脸的机会。
毕竟生活不是小说。凭良心说,大学老师当中,还是放羊的正常人比较多。
下课之后,虞美琴又给他打了电话,想约一下大家一起讨论辩题策略的时间。
冯见雄说他周六要忙着写材料,周日一天就够了。
然后他还把自己的书目和笔记交给了同班的史妮可,让史妮可复印之后交给参赛的队员们先看起来。
冯见雄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黄大磊还在勤工助学、做两块钱一桶的送水工——别看两块钱一桶貌似挺高,搁10年后送水工也才赚这么多。但05年的大学宿舍都是没电梯的,想赚这两块钱,运气最差的时候就得扛着40斤的水桶爬六楼楼梯,远比十年后坐电梯送桶装水累得多。
寝室里只有赵海和徐明俩货在那儿聊天打屁看电视,似乎就等着冯见雄回来。
冯见雄一出现,徐明立刻关掉电视机,一副做错了事认罚的猪队友姿态。
“雄哥,今天的事儿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徐明虽然渣宅,好歹还有点义气,有廉耻之心,这是等着冯见雄回来,给他道歉呢。
“行了,反正以后你这厮也别指望我告诉你啥机密。你丫的,精虫一上脑就管不住嘴。”冯见雄其实早就把这渣宅忘得差不多了,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倒是见到赵海也在,他不由有些好奇,“诶?小海,今天下午你不是要去图书馆打工的么?”
徐明尴尬地赔笑,接过话头说:“雄哥,刚才听小海告诉我,说你今天一直在图书馆蹭电子阅览室的电脑做正事儿?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大事、正事要忙,不嫌弃的话我的笔记本借你用,你想用多久都行。”
冯见雄一听,倒也有些意动。
国庆回家问老姐拿钱买电脑之前,他确实只能去图书馆或者网吧干活儿。徐明这家伙虽然变态猥琐,但义气还行,人家想赔礼,也没必要拒人千里之外。
他便一口应下:“行,那我就借一个星期,国庆还你。我很快就要自己买电脑了。”
徐明诚恳地说:“随便你用多久!这次被警告处分,我是真的反省了,你把我电脑拿走,还能帮我戒撸呢。”
“操!你个不长进的,有多远滚多远!三句话不离下三路,真是没救了!”
第21章 偷袭是没有前途的
冯见雄虽然喷了徐明个不长进的东西,但对方借他笔记本电脑,他还是赏光收用了。
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
他教训那也是为徐明好。那货本质上没什么人品污点,就是渣宅了点儿,以至于精虫上脑会惹祸,属于可以挽救的对象。
整个周末,除了抽出半天时间和虞美琴、史妮可等人讨论下周的比赛战术之外,剩下的时候他都拿着徐明的笔记本码字整材料,把准备拿给刘教授的东西弄好。
刚来这个世界时,跟数科院的那场比赛,冯见雄并不是不想提前准备。只是被翁得臣甩锅了,才不得不临阵磨枪。
但大多数辩论赛,还是要靠预则立不预则废的。
这不仅是一个辩手的职业素养,更是未来作为一名大律师该有的职业素养。
那种上场前什么都不干、然后临场灵光一闪、诈出点什么惊喜收获的装逼打脸桥段,只能出现在港片里或者《律政俏佳人》之类的美剧里,完全是法盲编剧们为了装逼节奏的需要。
现实世界中,每一个官司的控辩双方在开庭之前,根据《刑事/民事诉讼法》,哪都是要先交换证据的。
每一方会提交哪些论据,对方都是提前知道的。然后开庭时只是供双方交叉质证、确认证据的真实性和效力。
真跟港片或者美剧那样,庭上临时提出一个新证据,下场只能是被法官裁定为不予接受——因为这没给对方留搜集针对性证据的时间,属于证据突袭。
哪怕提出新证据一方有正当理由,证明这个新证据的搜集工作确实有客观困难、以至于无法在证据交换截止日之前拿到。那其下场也绝不会是和港片那样、法官直接根据这个新证据作出对提出新证据一方有利的判决。
法官只会宣布:休庭,择期再审,给对方留出搜集针对该新证据的反证的时间,确保双方公平。
所以,偷袭这种招数,在法律界和辩论姐,都是永远成不了大事的。
作为一个要登上巅峰的男人,从头就要培养起“哪怕我告诉你我要说些啥,你照样辩不过我”的硬气。
……
冯见雄和虞美琴,都是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们很重视排练。
周日的午餐,照例是虞大小姐请的。
她在校内的美食吧找了个喝咖啡的卡座,点了四份咖喱猪排盖浇简餐。
正餐吃完后,又要了四份可以续杯的奶茶和咖啡、还有几个浇了冰淇淋的华夫饼和巴菲,一副准备坐上一下午的架势。
这番款待,可算是让因为留校讨论辩题而耽误了周末回家带饭菜的史妮可、打消了内心的郁闷。
看那小吃货的架势,完全是准备“周日蹭炮姐一顿好的,周一就不用吃饭了”。
冯见雄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叹息。他很了解穷苦人家单亲孩子的不易。
虞美琴也心思细腻,等吃货妹喝过奶茶顺了气,才拿出讲义,缓缓进入正题:
“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文化传播和创新的利弊。这个题目,你们觉得新传院会从哪个方向主攻?”
虞美琴提的问题,冯见雄前天复印给大家的笔记中,也有讲解到过。史妮可很快意识到这是在问他们每个人消化笔记之后的个人心得。
她吃人的嘴短,先积极的抛砖引玉:
“炮姐,我昨天看了冯同学的笔记,觉得这个题目也算不上对新传院有利。免费策略,最多是便于互联网内容更快的传播扩散。
但是要谈对‘创新’的影响,肯定是不利的——这点上我们完全可以把目前市面上常用的‘盗版不利于内容产业的繁荣’观点、论据略微嫁接一下,描述一番‘因为不要钱,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投入创作’的行业前景,然后就轻松把新传院驳倒。
我估计最后的局面,肯定是新传院揪着‘免费有利于传播扩散’这个点进攻,而我们抓住‘免费不利于内容创新繁荣’这个点反击。各打各的,很难形成针锋相对的对抗。”
虞美琴微微点头以示鼓励,却没有立刻点评,而是示意其他队员也发表一下看法:“陈思聪,你怎么看?”
她不想限制住大家的思路。辩论赛的准备,最开始还是集思广益的好。内部有不同意见,才能预热对抗得更充分。
一直打算打酱油的陈思聪,被点名了也只能没话找话:
“啊?我的看法和史同学差不多。这场比赛估计会比较沉闷,各打各的。最后只能跟‘计算技术得分决定胜负’的拳击赛一样,看谁拿到的印象分更多了。要想和上一场那样直接在对方的主攻方向上,当面反击对手,恐怕不现实。”
虞美琴听了大家的观点,眉宇之间微微有些忧色,但旋即就隐去了。
看来大家都有些轻敌,不过现在就提前暴露出来,也未尝不是好事。
冯见雄见状,也不等虞美琴点他名了,直接开口反驳:
“我说一点不成熟的看法吧——我觉得,如果像陈思聪或者妮可这样想,恐怕在我们自认为必胜的‘不利于创新’这个角度上,也会吃大亏的。新传院的人肯花影响力去左右组委会命题,可见这个题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们准备这场比赛的时间说不定也比我们多两天……”
史妮可有些摸不着头脑,插话道:“诶?可是……是你在笔记里写了,‘传播’这个角度新传院略占优、‘创新’这个角度我们占优的呀。”
冯见雄并不以为忤,继续循循善诱地启发着队友:“我是这么说过没错,但略占优不代表对方就毫无还手之力。轻敌的话,依然是要吃大亏的。
这样吧,我举个例子好了。就拿文学创作领域来说,大家都知道,2000年之后,国内刚刚出现网络上那些自由开放的散文、小说的时候,作品都是自由分享,不收费的。两年多之前,国内有些文学类网站开始小说收费了。去年连网游界的巨头、盛达网络的陈天乔都注资入股进场了。
可是你们觉得,网络小说领域,在收费之前和收费之后,究竟是哪段时间更加百花齐放呢?、”
“网上的小说这些收费之后,创作内容不是应该越来越丰富的么?肯定是有利于创新的啊。”史妮可照着自己的常识回答,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自信。
或许是因为她这几天自己都不自觉地形成了一种对冯见雄的盲目信任吧。
似乎只要冯见雄觉得有问题的观点,那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你太不了解网络文学了,”冯见雄“怜悯地”摇摇头,“事实上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人回看四五年前国内网络文学刚刚诞生那几年时的行业情况,大多都会说一句‘当年那真叫百花齐放,现在剩下的都特么套路文’。
当然,这不是说我们目前就处在网络文学最黑暗的时代,实际上再过五年,那个时候的人回看现在,也会说‘05年的时候真是百花齐放,看看现在10年,都是些什么狗S,爽是爽了,毫无深度千篇一律’。到15年、20年……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每个时代的人回看往昔,都是这样的。”
“为……为什么?”史妮可有些茫然,直接问了为什么。
幸好,一直很冷静的虞美琴打断了她的失误:“你应该先问‘是吗’,然后再问为什么。”
任何不问有没有,直接问为什么的做派,据说在逼乎上都会被称为耍流氓。
冯见雄早就料到虞美琴会这么严谨:
“不信?那也好证明,你们可以去网上的相关论坛翻翻。几年前猪的大地论坛上可没那么多怨气冲天的喷子和扑街——对了,我让你们查的这些数据还可以摘录下来,作为论据,如果辩论的时候新传院那边真的像我这样举这方面的例子驳斥,说收费不一定带来内容的繁荣,你们可要想好对策。”
史妮可赶紧拿出笔记本记下这些要点。
虞美琴则是翻出她的笔记本电脑,插上联通的CDMA无线数据卡,就地上网翻论坛。
史妮可写完,也凑上去看了几眼,发现查资料需要一些时间,她便很信赖地追问:“在结果出来之前,你能说一下‘如果真相真的如你所说,那么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
冯见雄瞥了一眼虞美琴,见美女队长这次没阻止他“耍流氓”,才智珠在握地回答:
“很简单,因为文艺创作和科技发明不一样。科技发明本来就是奔着纯粹的商业目的去的,就是为了奔着钱去的。而文艺创作本来完全是可以奔着理想、兴趣和爱好而去的。
如果生搬硬套《著作权法》、《专利法》那种思维模式,就陷入片面的误区了——我要是新传院的人,一定咬死了这个点辩。”
史妮可眼前一亮,显然颇受冯见雄视角的启发。随即又露出了深深的忧色。
“是啊,如果新传院的人也看到了这一点,我们怎么办呢?”
第22章 差距
“请注意,我上一句话用的词,是‘科技发明’。也就是说,所有的‘发明’都是为了商业目的,但这个论断也仅限于‘发明’的范畴,不能随便再往前一步。
我没说所有的‘科学研究’都是为了商业目的——‘科学研究’的成果,有很多是不能申请专利的基础性研究。其成果可以形成论文,可以形成科学发现,但是却没法具象化地形成可以申请成专利的产品或工艺、方法。
从《专利法》诞生的那一天起,其实这部法律就是在鼓励了‘可以形成有商业价值的发明专利’的同时,略微抑制了科研人员们对无法申请专利的基础研究的投入。这一点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了,我不想浪费太多篇幅赘述。
同样的道理,文学作品的商业化收费,并不一定就能导致文学创作品类的百花齐放。免费的时候,有很多人可以为了兴趣和爱好而写出独到的、不媚俗、不刻意考虑‘读者兼容性’的有个性作品。
而付费之后,虽然付费制度本身并不坏,却会让大多数没有节操的网络文学写手陷入‘互相借鉴大数据,看什么题材火就跟风写什么’,文学创作的多样性是会被严重伤害的,而且产业越发达,跟风猪的现象就越严重,最后就跟好莱坞商业大片一样,统统剩下撸管求爽用的精神垃圾。当然,精神垃圾不是说不好,至少它们还能提供量大管饱的纯爽。”
冯见雄一气呵成,把新传院一方有可能在“收费不一定有利于内容创新”这个角度的辩论纲要,提纲挈领地抽取了出来。
史妮可和陈思聪彻底没有反应了,完全处在快速堵漏新脑洞的心理阶段。
幸好,虞美琴还是一贯的犀利,她几乎瞬息抓住了反驳的点:
“资源倾斜,不代表就抑制了多样性。只是把那些本来就没有理想、兴趣和意志的摇摆创作者拉到了跟风猪那一边。要想仅仅通过这一点就引申到‘劣币驱逐良币’理论,就有些武断了。
我们完全可以引用郭小四反喷冯导时的那段话:‘我的观众就这点素质修养了,就算我不拍《小时代》,贾璋柯的电影也一样没人看。我本来就只是在服务一群没文化低素质的、被主流文艺圈抛弃的、本来都不会走进电影院的人,碍到你们什么事了’?”
冯见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郭小四提前几年开始IP运作了,但是他就是这么干了。反正也是小四自己的小说改编剧,不用太大的蝴蝶效应就能促成此事。
如今,这个案例倒是为虞美琴提供了反驳的论据。
史妮可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对啊!跟风的纯爽文也好,《小时代》也好,吸引的都是原先都不会看网络文学或者电影的小白进场。这根本伤害不到文化多样性啊!还是炮姐犀利!”
虞美琴依然冷静:“别高兴得太早,新传院在这一点上有无数种具体的进攻打法。我那套说辞,只是恰好可以应对冯同学刚才那个解读角度而已。”
冯见雄欣慰地道谢:“谢谢理解——我只是希望启发一下大家,免得轻敌了。这方面可以做的文章还有很多,我们一定要准备充分。”
于是,一队人一边翻书,一边在虞美琴的ThinkPad笔记本上查资料,相互讨论辩驳,把“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创新”的利弊细细抠出来,一点一点地啃。
尤其是有了冯见雄和虞美琴这两个思维和洞察都很敏锐的队友直接对抗、碰撞思想火花,全队的讨论效率简直在飞速提高。
辩论千古无同局,要想提高,最重要的就是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喂招。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辩论队只靠一个单一的大神CARRY全场C不动的原因。
一个人单打独斗、在脑中“左右互搏术”所能想到的策略,终究是很片面、有局限的。也就对付对付初级对手。
而冯见雄和虞美琴这对搭档对抗起来之后,法学院队的实力,已然比前三场小组赛的时候,强了一倍都不止。这绝对是1+1大于2的共赢。假以时日,这支新的队伍完全有把握挑战金陵师大的最高水平。
……
全队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原本认为对己方有利的那半个辩题做扎实了,而后“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发掘原本认为完全属于新传院主场的那半边辩题。
免费,是不是真的有利于内容的“传播”呢?
这一点上,不仅史妮可不看好,连虞美琴都陷入了沉思,完全像遇到一只刺猬不知从哪个角度下口。
“同样的资源,一个免费一个收费,肯定是免费传播得更广,被更多人看到,这点没什么好说的。”虞美琴的基调,就定得有些沉闷。
史妮可赞同道:“确实,除非还是回到拿盗版说事儿,否则这点没什么可以抵抗的了。唉,新传院影响组委会出这个题目,实在是太阴险了。摆明了不让我们拿盗版说事儿。”
“确实很难辩,但我们也不能放弃捞分的努力——辩题说的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内容传播的利弊’,既然是‘利弊’,那就不仅仅是‘速度、范围’这些比量的指标,更有比质的指标。质、量兼顾,才能综合评判利弊。
在传播的‘量’上,我原则上同意你们两个的观点,没什么好抵抗的了,让新传院嚣张去好了。但是这个‘质’字,我们还大有文章可做。”
冯见雄轻描淡写几句话,再次把士气鼓舞了起来。
连素来自矜的虞美琴,也第一次彻底生出了敬畏之意。
此前,无论是和数科院的比赛,还是这场比赛的前半部分辩题准备,虞美琴一直自问水平见识不在冯见雄之下,或者说难以看出明显的差距。
然而这一次,终于看出差距来了。
“不会吧?这个角度你还能辩出花儿来?我倒是想听听。”虞美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冯见雄也不为己甚,他之所以能看得这么远,并不是他的敏锐和洞察真的比虞美琴强那么多,完全是因为他多了十五年的见识,知道未来的传媒发展走向罢了。
他如此如此说了一番,终于让妹子们的眼神彻底点亮了。
第23章 这种比赛还用得着美女主播?
一周的时间很快。
在上课、练手刷专利、准备辩论赛、参加社团活动跟同学混脸熟的忙碌中,很快就混了过去。
冯见雄练手的那两个给工程师们凑职称用的实用新型权利要求书,也已经如期交到了刘渊明教授那儿。
按照惯例,这种合作的回款是很慢的,总要等找好下家、申请通过审核,对方才会给钱。有些抠门的主儿,甚至会等自己单位的补偿奖金发下来,才给专利事务所钱——
在大学、科研院所和国企,工程师/研究员发论文和拿专利,那都是可以得到本单位几千块(省级论文/实用新型)到几万块(国家级论文/发明)不等的奖金的。
不然,那些职称蠹说不定还真没钱写论文了——毕竟那些号称“职称仓库”的辣鸡省级期刊,如今可都是不仅没有稿费,还要明目张胆收两千块一页的“排版费”的。
然而,这一次刘教授却是很敞亮。
看过东西觉得没问题之后,都还没敲定下家,就直接结了4000块给冯见雄——按照2000块一个职称数据算的。虽然不是很高,但考虑到结算的干脆程度,也是很难得了。
或许是因为刘教授看出了冯见雄这厮的前途不可限量吧。一个刚刚大一就有这种敏锐程度和业务能力的学生,总是值得被笼络一下的。
在冯见雄眼中,他也不准备真靠做这种事儿来多少钱,或者说就算想,这门生意在金陵师大这个大环境下也跑不起量来。他更看重的是在自己还毫无执照、根基的时候,搭上刘教授这层关系。
拿到钱之后的冯见雄,一边想着存下来,国庆回家的时候顺便向老姐证明一下自己能耐了,让老姐支持自己买电脑。
另外他也抽出几百块钱,买了套新西服。虽然牌子不好,只是国产的杉杉,好歹能让他在后续的辩论赛上看起来更加倜傥冷峻一些。
这也不是专门为了辩论赛,以后总归会用到的。
……
眼看就是月底。
冯见雄和虞美琴他们队的辩题,也已经充分切磋磨合,就差临门一脚了。
05年的9月30号刚好是个星期五,后面就是国庆黄金周了。
按说为了防止回家路上堵车、避开高峰。大学生这种作息随性的群体多半会提前翘课、赶30号白天的车回家。
但是,刚入学一个月的大一新生,还是自律比较严谨的一群人。此前三年被严谨管束的高中习气还未褪尽,总要再被大学校园腐蚀那么一年半载,才会流里流气起来。
加之很多学生都是农村来的,对金陵这种还算有点旅游价值的中等都市挺好奇,很多人也就直接选择了长假在市内瞎逛。
当天下午没课,1点半还没到,法学院队和新传院队之间的这场“新生杯”复赛赛场,就已经满满当当挤了几百个围观学生——赛场位于教学楼的小礼堂,比小组赛时用的阶梯教室更大。
冯见雄和队友们进场的时候,也被这个场面微微惊到了。
史妮可观察了一下观众席的情况,发现了一些异样:“怎么这么多人看?前面AB两组之间的复赛,也没那么多人围观啊。而且男生太多了,应该不光是我们院和新传院的人吧?”
冯见雄穿着新西服,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本院的妹子们投来灼热目光的思想准备。
但事实却是:场下的迷妹虽然众多,但冷漠的男生一样不在少数。
其中不少男生还发出了不屑的嘘声,让他大感意外。
金陵学界故老相传:金大的招牌金航的饭,师大的美女东大的汉,河海的流氓满街蹿。
这些谚语可不是白说的:在金陵师大这种学校,法律和传媒这些适合女生的专业,女生占八成是很轻松的。
如今场内男人占了一小半,肯定不正常。
冯见雄分明还能听到一阵阵发生在男生之间,乃至男生对身边女生的窃窃私语:
“法学院那个二辩,对,就是那个叫冯见雄的!”
“长得倒是挺帅,可惜是个变态。”
“听说在3DM上最近大火的《****》,里面很多梗就是他神翻译的。”
得,不用说,这些话肯定是翁得臣的人散布的。
虽然那天的事儿,冯见雄凭借虞美琴的小米手环简易测谎、当面说清楚了、一切罪咎归于徐明那渣宅,还顺势把翁得臣‘喜欢陷害同学’的真面露披露给了汪主席。
但这并不妨碍翁得臣的人,继续散布谣言。
“看来光把那厮赶出院辩论队,反击的力度还是不够啊。既然想找死,就别怪我到时候赶尽杀绝了。”冯见雄内心无毒不丈夫地想着。
他晃了晃脑袋,把对付翁得臣的念头先驱赶出去,压低声音问一旁的虞美琴:“炮姐,你说今天咋这么多男生?好多明显不是咱这两个院的吧?”
虞美琴冷哼一声:“这都没看出来?你往对面前排那边看,有校广播电台的人在采访呢——人家是新传院,这方面当然有资源。重点关照的比赛,都能有校报校台跟踪报道的。台下那些其他院的男生,估计就是来看校台的美女主播的吧。”
冯见雄顺着虞美琴下巴指着地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拿着话筒的美女,以及其他几个拿着录音设备或者摄像机的跟班。
普通的大学,是不可能有校办电视台的,但广播台肯定是有的。
而一旦这个学校有开新闻传媒类专业,广播台肯定是被传媒系的学生给霸占了的。
难怪这场比赛的第三方观战人数那么多,对手手上握着媒体优势呢。换做别的院,一场复赛根本没这么好的待遇。
看来,这场比赛要是能赢了,影响力绝对比前一场的小组赛胜利大得多。
不仅是因为这场比赛是淘汰赛、更重要。
更是因为有充分的传媒资源介入。
冯见雄突然很想感谢一下对方,居然为他作嫁。
怀着这种玩味的心态,他倒忘了观察对面新传院的对手了,反而先仔细端详了一番那个校广播台的女主播,发现也没漂亮到多惊世骇俗。
那是一个看上去也就1米68、长腿大胸的美女,留着个空气刘海的发型。凭心而论,还不如虞美琴的惊艳秀美、清丽脱俗。
只是身材不错,脸蛋也软萌可爱,比史妮可勉强还在伯仲之间。
“就这样子,能吸引这么多其他院的男生来现场捧场?”冯见雄有些不信。
虞美琴冷哼一声,有些鄙夷:“你懂女人么?没听过校台的广播节目?”
冯见雄想了想,貌似自己还真不听校台的广播节目。
虽然在大学校园里,每天午休和晚餐的时候广播台都会播报一些东西。
幸好,没等他承认,一旁的史妮可也有些好奇,就帮他一起问了:“哎呀炮姐你知道些啥就说嘛,我也没怎么听过校台的广播呢?怎么,难道那位学姐还有绝活儿?”
虞美琴想了想,介绍说:“人家长得漂亮会卖萌,还在其次。作为校台的女主播,最关键的是声音软萌好听,简直有毒,很多男生本来不听广播的,都是被她的声音勾走的。”
“噢……”冯见雄作醍醐灌顶状,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听起来,炮姐你跟她还有点熟?”
虞美琴既然都说了,也就索性说完:“这个学姐……算是认识吧。她去年也是外院的大一新生,特招的播音主持系委培生,就是那种毕业后希望能到外语频道当女主播的。跟我算是同院不同系。
上个学期的时候,她觉得做播音没啥意思,想改学新传院的编导系,就准备退学重新高考转专业,那时我俩还一块儿复习过。后来她可能是觉得高中知识忘太多了、成绩不行,放弃了重考——也是因祸得福,熬到学年末的时候,赶上政策变动,允许大一学年结束后,成绩前5%的新生直接校内转专业了,她就直接转去新传院了。否则,也该跟我一样重读大一吧。”
史妮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除了唏嘘也没什么别的感受。
主要是她不明白广电媒体是怎么运作的,所以虞美琴提到的那几个专业具体是干啥的,她完全不了解。
冯见雄却比史妮可多几分社会阅历,也对传媒运作有些认识,立刻就听懂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原本综艺节目里的主持人,非要去改当后台的编导PD。或者说一个学表演的演员,非要该学导演/编剧。
“好奇怪的想法,一般声音好脸好的女生,不都喜欢做前台工作的么?怎么会偏偏想要去做后台不露脸的事情?就算导演的社会地位比演员高,但是不容易快速混出头啊。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妹子。”
冯见雄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些过于发散和跳跃了。
管它新传院整出多大的排场呢?只要赢了比赛,对方提前准备的这些宣传资源,就都是为他准备的了。
有美女主播报道,正好有利于他打脸。
第24章 劲敌
“各位同学大家好,欢迎来到师大之声,又到了每天下午的‘校园内外’时间了~我是主持人丁理慧。”
“今天我们安排了一档特别节目——这是一场新生杯的辩论赛,也是该项赛事今年第一场采用全新辩题的场次——也就是说,今天的辩题在辩论史上从未出现过,并不是以前国际大赛用过的题目,我问了一下校辩论赛组委会的同学,这种情况是非常难得的喔~”
“今天的参赛双方是新传院队和法学院队,辩题是‘免费策略是否有利于互联网内容的传播与繁荣’,可谓是非常紧跟时势,也贴近我们每一个大学生的生活。
各位同学在节目过程中可以随时发送短信到我们的平台号实时互动、发表你们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和观点喔~我们会在比赛休息与结束后的评审时间段里挑选一些精彩观点朗读给大家~赶快拿起你们的手机吧~”
那个软萌软萌的大二新传院学姐,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坐在小礼堂最右前方的角落,对着录音设备一阵卖萌。顺带着也把今天比赛的大致脉络介绍了一遍。
场内的男生们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一边在内心意淫“声优果然都是怪物啊”,一边感慨“啊,我中毒了,粗不去了!”。
还有些素来就知道丁主播腻害的男生,则与有荣焉地看着身边那些今天刚刚被强行入坑后、还处在一惊一乍状态的新人,似乎在用眼神傲然说:“汝可识得此阵?”
……
05年的大学广播台,直播技术普遍不佳。
话筒音腔本身的物理抑噪效果就不好,后段的音频处理软件也没十年后那么智能。所以拿着话筒在礼堂里直播,唯一的下场就是嗡嗡嗡的噪音不断。
所以,丁理慧口中说的台词虽然看着像直播,一会儿实际上还要先拿回录播室,请软件的同学略微处理剪辑一下,再延迟播出。
整个节目里唯一直播的部分,或许只有念读者来信的环节了——那玩意儿必须等听众们听到这一段广播后,才会发短信进来。到时候丁理慧只要回到演播室里,按导播的指示插入就行。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丁理慧的现场效果。
她说完开场白之后,等了一会儿,趁机喝口水。
此时,一名主持人从本场比赛的评审团中越众而出,丁理慧立刻开始继续介绍:“今天的比赛评审团规格非常高,不仅有高年级的校辩论队学长们担任评审,还有文学院的梁老师担任主持和点评。
交战双方此前的战绩也可谓是势均力敌。法学院队这边的二辩冯见雄同学和新传院的四辩卢峰同学,都在小组赛时得过最佳辩手荣誉。法学院四辩虞美琴与新传院一辩刘瑾惠同学的实力也不遑多让。
啊,大家看,现在主持人已经跟双方最后确认了一遍辩题,并且询问了双方都已准备充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到最后几句时,丁理慧很职业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确保只要话筒采阴清晰即可,避免打扰到主持人。
与此同时,她的一名助手也适时地把采样线路切到新传院队员们面前的那一路话筒上——这场比赛的双方发言都是会被校广播台录音的,虽然最后不可能全放出来,也会剪辑后用一部分素材,填补节目当中的空白。
“尊敬的主持人和评审团,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来自新传院的刘瑾惠,今天我方的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的传播与繁荣,是利大于弊’。
这个问题应该分两个角度来看,即免费策略分别对‘内容传播’和‘内容繁荣’两个方面的影响。而我方的观点则是:无论在这两个角度的哪一个上,免费策略都是利大于弊的。现在,我就为大家一一道来……”
“众所周知,互联网这种新媒介形式的诞生,为人类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信息传播深度和广度。尤其是随着搜索引擎的越来越优化,人类在获取知识和咨询面前日趋平等,这也一直是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目标。而互联网目前的支付技术模式,注定了一旦内容提供者非要选择收费,其传播的触及面自然会大大受损……”
“而在‘内容的繁荣’这个角度,我们也应该看到两个问题。首先,内容运营商采用对消费者免费的模式运营,并不能直接等同于他们对内容的直接创作、提供者也完全不付费。比如一个小说网站,他们完全可以以固定价掏钱买断某个作家的作品,然后免费放到网站上供用户阅读使用、吸引人气和流量,并且最终通过广告费盈利。所以我们不认为免费策略就一定会伤害到创作者的积极性。
其次,从历史的范畴来看,‘稿酬’或者说‘著作权收益’这些概念,本来就只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而这个阶段,目前学界往往界定为‘当内容的创作环节、是知识和咨询从人脑到人脑的服务提供链中、最稀缺的那一环’的那些年里,稿费才会变得普遍。
在印刷术出现之前的时代,历史上是不存在稿费这个概念的。所以未来随着这个‘知识从人脑到人脑的服务链’中,‘内容的创作’这个环节的重要性和稀缺性下降,人们觉得稿酬或者著作权收益应该走进历史的垃圾堆,也未可知……”
今天的正方是新传院,所以他们先发言。一辩看上去也像是一个编导类专业的女生,将来毕业了找工作是要当导播PD之类的。她要BB三分钟,也不可能都是干货,所以也不尽赘述。
辩才如何,靠这段话还看不出来,毕竟正方开场陈辞是100%提前准备的,所以说不定这个刘瑾惠的洞察力就是新传院全队最差的。
但是她说话的节奏、语气、身体语言拿捏地非常好,一看就很专业,更重要的是她对着话筒的时候不怯场,录进去的声音经过音响功放后也听不出什么杂音,一看就是长干这种活儿的。
而且凭心而论,这一段观点着实旁征博引,眼界开阔异常,提供了非常之多的看问题角度。台下的观众听了之后,数次鼓掌喝彩。
“不愧是我们新传院的,眼界就是开阔,可以上下数千年分析版权收费的问题,看法学院还怎么反驳。”
相比之下,法学院这边的一辩史妮可虽然音色比对方更美,表情节奏也还可以,但肢体语言就僵硬得多了,而且完全没有录音经验。冯见雄用眼神的余光喂喂一瞥,就发现史妮可神情忐忑,显然对于新传院那边把今天的比赛搞成录音、然后在技术经验上获取盘外优势非常郁闷。
冯见雄微微握了一下史妮可的手掌,轻声让她安静下来:“不就是多录了个音么,比赛输赢是看说的内容的,不是看节目效果的。管他们玩什么花活,我们把内容做扎实了,还怕不能赢么?”
“嗯”,史妮可感激地看了冯见雄一眼,脸色微微一红,似乎内心也安静了下来。
终于轮到她发言了。
第25章 哥不跳坑你能如何
学法的人,和学传媒的人,哪怕仅仅才进入大学一个月,思维模式和脑洞角度也能看出很大差异。
学法的人讲究精细,字斟句酌的抠,不会乱说话。
学传媒的人则讲究广博。旁征博引一顿乱拳,即使发现被逮住了漏洞,也立刻把话题引开,找一个新的进攻点,最后力求在别人听都没听说过的角度求得突破。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你跟我讲道理,我跟你讲法律。你跟我讲法律,我跟你耍流氓。等你跟我耍流氓了,哥再跟你讲道理。”
绕也要把人绕晕。
相比新传院的开场陈词,史妮可的涉猎角度明显少了很多,也缺乏对刘瑾惠提到的每一个点都面面俱到反驳的严密性——
没办法,毕竟她的开场陈词八九CD是赛前准备的,想要临场变化非常困难。很多赛前没想到的角度,也只能临时说两句。
“我方的观点是:免费策略不仅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繁荣,而且也同样不利于内容的传播。
我们先来看‘繁荣’这一点——首先,我们对‘繁荣’的界定,肯定要包括文化多样性,不能仅仅看一个内容产业的产值指标,不能唯金钱论。
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之所以认为免费策略是有害的,是因为免费策略首先就会伤害相当一部分创作者的创作积极性,让很多没有经济来源的创作者放弃以内容创作为业,这是显而易见的。
即使如对方辩友所说,可以‘运营平台付费买下内容后、免费供消费者使用以博取流量’,但因为这种模式在乎的是消费者的点击率,并且在运营过程中肯定是100%以点击量为纲,那也就注定了这种模式不能适用于大多数窄众重垂的细分小众内容,只能套用于‘量大管饱’的通俗卖爽内容。
同时,因为不能区分‘少量但强烈的需求’和‘大众但淡薄的需求’,也会导致内容平台在采购内容时唯数据论,从而导致包括SEO在内的各种数据造假乃至针对性刷数据的恶行。综上,我们认为免费策略肯定是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全面繁荣的。
再来看传播领域,互联网的免费策略是否利于内容的传播,同样不能只看传播的广度和数量,而是也要兼顾传播的‘质量’。这个质量也一样可以包括多项指标,比如用户找到自己内容所需的时间和精力是否比另一种模式下更少?用户被垃圾内容干扰和导致不快的时间是不是也更少?这一点我们后续将详细展开论述……”
史妮可洋洋洒洒三分钟,把法学院这边的主攻点还算比较完美地烘托了出来。
对于新传院提到的鸡零狗碎,好歹也做到了临场的有问必答,虽然理论还不一定扎实。
只可惜,她因为从小家里穷,长这么大连KTV都没去过一次,也从来没有对着录播的麦克风高谈阔论的经历,所以说话的时候语音控制不太好。
好几处平时不容易察觉的气息控制不当,被麦克风采音后听起来有点抖,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还数次因为话筒朝向不对,弄出尖锐的啸叫声。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吃瓜群众眼中,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错误。两个妹子一番莺莺燕燕地软萌对喷,已经足够让台下占到三分之一还多的男生们肾上腺素飙升,大呼今天这场比赛实在是太值得围观了。
“算是伯仲之间,新传院一辩略强。毕竟气场衔接很稳,体态语气也好,就是讲道理的部分双方差不多。法学院的那个女生台风太差了,小家子气。”主持比赛的、文学院的那个梁老师,内心如此评判。他的观点也多少代表了校队那群评审员的态度。
史妮可也大致揣摩到了主持老师和评审团的心理,坐下的时候差点要哭出来了。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安慰:“别急,不就是没用过录播设备么,又不是你能力不行。不嫌弃的话,下次请你唱两回KTV练练,就熟了。”
“嗯……”史妮可抹了一下眼睛,脸色微微一红,腼腆地笑笑,声音很轻很细。
冯见雄心中,却是对新传院队这场煞费苦心安排校台录播更加鄙夷了。
靠这些场外的技术手段赢得一些小优势,算什么本事?
他胡乱鄙夷着,难免走神了几秒钟,没听见主持的梁老师已经宣布进入交叉提问环节。
还是新传院二辩的提问,才把他唤醒。
“反方二辩同学,刚才你方在开场陈词中一再强调‘不给创作者金钱上的激励会伤害创作积极性’,那么难道你方认为‘金钱酬劳’在人类的创作史上是一个常态么?”
这个问题,显然是针对双方一辩此前就“稿费究竟是应该永远存在,还是只存在于人类历史的某个阶段”这一争论的深挖了。
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就能极大的证明金钱对文化多样性的刺激作用是否是举世皆然的,可谓非常重要。
所有评审人员听了之后,基本都能判断出这个问题是100%开场前准备的,没有随机应变的成分。
考验的就是反方的见识广博程度,难度主要在于是否知道事实判断的相关史料。如果能够说出史料,并且用自己的方式解读,理论上就不怕了。
“知识点很生僻,学法律的人应该不会抠那么细的人类文化史知识储备。”主持人梁老师如此想着,不太看好冯见雄。
史妮可和陈思聪也有些茫然,因为他们赛前的准备工作中,没有准备那么充分的论据素材。
事实上,也不太可能有人在准备辩论赛时,把对方可能会举的历史背景知识都涵盖到。
因为人类只能猜到对方可能用什么理论体系来辩,却不可能猜到对方具体会举什么例子。
所以,现场观众们对于这个问题的反应,更是以懵逼为主,连提问方想问什么都听不懂。
“完全不知道正方在问什么啊,不过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一些吃瓜妹子们窃窃私语着。
冯见雄很稳,在对方说完问题之后,想了五秒,也让吃瓜群众们先窃窃私语反应了五秒,然后才开口。
“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辩友是希望听到我回答‘知识产权应当被保护是古今中外皆然的’。但是很可惜,我不会这么回答——我承认,知识产权不是、也不该是一个纵贯人类史的概念。同理,给内容创作者以稿费、版税或者别的形式的报酬,也不是且不该是永恒的准则。
但这和今天的辩题第一部分并不能天然混同,即使没有稿费这种形态的存在,‘向消费者收费’这种商业模式依然可以对内容的繁荣起到正面促进的效果。”
冯见雄的回答抠得非常细,非常精准,可谓滴水不漏。
竟然让正方二辩微微一窒,不知如何应对,或者说不知道下一个问题该怎么问。
“我……我靠!尼玛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们不是学法律的么?不是该从法学生的思维角度,死守神圣的知识产权保护观点的吗?”
这便是正方二辩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
这位男生本来就是新传院四名队员当中最弱的一环——一般来说,正方辩论队最弱的一环都会放在一辩或者二辩。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正方的一辩和二辩容易提前准备好套路,需要的随机应变属性比较低。正方的开场陈词可以100%赛前写好,首先发问的三个提问也可以提前安排好套路。
新传院这边的一辩是个全队仪态、形象、语音和肢体语言等素质最好的妹子,于是就把最弱者放到了二辩。
本来按照队友的分析,他只要设套问出连环三问就行了,而且挑的都是法学院那边限于思维广度最不容易跳出坑的问题。
他也已经准备在冯见雄跳坑之后,立刻追问“那您如何解释这些XXX反例……”
谁知,冯见雄在他们觉得最不可能承认的角度,选择了直接承认——当然,是一种经过二次解释和阐述的承认。
这就很难受了。
准备好的第二问根本用不上了啊。
“怎么办?要不就反过来让他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承认?貌似也只能这样赌一把了。他应该只是诈我们的,其实并不能做到‘既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吧?”
嗯嗯啊啊了几秒钟后,不想失分更多的正方二辩仓促下了这个决断。
“既然对方辩友认为‘知识产权和版权稿酬’只是人类社会某一阶段的产物,那么请问:您认为它们具体应该存在于人类历史的哪些阶段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正方一辩刘瑾惠和四辩卢峰都是暗暗摇头,心说咱队最弱的一环,果然是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呐。
这种问法,纯粹就是在考察对方的知识面和思辨能力了,最多在对方前言不搭后语、无法自圆其说的情况下让对方丢个丑。
但问题是,即使冯见雄第二答的详细阐述无法和第一答的结论契合,这种问题也不能对法学院这边的核心论点造成任何攻击力了。
这样的打法,是很浪费宝贵的交叉提问机会的——一场辩论赛,每一方只有两次、总计6个问题的交叉提问。
不过,与专业人士的紧张相比,吃瓜群众们的状态依然是不明所以的。
他们没有看得这么远,也不会管问答与核心论点之间的证明力关系。他们只知道貌似这个问题看上去问起来轻松,回答却很繁琐,稍有不慎就容易完蛋。
冯见雄自然连这些场面上的印象分都不想施舍给对方。
第26章 别试探哥的扯淡水平
“知识产权和版权收入只是人类社会和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这个论断是显而易见的——在没有印刷术的时代,根据对古籍记载的考证,我们可以看到,无论中外的古人,都是没有给文章创作者‘版税’的习惯的。
一个两汉魏晋南北朝的文人,写了一本书,被别人抄录,只要借走就能抄。卖书的人也从来只考虑纸张笔墨和抄写的人工成本,不会考虑版税支出。同时期的欧洲神父或者中东阿HONG传播经文、翻译运动,也是一样。
总的来说,是因为在那些时代,完成知识传播这项服务的全过程中,‘创作’并不是最稀缺的一环,把一本书变成一万本,复制的成本比创作高得多,所以创作成本被人忽略了。只有毕昇和古登堡之后,印刷术让复制成本大幅下降,以至于创作变成了知识传播过程中相对最稀缺的一环,人类的法律才发明出了‘著作权’和‘版税’这些概念,以促进创作。
未来,随着垃圾信息的爆炸、部分咨询的不值钱,乃至更可能是读者越来越自恋、越来越因为互联网的扁平化而不愿意看权威、甚至是读者和作者的混同。‘创作’这个环节完全有可能重新变得‘不再是知识从人脑到人脑的服务链’中最稀缺的一环,那么对创作的法律保护基础渐渐单薄,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马克思告诉我们,一个人的价值,和他能提供的使用价值‘几乎’没什么关系,主要和这个人的稀缺性或者说不可替代性有关系。”
冯见雄最后这段话很有鞭笞的力度,虽然他篡改了马克思的原话。
马克思只说不稀缺的物下贱,却没说不稀缺的人不值钱。
但冯见雄这么一改,却战斗力爆棚,很有大喷子的挑衅感。
加上是交叉提问环节,每一次交替发言的机会都很珍贵,他也不怕对方把第三问浪费在纠正这几个无伤大雅的字眼上——他知道正方辩手不会这么干的。
如果是在自由辩论环节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耍这种小辩论技巧的。
满场观众或报以掌声,或细细咀嚼,反思他的话语,都觉得脑洞大开,如同看了一篇角度奇特的《魔鬼经济学》。
“哇~看起来反方二辩……嗯,冯见雄同学非常渊博呢,对于一个对方提出的事例分析型问题,都能如此旁征博引,真是不简单。我们也可以注意到,随着互联网咨询传播的进一步普及,现在的新生知识面真是一年比一年广了。”校台女主播丁理慧也不失时机地穿插点评了几句。
观众的反应,让正方提问者更加动摇了。
他手上的问答提纲,根本组织不起前后呼应的节奏,只能是每个问题各自为战。
他一咬牙,决定铤而走险一条道走到黑。
把自己的最后一个提问机会,也用来赌对方的知识面、赌对方前一个回答中的个别反例。
搞法律的人,擅长价值判断。
搞传媒的人,擅长事实判断。
这个铁律,是新传院这边辅导老师在赛前反复灌输给他们的。
所以他们得到的指示,一直都是“如果构建理论体系打不过法学院的人,那就举奇怪、歪门的事实反例,浑水摸鱼。”
“对方辩友刚才大谈炎炎地武断说‘印刷术发明之前的古人,没有版税或者说稿费的概念’,那我倒是想请问对方辩友,北宋王安石在《临川集》的序言中层提及几件佚事,说早年有同僚求此书抄录散播、欲赠‘润笔’,被其固辞。
如今研究文艺复兴史的很多史料也提到,早在古登堡发明西方近代印刷术之前,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领主,就有给诸如波提切利等为主的艺术家文集/画集以稿费。对于这两种‘稿费’的存在,你又作何解释?这不是明显和你刚才的论断相反么?”
面对卖弄见闻的猪队友,新传院的两位牛逼选手脸色彻底黑了。
刘瑾惠在内心吐槽道:“就算证明对方刚才的问题答错了,又怎么样?这简直是在为对方的辩题努力啊!这厮下次比赛绝对不能让他上场了!如果我们赢了,还有下次的话。不过这个问题倒是很刁钻,这些例子对方肯定没听说过,也不好辨析。罢了,就赚个印象分吧。”
卢峰更是暗暗自忖:“果然这种只有知识广博、理论体系却不够严密的杂家,根本不该放到辩论队里来。这种人只会在事实判断上找别人没听说过的刁钻角度进攻,一旦对方见识渊博,简直就是送人头啊!可惜,我们搞传媒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人。”
可惜,刘瑾惠和卢峰立刻就要失望了。
因为他们连“即使证明对方答错了,也于事无补”的机会都捞不到。
冯见雄连比赛效果这种皮毛,都不想输给对方。他就是这么霸道。
“你说那些钱是稿酬就是稿酬了?且不说这两件事儿是不是真的——我们先假定你说的事儿是真的好了。贵族给艺术创作者以奖励,那是自古就很流行的事情,但这个和稿酬无关。
拜伦写一首诗,爱丁堡公爵就赏他1000英镑——当时在枫丹白露买一幢别墅只要160英镑——但这钱是妥妥的艺术赞助,和稿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爱丁堡公爵从来没想过出版拜伦的诗牟利。美第奇家族赞助文艺复兴三杰,更不是为了出版。他们给波提切利的画集酬金,就跟洛伦佐.美第奇花钱雇米开朗基罗给自己刻一个雕像用于收藏,是一个道理。
至于中国古代的润格、润笔,那更不是稿费了,那是求‘画作、墨宝’时对制作书画原件的劳动的报酬。换言之,买方给了钱,并不是要‘著作权’只是要这件‘真迹’本身——今天去苏富比拍卖行买名画的人,动辄掏几千万美元,难道他们看中的是画作的‘著作权’不成?当然不是!他们看上的是画的原作的物权所有权!
所以,综上所述,对方辩友试图举的反例恰恰是一派胡言。他们连‘稿费’是一种和出版物的复制、销售捆绑起来的报酬这个基本概念都不清楚。”
其实,冯见雄也不想这样的。
因为这三组问答,辩题已经歪楼到不知哪儿去了。
但因为是对方主动提问,他也不得不回答。
哪怕离题千里,主持人也只会怪正方问得不好。
“开玩笑,真以为你们搞传媒的,见识广博,就可以打例子战了?哥比你们多了15年见识,后世逼乎上卖弄见识的人见得多了,你们算哪根葱?还有一大堆‘知识付费’自媒体的狂轰滥炸,马路上拉条狗都能大谈特谈《未来简史》、《人类简史》。一群连百度百科和百度知道都没用过的人,跟哥打见识战?这不是找死么!”
冯见雄如此不屑地想着。
与此同时,看热闹的观众是不懂门道的,他们完全没意识到双方都跑题了——这个跑题要怪提问的一方,是他问得跑题,才导致答的人跟着跑题。
吃瓜群众只看到冯见雄啪啪啪打脸打得连环爽。
某些新传院的女生不知不觉就渐渐化身了迷妹:“这个法学院的二辩好渊博啊,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我们院这边一定要调整战术了,千万不能再和对方比知识面、往枪口上撞了。”
也有男生不无忧虑地窃窃私语:“刚才这三个问题,估计也是因为前面的问题没达到目的,面子拉不下来,结果自己把自己套住了吧。”
“太凶残了,简直就是直接掉进了插满竹签碎玻璃的陷阱,欲XIAN欲SI。”
场上的新传院辩手们也都听在耳中,脸色一个个都不太好看。相互交头接耳关照了几句。
内容无非是“下一轮提问别问这个二辩了,盯着对面三辩问!”或者“把所有和对方拼例子、比史实见识的论据素材都下掉!不能再吃亏了。”
开赛至今,一直坐在四辩冷板凳上打酱油的虞美琴,见了对面那队如此臭脸,饶是她性情清冷高洁,也忍不住有些好笑。
“交叉提问辩成这样,也是简直了——根本就是挖个坑,满心期待冯同学往下跳。结果第一问冯同学果断躲过去了,没跳。对面就怀疑冯同学是碰运气躲过去的,不是真的识破背后的阴谋,然后傻呵呵地用第二问确认‘你是怎么躲过去没跳的’。
结果连续三问就变师兄弟对练喂招了,活生生成了见雄的个人卖弄知识的表演时间……唉,这个新传院二辩的临场判断力还能再逗逼一点么?”
其实,新传院二辩也不是非常逗比,不然新传院也不会让他商场凑数。
只是虞美琴的水平和要求更高,所以这种程度的误判,在她眼里已经属于“逗逼”了,妥妥的。
冯见雄本人,或许是此时此刻场上最冷静的一个了。
“我这三个问题的‘表演时刻’是装得很爽,但是肯定会带来一个后遗症,那就是一会儿对方三辩提问的时候,肯定会挑选陈思聪这个鱼腩,不会再碰我这个硬骨头了。我必须用好我自己的三问,先把大局给彻底定下来。光赚外行眼中的场面分,再多也不是决定性的。”
如此告诫自己一番,冯见雄彻底进入了空冥的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在主持人梁老师宣布交换提问方后,立刻开始了自己的犀利反击。
“我也请问对方二辩……”
第27章 浪费我一颗子弹
“请问对方辩友,你是否赞同‘如果内容产品免费,那么那些原本靠内容出版物收费养活自己的从业者,会改为从事其他行业’这个判断?请慎重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想回答不赞同,请说出你认为可能的出路:那些人是会乖乖坐以待毙等饿死,还是如何?”
冯见雄智珠在握地问出了自己的第一问。
正方二辩本来还沉浸在刚刚连续三问喂了狗导致的懊丧中。如今勉强试图集中起精力,但听着听着就觉得浑身别扭。
“这是一个严重引导性的问题,打法太霸道了吧!符合比赛规则么?”
而且,按照经典规则,“是不是”是一个问题,“为什么”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尊敬的主持人,我反对对方的诱导性提问方式!他无权在我回答之前就预测‘如果我如何回答就要如何应对’,而且这应该是两个问题。”
站在大讲台后面的梁老师也拧着眉毛想了想,觉得这番话有点擦边球,比较难以决断。于是他探询地问了冯见雄:
“反方二辩同学,请注意你的提问方式。对于正方二辩的申诉,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想到冯见雄毫无所谓,直接云淡风轻地说:“可以,我可以调整我的问题。那我就把‘请解释为什么’这半句收回好了——现在,请回答‘你是否赞同’就行。”
这只是他的一种战术。
“你……”正方二辩细想之后,发现自己依然和吞了一口苍蝇一样恶心。
他依然只用掉了对方一次提问机会,而对方却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如果你回答不是,哥下一步会怎么消遣你。
这是一种威胁,擦边球,符合比赛规则。
“如果我回答不是,该怎么辩解?貌似不太可能啊,谁会乖乖等着饿死呢?算了……实在想不到了,就回答是吧。赞同对方的假设之后,对方总不能再让我解释‘为什么’了吧,何况解释了也没意义。
但是,如果我回答了‘是’,以对方的立场,下一问估计就是往‘既然免费策略会对某些互联网内容提供从业者产生挤出效应,那岂不是正好说明了免费策略对互联网内容的繁荣有害’这个方向继续推导了……”
如此犹豫了足足十几秒,直到被主持人梁老师催促了一次,他才仓促回答:“我赞同您刚才说的……额,就是那个观点,内容免费后,从业者会改行。但是……但是……”
他“但是”了两下,说不出下文,正在焦急之时,觉得左手被队友轻轻戳了一下。
他如同溺水者逮到了救命稻草,用眼神的余光看去,原来是队友、四辩卢峰火线救场,塞了一张小纸条给他。
他想都不想,拿起纸条就顺着“但是”往下念。
“但是……我想正告对方辩友,这种从业者的挤出效应并不能简单粗暴地推导为‘免费策略对互联网内容的繁荣有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告诉我们,那只是一种资源的优化再配置,被挤走的人,会在其他领域创造更有用的内容和价值。”
虽然磕磕巴巴,但是问题总算是回答出来了,而且多多少少用了点“跨前一步、主动防御”的姿态,把对方最有可能的进攻点堵住了。
然而,这一切在普通观众眼中,并不怎么精彩。
他们只看到正方吃相很难看地试图回避被反方追问自己的软肋。
“哗!又是一次干净利落地逼着对方直接承认他的观点?冯同学这招玩得好溜啊,上一场对付数科院主力秦明仁就是这样的啊。”几个法学院的女生如是想。
还处在冷板凳酱油时间的虞美琴,见状也是嘴角微微上翘:“虽然冯同学有点儿利用规则擦边球的嫌疑,但是气场上完全压制住对方了。对方不但直接承认,而且犹豫了十几秒。足以让评委和主持都看清,他们是被逼无奈穷尽一切可能性后才承认的。”
听了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本场的几位评委内心却是另有一杆秤:“也不完全一样,这次毕竟是诱导威慑了。但是提问一方威胁对方‘如果你不如何如何回答,我就会如何如何追问’,和回答一方威胁‘我知道你有可能怎么问,但是我有准备哦,求你别这么问喔’,这两桩事儿气场是完全不同的。”
这很好理解,就像是同样出言威胁,如果是拿刀截道的人威胁:不留下买路财就剁了你,那自然是很霸气的。
但如果是被抢的人威胁:我有刀的啊!你别过来啊!我真的会动刀的啊!
那怎么看怎么像是外强中干。
“哦?对方辩友居然认为‘被挤走的人都是市场经济的人力资源的优化再配置’?这个解读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呢。你们似乎觉得自己猜到了我第二问想问啥——行,那我临时换一个问题好了。”
见自己的问题被对方有地接受,冯见雄还是很冷静的,他想了想,在桌上的一堆证据素材中,抽出一张表格,好整以暇地问道:
“我这里有一张统计表格,数据绝对真实,它反映的是闽省一个名叫安-溪的县城近年来的互联网营销从业人员统计。数据的来源有公-安网监部门,也有来自于腾云公司的QQIP监控数据,以及地方移动公司的数据。
根据这张表格可以看出,从03年到今年,AX县从事互联网营销的人员数有14000~17000人,03年时,其中90%以上的从业人员的工作模式,是在各大QQ群里群发信息推销铁观音,04年起还加入了百度贴吧这个销售渠道。
但是从今年起,因为网民们对铁观音饱和营销轰炸的反感,以及腾云、百度的封杀、整顿,卖铁观音的人下降到了60%以下,并且还有连年继续下降的趋势——而就是被挤出的这同一群人,根据移动公司的监控,走上了电信诈-骗的道路——我想请问对方辩友的是,你们难道认为这种行业从业者的挤出,也是‘市场经济人力资源的优化再配置’么?”
冯见雄抛出这个脑洞清奇的例子时,满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是一个所有用QQ和用手机的人,生活中都会潜移默化接触到的现象,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一切背后的关联。
以至于这些事实背后的大数据被点破时,所有人都是匪夷所思和悚然愿信交织在一起。
“咦?在QQ群里卖茶叶的这群人,就是手机中奖短信诈骗的这同一群人么?不太可能吧!”
“但是看对方好像是真的做了很详细的调查了,真是没想到啊。这种看问题的角度,脑洞也太……怎么给这位同学把这两件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事情联想到一切的灵感的?”
再看新传院那边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时,毫无疑问,所有人都直接傻了。
光是判断冯见雄说的事实部分是不是真的,就足够他们揣摩个几分钟才能回过神。
“请正方二辩回答!”见新传院的辩手们在那儿窃窃私语似乎都忘了比赛规则,好容易才凭着职业素养让自己回过神来的比赛主持,立刻发出了提醒。
新传院这边,四辩卢峰抗议道:“我们……我们质疑对方提供的事实论据本身!我们认为这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这个问题自然无法回答。”
梁老师转向冯见雄,垂询道:“对于对方的质疑,反方二辩同学有什么解释么?”
冯见雄很淡定地说:“请对方辩友注意,现在是交叉提问环节,不是自由辩论环节,你们只有回答我问题的权利,没有直接反问的权利。如果对事实证据的真实性存疑,你们可以在回答之前加上‘如果这个证据是真的’这个前提假设。
至于我,我可以担保我刚才说的事实论据的所有数据都是来自于权威统计,并在自由辩论环节或赛后供大家验证其来源。如果来源不实,我方愿意承担输掉比赛的后果。”
冯见雄都这么说了,新传院几个队友除了面面相觑,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做了。
这种史诗级跨度的脑洞关联,实在是匪夷所思。
犹豫再三,新传院二辩只能像吞苍蝇一样忍着恶心承认:“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问题的事实前提部分是真的的话,我们觉得,这种情况不能算作我们刚才所说的‘市场之手对人力资源的优化再配置’。”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里还满是“你等着!一会儿到了自由辩论环节,一定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你引用的事实前提都是真的!这事儿不算完!”的怨毒。
虽然对手很郁闷,但强行辩赢了一波的冯见雄,却丝毫看不出任何欣喜之色。
“可惜,浪费老子一个提问机会,看来只有把大决战拖到自由辩论环节了。”
他如此沉吟自忖时,脑中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周星驰电影“国产007”里,“金枪客”干掉“002”那个情节中的台词:“草!浪费我一颗子弹!”
第28章 进击的炮姐
不得不承认,随便拉一所211大学的辅导老师们出一个辩题,质量肯定是不如国际大专辩论赛上经过精雕细琢、反复平衡的题目来得势均力敌。
法学院和新传院的这场比赛既然用了这个自命题,就注定了新传院一方天生会沾点儿便宜。命题组在出的时候也显然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就用了“增强辩题的开放性”这种处理方式,来尽可能弥合正反方的不均衡。
这很好理解,因为越是纯粹、理论、抠定义的辩题,一旦正反方不均等,纯粹玩三纲五常的文字游戏,就很容易导致强者愈强,占便宜一方更占便宜。而辩题越开放,多少可以给天然劣势一方提供迂回的空间,多换几个角度抵抗。
“免费运营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的繁荣与传播的利弊”这个辩题,毫无疑问非常开放和新潮。
而越是开放的辩题,因为“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和迂回空间越大,在节奏不够快捷的“交叉提问”环节,就更难分出胜负。
因为交叉提问环节只能是一方直接问、另一方直接答,都不能反问和质证,在双方架构的定义体系都不一致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回避主要问题,形成占场面不占论点的尴尬局面。
即使强如冯见雄,三答三问都做得滴水不漏,把新传院二辩打得节节败退。也只是赚尽了场面分,在围观群众眼中收获一波波的呐喊和助威。但在专业评审和主持人看来,双方远没有到核心观点正面激烈交锋的程度。
“占优不占胜,只能靠自由辩论环节一锤定音了。”坐回位置上后,冯见雄如是思忖。
然后,就是法学院这边陈思聪提三个问题,然后对方三辩也反问三个——当然,经过冯见雄的犀利表演,他们肯定不会挑冯见雄问了,而是会盯着陈思聪这个软肋环节。
陈思聪的三问是冯见雄和虞美琴赛前一起讨论拟定的,本来质量还算颇为犀利。可惜对方回答的人躲躲闪闪,第一问虽然丢了些场面分,却也把问题成功带偏,以至于缺乏随机应变能力的陈思聪后面两问不得不临时略作修改,战斗力大减。
最后,双方三辩之间的交叉提问,以新传院反而略占优势、扳回一些场面分。
在自由辩论环节开始之前,场上的局面大致是这样的:借着史妮可的开场陈词定基调,以及冯见雄的问答,法学院这边在“免费策略不利于内容繁荣”这半个辩题上算是站稳了脚跟,目前优势明显。
然而在“免费策略利于内容繁荣”这个方面,新传院也不出意外地找回了场子,略占优势。
综合考虑全场这两个角度,则是法学院优势更大一些。
“现在我宣布,进入自由辩论环节,每一方的时间是5分钟。”主持比赛的梁老师一声宣布,让所有辩手的状态都紧张了起来。
……
“请问对方辩友,既然你们刚才已经承认了,免费策略会导致大量具体、细分的内容创作领域从业者被挤出、不得不去做别的工作。那岂不正好说明这种策略伤害到了互联网内容的文化多样性吗?”
开场至今一直打酱油的虞美琴,第一时间就站起来侃侃而谈。而战火也毫无意外地首先被圈到了对法学院有利的“内容的繁荣”这一细分领域内。
这也是冯见雄和史妮可第一次以伙伴的视角,看到虞美琴在场上发言。
虞美琴的披肩短发,在从落地窗斜射而入的阳光下,泛出淡金色的光泽。
她说话的时候,手势动作幅度并不大,却有一种兼具娴雅和恢宏的气度,浑似《天龙八部》里的王语嫣在“口述武功”、点评大势。
正方四辩卢峰也是憋了好久,加之他也是新传院的最强主力,于是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一招:“我方刚才只是承认每一种市场机制都会对在特定运营策略下竞争力较弱的内容进行挤出,但我们不认为这种挤出一定是跨行业的、或者说主要是跨行业的。”
“对方辩友好像有些健忘——我们刚刚才举过例子。”虞美琴毫不犹豫地提醒了对方。
卢峰微微一窒,立刻顽强地辩解:“对方刚才举的‘在QQ群和百度贴吧里卖茶叶的人,因为被挤出而去做电信诈-骗’,那只是极个别的极端例子。那些人本来就只是营销人才,自然也只能去做另一类营销工作。而网络文学、音乐的提供者都是文化人,就算改行也是去创作别的更有竞争力的文化产品,怎么能说是伤害了文化多样性呢?”
虞美琴淡然一笑,捋了一下自己的鬓发,微微侧首的动作,让她的眼珠反射出一抹亮光,尽管她没有戴美瞳。
只见她轻启朱唇,打破了对方的幻想:“是么?那恐怕下面这个例子要让你失望了——众所周知,猪的大地是目前国内网络文学创作者一个比较集中的交流论坛,上面常年有很多赚不到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写手。我下面要举的这个例子,就是从猪的大地上一篇自曝帖摘来的。
有一个去年起在XX中文网上写小说的写手,因为其小说被盗版太过严重,只有三十比一的收订比——虽然很多知名写手也是这么顶着三十比一的正版率坚持下来的,但对于只有几千几万关注度的小众内容,显然是坚持不下来的。
然后,前阵子那名写手实名发帖,说他转行去卖老年保健品了,现在业绩不错,活得很好,还当上了所代言品牌的内部培训骨干,提成颇丰。根据他的披露,写网络小说和骗老人卖保健品,需要的技能是完全一样的……”
“这不可能!主持人,我质疑对方辩友举的例子的真实性。一个写书的文化人,所需的技能和骗老头老太的保健品推销员,怎么可能兼容!”
卢峰的辩论技巧还是不错的,见识也算广博。然而对方举的例子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形同乱打一气——虽然仔细看看还有几分关联。
这让他一贯的冷静,不得不受到锉动,以至微微失态。
梁老师也有些匪夷所思,提醒了一句:“反方四辩,请注意你的用辞,不要随便举毫无根据的例子。”
“我当然可以给出证据的查询来源,而且刚才我已经口述得很明白了——我请求将这其提交给评审团,供第三方查阅。”虞美琴轻飘飘从她案头的那叠纸最上面,拿出一张,挥了一下,然后放在桌角。
自然有评审团的人越众而出,拿走这张纸,并且现场上网质证。不过这些查证都不会影响比赛进度。
辩论赛毕竟不是法庭审判,对于证据质证工作的重视程度还是比较轻的。
虞美琴便旁若无人地继续说道:“对方辩友觉得写爽文和卖保健品需要的技能不同,这恰恰是一种误解。绝大多数网络小说毫无文学性和艺术性,只有故事性,和卖一些爽。尤其是写手塑造的主角智商要比读者更低,但依然成功,从而让读者获得代入感,一冲动就掏钱看正版。
而卖保健品呢?这个案例中,那名改行的写手拉到一个子女还算有钱的退休老工人,花了30万买他推销的保健品。老人的子女戳穿了保健品医疗效果的骗局之后,老人依然梗着脖子呵斥子女:
就算没药效,我就愿意掏这30万怎么了?我做了一辈子工人,没有文化地位,现在我买了30万保健品,厂家把我当成典型先进捧,让我上台演讲、报告自己服用保健品之后的体验,还请大学教授坐在下面听我一个退休工人讲!我有面子了!我这辈子活得值了!30万留给你们买房子,能让我到死博到这么一个让大学教授听我讲课的机会么!
网络小说是什么?本质上就是把作者自己放到不爽、弱智的位置上,然后让读者觉得自己的智商比主角高,主角都牛逼了,我要是穿越进去肯定更牛逼。两者都是捧着消费者的智商优越感骗钱,技能当然是相通的了!”
卢峰有些错愕,还在消化这个案例。幸好新传院一辩刘瑾惠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拿赛前准备好的一些针对此类问题的辩词,过来堵漏。
虽然,形势略有不同,导致堵漏有些生硬。
“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那些写纯粹卖爽的小说的人,本来就提供不了什么文化多样性,他们本来就是毫无价值的辣……码字奴隶。正如著名垃圾快餐作家和导演郭小四所说,‘就算我不拍《小时代》,贾樟柯的电影也没人看’。
刚才对方所说的因为盗版……嗯,应该说是互联网免费运营策略,而被逼走的人,本来就是郭小四这样向钱看的码字奴隶。有理想有抱负的写手是不会因为没钱赚就放弃人生追求的。正如贾樟柯从来没赚到什么钱,不是照样在拍文艺片么?”
“刘同学,随便说别人是垃圾可不好。”冯见雄见虞美琴说的有些累,需要换口气,便趁着这个节骨眼施施然地站起来,轻轻巧巧把对方的火力接了过来。
他一开口,就受到了满场不少女生会心地窃窃私笑——尽管他自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多风趣。
“有风骨、能坚持抱负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的创作者是游离于既有一些才华和可能性、同时也需要吃饭的人。对于有才华、有可能创造文化多样性的人被免费策略挤出,我方说得已经够多了。
但看在你们始终不信的份上,我可以再用一个全局例子类比概括一下。
众所周知,成年男人是一个相对比较冷静的群体,他们在网上买东西喜欢看参数、比价格、‘砍掉一切中间环节,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所以久而久之,做3C电子产品这些男性电商的企业常年亏损,人才流失。京冬和中关村在线的营销策划人才大量流向卖衣服的淘宝。码农大量流向做弱智游戏王者农……哦不我是说……嗯,我是说炫舞团的骗小学生钱的网络公司。
最后的下场,就是成年男性因为自己的冷静、奸诈,导致没有人愿意为他们的体验定制服务,所有互联网营销从业者都转向卖保健品骗他们爹妈的钱,或者去淘宝骗他们老婆的钱,或者去XX骗他们儿子的钱。
在这个例子里面,男人其实没有错,他们天性冷静而已,这是无法避免的‘公地效应’悲剧,谁也不可能订出一套法则,规定每个男人每年必须冲动几次。
但是,在互联网内容产业领域,我们明明有一套版权保护和收费制度,可以避免这种公地效应,但我们还不去用的话,那就是人祸了。
如果有盗版和恶意抢占流量的免费内容存在,导致‘某些迎合冷静、自控能力比较强’的用户群体的内容,因为其用户群不怕麻烦,可以花时间找到盗版资源,从而不给钱。而另一类‘迎合冲动、热血、自控力比较差’的人群的内容,则因为用户脑子一热就掏钱,不想浪费时间找盗版资源——
长此以往,互联网内容产业会如何发展,还用我们预言么?肯定是所有人都去写那些迎合冲动、自控力差的人群的题材,文化的荒漠岂不是很快就会降临?
为什么互联网上那么多特种兵小说,你们难道不会反省的么?翻看各大小说网站时,你们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第29章 喷人不带脏字
“各位同学,我们可以看到,自由辩论才过去大约三分钟,新传院方面对于‘免费策略会伤害文化多样性’这个点似乎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了。
法学院二辩冯见雄同学和四辩虞美琴同学的配合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思维跳跃的跨度之大,每每令人有天马行空、随便瞎扯的担忧,但细细一想,又比较能够和辩题契合。
现在新传院这边已经渐渐转向了对‘免费策略有利于文化传播’这个点的进攻,试图在这个方向上找回场面分。而法学院的冯同学和虞同学会不会为我们带来新的惊喜,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校台女主播丁理慧拿着减噪的话筒,声线甜美地解说了一番。
一旁录音的同学看着丁理慧随便发挥,内心却颇有几分郁闷,等丁理慧说完、掐了音轨,才小声劝说:“丁同学,你这评论也太直来直去了,回去肯定要剪辑的。这不是增加后期的工作量么。”
“这样的尺度才有临场感,不然都四平八稳的,同学们谁耐烦来听。”丁理慧柔中带刚地顶了回去,坚持自己的节目风格。
录音和拍照的同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丁理慧便继续凝神贯注地聆听场上双方的辩驳。
在输掉半个辩题之后,此时此刻新传院的四辩卢峰正在坚守己方最后的阵地,试图谋一个勉强托平的局面:
“请对方辩友注意,毫无疑问,免费的互联网内容可以得到远远低于付费内容的传播门槛。
免费的文学和视频,可以让掏不起钱购买正版内容的用户弥合其与富裕阶层之间,在获取知识这一层面上的不公平。
免费的音乐,更是可以让不了解音乐、不懂音乐的用户也先进场接受音乐的熏陶,从而便于培养整个社会对音乐的需求氛围。我们很难想像如果互联网上的知识都要收费的话,世界将变成一片何等荒凉的文化荒漠。”
面对这种程度的进攻,虞美琴针锋相对地堵住了漏:
“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我方坚持认为的互联网内容收费有利于文化传播,当然是在人类现有法律、社会习惯的范畴基础内谈的。
如果是法律上就超出保护期限的公版著作,乃至不在任何知识产权保护范围内的科学发现,这些知识本身就没有收费的可能性,又何谈因为对它们的限制而导致文化荒漠呢?”
卢峰见一计不成,短暂沮丧了两三秒钟,立刻重新强打起精神,咬死了关键点不放:“就算不会导致文化荒漠,免费内容传播得肯定比付费内容更快更广,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新传院一方的观众和老师,在台下也是暗暗摇头,但他们对于比赛的结果好歹还抱着一丝期望。
虽然卢峰的抗辩有些万精油的意味,吃相太难看,但总归是护住了一口气不断。
然而就在这时,冯见雄再次站了起来:“请对方辩友注意,我们今天的辩题的第二部分,是讨论‘免费策略对于互联网内容传播的利弊’,既然是利弊,那就不能仅仅只看‘传播的速度和广度’这两个小指标。同样还要看传播的质量。而在我看来,免费策略恰恰会导致传播的深度或者说质量下降。”
新传院那边刘瑾惠闻言立刻接过话茬反击道:“传播的质量?请对方辩友不要肆意捏造概念名词。传播的质量,不就是看广度和速度的么?这是传媒学的经典定义,如果对方辩友没有学过《大众传媒学》,我可以给你科普一下!”
冯见雄毫不犹豫地针锋相对:“你口中引用的《大众传媒学》教材我也看过,但对今天的辩题毫无意义。因为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新时代、新形势下的新问题。你的教材当中给你们预言了垃圾信息爆炸带来的问题了么?教你们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了么?很遗憾,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各位同学可能都对近年来的信息检索难度有所体会:*度上的垃圾信息越来越多,想找一个东西,不会在和往常那样找不到精确对口的信息,恰恰相反的是,精确对口的信息太多,但观点却相互矛盾,而且每一个看上去都还有些道理。
如果我们*度搜索‘皮发绿的土豆能不能吃’这句话,搜出来800个答案,注定会有六七成的链接说有毒不能吃,还有三四成说能吃——我们到底相信谁?相信哪一方的链接数多,就听信哪一方的么?
在小说网站上,今年可能只有5万本网络小说,去掉*监的、品类明显不合个人胃口的,可能也就剩下千余本,大家还可以一本本地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未来如果有一百万、一千万本呢?大家还靠自己淘书么?到时候你付出的试毒的时间成本,或许也会远远大于阅读正版内容的金钱成本。
而付费机制,恰恰可以让用户用金钱对自己要看的东西投票,让后来者看清哪些东西是真正值得花钱去看的、至少已经有不少先人花钱看过了。如果没有付费机制,纯粹拼点击,刷-榜和做SEO的人才会更加充斥我们这个世界!”
“S……S那啥?”刘瑾惠的大脑明明告诫自己这时候要不懂装懂,可惜她的身体倒是很诚实,听不懂就下意识问了出来。
冯见雄是个不收费的好教员,他慈悲地为刘瑾惠扫盲:
“S-E-O:Search-Engine-Optimization,一般翻译为搜索引擎优化。简单理解,就是一小撮千方百计唯点击率论的网站主或者网络内容提供者,想办法调整自己的内容架构和存储位置,想办法迎合搜索引擎公司,诸如谷歌、百度,让自己的内容在搜索某些关键词时排名靠前,好多被点几下多骗点广告费。
当然,在我们国内,SEO并不发达,因为*度公司并没有和*歌一样公开自己的SEO算法,他们更喜欢使用直接收钱的竞-价-排名。所以,如果你们觉得不要钱的咨询都是好的,哪一天要是被带到PU田人开的医院里,就自己认命吧。”
……
“这个反方二辩真的是非常渊博,今天比赛的优势,感觉完全是在使用对未来的、有根据的严格展望在吊打对方。”
随着自由辩论的结束,女主播丁理慧内心权衡了一下场面,在心中如此评价。
而其他评审的内心,其实意见也是差不多的。
“反方二辩对于新传媒的理解实在太深刻了,而且总是能说出一些看似是预言、但在外国或者代表目前最先进技术趋势的公司已经有苗头的弊端,来攻击对方的论点。感觉哪怕是在新传院专门念网络传媒系专业的学生,读完四年大学,也达不到这种见识吧。”
至于不专业的吃瓜观众,则几乎都进入了搬个小板凳恭敬聆听高大松《大松奇谈》或者罗胖子的《逻辑思维》之类的知识脱口秀节目、还拿个本子记笔记的状态。
当然,前提是2005年的世界,有《大松奇谭》或者《逻辑思维》才行。
冯见雄跳脱而又缜密的思路,简直轰穿了场内所有人的脑洞。
“好好记下来,回去就拿这个反方二辩刚才的话去室友面前装逼卖弄。”一个新传院的男生奋笔疾书。
“卧槽,我要是拿这段话下套,下次跟我那个读金陵大学的高中同学一起喝酒聊天打屁的时候,拿出来抬杠,绝壁可以让一起的酒友妹子们佩服哥的啊!”另一个第三方理工科类院系的学生如是想着。他那院一看就是妹子不多,竟然还要为抢妹子而费神。
而要说此时此刻大伙儿最共鸣的心声,绝对是:“求校台别马上播出这期节目!让咱先做一把知识二传手装个逼过个瘾再说!”
丁理慧看着场下纷纷攘攘越来越不好控制的场面,也愈发感受到了冯见雄的舆论魅力。
她内心渐渐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比赛结束之后采访一下那个冯见雄?嗯……为了避嫌,把美琴一起拖进来采访就是了,那样就没人误会是约会了。罢了,先听美琴把总结陈词说完吧。”
丁理慧收回神思的时候,比赛已经临近尾声,虞美琴的总结陈词,都念了一大半了。
“……所以,综上所述,免费策略既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繁荣,也不利于互联网内容的传播,这已经适毋庸置疑的了。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因为社会发展的不均衡,我们不该一刀切地恳求所有人支持一种对人类长远利益有好处的价值观,也就不会苛责所有互联网用户都支持付费和正版。
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因为竞争失败的弱者,他们的基因不会被流传下去,他们娶不到妻子,也没有孩子。未来的地球是好是坏,和他们没有关系。因为100年后地球上的人,没有一个人的血液中流淌着这些人的基因,所以他们只看眼前利益,不用顾忌公地效应。
而一个男人,如果他上断祖绝宗,没有一个从正版卖爽行业挤出的从业者,可以去用保健品推销(其实是虚荣推销)骗他的父母。
中失败无能,娶不到妻子,所以也没有一个骗女性虚荣消费的推销员能骗到他的妻子。
下断子绝孙,导致没有一个无良卖爽游戏开发商可以骗到他的儿子。
那么,他确实不用担心那些赚不到他们这些人本人的正版消费支出、而被挤到另一些卖爽行业人去祸害老人、儿童和女人。因为世上的老人、儿童和女人,都和他们没有关系。我的讲话完了。”
虞美琴铿锵有力地说完总结陈词。
丁理慧趁着评审团休息讨论的空档,把一张写着采访申请的纸条偷偷塞到她桌面上。
第30章 被萌音女主播采访
“刘同学,你没事吧?不要紧了吧?”
随着新传院的刘瑾惠缓缓睁开眼睛,比赛已经到了宣布结果的时刻。
刘瑾惠大口喘息了几次,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没事了,再给我一片硝苯地平,我没有力气,在我包包外面翻盖的口袋里……”
原来,她因为平时看盗版太多,从来都不支持互联网付费内容,所以刚才被虞美琴的总结陈词那般不留情面又不带脏字地狂喷时,竟然对本方的辩题代入感太强,身临其境地觉得就是在喷她本人的人格。
加上她平时血压就不太稳,以至于被骂晕了,连本方的总结陈词都没听到。
虞美琴当时微微露出了一丝不忍,而冯见雄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个世界的人因为嘴炮的羞辱被喷晕过去,也算是开了眼界。
“没想到,一血居然被炮姐抢走了,早知道这种不留情面的话我就自己拿来说。下次咱也当当四辩尝尝味道。”
众人的胡思乱想,很快被音响里的声音打断。
“现在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方是——法学院代表队!”
“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法学院四辩,虞美琴同学!”
经过15分钟的休息时间和评审团讨论后,本场比赛的主持人、文学院的梁老师再次站上主席台,宣读了比赛结果。
面对这个结果,在场的同学自然没有不服的。
事实上,法学院这边在场面分上的优势,比他们实际上的技术分优势更加明显,所以在吃瓜群众眼中,这种获胜比评委眼中更加理所当然。
不过,因为奖项的设置,一些小小的惊诧还是有的,比如:“哗!居然是获胜方和最佳辩手在一队诶?这是什么情况?上一次不是说最佳辩手要分猪肉的嘛?”
“对啊对啊,上一场咱和数科院的时候,就是因为数科院那边实在表现太差,一个能打的、能跟冯同学相提并论的都没有,最后主办方不好意思把最佳辩手给数科院,才捏着鼻子一场弄了两个最佳辩手,一边一个安抚一下。”一些明显是从上一场比赛就开始追更的同学,这时候就开始卖弄老资格见识了。
不懂行的小白自然会追问:“那这场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因为虞同学的表现更加牛逼,所以连一边一个最佳辩手,评审团都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持续追更的同学也回答不上来,只能是揣测:
“这就不知道了,这场比赛的表现来看,冯同学和虞同学的水平差不多吧,不过都比对面那几个强是肯定的。估计冯同学是因为交叉提问环节被对方带了节奏、双方的交叉提问辩手都跑题太多,才丢了分。”
台下纷纷攘攘之时,法学院队的几名辩手也在内心分析这桩不同寻常的决定。
冯见雄倒不在乎区区一场比赛的最佳辩手失落,但他有遇到事情一定要搞明白的习惯。
幸好,虞美琴的心思比冯见雄更加细腻。妹子似乎怕他多心,凝眉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刷刷刷写了一张小纸条儿,夹在丁理慧刚刚教给她的采访申请一起,递给冯见雄。
递的时候,虞美琴还光明正大地轻声交代了一句:“丁主播想采访我们。”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夹在两人中间的三辩陈思聪听的。
冯见雄接过时一摸,发现有两张纸,便不动声色地收起来,然后略作遮掩,开始看妹子的悄悄话小纸条。
“别多心,这场因为辩题是新传院的人影响了组委会、出了一个自以为对他们有利的题目,所以输了之后不好意思要分猪肉。”
冯见雄一琢磨,马上明白了。
这次的新生杯,此前所有小组赛,加上已经过去了三四场的复赛,都没有用过自命题,都是国际大赛的旧辩题。而今天这场是第一次用新辩题,加上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题目是新传院那边施加了影响力的。如果这样还要输后分猪肉,难免被人背后指摘齿冷,于是对面就主动暗示放弃了。
不过,这也成全了虞美琴,成为了本届比赛第一个“获胜队的主力单独获得本场最佳辩手”。而且,她得这个荣誉,还是因为冯见雄在交叉提问环节被对方拖住、占场不占分,跑题太远所致。
“想那么多干嘛,恭喜你了。”冯见雄坦荡地和虞美琴握了一下手。
切切交流之间,梁老师从评审团那儿接过刚刚填好的奖状,请虞美琴上台领奖。
“嘴炮姐赛高~”妹子群中,白静和其他几个虞美琴的脑残粉带头压着声音欢呼,鼓掌倒是更加不遗余力。
“冯同学也不差的!只不过被‘本场最差’逼着带偏了题目。不然说不定还是冯同学最佳辩手呢!”法学院另外一些喜欢看帅哥的、性取向非常正常的妹子也针锋相对,为冯见雄抱不平。
但是看在双方都是站在本院立场上的,那些院内有派的小矛盾也就没掀起什么水花。
领完奖之后,观众和队员们开始陆续退场。
校台女主播丁理慧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先拦住虞美琴款款地打了个招呼,略微叙旧两句,然后就正式提出了采访申请。
一些退场晚的男生见了这一幕,无不在内心暗暗惋惜自己高中里的时候死读书、不好好练口才。
“唉,哥当年要是也苦练喷技,眼下说不定就有机会被‘萌音女王’采访了吧。丁学姐那声音,要是肯对我卖傲娇……啧啧,少活两年都划算呐。”
“卧槽!这场的待遇也太好了吧!复赛都过去三场了,也没见前面几场的获胜队被采访啊?莫非一定要淘汰新传院的,才能被优待?罢了,都是命啊。”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男生在羡慕冯见雄。
……
五分钟后,礼堂后台的休息室。
没有咖啡,没有果汁,只有三杯饮水机里接的桶装水。
“抱歉,有些怠慢了,不过下午还要剪节目,没什么时间,只能在这儿长话短说了。”丁理慧先衬了一句场面,把采访的氛围拿捏住。
校广播台的采访虽然毫无档次可言,但表面功夫往往还是要做好的。不说约采访对象去校内美食街正儿八经喝个下午茶,至少也泡两杯咖啡。
所以今天的采访,着实算是仓促和寒酸的了。
冯见雄很理解,大度地说:“没关系,虞同学都和我说了,说丁学姐你跟她是旧识,咱就不用客套了。”
“你都知道?那就好说了,大家别见外。”丁理慧眼神一亮,表情更见明媚,随手拿出一支录音笔和一个本子,“一会儿你们说的话,我不一定会都录下来,最后会挑适合放出来的上节目,所以你们尽管畅所欲言好了。”
她介绍完,先喝口水润润喉,然后立刻切入正题:
“冯同学,今天的比赛,我们也看到了,法学院队赢得还是比较轻松的。尤其是涉及很多冷僻的知识外延和看问题的角度,你和虞同学的表现都堪称惊艳,请问你们是如何做到这种程度的呢?是平时都有看很多课外书、或者是有上网查询各种资料的习惯么?”
冯见雄稍微想了两秒钟,谦逊地回答:“有吗?我不觉得,平时我也就多百度多谷歌,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搞清楚,其他也谈不上多努力吧。
当然,可能别的刚刚从高中题海战过渡过来的同学,知识面窄一些,那也是有的。我不认为我这方面有多值得炫耀——我这人高中的时候读书不认真,心思很野,所以就这样了。”
丁理慧心中暗暗好笑:原来是平时读书心太野,所以才只跟姐们儿一样考了个辣鸡的211中等偏下大学。那你要是认真读书,还不得考浙大去?
她刚才下意识就掐了一下录音笔,没把冯见雄最后两句话录进去。
那种东西要是播出来,群嘲性太大。
对于“辛苦努力了三年才勉强考进金陵师大”的同学们,无疑是地图炮。
她立刻开口打住了冯见雄的发挥:“嗯,就这样吧,这并不是对您个人成长的专访——进入下一个问题好了,你们觉得今天的比赛之所以能赢,是赢在哪些方面呢?或者这么说吧,除了‘知识面广’之外,你们觉得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虞美琴先大致谈了几句,无非是关于传媒和法理的素养、理解。乃至辩论技术本身的一些细节分析。
丁理慧始终保持着谦逊求教的姿态,事无巨细都记了下来。然后才转向冯见雄,试图听到一些不太寻常的补充。
“冯同学还有什么想补充的么?”
冯见雄想了想,说:“我觉得,今天的辩题首先就不太容易公平——当然,这不是这个题目本身的问题,而是所有紧跟时事热点的辩题的通病。所以其中一方一旦比另一方有远见得多,压倒性大胜是很正常的。”
“此话怎讲?我不太理解。”丁理慧发问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又前倾了一些。
她的身体很诚实,昭示了她对冯见雄即将说出的话很感兴趣。职业敏锐告诉她,似乎一会儿又可以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夸张观点了。
而这种观点,正确与否暂且不论,至少是可以引爆舆论关注的,说不定还能让校台的收听率上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