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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浙东匹夫     喷神txt下载     喷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3章 后手多着呢

    “前天居然有个自称苹果沪江的律师找到我,威胁我说我犯法了,要我交代越狱软件的来源——好搞笑喔,其实我就是随口吐槽了手机不好用,不知某个男生就帮我搞定了,我懂什么?”

    “这也叫犯法?我又没用盗版软件,连新浪公司都没管,苹果疯狗以为自己是谁?手伸得这么长?你当治外法权呢?”

    这是两篇马和纱个人微博上的最新动态,是10月11日发布的。发布之前,马和纱的微博粉丝数定格在66万。但是这两篇微博发布后,她没多久就再次成了微博热点。

    无数不一定三观很正的网民,本来总是吐槽“小鲜肉”、“流量女表”的愤青们,因为看到有人公然怼苹果,一下子也被刷成了马和纱的粉丝,结果导致马和纱的粉丝数又一次迎来了一波暴涨。

    短短一天之内,她的粉丝数就突破了70万,第二天则是80万。毕竟,当时国内买不起苹果产品又想喷的人,还是积压得挺多的。而公然怼苹果、还理由正当、不透酸的舆论资源,却相对稀缺。所以只要逮住一个,很多人都会宣泄那种关注的快感。

    就好像,如果一个人公然怼有钱人、但理由不正的话,穷人好歹还要掂量掂量,如果自己附和的话,会不会被打上“因为买不起、所以喷。没本事,所以吃不起葡萄说葡萄酸”的标签。

    而如果理由正确,打消了穷人们被贴标签的顾虑,那么暴民的喷欲彻底释放时,效果是很惊人的。

    当然了,也不是说那些讨厌苹果的网民就真是好人、或者不是好人。事实上,这里面也是分成三类的:

    一类是真的有文化、有涵养、有自我意识,然后对自由意志非常看重,所以不喜欢暴君乔老贼。他们是买得起,不屑于买。

    也不排除,有一部分纯粹只是因为穷到了极点,所以喷一喷发泄发泄。

    最后还有一类也不容忽视,那就是那些虽然穷、买不起苹果,但人格和学养确实不错、也见识非凡。也是有的

    (一言以蔽之,我没说不用苹果的人就一定比用苹果的高贵,因为人们不用苹果的理由、动机也可以分成好几类,有高下之分。所以,不要引战。)

    但不管怎么说,冯见雄让马和纱追求的效果,是结结实实地达到了。

    任何一件事情,能够在舆论上第一次做,总是能引起轰动的。

    ……

    博文如同一道鞭子,抽得拉蒙德先生脸上火辣辣的。

    “砰!”拉蒙德重重地锤了一掌办公桌。

    他来华夏这些年,看惯了果粉们的低三下四,看惯了华夏消费者的卑躬屈膝、顶礼膜拜,还是第一次见识有“消费者”身份的人那么无耻、那么死皮赖脸地贴着苹果犯贱。

    毕竟,这次他本来要对付的,并不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敌人,所以他压根儿没做好这种被怼回来的心理准备。

    不仅是他,整个苹果大华夏区的品牌运营部门、法务部门,其实都没这种心理准备。

    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人买了苹果的产品,那就首先该是苹果这个品牌的粉丝对吧?人对自己的粉丝做点粗暴的、进攻性的事情,粉丝是很少会怼回来的。

    就像一些演唱会上,如果歌星出演粗鄙,现场买了票的观众是很少较真的——如果你较真,你干嘛还掏这几百上千块的钱去看他?

    像马和纱这种明明不是苹果粉丝、还偏偏突破重重封锁、排除万难买个IPHONE-3GS手机来发微博,最后还对苹果那么强硬,这不是闲着没事干、花钱找罪受么?

    可是,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没有善了的可能性了。微博上线三四个月以来,很多功能都完善了,早期用户积累了也不少,转发的生态链、关注链已经建立起来了。

    这些动态,被无数人转发,任何一方当事人再认怂退让,都是极大的商誉损失。

    所以,哪怕一开始苹果大华夏区没打算把这个官司打下去,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只能硬打了。

    从蔡律师和小许那里搜集来的第一手资料,也层层汇总到了拉蒙德这里。

    从那些证据里,拉蒙德看到的是一个不但拒不交出非授权测试版APP安装文件的泄露者、也拒不交出破解系统和ROOT技术的获取渠道。甚至最后还公然在微博上发文嘲讽苹果公司“打假行为”的死硬者。

    只能硬肛了。

    一个个人,能够把一家国际巨头逼到这一步,也是醉了。偏偏这里面闹大的每一个步骤,单独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巧合与人畜无害,但偏偏在一连串精微奥义的法条法理之间穿梭编织,最终形成了眼下的局面,让任何人都不知道是何时何地被这张大网缠住的。

    像蛛网,虽然捆得不紧,但黏腻,恶心,挥之不去。

    “拉蒙德先生,很高兴能与你合作,不知有什么吩咐。”一个四五十岁的资深律师,走进他的办公室,轻声询问了一句。

    对方是今天特地从京城飞来的。

    “杜先生,坐。”拉蒙德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难得地拿出了几分礼貌。

    对面这个律师,是他特地请来的,也是国内排名前几名的知识产权界大律师,京城鼎革律师事务所的杜丘明杜主任。

    别看这杜丘明曾经被冯见雄坑了一把,起码因此每年亏掉数千万,也丢了两家大客户。但人家毕竟是四九城里前三的知识产权界大律师,根子还是在的。

    何况,要不是杜丘明眼光狠辣、做事也缜密,他当初还真没本事跟风冯见雄在国知局复审委那堆捞钱的策略呢——毕竟,比杜丘明还笨的那些人,压根连冯见雄的猫腻都看不出来。

    他好歹是看出来了、只是动作慢了几拍。

    考虑到在国内打官司的,必须是中国律师。而那些美国律师如果不在中国考个执照,是没资格来执业的,所以这种起诉中国国内个人的官司,苹果大华夏区也只能让国内顶级律所的打国内官司的律师来管了。

    那些苹果在美国的顶级律师,这儿一律用不上。

    而杜丘明当初已经决定潜伏爪牙、暗中盯防,誓死要报当初被冯见雄坑的一箭之仇。

    所以,听说有苹果这样市值全球前几名的顶级巨头请他对付冯见雄,简直是大喜过望,恨不得全部身家性命都压上去打包票,向雇主证明自己绝对要把冯见雄干掉。

    一拍即合,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我们公司正式决定起诉马和纱,以及其他一些足以证明有主观故意破解IOS系统、并在IPHONE-3GS上运行微博APP的用户。杜先生,希望你给我一个满意的方案。”

    杜丘明在沙发上坐下,最后确认道:“起诉个人?理论上当然没问题,但是这样的案子拖不死对方,就算打赢了也没多少钱,拉蒙德先生心里应该有准备吧。”

    “我们不是为了钱!”

    ……

    跨国大公司对付小身板儿被告,甚至是对付小身板儿原告——也就是说,当那些跨国大公司自己是侵权方、侵害了别人的权益,被告了的时候——最常用的一招,就是先应诉,然后拖。

    拖诉讼进程。

    那些起诉标的额很高的官司,比如专利侵权,往往意味着诉讼费也很高,而且商事类官司往往不允许减免、缓交诉讼费。所以国际巨头要是侵害了一些小公司或者个人的技术专利,个人要提起起诉时,往往连预交的诉讼费都凑不齐。

    即使凑齐了诉讼费,很多案子的律师费更是高昂,而且属于不花大钱请名律师肯定打不赢、拖不够,那么受害人也就只能追求快速庭外和解、稍微拿几个钱见好就收了。

    反正,打官司这种事情,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成本。本钱大的对付本钱小的,最简单也最无脑的,就是拖死。

    但是,这一招在如今苹果要对付马和纱等人时,却无效。

    对方只是普通消费者,就算有侵权,苹果提的索赔标的也不会高,诉讼费往顶天了写也没多少钱。

    何况马和纱的律师板上钉钉显然就是冯见雄了。因此靠诉讼费和律师费直接拖死对方,已经想都不用想了。

    巨头和小人物,重新站回了同一条起跑线。

    这些困难,杜丘明都不得不先和拉蒙德说清楚,免得事后责任扯皮。

    拉蒙德忍着恶心,表示都知道了,不想再纠结这些点。

    他只是需要敲山震虎,把面子找回来,把大义名分赢回来,就够了。

    “行,那我说下面一点吧——既然你主要起诉马和纱,按照中国的民事诉讼法,原告就被告,这事儿也没有明显的侵权行为地,所以我得去金陵的法院起诉。即使考虑到‘重大涉外’,一审也就放在金陵市中院审理了。这个没问题吧?”杜丘明捋顺了思路,把第二个麻烦点跟拉蒙德摊牌了。

    “这有什么问题么?我们美国人不在乎再哪个法院开庭,都一样!我们有道理还怕他们主场作战么?金陵又怎么样,对于苹果公司来说,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主场!”拉蒙德傲然说,似乎在责怪杜丘明有些小肚鸡肠。

    他并不觉得在哪个法院打官司这种小问题,值得被考虑。

    “您这么想,那就最好,我只是提醒。那就过掉吧。”杜丘明也不生气,仅仅只是确认,“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难点希望向你确认——你希望以哪一家公司的名义提起这些诉讼?”

第174章 我自岿然不动

    “你希望以哪一家公司的名义提起这些诉讼?”

    面对这个问题,拉蒙德有些不理解。

    他理所当然地说:“按照惯例,侵权诉讼都是让苹果贸易(沪江)有限公司出面的。”

    杜丘明无奈地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会提惯例——可是,马和纱的行为,没有侵犯到苹果贸易(沪江)有限公司一丝一毫的权利,它又有什么资格作为适格原告呢?马和纱破坏的是‘计算机系统’,侵犯的是计算机软件和系统的完整性。

    可是,对IOS也好、APP-STORE也好的经营,并不在苹果贸易(沪江)有限公司的经营权限和范围内,这家公司只负责苹果公司在华的硬件销售,我说的没错吧?”

    拉蒙德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麻烦,他自言自语地斟酌着:“可是,苹果大华夏区本身只是一个管理机构,不是法人,也无法提出诉讼,这点我也是知道的。那么,能让卢森堡的ITUNES公司来提起这个诉讼么?”

    杜丘明无奈地双手一摊:“理论上,卢森堡ITUNES公司在国内都没有任何经营机构,也不属于在华有任何经营行为的企业,很显然,它不适格——理论上,它都不算在中国做过生意。”

    这个道理,很多不学法的看官可能会觉得难以理解,但是如果换个例子侧面对比一下,就能听懂了:

    比如,要是有一个买了索尼PS4游戏机的玩家,买的时候买的是国行的机器,然后备份了之后,刷成联港服买PSN数字版游戏。要是哪天他破解自己的游戏机、运行某些盗版的、但是同时只在港服PSN上销售的数字游戏,然后港服要告他侵权,那怎么告?

    理论上,这是没法告的。因为索尼港服本来就无权在中国大陆卖任何东西,所有的交易都是人家个人行为、把国行机备份后刷了港服去买的。

    说难听点,大致就跟一个人偷渡到香江买东西、然后再不交税偷渡拿回国内用一个性质。

    这种情况下,港服的运营公司哪来的权利要求中国法律在中国国内审判、保护它的经营性权利?

    你丫压根就不是一个有资格在国内做生意的主体好伐。(当然,如果是非经营性的权利,还是可以保护的)

    拉蒙德觉得问题被设计得越来越棘手和复杂了。

    他搓了搓手,直截了当让杜启明报答案。

    “那你说,这个案子有什么办法起诉?”

    杜丘明眉头微微一挑,说道:“有办法,让苹果母公司直接在国内提起诉讼——所以,如果你要告,我需要你给我以苹果总公司名义提出的委托书。

    苹果公司是所有受害的最后总承载主体,也有充分的在华经营权限,也是苹果一切商标、品牌的持有者。因此,其在华起诉的事由会非常充分,哪怕最后按照商誉侵权来告,也可以。”

    杜丘明说这番话的时候,理由那叫一个头头是道。但他内心显然还有更多的考虑。

    如果,他能成为一次苹果总公司的委托律师,哪怕只有这一次、这一个案子。

    对他这辈子在行业内的逼格,又将有多大的提升?

    到时候,他就是“被苹果公司委托过的律师”了,想想都逼格爆棚啊!以后无论什么行业研讨会,还不都把他当最权威的存在供起来?

    “苹果公司?这不可能!”拉蒙德像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差点儿试图把杜丘明赶出去,

    “你在做梦?让苹果大华夏区,或者苹果贸易(沪江)出面,起诉几个自然人消费者,这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

    哪怕他们最后输得体无完肤,他们都能借这个案子博取到重大的社会关注、获取无数曝光和话题度!别觉得苹果贸易(沪江)是什么小公司,那已经是价值百亿美元的大公司了!要是你让苹果母公司出面,以后跟风闹事的人会多到什么程度?苹果公司岂不是要变成菜市场?那位先生不会答应的!”

    杜丘明一脸“感同身受”的表情,先虚心接受了拉蒙德描述的事实。

    不过,他并没有实质性退让。

    也没有答应。

    一个顶级律师,是从来不会跟客户说“这事儿不能做”的。

    如果有些事情,直接说不能做,那还要顶级律师这种存在干什么?

    顶级律师,永远只会告诉客户:如果你换一部适用法律,换一条道路,那么还是可以做的。但你必须如何如何,付出哪些其他成本……

    没有路,创造道路也要上,这才是顶级律师。

    杜丘明坦然地说:“如果您坚持的话,当然还有其他办法——我给你一个解决方案:首先,把苹果公司在中国注册的全部商标权,乃至其他可转让的类商誉性权利,都转让给苹果贸易(沪江)这家子公司。然后,立刻去工商和其他部门扩充苹果贸易(沪江)的在华经营权限、实在不行再紧急准备一堆证照、执照互补的合作者……然后就差不多了。”

    一开始,听到有别的方案时,拉蒙德的心情着实放松了一下。可惜听着杜丘明越说越多、还偏偏越说越严密,他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按照这么做,得多少时间成本和其他成本?而且,你能保证这么做了之后,一切就搞定了么?”拉蒙德的声音微微有些踌躇式的颤抖。

    他似乎需要杜丘明用保票来鼓励他了。

    然而,杜丘明给了他残忍一击:

    “不好说,如果那个冯见雄够笨的话,这样就行了。如果他有我这么聪明,知道一切,会换位思考。那么,他可以在苹果贸易(沪江)得到这些权利的过程中,让马和纱停止侵权、删除一切显示侵权的微博,偃旗息鼓。

    等我帮你提起诉讼的时候,他就可以以‘可能的侵权行为即使发生时,也不是在苹果贸易(沪江)拥有权利的期间发生的’,然后以‘起诉主体不适格’为由,申请驳回起诉。所以,你还是得赌,赌我想到的东西,冯见雄想不到。”

    这显然是一个很危险的赌约。

    拉蒙德思之再三,放弃了。

    或者说,他决定还是把华夏这边的情况,上达天听,由上面定夺吧。

    “我再请示一下美国那边。”拉蒙德说话时,声音一度枯涩,似乎声带都黏住了。

    杜丘明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内心却是暗暗得计:哼,哥从来不需要告诉客户“这事儿做不了”,永远都是客户发现备选解决方案成本更高,然后主动选择我一开始给出的路的。

    这,就不能怪哥了。

    ……

    没有人知道大洋彼岸后面几天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知道这种说起来不大、但谁也不愿意承担决策责任的扯皮,最后为什么会在某一天被暴君乔布斯亲自瞥到一耳朵。

    反正,一番博弈之后,从大洋彼岸传来的决定是:授权没问题,就让苹果总公司作为起诉主体好了。

    速战速决就好!

    杜丘明拿到全部所需的委托资料时,差点儿兴奋得跳起来。

    在四九城的知识产权法律界混了二三十年,终于接到了一桩苹果公司这样级别的全球前10强公司的委托!

    他人生的最高光时刻,终于来了!

    虽然官司的内容,只是一桩稳赢的、控诉对方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等侵权的小官司。

    多年以后,当他悔恨地想起这一刻时,才发现,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成了帮冯见雄的超强AOE输出魔法引怪的角色。

    那画面感,俨然就是那残阳凄切的血色修道院中庭里,一个战士浑身瘢痕伤口、拖着几十个食尸鬼怨灵蹒跚前行(还有奶骑在旁边奶)。

    然后,草丛里突然钻出一个奥爆术天赋点满的法师,一堆瞬发奥爆术洗地清场。

    只可惜,这个引怪的战士,和清场的法师,并不是一个队的(嗯,虽然这种情况在WOW里不可能出现)。战士的本意,也仅仅是希望法师被食尸鬼们撕成碎片。

    废话少说。

    短短一周之后,做好了初步的准备工作,杜丘明带着自己的团队,亲自奔赴金陵,递交了一份起诉状。

    金陵市中院民事庭的相关立案工作人员,一看委托书上那昂然的苹果抬头,几乎是立刻高度重视,拿出了给洋大人办事的效率,一切加急。

    不过,不管杜丘明多么郑重,法院如何上心。马和纱或者说背后的冯见雄,似乎并没有太重视这事儿。

    按照《民事诉讼法?第113条之规定。法院在收到起诉状、并决定立案后,应当在5天内将起诉状副本送达被告人,被告在收到之日起,15日内应该给出答辩状。

    当然,法律也没规定被告人不交答辩状的后果。只是说,被告不提交答辩状应诉,不影响法院的审理。

    也就是说,司法实践中,如果被告不上心、不搭理,什么都不干,法院也得等满15天,然后才能安排首次开庭、通知双方。

    因为是给洋大人办事,本来法定给法院的5天,法院方面只用了1天——据说连顺丰快递都没敢用,怕耽误。而是让两个工作人员,亲自开车去仙林大学城,找到金陵师大的校区,然后打听了马和纱的动向、亲自等她下课,在教室门口堵人,把起诉状的副本交到妹子手上,让她签押。

    他们还口头建议马和纱尽快答辩。

    这服务态度,实在是太好了。

    可惜,马和纱并没有提交答辩状的意思。

    她随手看了一眼,就丢着。

    让对方等15天再说。

第175章 灯塔

    在金陵住了三天,每天除了复查证据和卷宗,就没什么鸟事可做。

    对面的马和纱,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一点不着急。

    遇到一些京城那边的大事,杜丘明还得远程遥控,这不由得让他焦躁起来。

    这天吃晚饭的点,问了两个负责跟踪马和纱的侦探事务所的喽啰后,杜丘明焦躁地发泄起来:

    “干!冯见雄欺人太甚!”

    “你们到底有没有远远跟着、确认马和纱的行程?这几天他就没来见过马和纱?马和纱也心里一点都不慌?”

    “冯见雄不回复答辩状,这点我当然理解,八成的专业律师都不会回复答辩状!但是,不回复答辩状不代表不做庭审准备工作,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个25岁左右的下属新人美女律师,看着所长这样发脾气,一边在那儿瑟瑟发抖,一边低声软语地问身边资深一些的同事:“俞姐,为什么杜所说‘冯见雄不回复答辩状他可以理解’啊?《民事诉讼法》113条上不是倾向于要求被告律师交答辩状的吗?虽然没强制,但你交了,不是能给法官一个诚恳的好印象?”

    这个问题,一看就是刚刚司法考试考完、读书读傻了的小杏仁律师提出来的。

    旁边那个被称为俞姐的年长一些律师虽然哂笑了一声,却也耐心答了:

    “图样,官司不是靠法官印象打的。既然法律允许不交答辩状,那么只要不交,就可以让原告方对于被告的抗辩证据主导方向难以捉摸一些,起到类似于证据突袭的作用——

    说人话,就是他不告诉你他会怎么辩,你的反驳准备工作也就无的放矢。有经验的律师,不交答辩状是常态。可别被司法考试骗了。”

    一行人窃窃私语的时候,终于有个马仔接到一个同事的电话,然后为杜丘明带来了他想要的冯见雄近况消息。

    “杜总,小蔡说在海D区法院的公告区看到了高大松酒驾案的开庭计划。是7天后开庭,被告方辩护律师就是冯见雄——看样子他最近是在京城,要帮那个案子开完庭才会回金陵吧?”

    杜丘明一阵理解不能。

    他是做过周边调查,瞥到过一耳朵,知道高大松酒驾被抓的刑事案件,确实在调查中。

    他也知道,冯见雄原先凑上去表示要揽活儿过。

    但他一直不觉得那个案子会这么快开庭,也不觉得在冯见雄心里,那种案件的优先级会那么高。

    要知道,那只是一个刑事案件,有什么好上心的?就算开庭了,找个一起接案的律师,帮忙出庭,不就行了么?很多案件,现在都是两个律师一起接的委托。

    相比之下,怎么可能有苹果诉马和纱案这么重要?

    “看来冯见雄这是在玩心理战,藐视我们呢。呵呵。”杜丘明嘴角肌肉一阵阵抽搐,努力让自己静了一静,然后断然吩咐:

    “行,既然他要装,我们就让他装。收拾好东西,明天打道回京城!等哪天确认开庭了再来。老子事情多,没空陪他耗!反正是板上钉钉赢的官司。不就是个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还有……”

    杜丘明自言自语地碎碎念了一阵。

    下属都没有反驳,谁都觉得这个案子是稳赢的。

    ……

    数日之后,京城,海D区法院。

    冯见雄作为辩护律师,第一次坐在刑事辩护人的席位上。

    虽然他在拿到证之前,已经靠金陵师大法援中心的名义,打过无数官司了。不过他生平重视的都是可以攥出钱来的民商事官司,对于刑事案件这种排骨,向来是不屑于一碰的。

    这次纯粹是为了朋友嘛。

    除了冯见雄之外,辩护席上还有一个女律师坐着,正是虞美琴。

    虞美琴虽然如今也在钱塘的天策所执业,不过因为所里并没有给她分派什么官司,她的业务可以完全自主,所以行动也比较自由。

    最近她因为跟丁理慧合作“美慧文化”的事情,所以压根儿没花多少精力接官司,倒是跟着在京城跑了不少,各种办资质申请证照,把那些法务方面的事情料理了。

    毕竟在国内要搞传媒公司,手续和资质那是出名了的多。

    君不见很多老牌的僵尸杂志社,其实什么本钱都没了,就剩最后那个刊号值钱,还能被无数想挤破头但不够根正苗红的民间媒体人追捧。

    一个道理。

    那天跟高大松谈判的时候,酒桌上主要是丁理慧负责,所以虞美琴并不需要作为本案的“证人”出席,也就顺便一起当了辩护律师。(律师不存在回避的问题,毕竟律师本来就是用于维护当事人利益的。)

    她跟冯见雄合作搭档不少,但主要是辩论场上。一起合作打官司并不多,所以如今这个最简单的官司,也能拿来热热身熟悉一下流程。

    被告席上,被告人束手而立,面露悔恨,敬听判决。

    “……本院认为:根据上述查证事实,高**犯醉酒驾驶行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已构成危险驾驶罪。

    被告人归案后主动清楚地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认罪态度良好。辩护人主张其行为存在较大偶然性、主观恶性较轻,本庭也予以采纳……”

    “基于上述事实,本院判决如下:被告人高**犯危险驾驶罪,判处拘役三个月。判决执行前已先行羁押1个月零8天,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故剩余执行刑期为1个月22天,即字即日起至2010年1月4日……”

    因为案情比较简单,被告人认罪态度又好。

    加上辩方提出的“被告人在酒后尚清醒时、曾经打过叫代驾的电话,并且确实预约到了代驾。只是在预约后20余分钟,代驾人因故迟迟未到,被告人及同桌人因酒劲发作、意志力逐渐薄弱、导致冲动驾车”这一系列辩护意见,也被法庭接受了。

    毕竟这个案子中,叫代驾的通话记录保存非常完好,简直是同类案件中少见的。审判方也是据此才能说“其行为有较大偶然性、主观恶性较轻”。

    因此,轻判也是顺理成章的。

    名人犯事儿的案件,总是可以牵扯更多的媒体来关注,今天这个案子也有十几家京城媒体来旁听跟拍。本来不少记者内心还是想挑事闹大、抓个大新闻的。但看了高大松的认罪态度和轻判理由确实扎实,也放弃了挑事。

    他们只是问了几句被告人的悔罪态度,这自然是回答得滴水不漏的,反而刷到了一波“诚恳、真性情”的名声。

    然后还有记者问了冯见雄一些问题,冯见雄的应对当然更加得体百倍,说了一大堆“我不是为有钱人服务,我只是让这个充满了有色眼镜的世界,不至于更加割裂。我希望用真相,洗刷对立和贴标签的戾气”。

    这番话着实说得很多良知尚存的人心有戚戚焉,连高大松也跟着感慨。可能唯有那些为了吸眼球不择手段的无良小编不满了吧。

    “唉,这个世道,听到名人出事就巴不得一棍子打到死的暴民太多了,肯听解释的能有两成就不错。小雄,这次算我承你情。出来之后,估计也没几条路子走了,跟你混两年吧。”

    高大松在法警的挟持下,趁着收监前最后的聊天机会,跟冯见雄摊牌。

    冯见雄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别说得这么丧气,不就还剩两个月不到么,出来又是一条好汉。说不定这一破一立,将来你的声望反而因祸得福呢——用不了两年,大家就能看清楚,跟NICONICO混,不比跟央视混差。

    官媒都是尸居余气,没什么好留恋的。我还指望你打出名声来,好让我‘千金市骨’,劝诱更多央视的制作人下海跟我混呢。说不定过个半年,罗胖子看你混得风生水起,也来找我合作了。”

    冯见雄这番话本来只是激励高大松重新鼓起勇气,却不想后来一语成谶。

    数年之内,那些本来会从央视出来自己干的媒体人,比如罗某胖张某灵之类的啦,因为冯见雄这个蝴蝶翅膀的扰动,无不选择先来冯见雄这里当马仔取取经,看看自媒体是怎么搞的。

    虽然这些人不会都一辈子跟着冯见雄混下去,有些人是学到了本事要自立门户的。

    但冯见雄的NICONICO和“美慧文化”,后来俨然成了一座指引央视体制狗们弃暗投明的灯塔。

    “呵呵,但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吧。我就算是吃螃蟹的了。”高大松最后苦笑了一句,俨然还没彻底接受冯见雄的设定,他说着说着,似乎就追忆起一些数年前的往事段子,

    “我看过关于你的不少节目——当初你第一次上电视,出名,就是小孟的江南卫视吧,金陵零距离。

    那时候你还跟嫌疑人兜售‘未来马总会打造一个人人看毕生信用大数据判断好坏的世界’,所以不要怕一失足成千古恨,什么时候都能浪子回头。没想到,现在要我亲自拭目以待,帮你验证这个设想了。”

    “你不会失望的。”一旁的虞美琴,很有信心地给高大松打气。

    或许是虞美琴这种第三方的中立立场,说出来的话让人更加可信,高大松默默地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目送曾经的“评委”被送去羁押,冯见雄也叹息着离去。

    走出法院大门,去停车场取了法拉利,冯见雄扭头,问副驾驶位上正系安全带的虞美琴:“明天就回金陵,忙纱纱的案子了,你也一起?京城这边剩下的手续,慧姐能搞定吧?”

    “这么简单的案子,你还一个人搞不定?纱纱又没委托我。”虞美琴傲娇地拿捏了一下身价。

    “不简单的,反诉的时候,就大发了。”冯见雄依然绅士地邀请着。

    “看我心情吧,我不太放心慧慧一个人搞。”

第176章 我交朋友不管有没有钱

    “行,那你下午或者晚上跟慧姐再确认一下。反正我也不急,纱纱那边任何应诉措施都没做呢,也没定律师是谁。今晚先去我那儿住一晚吧,决定了就明早的飞机回金陵。”

    冯见雄一点强迫虞美琴的意思都没有,很是退让。

    “住你那儿?开什么玩笑。”虞美琴差点跳起来。

    冯见雄耸耸肩:“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放心么?房子很大的,你一个人占一层楼反锁都没问题。”

    虞美琴也不是真的非拒绝不可,她只是知道冯见雄已经有5个女人了,她要是再不检点,实在是显得自己有点贱贱的,所以不得不如此。

    这不能怪她,论天理也确实应该怪冯见雄。

    毕竟,如果一个男生在圈子里有了花花公子的邪恶名声后,其他洁身自好的女生,哪怕想跟他做普通的密友,那也得掂量一下人言可畏的问题,不得不刻意展现出一些距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起吧,老是住酒店确实浪费了点……不过你晚上要是敢上楼,我把你剁下来!”

    虞美琴恶狠狠地吩咐了一句,然后示意冯见雄开车。

    冯见雄一脚油门,回到了他年初在颐和园边上买的香山别墅。

    奔驰的法拉利,在东三环上没有引起任何瞩目,毕竟京城有钱有势的人太多了。或许海D人民眼中,这只是某个不起眼的官二代吧。

    虞美琴在车上,也给丁理慧挂了个电话,索性约她晚上到冯见雄的别墅聚餐,她交代点事儿,才放心跟冯见雄回金陵打官司。

    “这就是你的别墅了?比你在钱塘的小多了么。”下车之后,虞美琴随便打量了两眼,挑剔地说。

    这个别墅也比她家在金陵幕府山的小得多。虞美琴作为富家小姐出身,是不会跟冯见雄其他女性朋友那样,被冯见雄偶尔冒出来的新居新车震到的。

    “这怎么比,那个06年买的,这个09年买的,京城房价比钱塘贵多少倍呢,预算就这么多。”冯见雄无所谓地自嘲了一下,“其实,当初就是觉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个车库就好了,别嫌弃。”

    冯见雄拿钥匙的遥控打开院门,虞美琴也不客气,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随处走动。上了二楼阳台,翻了一下冰箱,自己斟了杯果汁,往遮阳伞下的沙滩椅上一躺。

    喝了一会儿,听到背后传来冯见雄的脚步,似乎是给她拿用品和毯子来的。虞美琴也就没有阻止。她忽然想到一个事儿,就开口询问:“对了,你也好久没来京城玩了,下次不知道什么点回。晚上聚会不叫上袅姐一起么。”

    冯见雄随手把毛巾毯撑开,轻轻丢在虞美琴身上,还给她拿了一副宽框的墨镜摆在茶几边:“袅姐?她怎么……”

    虞美琴叹息着吐槽:“啧啧,你还真是没良心啊——人家保送法大读博,都开学两个月了,可不就刚好在京城么。人家好歹是跟你一起混过两届国辩的队友,一毕业说忘就忘了!”

    冯见雄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哪有忘,这不是没想到这一层么——你们女生的思维都是跳跃的。我也一直有关心南姐的好不,不是听说她读博了,认识的新男朋友不错么。”

    “原来是因为她有男朋友了,你才不关心她的近况了?哈,果然是重色轻友啊,一定要被你睡了的,你才肯走心关心!”虞美琴恨恨地吐槽了一句。

    这话实在没法接口,冯见雄只能不接。

    他唯有用行动证明,自己并不是重色轻友滴,对于已经有男朋友的女性朋友,他还是和原先一样仗义。

    所以,他掏出手机给南筱袅拨了个号码:“南姐,是我,小雄。抱歉突然打扰了,这两天我正好在京城,美琴她们也在。晚上有没空聚一下?”

    电话另一头的南筱袅反应有些迟钝,似乎觉得接到这个电话很突兀,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我现在要陪男朋友的!”

    “知道,方便的话请你男朋友一起认识一下呗。”冯见雄并不介意。

    确认冯见雄没有想歪,南筱袅才松了口气:“那我问问。”

    ……

    下午的时候,丁理慧就先到了,还很居家地采购了不少烧烤材料一起带来——她似乎知道冯见雄在京城的别墅压根就没有仆人看守,平时就空着,临时开伙聚餐都不方便,所以如此处理了。

    “来就来,还搞这么麻烦,住酒店的时候山珍海味都每天吃腻了,何必呢。”虞美琴吐槽了一句。

    “不是还有不认识的新客人么,不要失了礼数。”丁理慧很社会地劝道。

    一边说,一边就和虞美琴一起清洗准备。

    傍晚入夜时分,一辆京城现代七歪八扭地慢吞吞拐到门口,然后很不自信地停下,一个身着飘逸波西米亚长裙的年轻美女下车张望了一下,确认没错,也看到院子的电子门开了,才回身招呼车里的男子开进园子里停下。

    冯见雄和虞美琴联袂出迎,很显然,他们已经认出车里下来的美女正是南筱袅。

    四五个月没见,正式有了男朋友之后的南筱袅,果然形象气质变化都挺大的,有些别样的成熟妩媚,是那种25岁美貌少妇该有的样子。

    旁边那个男人,看上去文质彬彬挺老实的,帅气谈不上,但肯定很“安全”,而且举手投足似乎一切都听南筱袅的指示。

    “也算得其所哉了。”虞美琴庆幸地说。

    “这是我男朋友刘鲲,”南筱袅大大方方地居中介绍了一番,先客后主,“这两位就不用介绍了,电视上你应该也看到过,冯见雄、虞美琴,都是我队友。这位丁学妹是学传媒的,如今也是著名声优,偶尔当当脱口秀制作人、编导。”

    刘鲲姿态很低,谦虚地求教:“幸会,冯同学真是年轻有为,在网上经常可以看到你的事迹呢。小袅跟我提起后,我就关注了你的博客,上面的文章真是发人深省,不知什么时候打算出实体书呢?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认识一些出版界的朋友,希望可以略尽绵力。”

    “唉,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虚名,不值钱的。”冯见雄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觉得对方没什么能耐与自己平辈论交,但人家那么客气,他也就客气了。

    宾主落座、稍微聊几句喝了点茶。一伙人就在院子里摆开电烤炉的阵仗,大肆烧烤起来,一边喝着啤酒和冰酒。

    倒不是冯见雄不喜欢炭烤,而是京城的雾霾太严重,所以炭烤这玩意儿绝对是要严禁的,太没公德心了。

    这方面,冯见雄的三观还是很正的:有钱人,显摆是应该的,装逼也是应该的。但显摆不能以污染环境、没有公德心为代价。

    最有人品的高士,都是不浪费一点资源,就直接把要装的逼纯天然无污染灌到目标用户脑子里。

    靠作践东西来装逼,那就落了下成。

    通过简单的聊天,冯见雄得知这个刘鲲也是政法大的,不过今年就要博士毕业了,算是南筱袅的学长——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不然也没那么快接近妹子。

    据说这刘鲲在法大表现非常不错,属于那种一路奖学金加保送升上来的顶级优等生,博士还没毕业,去参加了最高院的考试,居然就通过了层层选拔,预定了毕业后去法释办。

    国内顶级法律类学府成绩顶级的博士,又是正儿八经考核进了法释办,哪怕仅仅是从个基层科员干起,那也够清贵的了。

    放在普通法学生眼中,那是梦寐以求的机会。毕竟全国有几个人能有机会凭自己的学识,去影响一个国家司法的解释进程?最高院每年招考的进法释办的新人,也就那么个位数。

    这也是为什么刘鲲样子不是很帅,但在学校里的时候有不少狂蜂浪蝶的女生倒追他。可惜他总是缺乏安全感,看透女生心思的能耐不足,不理解女生们到底喜欢他什么,这才踟蹰了这么几年。

    不过,有冯见雄这种大牛珠玉在前,刘鲲的成就便不够看了。

    听了对方有点木讷地自承弱点,冯见雄也不由觉得有些搞笑:“刘兄,那你也算是突然开窍了——混法大这么些年,看什么女生都怕她们别有用心,居然能让你撞到南姐,啧啧。”

    虞美琴听了冯见雄的疑问,也是深以为然。

    她觉得这个刘鲲简直是走了狗S运啊。

    虽然他也算是个成功男生了,可在虞美琴眼里,也没到稳配得上南筱袅的程度。

    刘鲲居然坦荡地笑了:“我相信小袅,一认识她,我就觉得她眼神特别清纯,是个特别踏实、不功利的好女生。不用担心她明明不喜欢我的外貌、还委曲求全喜欢我。”

    “凭什么?”虞美琴不禁好奇地问。

    “就凭她见识过那么成功的男生,都能不动心。可见她不是那种会因为男生有本事就‘忍辱负重’装作喜欢对方的人。”刘鲲说得很认真。

    “这都行?”冯见雄和虞美琴面面相觑,顿时觉得自己被对方的脑回路打败了。

    “真是坦诚啊,既然如此,你这个朋友我冯见雄就算交了。”

第177章 众生仰望

    在场五个人,除了丁理慧,其余都是学法的。烧烤聊天,自然免不了碰到专业问题。

    “刘生是研究什么方向的?”这个问题被虞美琴提到,完全是绕不过去的。

    “《物权法》。”刘鲲哆嗦着嘴嚼吞下一块烤面筋,快速而又含糊地先应付了一下。

    “别急,吃完再说。”冯见雄示意对方不要紧张。

    刘鲲慢慢把手头的半串烤面筋吃完,然后以闲聊姿态补充了几句说明:“进最高院的法释办,你们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其实也是很难的,每年全国16万法硕法博毕业生,最多也不到5个名额。”

    说到这儿,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冯见雄和虞美琴,当然是知道行情的,不过,他们也没觉得有刘鲲说的那么夸张——所谓的每年16万法学类应届研究生,其实硕士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只算博士,那就才两万多了。

    而且,名义上最高院的硬杠子门槛,是给所有211大学机会的,但实际上,也就7大法学名校的博士生才会被看一眼,其他人连简历投进去都没机会看到。这样一除,最多一千多人有机会——而能够读书读到这1000多人档次的,什么名律所不能去?非要进法院系统的,也就两三成。

    所以,能在这300精英里做到前5名,就很有希望博士毕业直接进最高院法释办。

    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容易了很多?

    刘鲲观察了一下冯见雄和虞美琴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消化、理解了他陈述的“普遍行情”,这才往下继续解释:

    “其实嘛,自己的实力自己知道。我的水平,真要硬碰硬挤进法释办,难度还是很大的,竞争选拔概率还差了那么几倍。

    不过,混这个圈子的都知道,每次有新的大部头立法后,最初几年,相关研究方向的学生都有优势——没有新的大部头立法时,每个大类科室群组,每年可能就只招1个博士名额。

    但是遇到《物权法》这种新立没两年的新区块,招人就会放宽几倍,每年能进3个,所以,我还是占了学术方向的便宜,惭愧,惭愧。”

    刘鲲这么一解释,虞美琴就了解了——对方的真实实力,或许是做不到“最后300精英中的前5名”这种程度,或许只是“300精英中的前20名”。

    《物权法》是2007年立法通过的,如今实施还不到两周年。相关研究科室有富余空缺,招人指标就多了。

    刘鲲也是运气:如果不是恰好能得到这么高逼格的好工作、再结合他本身的洁身自好,综合这些因素的话,说不定南筱袅还看不上他呢。

    “那刘生最近这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心得呢。《物权法》这个领域好发挥啊,那些老头子也是拉回一个起跑线上了,年轻人大有可为。”冯见雄吃了条烤小鱼,商业互吹地问。

    刘鲲连忙示弱:“哪有那么容易!公务员至少一年实习期转正呢。我们这种人,先写几年请示归纳再说。”

    他说的那种具体工作,大致翻译一下,也就等于是把各个省高院递交上来请求解释的申请文件,归纳一下疑点、然后把现行法条存在的各种解释可能、多方歧义罗列出来,交给资深同事会议讨论。

    所以,这个刘鲲如今是没有任何自己答复具体请示的权力的,更不可能参与那些大型的、系统司法解释的编纂工作。

    (最高院做司法解释,工作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对每个省高院遇到疑难杂症请示的时候,个案回复,这种工作对资历要求低一些。

    另一类是某一领域积累的请示多了之后,把所有回复统一归纳、提纲挈领起来形成条例,那至少要是法释办内某个科室主任以上级别的人才能涉及的。)

    “咱既然是朋友闲聊,就不要强调资历,那就没意思了嘛。”冯见雄对于对方体制内养成的对权威的唯唯诺诺,还是有些微微不爽的。

    正式工作的时候没权限,不代表私人聊天都不能发表意见吧?冯见雄又不是无良记者,听了也不至于把对方的观点泄露到媒体上,有啥好怕的?

    “冯董教训的是,我是职业病了,见笑。”刘鲲尴尬地笑笑,也意识到自己的不爽气。

    他还偷偷看了一眼女朋友南筱袅,唯恐南筱袅觉得他的匠气给她丢人了。

    对于大多数自身实力不够碾压性的男人来说,有个美貌的女朋友,那也是很有压力的。

    看刘鲲认错了,冯见雄也不为已甚,自然而然地问:“那目前你们科室对《物权法》的解释,主要集中在哪些研究领域呢?这不涉及国家机密吧。”

    冯见雄只是随口多了解一些行业动态。

    刘鲲想了想:“主要还是集中在不动产确权和区分所有权这些领域——目前《物权法》在司法实践中被援引得最多、司法化程度最深的,就是这一块吧。有一个07届博士毕业的师兄,这两年就是靠这块的工作,提前转正还升了副科。”

    他和南筱袅,甚至虞美琴,都觉得冯见雄刚才的问题有些没营养。

    以为世人对于《物权法》从学术向司法化过渡的认知,绝大多数都是盯在不动产领域上的。

    刘鲲似乎怕冯见雄没听懂,又补充解释道:“毕竟,国内的土地所有制跟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不同。70年40年的预交出让金、所有权制到期后的处理……都有很多法律盲区可以填充,简直就是法律解释界出政绩的最好沃土。

    而且国内的“建筑物区分所有权”等衍生问题,那也是因为国内独特的土地所有权、使用权制度而变得与众不同。每一个细分的点,逮住几个“中国国情”发挥充实一下,堵漏确权一下,那都是升迁的好素材!至于动产物权,尤其是总则部分那些泛泛而谈……说实话,真没什么好发挥的。”

    刘鲲这番话所阐述的道理,关键还是在于:动产物权领域,无论是物权的取得还是行使,“中国特色”不够明显。

    在德国允许私人拥有的土地,在国内不一定允许私人拥有。

    但在德国,允许私人所有的动产,在中国基本上也都允许。

    连拥有的方式、可使用的方式,也一样——所以,中国物权法的动产确权部分学术思想,很容易照抄国际上其他大陆法中德国法系先贤。考虑到外国的法制建设比国内发达,留给国内专家的歧义和待解释问题就少得多,可供发挥的余地也小。

    换句话说,要在动产物权的总则部分,给出前人未见的解释,你得有“创造国际领先水平”的学术功底。

    而要在不动产领域的总则部分给出前人未见的解释,你只需要有“填补国内空白”的能力就够了。

    孰难孰易,高下立判。

    刘鲲自问他奋斗一辈子也就只有“填补国内空白”的能力,连他那些导师、师兄,也是这样。

    要想把美国人、德国人中的顶级法学家都没想到过的新情况、新歧义去定义出来、归纳出逻辑,他自问中国人做不到。

    还是等着抄吧。

    “不要妄自菲薄,你跟你的同事做不到,不等于中国人做不到。”冯见雄似乎看穿了刘鲲内心的按部就班、论资排辈,忍不住点化了他一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物权法领域某个教授的文章,叫邱雪。”

    邱雪,当然是四年多前给冯见雄上民法课的那个金陵师大女老师了。当时她才只是讲师、正为临门一脚冲副教授奋斗呢。

    不过,时隔四年多后,再次被人提起时,她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邱教授”了。

    没错,就是因为冯见雄的一人得道、仙及鸡犬。其实,当初在冯见雄蹿升之路上,对他有所利用价值的老师,如今都飞升得不要不要的。

    刘渊明固然是其中最大的得利者,在知识产权法领域逼格刷得不要不要的。连带邱雪这种小角色,也在《物权法》领域颇有收获,至少刚刚30出头就成了正教授,双核心也累计发了十几篇。

    “邱雪?有点印象,也是国内物权法领域一个新人专家。我看过她几篇文章,不过那里面援引的一些国外案例情境思考……恕我直言,我总觉得依据有问题,也查不到她设想的那些场景在司法实践中有操作……诶,她好像就是你们金陵师大的吧?”

    刘鲲自言自语地批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有个坑。

    莫非?

    “没错,她是我当初的民法课老师。”冯见雄傲然坦诚了这一切,“她论文里一些案例的情境假设,确实没有现实发生过,只是纯理论讨论——因为那都是我自己脑内左右互搏编的。”

    “噗——”刘鲲差点儿一口冰啤酒喷出来。

    他看过邱雪那些年的老论文,他的质疑,也就无非停留在那些案源找不到。但以自己的揣摩,最多也就觉得那些案子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部分细节被邱雪篡改了,糊弄国内期刊的审稿人查询手段不足。

    但他愣是没想到,那么有血有肉的案子,那么丰富的价值冲突,居然都是凭空编造的。

    冯见雄进一步逼问:“你别管案子是不是编的——既然是做司法解释的,你应该看那些文章推演的法理对不对。如果各方证据和思考,确实如邱雪所写的那样推演,那些案子判得有没有道理。”

    “道理当然是有些道理的,可是那种事情太离奇了,我不认为现实世界中会出现这样的官司。”刘鲲摇摇头。

    “那当我没说。”冯见雄无所谓地耸耸肩。

第178章 还乡团

    “还是为小南姐有些不值……”

    望着南筱袅和刘鲲同车离去,虞美琴站在别墅阳台的围栏边,暗暗叹息了一口。

    最后时分,当冯见雄流露出越来越强大的气场、尤其是展现出了“凡是跟我合作过的人,都有好报,仙及鸡犬”之后,那个刘鲲的态度似乎变得更加委曲求全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虞美琴甚至觉得,刘鲲流露出了几分“只要你能帮我往上爬,你以前跟我女朋友之间有什么交情我都可以不过问”的态度。

    那还是个男人吗?

    对女人专一,甚至近乎懦弱,谋求事业上的上进……这些点单独拿出来看,都是很好不过的。可为什么,在虞美琴眼中,看起来却那么别扭呢?

    “难道我真的喜欢坏男人?看不起懦弱宠妻的烂好人?哪怕这个烂好人又能赚钱、又事业上进很功利很巴结?”

    这个念头从虞美琴脑中冒出来后,顿时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过,她很快就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那些事不关己的东西。

    南筱袅自己觉得幸福,那是最重要的。

    她在阳台上,喝了两杯解酒的热白菊茶,然后回去冲澡,上床。有那么一会儿,她一度在期待冯见雄到底会不会上来,然后被她义正辞严地打回去。

    可最终冯见雄还是毫无动静。

    ……

    第二天,虞美琴跟冯见雄一起去的机场。

    是丁理慧帮他俩开的车。

    因为丁理慧还要留在京城,继续搞定美慧文化的资质证照、顺便谈些人。她正好可以把冯见雄的车开回去。

    冯见雄也顺便表示,他不在京城的日子,他的法拉利就给丁理慧开了。

    踏上飞机,坐进头等舱,身边的位置很空,都没什么人升舱。

    虞美琴把外套搁在扶手上,只穿一件纯白的短绒衫,看起来像兔子。

    按说,昨晚虞美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跟冯见雄私聊,可她偏偏一直忍到了现在才吐槽:“我还以为你会在小南姐面前显摆一下你的最新收获呢,没想到你这么守口如瓶。”

    “你说什么?”正在摆弄自己西服的冯见雄一头雾水。

    “我好奇你昨晚为什么没在小南姐面前显摆你身家又今非昔比了!”虞美琴怨念地剜了他一眼,强调道,“你跟天音弄的那个什么新生意,听说累计营收已经过亿了吧。以后你就不是一年几千万进账的穷人了,又升了一个数量级。

    不过,也幸亏你没显摆,大家还能继续做好朋友——我看小南姐也不是贪慕富贵的人,哪怕你真的年入好几亿,她也不会委曲求全做你的女人之一的。她也不会跟茉茉姐抢男人。”

    虞美琴指的,显然是冯见雄的页游生意了。那块生意如今已经从月入两三千万,快速成长到了月入五千万以上,而且增速还在飙升。

    仅仅算到今年年底,冯见雄累计营收两个多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扣掉所有成本,净赚至少1亿5。

    别看最近冯见雄都没花什么精力去关注那门大生意,但有时候赚钱真的和付出毫无正比。正是那种踩对了点的生意,轻轻松松就不显山不露水地大笔进账。

    “小南姐当然不是贪慕富贵的人。”冯见雄反向吐槽了一句,“不过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就是拿钱玩弄女性的人渣一样——我身边的女生,哪个是因为贪慕富贵才……算了,不跟你说这事儿。”

    冯见雄也不想触及虞美琴,他只是忍不住为自己身边的女生辩护一句。

    无论是史妮可还是田海茉,还是周天音、马和纱,有哪个是因为看上他的钱才伏低做小的?那都是有不得已的羁绊的。

    他自己可以被当成渣男,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被人当成虚荣妹。

    “对了,你哪儿知道我赚这么多的?不会又是……”冯见雄想了想,自己貌似没跟虞美琴说过任何关于他页游生意利润的话,肯定不是从他自己这儿泄密出去的。

    “妮可告诉我的。”虞美琴看着窗外,幽幽地说。

    “那妮可这次可是坑你不浅。”冯见雄玩味地说,“她的本心,说不定是想表示她拿你当姐妹。”

    虞美琴没有接话,不过两人已经尽在不言中。

    谁都知道言外之意是什么。

    虞美琴是何等傲娇孤高之人,就算她原本有心“劝说”冯见雄收心过日子、别再祸害女生了。哪怕这个“劝说”要她付出些代价,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可是,史妮可却把冯见雄“赚钱能力突然又翻了七八倍”这种小道消息透露给虞美琴,这让虞美琴何以自处?

    她要是端了四年的架子,这时候突然不端了,岂不是因为她看上了“冯见雄的赚钱能力暴涨”?

    这多俗?

    活得累呐。

    虞美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如何一种大脑浑浑噩噩放空的状态下回到金陵的。

    下了飞机,冯见雄本来还想送她回去,不过虞美琴拒绝了,表示直接回家。等有开庭的消息,或者有准备工作需要面谈,再找她。

    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事情,就别来烦她了。

    “那答辩书我就自己给纱纱拟了,你休息吧。”冯见雄一副好说好散的样子。

    “不是不交答辩比较好么?提出抗辩事由的时候,还能突袭一下对方。”虞美琴微微有些诧异。

    冯见雄耸耸肩:“但是,我要提起反诉,还是交了比较好。”

    虞美琴眼珠子转了一下,探询地说:“你是说,指控苹果公司侵犯私人财产权?就跟你当初那堆不起眼的论文里假设的那样?”

    “当然。”冯见雄很自信。

    “有可操作性么?”虞美琴虽然想到了冯见雄的盘算,但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毕竟,昨晚跟刘鲲聚会聊天的时候,对方也丝毫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当时,在烧烤炉边,大家是提到过马和纱被苹果公司起诉这件事情的。

    在虞美琴看来,这基本意味着“最高院负责解释这一块的工作人员,都没想过这种角度和可能性”。

    冯见雄依然是那么笃定:“事在人为么,关键是要借助时势。一审不行,我们还可以二审——这个案子因为‘重大涉外’,第一审就放在市中院,对我们也是一个利好。这就意味着我们不服的话,上诉二审就到省高院了,如果高院还有些拿不准,怕将来担责任,书面请示,那就可以动用到最高院回函解释。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注定是要闹大的。”

    虞美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激赏,不过也就一闪而逝。

    对面这个男人,真是有一股不把皇帝拉下马就不罢休的霸气。

    但愿这一次,也能证明他狂得有理由吧。

    虞美琴回到了自己家,冯见雄也先回了莫愁湖的豪宅,然后一个电话把马和纱从宿舍喊来。

    在冯府,马和纱按照冯见雄的调教,一板一眼地掌握了一些需要她本人注意的事项,把庭前准备工作彻底完成。

    ……

    杜丘明几乎是跟冯见雄差不多前后脚赶到的金陵。

    因为冯见雄的开庭拖延战术,杜丘明时间宝贵,没那么多空一直在金陵耗下去,所以期间回京城了十天左右,开了几个会,参与了一些业界研讨,直到马和纱这一边答辩期限即将届满的日子,他才重新坐飞机赶来金陵。

    一下飞机,住进金陵饭店,就当他觉得开庭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时,法院却给他传回了马和纱的答辩状。(这还是鉴于法院方面办事效率很高,马和纱一答辩立刻就传给原告方)

    这着实让杜丘明有些意外。

    他一直觉得冯见雄肯定不会让马和纱回复答辩状的。

    “什么?开玩笑!他们居然要反诉本案中苹果公司‘侵犯公民财产权’?这世上有这种起诉事由么?苹果公司压根儿什么都没干好吧!”

    杜丘明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他根本看不懂这个案子的反诉逻辑和脑回路。

    另一方面,冯见雄也是鸡贼到了极点的存在,反诉理由当然是写得越梗概越大略越好,这样才有更好的猝不及防效果。

    “肯定是虚张声势,还是看首次开庭时对方怎么陈述法律依据吧。”

    杜丘明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就这么继续开庭,也不要申请延期开庭了——有时候,如果被告方的答辩状回复得太突然,或者提出了什么新情况。

    那么,原告要申请延期开庭、或者延长举证期限的话,只要理由充分,法院也是有可能接受的。

    具体到这个案子,考虑到苹果公司的高逼格,只要杜丘明代表苹果公司提出延期审理,法院几乎是100%会答应的。

    但杜丘明怕就怕冯见雄是虚晃一枪,故意用这种虚张声势的反诉来拖延时间,让他疑神疑鬼。

    要是真被冯见雄晃到了,他杜丘明颜面何存?作为顶级大律师,能被同一个对手骗两次么?

    答复了法院方面的送达,他表示可以正常开庭。

    终于到了揭开一切悬疑的日子。

    汉中门外,华侨路。

    这地方冯见雄也算有点路熟了。

    将近一年之前,周天音的母亲慕容萍出事儿的时候,冯见雄不就来过这家法院么。只不过,当时面对的是一幢刑事案件。

    现在,他又回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9章 依法违约的神圣权利

    光棍节的金色晨曦,洒在汉中门外那幢庄严肃穆的建筑上,俨然像3F团那圣洁的审判。

    足足近百名记者,或拿到了旁听证,或因为人数控制不得不围堵在大门口等待最新消息,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幸灾乐祸又跃跃欲试的表情。

    要抢大新闻了。

    “伟大”的苹果公司,居然要告一群普通消费者。这种事情本身说出来就够传奇了,更何况那个消费者居然还提出反诉。而且反诉理由更是闻所未闻。

    再加上,那个消费者本人名叫马和纱,是个小网红,娱乐圈介于二线与三线的存在(尽考虑人气和流量,不考虑演技)。而她的辩护律师当中,还有如今话题度更高的冯见雄。

    “诶,卢哥,你说苹果公司为什么会起诉一个个人消费者啊?她不是什么善意第三人么?”某个年轻的法治版新人女记者,显然是业务还不熟练,忍不住问身边的资深同事。

    “什么善意第三人?你的民法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风马牛不相及的概念!这里有个屁的善意第三人。”

    被称作卢哥的资深科班记者,很是不屑地反喷了混子女同事一句,然后解释道,

    “这案子很明显,苹果就是想告新浪的,如果逮住新浪官方散播安装文件,就妥了。但新浪滴水不漏,而马和纱又拒不交代安装文件来源,所以只能推定是马和纱窃取安装,或者自己搞定的。另外,破解系统的破解组如果能够抓到,那也是可以被打击的大鱼。

    但马和纱太死硬,故意把所有来源性证据都毁灭,摆明了想自己扛,这才把苹果公司逼得骑虎难下,只能找她麻烦了——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马和纱自己主动求打脸,步步紧逼逼得苹果公司没有别人可以打,只能万般无奈打她了,你当苹果公司想啊!”

    类似这样的外行人问题肯定是不少的,不过那么多资深记者在场,内部消化解答一下,也就很快平息了下去。

    随着原被告双方和律师、主审法官先后到场,一阵简单的仪式性对话后,庭审正式开始。

    那些申明诉讼权利的废话,就不再赘述了,反正每次都是那个鸟样。

    ……

    原被告双方律师那种鹰隼一样的无形压力,让审判长王H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走都要走了,还扯上这么两票不好惹的家伙,估计是没得善终了,唉。这是拿我当临时工,出了事儿能随时背锅了。”

    王H内心哀叹着想。

    王H本来是金陵市中院民事一庭的一名法官,不过,去年年初的时候,他办的一件案子突然因为新闻媒体的介入,而轰动全国——其实案子本身很简单,是个证据不足、应当存疑的交通类侵权案件。(没说肇事,是因为当时证据不足)。

    可是王H在判决书上鬼使神差写了些意思大致相当于“如果你没撞他,你就不会送她去医院”的话——虽然在王H法官自己认知的社会道德范畴里,这种逻辑没什么不对。司法人员主观上十个里起码九个都是相信性恶论的。

    但是,公然违抗“疑罪从无”“谁主张谁举证”的法理口号,公然违背社会道德认知,把这种话写到判决书上去,还被媒体曝光出来,那就等着不死也退层皮吧。

    后来,去年两-会的时候,省里的龚院长还在京城面对记者时,专门应答了这个问题,说案子已经有转机,双方后来形成了庭外和解,并没有执行一审判决。

    不过那个案子对社会公德下限的伤害已经形成,也没办法了。“我是土豪,所以我才敢扶老人”这种论调,也正是从那个时间点开始,在华夏大地上形成燎原之势。

    连省里的大领导都被弄得焦头烂额,王H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但他的错误又不能明刀明枪地定,只能先从民事一庭调到了三庭,暂时判些知识产权的案子。(史实,不是我剧情需要。)

    然后,他听上司透的口风,似乎时机一旦成熟,他就会被“平调”到鼓LOU区司法所。

    嗯,不过谁都知道,这种行政级别上不变的“平调”,背后代表的这一辈子的升迁希望、前途顶点,肯定是千差万别。一个从市中院基层法官调去区里面的司法所,估计一辈子也就管管排骨的法律援助、组织组织街道里的普法咨询工作了。

    今天,他这个本来已经被冷处理,等待平稳过渡的家伙,居然被领导推出来主审冯见雄与苹果公司之间的博弈,也算是废物利用了——谁让他刚好还在知识产权庭呢?天经地义啊!

    很显然,他的领导也知道这个案子的双方都不好惹。

    “请原告方先陈述申诉事由。”王H看在各路记者的摄像机份上,勉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让杜丘明先陈述意见。

    “尊敬的审判长,我方当事人认为,下列事实是不容置疑的:苹果公司及本案中涉及的其各子公司,对IPHONE系列手机、IOS操作系统、ITUNESAPP-STORE等线上服务,都享有不容置疑的知识产权和各经营性权利。

    众所周知,每一个消费者,无论通过任何渠道购入了一台IPHONE系列的手机,他在购买时都等于了解过了相关权利义务关系。在他首次开机使用IPHONE手机、及联网服务时,也会被提醒‘接受’相关用户协议。

    而这些用户协议,在此前国内的诸多司法实践中,都已经被认定是合情合理的有效条款,并非霸王条款,也不存在‘对格式条款的歧义理解,应当倾向于对格式条款提供方不利的解释’等问题。

    被告马和纱等人,通过特定渠道购入了IPHONE手机后,明知上述事实、也点击接受了‘用户协议’后,却悍然通过非法手段,对其搭载的IOS操作系统进行了破坏,即俗称的‘越狱’。

    并且,更为恶劣的是,被告人还通过非法渠道获取了一些未经过审核的、有可能属于我国《著作权法》、《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管理条例》中所认定的非法软件的安装程序,即‘新浪微博APP’,在其破解后的IPHONE-3GS手机里使用,并公然分享。

    由我方公证存留的微博证据可知,她分享的这些微博,都公然显示了‘某年某月某日,使用IPHONE-3GS手机发布’等后缀信息——而众所周知,新浪微博并不是已经在APP-STORE上通过审核的应用。因此,马和纱这种公然使用的行为,不但侵犯了知识产权、违背了用户协议,还对原告的商誉和技术权威性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

    有证据表明,原告方目前在华洽谈的多家合作单位,都援引了本案的侵权事实,以图对其与原告的合作前景进行贬损、压价。这些证据,本来属于原告方的商业机密,但为了证明本案的相关事实,原告方愿意主动披露部分相关谈判机密,请审判长裁处。

    因此,我方严正指控被告犯有‘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等侵犯原告知识产权的行为,并且还侵犯了原告的商誉和技术权威性。我方申请法庭判处被告人立刻停止侵害、在微博渠道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原告直接经济损失5000元。”

    杜丘明的陈词,一开始说得慷慨激昂。凡是各种可以用来谴责知识产权犯罪违法的谴责之辞,他都不吝喷了出去。说起法理事由的时候,表现也不算差。

    然而说到最后的请求时,着实有些重重提起、轻轻放下的嫌疑。

    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国际巨头告个人这种事情,要想攥出多少油水来,那是很难的。

    而且,就算马和纱全盘认了所有事实,她的侵权责任所对应的金钱伤害,也只能界定出这么多。不可能让人5000块钱买个手机、以个人消费者身份瞎折腾,最后却说她造成的赔偿比买手机的钱还高很多倍。

    至少,公众的理解水平是有限的。

    苹果公司真想烧马和纱、冯见雄的钱,关键还是靠诉讼费来拖,浪费冯见雄的时间。

    来出庭之前,拉蒙德甚至给杜丘明面授机宜过:赔偿只是摆摆样子,苹果公司不差钱。关键是要占住道义上的大义名分,要逼对方停止侵权、并公开赔礼道歉。

    这才是对苹果意义最大的:能够立威,对其他指望着苹果封闭式系统和审核机制来大钱的合作伙伴,能提振合作信心、增加苹果公司在IPHONE4入华的合作运营商谈判筹码。

    “被告代理人,请问你们对于原告方的请求,有什么抗辩么?”王H法官确认过杜丘明没有其他首次陈述后,转向了冯见雄。

    “尊敬的审判长,对于原告方提出的大部分事实判断,我们没什么可以抗辩的——手机是我的委托人买的,也是她在‘间接故意放纵’下破解掉、并安装上目标软件的。使用的过程,也是她明知后果而依然坚持使用的——这些,都没有异议。

    但是,对于原告方代理人对这些事实的价值判断、法律适用归纳,我们觉得存在很大问题——因为,我方当事人实施的行为,所造成的原告方的损失,在民法上根本不能被定性为‘侵权行为之债’,而只是‘违约责任之债’。所以,我认为原告方律师最后说的‘停止侵害、赔礼道歉’等诉求,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冯见雄只用这么区区几个字,就把话说得掷地有声。

第180章 钱算个哔毛啊

    “众所周知,根据《民法通则》,民法纠纷之债的产生,主要可以归纳为四大类:侵权行为之债,违约责任之债,不当得利之债,无因管理之债……”

    冯见雄纵横捭阖,当众侃侃而谈。

    虽然这些话都是每一个法学生都懂的,在法庭上说出来却让人耳目一新。因为很少有人拿这种更偏向于学理性的总论来进行法庭辩论。

    所以,尽管人人都知道冯见雄说得对,却不知道他后面要往哪个方向落地。

    如果只是空对空,没法司法实践化,那不成摆龙门阵了么?

    “卢哥,什么叫侵权行为……反正就是那四种债来着?我怎么听不懂?”台下某个刚才已经问出小白问题过的新人女记者,又不得不悄声问身边的资深同事。

    “笨!就你这水平还来法制版?”那个被称作卢哥的家伙很是不屑,但也压低声音耐心回答了,

    “比如我开车撞了你、我养的狗无故咬了你,我要赔你,这叫侵权行为之债。

    我跟你有买房买车合同,我违约了,要赔违约金,这叫违约责任之债。

    我捡到你的钱包,拾金‘昧’下了,所以应该还你,这叫不当得利之债。

    我跟你是邻居,冬天看到你家破房子要被积雪压塌了,你又不在家,我自费备工具、花时间,去把你家房顶上的积雪铲了。等你回来问你要工具钱、劳务费,这叫无因管理之债。

    我说的不一定精确,这是为了通俗易懂,大致上就是这样。民法上认定的债的责任产生,基本都可以归到这四类里面。”

    新人女记者想了想,追问道:“那冯见雄刚才的抗辩到底想干什么?他说来说去,还是承认马和纱错了啊。只不过是从这种错变成了那种错,该赔不是还得赔?有什么用呢?”

    如此一想,很多不太明白关窍的围观吃瓜群众,都对冯见雄的期待一下子降了下来。

    说来说去,也是在认错嘛!无非是从这个错变成那个错!这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内行看门道。

    一些敏锐之士,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刚才被问到的那个卢哥在脑内脑补了一下,立刻不屑地指出身边萌新的错误:“你懂个屁!如果冯见雄可以把损害定性为‘违约责任之债’的话,那么最后的处理方式,就绝对不可能存在‘赔礼道歉’这种形式了!你翻遍民法通则、细则、《合同法》,哪里见过违约还要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是只适用于侵权行为之债的!我伤害了你,才需要对你道歉。我跟你做生意欺诈了你,被查出来赔钱就行了,又没道歉的道德义务!别以为‘道歉’是很随便的,在民事法律关系上,这玩意儿是跟侵权绑定的。拾金昧掉,被查出来也是不存在道歉一说的。

    只有侵权,可以要求道歉,可以要求‘停止侵害’或者‘恢复原状’。违约的话,比如租房合同里,写了不许租户自己装修、不许破坏原设计,但租户就是破坏了。房东可以在诉求里写要求恢复原状,但租户偏偏要争口气不回复,你也没办法。最多判他终止合同、搬出去、赔钱,然后房东拿着这些钱,去把房子装修恢复原状。”

    萌新女记者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你的意思是,冯见雄是打算‘承认违约、但拒不悔改,坚持继续侵权’?”

    “不能叫‘坚持继续侵权’,最多只能叫‘坚持继续违约’。”卢哥纠正道。

    ……

    下面的吃瓜群众窃窃私语越来越响,害得王H法官不得不多次维持秩序。

    不过,场面上冯见雄的条分缕析,也渐渐明朗起来,把他的意图整个勾勒了出来。

    “所以,本案当中,我方当事人对苹果公司的责任之债,毫无疑问可以归纳为100%的违约责任之债。也就是我方当事人在购买手机并使用时,点击了‘同意用户协议’,然后又违反了,也造成了一些后果,这点我们直言不讳。

    但既然是违约责任之债,我们就有权依法选择继续违约、并且承担违约后果就行了。合同从来不是拿来让人非遵守不可的,只要一个人愿意承担违约责任,那么坚持一直违约下去,也是法律赋予她的神圣权利。不然,又何来的‘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概念呢?

    那台IPHONE-3GS手机是马和纱小姐花钱购买的,她拥有手机的绝对物权,她也就拥有完整的占有、使用、收益、处分的权利。她使用这台手机的任何方法、行为模式,都应当由她决定。至于过程中违反了某些契约关系,按照违约责任追究就好了嘛!”

    话题辩论到这儿,杜丘明赫然发现,竟然上升到了“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的高度上了。

    相对而言,在这里,物权,是一种支配权。手机是马和纱买的,她就可以支配,她怎么用,都行。

    债权,是一种请求权。当她的行为构成了债权之后,债权人只能请求她履行债务责任。但怎么履行,以何种模式履行,选择权依然是在物权人、绝对权人、支配权人、马和纱手上的。

    那些他读法律类学位时,说到过千万遍、但打了二三十年官司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用到过的话语,此刻居然变得如此鲜明。

    要知道,杜丘明一辈子打官司,遇到最多的对物权债权辨析的场合,无非也就是“一房二卖”这些经典模式了——A先跟B签买房合同、后跟C签买房合同。甚至钱都是B先打的,但偏偏A把房子过户给了C,那B就没办法了,只能认栽。B不可以强制要求把C的房子过户回来,只能接受问A要违约金这个求偿方式。

    在房价暴涨的那些年,把物权绝对权和债权相对权演绎得淋漓尽致的,都是这些“一房二卖”,是这些具有不可替代性特定物的交易。

    可是,在动产物权领域,尤其是在可量贩、可一般化、标准化的物的动产领域,这种法条几乎没被援引过。

    说到底,房子具有唯一性,这套房子的户型、面积、位置,是独一无二的,被违约后,不可能拿到一套绝对一模一样的房子来偿债。

    可是,苹果手机,电子产品,那是高度标准化、可量贩的。一台手机的物权被侵犯了,换一台一模一样的,甚至是新的,不就了事了么?

    正是因为动产,尤其是电子产品类动产,其物权的可替代性很强,这块的研究、司法实践很空白,大家都没想过争物债的差距。

    但是,偏偏今天冯见雄争了,而且是用一种这么罕见刁钻、但偏偏很正当的角度。

    换句话说,甚至苹果公司用那样一种假设的、极端的行为模式来解决问题,法理上来说都是比今天打这个官司更恰当的:比如,苹果公司希望马和纱停止侵权,事实上他们可以派个人把马和纱的手机砸了,然后恭恭敬敬让那人给马和纱赔钱,赔手机的物质损失。

    然后,等马和纱拿着钱再去各种苹果渠道买IPHONE时,想办法无形封杀,不让马和纱买到(当然,马和纱还是可以买二手,找别的人身份出面代购,估计封不住)。如果苹果公司那么做,法律上倒是合理的。

    可惜实现不了。

    ……

    “拿着一台破手机,争‘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这口气?这冯见雄还真是能惹事儿啊。这种理由要不要采信呢?司法实践上,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啊。”

    王H法官陷入了深思。

    他组织双方就法律适用展开了一些辩论,杜丘明和冯见雄自然是针锋相对,口若悬河,说到后面场内的记者们根本听不懂了,哪怕是法制版出身的。

    王H法官觉得头痛欲裂,在庭审过程中再次提出,确认双方是否愿意接受调解,同时,休庭15分钟供双方与自己的当事人沟通请示。

    这个做法倒是没问题的,毕竟民事案件都是允许调解的,一些疑难的,前所未见的事实,如果双方可以达成合意,自行了结,那就再好不过了。(人身关系类问题除外,那个不许调解,也不许自认。比如说,要求确认谁是谁爹谁是谁儿子,或者一男一女有没有夫妻关系,这种案件是不可以调解和自认的,一定要讲证据,讲事实。)

    杜丘明方面,立刻跟拉蒙德先生打了一些电话。对方似乎也意识到问题在变复杂,对于本来就很没必要的赔钱问题松了口。

    “尊敬的审判长,我方愿意接受调解——只要被告也接受调解,我们甚至可以放弃经济上的赔偿请求,只要他们道歉、停止侵权就行了。”

    冯见雄想都没想就怼了回去:“这不可能!我们要坚持违约!赔钱尽管提好了,只要你算得清楚该配多少,放马过来。但是不继续违约是不可能的!我们有依法违约的神圣权利!”

    “被告代理人!请注意你的态度!”王H法官也有些动怒了。

    这冯见雄特么什么人嘛!怎么就这么死皮赖脸,把“说话不算、没有诚信”这种行径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诶,对了,民法通则上有关于“一切民事行为应当依据诚信原则”的总纲的呀。冯见雄这么蛮横,能不能算他是违背了诚信原则、或者是恶意缔约……不对,得组织一下措辞……

    还是看看领导的意见,这个案子哪方不能得罪吧。

    在国内判案,尤其是大案,庭内的口述胜负,终究不是决定性因素的,还得看案子的影响力。

    既然自己是背锅侠,就好好背完最后一任锅,说不定下场反而有所转机呢。

第181章 论持久战

    冯见雄不但不答应和解,还坚持违约。并且,他按照庭审流程,让搭档虞美琴再次陈述了他们答辩状上关于反诉的理由。

    很显然,有反诉的情况下,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苹果公司想放过都放不下的程度了。

    虞美琴做惯了总结陈词,这次的内容也是她提前吃透了的,帮冯见雄分担一些,也是很容易胜任的。

    “请尊敬的审判长注意——我方正是基于苹果公司通过所谓的法律手段,如此蛮横干涉我国公民对私有财产的使用/处分权的行使。当庭提出反诉,要求苹果公司承担妨害的侵权责任,并立刻停止侵害。

    任由我方当事人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处分其手机——包括但不限于公然使用其IPHONE-3GS,在公众可探知的网络空间,发布显示为来自IPHONE-3GS平台的内容。苹果公司如果觉得我们违约,可以BAN机,可以以违约为理由取消保修服务,可以禁止其使用部分网络增值服务,但唯独无权要求我方当事人停止使用。”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相信有些人也看过YOUTUBE上不少视频,上面有些卖弄自己有钱、博取网络关注和流量的用户,主要是美国用户,会使用自动枪械扫射击毁他们买来的IPHONE手机,也有些人会用液压机把IPHONE压成碎片,博取观众一笑。

    从法律上来说,马和纱小姐把她自己购买的手机系统破坏掉,与那些YOUTUBER们把手机用枪打烂、用液压机压扁,是一个性质的。那就是对自己拥有绝对支配权财物的处分——。

    或许,苹果公司口口声声认为这种处分中,也附随导致附着在手机上的部分可期待利益的减损、灭失——比如,苹果公司会认为:

    ‘我一台手机其实卖5000块还是亏的,我应该卖6000块。之所以只卖5000块,是因为这台手机上搭载了封闭APP来源的IOS系统,所以我们可以期待每台IPHONE在其生命周期中,因为购买正版付费APP,可能还会为公司带来1000元利润,所以我们才在销售硬件时降价了1000元’。

    但是,这种认知和理由,是不能够对抗物权绝对权的。他可以学习索尼公司对于破解机的处罚,可以BAN机,可以禁网络对战功能,可以停保修,可以用任何违反用户协议时约定的、合法的违约条款。但,唯独不能限制用户对自己财产的神圣处分权!”

    虞美琴的陈词说完时,场内是肃静的。

    人人都有一种震撼,但没有人知道如何表现才好。

    他们只知道,今天的事情闹大,他们似乎要见证一段历史了。

    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契约自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这是三百年来,资本主义法制化优越于封建时代的三大根基柱石,是西方世界的立国普世之本。

    换句话说,今天要是在美国,有一桩案子最后被援引剖析后,被认为是动摇这三原则,那就是在断资本主义现代法治的根了。

    当然,中国也有《物权法》,但我们的描述,没用“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那么资化的字眼。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把这么多根基性的原则提到司法实践中来,而且是第一次。这已经不是一个中院的法官有水平当庭决断的了。

    事情已经闹得太大。

    ……

    “冯先生,有一点请你注意——请不要对任何媒体谈论在审案件的法律解释。如果你不能守口如瓶的话,我们会依法以‘干涉司法独立’的事由,对你进行合法、正当的处置。”

    最后,离开法院,等待再次开庭或宣判时,冯见雄毫不意外地等到了一次警告,是一个带队的法警转达的。

    当然,这种警告是合法的。因为民众大多是不懂法理依据的,很容易形成舆论暴力。所以不许媒体报道分析在审案件的具体内容,是世界各文明国家几乎都同行的做法。

    “当然,我本来就没指望暴民支持我。何况,我相信暴民中果粉会比五毛还多。”冯见雄答应得很干脆。

    (注:这里的果粉,特指苹果粉,跟政治无关。也不是跟五毛相对的,巧合而已)

    “雄哥,你觉得我们希望大么?我看你说的道理都好对啊,可是那个坏法官好像没打算按法理来判呢。”

    马和纱捉着冯见雄一只手,垂在那儿反复摇摆追问。因为场内人还挺多,她也不敢做出过分亲昵信赖的举动。

    冯见雄还没回答,旁边的虞美琴先有些悲观地说:

    “我觉得不好说,这种案子,哪里是讲法理能解决的。而且我们援引的法条,说到底司法实践化程度太低,只是些原则,没法落地的。”

    “法官也不能不讲道理吧?”马和纱急了,改为追问虞美琴。因为都是妹子,所以没那么多忌惮,她直接搂着摇晃,很急切的样子。

    “不是不讲道理的问题!是没法直接适用的问题!纱纱,法律的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虞美琴把马和纱一只手从腰间抹开,略微烦躁地说,“我们先闪吧,回去再跟你说。”

    几人出了法院直奔停车场,冯见雄开着他的保时捷,送两个妹子先回莫愁湖的公寓。

    坐到车上,虞美琴才耐心地跟马和纱解释这里面的困难:

    “纱纱,法律原则要落地实践,是很难的。我给你举个例子好了,宪法都说,公民有受教育的权利,不得被剥夺,这是一个总刚性的原则。可是几十年了,有谁援引这条原则真的打官司过么?其实有过很多人诉求,也提到过这个原则,但都没判下来。

    一直到最近这两年,有个鲁省的原告,因为多年前高考后录取时,被人冒名顶替的事儿,反复上访、起诉,最后一直闹到最高院,才在黄副院长的主持下,批复了一个解释,承认了这事儿‘侵犯了她的受教育权利’。

    不过,黄副院长本人作风也不太好,如今又出事被**了,他当年作出的批复、解释,也都被‘对人不对事’地……唉了,所以现在官方看来,我国的宪法司法化,一直是零,原地踏步。反正,要把纲领性的原则落地,司法实践化,总之是很难很难的。”

    虞美琴提到的这事儿,在后世国内司法界也是被无数有志之士扼腕叹息的。

    某些贪官污吏出事了,确实该判。但华人历来的株连文化传统……有时候也不得不说是比较那个。实事求是的话,应该对事不对人。坏人也有可能做出过好事,不能因为人坏,就否认他的所有判断。

    马和纱听得很是郁闷,头发都似乎变得更软了。车子堪堪到了地方,她还有些不甘心,一下车就肆无忌惮地搂着冯见雄:“雄哥,你说呢?刚才你开车我没敢烦你。”

    冯见雄一边锁车、摁电梯上楼,一边无所谓地说:“我的看法跟美琴差不多,庭上说得再义正辞严,对胜诉作用还是有限的。这个案子,一审输掉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我们的外在表现,本身就是不符合社会道德的:我们并不是苦大仇深的形象,而是‘知违约还坚持违约’的形象。所以,法院如果判了我们输,能看懂里面关节的社会公众压根就没几个。法院不用害怕群体民意,也不用害怕道德风险。如此一来,再加上苹果势力庞大,我们输掉就很正常了。”

    法理要想左右庭审的胜败,这当然是应该的。但牛人都懂得要借势,应脖子靠法理的同时,你总不能同时既得罪民间朴素道德、又得罪有钱有势的巨头。

    而冯见雄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既得罪了巨头,又得罪了朴素道德。

    这样,法官想绕过几条没有什么司法化实践先例的笼统、原则性法条,判他输,阻力和压力就很小了。

    毕竟没人帮冯见雄说话么。

    同时,审判方还禁止了他在公众舆论场合解释这个案子的法律适用。这样一来,他通过微博公知大V们解释背后原理的路子也堵死了。

    三重BUFF和DEBUFF之下,审判方的倾向是可以预测的。

    几个人回到屋里,各自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

    “那我们怎么办?”马和纱给大家倒好茶水,急切地问。

    “等。一审输了,还能上诉。我们争取在二审拿下就行。”冯见雄智珠在握的样子。

    “二审我们就有优势了么?”马和纱依然不懂,想不通为什么要期待二审。

    “相对而言,有些优势吧。这个案子,相对而言属于比较适合靠二审翻盘的那类。”旁边的虞美琴,一边整理包包里的卷宗,一边分析道,

    “首先,在民事诉讼中,二审如果认为一审的事实认定不清、证据不足,那按照《民事诉讼法》是必须发回重审的——这个制度的法理原则相信你也知道了,就是防止一方在二审才提出新证据、搞证据偷袭。

    但是,与之对应的,那就是二审中如果没有新事实、新证据,只是发现一审法院对于法律条款的适用、归纳有问题,那就可以直接改判,不用发回重审。一言以蔽之,就是‘事实判断都对、只有价值判断错误’的案件,二审就直接改判了,判完就彻底终结了。

    我们这个案件,对于你的行为、事实的认定,其实原被告双方都没有分歧,事情就是这些事情。所有的分歧,都集中在‘定性’上,也就是价值判断和法条适用、法条解释。因此,二审只要能翻盘,就直接是决定性的。

    其次,因为这个案子存在一些很纲领性的《物权法》总则法条,此前都没有被司法实践化过。如果是省级高院二审,遇到这种问题,是有权直接向最高院去函请示、请求最高院给出条文解释的。因此,只要这个案件成了最高院直接回函解释的案件,那么未来一切的申请再审等可能性也基本上彻底堵死了。请到最高解释后赢苹果,那就是绝杀。”

    “那么,有把握请到最高解释么?总觉得这种小事,很难啊。何况,又如何把握最高解释的走向呢?这个根本不可控。雄哥连公开阐述自己的观点都被禁言了,不能乱评论的啊。”

    马和纱自言自语着,眉头愈发紧蹙。

第182章 两线作战

    再简单的案子,审上三个月都是正常的。

    马和纱与苹果公司怼起来的案子,同样也花了这么多时间。

    不过,三个月和三个月,是不一样的。

    普通案子的三个月结案,是建立在“如果用心审、加班加点投入精兵强将、排到最高优先级,那么一个月肯定能搞定”的基础上的。

    而苹果这个案子,却是实打实的疑难杂症,属于“哪怕排到最高优先级,让全院物权法和知识产权法领域的精兵强将一起攻关,也得三个月才能审完”那种。

    毕竟,虽然事实认定和证据判断方面,双方几乎没有分歧。但这个案子的法条适用和情节归纳,却是开创了一些前所未闻的盲点。

    知识产权与物权的分野如何界定?

    附着在一家高科技公司的电子产品上的软件性权利,与硬件性权利持有者的物权,发生冲突的时候,这里面的维权尺度又在哪里?

    考虑到国内此前知识产权界保护尺度的和稀泥现状,一切都被进一步复杂化了。

    可以说,无论判谁赢,法院都不会被喷得太惨,因为都多多少少有道理可讲。

    尝试调解,再次开庭,确认分歧点,合议庭退庭后长期套闭门讨论、择日宣判……

    宣判之前的最后一次开庭,发生在圣诞节前后,距离首次开庭已经过去了40天。而讨论期和请示又足足花了两周,一审最后的宣判日,被拖到了2010年元旦之后。

    金陵法院已经尽力了。

    ……

    冯见雄当然不会坐等这里出结果。

    他的时间很宝贵,从NICONICO视频网,到天音互娱的网页游戏。

    再到田海茉那边的生意、或者丁理慧的“奇葩说”。每一个方面,稍微占用冯见雄一点精力提纲挈领一下、给点战略层面的意见,就足够他忙得飞起来。

    抓大放小,充分信任自己的亲密战友,再挖掘一些驾驭得住又可靠的专业团队,无非是冯见雄维持住自己帝国的三大惯用手法。

    NICONICO视频网和田海茉的松鼠果业发展很平稳,属于没什么故事的现金奶牛,连续好几个月没让他操心。

    美慧文化的《奇葩说》,在10年元旦之后,终于开播了第一季。这期间的准备工作,主要是丁理慧在忙活和组织。不过虞美琴也在马和纱案最后一次开庭后、等待择期宣判的时间里,抽空担任了第一期节目的主持人。

    看过后世《奇葩说》辩论节目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基本上是从各届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参赛甚至获奖选手中,拉出一些名嘴来组队互相辩驳。当然,后来也会加入一些海选的、比拼成长性的机会,让节目的互动性看起来更好一些。

    不过,眼下才是第一季,还没有定型,影响力也没起来,想海选肯定是没什么人应召的,还是乖乖用老奇葩们组队吧。

    第一季来捧场的人里面,就包括了冯见雄曾经在比赛场上折服过的“前亚洲喷帝”白执中、还有在两次大赛中成功与冯见雄苦战惜败的羊薇薇、陈名等牛逼辩手。以及其他七八个相对菜鸟的家伙,还有一堆替补。

    而经典的《奇葩说》,除了选手之外,每个队还需要一名由知名嘉宾担任的队长教练,负责调教队员们如何应战。

    冯见雄看好的那些知名官媒高知名度脱口秀大咖,暂时都不太不愿意来。包括还在央视驽马恋栈豆的罗胖子都不敢来,所以,毫不意外地只有一个元旦后刚刚酒驾出狱的高大松老师,因为污点问题在严肃媒体圈暂时实在混不下去,所以来当了教练嘉宾。

    只有这么一个名人嘉宾。

    而反方的教练嘉宾,只能让制作人虞美琴亲自充任了。虞美琴VS高大松。

    相信等节目流量、知名度和话题度起来了,其他人会羡慕高大松的选择的。

    另外,历史上《奇葩说》这个节目最灵魂的比赛规则制度,即:“现场用100名观众组成评审团,在辩题开始前先按照自己内心倾向对辩题打立场分、等比赛过程中,随着双方辩手的说服,再调整自己的立场。最后看比赛结束时的立场分与比赛开始时的增减幅差额决定比赛胜负”,毫无疑问是被冯见雄严格要求采用了,几乎都没有修改。

    开始的时候,虞美琴和丁理慧还想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加入一些更加复杂的算法,修修补补让系统看起来更加平衡公正,但都被冯见雄行使否决权否了。虞美琴一度还为此有些不理解。

    这是冯见雄重生之后做文抄公的不多几次无耻。主要是作为一个辩手,他完全意识到这个创举对于拓宽比赛话题戏路有多重要。

    只有引入了“观众被说服的心灵量表”这个概念,才能让《奇葩说》的选题范围突破传统严肃的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平衡选题”桎梏,让那些一看就有正反方中某一方特别占便宜的题目,也有机会被拿来辩——

    反正最后不是比支持正方的人多还是支持反方的人多。而是比“在双方没说之前和说了之后,哪一方说动对方立场反水的人更多”。

    哪怕一个辩题开场时是三七开,正方30%支持者反方70%支持者,只要比赛结束后,正方能提升到40%的支持者——即使这依然比反方的60%少,但毕竟比开场时的参照物高了,那正方就赢了。

    这样的赛制,才能营造“真理不重要,说服能力更重要”的轻松氛围,把娱乐、综艺与口才完美结合起来。

    磕磕绊绊的草台班子,艰难磨合了许久,把最初的几期节目攒了出来。然后存起来,剪辑好后每周放出一集——毕竟是刚出炉的节目,后期上总要多花点功夫,而且虞美琴后面也会官司比较忙,不一定有档期每周准时参加。

    多留几期存稿,也是免得“刚上架就断更”的惨状。

    放寒假前的最后一周,第一期《奇葩说》在NICONICO视频网上成功首播,没有任何线下省级电视台捧场,算是玩了一把国内第一波纯“网综”。

    揭幕赛的题目,选了个还算中规中矩、不至于太过让人侧目、又能让网民有代入感和参与度的“这是不是一个看脸的社会”。

    等观众接受度有了之后,后面两期才会慢慢过渡到更加惊世骇俗、博眼球的诸如“工作中遇到心机女表要怼回去还是不跟她一般见识”、“老人倒了到底能不能扶”这样的话题。

    当然,辩题内容没什么好多说的,反正是虞美琴、高大松,或者白执中、羊薇薇这些人在那儿厮杀,冯见雄本人从不出现,更不下场。他也不需要再通过亲自下场跟人嘴炮娱乐来刷知名度。

    他的江湖咖位和神格,早已凝结。

    NICONICO视频网,给了持续数天的首页置顶横幅推荐位,拼命推荐这款网站大老板亲自打造的划时代脱口秀综艺。

    另外,NICONICO作为国内如今唯一的弹幕视频网,在辩论类视频互动方面的优势,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后世的《奇葩说》,本来要在2013年前后才初探萌芽,究其原因,还是辩论这玩意儿不比个人演讲,其对互动的要求是很高的。

    历史上《大说》、《逻辑思维》这些单口演讲型脱口秀,在早期还未弹幕化的优酷上能够火起来,完全是因为这些脱口秀只要听讲、膜拜就行了,听众没什么好实时指点江山的。

    可看辩论的人群就不一样了。爱好看辩论的人往往自己也喜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看到选手说的有问题、不符合他三观,你不让他有反喷的机会,那还看个毛?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的《奇葩说》,要在爱奇艺网站弹幕化改造之后,才火起来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冯见雄的蝴蝶效应,让《奇葩说》一开始就落户了弹幕文化深厚的NICONICO,也算是造福喷友了。

    第一期的收视率,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对于2010年初总用户量才几千万级别的NICONICO,拉来900多万用户观看、3000多万次有效点击、其中注册登录用户350万,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是在推荐位资源疯狂往上堆的条件下达成的,而冯见雄本人的传奇色彩及对年轻观众的号召力,也起到了不小作用。

    毕竟2010年的优酷也才勉强过亿的用户量,七八年后还不是妥妥涨到6亿多。

    而短短两周之内,随着第二期、第三期的开播,话题奇葩尺度的加深,用户量又迎来了一些攀升,路人数量成功破千万,登录投币的铁杆死忠粉也稳定在了三四百万。

    ……

    《奇葩说》在寒假初期稳步增长的同时,冯见雄通过周天音操盘的网页游戏行当,也第一次走出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大好局面,不得不开始面对闻到金钱血腥味而跟风模仿的同行。

    本来,网页游戏这种行当,以2009年的技术环境,看到一个页游大爆猛赚之后,同行只要三四个月就能跟风抄袭几款差不多的东西来分肥。

    不过,因为天音互娱的营收数据比较隐秘,广告费投放又主要是靠NICONICO视频网,所以保密工作不能以一般同行的力度揣测。这一切让周天音成功把赚钱的真实尺度多保密了两三个月——甚至连自己的技术团队当中,都有相当多的中层甚至高管并不知道游戏的具体盈利情况,被公司最顶层散布的“巨额广告费砸钱支出”给骗了。

    所以,才让冯见雄把这口独食一直吃到了2010年,还吃爽了整个寒假黄金期,把一大波自控能力不强的国人的红包钱,榨到了自己的碗里。

    不过,随着寒假黄金期的结束,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页游公司的差异化竞争、随之而来的侵权乱战,和苹果公司那头的官司,如同两柄利剑,悬在冯见雄的头上。

第183章 用数据洗劫

    “冯见雄,你特么最近都在忙什么?EFF基金会的人是我帮你联络斡旋的,《奇葩说》的节目还是我去录制的,还要帮你联络美国那边的掮客、媒体。

    姐过年都没休息,年三十都在跟美国佬叽叽歪歪,结果你特么倒在家里闲着?老娘不干了!”

    虞美琴按照约定日程气势汹汹杀到钱塘、来冯家跟冯见雄回合时,看到冯见雄一副足不出户优哉游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然后就随口狂喷表示要撂挑子。

    尽管谁都知道这肯定是说笑。

    不过,也能看出虞美琴最近真的很给力,为苹果公司的案子奔忙不已。按照日程计划,他们最近要一起去一趟美国,把最后的斡旋和幕后交易搞定,拉拢一批苹果公司的敌人共同行动。

    “稍安勿躁,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冯见雄随口安抚了一句。

    虞美琴进来时,冯见雄正在跟周天音面授机宜,谈论一些关于页游公司的正经商务细节,并不是卿卿我我。

    甚至连久违的导师刘渊明教授都被冯见雄请到钱塘来,一起布局一盘大棋——只不过刘渊明这种糟老头子,冯见雄肯定是打发他住酒店的。

    “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忙?比苹果公司的案子还重要?”虞美琴显然不满足于冯见雄的解释,步步紧逼地追问。

    “很重要,至少是每年5个亿以上的纯利润——这是多大的现金奶牛。”冯见雄诚恳地跟虞美琴解释。

    一旁的周天音,也温婉柔顺地过来开导,还为风尘仆仆的虞美琴倒茶递水:“小雄说的是真的,他真是生意上忙不开。我们的网页游戏生意,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主要就是在比拼法务能力了。技术和运营,大家都差不多了,要拉开差距,只有比犯法的本事。”

    听周天音也这么解释,虞美琴内心倒是舒服了些,她相信周天音没动机骗她。

    她想了想,转向冯见雄恶狠狠地命令:“今天晚上,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最近都忙了些啥!不然下次再有案子,我动嘴,你跑腿!”

    “这是商业机密,至少值好几个亿的,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冯见雄耸耸肩,还在内心腹诽了一句:你又不是我的女人!

    “姐还稀罕泄你的密?不说你就等着友尽!”

    “啧啧,唉……”

    ……

    冯见雄嘴硬归嘴硬,不过他内心还是很相信虞美琴的人品的。

    那不是会为了几个亿出卖朋友的人。

    周天音也很理解,知道冯见雄跟虞美琴做不出出格的事情,于是放弃了一次一夜缠绵的机会,让冯见雄聊正事儿。

    她知道,虞美琴要是想跟冯见雄上床,四年里早就有机会上了,不会等到现在的。能至今都没事儿,说明虞美琴太洁身自好了。

    一顿家常菜的接风晚宴过后,冯见雄倒了两杯洋酒,把虞美琴引进自己的书房,关起门来谈事儿。

    “年节里真是在忙整顿天音互娱的法务生意,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冯见雄抿了口酒,在沙发上坐定。

    “网页游戏公司之间,居然还能靠法务上的优势拉开竞争差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虞美琴的语气,依然显得有点不可置信。

    “没办法,这个行业技术含量太低了么。指望靠把游戏做好,是拉不开差距的,何况都是非法蹭的传奇、奇迹这些上世代网游名作的热度,谁也没法发挥设计实力。至于美工,只能指望把屠龙刀做得更加酷炫好看一点,还得兼顾还原度。”

    冯见雄先诉苦了一会儿,定个调子。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说到戏肉。

    “所以,目前国内有做传奇页游的同行起来之后,关键的差异化竞争,就看谁能更少广告成本拉到人——其他同行,基本上是学我去年的招数,随便找两个港片过气热血大叔型明星,然后代言拍网页广告。但是,这里面他们的效率就不如我了。”

    “怎么个不如法?”虞美琴追问道,“就算不如,这也不是你一个法务出身的投资人该亲自过问的吧,天音都能比你在行。”

    “那你就错了,偏偏还是我在行——你听我把手段说完。”冯见雄自信而傲然地一笑,“目前同行的营销策划人员,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请错人代言,白花了广告费却没起到最好的拉人效果。而我却可以保证,我在发掘广告潜力方面,能做到最大化。

    具体的措施,就是我不会根据个人感情的好恶来判断请谁拍广告,不请谁拍广告——不仅我不可以靠喜好拍脑袋,天音姐,天音互娱的任何一个管理层,都没有这个权利。

    我们公司靠的是数据说话——先用网上找得到的图片素材,反正那些明星在网上的图都很多,百度图片都能盗到一大堆——然后合成一条动图广告,在没有跟当事人联系过、更没有谈判、签约的情况下,就直接偷偷投放到网上,然后根据云端的用户点击转化率抓取数据,看这个人的反馈如何。”

    虞美琴听到这里时,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这是违反她四年法学专业兢兢业业学习所得到的常识的。

    如果冯见雄真是敢这么干的话,他倒是真有资格吹嘘:我的广告运营手段,全天下目前没人能想得到模仿。

    她诧异地反驳:“你直接在网上盗图P出一副明星代言你页游的广告?那不是侵权的吗?等流传广了之后,那些明星会来起诉你侵犯肖像权、名誉权的啊!将来赔那么多钱,得不偿失!”

    虞美琴的这番斥责,也是中规中矩,眼下2010年任何一个法律顾问,都会对自己的雇主这样建议的。

    可是,如果只能做到目前地球人会做的事情,冯见雄又有什么资格叫冯见雄呢。

    “当然是侵权,但是他们几乎发现不了。”冯见雄傲然而邪魅地一笑,满是对自己智商的自信,

    “我用于采集大数据反馈的试投放,只会有3天左右。如果热度够,3天后就暂停侵权,热度和转化率不够的,最多也就放一周。一周后证明这家伙没有利用价值的,哪怕他白给我代言、送给我用,我都不用了。

    而短短3天之内,那个被侵犯了名誉和肖像的港台明星,是不会那么快发现自己被侵权的,哪怕他发现了,立刻去咨询律师、然后公证留存证据,也来不及,可谓是雁过无痕。

    3天之后,有长期合作价值的明星,我再把广告代言合同寄给他,让他半推半就签了。很多已经过了最巅峰的明星,都会本着有一票捞一票的心态签的,而不是拒绝、被盗用、再打官司……那不值得。

    而且,他们跟我们的信息是不对称的,他们并不知道代言一款傻哔网页游戏,比代言一款其他产品,对他们的人气和社会信任度有多大的额外伤害。他们是娱乐圈里卖脸卖演技的,他们根本不懂技术和大数据分析。

    这样一来,我可以用大数据的短暂试水+长期签约,确保我的每一个广告代言,都是目前国内转化率最高的,其他页游公司就算跟进,又如何在营销成本效率上与我作对?就算他们可以赚走一点零碎的小钱,我可以保证一两年内整个页游市场的主要利润还是被我攫取。”

    “所以你现在就推出了‘我是渣渣辉’?你就是这样利用大数据的不对称,压榨那些港台过气明星的名誉权剩余价值的?”虞美琴想了想之后,结合自己这阵子上网时经常看到的东西,不由问道。

    冯见雄冷血无情地说:“他只配被我榨三个月,最多半年。然后我会需要一些别人的。我用他,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个明星或者不喜欢,只是因为大数据告诉我目前喜欢他的粉丝被骗钱的概率最大,仅此而已。等他的粉丝们被操熟练了、警觉心提高之后,他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哪一天大数据告诉我这个明星的粉丝都被恶心完了、倒胃口了,我就会换代言人,同时也换一个游戏服务器,甚至游戏名字——在这个行业,名声真的不值钱,品牌价值也不值钱。不要想着建设一个‘三年老店’。一年一换壳已经算慢的了。”

    这种下贱的钱总会有人来赚,来收国人的智商税的。那就冯见雄多快好省的收了吧。

    至于不小心过度消费了某些过气明星……这事儿只能说是生意的必然。

    天下所有的生意,都是“卖的一方觉得能卖这么贵已经够可以了,而买的一方却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才能达成交易的。双方对同一个客观存在的价值量预估有偏差,才会有“价值洼地”。

    那些被冯见雄谈了代言的男明星们,他们并不掌握“一个恶劣广告会消费掉他个人多少品牌、名誉价值”的大数据。他们只能根据此前近似的行业惯例来评估。

    而冯见雄却知道,那些明星所“横向对比、借鉴”的任何先例,其实都不足以和骗钱页游相提并论。所以,他是占了很大便宜的——比如,渣渣辉在代言贪玩蓝月之前,或许借鉴的是“陈龙大哥代言了DUANGDUANG洗发水后,掉了多少粉、这些粉换算过来值多少钱”这样的例子。

    但一个传统的DUANGDUANG洗发水,哪怕再恶劣,能有页游广告杀伤力大么?说到底,是娱乐圈的人眼皮子太浅,他们能想到的最伤人品的例子,就只有DUANGDUANG洗发水了。再狠再毒的东西,他们想象力不够用了。

    这里面的“人品值差价”,就是冯见雄用大数据手段攥出来的油水。

    “难怪你现在粉丝越来越多,名声却越来越臭了。”虞美琴消化了好久信息量,最后怔怔发呆地感叹了一句。

    “这倒是事实,不过理由和你想的不一样。那是因为我最近做的其他事情导致的。”冯见雄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多恶劣的事情,都不能破坏他的心情。

第184章 老子要上诉

    “你最近还干了啥?”虞美琴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追问。

    不是她不关心冯见雄,而是最近她实在忙得不要不要的。帮冯见雄联络其他苹果公司的宿敌、以及EFF基金会,还要录制《奇葩说》最初几期节目。

    这一切,导致虞美琴起码大半个月两耳不闻外界时事了,稍微有些脱节。

    “其实没干什么,就稍微分出点精力,偶尔发发博文,运营一下自己。”冯见雄抿了一口冰酒,随性地回答,“不过,你也知道的,效果这玩意儿,跟付出是没有关系的。我稍微做点微小的工作,偏偏效果那么明显,我也没办法。”

    冯见雄这番话是真的很欠打,换一个拼命想10万+或者粉丝成群的自媒体人,肯定会高呼“气不气”。

    “去年国庆的时候,官司还没闹起来我博客600多万粉,微博还不到300万。纱纱的微博也才不到70万。才三四个月,现在我已的博客是800万粉,微博已经破1000万了——是新浪家第一个微博破1000万人粉丝数的大V。没想到吧。”

    “就凭你?最有名的公众学者,或者大明星的微博粉丝数,都没你那么高吧?这怎么可能?”虞美琴确实是两个月没了解微博圈子的话语权和粉丝量,所以听了之后大吃一惊。

    “这很正常,谁让我占了窗口期呢。”冯见雄一脸事后诸葛亮的表情,复盘道,

    “首先,我相信,未来微博上最牛逼的大V,粉丝涨到近亿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未来微博上话语权最大的人,肯定是娱乐圈的顶级流量明星,而不可能是传统博客时代的公知——但那至少要5年以上的发展时间。

    如今,微博才上线半年多,正是顶级大V构成,从传统博客的公知群体,向娱乐圈明星群体迁移的过程中。而我同时牵涉到了传媒和公知两个圈子,在这个转型期中略有优势,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如今真正的头部娱乐圈大腕还在拿捏身段、观望要不要进来。真正第一时间冲进来的,其实并不是最有名的那一小撮,所以,他们暂时在吸粉方面干不过我,也很正常。”

    冯见雄提到的,也算是一些稍懂娱乐圈传媒学常识的人,都理解的公理。

    那就是,每当新的自媒体平台出现的时候,第一批进去试水的娱乐圈人士,往往并不是最顶级的,而是略次一些、本来没什么出头机会的。

    这些人抛弃原有侧重平台时,对沉没成本的惋惜没那么强烈,迁移痛苦也低得多。这也是导致后来多年里,微博里按粉丝数排、最顶级的名人居然是成昆姚辰这些在娱乐圈里本来没资格当顶级流量、最多算二级流量的存在。

    就像后世七八年后,抖音崛起时,君不见最初半年去抖音的都是些本来在微博上混不出知名度的外围模特、三线演员。

    然后,看到这些外围模特、三线演员中混出几个几百万粉的家伙、复制了类似冯提莫式的崛起路线后。娜扎胖迪杨蜜这些微博圈的顶级大V,才开始迁移到抖音也开一个号。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2010年微博的境遇,就跟七八年后的抖音一毛一样的。

    真大佬要观望一下,看看会不会被人嫌Low、被盖上“靠出卖隐私和日常来博眼球”的恶名标签,然后才会动手。

    甚至还有周洁伦这种,一辈子都不开微博的顶级存在。

    这种真.大佬的犹豫,换来了冯见雄杀入这个窗口期。

    但是,按照本来的发展,他依然是做不到微博界第一的,最多能有个300万粉就不错了。

    剩下的这两三倍流量关键还在于冯见雄闹的这场官司。

    对于最后最关键的临门一脚,冯见雄是这样跟虞美琴解释的:“微博官方一直在给我关注,话题度也一是在。毕竟这是一个牵涉到微博官方利益、很有可能把它拉为第三方。

    苹果公司在请求我‘停止违约’失败后,开始加大对新浪那边的压力,逼着新浪方面立刻在服务器端把‘使用IPHONE手机发博文时,显示使用的是IPHONE手机’这个功能点屏蔽掉。如果新浪不干,苹果就会以封杀未来新浪微博进入APP-STORE为惩罚。

    新浪官方没顶住这个压力,从服务器端修改程序,把这个功能暂时屏蔽了——这大约是元旦前后发生的。不过,我依然让纱纱坚持手动在博文后面跟签名档,强调她是‘某年月日,于某地使用IPHONE平台发布’。

    对于这种操作,后来苹果方面也要求新浪公司通过内容审核和谐掉。但这次新浪摆事实讲道理顶了回去——因为纱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也没有侵害任何个体的隐私,也没有泄露商业机密或者诽谤、不和谐。苹果公司总不能阻止个人说真话吧。”

    冯见雄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让虞美琴消化一下信息量。

    毫无疑问,作为微博平台官方最近牵涉到的大官司,还被上纲上线牵扯到了个人对私有财产的处分自由、与契约义务的冲突之间孰高孰低的问题,新浪公司自己都成了风口浪尖,为了危机公关、展示自己的企业形象,所以流量引流和发生是必不可少的。

    冯见雄与马和纱,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成了和新浪公司在宣传价值上有共同利益的存在,搭顺风车获取巨量曝光率,也就不奇怪了。

    可以说,大多数情况下,新浪公司是在拿给自己公司和产品洗白的宣传资源,免费捏着鼻子容忍冯见雄搭便车。

    有这么庞大而又源源不断的流量资源,冯见雄不快速成长为微博头号大V,都对不起自己的作孽能力了。

    “真是时势造英雄,啧啧……”虞美琴想明白一切,不由感慨了一句,“不对!是时势造奸雄!”

    “确实是奸雄。”冯见雄也很坦荡,直接就承认了,“目前,我是微博上第一个破1000万粉丝数的人,但是,这里面的名声确实不都是好名声。甚至可以说,黑粉的比例比谁都高,大多数人都是看戏看热闹,想知道事态发展,甚至是想看我被打脸,才关注我的。

    我这种上位手段,肯定会让很多人不齿。尤其,我还那么直言不讳地在微博上承认:自己要捍卫的,是‘依法违约的神圣权利’。

    与此同时,苹果公司的在华宣传渠道,也在不遗余力地强化这个概念,强调我是‘明知故犯的蓄意、阴险违约者’形象,好转移公众对案件直接矛盾点的关注,为苹果公司的公关形象洗白。所以。很多不太懂法理的果粉,都在那儿狂喷我。”

    这是一种名声很大、但暂时不算好名声的复杂的存在。黑粉之多,足以令同行瞠目结舌。

    毕竟,现在的局势,就是苹果公司和新浪公司,为了自己的宣传利益,不得不带掣着把冯见雄也连带炒热。对新浪而言,顺带提到的这个冯见雄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不重要。而对于苹果公司而言,他们不得不炒出来的、关于冯见雄的曝光度,带来的肯定是坏名声。

    在华夏国内,貌似还没哪个人物,在被微博和苹果正反双方疯狂提到的情况下,还火不起来的。

    一块板砖,一条猪肉,在这种流量轰炸下,都能有百万级的关注。冯见雄有1000万,很合理。

    “而且,我一点都不担心目前的名声不好——因为这个是和官司的进展有关的。不管苹果现在把我吹得多坏,等最后司法机关盖棺定论,判我赢了之后,司法机关肯定得面对舆论,负责解释之所以判苹果输的理由。

    到时候,有强大的公权力流量负责普法,也省得我自己动嘴了。今天准备看我被打脸的黑粉,在我最终赢得官司的时候,就会……”

    呵呵,想想都美滋滋。

    “前提是你能赢。”虞美琴泼了一句冷水。

    冯见雄现在着实膨胀得有些没逼数。

    尽管,虞美琴一贯都知道他是有道理膨胀的。最近这段时间,虞美琴也着实帮他做了不少具体的准备工作。

    可是,苹果这样强大的对手,他也是第一次面对,不是么。

    那些准备工作,连虞美琴这个经手人自己,都没信心。

    “事情不成的话,身败名裂的也是我,你怕什么,等着吧。”冯见雄拍拍妹子的肩膀,给予她鼓舞。

    虞美琴无言,去客房自己休息了。

    一夜无话。

    ……

    两天后,一审宣判的日子。

    冯见雄和虞美琴作为代理律师,并没有出庭。因为听判决并不需要律师任何操作,所以这也是允许的。

    反正,作为本案当事人的马和纱是出庭了,亲自听取判决。

    同一时刻,冯见雄和虞美琴已经飞到美国了。

    金陵中院,民事三庭。

    这几个月里,王法官也不知道经受了多少压力和多少各方斡旋,这一切已经不足为外人道。

    反正一切的博弈,最终凝结成了他手上的一纸判决书。

    “……本庭根据上述事实,判决被告马和纱败诉,请自即日起停止侵权行为,并在微博平台上,对原告方公开赔礼道歉。原告方请求的‘赔偿损失’诉求,本庭予以驳回。

    如对本判决不服的,可以于15天内,至江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上诉……”

    “我不服,我要上诉。”马和纱也不看王法官,直接对着旁听席上无数的记者说。

第185章 洋人可横?

    EFF基金会,全名是Electronic-Frontier-Foundation,意译就是“电子前沿基金会”。

    这是一个国际非营利组织的机构,旨在宣传数字版权和法律,使命是组织那些促进公众了解更多计算机和通讯领域发展带来的基于与挑战的教育工作,总部设在美国。

    实在不了解相关行业领域的,也能通过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来判断这个基金会到底牛不牛逼、有没有干货——反正,在百度上搜这三个大写字母,都能搜到的基金会,那肯定不会是籍籍无名等闲之辈。

    要知道,这世上的三字母缩写专有名词可是泛滥成灾。稍微名气小一点的,肯定会在百度百科上被盖掉的。一家中文百科上能普遍搜到的美国基金会,已经不算小了。

    不过,出于普法和教育大众、引导社会学术风向的目标,这家公司也会经常帮忙出头,打一些公益性的官司。

    大多数时候,他们打的官司都是帮助弱小的版权方、计算机软件创意、算法提供者维权,也就是站在知识产权持有者一方。

    但是,偶尔他们也会就事论事,对那些知识产权巨头、专利流氓开炮。尤其是当这些巨头滥用手头的权利,或者打法律擦边球,扩张自己权利的解释范围时。

    在冯见雄重生前的那个时空,从2009年到2011年,EFF基金会,就为欧美市场上一批被苹果公司追溯的消费者出头,提起了代表性的反诉。(当然,主要只是在美国,因为美国的法律是允许代替消费者提起公益诉讼的。而欧洲的话,情况就很复杂,不是每个欧洲国家都有公益诉讼制度的。在于法无据的国家,EFF也不可能强出头。)

    那么,或许有些好奇的看官会问:那个反诉所针对的本诉,又是什么呢?

    其实,那个本诉,和今天苹果公司对马和纱的起诉,在法理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苹果公司遇到一小撮公然宣扬使用越狱手机的消费者,然后乔布斯暴君病一发作,眼里揉不得沙子,就以侵权名义把那些人统统告上了法庭。

    然而最后,EFF基金会出面扛下了被告方的诉讼费用,还请了大律师团提起了反诉,申明道:那些制作了苹果IOS系统破解软件的人,当然是有过错的。

    属于那种放在中国国内,可以定“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级别的错误(当然,在美国不叫这个罪)。

    可是,EFF也提出:那些仅仅使用了破解软件的IPHONE手机购买者,消费者,他们怎么用自己手机的自由,不得被干涉。苹果只能以对方违反用户协议、然后在用户协议约定的违约条款限度内取消用户的一部分权利(比如手机的保修权,这个苹果是有权取消的,因为保修属于“服务性权利”。)

    至于那些消费者公然在推特上宣扬自己用了越狱的IPHONE、宣扬越狱用着多爽、甚至宣扬用了越狱机后装了多少盗版破解APP,省了多少钱……

    虽然这些宣扬是不道德的,但也是合法的。

    只要这些宣扬者,本身没有提供越狱破解文件的安装包,没有给种子链接。而是只宣扬越狱的好处,而不直接提供越狱软件服务。

    那么,在这个尺度之内的消费者,其自由就该得到保护。

    最后,经过将近一年半的旷日持久官司,这一系列反诉以EFF基金会的胜诉告终。

    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最终裁定:公民对自己花钱购买的物品,拥有的是完全物权。物权高于债权,所有权高于请求权,这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资本主义法治的三大基石之一。无论何时何地,这个神圣的最高准则、价值位阶,是不容否认的。

    因此,苹果公司败诉。

    暴君乔布斯,终于为他的狂妄激进、目无法律付出了代价。

    当然,法律是神圣的。

    但操纵和使用法律的人,就不一定了。

    利用法律达到一个表面神圣的目的的过程中,那些参与者的动机,是否是这个神圣的目标本身,也无人得知。

    上辈子的冯见雄,就无从得知这个EFF基金会为止四处奔走呼吁的案子背后,究竟还有没有别的人拔刀相助、出钱出势。

    比如,想为安卓系统博取一个窗口期的谷歌啦。

    又比如,当时还在拼死反抗的诺基亚啦。

    又比如,还在大力砸钱对WINDOWS-mobile系统不死心的微软啦。

    又比如三星。

    这些“友商”,有没有在基金会冲锋在前时,为其提供弹药和掮客,就不知道了。

    但是,这辈子既然已经重生了,而且不可避免地置身其中,冯见雄很快就能揭开这些谜底了。

    ……

    走下那架波音777的舷梯,踏上旧金山国际机场的坚实大地时,冯见雄深呼吸了一口。

    说来也是可笑,他都是现金流好几亿人民币的大富豪了,居然因为事业太忙,此生还是第一次来美国。(重生前那辈子不算)

    相比之下,还是虞美琴此前早就来过了。这一趟,为了给他做掮客,又打前站先来了一趟。

    “怎么,很失望?没闻出‘民主自由的空气’跟国内的雾霾天有什么不同?”看着冯见雄出神,一旁的虞美琴还打趣地嘲讽了他一句,“要不要我给你当导游?硅谷这地方我应该比你熟,现学现卖咯。”

    “什么鬼,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冯见雄苦笑着否认道,“我也不需要‘导游’,咱是来办正事儿的。”

    因为虞美琴已经给他牵线搭桥打过前站了,所以基础准备工作都是做好了的。在硅谷这边租了豪华别墅,还买了车、雇了随行人员。一离开航站楼,就有白人司机和保镖候着了。

    本来冯见雄没交待那么细,也没要求虞美琴帮他看房子,只说住酒店或者租个豪宅就行。

    不过,美国这边现房交易非常快捷,市场上的别墅都是拎包入住的那种——因为这边的房子每年都要交1.5%持有税,所以房子都是拿来住的,不是拿来炒的。要么自己住,要么把物业税转嫁到租金里,然后装修好供租客去住。

    但不管是给谁住,肯定要有人住,否则那1.5%就是在年年白放自己的血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里买到的房子,都可以立刻入住,因为被卖之前肯定是有活人在里面的,鬼城是不存在的。

    (注:除非底特律这种城市破产、房子估价跌到底,那么1.5%也几乎等于不用交了,那是可以空着鬼城的。后世底特律很多标超低价挂牌销售、但是没卖出去的房子,其实就是房主为了取证,证明自己的房子不值钱了,可以少交点税,其实也不一定是真想卖掉。

    因为根据美国这边的相关法律,一套房子值多少钱,本来是要看周边区块估值均价为参考的。但如果房主认为估值虚高、导致他多交税了,那也可以在网上把他的房子挂牌、公示出售一段时间。比如满45天后,还无人接盘,那市政部门就得承认“这套房子比公示挂牌价还不值钱”,而允许房主按挂牌价少缴税。)

    无论在硅谷或者纽约,如果可以看到一套房子买在那儿,但是以毛坯形式空置在那里好多年——那不用问,肯定是中国人买的。只有中国这种“持有房子不需要成本”文明熏陶出来的人,才会想当然觉得房子可以白白放在那里。

    而且,硅谷这地方的环境,跟大多数国人想象得不太一样——硅谷其实并不集中在旧金山市区繁华地带,而是沿着101公路一路往南铺开。

    谷歌所在的山景城,苹果所在的帕罗奥图,斯坦福大学所在的斯坦福,还有UC伯克利,那都是沿着101号公路星星点点拖得老长,中间还有大片的乡村田园地块。

    在湾区买别墅,如果不讲究里工作地点很近,其实还是可以淘到性价比高的好货的。

    “所以,这就是你花了200万美元给我找的‘豪宅’?我招你惹你了,这么糟践我的钱?”

    随着白人司机把冯见雄和虞美琴送到一幢101号公路旁边、某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废弃乡间果园里时,冯见雄忍不住就吐槽了。

    这儿比谷歌公司所在的山景城,还要往南30多公里,跟斯坦福等其他硅谷核心区也离得比较远,可以说是周边10公里内什么有人气的地方都没有。

    地皮的主人原来就是个种新奇士橙的农场主!这几年也不干了,撂荒了。别墅倒是挺新潮,也很有科技感,据说是被某个曾经的硅谷创业者盘下地皮新造的,用了一英亩多的地皮。

    只不过,那个创业者前阵子扑街了,准备换个环境。虞美琴找到了这个资源,就趁机帮冯见雄接手了。

    “不满意?不满意留给我好了,我买。”虞美琴看冯见雄不领情,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行,我满意还不成么。”冯见雄在非原则性问题上,还是很能对妹子服软的,“我这不是觉得资金利用率不高么。同样的钱,在国内买房子,涨得比美国这边快多了。”

    他稍微调侃了一下虞美琴的败家,然后就切回了正题。

    “明天的捐款帮我准备好了吧?”

    虞美琴嗡声嗡气地说:“准备好了——要是被人知道,你一个刮国内自控失控网民钱的暴发户,居然把钱捐给美国人的基金会,还不知道网上要怎么喷你呢!”

    “怎么能叫美国人的基金会呢,瞧你这觉悟——这只是一个总部设在美国、但是为全球本行业利益奔走的非营利性组织。再说了,我这不是有所图么,捐多少,肯定要从其他获益方那里更多地榨出来。”

    “那你不怕人到国内张扬咯?是不是被人捅出去之后,你还要跟网络暴民解释?”

    “那倒不用了,保密,保密就好。”

第186章 我是为了自由

    香车豪宅,美女华服,这些证明自己基本实力的社交货币,永远不会过时。

    哪怕是在号称自由不羁的硅谷。

    你做码农,可以特立独行,牛仔裤POLO衫上班。

    但做掮客,就是得西装革履。

    除此之外,如果还能有些在投资界的骄人战绩、或者在法务界成功坑过牛逼巨头的历史记录。那么,你说话的分量也会水涨船高,求见大佬被接见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尤其是冯见雄这种年纪太轻、资历年限不足的,就更要靠实战战果来弥补。

    幸亏,冯见雄的战果很丰厚。

    所以,第二天他就如愿在山景城见到了EFF基金会的理事长、亨利.普洛夫先生。

    据说,当初虞美琴第一次拿着事务所的招牌、递冯见雄的身份去预约时,对方原本是很不屑的。

    尼玛一个在华夏厮混的律师,还想见一家总部设在美国的国际维权基金会理事?这不是开玩笑么。

    至于冯见雄的其他头衔当中,诸如“两届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最佳辩手”,那更是提都不能拿出来提,提了也只会起到反效果——那种汉语圈子里的大学生比赛头衔要是有用,简直就是在侮辱英语圈人士的智商嘛。

    幸好,当时虞美琴就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是把冯见雄包装成“华夏知名天使投资人、成功领投过当时还处在困顿改组时期的NICONICO视频网”,然后用这个身份跟亨利.普洛夫的预约秘书交流。

    不得不说,这个身份就比较好用了。

    毕竟大家都是互联网产业的相关人士、也是EFF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推动的“全球版权合作正规化”这项大业的潜在合作者。

    哪怕是亨利.普洛夫这样的人,能拉拢一家在华夏排名前三到前五的网络视频平台老板,那他将来去跟其他美国这边的募捐伙伴“化缘”的时候,嗓门也能更加响亮一点——

    要知道,在2010年,华夏国内的视频网站,对于美国的互联网版权保护工作杀伤力是很大的。

    一家优酷,虽然在美国的营收可能是0元,但它对美国知识经济的伤害却可以是几亿甚至几十亿美元。土豆、NICONICO虽然没那么牛逼,但搞破坏的潜力也还是有的。

    所以凡是了解翻墙的人士,都知道当时其实美国人翻墙来中国的,比中国人翻墙出去的还要多得多——都是些不想掏钱买电影票的美国人,在美国国内又找不到盗版资源,就利用VPN翻到优酷来看盗版好莱坞大片。

    有资格收人保护费的,往往不是能给人带来多大利益的,而是有能力威胁“如果你不给,我能给你添足够的堵”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能力,正是收保护费最需要的。

    基于这个道理,亨利.普洛夫谱儿再大,也只能捏着鼻子跟冯见雄至少虚与委蛇斡旋一下,求他高抬贵手。

    否则,到时候万一得罪了人,冯见雄点名指着那些“六大发行公司中哪些跟EFF基金会上供最多、我在中国视频网站上就集火盗版他家的电影”。那亨利.普洛夫还不被他背后那些捐款的大金主吃了?

    ……

    “MR.冯,很高兴认识你。我在美国也早就对你有所耳闻了。”

    当冯见雄和虞美琴,被女秘书引入会客室的时候,亨利.普洛夫就强忍着内心的恶心,佯笑着站起身迎上去,跟冯见雄谈笑风生。

    “普洛夫先生百忙之中抽空,鄙人也深感荣幸。”冯见雄满脸堆笑跟对方握了一下手。

    “不知有何见教?”亨利.普洛夫也不想多废话。稍微客套了几句之后,就直奔主题,反正在中国人眼里,所有美国人都是很直接的,没什么好五十步笑百步了。

    “普洛夫先生这么爽快,那我也就直说来意了——您可能不关心华夏的知识产权法律圈子,所以这个案子你肯定没听说过,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去年10月份,鄙人的事务所代理了一起反诉苹果公司侵犯消费者物权支配权的案件。

    这起案子目前一审在华夏江南省的金陵市中级人民法院败诉了,不过我会在两周内上诉至江南省的高级人民法院——嗯,说句题外话,我们华夏的诉讼法体系,跟你们美国差距还是比较大的,我们是两审终审制,所以省级法院的二审就相当于你们这边闹到州上诉法院。

    不过,贵国的州上诉法院在具体执行审判工作时是不接受联邦法院系统的解释和指示,但中国是单一制国家,我们的省高院在遇到法理分歧需要解释时,会直接请示最高法院出具回函——而我现在这个案子,有充分的把握在二审中争取到最高院的解释回函……”

    冯见雄先解释了一番体制的差异,随后把冗长的案情和盘托出。

    一开始,亨利.普洛夫还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和耐心,但是只听完前两分钟他就有些不耐烦。

    幸好,冯见雄对节奏把握得不错,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可以,他恰到好处地插叙了一段对苹果公司的法理博弈,把对方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居然在中国,也有人针对苹果公司的IOS垄断问题展开挖掘?还找到了‘侵犯用户对硬件财产权的支配’这个法理学高度?妙啊!”

    亨利.普洛夫一下子就代入了进去。

    事实上,对苹果公司霸道行径的狙击,EFF基金会早就有在串联,也进行过一些反扑。

    但是,都没上升到足够有力的反证高度,属于零敲碎打。

    至于EFF基金会为什么会对苹果公司不依不饶,外人固然是不得而知了。这里面谷歌的人有没有下血本,又或者是基金会本身代表的知识产权绿世界利益,是否被苹果伤害了……那都无法揣测的。

    不过毫无疑问,EFF基金会是不希望通过“闭环的系统”这种模式来实现反盗版的。

    因为闭环系统这种做法,往大了说,或者往正面说,叫“减少了系统风险的复杂度”,但反面来说,也造成了“用户选择的不自由”。

    站在基金会和律师界的角度,要拼命鼓吹的当然是“不自由”。

    这句话是没问题的。

    但,也是与律师界的利益相符合的。

    如果,都靠“闭关锁国”解决盗版问题,那知识产权官司起码少掉一大半。

    大家都不惹事了,还打什么官司?

    要知道,美国的律师业产出(这里是广义的,也包括掮客和咨询公司),可是占到国家GDP总量的将近10%。

    在美国,每300个人就要养一个律师。而中国是2万多人养一个律师——两国的人均律师占有率,相差了70倍。律师业的GDP占比,也相差了100多倍。

    凭良心说,中国的律师确实是少了,很多利益没人去规范和维护。但美国的律师,毫无疑问是过多了,以至于这个行业开始裹挟着政治和经济,往“养贼自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根据很多第三方中立国家(主要是德法日)的社会学研究,一个国家如果可以做到大约每三五千人口里有一个律师,才是最兼顾公正自由效率这三项法益的模式。

    律师再少的话,司法效率是高了,但是粗制滥造就多了。

    律师再多的话,自由公正是容易博弈了,但司法效率过低,而且有过度诉讼、“养贼自重”的风险。

    这也是为什么国内的法理学考试,总是说效率稳定是第一性的法益诉求,公正和自由都得靠后,但美国却反过来。

    说到底,当你要为一个‘两万多人才有一个律师’的体系辩护时,你就得说“秩序效率”是最重要的,这样你的架构才有正当性。

    而当你要为一个“三百人就有一个律师”的体系辩护时,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地为“自由”鼓吹——如果“自由”没那么重要、没重要到牺牲多少效率都换不来的程度,你凭什么让美国人民相信“我们每三百个人就得养一个律师”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乎,本来应该在知识产权保护领域针锋相对的中美双方律师业,在对付苹果公司这个细分案件上,却出现了微妙的利益统一。

    多少年了,本来都是中方追求“不能为知识产权牺牲其他法益”、而美方强调“哪怕牺牲一些其他法益,也要保护知识产权”。

    现在,却成了中方立场不变、美方改弦更张为“为了物权自由,决不允许知识产权凌驾于其上”。

    这样就很舒坦了。

    ……

    冯见雄的英语水平,真的不错。

    不是表现在他词汇量高,或者口语水平足够谈笑风生。

    而是他对于法言法语这些术语的英语化交谈应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甚至,对于隐语、黑话都掌握得很纯熟。

    谁让他有先见之明,又做足了功课呢。

    一些肮脏的利益交易,也被他说得表面上道貌岸然、高风亮节,但亨利.普洛夫却完全可以听出其背后的利益逻辑。

    当然,通篇没有一个“利”字,亨利.普洛夫之所以听出来,那是他自己思想肮脏。

    “你提供的思路,很值得我们参考。我们会对目前策划的对苹果系列诉讼,统一梳理一遍,调整应诉策略——不过,这么做,对你……MR.冯,大家都说到这一步了,我希望知道你追求的利益所在。放心,这里没有录音。”

    “瞧您说的,我哪有什么利益。我这不是为了人类的自由。”

第187章 肮脏交易

    “好,那就先不谈利益——你能把刚才你说的那些,针对苹果公司的诉讼策略细节,再介绍一下么。”

    亨利.普洛夫不为已甚,暂时放弃了追问。

    冯见雄哑然一笑:“你们美国人都是这么办事的么?这是到了实际执行层面,才应该谈到的问题。如果你委托我作为特别法律顾问,我当然会合盘托出。”

    “你刚才还说你没有自己的利益。”亨利.普洛夫微微嘲讽了一下。

    冯见雄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没有自己的利益,每一个美国律师,在全心全意为委托人的权利服务时,都没有自己的利益,但这不代表他会免费干活,对吧。”

    亨利.普洛夫故作大度地耸耸肩:“可你不是美国律师。美国的法律很复杂,即使你懂得一般性的、普世的法理,并且能在华夏打赢相关的官司。

    但要把这一套移植到美国的司法国情中使用,我依然需要仰仗一些美国本土的资深律师,这不用我解释吧?如果你理解不了,我要怀疑你今天凭什么见到我了。”

    “所以我说得很清楚,我只是‘特别顾问’,美国法律也没规定基金会请顾问还得看资质吧。”冯见雄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道,语气的重点非常明确,

    “而且,我不但希望成为EFF基金会的特别顾问,我还希望普洛夫先生帮我居中牵头,成为某家本领域重要合作伙伴的顾问。你知道的,硅谷巨头的公信力总是比基金会强一些,我有了那种身份,也免得被人说成是‘捐钱买来的头衔’。您应该知道,华夏国内的穷人,对于给外国基金会捐款的人,往往抱有很大的恶意。”

    亨利.普洛夫眼睛一亮,随后又有些警惕,问道:“那你对这个顾问的报酬,有什么具体要求么?”

    “没有。”冯见雄回答得很坦荡、干脆。

    “那就是求名了……”亨利.普洛夫先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似乎又不想让冯见雄太狂妄,半是敲打地提醒,

    “不过,就算我不答应,也没什么。你的这点价值,在你提供创意之后,就利用完了。我去华尔街找个罗斯事务所的合伙人,只要有你这点创意,他就会豁然开朗,然后一样可以把事情做了。

    而知名科技巨头的顾问头衔,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如果今天谷歌在这个时间点给你这种头衔,无疑是等于告诉别人,谷歌也是幕后对付苹果的推手。我得付出多大的斡旋代价,才能帮你争取到这种头衔?”

    顶级大律师,只会有一时盲点没想到,不可能存在告诉了你创意后,让你锦上添花都搞不成的。

    那样的话,顶级律所都可以倒闭了。

    冯见雄在交谈中吐露的那一鳞半爪,对于启发那些与亨利.普洛夫经常合作的大律师,已经足够。

    当然,亨利.普洛夫也犯不着故意得罪冯见雄。因为要想在敏感时刻帮冯见雄成为谷歌或者别的巨头的挂名特别顾问,普洛夫要付出的人情确实很大。

    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之所以这么提,无非是敲打冯见雄: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

    冯见雄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底牌了,那么他想要邀买名声、成为这个“特别顾问”,并且由基金会主动向媒体大张旗鼓宣传的话……

    他就得出点血,比如,为基金会的正义事业募捐点儿什么。

    不过,冯见雄显然不打算立刻就谈钱。

    论钱,他才多少?对方又不是没见过钱。

    “谈钱就伤感情了,我这种全部身家加起来才两三亿美元、现金流几千万美元的小鱼小虾,能榨出什么油水。普洛夫先生,您好歹也是跟拉里佩奇这种百亿美元生意级别的人谈笑风生的,我这里的东西,你只怕看不上。”

    态度上满足一下对方的主场心态,价码却是一点都没松口。

    说完之后,冯见雄先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转变,确认对方已经满足了他的姿态,这才往下话锋一转。

    “当然,钱也不是完全不能谈。我只是希望,你在和我谈钱之前,充分认识到我的长期价值——我的能力,可不仅仅是逮住这么一个案子。任何与我在法务领域诚心、长期合作的伙伴,至今为止一个失望的都没有。你应该学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像神一样敏锐先知先觉的存在。”

    冯见雄这话,就是显示肌肉了。

    亨利.普洛夫虽然逼格咖位很高了,但毕竟人性都是相同的。当初冯见雄搞定刘渊明时用过的计策,对亨利.普洛夫也同样适用。

    道理是一样的,无非是筹码的尺寸大了好多倍。

    那就是要证明“逮住苹果公司这个漏洞,并不是我耗尽生平才智后、灵光一闪才撞大运得到的”。而是“我脑子里来钱来名声的坏水儿根本就止不住要往外喷,这只是平身小可之举,微不足道”。

    当年的冯见雄,不就是靠证明了“抛弃了刷司法驰名这个商业模式后,还有复审委刷发明这种更来钱的大生意在后面等着”,把刘渊明搞得服服帖帖的么。

    证明自己在法律界钻空子来大钱的骄人历史战绩,正是提振合作者信心的最大法宝。

    “哦?那不知MR.冯除了苹果案之外,后来又有什么新的斩获呢?”亨利.普洛夫也很配合地捧哏了一句。

    “远的不说,就说这两个月随手偶得的一些战绩吧。”冯见雄一副很谦虚的样子,似乎非常好的秉持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的优良品质,只说眼下。

    “不知普洛夫先生对于‘网页游戏’这个领域是否有了解?贵基金会是做版权维权的,应该会涉猎到吧。”

    亨利.普洛夫想了想,没想到冯见雄的企图,便只是平静、正面地回答:“有所了解,那是个侵权的重灾区。”

    华夏有网页游戏,美国当然也有。只是市场没那么发达而已。

    毕竟在美国免费游戏没那么流行,同时美国这边游戏主机市场比较庞大。

    不过,亨利.普洛夫对于行业动态,肯定是有所了解。

    冯见雄施施然地说道:“我今年在华夏网页游戏市场上,就通过差异化的法务运作,预计可以赚到超过一亿美元的额外利润。这样的战绩,应该足以取得你对我眼光的信任了吧。”

    “上亿美元的超额利润?你确信是通过‘法务层面的差异化运作’导致的么?”亨利.普洛夫犹然不太相信。

    一家页游公司,通过侵权,赚取一年超过一亿美元的利润。这种桥段亨利普洛夫是相信其存在的。

    如果这个幕后老板恰好是冯见雄,那也足以证明他经营有方、眼光敏锐——但这种眼光并不一定是法务方面的,也不一定有作为EFF基金会长期合作伙伴的价值。

    但是,如果这个超过一亿美元的利润,真的是因为法务方面的差异化运作带来的话……

    恕普洛夫眼拙,他在美国还没见过互联网知识产权界,有过这样的先例。

    或许华尔街那些金融界的高端法务操作,能作出这种事情来,但硅谷是真没有。

    当然,这里说的是“法务的差异化运作”,并不是说大案要案打赢了官司索赔——打赢了官司索赔,那本来就是雇主应得的钱,不能叫“律师团的运营带来的创收”。

    “看来你不太相信么,具体的细节,涉及到商业机密,我不能说太多。我也相信,你们对于中国市场的网页游戏没什么兴趣,所以,稍微点拨一下……”

    冯见雄大致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其中那些不太敏感、听了也不容易复制的部分,描述了一遍。

    包括他如何让刘渊明在国内操作“选择性侵权”的事情,利用大数据反馈的结合,专挑软柿子或者小聋瞎的明星,先试水侵权,反响好的再考虑长期侵、谈代言。如果粉丝败得太快、“人品半衰期”过短,那就先虚与委蛇稳住后抛弃……

    是的,就是“人品半衰期”。

    冯见雄在英语里,直接用了“人品”和“半衰期”这两个词的组合,血淋淋地、冰冷地表达了他的客观。

    没有任何主观好恶、没有任何长官意志。人,也可以被简化为一个性质可以预期的化学元素,没有任何“意外”。

    亨利.普洛夫听到“半衰期”这个单词时,情不自禁就哆嗦了一下。

    他相信,自己目前遇到的这个家伙,是这个星球上最阴险歹毒的那一小撮里的。

    既然对方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可以拿出那么多来钱的急智,应该以后的冒坏水能力还是有保障的……

    双方又不着行迹地拆了一会儿招,最后冯见雄看时机成熟,恰到好处地提出了自己的全盘条件。

    “普洛夫先生,这里是一千万美元的认捐函。我是很希望为全人类的版权保护和产权自由斗争的。也请你给我一个充分的舞台。

    我希望看到贵会主持的大义,在美国能够按照我提供的构想尽快展开、并且让我起到的作用,在主流媒体上得到充分的报道和承认,就是这样。”

    亨利.普洛夫看着手上的文件,沉思良久:“我帮你找拉里佩奇先生约个时间喝个咖啡吧。再帮你找谷歌的CLO戴斯蒙德先生托个情。至于案子,会尽快按照你的思路走下去的。不过,要走到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给出通例解释,至少要到年中了——你应该了解美国司法体系的运作速度,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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