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上诉
按照亨利.普洛夫的说法,要等美国司法体系对这个事儿作出实质性的反应……
最快,就是半年。
冯见雄当然知道。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他只能接受。
幸好,国内他稍微拖一拖的话,二审也不一定能在半年内审结。
毕竟,一审败诉后,光是等他上诉,就有15天。而他现在还没让马和纱递交上诉状呢。二审如果正常审结,顺风顺水,3个月也算很快了。而如果省高院怕将来出事担责任,愿意去函最高院求解释的话,那半年是多半审不完了。
但愿,冯见雄这边的所作所为,到时候能让国内那些不敢乱写司法解释的同行,见识到一些“国际先进水平”对这个问题的见解吧。
让你们抄,你们总会抄吧。到时候,就不是“国际先进水平”,而是“填补国内空白”了。
尤其是,当国内司法体系要咬着牙判一家国际巨头在知识产权问题上败诉的时候,他们要考虑的因素是很多样的——有外资投资因素,有“给境外资本留下的商业环境印象”因素,等等。
所以,当华夏司法系统愿意对高通公司开出巨额罚单的时候,往往是双方贸易战比较明显的时候。对葛兰素史克如何如何的时候,也往往是和欧盟的关税战如何如何的时候……
后世不是有个笑话么:在欧盟开会对华普遍贸易保护的时候,华夏商务部的会议桌上其实同时放着两份反击制裁文件。
如果最后发现欧盟会议上挑头鼓吹的是法国人,那么就在“葡萄酒加税”那份反击文件上盖章,如果最后发现挑头鼓吹的是德国人,那么就在“原装进口车加税”那份反击文件上盖章。
枪打出头鸟的需要而已。
但是,如果一家美国的巨头,在美国国内也做了同样的、知识产权被侵犯的事情,而且被美国本国的司法体系也扁回去了、不予保护。
那么,华夏的司法体系跟进宰一刀的心理压力,就小得多了。
毕竟这事儿你在你本国都得不到保护,凭什么因此说我华夏投资环境不好、或者不够“自由市场经济”?
同时,如果在这一系列案件中,冯见雄个人的斡旋角色,能够尽可能高光地曝光,那么对于案件回国后的法理推演,也会有重大好处。
审判方对他的能量,也会刮目相看。
这些外势,都是在不完全看法理的现实环境下,赢得官司、获取话语权和标准制定权的重要筹码。
……
冯见雄提供的“显示肌肉”证据,果然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不但亨利.普洛夫相信了,他还得现学现卖、帮冯见雄去转述、斡旋,让那些大佬的法务实权高管,相信多冯见雄这么一个“大腿挂件”的好处。
别嫌弃,以冯见雄如今才几亿美元的身家,他在谷歌这样的巨头面前,还真只能算是个“大腿挂件”。
冯见雄给的那1000万维权捐款,当然也是起到了作用的。
亨利.普洛夫也不会全部拿去给基金会用度,自然要抽出12%的“行政管理费用”,帮冯见雄斡旋打点。这些经费对于大佬来说固然是看不上的,但相关小鬼可以打发不少。
林林总总的因素相加,到最后连“冯见雄数年来一直在给悔创阿狸杰克马当咨询顾问”这些业绩,都被普洛夫拿来向大佬吹嘘美言了。
最后,或许还是“给杰克马当过咨询顾问”的这个头衔起了作用,冯见雄终于如愿以偿。
他成为了EFF基金会和谷歌公司的特别法务顾问。
然后,在此后数月之内,随着EFF基金会操盘的反诉苹果案走上正规、逐步推进。冯见雄的名字,还上了一篇《华尔街日报》的分析文章,小小露了个脸。
1000万美元,能买到这么多,已经够本了。
何况,谷歌公司那边财大气粗,相比于EFF基金会这种“用别人当特别顾问还要别人给钱”的抠门机构,谷歌的顾问可都是实打实往里拿钱的。有了这一步的名头,往后的路才会越走越宽。
年限资历不够,就只能用钱买加速升级外挂,一个道理。
十天的美国之行,很快结束了。
虞美琴也跟着冯见雄东奔西走,见识了林林总总的大佬人物。
虽然,她只能以冯见雄的助手、副职身份出现——虽然这也不算错,因为马和纱这个案子,她就是跟冯见雄一起接的。在律师事务所里,给一个案子派两个委托人,再常见不过了。
不过,这真的是虞美琴第一次心悦诚服,彻底死了跟冯见雄争胜的念头。
哪怕被当成助手,也无话可说。
见到亨利.普洛夫的时候,她还在挣扎。
见到拉里.佩奇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对冯见雄彻底跪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逆天的存在?23周岁都不到,就能跟佩奇这样的存在谈笑风生?
要知道,如今的佩奇,江湖地位可是比杰克马又高得多了。
何况,当初冯见雄跟杰克马攀上关系的时候,那才07年。
当时阿狸还要比现在弱好几倍,所以还能解释为“冯见雄虽然也有几分本事,但也沾了‘贫贱之交’的光”。
虞美琴一直以为,之所以杰克马生意越来越大之后,每年依然会抽时间跟冯见雄喝两次茶聊聊,无非是“共患难”过。
可是,2010年的搜索业巨头,正是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当再过几年,移动互联网兴起后,社交巨头会对搜索类巨头形成一波追赶。
所以,能在2010年的地球上,跟拉里佩奇谈笑风生,而且是完全从无到有地建立合作,那说明冯见雄在知识产权法务领域的地位,已经是全世界最高级别的存在了。
虞美琴还有什么好不服的?
“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到,都没时间倒时差,直接就要去法院给纱纱递交上诉状呢。这可是12个小时的飞行——早上起飞,落地后还是早上。”虞美琴帮冯见雄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一边轻声劝说道。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毕竟在湾区买了别墅,很多东西就丢在美国这边,随手一塞就好了。
全球各地都有家的人士,跨国飞行的时候都是没什么行李的。
确保一口20英寸以下的箱子就能塞进全部东西,是成功人士的基本要素。
因为只有20英寸以下的箱子,是可以不用托运、随身带的——这样的人,才不用跟挤廉价团的大叔大妈购物客们一起,站在肮脏的传送带前等行李舱开舱。
成功人士的时间多宝贵?当然是飞机一下来立刻抬脚走人,一秒钟都不等。
“好不容易陪我出国一趟,都没时间到处玩玩,辛苦了。这次是真的上诉太赶,下次有机会再来。”冯见雄随口安慰了妹子一句,免得对方为了如此奔走而有怨言。
毕竟在大多数国人看来,“出国考察”这种事情,最多有三成精力花在正事儿上就对得起档了。冯见雄这种100%都ALL-IN到正事儿上的,也只有私人黑心资本家干得出来。
然而,虞美琴并不以为意,她倔强地强调:“别忘了,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来过美国。你都可以忍住不玩,我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早点回房睡吧。”
……
第二天一早,让司机兼保镖驱车送两人去旧金山国际机场,然后便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来了加州十天,居然连比弗利山都没去,不得不说很失败。
在飞机上又断断续续聊聊天、眯了13个小时,到沪江降落的时候,天色依然是上午.
马和纱开着冯见雄的保时捷,提前就在浦东机场候着了,立刻载着他们驱车回金陵。2010年沪宁之间还没有高铁,坐动车还得等班次,不一定比高速快。
“你行不行啊,驾照算是满一年了?一会儿累了还是换我来开吧”坐在副驾驶位上,系上安全带,冯见雄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马和纱的驾照,是冯见雄本科毕业前夕拿到的,如今一年半都有了。不过冯见雄还真没坐过马和纱在高速上开的车。
“那我开90,不变道不超车,这总行了吧,遇到大货车都远远跟在后面100米。”马和纱赌气地回了一句。
冯见雄知道再说下去就伤妹子自尊了,还是体现一下自己的豁达好了。
回到金陵市区,拐进草场门,马和纱在京城路上找了个停车场停下,然后徒步去法院——反正大家都知道法院里肯定是停不下的,也没那么多位置留给来上诉的人。
“江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马和纱按照苹果手机的GPS找到了地方,抬头看着高耸的法院办公楼,内心还有一丝怯场。
她也跟着冯见雄当过苦主、打过一些官司,但还是第一次闹到省级高院的程度。
“上诉状打印好了吧?好了就最后检查一下签字。”冯见雄提醒了一句,文档是他提前电子邮件发还给马和纱的。
他自己今天才刚刚回国,当然没空弄这些,以至于连事务所盖章这种事情,都是让马和纱这个“委托人”亲自去跑的。
这种代理人使唤委托人跑腿的事情,估计业内也没谁了。
“都弄好了,你去交吧。”马和纱把东西往冯见雄手里一塞。
妹子还是太嫩了。
第189章 一字千金
“冯律师,那个,我确认一下——你们的上诉书,是不是太简单了?”
江南省高院立案庭里,窗口后面一个30多岁的小姑娘(毕竟要混到高院来不容易,30岁也算小姑娘吧)把冯见雄提交的上诉书看了又看,有些惴惴地反复确认。
冯见雄如今在法律界的凶名,那也是早已远播。
毕竟,一个在全国公众中都有上亿人知名的律师,放回法律界这一亩三分地上,那就等于是人人都听说过了。
因此,女立案员才丝毫不敢造次,哪怕有疑问,也是和颜悦色地问。
时代不同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你就按我要求的立就行。”冯见雄傲然反问。
一旁的马和纱,都有些惴惴不安,似乎在羞臊。
她之所以不好意思亲自递交上诉状,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冯见雄发给她的这份上诉状,写得有多简单。
而马和纱这些日子里,也经常来省高院晃悠、见见世面。所以看到过不少别人家递交的上诉状。
跟别人家的一比,人家都是十几页的陈词,质疑的点好多个。而冯见雄让她提交的状子,才轻飘飘两页纸,质疑的点居然才一个。怎么看都有些不硬气啊。
倒不是马和纱不相信冯见雄的实力。她只是纯粹停留在小学生判断作文水平的理解层次上:
在小学生们看来,一篇作文至少写到八百、一千字,那才能是高分的好文章吧?要是字都写不长,肯定不会得高分啊!
一字千金这种事情,外行人是看不懂滴。
幸好,女立案员并不是外行人,她耐着性子,从专业角度劝说:
“冯律师,我不是质疑你,我只是觉得,您在上诉理由中,只提到了‘对一审事实的法律定性不服’、认为不应当是‘侵权行为之诉’这么一个点,是不是有些不妥?你多写点儿,胜诉率也高啊,我这是为你好。
您……不会是最近刑事官司打多了吧?民事二审,可是没有‘全面审查原则’的哦,你不写的点,法庭是不会审查的,哪怕那些地方有对你有利的新证据,到时候也不能提出了。”
“别担心,我清楚着呢,就这么立!”冯见雄很霸气地肯定道。
既然冯见雄这么坚持,女立案员也没胆触他的逆鳞,只好在内心为市中院那位不知名的法官同僚默哀了。
要是这么刚的上诉书,都被冯见雄改判下来。对一审主审法官的仕途,可是大大不妙呢。
冯见雄该不会是跟一审法官有仇吧?
或者说,只是因为“彭Y案”,对一审法官看着不爽,想“替天行道”?
“行了,按照你的要求归档了,我们会在5天内做好受理工作。请对我的工作评分。”把一些回执类的文件交到冯见雄手中,女立案员诚恳地笑着求评价。
冯见雄点了“满意”,飘然而去。
马和纱在旁边,懵懵懂懂地偷偷问虞美琴:“美琴姐,你知道为什么雄哥要把上诉书的理由写得这么少么?难道是字越少逼格越高?”
“当然不是了,这不是让二审法院集中资源专攻难点么。而且,我们的行为,在事实证据部分又不光彩,你确实损害了苹果公司的利益、公然使用越狱破解系统,还宣扬苹果系统的可破解性。
这些事情,干嘛到二审时再揭疮疤重提一遍?当然只提对我们有利的点就好了。
另外,小雄还有很多关于诉讼法细节方面的考虑,这玩意儿我一下子和你说不明白,有兴趣的话,我慢慢讲。”
“您说吧,我听着呢。”马和纱很是虚心,还把车钥匙甩给冯见雄,让冯见雄开车,她能坐在后排安静听虞美琴扫盲。
虞美琴这才娓娓道来。
……
相信很多稍微懂一点法律的人都知道:在刑事案件当中,二审的审查范围,是依据“全面审查原则”来办的。
刚才省高院的女立案员也提到过这个原则。
也就是说,刑事案件中,不管上诉人认为自己有冤情的点在哪儿,二审法院都会把一审时所有出现过的证据分歧点、法律适用分歧点统统过一遍。
因为刑事案件是公诉的、是行使国家公权力的表现。
哪怕最后发现了一个错误点、但这个点并非上诉人在上诉状中提到的不服点,二审法院也有权改判这个错误点(如果是事实认定不清的点,就是发回重审)。
当然,如果这个新发现的点是对上诉人不利的,那么二审法院即使被发现了,也会把问题写清楚,但维持原判——当然,这是基于“上诉不加刑”的原则导致的后果,并不是说“全面审查原则”失效了,一码事归一码事。
(注:上诉不加刑,是指根据刑事诉讼法,如果刑事案件被告人不服上诉,那么上诉二审的判决量刑不能比一审还高。这是为了保护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诉讼权利,让他们相信国家司法系统,勇于上诉二审,不要有后顾之忧。
但是,如果真的发现了明显导致罪重的额外事实、恶劣情节,检察院那边还是可以额外提起“抗诉”来加刑。但这跟“上诉”就没有关系了,在“上诉”环节,肯定是不允许改得比原判更重的。)
可是,在“不告不理、告多少理多少”的民事诉讼领域,为了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意思自治,“全面审查原则”就不存在了。
民事诉讼,是严格按照“你对哪个点不服,我二审就集中精力只审这个点。其他原被告双方一致认同的点,二审直接略过”的程序来跑的。
用法语术语来说,就是:《民事诉讼法》第168条:第二审人民法院,应当对上诉请求的有关事实和适用法律进行审查。
《最高院关于适用XXX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323条:第二审人民法院应当围绕当事人的上诉请求进行审理。当事人没有提出请求的,不予审理,但一审判决违反法律禁止性规定、或者损害国家利益、社会公共利益、他人合法权益的除外。
注意这里如此明确的“不予审理”四个大字。
也就是说,民事诉讼二审,是严格遵照“只要你没隐瞒侵犯公共或第三方权利的事实,那么你不告的点,就严格、绝对不会在审查中提到”。
……
这就是为什么,冯见雄在给马和纱写的起诉状里面,笔调如此凝练、精华,只戳一个点:“我认为,一审法院在定性“侵权行为”还是“违约行为”的时候,法律适用错了!”
“事实部分,我认为完全没错!”
“证据部分,也完全没错!”
“侦查取证的人都很专业很完美,你们二审法院一眼都不用看了。”
“老子就是来砸场子的,就是来贴脸告诉你们:是你们的下属无能,法条适用错误!就这一个错,别的谁都没有错!”
这就很肛了。
那女立案员从业也有10年了,但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措辞这么刚、直接蹬鼻子踩脸的强硬上诉书,所以当时才提出了疑问。
人家别的律师做这种事儿,一般都还是要文过饰非一下,照顾法院系统情绪的嘛!
比如说这儿也有疑点、那儿也有疑点。这样哪怕最后就算二审改判了,也可以给司法系统留点面子:
你看,你提出的上诉点也不全是对的嘛,关于事实部分就是瞎提的,所以这部分维持原判!不过法律适用上倒是稍微有些斟酌不当,就少打几板子,改判为如何如何……
何况,多写几个上诉点,对律师来说又没什么损失,还能显得自己工作勤奋、工作量大,对得起委托人给的律师费呢。
历来行规,都是这么操作的,冯见雄这种咬死一个点惜字如金的,那是真罕见。
这种案子要是最后被冯见雄硬肛改判下来,那对于一审的王H法官的仕途,也绝对是更大的打击。
因为对于低级法院的法官来说,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实施很清楚,但就是法律适用错误”的误判。
这玩意儿对法官个人政绩是最伤的,因为责任肯定是100%在法官个人,想推卸给调查取证等友邻部门都不可能。
多少基层法院的新法官,熬了多年的助理审判员,快要有机会长期独任制了,出一个这种事儿,就打回去多助理几年。
当然,冯见雄也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刚才虞美琴也跟马和纱说过了,主要是为了防止二审被大范围、公开报道后,对冯见雄与马和纱的公众形象再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换句话说,冯见雄是不希望那些“他不占理的丑事”,在二审中被涉及。
为此,他愿意付出“更加不考虑法院系统情绪”的代价。
而这一切,注定是要建立在冯见雄对胜诉非常有把握的前提下。
否则,这种“不考虑法院系统情绪”的措施,一旦起到实质性影响判决的效果,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这得是多有把握的人,才敢干的豪赌。
……
短短5天之后,江南省高院就完成了受理工作,发布了相关的通知文件,也包括把一份副本送达到杜丘明那儿。
包括冯见雄的上诉书。
看了冯见雄的上诉书时,杜丘明也有些心虚。
对方的气势,着实是天不怕地不怕。
这都不用猜,看看那上诉书的惜字如金程度就知道了。
“竟然这么刚?他小子是觉得自己二审能稳赢?哪来的自信?”
“不行,虽然我也稳赢的,还是想办法再给冯见雄多制造点麻烦比较妥。他既然这么执着于‘侵权行为’和‘违约行为’的法律定性。我就再弄个‘****责任’,把水搅得更浑一些……”
“反正民事案件双方都能不服,双方都能上诉,冯见雄不想提的点,我也提一下好了……不过可惜,那些已经判对我们有利的点,没法再拿来不服了,素材貌似有点少……”
杜丘明充分发挥着一个相关领域国内顶级律师的水平,各种坏水拼命地往外冒。
第190章 修学好古,实事求是
决定受理、送达另一方之后,到二审法庭正式开庭,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15天内能开庭,是理论速度。而事实上1个月内开就已经是奇迹了。
毕竟,正如杜丘明设想的那样,民事案件的二审跟刑事案件的二审,在案由准备阶段还有很大不同——刑事案件,就只有被告一方可以上诉。但民事案件,是原被告双方都可以上诉的。
看到冯见雄的上诉状之后,哪怕原来不准备上诉的杜丘明,想调整自己的计划,增加上诉点,那也是可以的。所以在开庭之前的博弈,就可以打得很复杂。
而这些,都是发生在围观群众看不到的地方的。
或许有些围观法庭公开审理的闲着没事干爱好者,看了一辈子旁听,也不会知道这里面的博弈。
杜丘明和冯见雄,分别开始了自己的隐秘准备工作。
转眼已经是3月,而且是下旬了——也就是一年的两-会开完、各路代表、委员们履行完了自己的职责,身份没那么敏感了。
冯见雄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契机,上门拜访了自己的恩师、曾经兼任法学院领导工作的老院长。
龚院长已经年近七旬,正式、彻底的退休了。无论是在法院体系,还是在学术体系内。
冯见雄当初一年读一个硕士的指标,还是老院长许给他的。所以他如今毕业后第一年踏上工作,回来看看,也没什么不对。
龚院长的住处,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反正是很清廉但又舒适的存在就对了,具体不好描述,位置也不能说。
“小冯啊,你这是来我这里临时抱佛脚了?我早就不过问那些事情了,你回去吧。”
冯见雄登门求见的时候,老人正在修剪盆栽,气场很是与世无争。
他虽然退休了,但是如今省高院的院长,怎么说也是他当年的副手,龚院长要是乱说话的话,影响力还是在的。所以老人非常自律,从来不乱说话,更不会就案子打招呼。
“瞧您说的,我确实忙了点,平时没事的时候没来走动。”冯见雄先自我检讨了一句,免得对方抵触。
其实他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走动,当初刚刚硕士毕业的时候,还是来登门拜访过一次,算是谢师。当时还请了刘教授一起聚了聚,送的礼物也都是严格按照N项规定,礼尚往来,纪念意义重大,但金钱价值绝对不高的。
冯见雄是从来不会腐蚀公务人员的,这是他一辈子的信条。
幸好,龚院长也是知道他这一点的,这才敢在对方身上有案子的时候接见他。(当然,老人已经考虑到自己退休了,如果没退休,哪怕知道冯见雄不腐蚀人,他也不会在对方背着案子时私下接见的)
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
“这次我的来意,确实可能跟案子有关……”冯见雄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那你还不滚?”老人眼神突然一闪,森然骂道。
“别急,我说跟案子有关,并不是说对案情的进展有什么诉求——我是有些对本省司法体系声望有好处的建议,希望您老听听,绝对不是要干涉审判。”冯见雄连忙加快语速,趁着对方把自己赶出去之前,把干货喷完。
“少给我花言巧语!”老人把修剪刀晃了一下,不过倒没有立刻喊保镖把人推出去。
这已经是给了冯见雄开口的机会了。
只要他别提到具体案情。
冯见雄知道机会难得,立刻迂回直戳对方的痛处:
“院长,前年王法官的‘彭Y案’出来的时候,恶劣影响您是知道的。最后闹到全国瞩目、还不是您亲自在两-会上面对央媒记者善后?虽然只是一个市中院的普通法官判错的案子,虽然人民法院组织法明明白白写着,上级法院和下级法院并不是领导关系。
可是,人民会知道吗,出了事儿,还不是上级法院也要受牵连?”
根据国内的法律,检察院的上下级之间,是直接的领导关系,上级检察院就是可以对下级检察院的工作进行直接指挥。
但是法院系统中,各级法院是独立行使审判权力的,一个院里最高的决定权就在审判委员会里。(注意,法律上来说,法院系统就是审判委员会责任制,而不是院长说了算。但实际操作中么……有些院长比较强势的法院里,审判委员会就等于院长了,当然这个不能说。)
因此,严格来说,一个市的中级人民法院,判错了案子,最多就是拿到省高院二审的时候改判。但省高院不该为下面的市中院的错背锅。
可惜,既然现实有那么多数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媒体追责时盯着省高院问,也是没办法的。
龚院长当年可是深切知道这里面的苦楚。
所以冯见雄一提起,就勾动了他内心“本省司法系统再也不能在社会舆论聚焦的案子上出事了”这根弦。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质问道。
冯见雄趁机把自己的计划彻底和盘托出:“我不想对案情有任何说法。我只想陈述:这个案子很复杂,因为《物权法》立法两年以来,关于‘动产物权绝对权、支配权’对‘债权相对权、请求权’的对抗,其法益位阶的认定,此前在国内司法实践中,是前未有过的。
《物权法》对物权绝对权的明确,至今为止绝大多数只在房地产领域被广泛使用。动产领域,最多也就是车船之类要登记注册的财产。至于电子产品和其他非登记类动产,甚至是其与知识产权的冲突,我敢打包票前所未有。
这么疑难杂症的案子,难道不应该请最高院对相关法条的适用,进行一下解释么?”
老人稍微想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一口,总结道:“所以,你只是希望能够对没被实践用过的法条,申请一个最高院的解释?这样,省内就把责任推出去了?不管最后最高院怎么解释,都是他们的责任了?”
“这有什么不好么?”冯见雄貌似惴惴不安地问。
“倒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不管怎么判,错不在我们了。”老人呢喃地自语了两句。
提醒一下老同事、老下属,遇到全国范围内都没被司法实践用过的法条,就请示京城……这应该不算“干涉司法独立”吧?
老人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又不是让你倾向于原告或者被告,只是提醒你“别不懂装懂”,这很正当嘛!
“你走吧,这个事情……我不好多说,不过我相信小蔡会自己领悟到这个道理的。”老人犹豫再三,表态道。
冯见雄就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
对于他来说,今天来跑这一趟,目的就是确保江南省高院别不懂装懂,确保最后会捅到最高院的法释办,够了。
一件案子,只要能够求解释,多多少少会解释出一些新意来。
怕的,就是什么都不解释,直接当作这里没问题,“明明不懂,却以为自己懂了”。
就像拉姆斯菲尔德那串口癖一样。
……
几周之后,蔡院长就在一个周末,于某处类似疗养院或者干休所之类不可描述的地方,机缘巧合会晤了退休老领导。
大家都很有节制,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小蔡,本省的司法系统,这两年遭到的社会非议不少,形象压力很大啊。要做到无愧于心,不懂就问,实事求是。”
蔡院长琢磨了一会儿,知道大致是怎么回事了。
实事求是。
这四个字说得好呐。
看起来,实事求是是一句再大义凛然,公正不过的话。
但是,在法律界,尤其是在遇到新问题新疑难的案子的时候,实事求是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就意味着,得先设想一下“如果假装没看见这里有这么一个不清楚的点,原先会怎么判”?
毫无疑问。
如果今天国内没有《物权法》,没有对于支配权和请求权的法益位阶考量领域的种种问题、思考……
就纯粹当这个问题不存在,回归十几年前《民法通则》老掉牙的“诚实信用”基本原则判。
这个案子,会是什么结果?
毫无疑问,如果歧义法条本身都不存在,今天的案子,杜丘明赢定了。
所以,哪怕仅仅是要求把歧义法条弄清楚,“实事求是”,那也已经是对冯见雄有利了。
“我会回去好好梳理一下的。目前民事庭那边是有几个案子比较复杂,搞不清楚的地方,确实要实事求是,不能不懂装懂。不懂就问么。”
蔡院长打着官腔,表示能够理解老领导的苦心。
而且,这对他个人、对整个系统,也是有好处的。
江南省的司法圈子,确实容不得再出任何丑闻了,能把责任推出去,没什么不好。
庭审的过程,这些大人物都是不会接触的。
充其量,也就江南省高院几个民事庭当中,某个庭长能直接过问。接受冯见雄和杜丘明的正反唇枪舌剑洗礼。
不过,随着庭审的进程,一封正规的请示函也如期寄到了京城,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第191章 达成成就:法释办声望,崇拜
“小刘,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京城,最高院,法释办。一个科室主任夹着文件夹从会议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时,随手在某个下属的办公桌上敲了一下。
领导的办公室,总是在某个科室大办公区的最深处、独立隔开的。所以,开完会回来的时候,总是会路过下属的办公区,顺便巡幸视察一番。
“诶好,马上。”新人刘鲲连忙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试图给领导留下一个整洁的好印象。然后就立刻跟了上去。
刘鲲的这个主任姓胡。胡主任回到屋里后,就一边把会议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一边缓缓地说:
“你的活儿来了——喏,这封是江南省发来的请示函,《物权法》领域的,居然还涉及动产确权的解释,难得么。
小王小曹他们最近都有两条不动产区分所有权的案子要忙。你不是对动产最专业了么,先帮忙查全一下国内外相关解释,借鉴一下。好了之后咱内部先开个小讨论……”
刘鲲听着,心中暗暗激动。
入职半年了,一直是跟着别人背后搜集资料、汇报讨论,要想自己独自主撰一条回复某省级高院的解释函,那机会真是很难得。
说不定,一年的实习期过了、正式转正之后,才有那样的机会吧?
谁知,今天机会就这么撞上来了!
也是自己福星高照,进了一个新立法没两年的科室,还有那么多学术空白。
而且,主要的前辈同事都盯着不动产确权那块肥肉,而动产确权这种“排骨”没人想啃,都视为鸡肋。
这,才有了他刘鲲独当一面的表现机会!
否则,要是分去《合同法》或者《公司法》那种解释科室。上面懂行的前辈堆成山,老人的知识老化知识迭代又不够快,他这种萌新十年八年都不一定熬得到出头之日。
“麻蛋,本硕博,读了快十年法学系了,才熬到这么个工作机会。如今终于有表现机会了么!”刘鲲居然差点儿激动而泣。
……
有强烈的表现欲支撑,刘鲲加起班来当然是非常热血拼命的。
他首先看了案由,结果第一眼就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
“什么?地球上居然……哦不我是说国内居然真有需要解释这一条法条的案子?诶,这不就是冯见雄辩护的那个‘反诉苹果案’么?”
看着案由卷宗上列出的上诉人和代理人名字,刘鲲一下子觉得有一股人比人气死人。
其实,这个案子他当然听说过,也知道冯见雄、马和纱跟苹果公司在互怼。
毕竟,这是一个连公众都在瞎起哄看热闹的案子,法律界的圈内人士自然更没道理不知道了。
但是,因为正在审判中,所以大多数人对于争讼的争议点具体在哪儿,其实并不是非常了然——除非是有精力专门去现场听过庭审,或者看过专业人士转述的简报。
而刘鲲自问还没那么积极。他平时工作也挺忙的,都是帮前辈学长找资料查学术论文什么。所以很少有时间关心其他案子的细节。
如今乍一看到,自然是吃了一惊。
他依稀想起,当初冯见雄请南筱袅一起去聚会的时候,随口谈笑风生地说“你会看到这样的案子的”时,那股自信的气场。
“难道他当时对我这么礼贤下士,就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用到我的时候?”刘鲲忍不住自我抬高地意淫了几秒钟。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应该醒醒。
自己只是一个法释办负责找文献的新人,有个屁的利用价值?
到应该是说,冯见雄的出现,给了他刘鲲一个绝好的表现机会。
如果没有冯见雄这样能折腾的家伙,或许这条物权法几年之内都不会被人在实践领域用到。
至少不会上升到眼下这种需要出解释的利用程度。
“真是命中贵人呐,要好好抓住机会表现。”刘鲲暗暗感慨了一下。
他是一个事业心上非常上进的人,倒不一定是图钱,只是很想爬上去,拥有煊赫的社会地位。
有那么一瞬间,刘鲲甚至产生了“如果可以巴结住冯见雄这条大腿,哪怕让女朋友去跟对方继续密切交友也没关系”的念头。
只要冯见雄能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点拨,教他怎么创造表现机会。
幸好,这种下贱的想法立刻被驱赶了出去。
“唉,这种算个屁的筹码,冯见雄要是想对小南下手,当年早就下手了。这种人,什么都不缺,还是别动歪脑筋了。”
刘鲲决定还是不胡思乱想了,赶紧好好工作。
然后,他先入为主地根据职业习惯,开始从德国法、日本法中的《物权法》部分查起,了解他们最新的前沿动态。
作为最年轻一代的新人,刘鲲英语水平在院里也算是非常好的。而且除了英语,他还会不少其他外语。
每一个能够从北大、人-大、法大的顶级法学博士群体中杀出来、300个里选5个进入最高院法释办的人,那肯定都是学习上有两把刷子的。
在学生时代时,刘鲲就知道,英语国家主要都是英美法系的,对于引进司法解释其实帮助并不是最大。因为中国并不是英美法系国家。
所以,他还额外苦学了德语和日语。不仅是日常的书写会话,还包括深谙德日双语当中的法律术语。
毕竟现代大陆法系,尤其是中国借鉴的这一派大陆法系,主要就是从德国法来的。历史上德国法借鉴分流后,教出了日俄两个徒弟。
而中国在晚清和民国时,主要从日本那边二次借鉴了立法,大多数都是直接抄日本法抄过来的。改朝换代之后,学日本法没那么积极了,转向俄国人,但也恰好把德国法的另一派学来了。
搞司法解释的人,多懂点德语日语总归是错不了的。遇到一个国内没解释过的问题,看看外国前人是怎么解释的,就行了。
……
整整半夜劳碌,刘鲲却收获寥寥。
眼看都凌晨3点钟了,他实在有些扛不住。
国家公务机关,普遍是不存在太狠的加班的——加班也会有,但不能跟华为那种要人命的地方比。
华为是工程师阵亡率X%的存在。
刘鲲之所以在衙门单位还这么拼,无非是机会太难得。
至少他入职半年多,就逮到这么一个这种级别的机会。
偶尔拼一把,哪怕通宵,二十多岁的人还是扛得住的。
喝了一杯浓茶,又是一杯浓咖啡,就在与睡魔作斗争的时候,刘鲲一眼看到一条发生在德国的最新本领域案例、及法理分析。
作为最高院法释办的人,他们有大量正版的、国际各国法学与司法实践前沿的数据库内容可以调研,所以了解到国际最新法学动态,还是比较容易的。
只要你能意识到该找啥。
刘鲲揉了揉眼睛,仔细往下看。
“EFF基金会,于杜塞尔多夫中等法院反诉苹果公司消费者侵权案……”
“双方对一审结果均表示不服,日前已上诉至北威州高等法院……”
刘鲲这种专业人士,他当然知道EFF基金会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这个基金会是全球互联网知识产权保护领域最大、最权威的维权基金会了。
虽然,大多数人都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家美国基金会。
其注册地、主要营业场所也确实都在美国。
可是,专业人士都知道EFF基金会是经常会在全球范围内,对某一个他们盯上的、要维权的对象,展开全面围攻起诉的。
“在德国都能检索到EFF基金会对苹果公司的起诉?那爱尔兰呢?美国呢?”
刘鲲心中一动,立刻开始检索那两个英语国家的最新公开法律动态、学界论文。
之所以要加上一个爱尔兰,是因为他知道苹果公司的利润结构被做成了“爱尔兰三明治”结构,其在爱尔兰的子公司,永远都是分润纯利润最高的“亲儿子”。
所以,很多想给苹果公司添堵的起诉者,在遇到苹果有全球性的黑材料时,会在爱尔兰同时起诉。(主要是爱尔兰对“技术服务性利润”“专利授权费利润”等的所得税税率,在全球主要国家中是最低的。所以涉及硬件的硅谷巨头们都用这一招避税。)
不过这一次,刘鲲扫了一眼爱尔兰法学界的最新动态,并无收获,他也就专心去看美国那边了。
一个重大收获,立刻跃入眼帘。
刘鲲觉得自己的瞳孔在涨大,很快,他就不满足于检索专业数据库,而是翻墙看了一些美国那边的相关学术期刊论坛、法务新闻网站。
他翻墙当然是用的单位配给的官方VPN了。作为司法系统的顶层,为了尽快了解国际前沿动态,法释办是有专门的、流畅的电脑挂了自动VPN的。
只不过,这些电脑同时也会被监控,翻墙看东西随便看,但浏览记录是不能删除、要进入档案的。所以想看工作不相关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擦,冯见雄居然还有跟拉里.佩奇的合影?跟亨利.普洛夫的合影?他什么时候能量这么强了?”
“难道,EFF基金会的这一切运作,都是冯见雄在幕后当推手?”
刘鲲内心,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应该说是敬畏。
第192章 没资格帮忙,只配抱大腿
EFF基金会的那些动作,当然不全是冯见雄推手的。
因为在本来的历史上,哪怕没有冯见雄的存在,EFF基金会也会找上苹果公司,并且最终在这一系列反诉案中获胜。
只不过,没有冯见雄的话,EFF基金会就需要更多的摸索和练习,需要多“被水湮没、不知所措”一会儿,才能最终实现这一切。
冯见雄只是加快了这个进度,让EFF基金会的人更早下定动手决心、更早找到明确可行的下手方法。
仅此而已。
但问题是,刘鲲不是重生者,他不知道呀。
所以,他在震惊了两个小时、查阅了全部相关新闻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一切,都是冯见雄主导的!在侵犯消费者权益方面打击苹果,是出于冯见雄本人的动机!
包括亨利.普洛夫,也是被冯见雄推出去当门面的。
至于拉里佩奇,估计是被冯见雄的口才忽悠了,当了负责出钱的冤大头。
这里面的“狐假虎威”效果就厉害了。
可是,如果这事儿是EFF基金会或者谷歌扮演“提供原始动机”的角色的话,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背后有百亿、甚至千亿美元级别的商业利益博弈。
可冯见雄作为这个出头鸟、最初起意撺掇搞这么大个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冯见雄这么热心,他自己并不能占到主要利益啊。
刘鲲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傻呵呵地得出了一个他自己瞎想的结论:莫非,是因为冯见雄想捧红自己的情人马和纱、而苹果公司恰好怼到了马和纱,然后冯见雄“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还真是……可怕,又匪夷所思啊。
刘鲲收拾了一下资料,用半小时把EFF基金会在美国对苹果反诉的很多法理依据整理好,准备明天给科室主任开会汇报时用。
他一看手表,已经快凌晨4点了,他一想也不必回家了,就定了个早上8点的闹钟,还在手机上记了一条备忘录,然后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法院里没有那么浓烈的加班环境,所以折叠床肯定是不会有的,但休息区沙发肯定不少。
睡了4个小时,被脑中吵醒的时候,刘鲲挣扎着去洗手间用热水泼了一下脸,然后回想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眼备忘录。
“对,是要给袅袅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他立刻想起来昨晚提醒自己该干什么了。
喝了杯水,他拨通了女朋友南筱袅的电话。
南筱袅如今还在读博士,所以是住在法大的宿舍里的。刘鲲跟她并没有正式同居,也正是因此,他晚上加班通宵不回家,对方也不会知道。
铃声响了足足五六声,南筱袅那边才接通。听妹子的声音,似乎还有些不耐烦:“诶你大清早的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早上跟打仗一样忙的嘛!”
男生跟女生最大的区别,就是女生早上都很忙。哪怕都是8点出门上班,男生7点50起床,然后洗漱穿吃喝拉撒10分钟内搞定,闪了。
而女生哪怕7点钟就起床,穿衣服脱衣服穿衣服脱衣服穿衣服化妆卸妆化妆……也得8点才出门,还比男生少吃一个饭。
每个女生,在这种时候接到电话都会很烦躁,哪怕是男朋友打来的。
“袅袅别生气嘛,我有个事儿跟你确认一下——你了不了解那个马和纱,跟冯见雄的关系,到底好到哪个程度。”刘鲲意识到女朋友的不耐烦,语气尽量低三下四地问。
“是他情人啊!这还用说。”南筱袅应付地回答,“当年他们是闹过一些名誉权官司,好像那时候还是清白的,但后来还是被小雄上手了。这也没办法,纱纱这孩子太单纯了,小雄条件又好,纱纱认准了之后,哪怕他有再多女人,也不能自拔的。”
南筱袅说着,还叹息了一声,似乎是感慨马和纱的飞蛾扑火。
按说马和纱也是人间绝色了,如今又有了点小名气,如果能稳妥一点,这辈子哪怕不依靠男人也能荣华富贵、最终身家过亿。这种条件,除了最顶层的大佬可能还看不上之外,给其他什么人做正妻不够?
只可惜,马和纱对懵懂初开时遇到的“帅气能耐邪魅大哥哥”不能自拔,明明没结果,还是ALL-IN了。
想着想着,南筱袅意识到一个问题,反问了一句:“喂,对了,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平时又不是这种八卦的人!”
“我不是八卦,我是看到一个案子,想评估一下冯见雄的能量!是正事儿!”刘鲲连忙在电话里解释,说着又继续追问,“我记得你说过,冯见雄好像有三四个情人、女朋友什么的么,他对这个马和纱,是最……最那个宠爱的么?”
“这我怎么知道,应该不至于吧。”南筱袅思忖了一会儿,揣摩道,
“估计也就史妮可自己倒贴上去,在他心里稍微轻一些。其他茉茉,天音,纱纱,在他心里应该差不多啊。当然我也不可能知道太清楚,都是茉茉跟我闲聊诉苦的时候——喂,你为了正事儿,问问也就算了,这种话可千万不能外传啊!”
“当然不会外传!我都说了,真是正事!”刘鲲连忙保证,“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看来冯见雄的能耐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了——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EFF基金会,在美国和其他很多国家也挖掘出一些曾经被苹果公司用起诉马和纱差不多事由起诉过的违约消费者,然后统一组织了反诉。
虽然各个外国的法律跟国内大不相同,但你也应该知道,美国和很多欧洲多家,对于‘公益代位诉讼’制度是支持的。估计这事儿后面会闹得更大。
而我估计,这一切,都是冯见雄‘冲冠一怒为红颜’,想给马和纱出气外加炒作名声,才上蹿下跳把他的计策复制给EFF,斡旋了这一堆搞事情……”
这一下,连南筱袅这个自问对冯见雄很熟的铁姐们儿,都震惊了。
“他能为纱纱做到这一步?神呐,你是说,能为了这事儿去结交拉里佩奇?这……这是什么脑回路?”
虽然南筱袅是个局外人,但她也有女人的基本感性。
本来,她是为马和纱惋惜的:这么有钱有前途有美貌,还一辈子不能当正妻……
可是,听完这个例子之后,南筱袅觉得马和纱太值了。
这是载入史册的浪漫啊,堪称“冲冠一怒为红颜”。
而且,冯见雄这一怒还是民族主义的怒,不是吴三桂那种卖国主义的怒,公私两便。
南筱袅震惊之余,也忘了去上课,就在那儿跟刘鲲煲电话粥,把他昨天搜集到的干货事无巨细问了一遍。
刘鲲也恰好需要南筱袅的建议定个基调,自然很耐心。
法院要9点钟上班,他还能聊一会儿。
南筱袅了解完全部情况后,最后语重心长地劝说:“老公,这事儿你要听我的。我是真的知道,马和纱在冯见雄心里的地位,绝对算不上远超其她人。所以,他能做到这一步,只能说明他的实力远超我的想象——连我这种做过他两届队友的人,分开后一年,都不认得他了,他的潜力得有多可怕!
一会儿你们开会的时候,你一定要为他据理力争,把你搜集到的外国各路专家的、有利于这条解释的干货统统陈述出来——你别吃醋,你要相信,我这完全是为你好,为你升迁积德。
这些年来,我还没见过任何一个法律界跟小雄作对的人,能有好下场。所以,不管一会儿你们科室开会时,多少资深的师兄、前辈持相反意见,你一定要据理力争。哪怕一时你得罪了人,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你肯定会被更上层的领导赏识的。”
刘鲲刚听到这番话时,本来是微微有点吃醋的——南筱袅居然劝他不惜得罪“可能意见相左的前辈师兄”,也要为冯见雄据理力争。
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么?
但是,当听完南筱袅那句“这些年我就没见过法律界有跟冯见雄作对还得到好下场的人”时,刘鲲内心深深地震撼了。
他梳理了好久的情绪,确认女朋友还是在帮他。
“好,我相信你的判断,豁出去了,赌一把!”
这是为了他自己!
有还处在潜龙在渊状态的大神,干嘛不抱大腿?等人家升天的时候,也能带掣自己一程不是?
刘鲲收拾了一下着装,把领带重新打整齐,草草下楼买了个面包吃,一看时间已经到上班的点了。
9点半,他的直属领导,《物权法》科室的陈主任,让全体开个小会,讨论一下江南省高院提交的这个解释申请。
会上,刘鲲自然要陈述一下他搜集到的“国际惯例”、“本领域学界意见”。
一伙人在会议室里坐定,刘鲲拿自己的笔记本接上投影仪,开始展示他昨天临时截取制作的PPT。
“主任,江南省这个案子,根据我的调查,最近倒是有不少外国先例,也涉及到这个歧义点……”
他字正腔圆,口齿清楚,去芜存菁,说得很是卖力。俨然是一副铁了心抱大腿的态度。
在座同事,当然也有支持,也有反对,观点不一的,不过在陈主任的主持下,至少都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看来小刘功课做得不错嘛,至少搜集得很全面,才给他一天时间,就能做出这样的PPT来。转正之后可以多给他点活干。”陈主任一边听一边想。
当然,他也只是想到了“多给点活干”,没想到“提高点待遇”。
第193章 最后的挣扎
等最高院闭门讨论、作出司法解释,需要的时间短则一两个月,如果疑难点比较复杂,更久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并不是说有法条要等着中央作出解释,案子的审判工作就不能继续了。
毕竟一个案子的分歧点可能不止一个。
在等一条法律的解释的过程中,案情的其余部分还是可以继续博弈,并且逐渐搞清的。
这才是那些涉及司法解释的大案要案,实际的运行状态。
不过,冯见雄倒是不怕拖,反正他的每一桩生意,对时间的占用都是比较弹性的。这些年下来,身边的女强人妹子们也都俨然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空下来就看看卷宗、研究研究其他生意上的对策,或者出出书。忙的时候就出个庭,把生意丢给周天音、田海茉全权打理。
如果庭审的讨论话题不是很重要的话,冯见雄甚至就让虞美琴一个人出庭,应付一下杜丘明就行了。
尤其是冯见雄如今最大的一块现金奶牛、传奇类网页游戏生意。因为他年初时定下的“靠大数据适度侵犯明星代言权利、获取差异化获客成本优势”策略,如今还没被眼红网页游戏的同行所看透,因此这部分的利润率纵然没有去年年底那么高,但还是非常稳定、有保障的。
哪怕冯见雄半年多内不去过问,光靠周天音和手下团队,也能维持得住。
而且,随着付费网页游戏市场的井喷发展,眼下冯见雄几乎是每个月都能有一两亿的纯利润,现金流实力稳步增长。而去年的时候,冯见雄的纯利润还只有每个月几千万呢。
一直到2011年为止,国内的付费网页游戏市场,都是稳步井喷式增长的。
所以,哪怕现在杜丘明想跟他玩些别的阴的,砸钱买通个什么什么人,冯见雄也不怕了——每拖一个月,他的钱就会多出一大截。
时间俨然走到了5月中。
江南省高院也累计开了第三次庭。
作为原告方的代理律师,杜丘明也是卯足了劲儿,在每一个可能的点与冯见雄拼死搏杀。
他想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份律师费,也对得起自己人生的最大一笔委托。
哪怕已经逐渐知道冯见雄的真正实力,知道冯见雄有能耐把事情捅到最上面,甚至海内外一盘棋、空地联合作战,杜丘明也依然在咬牙反击。
“如果最高院真的做出了不利于我们的解释,那么,‘人民对财产的绝对支配权’这个法益的位阶,就会被判定为高于‘遵守商业契约利益’的位阶。这样的话,按照原来的定性,对苹果公司肯定是不利的。因为对‘违约责任’的求偿手段,肯定是不能违背物权支配权了。
不过,如果我可以想办法把水再搅浑一点,从根子上就否定马和纱的行为属于‘违约责任’,上升到‘缔约过失责任’,那就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这一招成功概率实在没保证,以冯见雄的能力,取证和认定上很困难……”
这番思考,就是杜丘明在第三次开庭前的盘算。
至于这个角度反驳所要用到的理由和证据伏笔,他倒是在一开始的应诉状中都埋好了,也不算突然袭击。
只是,二审的前两次开庭中,因为当时还没走到申请最高院解释的程度,杜丘明自问靠其他招数取胜的概率就已经不小了,所以还没用到这最后一步棋。
死战到底吧。
……
5月17日,一个星期一。
江南省高院,民事三庭。
本案的第三次开庭。
马和纱坐在被告席上的时候,难得有些紧张。
因为今天她信赖的雄哥没有来,只有美琴姐陪她出庭。
听说,雄哥是在京城上蹿下跳奔走,与各路法学界的头部学者拉交情,请人发论文讨论目前在美国的EFF反诉苹果案。
在学界造势,眼下可比出庭都重要。虽然法院已经禁止讨论在审案件,冯见雄眼下也无权直接向媒体发表这方面的相关舆论。但是,法院系统也没法禁止学界讨论另外一件或几件国外的同类案件。
这种旁敲侧击的力量,最终推动效果还是非常可观的。
大局为重,马和纱也只能忍了。
“放心,我知道杜丘明今天是什么打算,有我在也够了。”意气风发地虞美琴拍了拍马和纱的秀发,不甘心地鼓舞道。
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何况法庭审判每一次开庭的议题都是提前知道的,又不是搞突袭。尽管冯见雄不在,她依然有信心独力顶住杜丘明的反扑。
甚至可以说,虞美琴都有些热血沸腾了,她等这种在大案中独当一面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
可为什么纱纱总是不能像相信她的“雄哥”那样,来信任“美琴姐”呢?
虞美琴略微走神的当口,场内的开庭套话已经讲完。杜丘明的最后一轮主动反击,就此展开。
杜丘明站起身来,在陈述意见之前,先扫了一眼旁听席。
或许是因为开庭开得多了,记者们没有什么猛料可挖,比起二审第一次开庭时,人已经少了很多。
大众只是来看热闹的,不是看枯燥的法理辩论的。
围观者的减少,让杜丘明情绪好了一些。
因为他知道,一会儿他要说出来的那番诡辩,是一把双刃剑。
法理上来说,固然是能为他的雇主、苹果公司捞到一定胜算加分的。
但是,哪怕这一招成功了,要是被广泛宣传出去,也会给苹果公司在国内消费者层面留下不良印象,对商誉是有一定风险的。
如今既然没人关注了,那就搏一把吧。
“尊敬的审判长,对于一审认定的被告人马和纱的行为定性,我方有不同意见,提请陈述。”
“在本案的审判过程中,被告方代理人一再强调,马和纱小姐当初‘购买苹果公司的IPHONE-3GS手机、并破解后以此平台发送新浪微博’的行为,属于‘消费者违约使用’。
但随着本案调查的深入、以及被告人及其代理人越来越多的在先所作所为的披露,我们有理由相信,马和纱小姐在购买手机时,就已经怀着叵测的目的和恶意。
她突破层层险阻购买当时在华夏大陆还很难弄到的IPHONE-3GS,恐怕本来目的就不是为了正常使用,而是想蓄意对苹果公司的商誉、市场形象进行诋毁。
因此,即使苹果公司的销售端在因为善意相信了她的购买动机情况下、以格式合同讲手机销售给了她,也不该构成正常的契约关系。她后来违反了这些‘所谓的契约’的行为,也不该定性为‘违约责任’,而应当是‘缔约过失责任’——确切地说,是被归纳到‘侵权责任’中的‘缔约过失责任’……”
杜丘明这番话,后面还很冗长。
场内少数看热闹的记者,也不太听得懂这里面的逻辑。
不过,与他过招的虞美琴,当然是第一时间听懂了。
“美琴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连当事人马和纱,都不禁让虞美琴给她解释一下。
“他的大意,粗略来说,就是把你比作那个当年因为‘不能算消费者、因而不能被消法保护’的打假者差不多。当然,我只是举例,法理上差得远呢。你放心,他只是陈述一种主观动机,但是证据不足的。”
虞美琴大致给马和纱轻声剖析了一下。
原来,换句人话说,按杜丘明的说法,他就是认为马和纱之所以买IPHONE手机,可能完全不是为了正常使用IPHONE手机。
甚至,都不是为了用“本条微博使用IPHONE-3GS平台发布”这条微博后缀来博眼球、博稀缺度换粉丝流量。
杜丘明认为,马和纱之所以买这个手机,目的就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想“伤害苹果公司的商誉”、在华夏大陆社会营造一种“苹果公司的IOS和APP-STORE系统体系很容易被消费者攻破”的社会影响力,从而伤害那些准备与苹果公司形成战略合作利益的广大软件友商的合作信心”。
这个说法,可比那些认为“因为你王H就是以打假为业、靠买假货后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双倍赔偿赚了很多钱。所以你的购买行为都不是为了消费,而是为了‘经营’,因此你不配被定性为‘消费者’,你的行为也不能被定性为‘消费’,《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双倍赔偿条款不该适用于你,你是知假买假来碰瓷的”还要厉害得多。
在杜丘明这番胡搅蛮缠搅浑水的描述中,那马和纱简直就成了苹果公司的敌对公司派来下眼药、爆黑料的商业间谍了。
……
大致听完美琴姐简明扼要的翻译,马和纱自己都惊得目瞪口呆。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处心积虑要黑苹果公司商誉”的商业间谍了?
她还想再问些“那如果对方这样定性我的目的达到了,会有什么后果”之类的问题。
可是,虞美琴因为需要立刻组织反驳,所以没时间搭理她了。
马和纱只能把疑问暂时摁回肚子里。
不过,看台上的少数记者,也不都是草包。
比如,当初一审时第一场来采访过的那个外行女记者,和那个她经常追着求教的“资深懂行旁白君”卢哥,这次也依然到场了。
“卢哥,如果那个杜丘明成功证明马和纱所应承担的责任不是‘违约责任’,而是‘缔约过失责任’,那又会有什么后果呢?杜丘明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机争这么一个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名分呢?”外行女记者如是问。
“什么叫无伤大雅的名分?你懂个屁!这里面的门道……嘶,阴险着呢!”被称作卢哥的解说君如是答道。
……
“缔约过失责任,通俗但不精确地解释一下,大致就是指‘合同契约都没成立,或者自始无效了之后,其中一方依然应当承担的法律责任’。
比如你卖我个房子,合同签好了,我也交了10万定金,最后你反悔不卖了,那你承担的就是违约责任,把10万定金还我,再多赔我10万,这事儿就了了。如果我要强制你履约,法律是不支持的。违约责任的追究,如果有条款约定,就只能按约定。
但缔约过失责任就不一样了,因为你在合同成立之前,就有些别的法定的违法行为,导致合同一开始就成不了。但同时还因为这些明文法定的行为,给我造成损失了,所以我要你陪——
这时候,因为‘约’都不存在,我要你承担责任的方式自然就比违约责任更加灵活多样了。可以根据补偿性原则,包涵‘停止侵害’、‘按照实际损失赔偿’这些模式了。”
解说君卢哥,对着旁边的萌新女记者卖弄了一番,总算让看台上的看官们看懂了。
虽然他的话依然很简略,不精确,但大致就是:如果杜丘明想让马和纱用“停止侵害、赔礼道歉”之类仅靠“违约责任”做不到的承担方式来承担责任的话,那么,就必须把马和纱的“违约责任”牵强附会到“缔约过失责任”上。
(如果能牵强附会成“侵权责任”,那就更好了,一劳永逸。但做不到的风险太大,所以杜丘明才退求其次,能牵强到“缔约过失责任”上。在我国的民法、合同法领域,“缔约过失责任”大致是一种介于“欺诈侵权”和“违约责任”之间的中间形态。而过去立法不完备的时候,曾经笼统地把“缔约过失责任”直接归纳到“侵权责任”之下。)
“另外,如果合同中有约定违约争议解决方式条款的,那么即使合同无效或者被撤销了,那些约定的违约争议解决方式条款,依然是有效的。这里面还有个坑,被告的虞律师得跳过去。不过相信我们这种搞传媒的都看得出来,人家这种顶级律师肯定不会踩,没啥好多说的。”
旁边另一个还算懂行的解说君,也忍不住对美女萌新卖弄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卢哥刚才没提到的点。
一言以蔽之,杜丘明这是变着法儿想办法,把曾经冯见雄呐喊得最响亮的那句“我知道我让你遭受损失了,但我坚持一边按用户协议你钱,一边继续坚持违约、坚持继续给你造成损失”给废掉。
不让冯见雄继续打“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一边捅你刀子一边给你输血作为补偿”这张牌。
第194章 警世钟
杜丘明的脑洞、假设和推演,都很完美。
不过,法庭终究是要讲证据的地方。
毕竟,当初津门法院判“王H打假败诉案”时,王H究竟算不算职业打假人、他去买假货后求赔偿属不属于“知假买假,以求偿为动机才购物,并非以消费为动机购物”,并不是真如外行人脑补的那样,只要代表商家利益的律师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比如在刑法领域讲究“主客观相统一”的时候,判断一个人犯事儿时的主观心态,是故意还是过失,还是无过错的意外事件,那都不是凭嫌疑犯自己说说就算的。
如果客观行为模式、证据要件显示你是故意,你说自己是过失也没用。
民法领域虽然没有“主客观相统一”原则,但道理也是一样的。
所以,哪怕马和纱暂时因为杜丘明的搅浑水而微微慌乱,但为她提供后盾的虞美琴,思路却始终很是清晰。
而且,虞美琴的应对,始终没有急躁,而是一步一个节奏,踩得稳稳的。
明明手头有实质性的反击素材,她也依然按部就班,先把程序性的反击素材按顺序用一遍,一点不浪费。
“姐哪怕优势巨大都不会贸然平A过去的。”虞美琴默默想道。
终于,轮到她陈述意见了。
虞美琴沉稳地说:“尊敬的审判长,我提请法庭注意:原告方律师刚才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对我方当事人的主观心态进行无端揣测。但我此前并没有在一审环节原告方提交的证据中,发现任何可以用于证明这一要素的材料。
根据《民事诉讼法》,在二审中无正当理由不得提出新证据,即使提出新证据,二审法院也不应当直接当庭改判。所以,我申请审判长裁定原告方提交的额外诉求不予考虑。”
虞美琴这番话一说完,场内的记者也基本都能听懂,因为这条法理很通俗,平时做这方面报道的外行人,见多了也都懂了。
无非就是“为了防止在终审中证据偷袭,所以一般不允许二审才提出新证据”。
只不过,作为记者,他们不太可能自主想到在这个时间点可以调用这一法条反击。最多只是在虞美琴报出答案后,捧脸高呼“搜跌死奶”。
如果再事后诸葛亮一点,拍大腿喊“那撸货多”也行。
审判长微微点头,然后转向杜丘明:“请原告方代理人陈述追加证据的正当理由,如无法陈述,本庭将裁定不予受理。”
杜丘明也深呼吸了几口,沉稳地答道:“尊敬的审判长,根据《民事诉讼法》相关条款,二审在遇到实质性新证据时,一般情况下确实不该直接改判,但这不等于二审不需要审查这些证据。
如果本庭审查新证据后,认定足以影响原判决的,才需要发回重审。如果新证据不足以影响原判决,可以直接维持原判。所以我方认为就我上一阶段提出的事实进行质证很有必要。
其次,关于举证期限问题,我方申请认定——因被告人在一审时,故意临近举证期限届满时,才突然提交答辩状并提出反诉。因此,对于被告反诉的相关证据搜集工作,我方在一审中实际并未得到满额的证据搜集时间。而此次额外提交的证据,在二审答辩状提出时我方就一并提交了,故申请本庭裁定证据有效。”
他的这个应对,看台上的看客们就觉得稍微有些晦涩了。
虽然他说的每一句都是有法条或者解释支持的,但是平时被调用的机会很少。
一言以蔽之,就是民事诉讼法上的“二审发现有新证据就发回重审”这个原则,其实是不精确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二审发现新证据后,先大致看一下,如果这个证据可以让判决变化,那才是发回重审。如果虽然有新证据、证据也有效、且与案情相关。但审查完后,发现不足以改变判决,那二审就没必要费事儿发回重审了,直接维持原判就行”。
换句话说,就是“成功的证据偷袭,要发回重审。但偷袭失败的,就直接维持原判”。
问题是,你都偷袭失败了,还干嘛非要坚持让人看一遍呢?这不就相当于你明知某一次攻击会MISS,还非要空砍这一刀么。
比喻或许不太恰当,但道理差不多就是这样。
至于后面杜丘明说的他们那方有理由延期追加证据,虽然不能说是稳扎稳打,但好歹有其道理,就看审判长怎么说了。
“被告代理人是否需要对上述陈述表示反对?”审判长礼貌性地转向虞美琴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虞美琴就不太适合再纠缠了。
她大概也意识到,杜丘明是想尽量把水搅浑,就算最后无效,也把马和纱、冯见雄在社会舆论层面抹黑成碰瓷的。
毕竟,这个官司的关键,在于苹果公司的商誉,而不是什么有形资产的损失。
所以,哪怕官司判决下来了,社会舆论的印象也还是很重要的。
哪怕法官不判马和纱是碰瓷的,要是审判过程细节流传到社会上,给果粉们找到一个自嗨的意淫点,让他们自行脑补,那还是可以为苹果挽回一些东西的。
反正这些肮脏的东西没什么好多描述的。
一番确认之后,双方开始就“马和纱主观心态上是不是来碰瓷的”这个点展开质证。
杜丘明举出了一些二审提交列表上的证据。
当然,要证明一个人的主观心态是很难的,所以只有间接证据,没有直接证据(直接证据就只有盘问被告人的证词了,但马和纱只要不说漏嘴,训练有素,杜丘明是问不出干货来的。)
杜丘明循序渐进地开始恶心人:“我方通过华夏联通江南省分公司,调取到了两份被告人马和纱小姐实名注册电话卡的消费记录。
其中一个号码的消费记录期间,涵盖去年1月至今年4月。另一个号码的消费记录期间涵盖去年7月至今年4月。
从这些证据里可以看出,马和纱小姐此前多年都是华夏联通的用户,已经有了一个联通网段的号码。而且请注意,那个号码的UIM卡恰好是可以向下兼容、使用到IPHONE-3GS手机中的。
可是,去年7月后,她为了使用IPHONE,却特地又办了一张新卡,在IPHONE-3GS上破解后发微博。与此同时,我们从这些记录里面可以看出,她用于发微博的这张电话卡,几乎没有短信消费、通话消费。所有日常消费依然产生在旧卡上,甚至旧卡上还有运营商代扣的网络游戏充值消费记录。
我们还有相关的明细,总而言之,可以证明马和纱小姐得到IPHONE-3GS手机后,几乎只用这台手机干过发微博,以及其他可以在社交网络上公开显示其使用的是IPHONE手机的炫耀性行为——请问被告人,你认为这是一个正常消费者的行为吗?一个正常喜欢用IPHONE手机而购买的人,会这样‘所有其他日常通讯、用手机看书、娱乐’都还用旧手机,然后只用新手机做那些公开伤害手机厂商商誉的行为么?”
虞美琴立刻反唇相讥:“我方委托人怎么使用IPHONE手机,是她的自由。她只用IPHONE发微博怎么了?她无非是从某些渠道得知,当时的微博内测APP有‘用IPHONE发微博会显示其平台后缀’的特殊显示效果。也知道这种显示效果有稀缺性。
所以不惜花费重金求购海外IPHONE并破解,以图收获这种稀缺性带来的流量关注优势——这是自媒体经营的正常策略,完全是善意的使用。”
对于虞美琴的这种说法,杜丘明当然是不会甘心的,于是双方优势一番嘴炮。
不过,水倒没有一边倒地被杜丘明搅浑。
看热闹的人最多觉得马和纱稍微有点博眼球的心机,却不至于把她当成碰瓷的。
这个过程中,虞美琴还少不了不着行迹地抨击一下联通方面居然跟外商同流合污,在民事案件中都把用户消费记录泄露给调查者——只不过,这种反击在国内没什么话题度,中国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足足嘴炮了半小时后,轮到虞美琴这边举证。
当然,证据也是早就提交过的,只是此前一直没用到、不起眼而已,所以也不存在“延期举证”。
“这是一份我方当事人去年7月与新浪公司技术支持部们某接线员工的通话记录——从记录可知,当时,我方当事人作为知名加V用户,就‘目前新浪开发的内部封测版本移动客户端,是否有显示‘发布于IPHONE平台手机’这一后缀信息’的问题,向对方提出过咨询。
而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我方当事人才购买了IPHONE-3GS手机。从这个时间线的先后顺序来看,我方当事人完全是出于正当目的购买的手机……”
“反对!”
当虞美琴说到这儿时,杜丘明立刻提出反对,打断了她,“马和纱小姐在此前的庭审中,多次陈述‘她不知道未过审的IOS版微博APP安装文件的来源’,而且在我方一再交涉要求其交待‘向她提供该安装文件的新浪内部责任人’时,她也屡次拒绝。
因此,我方认为此项录音与其前述证言存在重大矛盾,不应当采信……”
“请对方代理人注意一个事实——这个录音是有新浪公司官方客服存储的,真实性和时间记录不容置疑。而且,这个通话中,我方当事人只是‘咨询了有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可没有直接要求对方提供安装文件。
咨询行为,和后来实际实施完全是两回事。众所周知,我方当事人是个在消费行为方面比较没有远见、容易拍脑门剁手的冲动少女,‘没想好将来怎么破解怎么安装,就直接头脑一热先把手机买了再说’,是完全正常的行为!对方代理人不能理解这种消费心理学层面的存在,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虞美琴这么一说,吃瓜群众们纷纷觉得马和纱确实就是个容易冲动剁手的纯良少***谋论的氛围顿时散去了不少。
虞美琴趁胜追击继续举证:“这是我方当事人去年8月在其QQ上、向一个群成员主要由其同班或同院同学、学长的QQ群里,发言的聊天记录。我们是从腾云公司的官方服务器上申请调取的原始数据。
从聊天记录可知,当天我方当事人在买到手机后,依然不会破解、也找不到怎么安装,所以在群中吐槽,向男生们求助。虽然当时群里没有任何一个男生明示直接提供一站式搞定,但后来她的手机也确实被不特定的多数人借去‘把玩’,最后拿回来时就破解好了、也安装好了。可见,这一切都不是我方当事人早有预谋的……”
……
“既然双方都已经陈述完意见,本庭认为,本案事实部分的认定已经全部完成。今日就此退庭,等待相关司法解释明确后,择日再开庭审理法律适用部分。”
一番激战之后,审判长都觉得有些精力不济,口干舌燥,宣布先退庭。
杜丘明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向他袭来。
虽然本来这种胡搅蛮缠就不一定有效,但他好歹觉得今天是一个天赐良机:冯见雄都没出庭,在京城忙着跑解释。他只需要对付一个虞美琴就行了。
可是,怎么连那种刚硕士毕业一年的小姑娘都打不过了?
这不科学啊!
虽然,对方的准备工作确实做得很全面,很阴险。
杜丘明深感20多年的律师白干了。
一家愁一家欢喜。
刚才始终惴惴不安的马和纱,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今天是冯见雄在,她肯定是不会担心的。现在证明,这些场合,靠美琴姐独当一面貌似也没问题。
“美琴姐,对不起,刚才我还怀疑了你的实力。”
随着退庭的人潮散去,马和纱腼腆尬笑地拧开保温杯,给虞美琴斟了一杯热茶。
虞美琴自信而又无所谓地一笑:“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那我就不知道你怀疑过我的实力了。”
“那……还是承认比较好吧。”马和纱诚恳地说,“不过,美琴姐,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么?我总觉得,一个女生为那种‘阴险营苟’的设定辩护,有些不好意思呢。‘我明知道我违约了,但我还是要一边赔钱一边继续违约’这种话,果然还是厚脸皮的男人说出来比较好吧。”
虞美琴叹息了一句:“我不觉得,这点上我跟小雄三观一样——我们都是在教化和矫正这个社会。之所以我们能经常说出‘我明知违约,还要坚持一边赔一边继续违’,不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在签合同的时候普遍把违约金定得太低了么?
一套100万价格的二手房买卖,合同定金才5万,而二手房从签合同到过完户,可能要三个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要赌房价在3个月里的涨幅不能超过5%。这种涨速在淡季当然是可以覆盖的,但是过年旺季呢?金九银十呢?
当违约金只有5%,而3个月里市场价涨了10%,那不就应该是普遍违约的么?这时候违约才是诚信,违约才是正义,不违约叫傻哔。有长心的智力正常者,要学会8月份或者12月份签二手房购入合同时,给20%定金,这才是减少纠纷的釜底抽薪办法。
同理,在这个案子上,我跟小雄也无非是帮国人敲一敲一个他们从来没看到过的警钟:哪怕是动产,哪怕是电子产品,物的权,也是高于债的权的,这两个东西不一样。”
第195章 美国**状况咨文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京城的法释办能够从“EFF基金会在全球范围内反诉苹果公司”的系列案子中寻找法理解释的依据,杜丘明自然也可以。
虽然他身在金陵、亲自上场打官司ING,但如今京城的那些博弈进展,他的了解程度一点都不比直接在京城拿第一手消息的冯见雄慢。
毕竟,他也是在京城法律界淫浸了20多年的老江湖了,人脉和影响,绝非等闲。
甚至,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在某办内部认识的人,绝对比冯见雄多得多,关系也铁得多。
冯见雄充其量只是跟个新人刘鲲有一面之缘,而且刘鲲也不是真肯两肋插刀帮他。无非是在这个案子上恰好利益相合,刘鲲才出于为自己仕途升迁的动机,客观上帮到了一点冯见雄。
这种程度,跟杜丘明认识的那些关系,完全不能比。
只不过,双方认识的关系,都不是有最终拍板的决定权的,只能建议和通风报信。
这天,杜丘明刚刚在庭上被虞美琴这种小姑娘怼回来了,内心正郁闷着呢。晚上正在下榻的金陵饭店喝闷酒,结果就接到某个京城有关部门友人的电话。
“上面一直在研究,估计还要拖一拖。EFF基金会在美国那边的反诉,也被苹果公司砸了不少资源拖延了进度,估计不可能在6月份审完了。
这样一来,我们这边也有了借口,可以说这种事儿确实‘全球范围内前所未见’,疑难杂症,多拖一拖也没人能说效率低。”
有关部门友人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有变声器,而且还用的是非实名的电话卡。
不过这段声音听在杜丘明耳中,却是着实有些提气,让他刚刚郁结的丧气散去了不少。
他连忙说了好些感谢客套的话,还表示回京城之后就如何如何。
“能够拖一拖,那就最好了。IPHONE4要在6月10号全球同步发售,而且这还是第一代跟国内运营商战略合作的型号,只要不影响这期间的商誉,就什么都好说。”
杜丘明如此暗忖。
他也知道,哪怕一个官司输了,但造成的不良影响也是可以大不相同的。
以如今苹果公司在全球范围内被EFF基金会及其背后的敌对势力怼到了劣势这个现状而言,哪怕最后在中国区也输了,那苹果也不能太过于责怪他杜丘明——毕竟你在美国老巢,同类官司都输了,请了那么多华尔街大律师都没翻过盘来,总不能指望一个华夏的京城名律所主任就能翻盘吧?
这么一想,杜丘明就舒坦了一些。
……
话分两头。
虞美琴这边,在第三次开庭结束后,也急于了解京城那边的动态。所以把马和纱送回学校之后,虞美琴驱车回到自己家里,立刻就给冯见雄打了个电话。
“这边的事情我帮你搞定了,没让杜丘明掀起新的麻烦,你那边怎么样了?”
“比原计划稍微有些拖沓,不过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我又想到了新办法,也找到了利益共同体,可行度还很高,你放心吧。”电话里冯见雄的音色还是那么让人安心。
虞美琴一听到,就觉得心里踏实起来。
她想了想,说:“你可别给我报喜不报忧!到底什么情况,我会来查清楚的!明天我就来京城,咱面谈吧。”
“又来京城?你不是很忙的嘛。别的事情做完了?”冯见雄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干!我来不来京城要你管!你又不是我领导,明天给我乖乖去机场接驾!”虞美琴很不爽地吐槽了一句。
第二天她说去就去了。
冯见雄也果然亲自开着法拉利,在机场接她。
一见面,冯见雄还无奈地耸耸肩:“就算真闲下来,休息几天不好么,我是为你着想。”
虞美琴往副驾驶位上一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正告:“你要是看不上我的本事,当初就别假惺惺拉我合接这个案子。既然你让我一起,所有操作就是我们一起的事情,你别想不告诉我就大包大揽!”
“我哪有想大包大揽,这不是不想污染你么。”冯见雄轻笑一声,一脚油门上了机场高速,“我在这里做的事情,已经超出法律界的运筹范围之外了,我怕你不想知道。”
“我有什么不想知道的!后面这段时间我就跟定你了!”虞美琴强调了一句。
“行,那我就和你直说吧——苹果公司确实在全球范围内用拖延战术,这一招本来给我们制造了点麻烦……”
冯见雄说着,先把情况复述了一遍——这里面的细节,跟杜丘明从他的京城友人那里听到的,其实也差不多,所以就无需赘述了。
只不过,在那些内容之余,冯见雄还有他的独门干货。
因为这些独门干货都没有通过司法系统,所以杜丘明的京城友人自然是打听不到的,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打听。
“我还真没想到,这两年刘渊明混得真的还不错,比我为他铺好路的预期高度,还要多爬了两步——这个交情是我至今为止,卖得最值的一个。”冯见雄话锋一转,提到了刘教授身上。
虞美琴没冯见雄那么强的远见和金手指,所以,跟着刘渊明读研的那一年,她是实打实在刻苦努力的。她内心对刘教授也还确实有几分尊敬之心,跟冯见雄那种无所谓的状态大不相同。
不过,凭良心说,哪怕没有冯见雄的提携,刘渊明本来就是一个学术功底还不错的教授。要不是底子硬,换个别的三脚猫,哪怕有冯见雄给的机会和通天梯,也不一定抓得住。
“刘教授怎么了?他的学术影响力一直是不错的啊。”虞美琴便如是追问了一句。
冯见雄“你应该知道,他本来靠着我们一起搞的那一系列课题,已经成了国知局的智库专家了吧。”
虞美琴:“这个我知道,不是一年多前就是了么。”
冯见雄微微一笑:“可是没想到啊,他居然还有本事完全靠自己,又拉帮结派认识了不少京城这边的同行。我说他这一年多来,怎么老是找我咨询、问计一些和他本专业不太相关的问题呢,原来是帮朋友问的。”
虞美琴好奇地追问:“他的‘新朋友’,大致是干什么的?”
被问及这一点戏肉,冯见雄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得意:“具体我不是很清楚,但也是国W院某些总局或者某些委、办的智库专家咯——其中有一两个,也都是国内法理学领域的顶级专家,每年会参与组织编写《美国人权状况白皮书》之类的国W院咨文的。”
所谓同行是冤家,因此以刘渊明如今在国知局刷到的江湖咖位,国内其他搞知识产权法领域的顶级学者,估计是不会跟他有什么深厚的交情的。
就算人前看起来一团和气,那也多半只是假象。背后谁不想角力较劲,争一下在国知局的头号话语权。
但是,如果只是近似领域、但研究方向完全不同的学者,那就容易形成联盟、引为奥援了。比如那些同在法学界,但服务的部门并不重合的专家们。
刘渊明自从一两年前在国知局智库混到高层后,耗在京城的时间都快比留在金陵做学问带研究生的时间都多了。眼界一开阔,自然心思也活起来了。
刘渊明素来知道冯见雄的能耐。
包括冯见雄开的咨询公司,就给很多顶级巨头做过法律界以外的成功战略策划——比如当年才大二的时候,就给悔创阿狸杰克马谈笑风生过,还赚了几百万。
正是因为知道冯见雄有这样的能力,刘渊明才敢于在结交其他国W院智库专家时,遇到冯见雄也懂行的细分领域,就大包大揽帮人求策问计。
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刘渊明这个牵线搭桥的存在,靠冯见雄自己主动上门推销,那肯定是没戏的——学阀之间,门户之见是很严重的。在对知识产权法不太懂行的其他领域专家眼中,冯见雄这样一个连985博士都没读过的辣鸡,是跟他们说话资格都没有的。
但刘渊明的身份,恰好提供了这么一块敲门砖。
从实际眼界学识,到学阀门第品级,两方面火候都到了,这事儿才能成。
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如今,也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些刘渊明的专家友人们恰到好处、在互利的基础上投桃报李的时刻了。
冯见雄给虞美琴扫盲了很多她此前都不知道其存在的世界,然后抛出了一个决定性的消息:“刘教授的一个朋友,觉得‘美国对公民基本财产权的保护力度之不足,可以作为今年《美国人权状况白皮书》的重要素材加以使用’。但是,如果要把这条写进去,就得确保我们中国在这方面的法律保护状况,是领先于美国的。”
“这种……白皮书咨文,有社会影响力么?”虞美琴不太确信地问。
“这东西的起源么,地球人都知道。是美国人每年都会写我们国家的人权状况的咨文,所以我们也要脸,也要尽可能找素材怼回去。只能算是一个防御性的政府文件,往年没什么战斗力。
但是,这不代表促成此事、以及靠这个工作寻找存在感的专家智库们不想把影响力搞大——任何一个部门、机构成立后,都有天然为自己扩权、证明自己在体系内价值的动力与倾向的。如果我们能够跟对方利益一致,那么他们就是我的助力。”
第196章 不可言说
现代文明国家,都要标榜“司法独立”。似乎司法独立了,才是一个国家民主自由的前提。
学法搞法的人尤其爱这么颂扬。其中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新人,就更喜欢为此鼓腹讴歌。
那些扑街律师、找不到工作的发学生们,往往有一种意淫:我在中国之所以混不好,之所以“劝人学法,千X万X”,就是因为这个国家法制建设程度不够高!该法律说了算的地方没让法律说了算,而是被各种行政权力攫取倾轧!
可实际上,等一个大律师见识多了,中外都见识过了,就知道所谓纯粹的“司法独立”,只是一个幻想。
往大了说,美国那边一样有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们的政档派别倾向问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往小了说,那些只懂法、不懂任何具体问题的人,如果真让他们一家独断,说不定造成的问题还会更多——三年前,最高院出台一个对复审委运作流程指手画脚的司法解释,还不就因为不专业,被冯见雄抓住漏洞捞了好几千万纯利润,最后才堵上的么。
所以,绝对的司法独立,古今中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扑街法学生们别意淫了。某些人混得不好,跟这个没多大关系。
就像那些写实的、负责任的的职场小说,都会告诉女生:你职场升迁慢,跟你长得不够漂亮或者你的同事比你更能卖身女表没多大关系。(当然,这样说大实话的小说往往销量上挺扑街的,没给人留意淫归责空间。现实已经如此残酷,何必戳穿呢。)
冯见雄就是法学界的顶层存在,他从来不在乎金字塔最底下的肉泥是什么感想。所以,他也从来不在乎在“行政权力褫夺司法界权限”问题上,做一把背叛自己利益集团的事情。
他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因为,说句大实话,那些扑街法学生,跟冯见雄不属于一个阶级。
能够促成有关部门对司法系统指手画脚,只要有利于冯见雄的利益,他坦然笑纳。
……
于是,陈主任就感受到压力了。
这段时间的调研,让他相信刘鲲为代表的《物权法》少壮派,在法理上是站得住脚的。
但是,另外一两个三四十岁的老下属、让他“慢慢走、等等看”,等到值得借鉴的“国际先进经验”彻底实锤了,咱再动手不迟——这些意见,陈主任也觉得有道理。
他的直属上司,民法处的处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就在6月初的一天,他的处长告诉他一个消息。
“嗯,小陈呐。上午我跟刘主任去过有关部门开会了,上面对于今年要出的《美国人权状况白皮书》,期待很高呐。还专门问了我们的意见,想知道国内目前在产权确权保护方面,有没有确实比美国人还先进的地方,能拿来提提气。这事儿,你要把好关。”
说实话,陈主任第一遍完全没听懂。
太拐弯抹角,太拗口了。
“这个关他们什么……*院长一直强调我们要司法独立,不要被外面的……”
“小陈!注意说话措辞!什么叫不要被什么什么影响了司法独立?今天这事儿关司法独立什么事?这不是让你找找看,有没有利于外交宣传的素材么,又没让你对具体司法工作做如何如何……你自己好好领会!”
陈主任脖子一缩,知道这事儿风向定了,刚才的表态有点偏差,连忙补救。
其实,他哪怕领会不了,这次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慢慢的慢慢的,下次说不定就轮到他目前带的某个副主任来领会了。
还是好好领会吧。
说到底,为那些洋大人抛头颅洒热血坚持“真理”,犯不着嘛。
一周加班,一个本来就已经有定论的解释,终于发还到江南省高院。
事实上,最后这一周的加班,也不是为了结论,而是为了把原理解释得丰满一些。
一个好的解释者,就该有这样的水平:当你要解释这个答案是对的时,你得解释得出它为什么对;而如果要你解释这个答案是错的时,你也要解释得出它为什么错。
说的难听点儿,如果律师只能为一种结论解释,那养你个废物活着是浪费饭的?
刘鲲也学乖了,得到消息后,拿了个非实名的号码,卖好地找冯见雄通风报信,不过没敢直接见面。
“成了,回金陵等判决吧。真提气啊,咱终于不用老是跟‘填补国内空白’的畏首畏尾男们打交道了。偶尔也得来一把‘国际领先水平’么,值得开香槟。”
京城的香山别墅内,刘鲲的电话打来时,冯见雄正跟虞美琴一边故作轻松地打网球健身,一边等消息呢。
虞美琴本身也是运动神经不错的妹子,平时论打球的技术,比冯见雄这种大脑发达,四体不勤的渣渣还要好不少。
可惜,今天因为紧张,她好多次动作走形,反而被冯见雄杀了个人仰马翻。
就像明明张弦的围棋棋艺比谢安好得多,但是在等淝水之战战报的时候,却被谢安下得连战连败。
幸好,虞美琴一直有短裙底下穿安全裤的好习惯,所以哪怕打球时偶尔摔个人仰马翻也没事儿。
“真的假的?解释内容看到了么?确实对我们有利?”虞美琴爬起来,掸干净裙子上的尘土,最后不放心地确认了一句。
“具体内容怎么可能电话里说清楚!相信我!这段时间的奔走,总算没白忙。我去拿酒。”
“拿什么酒,害我提心吊胆了这么久,给我再战三盘!”虞美琴立刻拉住冯见雄,情不自禁地拥抱庆祝了一下,然后给了他一顿嘤嘤拳,暴力胁迫冯见雄继续打球。
冯见雄三战三败,虞美琴才放过他,允许他去开香槟。
“没想到你路子居然野到这步田地。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从来不走公门关系,最后还是靠这种卑鄙手段赢官司!”直接拿瓶子吹了小半瓶香槟的虞美琴,把瓶子往冯见雄手里一塞,情不自禁地吐槽。
“又不是我去拉的关系,是刘教授自己觉得有利可图、互利共赢,关我屁事啊。我就算不管,最多多拖几个月。等美国和欧洲那边都这么解释了,我不信他们不跟风。”冯见雄毫不客气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唉,天命啊。”虞美琴觉得一阵无力袭来,冯见雄的崛起,真是只有用天命所归来解释了。
——
(PS:前两天更新有点慢,主要是推倒了一部分情节。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写太细。毕竟捏造最顶层机关如何博弈,不太好。到了那个层次,本来就没多少人,哪怕是虚构的,也容易被附会为映射某个或某些人,还是略过数千字吧。
后面节奏就正常了。本书不会再有类似情节)
第197章 被我揍过,够你吹一辈子了
2010年6月8日。
江南省高级人民法院。
经过大半年的奋战,神圣的一刻就要来到了。
“……本院认为:依据现有证据和查明事实,应当认定原告对被告主张的财产所有权行使方式的限制诉求不成立。且原告对消费者的此类主张,及其后续的用户协议条款调整,均构成了对消费者全面形势财产所有权的妨害……
本庭裁定:原告方面主张的‘判定其有权限制被告使用搭载破解版IOS系统的手机’之权利,于法无据。但原告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被告违反用户协议的行为,依法依约行使救济权利……”
“……被告方主张的、宣告原告用户协议中相关霸王条款无效的诉求,因我国现行法律并无公益诉讼之规定,故依法无据,也予以驳回。本案中的裁定仅限于个案有效……”
冗长的判决书,足足三四十页,五分钟念一页,大半个上午就过去了——这还是有很多附录依据没读的情况。
事实上,很多普通民事案件,如果辩论结束后不能马上判,都会选择定期宣判,到时候通知一下,直接把判决书一寄。基本上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再特地开一次庭,把人都召集来,然后只为读一个判决书。
适用“当庭宣判”的情形,往往是当天有实质性的法庭辩论内容与收获、足以影响立刻做出判决。
而今天这个马和纱跟苹果公司的案子,纯粹只是因为社会影响已经太大,所以明明没有“实质性”的双方辩论环节,还是得把人找齐读一遍。
当然,仅限于“实质性”。
“理论性”的辩论,还是存在的,因为省高院还得负责把收到的最高院解释回函精神,充分转达给双方当事人和代理人。只不过传达完之后,双方代理人也没有反抗的机会,挨打站稳就行。
随着宣读的结束,旁听席上的轻微咔嚓声不绝于耳。
毕竟是大中午,法院方面还非常考虑环境的肃穆性,特地选了个两边都有大窗户、采光非常好的庭室来宣判。
图的就是让媒体朋友们给点面子,别镁光灯闪得稀里哗啦,搞得跟柯达剧院似的,破坏了法庭的神圣庄严。
“竟然被马和纱翻盘了!”
“判决之前说的那通《物权法》解释是个什么鬼!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啊!”
“《物权法》第4条:国家、集体、私人的物权和其他权利人的物权受法律保护,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犯。
第7条:物权的取得和行使,应当遵守法律,尊重社会公德,不得损害公共利益和他人合法权益。律保护,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犯。,但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
第23条:动产物权的设立和转让,自交付时发生效力,但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
第35条:妨害物权或者可能妨害物权的,权利人可以请求排除妨害或者消除危险。
这四条有个屁的好解释啊?我看字面意思每个字都懂啊,每一句话连起来我也看得懂啊!为什么到了应用的时候,感觉就变成天书了呢?闹了半天就这么几条原则性的总纲性的东西,还能扯大半年?扯出那么多法益价值位阶?”
“太逆天了,居然真有人能挺着腰杆这么硬气,对苹果这样的国际巨头说‘老娘就是违约了,但老娘就是要一边放弃保修,一边坚持违到底’。太特么霸气了。”
无数的窃窃私语,即将汇成一篇篇商业评论和法律评论文章,登陆知名博主的空间,或者顶级财经商业类周刊的封面文章标题。
不得不说,普通记者和吃瓜群众们,对于司法解释的反应是很迟钝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惊讶。直到最后一刻之前,他们依然以为“维持原判”才是大概率事件。
最后的结论,当然让整个舆论炸开了锅。
不过,除了少数冥顽不灵的死硬果粉之外,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接受这背后的法理的。
毕竟冯见雄占的是天道正义,人间沧桑。
杜丘明一脸灰败,咬牙切齿地把头扭到一侧,似乎不想被拍到,也不好意思立刻挤出去闪人。那种恶心的感觉,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好歹知道,如果自己不走,记者们至少不能冲到原告席上,把话筒伸到他嘴边。
冯见雄和虞美琴,就云淡风轻地坐在他对面,也不挑衅,只是很绅士很淑女地看着他。
末了,等杜丘明终于离去的时候,冯见雄在走廊上截住了他,还给对方递了根雪茄。
“杜主任,咱其实没仇没怨。当初设计我女人的,是刘传栋那老炮,跟你无关,我懂的。你无非是生意上主动送上门来被我坑两次,我怎么会介意呢。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只要你不想继续送人头,我也不会挑事的。”
杜丘明听得几乎七窍生烟,但偏偏没法反驳。
冯见雄确实没必要记恨他么。
因为从头到尾杜丘明都没本事让冯见雄遭受哪怕一点损失。还送了好多装备经验和钱。
一个人怎么会恨一个送人头的野怪呢。
看他还没有从逆境中走出来,冯见雄只能尽到自己的最后努力,非常诚恳地拍了拍杜丘明的肩膀:
“换个角度看问题吧。地球人,你是我正式拿到律师证之后,亲自秒杀的第一只怪。你居然有资格被拿到了律师证、解锁了转正技能后的冯见雄亲手干掉,够你吹一辈子了。
以后其他有资格解锁这个成就的律师,肯定江湖地位只会比你高,不会比你低——呐,比你低的家伙,我就让美琴姐去秒了,不会亲自出手的。更烂的对手,说不定让妮可去秒。”
杜丘明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喷出一口老血来。
……
“竟然……真的……终于……赢了!”
虞美琴强撑着涯岸自高的姿态,逃进冯见雄的车时,长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哭泣起来。
她甚至都没像往常一样坐副驾驶位,而是跟马和纱一起,在后排抱作一团抽泣感慨。
这种情境太梦幻了。
尽管已经知道结果,但氛围的震撼,依然让虞美琴如梦似幻。
那是一种,一瞬间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空虚。
很难用语言描述。
但是,如果有那种“肝氪一款网络游戏多年,最后豁然打通终极BOSS成就,大彻大悟觉得没意思了”人生经历的人,多半可以理解。
比如,要是某人花了几年在魔兽世界TBC年代做到了全球太阳井首DOWN,鲜花掌声网络吹捧无数。但过了一年半后发现WLK又开了,曾经的成就和刷到的逼格就此没有炫耀价值了,说不定也会这么大彻大悟。
作为一个律师,一辈子能够干掉的最高级别对手,无非也就是苹果谷歌亚马逊这么几个货色,最多还有微软高通。
现在,跟着冯见雄划水,虞美琴提前实现了她“仗义执言”的人生巅峰成就,后面干啥呢?怎么眼前一片亮闪闪,晃瞎了眼都找不到下一个接任务的NPC在哪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高处不胜寒呐。
没有人给虞美琴发任务了,后面要她自己找。
马和纱本来也很感动,激昂。不过,她的感动,并不是为自己,而是设身处地在为冯见雄骄傲:雄哥就是牛逼,是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呸呸呸,怎么这么不吉利,穆大叔的弗莱格怎么能乱立!
反正,她就是在为雄哥而骄傲,喜极而泣。
两个不明所以的妹子,怀着不同的情绪,用同样的泪光,稀里哗啦互相搓揉了一番。
草场门到莫愁湖并不远,冯见雄堵了四个红灯,还是在15分钟之内到了。
直到他把车停进车库,后座上的女生们还在那儿唧唧复唧唧地互相吐槽倾诉加八卦。
冯见雄很是贴心地选择了理解,并没有拔掉车钥匙,只是把一张正版的轻音乐CD放进车载音像,把音量调得舒缓,让妹子们可以充分释放,最终自己冷静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年头听CD的人已经很少了,给豪车装车载CD完全是浪费。
但人生到了一定境界,不就是要浪费点儿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么。
等虞美琴心态恢复得差不多了,冯见雄恰到好处把音量关掉,拉开后车门,很绅士地拉着虞美琴的手,扶她下车。还拍了拍妹子的肩膀:
“想靠口才行侠仗义,你才做了个开头而已呢。不要把官司当成全部,你矫正社会的影响潜力,远比法庭上这点效果大得多。跟着我一起想想看,怎么利用好这波官司,把苹果公司的商誉彻底黑出翔来吧。赢了官司,输了社会影响、还捞不到好处这种事儿,我冯某人是不会做的。”
被冯见雄这么循序渐进地一劝说,虞美琴顿时又燃起了新的目标斗志。
“说吧,你要我怎么干。”
“首先,咱的禁止发声禁令已经解除了。你立刻去安排下一期《奇葩说》的辩题,按照我说的来。把苹果公司‘损害人类自由意志’的原罪继续炒热。
我也会在博客上好好运作一番的。另外,我上次一直连载的《互联十五年》也要正式出版实体书了,我会在最后加一段料的。趁着这一波社会影响还没消褪,咱一口气把乔老贼整死——我说的是真死,让他直接气到肝脏爆裂而死。”
第198章 乔老贼语录
一个远在太平洋彼岸的官司输了。
哪怕是比较重要的官司,而且是用苹果母公司自身的名义打的、连遮羞皮子都借不到。
但是,这种法务层面上的事情,终究没法第一时间影响到乔老贼的注意力。
何况,美国国内的官司那不是还没输么,EFF基金会都没搞定的事情,在大洋彼岸还能有比EFF更上心更给力的混子能折腾出花来?
爷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人,哪有功夫听下属汇报这种屁事?官司这种东西,乔爷这辈子输过不知道多少了,也赢过不知道多少了。这玩意儿汇报到CLO那里,就算到此为止了,更往上的高层,没必要在这些方面浪费精力。
事实证明,律师界的那群狗也就骗点保护费,而不可能影响到巨头们的商业大战略布局。
6月10日,IPHONE4就要全球同步发布,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这是苹果在智能手机业务方面,第一次进行霸气的全球布局。要知道,此前的IPHONE初代和IPHONE-3GS,都只是在美国国内先试试水,两代加起来,撑死冲到累计一千万台左右的销量,都快累死了。
但是,从07年底至今,将近3年的蛰伏,又是必须的——因为对于苹果公司来说,其手机最大的竞争力,目前并不在于硬件的销量,而是其IOS系统拉拢的战略合作伙伴规模,那些与ITUNE和APP-STORE形成共同利益的群体。
诺基亚,三星,摩托罗拉。论卖手机的数量,哪怕不看曾经辉煌的历史记录,只看眼下这个时刻的瞬时值,哪家不是依然比苹果多至少三五倍、多则十几倍?
可是,诺基亚的手机,能够低门槛地让人们为其源源不断地开发新应用程序么?能够让那些丰富应用生态的软件商们,感受到共同利益,并且成为自带干粮的五毛么?
很明显不能。
三星虽然做了这方面的努力,但是三星也太拘执于自己曾经占领的市场份额,以至于对方索要的软件方“技术服务费”分成比苹果还黑,很多APP软件商都觉得自己在打白工,压根儿兴趣寡淡。
从这个角度来说,乔老贼在拉拢一块新市场的早期利益集团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虽然他用的是暴君的独裁手段。
(PS:当年三星试图定的“技术服务费”分账,其实比苹果的35%~50%还多。主要是三星觉得“我家的手机能卖这么多,随便一条傻狗给我配应用软件都能大卖,所以那些应用软件方没有核心竞争力,不用给人类的待遇”。
这种事情其实一直都在发生,看过敖厂长和《头号玩家》的,应该都对乔老贼当年的老上司雅达利公司做派有所了解,因为七八十年代雅达利独霸美国游戏机市场,所以不把游戏开发者当人看,最后闹出ET惨案,整个美国游戏机产业被掀桌子。要是雅达利当年活下去,也就轮不到后来的“任豚索狗”了。
别说做硬件的了,软件其实也一样,微信觉得自己牛逼哄哄了,而“小游戏”又没多少独创门槛,所以收40%“技术服务费”张某龙也觉得是应该的。)
现在,这个生态已经形成。在英语环境下,IOS系统的应用APP已经是全球最丰富的了,这为IPHONE后续世代的手机应用场景,提供了无限可能。也为其他非英语环境下应用厂商提供了信心。
是时候由软到硬,收割硬件红利了。
6月10日,IPHONE4成功全球同步上市。
在华夏市场,虽然让渡了一部分补贴利益,不过最后还是成功把三大运营商之一的华夏联通绑到了苹果的战车上。
用运营商渠道“充30个月话费、并每月保底消费200元,送IPHONE4手机”的活动,打开了那些想装逼又心疼钱的早期小白鼠市场。
一切市场数据都非常完美。
华夏那边,送苹果公司审核的APP供应商如雪片一样飞来,汉化APP的数量,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地往上涨。
甚至有很多华夏的游戏公司,专门研究了IPHONE4的性能指标,为IPHONE4精心提供了无数精品的小游戏——举个当时最明显的例子,那就是某几款平衡球(Balance-Ball)类的游戏。
因为听说IPHONE4第一次使用了超高精度的G-SENSER(重力加速度传感器,所谓“超高精度”,当然是相对于2010年的硬件技术水平而言)。于是那些有心跪舔的游戏厂商,就挖空心思优化游戏设计,好让这种传感器的性能得到最大发挥。
平衡球游戏,在此前都是电脑上摁方向键玩的,或者在传统手机上,也靠按键或者触屏实现。在那些平衡球游戏中,“重力合力带来的加速度”是不会随着“倾斜程度”改变的。可是到了IPHONE4版本上,就引入了“根据手机倾斜程度实感重力加速度”的设定。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证明一个问题:IPHONE4在刚刚进入华夏市场的时候,华夏游戏制作公司有多么上心去跪舔乔老贼。乔老贼遇到的带路档有多么雄厚。
不过,站在冯见雄的角度,哪怕他想对付乔老贼,但他也不会因此觉得那些国内游戏开发商值得谴责。
这一切,都是国情导致的。从2000年开始,国内游戏产业受到的政策打击一直就没断过,游戏产业的反盗版问题,简直就像是身处法外之地一样举步维艰。
在中国,除非做网游有钱赚。其他做严肃单机的,都被法外之地的环境给逼得快死了。
这时候,乔老贼提供一个“虽然我要分成你好多收入,但是只要你保证这款游戏只研发IOS版本,那就不怕被盗版、别人想玩就必须掏钱”的巨大诱惑,那些本来就奄奄一息了多年的单机游戏从业者,怎么会不上钩呢。
要把正处在这样炽烈上升通道中的一个利益集团平台拉下水,难度何其之大。
……
加州,库比特诺,苹果公司总部。
“CHEERS!”
乔老贼与一群老搭档,诸如蒂姆库克等人,一起开了香槟,由衷为公司的成功庆贺。
在欧洲,在曰本,在华夏。
各个新开拓市场的巨大成功,让乔老贼多日来紧张忐忑的神经,得到了彻底放松。
事实证明,他的抉择没有错!董事会没有反对他,是董事会这次运气好、因人成事跟风捡便宜了!
强烈的好心情,甚至让他暂时忽视了自己已经胰腺癌晚期的痛苦,违背医生的嘱托,喝上那么一杯香槟。
事实上,从2007年开始,他就没有喝过酒了。上一次喝酒,还是IPHONE初代取得成功的时候。
“少喝一点吧,后面我主持。”
随着酒会的进展,提姆.库克趁着乔老贼闪身到休息室里翻止痛药的当口,闪身跟上,然后劝说了一番。
乔老贼刚倒出止痛片的手哆嗦了一下,对提姆苦笑了一下,答应了这个请求:“感觉最近冥想、禅修都没用了,确实不太行了……你主持吧。”
提姆刚刚转身,打开休息室的门、走出房间时,在走廊上就撞见了公关部门的总监,似乎是在找能话事儿的领导,拍板些重要事宜。
“库克先生,原来您在这儿——有一份危机公关的新闻稿,我这边很紧急要发布,要不您再稍微看看大方向上有没有问题?
还有,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您看要不要高管层面的人出席发布会应对,还是我们在网站上挂个解释就好了?”
来者语速很快,根本不给库克多少反应时间,就竹筒倒豆子一样稀里哗啦倒出一大堆麻烦。
而库克都还没来得及关休息室的门呢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你简要口述一下先,我没工夫看这么长的东西。”库克眉头一皱,先吐槽了一句。
公关部总监连忙解释:“是网上有人爆料我们的最新款手机有严重质量问题、性能缺陷——这种丑闻可不是我们能拿捏的,要您协调技术部门的资源,看怎么回应。”
库克追问:“什么‘严重质量问题’?我们的手机向来是全世界最精益求精的。”
“是这样的,有人在NICONICO视频网上置顶了一段对比评测视屏——嗯,是我们这儿时间凌晨,也就是华夏、曰本那边的昨天下班时分,开始置顶的。
从评测视频上来看,我们的最新款手机在被手比较大的用户一把抓握持时,天线信号格数会严重下降,甚至进入断网状态,哪怕此前在打电话的,也会强制掉线中断。
我不太懂技术,但是那个评测视频里说,是我们的‘金属中框天线’设计太拙劣,导致人手在握紧手机时,如果手掌与四指刚好压紧了金属中框天线开口的两侧,会导致天线闭合短路、失去射频功能。
因为在NICONICO得到了长期首页大横幅置顶、而NICONICO目前是华夏区排名第三的视频网站,在韩国、曰本的年轻用户中也有相当的市场占有率,所以这个视频传播得非常快,现在被转载到了YOUTUBE上了,也非常火,还有很多推手在帮忙转发、广告、复盘评测。仅仅半天时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怎么可能?这才发售了几天而已,难道你想告诉我,现在的普通消费者,已经比我们的测试工程师还专业了么!”库克觉得一阵理解不能,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友商’在捣鬼!查出来了么?谷歌还是三星?”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开新闻发布会,对公众解释这个问题。友商以后再说吧!”公关总监也是火烧眉毛了,居然敢如此这般提醒顶头上司注意“轻重缓急”。
就在僵持不下时,库克背后传来一声低沉而阴森的声音。
“这帮臭虫怎么可能阻拦得了我们!肯定是‘友商’行为!”
果然是乔老贼发话了。
病痛让他戾气大增,被友商暗搓搓下黑手,又让他对形势做出了错误的预判。
“粉丝是不会挑这种事情的!拿这个说事儿的,肯定是别有用心之徒!咱就让他们看看我们苹果的粉丝有多无脑,多无条件拥护我们!那些没有创造力的、下贱的狗,就只会躲在暗处,对我们这些为世界创造美的伟人嘤嘤狂吠,让那些狗颤抖吧!
你就说,‘请用正确的手势握持你的手机’——就用这句话,作为新闻发布会的主基调!这是我说的,一个词都不能改!”
第199章 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乔老贼遭遇的,当然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苹果天线门”事件了。
这事儿说来也可笑,完全是因为当时苹果档太追求“颜值”,太追求其产品在非理性消费人群中的接受度了。所以历史上,当同类触屏手机还不敢追求过分的超薄时,苹果公司在IPHONE4的天线设计上闹了个大激进。
(PS:2010年时别的超薄触屏机也不是完全没有,当时三星有一款7毫米厚度的,比IPHONE4还薄。但是那款三星手机是以牺牲电池续航力为代价,换取这个“全球第一薄”的噱头的,手机放着不用正常待机,半天也就没电了。IPHONE4虽然不是当时最薄,但却兼顾了电池续航。
话说,三星为了颜值而牺牲电池上各个构件的尺寸余量,也是很够拼的。后来N7时代的爆炸,说到底也是把电池两个充电电极之间的隔离空间余量挖得太极限,才出的事儿。所以手机还是丑一点、厚重一点的,性能比较稳。)
当时,其他大多数手机公司在布局射频天线时,都是把天线贴片到手机后盖内测的(手机后盖内壁往往是不导电的,所以不会让天线闭环短路)。但把天线内置到后盖里之后,难免要为天线空出一些防短路的空间余量,那手机就变厚了。
所以,苹果在IPHONE4上,采用了裸奔天线——把机体的金属中框也巧妙地做成天线的一部分,并且很悬地保证金属中框在平时放置状态下不闭环短路。这样一来,后盖里的空间就省下来了,机器又能做薄一两个毫米。
问题是,手机摆在那儿的时候,金属中框天线不会短路,不代表这个天线在复杂的使用环境下依然不会短路。
如果手机外壳稍微沾一些水滴,只要不碰到各种插线孔、电源孔,那么对于当时的其他品牌手机而言,都是完全没事的。
但是到了IPHONE这儿,这款专注颜值的货色,似乎就在水面前变得特别脆弱。
更枉论很多手掌比较大的男性用户,他们握手机的时候不会跟兰花指妹子那样小巧,而是随手一把抓。
这时候,手机天线直接就被用户的手掌给短路失效、信号归零了。
这个重大的质量事故,本来当然不会这么快爆出来,也不会被这么快炒热。按照历史原先的进程,这东西要到苹果四代大卖了三四个月之后、小白鼠期出货完成后,才被硬核玩家怼出来。
毕竟,谁让苹果的大部分用户都是颜控女,其实对手机性能压根儿不关心。
……
乔老贼的权威还是很足的。
他属于那种不让我说了算我就撂挑子不干的独裁者。
哪怕形势不好的时候都要硬着脖子独裁,独不了裁就宁可自己炒了自己,不为瓦全。
所以,在如今苹果公司正好如日中天的情况下,就更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了。哪怕有些人怀疑他的那番不冷静表态,是在被止痛药折磨得神志暴躁的情况下作出的,也没人去踩他的刹车。
事实上,公关部的那些人,当时只了解了一个情况:乔老大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COO库克也在场……
然后,就够了,没有人会去触霉头问更多。
因为众所周知,如果公司里哪怕还有一个人能给猛打猛冲的乔老大踩刹车,那么那个人就是库克了。连库克都没有立刻当面阻挠,这事儿就没什么可阻挠的了。
发吧。
说不定老大就是高瞻远瞩,想试探一下果粉们的忠诚度呢。
这也是一种用户筛选策略对不?
就跟电信诈骗的人第一条短信要留点漏洞,一个道理——连这些漏洞都没看出来的人,才是电信诈骗的目标客户。如果你不是目标客户,太聪明,人家干吗浪费口舌做无用功?
对于苹果公司来说,把全世界最有脑残粉潜质的人群用大数据筛选出来,然后精确攻坚,说不定是一盘很大的棋呢。
看不懂的人,贯彻执行就是了。
“请使用正确的姿势握你的手机!”
这句一个词都没改,连感叹号都保留了的话,就这么掷地有声地出现在苹果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上。
这下可乐了全球友商了。
已经有些颓势的诺基亚,连忙冲出来捍卫消费者自由,高喊“诺基亚的用户有权使用任何姿势握他的手机”。
三星和别的谷歌代言人也纷纷跟进,场面一度极为热闹。
闹剧闹腾了两天之后,NICONICO视频网的首页置顶横幅又倏忽一变,先是拉出一堆访谈视频,大肆渲染苹果公司最近在华夏江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一场败诉、并且强调这场败诉是借鉴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某项回函司法解释做出的。
然后,又请了各路权威专家学者,点评这条司法解释之所以正确英明的道理所在。并且,让那些权威专家们分析苹果在这个案子中究竟如何侮辱、侵害了消费者的权利和智商。
那些专家当然不需要全部是花钱请来的,完全可以是自己想蹭热度、现身说法的。这种大案要案,哪个公知不想趁机表现一番,还用得着冯见雄去请么?
早就在NICONICO视频网的官方采访部门那儿排队了。
那些没排上的,自然会宣泄到其他媒体。而同行一看NICONICO做这个曝光黑料有点击率,自然也会纷纷跟进。
很快,就成了一场媒体的盛宴。
那些没有新意可聊的二线专家,只能继续深挖,然后通过他们得到的“苹果公司其实也在全球其他地方被EFF基金会为首的全球互联网公益维权机构反诉”等信息,把这些猛料披露给亚洲用户。
至于有多少被反哺到YOUTUBE上、影响力有多大,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实在没有干货可说的砖家团们,“机缘巧合”注意到了华夏国W院今年刚出台不久的《美国人权状况白皮书》,里面居然赫然列举了苹果公司侵害消费者物权支配自由的案例,并上升为“美国政府对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个资本主义法制化之根的选择性放弃”。
这事儿就上纲上线了,一群公知(公知里也有五毛的公知)彻底兴奋了,打了鸡血一样开始传说。
一时之间社会舆论好像就成了这么一个氛围:“什么?你都不知道苹果公司干了哪些坏事?那你太OUT了,火星人吧?”
谁要是PARTY聚会的时候不表示几句自己也知道怎么抨击苹果,那谁就是没见识,村通网,图样图森破,上台拿衣服。
哪怕为了社交谈资,都不得不知道一些呐。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NICONICO视频网,在其他同行跟进密集报道、推荐这方面的事儿时,它早已笔锋一转,把着力点挪到了别的领域。
《奇葩说》的又一期节目在这个周末准点上映。重新把戾气暴增了整整一周的NICONICO视频网首页横幅格调,给拉了回来。
一切访谈、评测的首页广告位,重新偃旗息鼓。首页上的大横幅水印,换上了虞美琴的大头知性靓照,还有一些精英奇葩辩手的英姿。
这一届的辩题,是冯见雄精心设计过的,也借鉴了不少曾经冯见雄在各种采访场合或者《互联十五年》中提到过细节,无非是讨论“未来人工智能时代,人类究竟还要不要自由意志?随着技术的进步,人类还会不会有自由意志?”
因为是《奇葩说》,不是国际大专辩论赛,所以辩题自然要开放不少,很适合做展望性的展开。
被虞美琴好说歹说安排成反方的羊薇薇、陈名等名嘴,也只能捏着鼻子假装是抽到了这个辩题,然后设局为那些类似于“其实现有传媒科技并未伤害人类的自由意志”的分枝节点提供辩护。
但是懂行的人谁都知道,这就是摆明铁了心要黑苹果了。
《奇葩说》的收视率,本来也就是中规中矩的水平,全靠NICONICO的铁杆粉捧场撑着,毕竟这个节目才上线一个季度而已。不过,随着这一波NICONICO视频网处在科技界和产业界舆论的风口浪尖、关注度贼高,所以节目和网站也相辅相成,完成了一波大逆袭。
无数曾经不关注辩论,不关注脱口秀的普通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加入了战圈,用弹幕狂喷倾泻着自己的观点。一期节目只显示1万5千条弹幕的程序设定首先就出现了问题,被拥堵得不得不开始按发布时序分流弹幕——
比如把6月17日晚上8到10点发弹幕的人的弹幕都摆在一个组里,把10点到12点发的弹幕放到另一个组。确保每一组的人发和看的弹幕都是尽量和自己交流互动最实时的那些人。
喷果粉的人,果粉中的反击者,很快战成一团,呼朋唤友,开始为信仰而ZHAN。
这一夜,无数人记住了虞美琴,也有无数人记住了冯见雄(当然,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更早就记住了马和纱)。这些人的话题度,第一次上升到了全社会公众舆论焦点的高度上,不再仅限于被文化人和小资青年、文艺青年关注。
冯见雄黑苹果的利刃,依然还在挥舞,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第200章 一亿美元就想让我住嘴?
话分两头。
时间线回拨三四天。
也就是退到各路“友商”纷纷对苹果发难、但《互联十五年》正式版还未签售、《奇葩说》最新一期也还没开播的时候。
大洋彼岸的苹果公司,那种被突如其来的打击绕得焦头烂额的
“史蒂夫!你那天的话真是惹了大祸了!唉,都怪我,我就应该当面阻止你的!”
“就算不当面阻止你,也应该在鲁道夫走之后拉住他,然后假传你的旨意,说你被我说服了!”
“现在倒好,华夏公司那边都火烧眉毛了!华夏联通要跟我们磋商修改合约机条件!线下旗舰店被人自发示-威围堵!销量断崖式下跌!”
“这还没算其他市场领域受到的影响呢!”
苹果总部,乔老贼的办公室里,提姆.库克这么沉稳的人,都急得有点上火,深怨老搭档实在是太会乱放嘴炮了。
怎么能这么笃定相信消费者的死忠程度呢?
诺基亚开嘲讽,确实伤害不到苹果的基本盘,可会开嘲讽的明显不止诺基亚一家嘛。
库克越说越急,把几乎所有负面信息都倾倒了出来:“听说连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系统,都是受到了各方莫大的游说压力,才不得不提前判决的!现在我们在各条线上,关于侵害消费者自主选择权、物权支配权的官司统统都输掉了!而且概念被炒得很热!
不光在华夏热,连在国内都热!今天早上听说还有人去华盛顿DC游X了,要奥黑马找回美国梦!找回‘自由与法制的灯塔’,为‘美国的司法系统在保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方面,反应速度还不如华夏快’作出解释!白宫网站昨晚就集齐10万个请缘了!”
库克刚才评述的这番话,大多数国人肯定是不相信的。
因为美国的司法系统的独立,在全球范围内都是深入人心。
言必称美国的人,往往会拿历史上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一次次与总统作斗争的光辉历史,来证明这个系统是多么的坚贞不屈、为捍卫真理而战。
但是,不好利者,必好名。
如果有人拿“美国的司法还不如某些不那么XX的国家”来上纲上线,那么,美国的司法系统肯定会像被火把燎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歇斯底里证明自己。
每个系统,每个存在,都有自己不可撩拨的逆鳞和隐痛,都有为之自矜的所在。
只要戳中了这个G点,再貌似神圣的组织都会跳起来。
乔老贼当然是体面人,有见识,他知道老搭档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喉结阵阵发干发黏,声音生涩地反问:“断崖式下跌?具体……是多少?”
“目前还不好说,估计后面应对得体的话,还能回暖。暂时么,出货速度降了80%左右——现在在风口上。”提姆.库克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才用尽量不刺伤老搭档自尊心的说法,委婉陈述。
“这不可能。”乔老贼微微哆嗦地站起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岁。
他的手爪有些枯瘦,语气也并不激动,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不能理解。
愤怒,往往只能针对那些你能够理解的祸害元素来源。但是,如果一个人受到了命运的重挫,却连那股击倒他的力量究竟基于何种原理都不知道的话,那么,他连愤怒都不知道怎么愤怒。
因为,敌人的出招原理“隐身”了。
“我创业三十年,起起落落,靠舆论黑我的见得多了!真正干大事的人,从来不用考虑那些废物的情绪!历史会证明我对的!
哪怕我商业上不成功,但我的产品永远是成功的!从苹果电脑,到IPOD,到IPHONE,到现在的IPAD——有人嫌我们贵,有人嫌我们黑,但是从来没人敢说我创造的东西不好!提姆,你说是不是这样!”
乔老贼说着说着,难得地追加了一句反问。
但听在库克耳中,却只有浓浓的悲凉。
库克太了解老搭档了。他知道对方从来不会用这种反问的话,去同伴那儿寻找安慰性的认同。
因为乔老贼从来不在乎别人是否认同他,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才。
能逼得一个自命天才、自比尼采式超人人格的人自我怀疑,敌人的精神攻击,也算是非常了得了。
所以,库克没有回答。
他知道,如果自己回答了,乔布斯肯定会陷入短暂的受迫害妄想,觉得自己在敷衍他。
下一句,肯定是“你在可怜我是不是?你在安慰我是不是?”
十秒,二十秒,终于,乔老贼自己醒悟过来了。他自嘲地自言自语道:
“你没回答我……你很诚实。也有可能,是你知道就算回答我了,我也会觉得你在安慰我,很好。”
说罢,他停顿了一会儿,摆出一副亲民的表情,艰难地决策道:“天线的事儿,咱道歉,承认这个设计有这种‘复杂环境下压力测试’的缺陷。但是,也委婉地提醒用户,注意使用方法。我相信用户会理解的。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华夏来的疯狗!”
乔老贼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毕竟中国人的名字他都记不住。
库克连忙提醒:“奸雄-冯。人家可不是小人物,也是个资深大律师、专门找IT界巨头咨询、碰瓷的。自己还是NICONICO视频网的天使投资人、幕后控制者,还有传媒公司……不要小看这种对手。早知道,当初还不如让公关部给点钱买他闭嘴。”
“怎么能给这种卑鄙小人钱,这点绝对不可能!我们宁可自我检讨!”乔老贼几乎是立刻爆发了,选择了硬刚到底,
“还有,给我把华夏区的负责人接过来,我们要动用一切资源杀一儆百!要是今天我们屈服了,让那些媒体界的疯狗以为我们软弱可欺,那还得了?当年我被他们喷得多惨,还不是不当回事,安之若素过来了!”
乔老贼说着,让秘书给他接通了一些大洋彼岸的联系人,越过库克和集团CLO直接发号施令,让在华势力动用一切能量反咬。
此前无非是敌人太渺小,苹果系统只会就地反击,不愿意掉身价主动出击搞事情。但既然现在把乔老贼都气成这样了,当然是各个角度都能攻击。
他就不信那个奸雄.冯没有黑材料,没有其他敌人。
只要有,苹果家大业大,哪怕赞助奸雄.冯的其他有过节者,打代理人战争,都能把对方灭了!
可惜,他并不知道,在自己发泄痛快、服下止痛片奄奄一息的时候,库克又私下里背着他一个电话,把刚才他说过的话都假传了一遍。
“不需执行!刚才史蒂夫只是太愤怒了,我后来又跟他说了一遍,他改变主意了。从华夏公司的公关预算里出,事后直接找我报备就行——哪怕给那个冯见雄一亿美元,买他别开口了就是。史蒂夫这边,我会跟他解释的——就说奸雄.冯主动求饶服软了。”
“好的,库克先生。”沪江这边的执行层,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201章 排队塞钱
钱塘,冯府。
苹果大华夏区负责人拉蒙德先生行色匆匆坐着他的迈巴赫600座驾,从沪江赶到钱塘,亲自主持谈判。随行的还有苹果贸易(沪江)有限公司的CEO——毕竟这才是最后要在财务上买单的具体公司。
可惜的是,冯见雄不仅晾了他们很久,还一见面就没给好脸色。
“一亿美元就想买我冯某人放弃跟乔狗作对?呵呵。”
谈判双方见面后,冯见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拉蒙德差点儿噎出一口血来。
一亿美元还不满意?
多大仇多大恨?
而且还敢出言不逊?
要不是库克大总管做事比较稳,知道先稳住品牌形象最要紧,钱都是小事的话……他拉蒙德今天压根儿就不会来谈判!
这种事儿,搁乔老贼亲自指挥的话,那是肛到死都不能服软的嘛。
拉蒙德也是谈判老手,当然知道不能一味服软,而要适当两手一起抓:“冯先生!我今天来,是给你个机会,这还是看在集团COO库克先生的指示份上。
如果你非要跟我们鱼死网破的话,那我们苹果公司可就不是在目前的冲突范围内跟你耗了——我们有的是钱和势力,去支持一切你曾经得罪过的人!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报复你,我就不知道了。”
拉蒙德在华多年,所以会一点汉语。为了今天的谈判也是拼了,连这么黑话的台词都搬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从TVB黑道片恶补的。
“拉蒙德先生,说不好中文就别说。汉语博大精深,你这种措辞,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刚看了周星星的《上海滩赌圣》,然后来现学现卖怎么撂狠话的。”
冯见雄叼得一逼地反讽了一句,然后拍了拍手,把女秘书招呼过来,然后耳语了一句。
不一会儿,楼上书房的门就开了,虞美琴一脸不爽地蹬着高跟鞋,蹭蹭蹭走进会客室,用眼神责怪冯见雄打断了她的谈判工作。
虞美琴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叔,亚洲人面孔,看上去挺有礼貌——其实这大叔今天是来找冯见雄谈判的,在拉蒙德来之前,也确实是冯见雄一直在跟他谈。
只是拉蒙德突然来访后催得急,冯见雄晾了20分钟后,不得不亲自出来接客,这才让虞美琴先稳住老客户。
不然的话,冯见雄也不会让美女同学在他家里一个人接待大叔型客户。
拉蒙德冷眼看着冯见雄演戏,倒也不急于立刻继续反讽撂狠话,他倒是想看看冯见雄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见到那个亚洲面孔中年人的时候,拉蒙德微微一愣,似乎有点眼熟,应该是见过几面的,不过名字记不起来了。
可能是那种经常在国际会议上有数面之缘的同行?
那个亚洲大叔倒是明显记性好得多,立刻很善意随性地过来握手:“呦,这不是拉蒙德先生么。好久不见,上次聊还是在沪江市政府组织的‘跨境服务产品贸易交流会’上吧。”
对方一开口道出交往经历,拉蒙德立刻想起来了,顿时半是警惕半是狐疑地交谈:“添田五仁先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不会是……”
原来,那个短发亚洲脸大叔,是索尼娱乐的大中华区负责人。
索尼公司推的PSN跨境服务贸易,跟苹果公司的APP-STORE,也算是经营范围非常相近的了。
加上索尼也是仅仅略逊于苹果的国际软件和内容服务业巨头,双方的大中华区总部又都设在沪江。
所以拉蒙德和添田五仁,偶尔会在沪江市政府或者各种协会组织的研讨会啦、交流酒会啦之类的场合遇到。
如今在冯府再见,添田五仁自然不好主动说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因为拉蒙德都还没说出自己的猜测呢,添田五仁过于主动解释的话,一来显得心虚,也堕了索尼的威名。
索尼集团总的市值估值加起来(索尼集团并不是所有业务都上市的,所以没有总的市值,一部分产业只有估值。而苹果是整体上市的),也有至少两三千亿美元了。虽然不如苹果,但也超过了苹果一半。
只不过,索尼是靠无数产业七拼八凑凑起那么大家业的,所以看起来远不如一两款拳头产品就包打天下的苹果那么风光。而且在PS3游戏机刚出的前两年,索尼在游戏机上可是巨亏,对内容独占的补贴过多,正被不太补贴独占的微软XBOX压着打呢。所以眼下的索尼在同行面前比较低调。
(但是事实证明补贴独占多年后,微软就被逼到了“机器性能好,但是没神作可玩”的境地了。后来索尼的游戏机产业还是靠长线收益扳回来了,说到底,游戏机好,不如游戏好。苹果的IPHONE硬件性能其实也不好,但是架不住软件商愿意给IOS版下力气优化。)
就在添田五仁被尬聊僵持的时候,冯见雄主动开口,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拉蒙德先生——一亿美元的咨询费,我是真没时间赚。呐,这位添田五仁先生,已经给了我3年1亿美元的咨询费了。
让我供职的事务所,帮他们斡旋未来数年内PSN服务的在华本土化政策规避问题。这样的客户,我还能接不少,出于竞业的考虑,苹果的钱我不打算赚了。”
拉蒙德闻言,立刻勃然变色,他诧异地看着添田五仁:“索尼要求他竞业禁止的?”
拉蒙德有此怀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因为很多法律规避的漏洞,都是不能用太多次的,用得多了,最高立法层面就容易注意到,然后修改法律把漏洞堵上。
而索尼公司的PSN服务,和苹果的APP-STORE,都存在一些敏感问题——比如很多外国人觉得很和谐,但国人觉得不和谐的游戏,怎么放进来?怎么和谐掉?
如果为国行玩家提供备份、保留保修的情况下,刷机成港服然后买那些大陆觉得不合法的游戏,会面临哪些法律和政策处罚风险?
这些问题,如果冯见雄真有本事逮住漏洞,帮索尼公司过关几年,打开中国市场的疑虑。那么,要是他再用一次,帮苹果也这么干,说不定就会被人注意到,最后钻空子获利的窗口期说不定就缩短了。
因此,拉蒙德相信添田五仁有可能这么干。
添田五仁一下子就急了,他可不想白白拉仇恨值、被冯见雄利用,所以连忙辩解:“不是的,我只是让冯先生在拿了这1亿美元之后,不许再接受微软和任天堂的委托!别误会,哪怕是微软,我们也只是在防着他们的X-BOX业务,跟他们的PC业务毫无关系!索尼的手机更没有想过打入中国市场!”
微软和任天堂都是做游戏机的,所以这一辩解
说罢,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是三星或者谷歌在跟冯先生谈呢。如果真有对手机系统供应商的竞业条款。”
冯见雄看了一眼添田五仁,无所谓地摇头笑笑。
他本来就没指望对方给他当免费的挡箭牌,他也不需要。只是拿来给拉蒙德上上眼药,证明自己的身价已经有这种级别的巨头来拉拢了,所以,没必要跟苹果废话。
生意是接不完的。
冯见雄在知识产权领域再能折腾,在跨境服贸领域再能折腾,也做不光所有巨头的生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拉蒙德也只能认栽了。
冯见雄甩下他,先去跟添田五仁把合作细节聊了。
添田五仁也不傻,不会随便乱砸钱。但这不是看在冯见雄兴风作浪的本事足够大,这才来交保护费,买个安心。1亿美元包三年的价钱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分歧无非在一些服务范围的细节上。
毕竟,他们还看上了冯见雄在知产交易界的很多公关和造势能力。
聊了半晌,冯见雄也比较仗义,七七八八答应了不少工作内容。
不过其实他也知道,法律服务部分,除非那种需要极大创意的、前所未见的业务模式,需要他亲自操刀之外,其余的活儿还是要外包出去——光凭他本人,以及虞美琴、史妮可的精力,那是压根儿搞不完这么一个跨国大集团的在华服贸法务需求的。
那些“体力活”,就让费主任去安排人手好了。反正对方本来也是省内前几名的大所,虽然不能跟沪江那边的顶级律所比(索尼原先雇的负责这方面法务的事务所,就是沪江的顶级大所),但差距也不是很明显,有冯见雄掌舵之后,稍微点拨一下,肯定是没问题的。
毕竟他知道未来十年国家在知识产权和跨境服贸方面的法律松紧尺度、盲点细节。这些东西卖索尼这个价,索尼会觉得值的。
冯见雄每年什么都不干,就先干抽一个亿人民币,然后包给费主任。到时候要他做实事儿的话,他再在剩下的钱里按工作量分钱。
最后每年给所里赚几千万的“辛苦钱”,所里马仔还不得跪舔他、拿他当合伙人供着。
等他跟添田五仁谈妥,出来的时候,看拉蒙德居然还没走,不由有些感慨对方的脸皮厚。
“你怎么还不走?”
拉蒙德脸色灰白,早就没了刚才的嚣张,只求问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仇恨乔布斯先生?不搞明白你不问价钱,非得跟谷歌、三星合作的理由,我无法跟库克先生交代。”
“明白,你需要一个谈判失败的理由,好让库克先生知道不是因为你无能。”冯见雄无奈地点点头,表示了解。
第202章 四面楚歌呼?
“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冯某人这辈子什么缺德的事情都敢做,就是不敢做乔狗的走狗!人活着,赚钱,这些都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遗臭万年了,钱再多有什么意思呢,我已经够花了!我不想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一切卑鄙无耻的商业竞争手段,我都可以理解。但是靠压迫人类的自由意志、压迫消费者对选择权的行使,来达到卑鄙目的的狗贼,就算一时猖狂,终有遭到天谴的时候的。史笔如铁,饶过谁来!”
“30年前,雅达利公司没有第三方审核制度,出了烂作,导致整个行业信用力下降。然后任天堂在美国市场就加入了第三方作品审查制度——
或许你会说,这就是‘限制消费者选择权的起源’。
后来索尼的‘破解玩网游BAN机’,也只是跟风。
现在苹果公司的‘非APP-STORE授权认证APP也BAN机、还起诉消费者’,也只是进一步变形。
但我告诉你——你们不一样!苹果比他们没有下限得多。任天堂至少只能处罚底下游戏的开发者,他们无法限制消费者。90年代初中国人多得是各种N合1的任天堂红白机卡带。当然,我这并不是宣扬盗版,玩N合1非法卡带的人,当然侵害了游戏开发软件公司的利益,软件公司有权算这笔账,但任天堂无权。索尼时代,索尼可以BAN机,但也不能越俎代庖。
可是,乔狗做的事情,是个什么性质,你心里没点逼数吗?‘侵害了软件著作权利人利益的事情,就让软件权利人自己去追讨。侵害了硬件利益的人,才由硬件生产商追讨’这个铁律被突破之后,你会看到什么?你会看到一些‘没有侵害到任何软件著作权利人、但是仅仅妨碍了硬件权利人既得利益的事情,硬件权利人也会越俎代庖去管’。
这叫什么?这叫伤害全人类的自由意志和选择自由!所以,南山可移,要我跟乔狗和解却是万万不能——你有什么招就放马过来,连林肯这种狗杂种都能青史留名,我凭什么不行?!”
冯见雄一番掷地有声,喷得拉蒙德羞愧不已。
明明他不是那个卑鄙决策的制定者,但内心也竟然如此之有代入感。
那一刹那,他真为自己供职于苹果而羞愧了。
当然,只是一刹那,下一刹那,想到苹果开给他的薪水,良心什么的就丢掉好了。
冯见雄这番话,看起来很难理解,但如果用粗俗的例子说明一下,那就很容易了:
比如,如果软件的冤损由软件商“讨回血债”、而不由硬件商出头,那么,人类就可以自由地看到很多东西。
比如,有些东西被定为非法出版物(比如不和谐的游戏,但是具体不和谐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都是黄-暴)。
这种东西是不允许卖的,不允许研发创作这些东西的人以此牟利的。
但是,翻遍全世界文明国家的法律,看这些东西是不犯法的。你不能惩戒消费者。
换句话说,“地下游戏软件”有两大类,一类是侵犯了创作者的经济利益。另一类是没有侵犯到任何创作者的经济利益,只是纯粹内容地下、所以创作者无权以此牟利。
软件商追责,只会打击第一类。而硬件商一旦加入,就会把第二类都打击到。
站在消费者立场上,我愿意看到不和谐的东西(也就是上述的第二类),这是我的自由。
(也就是说,从法律上来讲,写小黄文卖钱是犯法的,但看小黄文是不犯法的。苹果的APP-STORE会把开发犯法看不犯法的东西也禁掉。)
几十年前,或许有小夫妻两个,自己窝在家里***,然后被警察破门而入抓去罚款拘留的事情发生,但那是国家法制建设还不健全时候。
如果纵容苹果这样的畜生做大,而且还可以高调到“控告消费者”,那将来华为什么的有样学样,岂不是几个巨头“我希望人民能看到什么,人民就只能看到什么”了?(当然,现在华为还是比苹果好一些,我从来不在应用商店里下载APP,我会主动查清楚软件官网是哪里,然后顶着华为的‘该程序安全性未知’红色警告安装。华为和360都没苹果那么强制)
这比默多克还赤裸裸了。
这是对人类精神自由追求的践踏!而且是始作俑者,靠着其商业上的卑鄙成功,起到了非常恶劣的示范作用。
……
拉蒙德被赶走了,是羞愧地离去。
冯见雄给他说的话,他不可能都记住,但稍微记住一星半点,都足以烘托冯见雄的拒不合作态度、并且向上风交差,证明“并非渣滓洞威逼利诱不够,实在是敌人太坚贞不屈”了。
这些态度,当天就传到了提姆.库克那儿。
库克最初是震惊,觉得不可理喻,但最后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世上竟然有这么大义凛然的存在。
可是,问题怎么解决呢?难道真的任由冯见雄兴风作浪、而苹果的公关部只能四处被动堵漏?
而且,他的“息事宁人”方案无法奏效的话,再不执行乔老贼的硬怼计划,就说不通了。
矫诏这种事情,做完之后没收到效果,就必须花更多的力气填坑。
“还是跟史蒂夫稍微通通气吧。”库克思之再三,决定还是沟通一下先。
他门也没敲,直接进了乔老贼的办公室。
“史蒂夫,有个事儿我必须跟你道歉。”
库克也很干脆,直接就认账了,把他矫诏的事情彻底坦白。
当然,他也会解释一下:自己是为了尽快把事情平息下去,所以才指使拉蒙德给点钱,试图把冯见雄雇为在华的服贸领域法律顾问。
顺带的,他还把自己开出的价码,和对方的拒绝,大致描述了一番。
乔老贼听完,居然没有马上生气。
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虽然昨天库克忤逆了他,但自己的决定,也确实是在被愤怒冲昏头脑时作出的。
现在来看,尽管库克的退让毫无效果,但其动机并没有错。
“这世上居然还有1亿美元摆在面前都不干的律师?呵呵,我见到的华尔街狼多了去了,就没听说过。”
乔老贼自信地嘲讽了一句,似乎还对对方的动机很不相信。
“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因为信仰和理念的冲突,才想尽办法跟我们作对。当然了,他也会顺便赚一些来自于我们竞争对手的钱。”库克不无忧虑地分析道。
从拉蒙德的转述中,他察觉到冯见雄是一个有信仰有底限的人。
当然,冯见雄也不是不赚钱,他只是“为了信仰,可以无视谷歌出价与苹果出价之间那部分差额”而已。
换句话说,冯见雄这边拒绝掉1亿美元,那头说不定还能回笼几千万。纯粹损失掉的部分,只有几千万而已。
“因为对自由的信仰而拒绝与我们合作?呵呵,那就更可笑了!”乔老贼突然愤怒起来,
“难道我们不是在捍卫消费者的自由吗?美国政府要联邦调查局施压、查询用户隐私数据的时候,我们不是高调保护了!居然有一个那种邪恶极权国家的人,敢标榜自己是为了自由?他也配?”
说着说着,乔老贼让库克帮他问问,冯见雄的那些大放阙词的节目,究竟是在哪儿播放的。
从此前的闲聊中,乔老贼已经知道冯见雄的本业和副业了。
“还是别看了吧?说不定只是白白生气!”库克劝了一句。
“不,我一定要看!我相信自由站在我这一边!”乔老贼傲然道。
这事儿库克真拦不了,因为乔老贼的秘书会帮他搞定。
当天晚上,下班之后,吃过晚餐和止痛药,乔老贼就摊开了一本刚刚被翻译成英文版的《互联十五年》。
他面前的MAC-BOOK笔记本电脑上,也打开了一个NICONICO视频网的网页——播放的内容,正是最新一期的《奇葩说》。
他当然听不懂中文,但他非常震惊的是,这个节目居然可以选择配多种字幕——从英语、日语,都有。
节目播放的内容,其实就跟冯见雄今天与拉蒙德说的那番话差不多。只是有更多的思想碰撞,而且冯见雄本人并不会上场,只是虞美琴作为正方的领队,会总结性地盘点、发言以下。
这也是节目的一贯设定,如果冯见雄为了这一期突然出现,倒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收了黑钱才跟苹果过不去。
所以,还是低调些好。
屏幕上,一堆服饰随性的年轻男女,开始激烈地博弈。
反方不少貌似高大上的言论,还很合乔老贼的胃口,让他颇有代入感——也就是那种,他觉得如果是自己上新闻发布会,肯定也会这么说。
而正方一开始并没有足以和冯见雄口才相提并论的人。
即使冯见雄私下里偷偷跟虞美琴转达过辩论要点,但为了保密起见,虞美琴在二次教育的时候并没敢直述那些有过度明显“冯氏印记”的、战斗性过强的台词。
因为全球范围内的果粉众多,所以一开始双方还没开口前、观众席上天然站反方立场的听众很多,足足有70多票(总共100票)。
随着比赛的进行,正方渐渐拉回一些票数,到了30几比60几。
不过,最后随着虞美琴起身,聊未来,聊展望,描述了一个没有选择自由,但又生动无比的赛博朋克世界后,场面出现了剧烈的失控反转。
虞美琴说的话,其实就跟冯见雄与拉蒙德说得差不多,但是有了更多的排比气场与更顺畅的逻辑梳理。
这番话一出口,高下立判。
乔老贼看着节目的进展,内心虽然很是震撼,但依然有些不信。
“肯定是节目组安排的听众!这种不要脸的、按剧本导演的综艺节目!果然是精神垃圾!”
不过,就在乔老贼这般自我精神暗示时,另一个因素起作用了。
因为,NICONICO网站方面,是开启了“根据用户设置选项分流弹幕”这个算法的(弹幕太多,一个视屏只显示3万条。所以本来就要分流成好多组)
而用英文字幕看这个节目的国际用户,显然会被专门分到一个组里。
所以,这些用户哪怕发弹幕,也是用英语发的。
毫无疑问,跟用中文看的人相比,英语字幕观众很少。
足以塞3万条弹幕的、长达1小时的节目,实际上只有几千条。
平摊下来,弹幕稀疏的时候,还能有人“承包空屏”(当然,2010年的美国观众还是比较有素质的,不会发“承包空屏”这样的字。)
即使是最密集的时候,一个屏幕上最多也就同时滚动三四十条弹幕。
而这些用英语写的弹幕,乔老贼相信不会是网站方面有能力安排的。
这,确实代表了美国人民的民意。
至少是一小部分、上网看世界的人的民意。
在节目的前半段,力挺的果粉、辱骂正方的观众,还是络绎不绝的。可是到了中段,局势已经有所改变。
最后,虞美琴用义正辞严的痛斥,把场内100名观众的比分从最初的27比73,拉到66比34的时候,屏幕上同时发言的弹幕群,也纷纷加入了声讨苹果模式、表示再也不会被APP-STORE审核制禁锢自己的思想的喧闹中。
乔老贼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他看到的,不仅是正义的痛斥,更有那些本来支持他的人背叛带来的无力。
这就是《奇葩说》模式给与主流意见相左者带来的体验恶心之处了。
因为传统的辩论赛,哪怕你支持的一方输了,观众也可以不服,不用去撕逼——反正他不知道听众中的情绪比例是怎么样的,也没有弹幕可看,不知道其他跟他一起看节目的人是怎么想的。
有了观众席“心情量表”打分,甚至在这个世界,可以给观众上小米智能手环或者更高级的生理指标测试性测谎设备,来证明他的打分是完全符合自己内心所想的。
这样一来,民意的大潮,就显得特别明朗了。
被民意大潮和网络暴民抨击的人,也特别感同身受。
再加上那些由粉转黑的英语弹幕,活生生就是一幕“垓下汉营,四面楚歌”的戏码。
乔老贼觉得浑身发冷,似乎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苹果目前在华夏市场的短期断崖式下跌,都是铁的数据。在其他市场的多场法律败诉,也是那么的真实。
他觉得肝脏一阵剧痛,眼前彻底黑了。
胰腺癌的人,多半肝胆都会有严重的并发症。哪怕癌不转移,也绝对不会利索。
一口乌黑的逆血夺喉而出,喷射在MAC-BOOK的屏幕上。
这个本来就只有一年半寿命的非酋老贼,终于爆肝而亡。
冯见雄并不知道,这是他重生到这个世界后,5年来直接喷死的第一个人。
哦,应该说是他借着虞美琴的嘴,帮他喷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