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价值洼地
“我有点相信冯学长的钱是怎么来的了……”
厨房里,当天晚上,当第二锅用小得多的枣子制的枣泥、以及葡萄糖浆、果糖浆作为辅料制成的玛仁糖出炉时,马和纱的内心是沉重的。
她心目中的家乡传统美食,还是被改成了个四不像。
葡萄、枣泥这部分的成本被下降了三四倍之多。另外玉米饴的饼底也比原来更厚实了一些。甚至田海茉还考虑把玉米饴和枣泥直接混合做饼底,进一步增大廉价的玉米饴的百分比。
一斤糖的材料成本,也从一开始的七八十块,降低到了四十几块。
虽然相较于寻常吃食,那还是挺昂贵的。但对于国人对其售价素来有不错耐受力、网上都将其吹捧为土豪食物的玛仁糖而言,那已经很便宜了。
至少这已经是国内最良心,比三轮车上那些宰一刀是一刀的生意要物美价廉得多。
不过这依然没有达到马和纱的本意。
几天前她还感激地说冯学长是个好人。
现在看来至少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嗯,这个就差不多嘛,基本上吃不出来和昨天用和田枣马**葡萄做出来的第一批有多大差别,我看行。”
冯见雄尝了一下马和纱端给他的新糖,赞不绝口。
马和纱听了都快急哭出来了:“怎么会差不多呢?学长你再尝尝啊!好吧,我承认,葡萄糖浆和果糖浆配出来的糖蜜,跟马**葡萄熬煮的是差不多。但和田大枣的枣香和现在这种枣泥香完全不一样啊!这种枣泥只有甜糯没有香啊!”
“是么?你尝得出来?”冯见雄下意识地反问。
“当然!很明显啊!”马和纱一边说一边挺起胸膛,似乎那样可以提升自己的说服力和诚信度,但实际上除了一阵乳摇外再无其他效果。
冯见雄没跟她一般见识,转向田海茉和高穗果:“你们呢?真吃的出来?”
“当然了!”高穗果捏着小拳拳一边塞吃的一边说。
“可能稍微有一点吧。”田海茉要含蓄一些。
不过田海茉都说吃得出来了,那应该是真有区别的。
马和纱好像突然找到了希望,神色都点亮了起来,热切地看着冯见雄。
“咳咳,你们别看我啊。我又不是教你们做坏人!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冯见雄居然被那种傻白甜的废萌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居然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
“我还是那句话,做好事要留名,不要做没有证据能证明的好人和好货。如果你们觉得枣确实有区别,那就这样吧:
首先,要自己想办法寻找宣传资源,把你们的东西好告诉大众,让大众也相信。而且这种宣传靠广告还没用,要靠第三方新闻机构或者纪录片之类的权威机构为你们站台。
其次,你们如果真要加和田大枣,那就不要100%绞成枣泥了,留点儿仅仅去核不去皮的整颗枣子在里面,要让食客看得出你是这么大颗的,不要媚眼抛给瞎子看——记得在产品包装上到时候得醒目标注一下,这里面放了正宗和田大枣!如果做不到就别干了!”
冯见雄说完这番话,那些几乎要站到他对立面的高穗果、马和纱才换了一副表情,似乎对他恢复了几分信任,也听得进去他剩下的话了。
冯见雄的心情也松懈了一些,但随后却是深深的自责:
“我不是冷血无情灭绝人性的大法师么?怎么可以有同情心?太失败了!我懂了,我还是不太习惯接待白人小姑娘客户!看到那种天池一样碧蓝清澈的眼珠子,因为罕见,我容易动摇!以后一定要多多锻炼,把自己练到360°全方位无死角无波动的内心!”
不过也就只是自责而已。
冯见雄毕竟还是人类,还没到发现自己内心有弱点、就得杀妹证道的变态程度。
他走神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群妹子在那儿窃窃私语地讨论。
田海茉显然是中立派,她只想作出一个受更多消费者认可的品牌,至于档次高地,并不是特别在乎。反正她的良心底限就是:既然做吃的,就不能出现安全问题,至于口味、营养的档次高低,那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根本没法标准化,追求也是永无止境的,不如顺其自然。
马和纱想坚持,但是胆小。
所以讨论的结果,只能是高穗果厚着脸皮来求教:“冯同学,您看这样行不行,第二点呢,我跟小马两个想办法搞定,顺便改良工艺。但是第一点我们真是没办法,你要上电视台采访,我们哪来的资源?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联系当然可以——但是我们要明算账。我并没有在你们公司入股,也不想入股。你应该知道,我和茉茉姐采用的是‘利润三明治’法律架构,也就是把你们卖L干妈辣酱的毛利,用‘经销权授权费’的方式从松鼠果业抽取出来。
现在你们卖切糕,利润跟我没关系,营销费却要我去卖人情,这不合适吧?”
冯见雄倒不是出不起这几块钱。如果是为了田海茉,他既然心里都当对方是女朋友了,那她的事儿就是自己的事儿。
但冯见雄知道田海茉有自己的自尊,希望证明自己。
何况,这方面田海茉的动机并不强烈,是高穗果和马和纱想要坚持,他没道理无原则地帮外人。
这点小钱小人情不算什么,但开了口子,以后就搞不清楚一团稀泥了。
“那……你是要我们出广告费?”高穗果还算懂点行,试探着问。
马和纱那种刚刚大一的废萌,则根本已经听不懂他们聊的模式了,一点插不上嘴。
“算了,果果,这事儿我搞定吧,我做主。”田海茉插话打断了高穗果,然后转向冯见雄,“公司现在现金流不宽裕,我相信你找媒体业不用真出多少真金白银,主要还是人情关系。你就按评估价折算入点股吧,我跟你私下谈。”
田海茉毕竟是上过央视、见识过各路传媒运作状态的人,眼界比高穗果开阔得多。
冯见雄口中的宣传,更多是“有偿新闻”或者“纪录片”,人情的成分比直接塞钱更多,也更难估量。
而田海茉说跟冯见雄私下再谈,高穗果自然以后要在公司里100%听从田海茉对引入外部投资方面的决定了,这也是田海茉树立对外权威的一点小作料。
相当于是宣示:公司的外交权,姐一个人说了算,谁都别哔哔半句。对外代表公司的,就只有姐一个人。
“既然茉茉姐都这么开口了,我没意见。你们去改良工艺吧,我要看到成果,值得拍纪录片了,才好联系媒体——要是我把电视台的人请来了,你们这边给人看的东西不像样,那就别怪我了。”
高穗果连忙答应:“一定一定,我们一定好好收拾,迎接领导里临时差!要不,生产就先放到我们家的厂子吧?我让我爸收拾地方出来,重新挂个招牌。
反正那些炒货的包装线机器都能用,先从我家借一些好了。其他专用的机器,我们调试一下看看,估计花个几十万就能把生产线全部添置好了,而且也不用一步到位。”
那些骑着电动三轮车出来卖糖的人,压根儿有几口锅就行了,哪需要什么机器。即便是马和纱演示做样品的时候,也就一个大厨房就搞定了。
不过高穗果也知道外面那些糖,大肠杆菌超标不知道有多少倍,多的估计有几十倍。
既然要工业化大规模生产,而且质量卫生稳定可控,初期几十万的设备投入还是不能省的。
……
国庆假期剩下的日子,高穗果和马和纱都没闲着,就靠俩妹子,以及高穗果家里那个炒货厂的几名技术师傅,把产线工艺调整、设备需求罗列了出来。还查询了相关行业的行业技术标准、卫生检验标准,查漏补缺一番。
冯见雄没空跟她们玩过家家,过完节就回校了。
两周后,田海茉给他打电话,聊起高穗果那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请冯见雄这边可以开始联系媒体。
冯见雄满口答应,翻了翻自己的名片夹,随手抽出一张。
要不,就先再上一次金陵零距离?找孟哥提供点素材?
他和孟哥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不过毕竟上过对方的节目,当初通过权此芳搭上的关系。
“少S民Z女大学生,为了防止地方特产被污名化,不图赚钱只为民族团结,毅然创业卖糕。”
这个标题,应该很符合政治正确的宣传口径吧?
何况还是个美女大学生。
而且,如今卖糕的社会舆论炒得那么火,哥这是在给宣传和唯稳部门提供好素材呢。
应该不用费什么人情,就能合则两利地把这事儿弄下来。
一旦这边搞定,其他方向还可以让网络媒体跟进炒作。
大不了找点儿SEO公司,买刷出来个百度热搜词。(要是如今有微博,冯见雄还敢买刷微博热搜,只可惜没有)
以2007年大部分实业界公司品牌广告部门的眼界,那是很少想到直接上百度SEO买热词的——买关键字竞价排名的倒是已经不少了,但也远不能和后世比。
最后根据销量可以考虑阿狸直通车。
能够想到别人受限于眼界而不敢重用的廉价宣传资源、价值洼地,那就是创业成功的极大助力。
冯见雄在脑中盘算明白计划,然后拨通了孟哥的号码。
第99章 请客不开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产品都还没正式上市,渠道都没铺开就直接找顶级的、全国性的媒体,那叫傻叉——因为那样做的唯一下场,就是发现这种生意有可能有利可图的跟风者,立刻砸钱投入,弯道超车。
那么,先行者对这个行业的预热炒作,就全部是为人作嫁了。
创意是不受法律保护的,那玩意儿既没有专利权,也没有著作权,如果创意被一个没有实施能力的弱者掌握,就只会像一个幼童手持黄金行于闹市,怀璧其罪了。
冯见雄毫无疑问是一个传媒理论研究的达人,知道怎么炒热点,怎么吸眼球,怎么帮客户利益最大化。
个别少S民Z女大学生刚刚把东西做出来、准备放到网上卖的这个时间点上,找个本省的地方电视台,作为大学生创业项目来报道一下,这个节奏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专业人士普遍不容易警觉,只会把这玩意儿当成是“小孩子过家家,要不是有少S民Z、女大学生创业这些关键字在,电视台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货色,从而产生轻视。
而等他们发现这个披在人畜无害外衣下的商业策划真正的赚钱潜力时,渠道已经铺开,用户心智已经先机占领。再想跟风,就会难上不少(当然杜绝跟风是不可能的,跟风永远都有)。
……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嘛?孟先生正在开会,我是他的助理。”
冯见雄拨通孟哥的手机,居然接听的都是一个妹子的声音,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就这么一个上星省台的当家主持人,琐事都能繁忙到要配专职助理的程度了?又不是一线大明星。
主持人这种工作,即使天天露脸,在传媒界的地位毕竟是要比演艺明星差些档次的。
基本上最顶尖的主持人的知名度,也就和一线电视明星、或者准一线电影明星一个档次。要论商业价值和吸金能力,那起码再往后退一级。
何况孟哥只是在江南卫视算最好的一批主持人而已,并不是央视系或者芒果台,换算下来,赚钱能力也就相当于准二线或者三线强的电影明星。
毕竟眼下才07年,葛大爷和舒三级的《非诚勿扰》电影都得在08年过年贺岁档时才火、然后才有同名的相亲综艺。得等那个相亲综艺也火了,孟哥才算是国内主持人界第一梯队的捞钱主力。
“我冯见雄,他知道的,有点节目素材给他爆料。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完会有空么?我再打过来好了。”既然对面是女助理,冯见雄也不会跟对方多废话,一副“一会儿跟你老板谈”的气势。
这并不是冯见雄不会说话,恰恰相反,地球上没几个人能比冯见雄更会说话。
他只是会揣摩心理,知道对于这种小角色,一定要越干脆,对方才越不敢耽误你的事儿。
名人的手机号码不是阿猫阿狗都能知道的,尤其是名人手机里也存了对方号码的情况下、接进来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一串数字而是一个名字。这样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是小助理能得罪的。
“可是……会开多久要台里大领导才知道,我没法给你时间,抱歉……”女助理小心翼翼地应答,看起来确实是真不知道。
“那你让孟哥开完会给我回个电吧,我随时都行。”冯见雄随和地说了一句,挂了电话。
孟哥的女助理记下来电,也记下了孟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冯见雄”这三个字,反正眼下闲来无事,就先去百度一下。
这女助理也是去年暑假跳槽到江南卫视的,所以并没有赶上孟哥和权此芳给冯见雄做节目那次。她素来是科班出身,有传统电视媒体人的骄傲,对网红什么的不了解。
毕竟网络视频在国内的成长才两年,都还没威胁到电视台的生存呢。那些电视人有尊严有傲气也是很正常的,总要等历史的车轮慢慢碾碎。
“什么嘛,只是在孟哥这儿做过一期专访节目?然后是个金陵师大校辩论队的主力?哦,能拿年初在星岛的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肯定是个口才达人……”
“就这点儿地位,怎么说话跟个大佬似的?就这么有把握他爆了料孟哥就能给他挤出一期半期的专访?咦?莫非是仗着自己博客有200万关注?是个准公知大V?博客这玩意儿,就是个酸文人掉书袋装逼的地方,也没什么值钱……”
这个女助理显然是对博客大V们的变现手段和社会影响力所知不多,局限于自己传统媒体那一亩三分地的见识上了。
找了半天,最后唯一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冯见雄之所以说话看起来很强势,应该是因为他是个有钱人富二代,砸了千把万投了一家主打二次元和恶搞的年轻人视频网站。
冯见雄当然不是富二代,只是网上找不到他如何起家、来原始积累资金的资料。所以这女助理就想当然了。
于是乎,冯见雄的形象,就被脑补描摹为“一个口才很牛逼,很能吹牛,同时家里有个几千万资产的装逼富二代”。
一个半小时后,孟哥从台领导的小会议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
“小方,开会的时候有没什么要紧的人儿事儿找我?”孟哥把文件夹往办公桌上一放,一边随口就问。
女助理小方连忙回答:“哦,有两三个电话,我都记下来了。估计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您有空的话看一眼吧。”
“我瞅瞅。”孟哥说着拿过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
按说台里领导都是要求开会手机关机的。只是他社交驳杂,总怕误了事儿,才开会时丢给女秘书。
结果,仅仅看了两眼,孟哥就教训起下属了:“怎么叫没什么要紧事儿?这不小冯刚刚找我么?他电话里没说找我什么事?”
小方立刻紧张了些:“对不起,是他说‘又有东西想向您爆料’,我才以为他只是个原先上过我们节目的客人,我还百度了一下他的情况……”
孟哥也不是苛刻之人,听了小方这种解释,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呵,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华语辩论赛世界冠军或者富二代投资者了?”
小方的神色立刻一紧:为什么孟哥提到“世界冠军”这个词的时候那么轻蔑?
很显然,这并不是因为看不起某一领域的世界冠军。
事实上,哪怕是打游戏的世界冠军,也一样是有一丁点值钱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对于冯见雄的诸多成就来说,拿个世界冠军根本不算他最牛逼的成就。
小方正在忐忑走神,孟哥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别不懂就百度,要多问。能百度到的资料,都是皮毛——还记得去年调去央视的小权么?”
“权姐?权此芳么?”小方当然知道,连忙应声。
“小权在央视的时候都采访过冯见雄好几次。听说年初的比赛之后,中X部都有领导看了,亲自发话冯见雄毕业就能去。后来是冯见雄本人看不上,拒绝了。
你觉得这种人的本事,会仅限于拿个华语辩论赛世界冠军么?他那点钱,会是家里继承来的?想事情多动动脑子——以后小冯再找我,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
除了内心又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反应么?
进省级电视台都要削尖脑袋的人,是无法想象中X部直接邀请都拒绝去的情况的。
干这一行,可以相对没本事,但绝对不能没眼色。
孟哥拨通了冯见雄的号码,接起来仅仅聊了几句,表情立刻变得有些英吹思婷:
“这不会是你的私货吧?”
电话另一头的冯见雄也是直言不讳:“你管我是不是私货,我现在就告诉你,有这么件又有流量又政治正确的议题,网上都还没放,你要不要?不要我找博客大V们转,讨论,一样可以激起热议。”
孟哥倒是挺仗义:“要要要,那你手头有没有提纲什么的,我好跟相关节目领导汇报,采访组的同事那儿也要先知会一下嘛……”
“规矩我懂,那些地方不会让你孟哥难做的。咱也是为了做好事,对不?”冯见雄厚颜无耻地说。
“那就好说了……”
“还有,可能要出差——那个创业的女大学生是我们师大的,但是公司可能并不会开在金陵。有些东西,你们节目里淡化一下就行了。”冯见雄见对方接受度还可以,顺势又进了一步。
“那我得申请费用……”
“费用不用考虑了,我们会负责的。你懂的,都是为了尽快把事情做好么还分什么彼此。”
所谓“你懂的”,在这个圈子里,当然是特指一方买单,另一方不但白吃白喝还要开票。
这就是跟当老板的人直接沟通的爽快之处了——如果对方接待的人只是个办事儿的,比如“XX公司综合管理部部长”这种小角色,虽然也可以白吃白喝,但对方却得把发票开回去报销对账。
而直接跟当老板的出去混,就不存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反正当老板的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就算要做高成本,老板说什么票能用就用,还怕财务不给抵?
“明白,那我尽快。”
第100章 还是要加强姿势水平
两天之后,金陵师大校区。
“同学,请问你为什么会刚刚进入大学,就想到要进行电商创业的呢?作为新生不应该是以学习为重么?”
“嗯……我……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要耽误学习,是我开学来报道那天,就在中央门车站那边看到几个卖糖的,还有和我差不多像是大学新生样子的同学跟他们起了纠纷。
后来,我看了芒果台的新闻,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偶发,网上还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观众把玛仁糖一棍子打死,说我们那边的都是骗子……我想给这种家乡特产正名,也希望能够尽我们的一份……一份……”
“停!”孟哥及时喊了停,早已被这种节奏憋得有些别扭的摄影师和外场记者,也趁机缓了口气。
拍摄组一大早从市区赶路来仙林大学城,到地头已经10点钟了,组织下调试一番机器,然后试着采拍了大半个钟头,基本上没有任何核心人物访谈可以最终拿去上节目。
那个女生看着那么漂亮,很上镜,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孟老师,这是有什么问题么?要不要我们配合?”发话的是师大学工处的陈处长,他今儿个听说省电视台要来采访学生代表,这是特意换了一身行头,来现场组织指点。
可惜,电视台方面并不需要校方组织摆拍,他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只能在拍摄间歇寻找点存在感。
就这,孟哥都没怎么搭理他,只是虚应礼节解释两句,然后就逮着冯见雄吐槽了:
“小冯,这样下去不行。我是当你们学校拿出来上电视的同学都有点访谈素质的,所以就直接问了。想法真实一点是好的,但能不能口齿利索点,想想清楚,别对着摄像机嗯嗯啊啊。”
孟哥其实也就随口一吐槽,倒也没要求对方一遍过,只是敲打敲打。
事实上他也知道,普通大学新生面对电视台专访的时候确实容易怯场,甚至摄影灯光一开就脑子一片空白懵逼。
冯见雄这种脸皮厚得面对多大场子都能谈笑风生的主儿,毕竟是万中无一的喷子奇才。
这种场合,冯见雄也只能是一边赔不是一边护犊子:“孟哥,是你们太急了,人家西北人,汉语说得都不是很流畅。让我再开导开导她,要不你们大家先吃工作餐吧?一上午赶路过来都累了。”
“对对对,先吃饭,调整一下状态,也好让新同学酝酿一下情绪和说话氛围么。”陈处长连忙附和,“小食堂都准备好了,今天有野味……”
省电视台的拍摄组到了大学里,一番好招待总是省不了的。甚至都不需要冯见雄掏钱。
陈处长和孟哥都有请冯见雄一起,不过冯见雄婉拒了:“孟哥,工作餐,你们自便就好了,到时候我再跟你喝过——现在先跟小马聊聊,不陪你们了。”
马和纱还以为耽误了冯见雄的大吃大喝,愈发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都怪我,一看到摄像机就紧张,我中午就不吃了……”
“吃,饭怎么能不吃,走,你跟我俩人吃就行了。”冯见雄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学妹的胳膊,拖到旁边的食堂,单独要了个半隔离的包厢(其实只是拿室内盆栽绿植隔断出来的几张圆桌。)
他知道陈处长请电视台的人吃饭,哪怕是工作餐,没一个小时绝对出不来。所以他也不用太赶,要了几个快捷的菜。07年师大并没有专门的绿食堂,所以只能是点菜注意点儿,尊重一下对方。
无非是大盘鸡、锅烧牛肉、蒜苗炒蛋、酸菜鱼,还有俩素菜。十月份天气还微微有些热,冯见雄这人本来火气就大,怕秋燥,所以不敢吃羊肉。
看到菜端上来,马和纱也不言不语,只是偷偷把酸菜鱼往冯见雄面前推了一点,然后自己闷头吃饭,用斜视的目光偶尔夹一块鸡肉或者牛肉。
冯见雄开始也没注意,吃了一会儿,正想开导妹子如何保持好心态、录播采访的时候不要紧张,结果就看到马和纱埋头夹菜的拘谨样子。
他一愣,这才意识到问题在哪儿,不由奇道:“你们鱼也不吃吗?”
马和纱脸涨得通红:“炒酸菜用的是……那个油!你自己吃好了,我没看见没看见。”
冯见雄下意识夹起一筷子混着酸菜的鱼片,放到鼻边嗅了嗅,然后细细咀嚼着吃下:“这都能闻得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闻不出来。那下次不点酸菜鱼了。”
马和纱沉闷地点头:“嗯。”
“生气了?”冯见雄拿不准对方是哪类人,也不想惹事。
马和纱又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我有权不吃,你也有权吃,只要别故意塞到我面前就行。”
冯见雄不由得有兴趣起来:“嘿,没看出来,你一个艺术生不学法,说话倒是挺通情达理……”
“这叫什么话?”马和纱被气得气鼓鼓地嘟起嘴,“什么叫‘艺术生倒也通情达理’,讲道理难道还分专业的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成绩差?”
冯见雄做了个虚摁的手势制止道:“好吧,算我表达不精确,别误会——我是说,你说的道理,居然和法理学上的‘自由价值位阶’挺巧合。
自由么,就是我有不吃的自由,你有吃的自由。你没有干涉我不吃的自由,我也没有蓄意公然在你面前吃、并且逼着你看的自由。”
马和纱琢磨了一下,才知道冯见雄是在夸她,夸她知分寸,不极端。
虽然这种夸法有点……怪异,总是会让敏感的马和纱想起,自己的高考文化课连500分都没考到。
站在马和纱的立场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艺术生本来就要额外艺考,文化课成绩分数线本来就低。而西北省份因为分数线本来就低,还有民族优待。所以马和纱的分数哪怕比同班同学都差了50分以上。
这一个月来,她总是有些自卑,所以才只和曾雪菜特别谈得来。在其他同学面前总是谨小慎微,敏感别人是不是看不起自己成绩差。
“谢谢。”马和纱希望掩饰自己对成绩的敏感之心,也只能噎着客气。
冯见雄却趁着这个当口,把所有鱼片都捞出来扒拉到自己碗里,然后把酸菜鱼的碗搁到旁边,也算是互相尊敬,眼不见为净。然后,他趁着马和纱情绪放松,开始切入正题开导她:
“我一直不明白,你接受采访的时候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如今电视台又不用胶片了,都是数码摄像,拍得不好再走一条也就投入点时间成本。而且剪辑处理也比原先方便多了。
孟哥不喜欢按照排练提纲提问,也是想加入点增加节目真实性的花絮,你放松心态好好说就行了。”
马和纱红着脸,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用:“道理我也知道,可是我看到摄像机就懵逼了——到高中为止我从来没面对过采访。”
“那你学音乐的,总上舞台表演过吧?你具体学啥的?”冯见雄也觉得阵阵头疼,对这种废萌有些无从下手。要不是要利用对方的肤色和美貌,换其他角色他早让田海茉换人了。
“我主要是学钢琴的,上台上过几次,都是那时候州里只有一个剧院,大场面就没见过了。”马和纱很坦白,内心却莫名其妙有些空落落的委屈:原来跟冯学长认识个把月了,他居然连我的具体专业都不知道……
她心里委屈,难免下意识就提出了些过分的要求:“冯学长,您不是上惯了电视节目的么?为什么您不能跟我一起接受采访呢?主要问题都你引导着我回答不就好了?”
冯见雄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马同学,请注意这档节目的性质。我们强调的是政治正确,不是来抢生意的,是来维护民族团结顺便赚点钱的,我要是出现还成什么体统?”
“可是,节目里就不能多体现一些学校‘大学生创业辅导中心’对学生的具体帮扶事迹吗?如果你用校方人员的身份出现,这就没有问题了啊。”马和纱怯怯地分析道。
冯见雄琢磨了一下,这个确实是一种路子,如果真不行,到时候可以考虑一下。
“我们做两手准备吧,我先教你,面对镜头要怎么尽量冷静下来,调整心态……如果你能自己过就最好……”
……
一小时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们在一顿野味招待下酒足饭饱,重新开工。
冯见雄卖着脸皮让孟哥再给多走两遍的机会,也把刚才吃饭时说好的方案商量了一下,孟哥表示没问题。
马和纱果然比上午成熟了那么一丢丢,至少不会对着摄影机再嗯嗯啊啊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虽然还是不太上镜,语序经常颠倒,但那都是可以通过剪辑解决的,大不了不用连续的长镜头就好。
“小冯,那要不你也上去试一遍?”孟哥看了看效果,决定采纳B方案。
“她这不是顺溜了点么?剪辑剪辑应该能用吧?”冯见雄还以为过了,委婉地推辞。
孟哥摆摆手:“别,既然她觉得你一起容易不紧张,你们就试试。我们可以拍几套方案,到时候看效果决定上哪一套——你就算拍了也不一定出镜,怕啥?”
陈处长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软泡硬磨地逼着冯见雄配合。
冯见雄只能勉为其难,再上一次这种低级电视台。
以他的口才和心理素质,当然不存在紧张的问题。短短几秒钟,就轻车熟路地开工,一个古道热肠的大学创业帮扶中心的学生会干部形象,立刻就跃然屏上。
电视台方面的人也不会觉得他表现多好,只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
一个能被中X部看上的传媒界潜力股,连采访都掉链子,那不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了么。
唯一让他们注目的,是那个女生的表现。
“这个马同学也是够奇怪的,怎么跟冯见雄搭戏了之后,立刻说话利索了这么多,思路也清晰了这么多?嗯,一定是冯见雄带节奏引导得好,咱电视台的外勤记者还是要加强知识水平呐。”
第101章 金玉其内败絮其外
校内采访的拍摄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圆满结束。
随后一行人就驱车直奔钱塘拍外勤。
接连几天的乙方请客甲方开票大吃大喝,外加诚意满满的有偿新闻大红包,节目组的工作氛围很是祥和。
孟哥并没有亲自全程跟着,只是最后一天才来晃了下——毕竟他每天晚上还要主持江南卫视的节目跑不开。
剩下的跟去工厂和公司的拍摄工作,都是专职的外勤记者和摄影师完成的。
不过,冯见雄一路请客时,用江南卫视抬头开的发票,肯定要给负责的人。
工厂是借的高穗果家的现成厂房拍的,只是把墙上的标语什么换了一下,因为松鼠果业刚刚弄起来不久的车间实在是惨不忍睹,拿不出手。
公司的办公室也是临时找那些中介公司借来临时挂个LOGO摆拍,租金大概花了一千多——要是被拍到田海茉把公司的实际经营场所,挪到连商住楼都不算的居民区里,保准第二天工商管理部门就来核查了。
要想让电视台的人配合这些摆拍,红包不够厚怎么行。
从马和纱到田海茉、高穗果,都捞到了一些上镜的机会。当然,还是以马和纱这杆幌子为主。
田海茉素来就是在学校里颇有手腕的,又上惯了央视,心理素质很是过硬,说起和谐套话的水平丝毫不比冯见雄差。
高穗果和马和纱就弱鸡多了,不过经此一番这俩妹子本身倒是颇多收获,心理素质和公开讲话的经验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当然,拍摄过程中电视台的人看到的也不仅仅都是摆拍,还有更多“金玉其内、败絮其外”的良心干货。这多多少少也左右了他们的工作心态,让他们在配合造假表面功夫的时候良心不那么抵触。
比如说,田海茉就让他们看到了一个美女大学生们胼手胝足白手起家,把一款华夏山沟沟里的乡土调味料,卖到亚马逊上,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引爆成爆款。
网店后台那爆棚的销售量数据记录,那些亚马逊上用英语甚至西班牙语留言的点赞好评,着实引爆了包括孟哥在内的摄制组们的民族自豪感。(喜欢吃辣的拉丁裔和墨西哥非法移民,说的都是西班牙语)
可见,田海茉她们并不是真的怂成皮包公司。她们还是干实事儿的,而且干得很不错。只是出于节省成本的考虑,平时才在那么局促的办公环境和生产环境中工作。
“多拍点儿这个!快!”最后一天的采访中,孟哥亲自指挥,要求“加戏”。
“孟哥,这个不符合台里领导批下来的这期选题……”外勤记者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领导说这场专题突出的是‘少S民Z女大学生为了民族团结、防止家乡特产污名化毅然创业’,这个公司原先卖辣酱的生意,跟她毫无关系啊。”
孟哥义正辞严地说:“怎么没关系?这是一个整体嘛,我们要实事求是,尊重和反映商业与市场的客观规律。如果真的光靠个大一新生单打独斗,以她的个人能力和社会阅历、资源协调,可能成功吗?
这个事情,就是在金陵师大的‘学生创业帮扶咨询中心’的牵线搭桥、资源整合下,才成功的嘛!既然这样,我们凭什么不能实事求是、反映他们协调到的这个校内资源原先的运作情况、揭示他们成功的轨迹?这是很正能量的内容!听我的,先拍了,拿回去剪片的时候再给台领导拍板!”
这么光伟正的大道理一摆,自然没有再搪塞的理由了。一行人不废话,立刻继续开工。
当然加班红包和加班大餐也是少不了的。
一条一条脸上贴金的内容被录制下来,予取予求。
“该店在亚马逊登录不到三个月,已经积攒了15万购买用户、上百万次成交记录。”
“诶,而且我们可以看到,在亚马逊上这款大瓶装的‘宫爆鸡丁辣酱’和这款没有鸡丁的纯‘辣花生’,售价分别是6.99美元和4.99美元。
而同款在国内一二线城市超市我们可以看到的售价是16.8元人民币和12.8元人民币。折算下来在亚马逊上的售价已经达到了国内的三倍左右,毛利应该非常惊人。
而且与国内电商渠道相比,并不需要任何店面和额外人工成本——或许只是物流成本比较高一些。对了,田小姐,请问你们是如何解决跨境物流的呢?难道使用了空运?”
田海茉少不得正面回答:“当然不会,辣酱是高保质期的产品,而且单价低,单位客重的物流分摊成本比较敏感。我们当然是先用海运去洛杉矶,然后委托当地物流代理……”
至于相对商业机密一些的,田海茉自然不会说了。
还是一旁的孟哥比较有接待商界客户的经验,对外勤记者说:“诶,涉及成本的就少问一点,到时候也别剪进去,可能是商业机密。再说观众怎么会爱看算账?他们关心的是‘国产的东西卖到外国不但被美国人追捧,而且还卖得比国内贵很多’,这才能激起观众的民族自豪感。节目才40分钟,哪有那么多不激励的流水账供你浪费!”
“是,孟哥,我知道了。”外勤记者虚心接受了点拨。
然后他想了想,就心领神会地开始专注于拍摄那些美国人的好评——当然,后期台里的字幕翻译组肯定得受点累。
“啊~这款辣酱实在是比墨西哥辣酱好太多了!吃墨西哥辣酱的时候只能让人觉得喉咙干涩得冒虚火!除此之外什么美味都没有!而这款辣酱光是靠浓郁的香味就能征服我!”
“我是女生,需要保持身材。这位来自华夏的愤怒女士看起来油很多,有让人误会成是卡路里炸弹的嫌疑,不过我还是没抵御住那种香味的诱惑,我只能说那里面的花生实在是太棒了!而且如果只捞花生的话,卡路里应该是可以接受的。相信我,你值得拥有。”
“你以为它只可以用来当番茄酱蘸意大利面或者当果酱黄油蘸吐司么?不不不,如果仅仅是这样你就太小看这款辣酱了!我甚至可以把它倒到咖啡里面!我要用它蘸一切!”
拍到后面,连摄制组里几个相对精通英语的工作人员都看得瞠目结舌。
对于从不翻墙看亚马逊上评论的人而言,今天的所见着实打开了一扇窗户。
……
收工这天,已经是十月底。
冯见雄很上道地在夏宫请了全体拍摄组一顿杀青宴。档次之郑中,着实让人大呼上道。
为了体现感情深一口闷,酒桌上节目组的人少不了拼命敬酒。
对面有摄影师记者好几个大男人。这边只有冯见雄一个男人,还有就是田海茉这种英姿飒爽的女王,可以当半个男人的酒量使,于是冯见雄很快被灌得不轻。
不过总算是把爷们都伺候好了。
节目组有开录像车的司机,所以可以连夜赶路,所以孟哥带队吃完当晚就走了。
夏宫的包厢里,只剩下冯见雄这行人。
大伙商量了一下,准备回冯府住一夜,然后冯见雄和马和纱第二天一早再回金陵。至于田海茉和高穗果,明天自然是正常上班。
冯见雄拿着车钥匙晃了晃,微微打了个酒嗝:“小马,会开车不?刚才桌上就你没喝酒。”
酒桌上的事情,汉人都是不能免俗的。不过大家都有和谐的杠子压着,所以马和纱说不能喝,是没人敢逼她的。
那一刻,冯见雄突然觉得某些传统还有点实用主义的价值——至少可以拿来挡酒,把逼酒这种文化陋习给灭了。
“不会。”马和纱惭愧得有些脸红。
冯见雄刚刚跟人酒桌上吹完牛,有些漂,说话也就不太注意: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要我说,漂亮女生么,高考考完那个暑假就该学起来了。长得漂亮还怕没车开~我记得当年……呃,当年那个谁就说,身边的男生都是二十六七才学驾照,女生大学里就学了,尤其是美女,18岁就该学!”
他本来是想说“当年哥就是26才学的驾照”,幸好他只是微醺,还知道重生前的经历不能说出来,才改了口,随便托词了一个人。
“你说的‘那个谁’具体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说法?”田海茉脸色微微有些轻嗔薄怒,严肃地追问。
因为她当年就是那种很对考驾照热切、大一就给考了的女生。
听冯见雄的话语中对“考驾照早的妹子”有点儿轻薄之意,她当然要给情人做规矩。
“呃……记不得了,你看我喝了这么多,跟我一般见识什么。”冯见雄心虚地搪塞。
田海茉勾着他的下巴,眼神忽闪迷离地质问:“你是不是想说,女生只要有资格嫁给一个买的起车的人,就该学开车了。而男生要等自己买得起车了,才该学开车?”
冯见雄狂汗,有个强气女王女友,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幸好,马和纱适时的呆萌回答给冯见雄解了围。
“其实……我也想过早点学驾照的,但是高考那个暑假确实不行,我还未满18周岁呢……”
得,又是个提早上学的。
第102章 我比张无忌还冤
一行人谁都不能开车,最后只能一个电话把刚刚下班的冯义姬喊来,送大伙儿回家。
这年头没有代驾平台承担筛选责任,也就缺乏司机的信用体系。冯见雄自己喝了半醉,又带着群妹子,自然不敢找代驾。
他和田海茉之间的聊天虽然被马和纱打断了,但一路上大家都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
如今的社会氛围,男生还真是大多要到自己买得起车的年纪,才去学开车。而女生更多是有资格嫁给买得起车的人,就学开车了。
甚至有些男生,尤其是虽然在码农圈子里、但偏偏找得到女人的。要到自己买得起人生的第二辆车时,才抽时间去学车——因为他买的第一辆车,已经被早早学完驾照、候在那儿的老婆拿去开了。
“被你们这么一说,突然不觉得大学四年找不到男朋友有多悲催了——念书的时候都靠家里钱供着,毕业了熬不住苦,发现同级生小屁孩还不如有点事业基础的男人会照顾人,又要刷新三观、背叛自己曾经的爱情观——何必呢?还不如看准了直接找个奔三老男人。”
在师大四年属于人生输家的高穗果,突然碎碎念地感慨了一句。
她的脸蛋姿色倒不算差,就是输在身材。如果拿去理工科为主的大学,肯定也是能分分钟抢光的。只可惜考了师大,又是个脾气渣宅的吃货,不会主动钓男人,悲催至今。
很显然,刚才冯见雄讲的笑话,让她颇有感慨,隐隐然觉得大学里蹉跎了四年竟然可以转化为竞争优势,就乐天派地自得起来。
新人马和纱也有些戚戚,颇有被带歪的趋势:
要不大学就乖乖念四年书?就别考虑哪些幼稚的小男生了?难道以后初恋就会找社会老男人么?
冯义姬本来没有参加酒桌,也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旁听,大致了解了今天酒桌上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喝。
……
车子很快到了冯府,一行人都轻车熟路地回给各自留的房间,谁也没有了当初一开始来做客时的拘谨。
冯见雄从自己房间抽屉里拿了一盒套套,正要抓紧时间下楼去茉茉姐房间夜袭。
结果姐姐冯义姬往门口一堵,拦住了他的去路。
冯见雄还以为姐姐只是日常吐槽,并没有往心里去:“姐我忙着呢,明天早上再说。”
“忙你个毛线!不就胯下那点鸟事!”冯义姬彪悍地在冯见雄小腿上踢了一脚,把弟弟赶回自己房间,然后把门反锁了。
以冯见雄的体魄,当然不是干不过姐姐,他只是兜里揣着敏感物品,心虚,自然不敢用劲儿抵抗。
他顺势把套套往床垫下面一塞藏好,顿时胆气又壮,一脸义正辞严:“姐你说啥呢,我真是有正事儿!”
冯义姬金刀大马地把一条细腿往床沿上一踩,右手叉腰,质问道:“我问你,你不是一直号称看不起那些坐机关吃皇粮的。怎么今天跟几个省电视台的人都能称兄道弟喝成这样!你自己闻闻你身上的酒味儿!”
配合她实际二十三岁、但因为萝莉症看起来才十六七的稚嫩外表,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冯见雄一时有些懵逼:“就为这点破事生气?这关你什么事。”
冯义姬提高了音量:“怎么不管我事,你就是一直用‘不喜欢和吃皇粮公职人员家庭打交道、三观不合’拒绝我撮合你跟天音的!口口声声说跟天音在一起会逼着你做个虚伪的学阀、官僚。”
冯见雄这才意识到误会出在哪儿。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示意姐姐稍安勿躁:“姐,我从来没说过我跟吃财政饭的人过不去。再说了,电视台那也能算吃财政饭?我这是生意需要。电视台这种资源又不是人民的钱,给谁不是给,不如给我。
我反的不是以权谋私,而是以公权谋私——要说舞弊黑钱的,那些民资的互联网传媒巨头里,收黑钱的也多了去了。但那是他们自己老板篱笆扎得不牢,被黑的也是老板的钱,我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
人民不是专业的,商人是专业的。商人可以选择不经商,人民没有机会选择不当人民。所以商界没有无辜者,进了这个圈子,就是在法律底限的框架之内,无所不用其极地尽量互相骗,骗不过人的愿赌服输,仅此而已——现在,请你出去,不要耽误我了。”
冯见雄一把把门打开,把姐姐推了出去。
冯义姬还不死心,嗓音有些沙哑地试图挽回:“小田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是你女朋友,她怕被外人当成花瓶!你还担心什么?你们本来就只是情人两不相欠,你多找个女人又怎么了!”
“出去!”冯见雄关上门,重新把塞在床垫底下的套套拿出来,等外面安静了些,才蹑手蹑脚去了田海茉的房间。
一夜呻吟。
……
楼上骤然开门传出争吵声时,马和纱正在楼下大厅里一个人瞎晃悠。
客房里并没有饮水机,她觉得有些渴,又不好意思喊冯家的女仆,就一个人出来厨房找喝的——上次她和曾雪菜一起来住过一夜,所以观察过饮料和水壶在哪儿。
结果,就听到了冯义姬和冯见雄对答的最后部分——别墅的隔音还是不错的,门锁起来的时候里面的聊天并不容易被外人听见。
马和纱微微一惊,心中暗忖:“听其他喜欢八卦的同学说,冯学长是个很专情的人,自从上学期开学的时候,跟一个同级的学姐史妮可分手之后,就有点情伤,一直单身至今。没想到田学姐居然是他的情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后来,冯见雄轻手轻脚下楼,走进田海茉房间的一幕幕,也被马和纱看在眼中。
不过她还算脸皮薄,没敢作出听墙角那种厚颜无耻的事情,只是藉此确认冯义姬刚才所言不虚。
一个“为了多玩女人、故意对外宣称单身、而威逼自己的女人做地下情人”的黑暗形象,在马和纱脑海中勾勒了出来,让她觉得颇为恶心。
毕竟以她淳朴呆萌的三观,还没法想象女生主动要求保持地下情人关系这种事情。
第二天,田海茉和高穗果告辞回公司,冯见雄开车,和马和纱孤男寡女回金陵。
因为人少,冯见雄开的依然是他那辆单排座的Turbo-S,马和纱坐副驾驶的位置。
冯见雄是典型的摩羯座,并不会在自己不上心的女生身上花精力揣摩,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今天的马和纱有些僵硬。
几次闲聊都没什么回应,他也就专心开车。
下高速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冯见雄礼貌地问马和纱:“你饿不,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学校?”
“不要!我一点都不饿,吃不下,快点回去吧。”马和纱觉得身上都有些鸡皮疙瘩了。这是她第一次和冯见雄孤男寡女出门,一想到对方的邪恶,她就有股受迫害妄想证的倾向。
“行,那等你饿了自己吃吧。”冯见雄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她。让马和纱白白维持了那么久的戒备。
冯见雄驱车径直停在音乐学院、美院等几个院的宿舍区楼下,马和纱一溜烟地下车跑了。
一回到寝室,曾雪菜看到马和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关切地问:“怎么了?遇到坏人了?”
“啊……没,没有。我……我是想上厕所。”马和纱搪塞了一句,然后也只能假装躲进洗手间冷静一下。
“好丢人,马和纱呀马和纱,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冯学长……就算有地下情人,也不可能是色狼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两天之后,节目就在江南卫视上顺利播出。
无论是身在金陵的冯见雄和马和纱,还是在钱塘的田海茉、高穗果,都热切地收看了节目的首播。
孟哥还算仗义,江南卫视的后期制作人员们也还给力,基本上冯见雄希望在电视上看到的元素,都没有被剪掉。
所有人里最激动的,估计要算高穗果了
她看完节目,一夜没睡好,做梦都在揣摩上一次这样的节目,究竟能有多大的实际推广效果——她家经营炒货厂多年,但她父亲也从来没有在电视上打过广告,最多花钱参加一些诸如农博会的展销会,拉点儿经销商。
而电视广告,毕竟是面向最终消费者的,高穗果从来没接触过。
第二天一早五点多,高穗果起床就看了一下公司淘宝店的后台。
“吓?没看错吧?一夜就是几千个发货请求?这才几个钟头呢!”
高穗果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太相信。
大部分买家是不留言的,一般来说电商只有一两成的买家才会在买吃的东西时都哔哔。不过饶是如此,“松鼠果业”的客服也积攒了两三百条没有应答的阿狸旺旺。
看来很有必要设置两班倒的专人客服了。
“慕名而来,是不是比传说中的地摊土豪糕要好吃?不要让我失望哦~”
“亲,请给我挑选最新鲜的。我要拿去同学那里装逼!如果给我长脸了下次还买这种土豪食品!”
“听说跟左手的大切糕一比,我右手的茅台简直就是平民的饮料~”
高穗果哆嗦着看完所有留言,立刻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借调几个物流人员来发货。
上电视之前,田海茉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提前攒了两个星期的产量。如今看来只怕是撑不了几天就卖完了。
第103章 女王的坚持
田海茉和高穗果很快就撑不住了。
尽管江南卫视的节目只能在江浙沪有影响力,而且按收视率实打实算,也就上千万人看过那场专题,但这部分人里因为好奇、新潮,尤其是年轻人对社会热点的膜拜,也足以爆发出强大的购买力了。
这一效果,后来着实让老派的商业分析人士大跌眼镜。
谁让那些老派的商业分析人士,无法理解“虽然金坷垃作为一种化肥,扑街得足以让它的生产厂家倒闭。但只要它走精品限量路线,提价几十倍,光靠B站人傻钱多屁孩鬼畜朝圣者,也能把这个化肥厂救活”这种事情的存在呢。
尤其是眼下国内最火同时也是全球最火的网游“魔兽世界”因为文化审查问题,2.0时代就“特别迟”,3.0时代更是要“忘了开”。网民的寂寞实在是压抑到了一个极限。
随便一个人丢下一根火柴,喊一句“贾俊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了”,都能引爆40万跟帖(还是后来被锁帖禁止继续跟帖了,才稳定在40万以内)和几千万点击量。
于是,前阵子芒果台一个卖糕引发纠纷、砸车得赔十几万糕钱的新闻;
和如今江南卫视的“白人美女大学生为了正名、明码标价电商创业卖糕”,相映成趣。
这种反差萌,想要不让80后和90后们自发热炒、甘当自带干粮的转发党,也不可能了。
田海茉在上电视前还算保守,只攒了两周的产量,以备软新闻上映后招来的发货潮——
之所以不敢攒更多,一方面是对产品的新鲜度不太有信心。高穗果家的包装线,本来只是给炒货灭菌封装用的,做加工食品保质期自然要短一些。
而且即使是冯见雄“改良”(所谓改良,就是依法简换原料)后的配方,一斤糖也要40块的成本。
囤个十吨八吨的存货,就足够把田海茉所有的现金流都榨干了。要是滞销一些,田海茉就没退路了。
如今,“谨慎囤货”的不良反应很快就爆发了。
“果果!你那边每天现在能生产多少?只有半吨?这怎么够卖!”
“什么?你们自己的大核桃供应商没货了?怎么会没货的?哦,是说没有这个批次质量的货了?那有更好一些的也成啊!什么?一斤要涨价15块钱?你坑我呢,我的成品又不能涨价!”
“换供应商!这个供应商太没实力了!”
一连串的应急事件,把田海茉打得有点懵逼,
焦头烂额之余,她赫然发现自己真的玩不转突然变得庞大的生意。
增长太快了,没有给她留够足够的时间学习成长。
无奈,她只能亲自跑回金陵找了趟冯见雄。
“小雄,你想入股么?我借的200万全部下去了,也没东西可以抵了。但是果果家的厂子太小,按照现在这个销量增长速度,我们的产能很快就跟不上了。如果条件不具备随便扩产的话,我宁可选择脱销不卖。这种生意出一次食品安全事故就全完了!”
面对风尘仆仆的田海茉,冯见雄依然淡定。
倒不是说冯见雄真的对于实业创业那么在行、以至于可以指挥若定——事实上,冯见雄只是一个顶级嘴炮喷子,实干并不是他的长项。他最多只能在战略上提点田海茉,顺带给点管理注意事项而已。
他能够如此淡定,主要得益于田海茉的生意规模还太小。
以冯见雄的身家,魄力,几个亿以下的生意,他都可以淡然处之。因为他底子厚,输得起,可以慢慢试错。
他淡定地劝说了一句:“所以,你只是缺钱,想扩大生产?这种事情可要想清楚了,别冲动。因为一波广告效应,暂时激起的追捧热潮,一般都持续不了多久。设备的固定投资回收周期可要长得多。”
冯见雄说的这番道理很现实。
搞实业不比互联网创业。哪怕是电商,看似属于互联网产业,但如果是自营品牌,那就没有纯粹的二道贩子那么轻装上阵了。
后世那些流量变现的网红,一般都是选择卖衣服。比如朱雪梨之辈,那都是绝对不会插手生产环节的,都是自己火了就爆款拿货,一点重资产风险都不承担的。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苹果公司都不会自己做生产,而是要外包,固定资产越轻,品牌经营方风险越低。
一旦亲自脏了手,干那种生产性的脏活,即使眼下因为增产带来的净利润不错,设备固定投资却要折旧上好多年才能收回来,中间有个变故就完了。
而田海茉却是把爹妈的积蓄都押下去了,所以她是在赌命,输不起。
如果败了,或许不至于真的万劫不复,但她肯定没脸再说什么“证明自己不是花瓶,不用以冯见雄女友妻子身份出现也可以靠自己取得成功。”
届时,她这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伏低做小,成为冯见雄背后的贤内助,忍受世人的一切诟詈诋毁。
用“近年来华夏最败家行为排行榜”来看,田海茉甚至可以算是其中最败家的一类:把房子抵押出去,却只为了投资实业。
真傻。
……
“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坚持希望你追加投资。盲目扩大生产肯定是不对的,不过我觉得再扩大一两倍不会有问题。
我和果果核计过,如果后续还有更强力的炒作推广计划,一两年内的产能都可以消化掉。另外,我们在投线的时候已经尽量考虑设备的通用性了,以后稍微调线一下,就可以挪用到各种风味坚果的生产上,哪怕切糕扑街了还有后路。
我希望再增资300万,如果你希望入股就入股好了,如果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值钱的可以抵给你,那就抵押吧,利息高一些也没问题。这些钱应该够我周转两年,熬到盈利期,或者至少是品牌得到风投认可。到时候你一定可以高价退出的——如果你想退出。”
田海茉很决绝,给冯见雄最后摊牌道。
300万,对冯见雄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影响他决策的,关键是他看不看好田海茉这种扩张速度。
冯见雄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就准备按照原先的固定资产投资占比来算股份价格?我入300万,就给我占将近50%?那你不是为人作嫁了么?”
田海茉狡黠地一笑:“怎么能这么算,我和果果经营了这么半年,‘三只松鼠’品牌和‘松鼠果业’这个商号都已经具有品牌价值、无形资产了。这些品牌价值在计算股权价值时难道不应该估算在内么?”
冯见雄哑然失笑:“倒退一周你的‘三只松鼠’都还不值钱呢,是我撮合了江南卫视和小马的宣传战,你的品牌价值无形资产才一下子暴涨起来的。我还没跟你结算我这边的宣传费呢。”
田海茉公事公办地耸耸肩:“你可以开个价,一起算进去么。我就当你出了300万,外加你觉得你对这个品牌的贡献额。”
冯见雄玩味地看着小情人,从对方的眼神中找了些端倪:
“所以说,你已经找外面的人评估过眼下‘三只松鼠’这个商标被你炒作到值多少钱了?不会乱花钱了吧,有我这个资深法务人男朋友,还有我姐这种在四大所工作的资产评估师,你居然找外面的人,有点儿不地道了。”
“没花钱,我白让人评估的。”田海茉很潇洒地一捋自己的黑长直秀发,神色颇有些得意的傲然,“我主动透出风声,找上次你结交的投资人徐总,忽悠他说我有意拉他投资,问他有没有意向,如果有意向请他的人给我估个值。
他应该没怎么上心,但至少还是随便找了个人给我估值了——他的人说,按照目前的知名度和炒作热度,三只松鼠的品牌无形资产,大概也价值400万吧。”
好狡猾的小姐姐!就这样白骗外面的资产评估师给大致粗略估了一下!
田海茉最后单刀直入地摊牌:“我相信,他估400万肯定是偏低的,因为他也想压我价——不过,既然你是我的男人,有便宜就让你占好了。如果你愿意投,外面的人骗我说只值300万,我也信了。”
真是个亲夫妻明算账的爽利妹子。
冯见雄大致算了一下,一个有上千万人在电视上、网上知名的品牌,而且激起了短暂的网红热潮,400万肯定是值的。
如果接受这个设定,再算上田海茉此前ALL-IN的200万、以及高穗果用高家原先炒货厂那些陆续追加进来的设备、厂房出资,以及他冯见雄准备新追的300万投资。
那么,他注资之后,公司的估值恐怕要过千万,他的300万投资只能占30%左右的股份了。
“那行,我看好你。我要35%,5%就算是我为你拉来外部宣传资源的折价——放心,以后我还会继续为你拉宣传资源的,你能省掉的广告费,就远远不止这么多了。”
冯见雄一边答应,一边心中还有些不解。
“你明明可以温顺地做我的女人,为什么非要这么费尽心机去枉做恶人?难道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可以靠自己,就这么重要么?”
冯见雄一边质问,一边已经很有侵略性地把田海茉那一身商务裙装弄得衣衫不整,又狠狠地征服了她几次。
第104章 人红是非多
方饮建业水,又食武昌鱼。
田海茉的松鼠果业刚刚在电视上小小地爆火了一番,她的新产品就被同行列入了观察名单。
此时此刻,距离她家的切糕产品上线,不过才刚刚一个月,而距离上电视节目更是连20天都不到。
大江上游,千里之外的武昌。
光谷开发区里的一幢普通写字楼中,一家成立了大约两年的连锁加盟果品公司里,就有人注意到了田海茉的爆款新品。这家公司的经营主项也是各类加工坚果,所以双方算是重合度比较高的同行。
按说,冯见雄的第一波传媒推手,并没有让田海茉的影响力波及多大范围,只是在江浙沪一带小小爆款了一把。这种程度,一般来说还不至于进入同行的“对标竞品分析”列表。
不过么,天上九头鸟,地上HB佬。华夏那么大,总有心思比较鸡贼敏感一些的人物能见微知著——鸡贼这个词,在这里并不是贬义,事实上冯见雄本人也是个有点鸡贼属性的家伙。
这家注意到了田海茉的公司,名叫优品铺子,公司老板姓柳,名叫柳洋。
优品铺子两年前成立时,并不是一家电商向的企业,而是连锁加盟店为主。柳洋花了将近两年整的时间,把优品铺子的连锁店铺到了故乡鄂省的大部分重点地级市。
今年暑假的时候,他又成功把步伐扩张到了邻近的湘省,如今几个月下来形势扩张得也不错。
在柳洋的计划里,花一年的时间深耕湘省市场、验证他在鄂省摸索出来的标准化套路能否实现。如果一切良好,那么明年暑假他还会向东发展进军赣省,进而加速分裂,再往东扑向江浙沪市场,最终扑向全国。
电商的网上渠道,毕竟是新事物,柳洋也挺接受,从今年开始也开了淘宝上的旗舰店,算是慢慢摸索。
这样的发展环境下,任何在东部市场突然崛起的同行,都是值得研究的。
他手头的材料,是秘书一早送来的,只不过是一大堆潜在竞品的分析报告,内容很庞杂,最前面是个流水账的简表。
做秘书的人,分析不出这些要送到老板手上的东西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所以只能是混在一起送来,等老板看了目录后凭直觉判断哪个该详细研究,再提要求。
柳总看到松鼠果业的切糕业绩,几乎是立刻凭直觉感受到了这个潜在对手值得研究,便立刻把女秘书喊了进来:“小吴,让市场调研部把这家‘松鼠果业’的详细业绩拉出来,这个数据太笼统了!我要的是淘宝的后台报告,包括复购率。”
“好的我这就去。”女秘书小吴闻言一凛,立刻下去传达。
“等等!”柳洋喊住了她。
“还有什么吩咐?”小吴谦卑地问。
“这家的东西,有样品么?拿几块来尝尝。”
“好的柳总。”
小吴去传达了要求后,立刻从研发部弄回来几块分析用的样品(当然还没拆包装),送到了柳洋的办公室里。
早上战略调研部门送上来的材料,其实已经很尽职尽责了,但是有些数据,如果老板不特别关照,是不可能拿到的。
比如,某个电商竞品企业在淘宝上的用户复购率、存留率。(公开数据只有销量,但是销量背后看不出构成成分。)
这些数据都是商业机密,正常来说,世上只有两类人知道。
一类是竞争对手公司自己;另一类,就是淘宝平台的数据管理部门。
竞争对手那儿的数据是弄不到的,除非直接挖叛徒跳槽。
那么剩下的路子就只有一条了:收买淘宝网的数据管理部门相关工作人员。
事实上,这种事情一直没有断过。虽然马风一直在强调客户数据安全问题,也在严打偷偷出卖客户数据的行为,甚至送过一批人去坐牢,但内部腐BAI四五年内都没法100%杜绝。总有相关要害岗位的人经不住市面上商家的诱惑,偷偷如何如何一番。
从这样的渠道拿取竞争对手的详尽数据,肯定是要出点血的。这也是为什么柳总本人不发话的情况下,优品铺子的市场调研部负责人不会主动花这个冤枉钱尽调某个潜在对手的爆款。
等详尽数据的同时,柳洋先把表面材料看了一遍。
当然,顺便也拆开了那几块糕,尝一尝味道。他经营干果业将近十年,有时候仅靠一条舌头的品尝能力,就能抵得上采购部门那些成分分析仪器。
凡是他吃过的东西,用料好坏、材料成本大约要多少钱,就能吃出来。
“松鼠果业,目前成交量最大的业绩在于海外单,靠的是独家代理‘L干妈’辣酱。月销量几百万件,每件6瓶装包邮。国内销量反而只有海外的四分之一,而且集中在江浙沪,国内外价格分别是……”
柳洋根据经验和国内辣酱业的成本价核算了一下,发现这笔生意流量确实很大,但纯利润应该不高。
“L干妈”这个牌子,是出了名的不给经销商留利润。反正他家的口味好,牌子大,店大欺客。
所以田海茉这个业务的主要作用,应该是为自己的店获取一个稳定的流量来源,并且让上百万用户形成“收藏并定期点开这家店铺”的习惯。
换言之,要想真正赚钱,还是靠收藏店铺的人多了之后,出店铺里其他货来获得高纯利率。
而眼下的切糕,显然就是那个高低配中的“高”,看起来单件毛利率不菲。
“1块起卖,净重50克,单块9元,不包邮。月销量24650块。”
“中包装10块一包,净重1斤,88元包邮。月销量43686包。”
“大包装20块一包,净重1公斤,168元包邮。月销量5677包。”
每件单品的月销量,是所有人都可以直接在淘宝网上,以买家身份就看到的——当然,如果卖家有刷单,那么那些刷出来的假销量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考虑到这个单品的火爆、以及如今网上完全没有竞争对手,柳洋觉得田海茉没必要花刷单的冤枉钱。
玛仁糖不是谁想卖就能卖的,汉人即使要赚这个钱,也得掂量掂量政策风险。而国内精明的商人,99%都是汉人,所以把汉人排除在外,就等于是排除了99%的竞争对手。
还刷个什么单。
柳洋便把上面几个数据核算了一下,按照净重来算,田海茉这一个月的累计出货量也不算多,也就二三十吨,回款现金流大约有400来万。
算完这个数字,柳洋把报告合上,然后先喝了几大口水,漱漱口,再把手头剩下的小半块糕(大约20几克)一口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味。
松鼠果业家的糕,小包装并不精美,样子和尺寸都跟外面的沙琪玛差不多,只不过密度比膨化了的沙琪玛要高得多,但也不像三轮电动车上卖的那般压成压缩饼干一般硬。
口感微硬,含一会儿再咬刚刚好。
“枣泥绝对不是宣传的纯和田大枣!应该只是掺了和田枣,分量不会超过三成!”
“葡萄蜜倒是有新江的马**葡萄果香!”
“大核桃是钱塘临安产的,不是大西北货!不过临安的大核桃也不差,基本上和小核桃差不多有名。”
每品味一次,柳洋就喝一口水略微漱一漱、咽下去一些。
彻底吃完时,他已经凭自己的舌头尝出来:这种糖一斤的物料成本大约在40几块钱。
再算上人工生产包装,可以100%确保控制在50块以内。再把公司的管理费用、设备厂房固定资产折旧、财务成本统统摊销下去,55块可以搞定。
而田海茉一斤要卖88块,那么这里面差额的33块钱,就是利润和发货物流费用、广告宣传费用。
电商的包邮快递成本容易算,平均扣掉8块钱好了。
广告费是推算不出来的,因为柳洋不知道田海茉烧了多少钱来推广、有多大的破釜沉舟魄力,除非年底看到对方公司的财务报表。
不过如今市面上,柳洋并没有看到过松鼠果业打广告,似乎它的突然崛起,靠的就是电视专访以及热点营销的网络炒作。
假设田海茉真的没有花钱,那就是卖一斤净赚25块钱,纯利润率将近30%。
这可是纯利,不是毛利。
这世上,毛利40%的生意,纯利最后能有10%几也算不错了。
柳洋的眼神,顿时就热切起来了。
“要不要也学学别人?算了,要谨慎,不如先准备起来,然后看看她这份生意能不能长久。”
柳洋思前想后,把自己的冲动压制下去。幸好就在此时,市场调研部的人也很给力,已经为他要到了从淘宝内部窃取来的竞争对手详细数据。
“柳总,这是您要的材料。”秘书小吴恭恭敬敬地把一份报表放在他桌上。
“你下去吧,嗯,等等。”柳洋下意识吩咐了一句,“让人力资源部门留意一下,今年营销或者生产部门,优先招一两个信那个的、西北地区的员工,最好是学校还不错的应届大学生。我们公司也应该注重民族团结嘛!”
“啊?柳总,这……好吧,我去传达。”秘书小吴有些尴尬,心说鄂省又不是什么外来务工人员流入较多的省份,去哪儿找特定来源的外地人?
人家要外出打工的话,怎么也得去长三角珠三角啊。
没办法,只能去武大找找看有没有西北省份的应届生了。
第105章 共享单车为什么贵
柳洋让秘书小吴转告人力资源部门留心一下西北白人雇员,只是有备无患,并不代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复制松鼠果业的生意。
这世上,只有下属做好准备、等待老板临幸的;
断没有等老板来了兴致,却得提着裤子候着的。
老板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最后吩咐了却不要的东西,那都再常见不过了。
何况,柳洋也是知道市面行情的,这年头,在跟政府打交道的事情里面,“无知美少女”总是最好混的。
所谓“无知美少女”,自然是指武当派人士、留美归国知识分子、少S民Z、女人。这样的人进了机关或者事业单位,同等资历同等条件,优先提拔一两级都是家常便饭。
多储备几个这样的人才在公司里,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秘书走后,他继续细细查看市场调研部送来的淘宝平台内部数据。
钻研了一会儿后,他原本跟风的想法就有了些动摇。
他想了想,一个电话把市场调研部的负责人喊来自己的办公室。
两分钟后。
“柳总,有什么吩咐?”
“小薛啊,坐。”柳洋也没看来人,只虚抬了下手臂,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然后自己抿了口茶水,皱着眉问道:
“我一开始看前台的公开数据,就琢磨着一个问题:这家松鼠果业卖的切糕,居然连不包邮的1块起售,都能卖出2万4千多块。成交笔数接近1斤装规格的六成。而两斤装的又略有优惠,但只卖出了5千6百多笔,只有1斤装规格的13%——你觉得,同样规格的产品,这样的成交笔数构成比例,说明什么?”
被称作小薛的市场调研部负责人显然是把材料拿过来之前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反应非常快,几乎是应声回答:
“柳总,我觉得这说明对方目前的成交客户,大多数都是抱着试试看、尝尝鲜的好奇心去买的,并不是真的因为切糕好吃。
只是前期南边湘省的芒果卫视上播出的当地新闻,激起的民族误会比较大,舆论热炒,80后90后去尝个鲜围个观。
如果要为这种行为对标的话,我觉得就和‘NICONICO视频网上有个叫金克拉的化肥广告素材被集中鬼畜了,所以大家买一袋小包装化肥回家供起来,享受那种参与创造历史的精神快感。’
真正的农民买化肥都是买大麻袋的,而90后渣宅买化肥只会买一两斤的小包装,因为他们就是收藏的,不需要真的洒。切糕也是一样,所以那么多人只买9块钱一两的小块,宁可再自己掏8块快递费,对他们来说,吃过就行了。”
小薛说得有些碎烦,不过问题倒是分析得很清楚。
柳洋微微点头,这个观点和他自己刚才想到的也有些不谋而合。
他怕这个市场,不能长久。
如果绝大多数的客户,都是买一次、吃过了就再也不买,那他现在再进入这个市场,显然就有些不划算了。
毕竟,搞实业不比搞虚拟经济。
供应链的调整,无论是设备的采购、扩充,还是产线工艺的调整,原材料供应商的协调,那都是要时间的。
柳洋自己的账自己清楚,就算他今天就下令搞切糕,等产品上市那也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如果一个多月之后,这波风口彻底过去了,怎么办?
小薛见老板在沉吟,就知道老板也是倾向于这种观点的了,于是他壮着胆子又加了把火:
“柳总,有些话其实不用我说。相信以您的智慧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从淘宝网方面后续拿来的内部数据看,他们那5万多个一斤装的单子,只有5%左右的同一账号复购率,三次以上购买的账户更是只占到2%。可见,他们的回头客少得可怜。
复购率的数据,比单品成交量比例更能说明问题。所以我估计,哪怕是那些凑了88块一单的,很多人买回去也不是一个人吃,而是一家子分一分,甚至同寝室室友们分一下,每个人尝个鲜。
将近90块钱一斤买吃食,对于如今的收入国情来说还是太高了,我们公司从来就没买过这么贵的单品,连纯的小核桃仁都几乎卖不出去,只能用劣质的。就算江浙沪市场的消费者收入水平高一些,也是承受不住这种高端路线的快消品的。
要想推广到全国,更是千难万难——最多再推广到相对有钱点儿的两广,而其他内地省份肯定是吃不起的。”
那么多真凭实据摆在柳洋面前,他也不得不持重了。
尽管这个机会看上去有些可惜。
他最后拍板道:“让采购部把供应商都先谈起来,稳住吧。把做切糕需要询价的原料都敲瓷实了,具体怎么做他们懂的——就告诉供应商近期会有大单,吊住他们的胃口。生产部也把调线工艺方案先做出来。
如果到时候对方还有新一波的市场营销推广,我们就立刻加班加点上这个产品,跟一波顺风。如果松鼠果业没有后招了,我们就犯不着了。”
如此一来,等下一波行情真的来的时候,优品铺子的跟进速度可以快一些。而如果没来,也无非是供应商被画的大饼忽悠了一下,优品铺子自己不会有损失。
柳洋这个决策,显然是在赌田海茉的后续动作。
他不相信田海茉会在这波行情冷却之后坐以待毙。
如果田海茉再次花大钱做广告费、或者花式炒作推广,把切糕这个概念再次推向全国、推向新的高潮,那他就跟。
如果田海茉在这波行情过去之后认命了,那他就当没发生过。
一言以蔽之,让他柳总花有利于整个行业的广告费,他是不会去花的。但如果有同行砸了巨额广告费足以让整个行业受益,那他肯定是要白白跟风的。
算盘精着呢。
……
柳洋能想到的问题,田海茉和冯见雄当然也能想到。
为了偶尔的一波销量高潮,就贸贸然购置进来大批生产设备、扩大投产,那是风险很高的事情。
从财务上计算,“卖一吨糖就净赚四五万、一个月卖二三十吨、净赚120万”,看上去很美。
但谁都知道,这种算法的前提,是按照经典的财务固定资产折旧年限。
比如,按照《华夏人民G和国企业所得税法实施条例》第六十条规定:除国WU院财政、税务主管部门另有规定外,固定资产计算折旧的最低年限如下:
房屋、建筑物,为20年……飞机、火车、轮船、机器、机械和其他生产设备,为10年……与生产经营活动有关的器具、工具、家具等,为5年……其他运输工具,为4年;
换句话说,田海茉为了扩大生产而增投的设备,按照税法最快也要5年甚至10年才能算报废。
所以把那300万投资平摊到5年60个月里,国家认为她每月的设备折旧成本才5万块(当然还有利息问题,比如可以把设备资金来源伪装成是贷款来的,那样可以在账面上多体现一些财务成本)。
可是事实上,在那些短平快的一波流生意里,谁的设备特么能真的用上五年?
或许一年之后,设备确实还没坏,但产品已经过气了。机器放在那里吃灰生锈也没法开工、没订单开工。除非调整工艺改造设备发挥余热,或者把确实没前途的设备低价卖掉淘汰。
后世2016年到2017年国内那些自行车厂,之所以给共享单车企业生产自行车的时候,就普遍收取远超出正常人记忆里的车价,以至于让大众惊呼“工业产品不是一直在降价么?什么时候自行车变得这么贵了?”。
这里面的关键原因就在于激增的订单量,逼得自行车厂购置新设备扩大生产。
税法认为这些造自行车的流水线要五到十年才折旧完,但谁都知道共享单车的非理性烧钱大战最多两年内就结束了。那些互联网资金背景的公司就会纷纷倒闭,最后只剩下类似滴滴快地一样的两家头部企业,比赛谁失血速度慢,然后收购吞并对方。
这种大背景下,自行车厂给车子定价时,就必须“把国家认为我5年才报废的生产线,实际按2年就报废来算成本”定价,把每辆车的产线折旧成本提高2.5倍,自行车自然就贵了。
田海茉不是学法的,所以有些东西,只能是一边前行,一边偶尔靠冯见雄甚至冯义姬给她科普其中的风险。
“所以,你想过没有。国家认为你5年才报废的生产线,有可能半年之后切糕热就过去了,你就只能贱价处理旧机器了。
按照经典财务算法,你现在每个月在净赚120万利润。可事实上呢?你就算祈祷这波热潮三个月内不消褪,你的前三个月所赚,也只是刚刚把固定投资彻底折完,保个本。后续这波切糕热能继续火下去,才是你真正净赚的部分。”
这条经验,当然是冯见雄劝说田海茉的。
但也是田海茉经营了一个多月切糕之后,才深切体会到的。
如果没有这一步步的前行,她或许都理解不了这个逻辑模式。
“唉,还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和小雄平起平坐的女强人呢,真是失败啊。”田海茉觉得心好累,自己那么努力,似乎总有盲区,不如优雅旁观的冯见雄看得清楚。
她也只能腆着脸,虚心地继续求教:“小雄,如今你入股也入了,公司赚不赚,都有你的35%,再想想有没有继续扩大影响炒作的后招呗?实在不行,我咬咬牙从毛利里拿出一部分,去淘宝上买直通车广告吧?”
“你就知道买淘宝的流量,你还懂啥!”冯见雄吐槽了一句阿狸系出身的女朋友,“这事儿还得靠我。”
第106章 舌尖上的华夏
在冯见雄的预算里,“消费升级”这股大潮,在美国次贷危机为代表的全球金融风暴,重创摧毁华夏的外贸出口之前,是不会出现的。
人性就是这样,能够赚粗放型躺着赚的钱,就没人会去精打细算赚集约型的钱。
09年以前的世界,属于炒房团和煤老板。哪怕是后来风光无限的一堆高科技公司,当时也差不多快到增长瓶颈了。看看大疆无人机和科大讯飞这种偏硬的科技公司,06~07年时的融资困难程度(相对于后来09年以后),就可见一斑。
冯见雄本人固然没有想过插足实业,但既然田海茉掉进坑里了,他也得帮忙绸缪一下。
“到2009年之前,只有靠切糕这种有吸眼球效应和恶搞效应的单品维持住了。其他的消费升级爆款,老百姓是吃不起,也没那个心思乱花钱的,国家也不鼓励扶持消费升级。只有短暂看到炒房无望、资产增值无望,人类才会报复性发泄性消费。”
“光靠孟哥那边那些新闻报道类的节目,今年把宣传热度撑过去是没问题的。但是08年整整一年的过渡期怎么办?肯定得再上一手更重磅的宣传手段了。”
这就是冯见雄的具体盘算。
他觉得有些心累,田海茉这点破生意,就算很成功,每年的赚钱也就几百万几百万级别地赚而已。
哪像他,搞点儿务虚的法律骗术布局,每年轻轻松松一两千万,一个螺丝钉一块原材料都不用脏手。
而他花在田海茉生意上的精力,真的不比搞点儿“骗取司法认定驰名商标”、“骗取高新企业资质”要少。
实业祸国啊!
……
时间悄然迈入了11月下旬,切糕上线满一个月的日子。
史妮可那边又帮冯见雄结清了一家成功拿到驰名商标的客户的尾款,让冯见雄手头愈发宽绰起来。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于是他一个电话打给田海茉:“茉茉姐,后天你自己定航班,飞到京城等我,有个事情要找人谈。”
电话另一头的田海茉看起来很会过日子,谴责了冯见雄一句:“这么急?你会不会当家的啊!不知道机票提前订能打折便宜好几百块钱?也不问问我有没有空!”
“我这是在为你办事!给你联络新的炒作推手,你还好意思考虑自己有没空?本来这种事情就该你自己跑的!”冯见雄针锋相对地吐槽了回去。
“好吧,那我跟果果交接一下。我又没说不去,下次拜托你多提前些日子做好计划,别临时拍脑门,一千块钱也是钱呢。”田海茉一边答应,一边绵里藏针地稍稍抗辩了一下。
两天后,冯见雄从金陵起飞直奔京城,而田海茉从钱塘起飞,殊途同归。
作为热恋中的情人,都没时间先开三四百公里汽车集合、然后一起双飞去京城,也可见这两人的忙碌程度有多夸张了。
冯见雄的航班比田海茉早了将近一小时到首都机场,所以他也不急于进城,而是在机场一边看新闻一边慢条斯理把早餐解决了——他是提前和田海茉了解过,知道自己比田海茉的飞机早到这么多的。所以特地早上睡了个懒觉,连早餐都没吃就先上飞机了。
足见冯见雄这厮有多么节约时间。
吃完早餐,还有点时间,冯见雄就在机场找了家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好车。交了押金,预定租期一周。
办这种灰色的生意,显示自己实力很重要,所以每天打车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有外人司机在的话,客户会不好意思,怕行踪会泄密,很多事情就没法谈了。
11月下旬的京城,已经颇为寒冷,又碰上了一个白色下雪的日子。
田海茉特地穿了羊驼绒的呢料大风衣,戴了防风的大墨镜,在钱塘上飞机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燥热,到了京城下来却是刚刚好。
这幅情境装扮,让田海茉不由自主就回想起一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作为阿狸巴巴的实习生,和法务部的俞总来参加研讨会,还跟客户喝酒喝倒了。
而冯见雄也正是带着史妮可来参加同一个交流会,最后接回去一大摞“骗取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的大案子回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一晃一年,史妮可已经“作古”,受不了舆论的风言风语压力,“转职”成了冯见雄的地下情人。
而她也从去年那个喝得烂醉让冯见雄送她回房的闷骚少女,变成了被冯见雄彻底攻陷的状态。
说好的证明自己,说好的不当花瓶,却随着交往的深入,对冯见雄的愈发了解,变得彻底不能自拔。
那个男人的能力和魅力,实在是太有深度了。田海茉自己懂得越多,她才能欣赏出冯见雄越多的优点,让人迷醉。
田海茉一路走一路看着航站楼窗外的雪景,有些走神,直到被人拦住。
“嘿,想啥呢,这边。”冯见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脸略微狼性的表情,“啧啧,越来越有女人味了么。我就喜欢职场精英女性穿高档呢料风衣的样子,很有《2077扶桑锁国》上玛莉亚酱的风范。”
田海茉的表情浮现出一丝轻嗔薄怒:“你把我比作扶桑女优!”
“拜托,女优只是女演员的意思,别想歪好不好。新垣结衣堀北真希也是女优,人家正经着呢。”冯见雄调教了一句,见妹子的表情有进一步冰冷的趋势,才放弃了继续开玩笑,“好吧好吧,刚才只是科普,我说的这部是动画片,所以,没有什么女优。”
听冯见雄这么说,田海茉被冒犯的怒气值才消退了下去。不过那抹了保湿唇膏的诱人双唇,依然有透出一股冰镇果冻一样的凛冽氛围,让有征服欲的男人欲罢不能。
“说!今天到底是怎么个安排!我都来了,别卖关子了!”田海茉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如果旁边有人观察,根本看不到她说话的时候张嘴。
“别急,我租了车。路上和你说吧。”冯见雄说着,很绅士地拉过田海茉的行李箱,又馋馋地深吻了一下。
田海茉反抗无效,只能羞耻地跟上。
冯见雄一脚油门上了机场高速。
“我从某些渠道得知,央视最近好象有筹备过一些各地民俗美食的纪录片,但应该是因为资金或者别的问题,反正没有实施。
我是打算找原先在金陵认识的权姐打听打听看,她有没有内幕消息,帮我引见一下相关有拍板权的领导。”
田海茉微微侧脸问道:“你是说权此芳?那个原来金陵大学新闻系毕业、从江南卫视调到央视的?她应该没什么资历吧,能混多好。”
冯见雄点点头:“就是她,她当然是个菜鸟了。不过前阵子我了解过,她一贯是在新闻纪实类这块部门的,最近好象有微调,从专题访谈类调整到纪录片部门。我找她,无非是需要个人牵线搭桥。”
冯见雄口中提到的这个机会,自然是他前世看过的《舌尖上的华夏》。不过按照本来的发展轨迹,那个片子应该要再过三四年才会上映,而且第一季里面并不会出现切糕,而是比较良心地只上了一些不敏感的传统美食。
而要到再后面一年,《舌尖上的华夏》因为第一季收视率大火、网上播放量也爆棚,才开始疯狂拍续集。
续集么,自然也跟好莱坞那一票续集病的东西一样,各种潜规则夹带私货、质量下降。甚至有些编导的关系户个人事迹被大量加塞(比如毛坦厂还有啥艺考背景那几集)。而切糕本来也该是在第二季里才走上荧幕的。
冯见雄现在想做的,自然是在第一季里就打起“民族和谐”的政治正确大旗,只要央视拍这个片子,他就想办法搞定编导本人,把他要的东西加塞进去。
如果可以成功,而且最好可以体现“松鼠果业”这个品牌的话,那么随着这部纪录片的大火,哪怕到外面砸五千万广告费,起到的宣传效果都不一定有这个好。
当然,这种孤注一掷,田海茉是无法理解的。
她肯定没法想象冯见雄为什么会看好一部还没拍出来的纪录片。
“你凭啥这么看好这部还不存在的片子?再说了,人家连筹资都没影儿呢,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有决心搞这个拍摄计划?”
冯见雄成竹在胸地铁口直断:“拍摄计划绝对不会缺的,你要相信,我是打听扎实的。就跟好莱坞那些六大片商,人家的库里发霉了几十年的好剧本,都能摞到房顶那么高——我说的可不是粗制滥造的剧本,是从表面看质量都不输于大片的、真的好剧本。”
他都把胸脯拍得这么响了,田海茉没有研究过细节,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车子很快进了城,在东三环央视附近找了家五星级酒店停下,办理入住。
冯见雄租的是一辆迈巴赫,每天的租金就要两三千块,也难怪他不在乎临时订机票机票少打折一千块了。
做这种生意,从各个角度显示自己的实力和肌肉很重要。要是有门路的话,冯见雄甚至想在吴越省的驻J办请客——众所周知,京城最好吃的每个省地方特色菜,那都不是所谓的五星级酒店可以做出来的。而恰恰要去各省负责**工作的驻J办小灶才做得最好。
一切收拾停当,冯见雄给权此芳打了个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
第107章 巧舌如簧
东三环,燕莎附近某五星级酒店的扒房。
权此芳如约来赴冯见雄的宴请。
她在楼下报了冯见雄的名字,才被楼下守在电梯口的服务小姐引到这一层——这一层的电梯是锁了的,要服务小姐专门刷卡才可以解锁停靠在这一层。
如此私密的规格,让权此芳的内心稍许有些畏畏缩缩,不过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形迹可疑之处。她来到央视一年,毕竟还是基层员工,根本没资格被人这样拉拢腐化。
“看来,人家谈黑幕交易都是来这种地方的了,真是奢侈啊。”她心中暗忖道。
“权姐,这边。”冯见雄轻声呼唤,把权此芳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她连忙碎步小跑过去,在桌边坐下。
“小冯,小田,好呀。”
“茉茉姐你也认识的,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我也是为她的事儿奔忙——不过别外传,对外她还没做我女朋友呢。”冯见雄指着田海茉,对权此芳介绍道。
田海茉颇有风情地对权此芳微微点头,看着她椅背上挂着的羊驼绒呢料衣服,以及精致典雅的妆容、绝美的容貌,权此芳就是一阵自惭形秽。
“恭喜了,真是郎才女貌啊。”权此芳上道地恭维了一句。
女服务员等他们客套过了,安静下来,才从远处走了过来,请权此芳点菜——脚步先是略重一些,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醒耳声响,随后立刻变得轻微。
这都是京城最高档酒店扒房的女服务生训练出来的惯有细节——当走进的时候,前三步响一些,可以提醒顾客有人靠近了,免得顾客临时起意又说出什么私密的话被服务员听到。后面几步轻一些,则不会打扰到客人。
来这种场合,吃饭不是关键,关键是聊正事儿,所以没有人先点好了等客人来的,也没这个必要。
“我……还是你点吧?”权此芳看着一堆不认识的菜名,微微有些发怵。
“不喜欢这个口味风格?”冯见雄和煦地问了一句。
“不不不……都好,我是没尝试过。”权此芳连忙解释。
“那就从原料看,哪些是你爱吃的,随便点好了。”
菜式有可能没见识过,但料理的原材料不可能不认得,所以冯见雄坚持让权此芳自己点。
权此芳便硬着头皮点了炭灼松露鹅肝、普罗旺斯红酒小羊排裹薯泥等几道主菜,还有些配菜。
冯见雄看了看,见权此芳下手不够狠,又加了一道原产地阿斯特拉罕的伏尔加鲟鳇鱼子酱,这才让女服务员下单。
权此芳面有愧色,说话更加殷切了些。
等菜的当口,冯见雄仅仅略微客套几句,就不客气地切入了正题:
“权姐,不知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么。”
“有,你稍等。”权此芳说着,很干脆地拿出自己的手机,里面还有些偷拍的照片,可以佐证她的话。
她就指着手机给冯见雄解说:“你上次打听的《舌尖上的华夏》这个项目,我后来找台里想办法暗暗差了,其实计划05年下半年的时候就有人报上去了,当时提项目的编导是陈导。不过后来台里纪录片部的部长审批项目的时候并没有通过,陈导修订了两次拍摄计划,完善了内容提纲,也没能过。”
权此芳口中的“台里的纪录片部门”这种提法,当然是不规范的,但是圈内人都听得懂。因为央视理论上是有自己独立结算的制作公司的,严格来说应该电视台归电视台,制作公司归制作公司。按说电视台的领导无权管制作公司那边拍什么或者不拍什么。
但实际上,这两块人员交叉流动很频繁,所以权限交叉也是有的。
更重要的是,央视的很多制作方做出来的东西,也就立意光伟正了一点,真要说迎合市场、博取收视率和商业价值,那是往往要扑街的。
所以很多央视制作公司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直接指着自家电视台给放了。如果央视不想放,他们做出来也是卖不出去的。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没通过呢?”冯见雄恰到好处地追问。
对于没有通过这个结论,冯见雄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因为他后世本来就知道,这部片子要过好几年才会上映。
他所不知道的,只是这内部的原因,这才是他需要借重权此芳打探的关键。
权此芳显然是做好了功课来的,回答很是直击要害:“是纪录片部门的领导不看好这个题材的收视率,而且觉得……立意也不高,走政治正确路线也没多少政绩。”
央视乃至地方的上星省台,决定拍不拍某部片子,也不是完全看市场化决定的。有时候如果一部片子政治上非常正确,哪怕知道拍出来收视率肯定是扑街的,那也得为了政绩硬上。
比如说,在最近这几年里,自从前年芒果台靠着“超级女声”爆火、在网络视频兴起后依然收视率一枝独秀。好几个比较开放省份的上星省台,都眼红芒果台的成绩,开始琢磨着变着花样搞选秀综艺。
但是这种来钱、能让台里广告费暴涨的节目,并不一定能为领导人带来政绩和升迁。
恰恰相反,比如黔贵省那种市场化运作无望、当地人都出去打工十室九空没人看电视的地方,明知道走迎合市场没戏了,那就索性上《华夏农民工》这种节目。最后节目成功上达天听、被央视点名表扬。黔贵省台的相关负责中层干部,就有好几个因此得以上调央视。
权此芳说《舌尖上的华夏》被台里领导认为“既没有收视率,也没有政绩”,冯见雄是完全相信的。
毕竟美食节目都是有些庸俗的。食色,世上没有比这两个题材更庸俗的东西。哪怕是在网文界,明知国内吃货读者多,一开始还要些脸的写手宁可写无厘头的打怪升级,也没人想到写美食文。也只有和食相当的色系写手,容易转型探索。
如果不是后来“舌尖体”那种假酸文醋的旁白解说遣词造句、硬生生往上凑高大上的内涵,恐怕央视领导肯定会觉得这种东西毫无纪录片价值。
那么,“舌尖上的华夏”俗了之后,收视率是不是就有帮助了呢?严格来看也不一定,毕竟它的体裁还是决定了这就是一部纪录片,是严肃的,再俗也不可能跟那些搞笑综艺一般俗——
看看南棒国那些“拜托了,冰箱”,才知道烹饪搞笑题材能拍得多么嘻嘻哈哈,有明星有八卦有私生活爆料还有厨师们的互动……
高不成低不就,这部片子就难产了。
和权此芳一番剖析,冯见雄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所以,其实只要在收视率和政绩两方面,能够保证其一,央视制作公司方面就会考虑拍摄这部纪录片了?”冯见雄单刀直入地问道。
“理论上,就是这样。”权此芳点头认可,“不过你要怎么做呢?”
冯见雄深呼吸了一口,想了想,问道:“央视方面接受外部投资么?这种片子,拍摄成本大概能有多少?”
“拍摄成本么,这种纪录片交给我们央视自己搞,一集150万预算就差不多了……”权此芳下意识地说,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冯总,你是打算自己投资吗?”
她很是惊诧,以至于对冯见雄的称呼都从小冯变成冯总了。
“怎么?央视不会接受?”冯见雄抿了一口咖啡。
权此芳脑子有些混乱,想了一会儿,才发现问题也没她第一反应时那么不可思议。
“呃……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被接受吧。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央视的规矩向来都是很大的,首先不会随便接受社会闲杂人等乱投资。其次,就算接受了,条件也会非常苛刻。”
冯见雄微微抬手,制止了权此芳继续发挥:“有你引荐,怎么能叫‘随便接受社会闲杂人员的投资’呢?你就把你我结识的过程,一笔带过大大方方告诉陈导好了。
再说,我好歹也是进过中X部‘法眼’的人,我的口才和来事儿的能力,你是最清楚的。强调一下这一点,我不信陈导不会认为将来保不齐有用到我的时候。”
“那投资条件……”权此芳最后期期艾艾了几秒。
“条件是后面的问题了,首先得谈是吧。谈都不谈,你说再多条件都是没有价值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我的意向和实力转告给陈导,促成他亲自来和我谈。”
权此芳想了想,一咬牙说:“行,那我试试看吧,不过我提醒你。一般按照惯例,如果是台里觉得收视率风险太大的项目,就算你强行说服了他们接受外部投资,那你肯定也会被当成分摊风险的洼地来使用的。
估计对方肯定要跟你签收视率对赌协议,如果收视率扑街,你是不可能收到尾款的。而且即使你接受风险对赌,台里给你开的定金溢价也不会太高。所以你很有可能赔本。”
“行,你就跟陈导说,我接受在这个框架之下谈。”
第108章 不平等条约
权此芳享受了她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餐,然后回去把冯见雄的实力和诉求,伺机大致转达给了陈导。
吃饭的时候,冯见雄还允许权此芳故作随意地拍了几张照。
这种照片固然是不可能拿去分享到“QQ空间”里的(不是实指,只是假借“朋友圈”)。
只是在陈导已经对冯见雄这家伙稍微感点兴趣的情况下,允许权此芳不经意地泄露给陈导看,以彰显冯见雄的实力。
不然,阿斯特拉罕原产的伏尔加鲟鳇鱼子酱就白请了。
后世那些做微商的瘪三,捞到第一笔钱之后,宁可房子依然租住城中村、每天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就继续吃打折盒饭、也要先把自己人生的第一个30万拿去买宝马(还要按揭一大半,30万可远远不够买宝马,而且微商们5系以下的宝马都不好意思开出手)。
人家图个啥?还不是因为你私下里吃啥住哪儿下线肥羊是看不见的。而你开什么车出去,每次微商开下线发展大会的时候都是有目共睹的。
把钱花在能让别人看得出你是个“成功人士”、“营造了财富神话”,贪婪才能蒙蔽他们对庞氏的警惕,从而乖乖相信这是微商卖货而不是没货的空头传销。
卖嘴皮子的人,都是一个道理。
冯见雄的口才已经太出名了,但某些场合,口才太好反而会起到反作用,所以不得不用财富来洗刷。
因为越是知道你口才好,对方才越会担心你没实力、是不是PPT营销空手套白狼。
或许只有到了马风的段数,才能只享受装逼的好处,而完全不用承担逼装多了之后的副作用。
冯见雄的套路果然很成功,陈导被权此芳一顿润物无声地介绍,决定纡尊降贵和冯见雄谈一谈。
要不是如此,一个野路子的传媒人跑到央视来说想投资,还不被人轰出去。
当然,光陈导一个人还不能拍板,毕竟这事儿可能会涉及到“收视率对赌”——赌多少,那就不是央视这边的制作公司可以决定的了,得电视台那边也有相关的话事人。
也就是说,陈导还得再去请示拉人,这是一个三方的谈判。
……
两天后,依然还是燕莎附近的那个顶级酒店,只不过不是在扒房,而是在自助餐厅。
不过菜式的档次却是相差不远的,或许是为了便于自助,所以高档的海鲜刺身款式极多。
这种场合,权此芳只能算是一个引见陪酒的小妹,而正客则是两个中年男人。
经过权此芳的提前介绍,冯见雄知道对面那个戴复古圆片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便是陈导。而另一个有点谢顶的胖子,是央视纪实频道的牛部长——他就是陈导请来第三方拍板把关的。
陈导这人,看上去外貌不像个搞艺术的,头发剃得很简朴,只是个寸板头,居然给人有些憨厚的错觉。
而牛部长则是纯粹的中年油腻男,整个人都油光光的。
不过一旦说起话来,就都可以立刻看出:这俩人都是在官媒体制内淫浸已久的老油条。
刚进来的时候,陈导的眼神还有几分不屑,似乎在嗔怪冯见雄不上道——前天请马仔小妹都去扒房了,今天请正主居然来自助餐厅?
虽然五星级酒店也有很不错的自助餐厅,比如今天这场就是每位3880的,但毕竟跟扒房差了点火候。
他倒不是在乎这口吃,纯粹是因此对冯见雄的实力有所疑惑。
但也仅仅是疑惑。
他也不能理解,有实力花上千万投一部片子的人,怎么可能差这几万块吃上面的钱呢?这不是装逼装一半么?
幸好,冯见雄很快就为他解惑了。
因为是自助餐,也不用点菜,大家随便自己拿。这种档次的自助餐厅,人极少,也不可能出现某款菜式吃完了不补货、或者说需要食客抢夺的。所有人都尽可以温文尔雅。
闲聊客套几句、两三分钟后,五个人就各自拿了一盘食物,围坐在一张椭圆的长桌前。
“牛部长,听说你信佛?”冯见雄捧了一句。
“谈不上,随便信信,这不还是酒肉穿肠过。”牛部长对这个话题显得没什么兴致。毕竟大吃大喝的时候,谁都不想被提到自己信不信佛。
牛部长当然是信佛的——这就是权此芳打听到,然后告诉冯见雄的。冯见雄这才临时改为安排自助餐。
但凡当官的,如果升得还算顺利,而他们自己也心虚,解释不出自己究竟比其他曾经同期的同僚优秀在哪儿、为什么是自己升官了别人没升。
那么,这些人就很容易祈灵于唯心主义的幽灵。总得找个佛啊什么的来信仰一下,踏实踏实。(即使是自己送了钱跑了后门,他们也会选择性觉得是因为保佑。因为人脑是有自我保护的潜意识的,没有人能常年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还继续做下去,小偷强盗杀人犯都会为自己找正当性的心理暗示。)
甚至某些被别人运营选中、暴得流量机缘而走红的网络写手,或者是那些被问到“你想做什么音乐?我想红”的歌手,都会去信个佛以安慰“为什么偏偏是我火了”。
牛部长正是这样一个仕途顺利的例子。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自律,但偏偏又想假装信佛。
对付这种人,冯见雄自有一套说辞:“牛部长何必谦虚呢,酒肉穿肠过本来就不是坏事,这且不说。何况佛家有‘三净肉’、‘自死肉’,吃肉本身有什么罪过?无非是杀生的罪过罢了。不是为你而杀,甚至不是杀的,吃了那都是毫无罪孽的。
自助餐么,不是你点的菜,不管今天你来不来,它至少都得烧这么多备着,那就不是为你而杀了。如果某一天客人特别少,连基本备货量都吃不了,最后变质了还得白白倒掉,那就是枉杀,罪过就更重了。我们今天多吃一点,那是防止他们无辜枉杀,功德无量呐!”
冯见雄这番话一说,本来因为在酒肉场中被人问及自己信不信佛而觉得打脸的牛部长,表情顿时就亮了。
“还有这种说法?原来吃自助餐的时候,吃荤菜越多越功德?”
“那当然。”冯见雄说着,随口就引经据典了一番。
他本来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忽悠,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三净肉’、‘自私肉’这种佛门术语他自然能解释得头头是道。
但冯见雄比如今的世人更进一步的,就是雅俗共用、融会贯通。别人如今还没想到的歪理邪说牵强附会,冯见雄完全可以信手拈来。
“那我得多吃点。”牛部长不禁有些眉花眼笑,从来不在供应商面前露出饕餮之形的他,也有些忘形起来。
本来还存了几分小觑之心的陈导,也一下子逆转了看法。在心中暗忖道:
“这个姓冯的不简单,不单单是口才了得的问题了。口才,洞察,财力,都是上上之选。难怪当初在星岛一番谈笑风生,能入中X部法眼。”
对冯见雄的实力有了共识,后面的事情谈起来就不会太尴尬。
吃着橄榄油煎金枪鱼排,喝着勃艮第的干邑白兰地,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开始试探合作的价码。
“小冯,我也不当你是外行人了。价钱么,我可以跟你实说,我们央视拍一集这种纪录片,150万的预算是少不了的。按照陈导这个拍摄计划,7集,1000万总是要的。”
牛部长说到这番话时,微微打了个酒嗝,瞅了一眼陈导。
陈导心领神会地立刻接上:“我们这边也不是说不接受投资,但是投资方不能干涉任何拍摄计划、档次规格,也不能审计我们的财务,就是这个一口价……”
这个条件,冯见雄立刻就听懂了。
无非是外面那些影视投资人,投拍了影视作品之后,虽说不能干涉导演的具体创作,但好歹能潜规则加塞主角配角、还能让财务部门审计导演怎么花钱了、有没有中饱私囊。
而央视这边,一开始就说明了不接受投资人的外部审计。
可见,150万这个价钱是如何组成的了。
真放到外面市场化的制作公司,100万一集都能拿下来(已经考虑到大团队的长期出差费用),多出来的部分,不是采购吃回扣,就是人员额外巧立名目发福利了(央视摄制组出差,住的酒店吃的酒席,档次都要高很多)。
不过既然要跟央视混,这种潜规则也只能接受。
冯见雄忍着恶心,皮肉皆笑貌似很诚意地说:“150万一集么,不是问题。我相信你们也是为了精益求精。”
这话说得,连牛部长和陈导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花钱多巧立名目发福利,是“精益求精”呐。
牛部长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一棒槌后补了个枣:“当然了,只要作品拍得好,我们央视也是不会让投资方白白承担风险的——只要最后收视率对赌通过了,我们可以以200万一集的价钱购买独家首播版权。这样算下来,你还可能净赚400万。”
净赚400万,听起来很美,利润率有40%了。1000万拍的电视,卖1400万。
可是关键牛部长已经明示了:这里还有个收视率的对赌。
那就得看看,对赌的指标定的高不高,还有就是一旦没赌到,定金比例是多少。
冯见雄决定还是先暂时不问收视率,而是把交易模式敲敲定:“那怎么个赌法呢?如果没做到,如何处置?”
“一般情况下嘛……我们都是不管怎么样,先买两集的版权,放着试试看。如果收视率达标了,就把后续五集也都买了。如果不达标,后续的钱我们是不会出的,不然上面也交代不过去。但是你们还要负责把后面五集剪辑加快成一集,烂尾收掉,这一集我们是不给钱的……”
冯见雄笑着说:“都没尾款了,还要再临时剪辑一份?你们就不怕投资人不买账?如果直接把剩下五集白送给你们放呢?”
“没有收视率的东西,白送我们也不要!”牛部长斩钉截铁地说,“央视的时间段是很值钱的!”
这个说法,倒是出乎冯见雄的预料,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07年的央视还这么牛逼哄哄。
看的人少的节目,白送不要钱它都不放!
那按照这个谈法的话,就是冯见雄先掏1000万成本,交给央视制片公司的人去花天酒地拍片子、让他们的制作人员先捞一票福利。
拍完后,如果收视率对赌过了,那么好歹能卖1400万,净赚400万。
如果对赌不达标,那就只能拿到前两集的400万,净亏600万。
央视的电视台部门这边,看起来给了丰厚的采购价,但实际上他们不承担任何风险,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买亏。
要不是冯见雄对《舌尖上的华夏》这个本子很有信心,换个一般人恐怕真的对这种不平等条约看都不想看。
第109章 没成交的都是姿势不对
“吸血鬼!妈蛋!他们怎么不去抢?首映4%收视率?或者首映过3%给重播机会、首映加重播累计5%?
这种数据是一部纪录片该承担的条件?明年央视的年度热播电视剧,冠军能有8%收视率就不错了!”
田海茉借着和冯见雄先后去拿菜的借口,在取餐处一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假装等厨师烹饪象拔滑,一边压着声音吐槽。
也幸亏今天请的是自助餐,都可以随便走动,氛围才能宽松些。
牛部长了陈导心里明白冯见雄和田海茉肯定是跑开了去核价。但他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双方都需要一个安静的中场氛围。
牛部长和陈导,未必不需要临时磋商一下内部分赃。
面对田海茉的吐槽,冯见雄沉吟道:“估计这个累计5%或首播4%的指标,是牛部长这边的利益,不太容易松口的。除非我们在采购价上再作出重大让步。
比如从200万一集降到150万一集,说不定牛部长那边还有可能松口那么1个百分点的收视率对赌。不过我估计这种可能性不大,央视是不差钱的。
牛部长为公家省了采购费,他自己才有多大好处?人家的关键政绩,还是纪录片的政治正确逼格,或者收视率。”
田海茉属于成长型选手,和体制内人士打交道是她职场经验的短板,所以她这方面的想法还是比较幼稚的。
听了冯见雄的剖析,她立刻冒出一个想法:“那你是说要给牛部长个人塞好处?”
冯见雄立刻脸一板:“你想哪儿去了!一部纪录片,还是自产自销的。塞少了看不上,塞多了他岂不是在陈导那儿留下大把柄。我和你说,不要老是一遇到问题就想到塞钱解决!你这是把体制内的人脸谱化!
不就是4%收视率么,我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应承下来。陈导在这个问题上更好说话、算是半个自己人。我们先把牛部长应付过去,然后再让陈导知道这事儿难办,让他在别的条件上额外让让步。”
田海茉听得一阵无语:“你知不知道4%收视率是什么概念?你以为那么容易做到?我这两天可是做过功课的。”
“我当然知道!但我对这这个题材有信心!”冯见雄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他当然是知道这两年电视台系统的收视率行情的。
国内最后一部收视率破10%的电视剧,是2005年的央视年度冠军剧《亮剑》——这部剧很幸运,生而逢时,它诞生的时候,土豆网才刚刚开张,优酷还得再过四个月才能成立,网络视频对电视台的冲击还没显现出来。
而06、07两年,央视每年的冠军剧都会比上年冠军下降大约一成的收视率。到08年能有8%就不错了。
眼下能够破10%的电视节目,只有选秀综艺——因为选秀综艺是有时效性的,观众不太喜欢跟电视剧那样攒起来一口气看个爽,所以时效性节目受冲击力度明显要小一些。
这样的大环境下,纪录片要求4%收视率,已经是很高的了。
……
“牛部长,我们接受这个对赌——如果做不到,你可以不用掏尾款。但是我也要明确一下,既然我们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到时候央视这边200万一集的价格,只能买到一年的独家首播权。
发行期满一年后,你们当然可以继续永久重播下去,但如果其他电视台或者视频网站也想买我的播放权,你们不能阻止——这个条件可以接受么。”
冯见雄和田海茉商量了一番之后,回来给牛部长开了个挺干脆的条件。
牛部长本来还做好了冯见雄跟他就收视率讨价还价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对方倒是完全没有抵抗。
“我们本来也没想买断后转卖,原始版权归投资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他这么开价,莫非是觉得放过一年之后,这题材还能有余热再卖第二茬?那能有多少钱?这个条件可以答应。”牛部长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原则上没什么问题。
“这个条件我基本可以答应。”牛部长首肯道。
冯见雄佯笑着举杯:“那就干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制作层面的问题,我到时候跟陈导单独谈。”
几天后,冯见雄这边和央视相关的法务部门专员撮合了一下,先把投资对赌的框架协议拟了出来。具体的制作方权利义务条款还是空的。
牛部长这边上了会、把流程走了起来。
央视方面还验证了一下冯见雄的实力,让他45天内把拍摄保证金交到位。这些钱对于如今的冯见雄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了。
弄完这些,冯见雄这才抽空跟陈导谈制作层面的细节要求。
他又单独请陈导喝了一次下午茶。
陈导也是个明白人,这部纪录片本来就是他自己想拍的,只是央视不担风险不批钱才搁置了两年。
所以,冯见雄这个投资方的介入,理论上算是跟他站在一条堑壕里的。
为了让牛部长松口,冯见雄做出的让步、额外承担的风险,陈导也都看在眼里,他自然知道这些条件都不是白拿的,自己在拍摄的时候肯定要做出些让步。
“也不知道冯见雄到底想从我这儿松口拿到些啥?估计也就植入广告夹带私货这一条了吧?田海茉是个做快消品电商的,肯定是要顺势推品牌……
可惜咱拍的是纪录片,不是电视剧,没啥男主角女主角。不然让冯见雄报个名字,安排几个外围三线相好的女人进来,多少人情都还清了……”
把玩着那杯蓝山咖啡,陈导脑中乱哄哄地脑补着。
“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就两点。”冯见雄的开口,把陈导从自我脑补中扯了回来。
“首先,相信你也想到了,我要植入式广告——我这边有个很漂亮的白人美女学妹,做的事情也很励志很正能量很政治正确。也能保护民族特产文化,什么好处都占全了。这样的人和事迹,给个小半集的专场,没问题吧?20分钟就好,实在不行的话,15分钟也好。”
陈导一开始想说太多了。
毕竟央视黄金档一分钟的广告标王就得多少钱?哪怕是白天上班时段,包年每年半分钟的广告,也要好几百万。
不过纪录片这种东西,和广告又不一样。毕竟广告是包一年的,一年中365天,每天到这个点都会插半分钟。算下来那几百万相当于是一年里累计在央视曝光了180分钟,整整三小时。
而纪录片如果只重播一遍,那么20分钟的植入也才曝光40分钟,连直接买冷门时段广告的四分之一时长都不到。
精细核算下来,如果按流量曝光率算,冯见雄让他植入的这段,真靠直接花钱打广告,估计也就砸200万而已。
人家让给牛部长的让步,显然是远远不止200万的。
一番相互暗示、调整算法后,陈导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也就答应了。
“陈导就是爽快!兄弟也不会让老哥难做的!放心吧,我那个学妹人绝对漂亮上镜还能吸引眼球,这是双赢的,你见了就知道,绝对不会后悔!”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拍了对方一马匹。
陈导也看不出情绪喜怒,只是公事公办:“快说你第二个条件吧。”
冯见雄抿了口咖啡:“第二个条件么,我是希望你能加快拍摄计划的进度——你原来定的一个半月拍一集,太慢了。我瞅了下没那么多工作量,一个月一集绝对拍得完。”
陈导立刻变了脸色,似乎这个条件比第一个还难接受:“这个片子是要大江南北采风考察的,又不是直接拍就行!一集可能就要出差十几个不同的城市省份,怎么快得起来?”
他说的很是义正辞严,似乎是出于艺术家的操守。
这年头,拍电视其实是很快的,比如那些校园偶像剧,就一块校园布景片场用到死的话,最快三四天就能拍完一集,算上后期剪辑音轨特效,加起来也不到一周——后来那些根据收视率成绩边拍边放的周播剧,就是这个套路。
而《舌尖上的华夏》之所以慢,关键是素材的采风——看过那部片子的都知道,经常前一段还在两广的沙滩上抓沙蟹,下一段又去了云贵采松茸,再下一段到吴越挖冬笋。所以按照一集一集地拍,肯定是快不起来的,每拍一小段背后可能就是好几天乃至一周的出差。
但冯见雄觉得这都是可以通过通盘调整拍摄计划、把所有集里去同一个省份的几个剧情集中起来拍,就能解决。
关键还是看陈导愿不愿意这么干。
于是冯见雄把自己的具体操作想法说了一遍。
陈导忸怩了一下,依然在找借口:“集中出差的想法是好的,可是美食纪录片,附和时令很重要。春夏秋冬的物产都要拍到,我不可能这几个省只有春天去、那几个省只有夏天去,那样拍摄效果没法保证的……”
冯见雄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你应该知道,我是搞法务的高手。我这么说吧,不管你们是不是一集要出差一个半月,我都按照出满一个半月给你们算投资和成本。审计方面,我也肯定有办法帮你过关。”
“成交!”
“爽快,我希望明年暑假就能看到上映,最晚不要拖过十一。”
第110章 有怨报怨
一周之后。
陈导修订了两次拍摄计划,总算在既符合央视审计框架又能保证拍摄质量和内容的前提下,得以通过。
冯见雄也筹足了30%的首期投资,也就是300万,然后把钱打到了指定账户上——投资影视产品的投资人,从来没有一次性把钱都付清的,大多都是按拍摄进度分批到位。
双方之间的正式投资合同,也在一番锱铢磋商之后,在首期款到位前一天签了下来。
很快,陈导就带着自己的班底人马正式开工了,冯见雄也出席了开机宴,混了个脸熟。
至此,冯见雄能为田海茉这边做的事情,基本上也算是做完了,也对得起他在松鼠果业投的那35%股份。剩下日常经营中精益打磨的功夫,都得靠田海茉高穗果好自为之。
……
临了,准备回钱塘的前夜,冯见雄和田海茉在酒店里打了发庆功炮,然后趁着贤者时间语重心长地劝说:
“搞实业的生意还是要踏踏实实、戒骄戒躁。别觉得眼下一个月毛利100多万就很满足了,那是建立在一波流行情上的,风口过去就没了。
我估摸着,眼下这波行情,再撑个三四个月还是有可能的——猎奇而且愿意为猎奇花钱的,基本上都是90后小屁孩。这波人的购买力和零花钱丰裕程度密切相关,所以2月份过年之后有大笔压岁钱进账,会为所有渣宅朝圣型产品带来回暖。
所以,明年2、3月份的销量,我估计可以和今年12月、明年1月基本持平。每月平均销售额能维持住300万、毛利100万。到时候,我们的前提额外固定资产投资,应该全部折旧捞回来了,还能净赚100多万。
不过明年4月份以后,你要做好迎来淡季的准备,销量对半砍都是完全有可能的,甚至更惨。直到《舌尖上的华夏》上映之前,这波淡季可能会持续至少四个月,最多半年。这半年里你要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来,千万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放心,这都经历了几道波折了,我的成长肯定比妮可快比妮可靠谱。”田海茉的声音有些尖细,冯见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煞风景地提起史妮可。
或许,田海茉只是急于证明自己吧。
“行,那你好自为之,我不烦你了。”冯见雄的情绪有些寂寥,一把推开绵软的妹子,点起一根烟,走出卧室,怔怔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抽烟——他住的自然是套房,厅堂俱全。
处于贤者时间的男人,思路总是特别清晰。刚才田海茉提到了史妮可的名字,倒是提醒了冯见雄一件事儿。
他滞留京城跟陈导牛部长斡旋谈判这些日子里,史妮可那边又结掉了一个驰名商标认定案,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客户收尾款。
至此,当初接的那一系列驰名商标认定案,只剩两个客户还没结项了。冯见雄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该催一催,跟史妮可实锤好进度。然后安排刘教授那边把上放抽梯的论文陆续发完。
毕竟,即使是以刘教授如今在国内法学界的学术地位,给《法学研究》这种顶级双核心期刊发论文,偶尔小改一下也是免不了的,平均一个半月能发出来就算不错了。
而且,最终揭露“司法认定”被滥用这个问题的论文,显然不是一两篇论文就能搞定的,而是要先铺垫案例分析、然后拔高。
整个过程运作下来,至少要3个月以上,才能到“让国家工商总局警觉、并且下决心促成修订《商标法实施条例》”的程度。
换言之,哪怕今天冯见雄就给刘教授打招呼开始按计划发文。国家工商总局重视并动作,也得是3个月之后、2008年的农历新年都过完了。
只要史妮可那边的活儿,能在08年农历新年之前搞定,那就都不会误伤到自己。
还能封杀尽可能多的跟风狗同行。
……
便是基于这种想法,冯见雄跟史妮可煲了很久的电话粥。除了生意,还说了很多叙旧念情的话。
“雄哥放心吧,2月份一定全部到手,你就等着看总局年后公告的《2007年度新认定驰名商标名录》好了。”史妮可在电话里应承得很是爽朗,但那种爽朗的风格和往昔确实颇有不同。
自从不再做冯见雄的正牌女友、不存在证明自己配得上冯见雄的精神压力后。史妮可的办事风格和说话气场都坦荡了许多,给人一股原先做正牌女友时不曾有的踏实感。
冯见雄:“好,我相信你。”
史妮可:“对了,这么急着动手,是发现跟风的人里,有上次试图陷害我们的仇家了么?”
冯见雄一时没反应过来:“仇家?什么仇家。我无非是不想这种论文被别人抢了先——只要是我们自己没足够时间再走一轮的,及时把路断了,不就在学术圈越大名声么。”
电话另一头的史妮可还微微有些小失落:“原来不是为了报仇……我还以为你查到了上次举报我们法援中心违规、后来又通过匿名邮件对阿狸公司举报茉茉姐的人来历了呢。说不定就是某个跟风眼红我们的同行事务所……”
冯见雄嘿然一笑:“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惜这种司法认定驰名的生意,就算做不成,也无非是风险代理费收不到,不会倒赔什么钱。要想用这招把大事务所拖垮,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我也没必要到处树敌……
不过你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有备无患吧,说不定可以顺手为之小惩大诫。一会儿我去问问看茉茉姐,核计一下怎么顺藤摸瓜。”
冯见雄挂断电话,就快步回到卧室。
田海茉迷迷糊糊地,却还没有睡着。
冯见雄就毫不客气地把软玉温香的妹子推清醒:“你手头还有上次那个想对你不规矩的高健的电话么?”
田海茉听了,整个人精神都紧张了一下:“有是有,你要他的号码作甚?他跟我都闹掰成这样了,不会再有利用价值了。”
田海茉还怕冯见雄误会她当初对高健如何如何假以辞色、试图大事化小呢。
不过转念一想,田海茉就冷静了下来:她献给冯见雄的是第一次,这一点冯见雄自己是最清楚的。冯见雄可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至于小气到猜忌女生在此之前有没有被人拉过胳膊拉过手那种鸡零狗碎。
“放心,我只是打个电话给他,我有办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情报的——比如,当初那个给他发匿名举报邮件的邮箱地址之类。”冯见雄拍着肩膀安慰田海茉。
他当初可不是一时精虫上脑才要了田海茉做自己的女朋友。他对妹子的细心观察,是持续了一年多的,田海茉是个什么闷骚端庄的人品,他怎会不清楚。
——
PS:旧眼镜坏了,这几天更新不太定时,也没办法。当初的旧眼睛测瞳距不是用验光仪,不精确,结果配新眼镜发现验光实测瞳距比上一副大了2mm。只能先调大1mm慢慢矫正。
我有1200度的近视,戴了瞳距大1mm的新眼镜,连续几天看电脑就头晕脑胀的,对焦不习惯,估计要一星期才能缓过来。
第111章 大忽悠
“早啊……看啥呢。”
第二天一大早,田海茉慵懒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快十点了。
冯见雄已经穿得衣冠楚楚,在客厅里干了不少正事儿。他手边放着几张随手写的纸条,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也开着几张截图。
田海茉打着哈欠,便睡眼惺忪地询问他在干啥。
“当初匿名举报你的那个邮箱地址,我已经从高健嘴里撬出来了,是个黄易的163邮箱。然后,又通过天音姐那边,结识了一个前黄易的内部数据维护技术人员。我想跟踪到当初这个邮箱的注册环境和登录IP都不是问题。”
冯见雄的语气很平淡,似乎这些并不值得自得。
“周天音还认得这方面的关系?”田海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当然也更不会有吃醋的想法。
毕业以来,随着自己创业,田海茉多多少少总要借重冯见雄身边的一切资源。和冯义姬、周天音都接触渐深,慢慢有了些交情。她也觉察到冯义姬本来是想撮合弟弟和周天音的,但周天音本人并没有什么侵略性,所以田海茉也不至于对她有芥蒂之心。
“天音姐当然没这方面的关系,但是她家肯定能找出我要的联系方式——法院总有让网络通讯类公司协查取证的经历的,在司法需求面前,国内的通讯自由和隐私……毕竟不能跟苹果公司面临的环境比了。”
要不是冯见雄从来不想以公权谋私,或许托周家的关系直接找某些和谐监控组织,能更省钱。
但他不想留下那种把柄,良心上也不愿意。还不如给私人公司的雇员或者有技术的人赚这点灰钱。
“这么多弯弯绕,犯得着么,脑子都想疼了。”田海茉吐槽了一句,摇摇晃晃往洗手间走,“那你多久能查清是谁想陷害你?我先去冲澡了~”
“今天就行,”冯见雄回答得很自信,还颇为得意地补充了一句,“你太虚了,昨晚那么几次,我一个大男人都能起早,就没见过牛没累死地先耕坏了……”
“去死!”田海茉甩手抄起手边沙发上的一个抱枕,狠狠往冯见雄丢去,“嫌我虚回去找妮可啊!麻蛋从头到尾都姐骑上面动!换个马子你试试谁让你躺着爽一夜!”
……
田海茉泡完热水澡浑身利索清醒之后,淡淡化上妆喷上香水,跟着冯见雄下楼喝早茶。
就这么点功夫的当口,冯见雄居然已经把刺探数据的活儿搞定了——当然,是花了点钱的,然后对方不到半小时就把冯见雄要的数据给他了。
网上直接打钱,而且打钱的目标账户显然是一张非收款人本人的卡。钱一到账之后对方就线下肉体去了ATM机,蒙脸提现了出来(需要换好几台ATM机,因为单机当日提现限额比较低。)
只不过如今这种时候,几万块对冯见雄根本不叫钱。相比于搞清楚一个潜在的敌人,或者哪怕仅仅是敲定实锤一个原本的怀疑,那都是值得的。
田海茉并不是学法的,也没有接触过刑侦和民间调查,所以听闻这个效率的时候还有些一惊一乍。本来她总觉得那些互联网大公司的用户数据是很神圣的,大公司肯定不会出卖客户隐私。被如今冯见雄用金钱攻势随便买通了个家伙,她才觉得信仰微微有些崩塌。
“就……就这么轻松就搞定了?我还以为你要跟福尔摩斯或者柯南上面那样费很大手脚呢。”田海茉吃着港式菠萝油,语气微微有些诧异。
冯见雄抿着红茶,把嘴里的虾饺细嚼慢咽地吞下,理所当然地说:
“做律师,做私家侦探,这种非法取证的事情多了去了,关键看你找不找得到门路——警方抓捕嫌疑犯的时候,嫌疑人在哪儿上过网、搜过那些东西留下多少COOKIE,都是很轻松能查到的。
怎么?还觉得不好理解?那我举个例子好了,马佳爵知道吧?对,就那个滇南省大学杀了四个同学的。他犯案之后你以为警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他极可能去两广了?除了站台检查身份证留下了数据之外,关键就是警方第一时间调取了前几天他去网吧上网的浏览记录,还知道他百度搜索了去粤东和海南的交通情况,所以这个撒网的大方向就有了。网络时代,其实每个人都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透明得多。”
田海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查出来结果了么?爽快点儿,我不想听过程。”
冯见雄微微一笑:“当然有结果了——证明我一开始所猜想的不错,当初注册这个匿名邮箱的IP地址,就在京城一家品牌代理公司——也就是去年交流会上我撞见的那个号称在工商总局有门路的刘传栋。所以,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公司想给我们添堵,拖后腿让我少接几个‘司法认定驰名’的案子。”
田海茉听着,依然觉得有一丝不可思议:“对方就没做任何保密措施?这么容易被你查到?那这年头匿名岂不是没意义了?”
冯见雄吃了个蟹粉烧麦,摇着手指头指点道:“当然还是有意义的——首先,这次是他运气不好,算计到了我这种老江湖头上,所以活该。其次,只是说明这人对技术不了解,不重视,做事情大大咧咧。
如果换一个精细的老江湖,哪怕只是去不登记身份证的黑网吧上机,在黑网吧里注册邮箱、发匿名邮件,都不会留下那么大破绽。
不过这也正常的,那个刘传栋我了解过,既没过专利代理人资格,也没过司法考试,没有律师证。所以才蹉跎到只能接工商总局这块的商标类知识产权业务——因为只有商标品牌这块的生意,是不需要任何学术资质的。别的搞专利也好,当律师打官司也好,他都没这个本事。
这种不学无术只靠拉关系的本事赚钱的家伙,在技术领域能有多缜密的心思?估计就是个连COOKIE是啥都不知道的纯文科生。留下这种漏洞,再正常不过了。”
冯见雄这番解说,才让田海茉充分了解了这事儿背后的博弈。
并不纯粹是因为对手太煞笔或者事情太简单。只是他们恰好遇到了冯见雄这样的老江湖,两方智商差距过于明显,才让这桩追查显得简单了。
“那你有什么计划。”田海茉也不和冯见雄虚情假意,直奔主题。
冯见雄成竹在胸:“喝完早茶,我翻翻名片吧。去年研讨会上,记得收了不少名片,一会儿挨个打电话,看看还有哪几家至今不合行政审批的硬性条件、也没找到代理机构的。”
田海茉听得眉毛微微一挑,神情也凛然了一些:“你是打算助攻推给刘传栋那厮的代理公司?让他们白忙活一场?这做不到吧。”
“看怎么做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要对你男人有信心。”冯见雄吃完拿餐巾擦擦嘴,也细心地把手擦干净,这才拍了拍田海茉的肩膀。
田海茉如今穿的奢侈品,可都是不能洗的。
……
喝完早茶,冯见雄挨个儿打了一圈电话,都是去年交流会上认识的潜在客户。
直接挂他电话的人,当然也有。
不过,生意做到一定规模的,大多数对于圈子里的人还是能保持基本礼貌的。有些人脉低头不见抬头见,难保总有用到的时候。
只有刚刚成为暴发户小生意人,才会敢于“觉得这人估计没啥利用价值就直接一分钟都不浪费”,然后和普通宅人那样遇到一切推销都秒挂。
何况,一年过后,冯见雄手头的筹码也多了不少——去年他接过来的五单,已经有三单彻底收工并且结清款项了,那些客户都已经上了国家工商总局今年最新一轮的《华夏驰名商标名录》。
而冯见雄手头,也有当初的代理协议扫描件、影印件。这些都是可以现查的证据。
在法律圈也好,代理界也好,往昔的业绩,是一个牛逼律师或者代理人最好的敲门砖。
如果一个潜在客户有需求,你可以给他看实打实的铁证,证明以前代理过多少家、全部都成功了。或者曾经接过多少诉讼,胜诉率95%以上。
那没话说,哪怕要价贵上几倍,客户都愿意给你足够的耐心。
靠着实打实的成绩说话,冯见雄很快就接到了四五个愿意他上门面谈的客户邀约——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去年曾经怀疑他实力、嫌弃他价钱贵而不愿意给他做,今年因为找了别的实力垃圾的代理公司失败了、不得不捏着鼻子来做回头客的。
冯见雄在应约时的措辞,自然也是非常的谨慎。绝对不会说客户答应给他这个生意机会,他就直接接。
而是说:“那我上门,了解一下贵公司今年的经营情况和其他各项品牌运营相关的具体指标,看看贵公司资质实力如何再决定。”
须臾之间,当天下午和第二天的行程就排满了。
冯见雄早茶吃得完,并不觉得饿,午饭也没吃就直接驱车出发,依然开着他那辆租来的迈巴赫,带着田海茉一起上门当大忽悠。
第112章 高风亮节
京城北五环,某产业园区。
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而且大气污染治理问题日益严重的地方。工业型污染企业,基本上都搬了出去,即使有些公司根子在本地,留下的也仅仅是个业务部门,而工厂部分都早就走了。
这天下午,冯见雄跑的第一个客户,就在这里。
公司名叫飞鸿管业,只是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朱虎,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倭瓜脸男人,在京师建材市场圈子里淫浸多年,不管东西做得好不好,品牌肯定是打得不错的,而且哪怕东西稍微贵一些,靠着本地的人脉圈子,销量始终不错。
用朱老板的话来说,93年到02年那两届京城地头蛇被过江猛龙摁在地上摩擦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房地产腾飞大火的好日子,还有啥好怕的。
想把自己公司的牌子弄成全国驰名,也是朱老板最近两年比较重视的一块工作,这才有了去年去参加华夏商标协会主办的品牌交流会、并且和冯见雄搭上桥的一幕幕。
“朱总,别来无恙。去年后来听说你搞得不错,就差了那么一线,真是可惜啊。”
冯见雄带着田海茉,在朱虎的会客室里坐定,喝了两口茶,就开门见山地切入了正题。
这朱虎看上去是个混社会型的生意人,学历和管理都不怎么样。与之相对的,待人接物的本事那是一等一。
所以听了冯见雄直来直去的话,他也很有涵养地一点不恼:“小冯,来看笑话就不仗义了。”
冯见雄很爽朗地接茬儿:“当然,我没那么空。既然抽时间来了,肯定是想帮你。”
朱虎也不藏掖,很干脆地说:“是希望我接受你去年开的那个价?如果是,而且操作方式一样,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是这个意思……”冯见雄不紧不慢的解释。
朱虎脸色一变,哂然冷笑:“那就是想涨价了?行,我给你开口的机会。”
朱虎也是老江湖了,遇到的各个细分领域的代理公司不少了——有律师事务所,有做品牌运作代理的,有帮忙跑各种ISO体系认证的,有帮忙落实高新企业的……
而这些圈子里的掮客,尤其是那些大牌的,都有一个通病:如果第一年,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给你开个价让他代理某项事务,而你拒绝了。
那么,第二年他来的时候,会视情况决定是否涨价。
如果前一年你没请他,但也没请别人,只是把这桩事情DELAY了,那一切还好说,多半是不会涨价的。
但如果前一年是请了别的水货代理人,最后把事情办砸了,今年不得不认栽捏着鼻子回来请高明的——那么对不起,这个高明的代理人几乎是100%要涨价的。
涨价的道理也很简单:谁让你去年不信任哥?既然这事儿摆明了只有哥独门办得成,那哥就得涨价。
去年耽误了一年,已经足以让老板认识到这事儿的难度了,认识到值得他花这点掮客的钱。
或许有些外行人会觉得这种涨价很难形成行业的潜规则、容易被打价格战的同行破坏,但事实上,真有本事的律师和代理人还真就能维持住这个默契。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利益:申请驰名商标也好、高新企业也好,每年都是有那么一两成的企业,是不用花大价钱、仅靠自身硬实力就直接过关的。
所以,在代理界确实有那么一帮混子代理人,他们其实一点关系或者斡旋手腕都没有。他们只管一分钱定金都不收、100%纯风险代理,但也一点真本事实力都不出,只是帮人整理材料、规规矩矩送检。
然后,就靠接的量大、十单里总有一两单成功,然后他们就只收这一两单的风险代理金过日子,失败的那八九家大不了不要钱了,只付出点劳动——事实上这一两单成功的,也和他们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也没去总局领导那里请客送礼行HUI打招呼,只是企业真的实力强,躺赢的。
所以,对那些“第一年图省钱请了水货代理人以至于把事情办砸了”的老板,牛逼代理人们第二年找上门去,都会惩罚性涨价。
比如前世冯见雄就遇到过一个老板,当时只是想做个吴越省高新企业,第一年冯见雄报价30万,那老板嫌贵后来找个了开价20万纯风险代理的辣鸡,结果办砸了,第二年冯见雄再上门直接就开价50万。
那老板开始还不服,想去圈子里继续询价。但本地几个牛逼的代理人都被冯见雄打了招呼说明情况后,大家都很守江湖规矩,一个人都没来压价抢单,都觉得冯见雄做得对——多收20万,就是惩罚那老板第一年瞎了眼,信了骗子水货,让他涨涨记性的。
只有这样,这个圈子里所有有真本事的代理人们,才能先把浑水摸鱼的辣鸡们先重手震慑清退出场,大家才有赚钱的机会。
……
朱虎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道,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因为去年看走眼而遭到的惩罚性涨价”了。
只要冯见雄开口别太狠,最好只是意思意思争个面子。
可惜,冯见雄的下一句话,让朱虎觉得难以理解。
“朱总,我没乘人之危的意思,你误会我了。”冯见雄说得很是慢条斯理,“时移则事异,去年我有把握做的事情,耽误了一年,过了那个风口,我可没本事保证做成了。”
朱虎这才脸色勃然一变: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小冯!我跟你直来直去,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们涨价之前,都要强调一下‘今年的难度比去年更大’了,我懂!我们爽快点儿,你就开个价!”
“你不懂!这真不是钱的问题!”冯见雄雷厉风行地打断对方的瞎几巴脑补,“朱总,我也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你知道去年一年靠司法驰名认定这个法律漏洞,全国漏过去多少新增驰名商标?工商总局已经死死盯上这块儿了。要不是十气大刚开、明年三月还要大调整,总局早就动手了。
所以,这就是个定时炸弹,我是不敢再接纯风险代理了。我今天来,是想劝你乖乖老老实实再走原先的行政审批路线……慢可能是慢一点,也要把企业的内功底子打好,但毕竟安全扎实。而且,我可以只收你200万,比走司法驰名便宜一大半哦。”
朱虎内心不由哂笑:就凭他的飞鸿管业的业绩和全国各省市场覆盖率、知名度,他要是有本事走正常行政审批渠道驰名的话,早就砸钱干了,还轮得着等冯见雄?
“那你今天怕是要白来了。”朱虎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的这句话。
“白来没事儿,我这不是跟你朋友一场,给你提个醒,让你注意风险么。如果朱总你真的想走去年我教你的路子,不如你在圈子里再问问,看看有没有哪个胆儿肥的敢接——不过我也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真要做,宁可合同总价高一点,但也要坚持‘零预付款、零车马费,100%纯风险代理’的模式。
也就是说,在贵公司的品牌驰名之前,你一分钱都别给代理方。如果真有公司敢接这样的单子,那你还可以信任一下他。如果不肯,那我劝你:人家十有八九就是想骗你点‘资料费、辛苦费’,没打算帮你办成。”
“这还用你教?”朱虎哼哼了一声,不过态度倒是比刚才好了不少。
毕竟冯见雄后面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把生意推给同行。这么大公无私的人,看上去很有欺骗性,完全像是全心全意为客户着想的好雷锋。
冯见雄微微摇摇头:“不是我要教你,朱总,是干我们这行的,口才都能把死说活。我就怕你跟人聊着聊着,对方和你说‘布局前置诉讼的硬性诉讼费成本就有多少多少’,要你实报实销。你觉得有道理,说不过他们就松口了——
我要你强调一下,你听说这条路子如今不靠谱,被总局盯上了。如果跟总局关系不够铁的,就别瞎参合。只要你用我教你的这番说辞,才能把那些心虚的代理人吓退!”
听了这番话,朱虎差点儿就相信了冯见雄是真雷锋。
这话听起来太像是大公无私之人说的了,简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朱虎突然觉得有些吓人,不正常。
“你……这是把自己的生意,推给同行?”
“我只是为您的利益设身处地的考虑。”冯见雄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当然,如果您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一两个胆儿肥的同行,推荐一下。如果他们能接受我刚才说的那种方式,那么我想朱总您不妨试一下,反正是100%纯风险代理,办不成你也没啥损失,最多又耽误一年——但是贵司本来的资质实力,明年走正规途径也是办不成的,不是么?”
朱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是陷入了冯见雄的好大一个局里了,但他怎么看也没看出来他这一块的立场上能有什么问题。
或许,冯见雄算计的不是他?
“好,谢谢你指点,下次来京城,找老哥哥喝酒。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行,那我这里有几个联系方式。你看一下好了。说不定这里就有胆儿肥愿意接这种模式的。”冯见雄说着,把去年拿到的刘传栋的名片递了过去。
啧啧,这世上还真有如此以德报怨、帮陷害自己的同行对手揽生意的。
一念及此,冯见雄就忍不住自我赞叹:哥还真是高风亮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