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弹首饰相庆
两周的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是4月中旬。
毕竟史妮可就要和他分手了。
尽管冯见雄知道史妮可对他的真爱并没有变,也愿意死心塌地做他的情人、只是没了名分、更不可能在生意上背叛他或者泄密。
但是,有些事务冯见雄还是不得不渐渐把担子分散开来、不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从能力上来说,史妮可学习起来是很刻苦,但见识太少,除了冯见雄这个见识来源之外,史妮可基本上没有别的长眼界的途径,所以区区一年多的历练,完全不够跟上节奏。
(当然冯见雄选中她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史妮可是冯见雄那么多女性密友里最老实、最没有花花肠子的,也就不会泄密、背叛、学完本事单干。)
这种见识不足,偶尔会带来短视的风险,需要有另一个水平不亚于她但更冷静的人查漏补缺。
冯见雄自己的事情太多,他当然没时间每次都帮史妮可“检查作业”。
身边的其他好伙伴里筛选了一圈,田海茉、周天音乃至姐姐冯义姬都不是学法的,这些排除掉,剩下的选项就不多了。
所以,这两个星期,冯见雄主要在跟虞美琴商量。
虞美琴是富家大小姐,本来对于钱是不怎么敏感的。她衡量自己的成功与否,也往往不是看钱。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冯见雄和史妮可运作那些每月月入几十万的实用新型碰瓷时,虞美琴毫无兴趣的原因——虞美琴觉得做这种事情,只能得到钱,却见不得光,做成了也一点都不光荣、没有成就感。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大小姐,做事情都是要讲究成就感的,得他们自己觉得这事儿有趣、有意义。
当初的冯见雄并没有摸透虞美琴的这份心思。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磨合、尤其是在校队一起闭关集训、出国比赛之后,大家彼此的了解都加深了很多,几乎是无话不谈、无所不知。
摸清了虞美琴心性之后,冯见雄也就改变了说服方法。
他也先不谈钱,只跟虞美琴讨论些《专利法解释》的新旧学术对比,然后点拨了一番可以做课题的潜力。
虞美琴果然上钩,愿意跟着冯见雄一起,做刘教授的系列课题调研。
然后渐渐地,冯见雄再逐步透露一些这背后未来被黑律所发现、利用的可能性。渐渐把虞美琴引入彀中。
虞美琴似乎软化了些,渐渐就陷入了冯见雄的合作圈子。
“妮可那边总揽负责的生意,就截止到‘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系列案’为止吧。将来的‘利用《解释二》拼凑假发明在复审委二审时刷过’的系列案子,就渐渐移交到美琴姐这边抓总,让妮可和其他人分工配合好了。”
“妮可对读研和发论文也没什么兴趣,刘教授的课题那儿也就没必要为她争挂名机会了。美琴姐既然还有心做学问读书、立言警世,那将来刘教授的系列课题,就让刘教授只挂通讯作者好了,第一作者第二作者我和美琴姐分一下。某些我必须躲在后台的文章,第一就让给美琴姐好了,不怕她不死心塌地跟着我干。”
这就是冯见雄劝诱得手后,自己内心规划的套路。
……
4月13日,本来只是一个寻常的星期五。
金陵师大的校园里,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
学生们吃过午饭就成批地翘课。有进城双宿双飞过周末的,有准备去姑苏虎丘、寒山寺,或者常Z恐龙园两日游的。
还有冲到校外网吧提前占位、准备魔兽大战一直续费到包夜包通宵的。
连校台的广播“师大之声”,听的人都比平时少了一些,似乎“萌音女王”丁理慧的傲娇嗓音都没那么强的吸引力了。
然而,当节目播到晚饭点儿的时候,广播里的人声突然一变,插了一档久违的节目。
一个大家很熟,很有魅力的男声,在消失了几个月之后再次出现了。
很多在食堂里吃饭的女生,从大喇叭里听到这个声音,耳朵就“嗖”地竖起来了。
“咦?这不是冯见雄的声音吗?我记得雄哥好像上学期开始上节目就越来越少了啊!怎么今天突然回来播了?”
“对啊,我记得他到去年为止,就是做几期社会热点的脱口秀,跟听众短信互动一下。”
“诶,可是雄哥的节目不是一直只和虞美琴搭档的么,今天怎么又跟丁理慧学姐一起了?”
原来,今天的节目,是丁理慧和冯见雄一起做的,虞美琴并没有出现,也难怪那些对冯见雄节目每期必听的同学那么敏感。
冯见雄自从大一的时候,被校台面试当上了节目主播之后,其实也就最初的半年多里做节目比较卖力——毕竟冯见雄来的目的很明确,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才能得到一个展现的渠道,得到刷名声的第一块敲门砖。
要不是金陵师大的校台不仅有师大本校的学生听,还能辐射仙林大学城其他一大票没有自己校台、没开新闻类专业的低等大学,冯见雄才懒得浪费这个时间。
而仙林大学城的辐射范围,也就那么将近20万大学生,就算人人都喜欢冯见雄的犀利嘴炮,满打满算能拉到的博客粉丝也就两三万而已。
所以,从冯见雄个人博客粉丝数达到十几万开始,他就已经渐渐对这些不上心了,上校台节目的频次也越来越少。
其他新传院编导班和文学院播音主持班的学长们抢破头想要的机会,在冯见雄眼里,早已成了一个过去时。
大二上学期,他只上过几次。如今下学期,至今为止还是第一次。
不过,虽然很久不来,但随着他在校园里的传说越传越广,他的粉丝迷妹们的热情,却是一点都没有消退。
他的声音刚刚在广播里传出,师大校区附近的一个移动基站就出现了信道拥堵,短信延迟从平时的一两秒拖长到了几十秒——瞬间就有几千人发短信通知同学听节目。
就跟周洁伦开演唱会的时候,几万人集体发微信、导致移动数据流量崩溃一个道理。
幸好,主持人丁理慧并没有当大家等多久,就揭开了谜底:
“……相信同学们都已经听出来了,没错,今天我们请到了久违的冯见雄同学作为嘉宾。或许有些常听我们节目的同学会奇怪今天为什么是我和冯同学搭档——因为今天的主题,是对我校辩论队赢得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的台前幕后进行采访。所以,暂时就不让冯同学和老搭档虞美琴同学‘商业互吹’了……”
听了丁理慧的独白,那些虞美琴的粉丝就没那么期待了。
广播里,丁理慧已经循序渐进地开始一唱一和地采访。
“……冯同学,这次大赛的赛前,听说你们集训了很久,你觉得你们能赢得最终胜利,主要是因为准备充分么?”
冯见雄用略带磁性的声音,随和坦荡地回答:“准备充分当然也很重要——但我说句大实话,能够去星岛的八支大学,每个都准备得很充分。我们就算再充分,难道还能靠两个大二的学生,胜过其他学校从小钻研辩论、一直准备到研究生么?”
丁理慧用类似于《零之使魔》的娇憨语调捧哏:“诶?这么说你觉得你们是靠天赋赢得比赛的咯?”
“天赋也是一方面,更多是随机应变和眼界吧。”
“你提到了眼界,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次的比赛中,半决赛最后,你回答湾湾评委陈女士的问题,以及总决赛中跟世新大学白执中的交锋。那都是靠远见卓识折服对手的经典交锋。
我在电视上看了两遍还不过瘾,还上NICONICO视频网反复看了好多次,不知道广大听众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
丁理慧商业互吹了一会儿,又挑了几条读者短信朗读互动了一下,无一例外都是些对冯见雄的崇拜言语,还有个别听众短信独辟蹊径,狂吹NICONICO上冯见雄被鬼畜的热度。
丁理慧也借机把话题引了开去:“冯同学,相信目前同学们对你最好奇的,就要数你和妮可妮可视频网之间的瓜葛了——
都知道你不仅是名辩手,也是大学生在校创业的典范。可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到投资NICONICO视频网的呢?又是怎么想到用你的女朋友史妮可的名字命名这个网站的呢?你和史妮可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太隐私太敏感可以不回答哦!”
冯见雄清了清嗓子,先铺垫了一番商业上的粗浅考虑——他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商业计划全部和盘托出,不然就太傻了。所以这种理由只能是听过就算,要是真有听众指望从中学到点商业策略,那就纯属扯淡了。
幸好,他也知道听这种八卦节目的人,尤其是女生,对他的商业思维多半是不感兴趣的。
相比之下,还是他的八卦比较吸引人。
冯见雄觉得节目氛围差不多了。
后台的节目编导,更是发现催促冯见雄吐露八卦的听众短信一时之间数量爆炸了几十倍,向主持人丁理慧和嘉宾冯见雄发出了预警。
“其实,和史妮可同学的相知,只是来源于当初刚入学时,我被不少人误解、排挤,当时只有史妮可同学对我很热情,待我不错。我自问是个比较重义气的人吧,谁对我好我就加倍补报。
不过总决赛上我和白执中交锋时说的那番话,其实是有些剑走偏锋的——事实上,当时我和妮可同学已经快分手了,是我不该那么高调公然宣布,给妮可同学的生活带来了困扰。”
“诶?分手?方便解释一下吗?”
“既然都过去了,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个问题说来话长了,说到底还是有些事情必须经过才能理解。感恩和义气,是不能等同于爱的,否则性格上的不合,终究抵不过时间流逝的消磨……”
冯见雄举重若轻、娓娓道来,算是三七开地把分手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第69章 女人要为自己活着
整场广播节目里,冯见雄其实并没有提几句关于他个人感情的事情——在普通听众看来,他的那些话,完全是被八卦女主持丁理慧给勾带出来的,属于防卫性的自辩。
不过就是这么短短几句话,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至少一顿饭的功夫里,全校的同学基本上都知道他和史妮可分手了。
另外,在节目的最后,冯见雄借着这次机会,表达了自己将正式退出校台、以后再也不在这里做节目的决定。今天的“辩论赛复盘访谈”,就算是他的告别作,有始有终。
听众粉丝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除了个别铁杆粉黯然神伤,其余都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何况大多数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真想听冯见雄侃大山或者做脱口秀,并不是没机会。
只是校台这个平台已经太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冯见雄就已然成了“鱼缸里的鲸鱼”,养不下了。
他将来的舞台,或许是央视、各级上星卫视,也有可能是优酷或者NICONICO视频网。
……
做完节目,回到下榻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主要是校台那些共事过没公事过的同学、老师,都拉着他喝践行酒(说散伙饭不太合适,毕竟只是他一个人不干了,不是校台解散了)
冯见雄并不是吝啬之人,也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便豪爽地请客摆了几桌。
人的名,树的影。
以冯见雄如今的知名度和媒体影响力,金陵师大新传院随便哪个牛逼学长学姐乃至教授拉出来,那都是只有被完爆的份儿。
何况,如今的电台电视报社,各种传统媒体都处在渐渐衰落的拐点上,学传媒的新人工作并不好找。
冯见雄手上有NICONICO视频网在手,顿时就有一堆学广电媒体的学姐围着他转。
何况大伙儿都是刚刚听说冯同学恢复单身。
好几个自负美貌、不愿意去报社杂志社、非得盯着电视台的大四学姐,眼瞅着应聘季过半、还没找到电视台接受。于是在酒桌上借着给冯见雄敬酒的机会,一个个拿胸脯蹭他。
最后,好歹还是丁理慧假装跟他演双簧。
其他学姐姿色才貌还不如丁理慧,怕冯见雄没抢到手又得罪了丁理慧,这才作罢。
回到住处,史妮可已经熬了些酸汤养胃粥,伺候冯见雄醒酒。
冯见雄一边小口吃着,一边还试图安慰一下史妮可——毕竟名义上她算是被甩了。
不过史妮可却看不出分毫痛楚,满心都是轻松,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宣告分手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当夜,史妮可的个人博客上就再也没有心怀妒意的女生来匿名说怪话了。
相反,倒是有几个田园女权起哄者来她的空间或安慰声援、或怒其不争,然后喷一句冯见雄的“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
从效果来看,冯见雄思前想后设计的这个“情变曝光机会”还是很恰到好处的——嫉妒,乃至在背后说史妮可怪话的人,主要就集中在本校。
至于离得更远的人,即使在央视转播的辩论赛节目上听到冯见雄提及自己女友,但他们并不知道史妮可的人品才貌、也就不知道史妮可是否配得上冯见雄,因此嫉妒也就无从谈起了。
所以通过校台的节目来做这一切,既可以让说风言风语的人全部消停,又不至于让史妮可被甩这个丢人的消息丢得太远。
所以史妮可自然没有任何不满,完全和平时一个样体贴照顾冯见雄。
“老公,不管分不分手都一辈子爱你喔~”
“你为我这么用心,照顾我的感受,人家很开心呢。”
“一会儿你好好泡个澡,我再给你马杀鸡~”
冯见雄自然不会拒绝。
当夜的分手炮,史妮可各种曲意逢迎,在阵阵压咩爹嘶国一妮可妮以太一库哈压库中,把生平所学的姿势都试了一遍。
……
第二天就是周末。
为了照顾史妮可的情绪,用这种合适、体面的方式公然分手,冯见雄已经在金陵多耽误太久了。
姐姐冯义姬自从星岛大赛结束之后就没见过他,早已在电话里催了又催。
所以他睡到中午,在史妮可服侍下用过早午餐,就和她吻别,自己驱车回钱塘。
史妮可送别前男友,虽说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难免心中还是有些许寂寥。
她一时无事,就准备自己去买买买发泄一番。
07年拿淘宝剁手的人还不多——虽然淘宝已经诞生4年了。
主要是这年头没有“找同款”,搜衣服也不好搜,女性“逛”的乐趣在淘宝上着实难以尽兴。
如今上淘宝买东西的人,更多是买3C电子产品,以及其他比较容易标准化的商品,或者充值类虚拟物品。
钱她并不缺。
跟着冯见雄厮混一年多,她自己也有一两百万收入。虽然还不及冯见雄的十分之一,还清房贷后畅爽买买买还是不虚的。
换上一身美美哒的风衣,淡淡化了个妆。史妮可打个车,直奔新街口德基广场。
她怕晚饭会独酌喝酒,所以不敢自己开车。
“同学,到了,一共54块,是这里下吧?”
随着出租车在德基广场西门停下,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还在出神的史妮可,见她一点打算下车的意思都没有,不得不出言提醒。
如果史妮可愿意再兜一番,他自然乐意多赚点——事实上,刚才计价表本来只有52块,他特地绕到西入口,才跳到54块。
“哦,谢谢。”史妮可抽出一张一百块的丢过去,就一推车门下去了。
“诶,同学,等等。”司机还在慢吞吞找钱,见状装模作样喊了一句。
“烦,不要了。”史妮可长长吁了口气,突然觉得偶尔学着冯见雄的样子潇洒一下,也挺解闷气的。
史妮可进门先买了杯星巴克捏着暖手,边喝边逛,在德基广场里兜了一圈。
虽然已经有钱了一年多了,但史妮可骨子里的节俭和算小便宜并没有彻底泯灭。
她也不是没买过几万块的衣服,但那都是为了商务谈判而买的,平时穿得很仔细,图的就是不给冯见雄丢脸。
至于那些价钱昂贵、但过于标新立异的款式和潮牌,她从来没有涉猎过。
路过驴,路过普拉达。原先不会想到去看的标新立异款式,史妮可大胆地尝试。
“小姐,这个款式已经是最适合你的了,你看……”女店员的表情依然如常,不过语气也是一贯的冰冷。她们不会直接催问客人买不买,但也要保持自己的逼格,不让真客户看轻了品牌。
史妮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气,就像那些摆脱不了证明自己宿命的人。
“不喜欢。”史妮可长长吁出一口气,绕着一件普拉达转了一会儿,毅然选择不买。
她已经过够了为了证明自己而做某事的日子了。
她连“我配得上雄哥”这种事情都懒得证明了,何况其余。
“又是个装大尾巴狼的,看上去身上倒是挺体面,也不比普拉达便宜。该不会是那种贫民窟里勒紧裤腰带攒一件到处显摆的吧!”女店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却是不甘地吐槽。
史妮可继续晃悠着,她决定找一个自己没有听说过的,同学们估计也没听说过的牌子——但是价钱必须贵。
她只为自己花钱,不为向任何人证明。
……
又晃了一圈,她把目光盯在了一个写作Bvlgari的设计品牌上——作为一个发达没多久的普通少女,她原先还真没见过这个意大利设计。
凭感觉晃了一会儿,她忽然看到一副浅色镜片、暗银色框架的倒框眼镜——其实很像七年后某歌手一张叫《Who-is-back》专辑上的定妆照配饰。
价签上标注着镜框是铂金的,7万8。
当然,这个价钱主要卖的是设计,金价才占一半都不到。
但史妮可是真的喜欢这个造型,这个设计。
这家店的生意看起来很扑街。似乎07年的金陵,没多少客人懂得欣赏这些来晚了的意大利语牌子。女店员很是清闲,一直在东张西望,似乎刚才已经看到过史妮可空手从普拉达和驴离开。
“连驴这种买了可以立刻显摆的牌子都不买,估计这种性价比就更没戏了……算了,让她自己看吧,反正隔着玻璃柜她也没法手贱,随她去了。”女店员脑补着。
连店员自己都觉得,买这种连商标都不明显、纯粹靠设计吸引眼球的艺术品,完全不是这个阶段华夏消费者欣赏能力可以胜任的。
“服务员,我要这个。”史妮可指了指,语气云淡风轻。
“你只是想看看么?这副墨镜属于珠宝,清洁比较麻烦,请不要触摸。放在里面应该也看得清楚的。”
“我要,请给我开票。”史妮可很坚定。
女店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旋即意识到自己终于开张了。
几分钟后,刷完卡的史妮可,把倒框眼镜直接戴在脸上,把首饰盒一合,往兜里一揣。
她有一种拿出手机来给新眼镜儿自拍一张留作纪念的冲动。
不过,只是为了自己留念,绝不上传QQ空间。
掏出自己已经用了一年多的诺基亚7260,正准备拍照,史妮可才发现一直没开机。
昨晚打分手炮之前,为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她选择了关机,竟然一天过去了都没开过机。不过这种只为了自己而活着的宁静,真的是久违了。
开机,对着屏幕理了一下鬓发,咔擦咔擦几声。
刚揣回兜里,手机就又传来阵阵疯狂的震动和铃声——史妮可因为业务需要,开了关机来电提醒。
“这么多来电转接?怎么美琴姐都打来七八个?”史妮可翻了一遍,对于大部分未接电话一点都提不起回拨的兴趣。
不过,看到虞美琴的号码时,她忍不住心中一动。
“莫非有什么急事?还是她想歪了?要不打一个回去吧?”她如此思忖着,摁了一下回拨键。
振铃才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
虞美琴连珠炮一样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传了过来:“你怎么关机了?在哪儿呢?我靠我都以为你想不开自寻短见了!差点儿就报警啊!小雄就为上次害茉茉姐背处分的事儿跟你分手的?”
“别……别紧张,我只是想静一静,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在德基广场买东西。”
第70章 学无前后达者为先
一个多小时后,德基广场顶楼的主题下午茶。
虞美琴风尘仆仆地找到史妮可,在她对面坐下。
从仙林大学城到新街口有20公里,再考虑到金陵市区交通的拥堵,这么快赶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虞美琴妆都没化,坐下就先拿湿巾扑了一下脸。
史妮可点了两份牙买加咖啡,一些精致的甜点。还在楼下逛街的时候先给虞美琴买了份小礼物。
毕竟共事一场,虞美琴那么敏感、关心她,史妮可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美琴姐,刚才看到这个蒂芙尼的黑珍珠发卡,挺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的发型的,我就自作主张买了,希望你喜欢。”
史妮可说着,趁虞美琴还在收拾,把那个装了发卡的首饰盒推了过去。
虞美琴也不客气,接过首饰盒,打开看了一眼,下意识就觉得很喜欢。
刚进大学的时候,虞美琴还是个爽朗的短发发型。
毕竟高中时代的虞美琴心无旁骛,一点不在乎男生对自己形象的看法,剪个短发平时做事儿也利索些。别人爱觉得漂亮就觉得漂亮好了,不喜欢也随他们自便。
不过,自从二次高考转到法学院之后,虞美琴自己也不知不觉就没有再去剪短过头发。这一年多来,基本上就稍微修一下,或者做做护发。
如今,秀发已经可以微微披肩,正是发型最难处理的过渡期。披着看起来散乱、做不到“黑长直”,束发又难以扎笼。
史妮可送她的这个发卡,规格款式、束发的尺度,就刚好很贴合她如今的长短。
“谢了,难得你还对我的发型记得这么清楚。”虞美琴叹息着感谢了一句,算是揭过这个话题,并没有提钱。
大家都是有钱人了,在乎的是对方是否真拿你当朋友、关心自己的细节心境。
至于买的礼物贵不贵,那都是无所谓,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当然,虞美琴不在乎贵不贵,不代表她不识货。
事实上,蒂芙尼的很多设计感很强的小东西,价格都是极为不菲。一个黑珍珠发卡就要卖几万块,也是很正常的。
它家还有上千美元一个的曲别针(就是回形针,不过是铂金做的),看外观完全是平平无奇。
虞美琴抿了几口牙买加咖啡,也不避嫌,捉住史妮可的手问道:“小雄怎么跟你分手的?就是因为上次出了纰漏挨了处分的事儿?我看他不像这么绝情的人。我还怕你想不开呢。”
“其实早就在酝酿分手了,跟不上他的节奏,感情也淡了……”史妮可下意识解释了一句,也没经过大脑。
主要是她和冯见雄事先商量好的对口供口径就是这样的。
“骗鬼呢!你到底拿没拿我当姐们儿?这种话也就骗骗吃瓜群众,他跟你好到什么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摆明了就是出事儿之后临时起意分的。”虞美琴的反驳几乎是应声而下,语调神态,就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带着一丝因为不被人信任而产生的微微气恼。
“是我没说清楚,姐你别恼啊。”史妮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也伸出另一只手,诚恳地用双手反握住虞美琴的右手,
“都怪我这几天脑子乱,有点糊涂了,我怎么会有意骗你呢。其实雄哥和我是酝酿了快半个月了。
开始是我自己提出分手的。他不想伤害到彼此的面子,也不想让外人联想到分手的导火索,才安排了这种公开方式、还拜托了丁学姐帮忙唱双簧。”
虞美琴闻言大惊,缓缓把手从史妮可手中抽回来,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
“小雄这么好的男朋友,妮可居然主动提的分手?她失心疯了?”她觉得一阵难以理解。
不过出于礼貌,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亏我还担心你——从小雄在节目里披露起,我就给你打电话,看你关机,还以为你想不开自寻短见了!真是白担心你了!”
虞美琴喃喃地说了几句,又狠狠地锤了史妮可两拳,算是出气:“这个发卡就算是你白吓我一场的赔罪,我们扯平了!你也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是怕你毕竟还挂着法援中心的人的名义,要是真出了事儿,我可担不起这个干系!”
史妮可知道虞美琴只是不好意思,自然不会去戳破。对方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有可能想不开,她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吃了点甜品,虞美琴自然要问起细节,史妮可自然也把当初她和冯见雄说的那番之所以要主动提分手的理由,又照模照样陈述了一遍,个中细节自然无需再赘述。
虞美琴听了,初时颇觉不可思议,但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了一下,竟然也能理解个七八分。
便是史妮可自己,这半个月酝酿下来,也多了几分成熟心得。末了,她便如是补充道:
“美琴姐,有些事情你这样想,就想通了:假如你现在可以交到一个每个月赚几十万的男朋友。你们在一起,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名车豪宅、珠宝首饰奢华名牌想买就买、还年年可以渡假旅游、潜水游艇冲浪高尔夫……
甚至还可以再入股一家靠谱的投资基金、再配置一些保险资产,连带着你们的子女,也可以物质生活优渥、接受最好的教育。
这时候,对你来说,把这个每月几十万,再变成几百万,有意义么?没有。多出来的钱,你已经没地方可以花了,除非是纯粹的攀比**费。所以多出来的这每月几百万,对你人生的幸福感加成是零,或者几乎为零。
但是,如果因此你的男朋友、老公必须成为一个争议性的公众人物,或许有几千万人觉得他好,但是有粉必有黑,在这个社交透明度如此高、而且还会越来越高的世界,稍微一些黑的人,都能让你心情不快、
那些博客上的公知名人,百万粉的,其实每天还有几万人乃至十万人在喷他们。
或者再卑贱一些,那些网络小说的白金写手,赚钱的同时,讨好了弱智小白,就有无数卖弄自己学问的人喷他们无耻。赚了10万人的钱就有1万人骂他们,赚了100万人的钱就有10万人骂他们。
又或者前些年的陈天乔、史育猪,或者如今的池宇锋,又或者将来某些还会崛起、我们还想不到的网游界名企业家。
他们赚钱是爽,可是有多少人说‘陈天乔祸害学生档、活该死全家得癌’——他后来也确实得了癌。又有多少人喷‘池宇锋、史育猪强化装备太坑,活该死全家’?这些人的家人,他们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他们受得了么?
钱越来越多,钱带来的幸福感却没有变多,副作用的增长反而是无穷匮也。所以,如果你我只是一个追求幸福的人,难道不该在‘让幸福感最高的金钱存量拐点’这儿及时收手、急流勇退么?
钱够花,不用挨骂,知道有人关心自己,想体验爱的时候也可以放松地和情人在一起,我觉得我这辈子这样就够了。”
史妮可这番话还算是收敛的,毕竟受限于她个人的见识。
要是让冯见雄来润色一下,那肯定会加上更多新媒体时代网红人士的遭遇。
比如那些直播界的网红动辄赌咒“XXX就死全家”,谁敢做他的全家?
又比如那些游戏卖到号称八千万人使用的,事实上又有多少人在网上喷“XX农药狗滚”——说不定还远远不止八千万,而是由几亿。
只不过这几亿人的辱骂,不能化作GDP的减值,也不能烧掉游戏运营者的钱,所以在账面上看起来很光鲜。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知道自己被几亿人诅咒,当事人除非有亿里挑一的极厚脸皮和心理素质,否则总归会不开心的。
史妮可只是个普通人,她没有这样的脸皮。
……
“没想到,你居然能活明白到这一步。我是做不到。”虞美琴似乎一时之间接受的负面情绪太多,阴暗思想也太多,一时小花不了,怔怔地出神。
良久,她才捉摸不定地试探着问:“妮可,可是你刚才说的……只是‘钱越多不一定越幸福、反而有可能因为骂声和诅咒也越来越多而不幸’。
可是,你决心和小雄分手,失去的不仅仅是额外的钱呀!难道连‘成为他的妻子’这件事情本身带来的巨大幸福感,都不能抵消你被人在背后指手画脚的难受么?你就不愿意跟着小雄一起共渡难关、同甘共苦么?”
“我当然可以和他同甘共苦,而且我们已经共苦过了。以后他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史妮可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直言答道,“我放弃的,只是一个名分,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是什么态度,就够了。
婚姻的本质是什么?无非是女人要男人养,老人要年轻人养,小孩儿要父母养。
在北欧国家,人人强制交社保、高税,不需要子女养。生育有奖励、孩子养的不好就剥夺抚养权交由国家养。男女经济完全平等女人不用男人养——所以他们的不婚率已经有40%几了,我看了相关研究,说不定再过个十几年,能涨到三分之二以上的人终生不婚或者短婚离婚。大家幸福不就好了么?”
虞美琴完全陷入了呆滞。
她想不通,为什么仅仅是一次放手,然后在短短半个月里,那个通州小县城来的穷苦人家土妞儿,见识就变得这么豁然开朗,甚至有比她这样的富家大小姐还看得开的趋势。
“或许,只是因为她在感情上经历的事情比我多吧……嗯,一定是这样的,肯定不是她智商情商比我高,我不认的。”虞美琴如是在心中暗忖,内心才算是舒坦了一些。
第71章 欲速则不达
“其实,美琴姐,说句良心话。我觉得论门第、论清白,你真的很适合。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在背后说怪话嫉妒你、黑你的人,绝对比说我怪话的人少得多。”
“雄哥或许不是很懂女人心,但那都不是问题,爱过多了的人,感情经验才丰富么。他只是其他方面太成熟、太厉害,对比之下,才显得他驾驭女生方面幼稚了些。”
“但是,他对自己的女人……真的是很仗义。你没听错,我用的就是‘仗义’这个词,来形容他对男女之事的看法。谁在他贫贱的时候对他好,哪怕他本来不爱对方,但也会好好待她。每念及此,我都是很惭愧,因为我完全不配。”
“如果你能够接受他这样、形同兄弟义气一样的爱情观,那么,别放过这个机会。如果是你,我是服气的。哪怕你将来容不下我,我也无话可说。”
经历过男人,又经过分手的妹子,“节操值”显然会降低很多——至少,在言谈举止方面,多半不再吝于赤裸裸地谈到性。
史妮可和虞美琴对饮了两杯咖啡,什么没遮没拦没羞没臊的话都往外冒了。简直让人怀疑这咖啡要不是被酒穿越了,就是里面溜了小药丸。
虞美琴虽然平素口才完爆史妮可数倍,可是脸皮终究是和那些没谈过男朋友的小姑娘一样薄,当下轻嗔薄怒,言语有些无所适从:
“你你你……你瞎说些什么!再开这种玩笑我可恼了啊!谁有那种想法了?我是跟小雄共事一场,对他的才华惺惺相惜。你个死丫头越来越污了!”
史妮可完全了解这种心态,也就不为己甚:“行,就当是瞎说了,那我给你赔罪。姐,一会儿陪我再逛逛,晚上一起喝一杯吧。我也是知道好歹的……”
“那不行,喝了酒不能开车,你跑这么大老远进城来酗酒,算个什么事儿么!真要换换心态,改天吧,回学校旁边找个地,或者去我家旁边也行,我陪你喝多少都可以。”虞美琴一口回绝,言语中还款款地拿着姐姐教训人的姿势。
“这个其实你不必担心。”史妮可解释了一句,又顺手往刚买的hermes小包包里掏了一下,拿出一小串钥匙,“这是雄哥在莫愁湖东路新得的房子,地铁过去才两站路。只要你肯陪我喝,大不了我们到旁边找个酒吧也好,馆子也好。真醉了就去雄哥的家里睡一夜。”
金陵的地铁,是05年十运会的时候赶工出来的,所以完工不久,当时只有从城区去奥体板块的一条线。如今又一年半过去,才把一号线剩余部分和二号线渐渐修起来。
市民言谈之中,表述路程远近,还不怎么习惯用地铁。史妮可如此一说,也只是强调距离很近。
“谁跟你去,我又不是小雄的……呸!还有,他什么时候又有房子了?”虞美琴并不知道冯见雄今天已经回了钱塘,只知道貌似不在学校里。
所以听史妮可说让她去冯府过夜,虞美琴自然是要着恼的,这是任何一个洁身自好的女生的正常反应。
无奈那番话里信息量太大,这才让虞美琴才恼了半句就被硬生生歪了楼。
“是我没说清楚,雄哥不住那儿,他已经回钱塘了,你可别想歪。他只是念在男女一场,给了我个钥匙,显得他没拿我当外人。”史妮可连忙解释。
“还没说房子哪儿来的呢。”虞美琴继续强调了一遍后半句的问题。
“哦,那个是刘教授送的。应该就是为的他最近和你商量过的那桩法务生意。”史妮可说得有些轻描淡写,毕竟她跟着冯见雄期间,已经见惯了冯见雄动辄百万千万地来钱。
“刘教授送的?刘教授不是一心在学校里做学问的么?他哪来的……”虞美琴下意识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收住了疑问。
搞法学的,尤其是搞知识产权和商法、乃至企业投资这些板块的学者,只要有心偷偷跨界,谁还没点儿外快?
虞美琴并不是贪慕富贵的人,她自己家就很有钱。
但她真的有点好奇,冯见雄究竟能被产业界、法律实务界的人多看重,以至于一条建议就能换那么多钱?
“要不就跟妮可去看看,见识见识小雄‘谈笑间’问刘教授那拿到的好处,究竟值多少?”
被这个好奇的念头勾动,虞美琴也就难以拒绝了。
两个妹子在奢侈品区又晃悠了两个小时,主打史妮可疯狂买买买,虞美琴也雍容华贵地稍微凑趣一两件。
直到黄昏时分,虞美琴去开了车来,史妮可把大包小包地都往后座上一丢,然后坐在副驾驶位上,给虞美琴指路,开到了莫愁湖东路上那幢豪宅。
俩妹子吭哧吭哧扛着东西进电梯,准备拾掇利索了再下楼喝酒。
“一会儿还是找个做鱼的馆子吧,别去酒吧了。我们就两个女生,去酒吧不安全。”虞美琴帮忙提着三四包衣服,在电梯里跟史妮可商量道。
“都听你的。”史妮可并不在乎细节。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顶楼,史妮可走在前头,拿钥匙径直拧开了那扇独门独层的大门。
“整层楼就这一套?也够可以的了。”虞美琴在心里暗忖。
虽然这套房和她家的别墅肯定不能比,但毕竟莫愁湖这边地价昂贵,想来这套房子的总价也低不到哪里去。
走进去了看了里面的陈设装饰、周遭的景观、挑空阔朗的临湖落地窗大阳台、还有附赠的阁楼和屋顶花园,虞美琴更是一下子就觉得这套房子至少300万都下不来。
如今,07年上半年的,300万。
一刹那间,虞美琴对冯见雄在学术界以外的地位、身价,也有了一个更深、更直观的了解。
只是,她的内心并没有和其他庸脂俗粉那样,产生一股更想倒贴上去的狂喜。
恰恰相反,虞美琴像是被泼了一点冷水,变得更加扼腕起来。
这是一种“明明我家已经不缺钱、我也不是看上你的钱,但你偏偏为什么还要这么有钱?”的惋惜。
一种,觉得试题难度凭白无谓难了不少的惋惜。
史妮可把买回来的奢侈品全部轻车熟路地整理好、摆进储物间和衣帽间。
那收拾得叫一个整齐,完全不像是临时在这儿放几天的意思,倒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自己收藏珍玩的宝库。
虞美琴看在眼里,心情愈发复杂了两分。
“走,我知道附近有个做烤鱼的店不错,很有特色,你也饿了吧?”史妮可蹦蹦跳跳地来拉虞美琴的手,扯着她一起下楼。
“你说了算,饿是不至于,下午吃了这么多甜点……”虞美琴也不禁有些佩服史妮可的饿货属性了。
到了酒桌上,两人对酌,吃着烤鱼和虾滑小火锅、香辣蟹,酒意渐酣,史妮可难免旧话重提,酒后真言,劝说虞美琴抓住机会。
这倒不是史妮可贱,自甘做冯见雄的情人、自甘和别的女人分享爱人。
只是,冯见雄这一年多的专一,以及对男女问题的态度,已经让史妮可看透了——那小子就是个拿女人当哥们儿来仗义对待的家伙。
或许生活上,工作上,冯见雄很狡诈。
但是他却把自己的“义”、“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以共患难更要同富贵”这种寻常义士用在男人之间交情的做派,用到了对女人身上。
这是一种“盗亦有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自我心理保护。
虽然这也是一种感情上的幼稚,但可以看出冯见雄在女色方面本性不坏。
爱是自私的,排他唯一,属于本能。
义却是可以共享的。
跳出了圈子,史妮可自然豁然。
在她心里,虞美琴好歹和她还有如此莫逆的交情,大家都是从纯真、从她贫寒的时候走来的。如果是虞美琴的话,未来或许还能容得下她吧。
要是换了另一个无法理解冯见雄三观的女生,窃取了那个位置,史妮可自忖只怕得和雄哥彻底划清界限、或者悖德苟且了。
她的口才还不错,又有感情经历的滋润加持,道理还是说得很掏心窝的。
虞美琴自然能GET到对方的意思。
可越是如此,她的心却越是坚贞。
晃了晃又一个快空的酒瓶,虞美琴把所有残酒倒进杯里,坦诚地倾诉:“妮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不信我。我只能说,不管我喝几瓶,我还是这个说法——我不会去追小雄的。
我和你要的不一样。我或许不会介意他真心爱上我之前,经历过些什么,但我不希望他在爱我的时候,依然不知爱为何物、依然心存迷茫——我要他清楚地知道,他爱我什么,为什么想要和我在一起,如果他想不明白,我宁可不要,另找一份感情。”
“这些就这么重要么?”史妮可醉眼朦胧,有些跟不上虞美琴的境界。
虞美琴略微摇晃地站起身,走到史妮可身边的座位坐下,从后颈环扣着她的肩膀、摇晃着附耳说道:
“想想看,你为什么会被这么多女生在背后说坏话?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上位的时候手段就有些……太过主动——我不是说你不好,妮可,我是和你说真心话,我能揣测到那些嫉妒你的人大概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点不用解释。”史妮可拍了拍虞美琴的手,表示自己很信任,大家如今都是“澡堂模式”、推心置腹的状态。
虞美琴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那些人说你是用……用身子勾搭上的小雄,利用了他的负责心和善良。如果今天我也这么急切主动,将来等小雄更加功成名就,那些嫉妒我的人会在背后怎么咒骂我?越是有钱人、越是名人,身后是非越多。
所以,我宁可等,让他自己看透了,想明白了,知道爱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再来找我……”
虞美琴并不知道,她在这点上的想法,和冯见雄其实很合拍。
当姐姐冯义姬火急火燎要给冯见雄安排新女友的时候,冯见雄也是说,他不想很快有女友、免得被公众误会成“分手之前早就养好了备胎或者小三、只等一分手就转正”。
二人之见,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第72章 胜利的阴影下
史妮可最后也没能说服虞美琴当机立断。
不过两个妹子推心置腹地喝了一顿酒,彼此之间的信任倒是加深了一层,有些话和利益彻底说开了,便再无猜忌和芥蒂。
虞美琴至少也不再在史妮可面前否认,她确实对冯见雄很有好感。
不只是才华上的彼此惺惺相惜。
而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
不过,她也告诫史妮可别多事儿,顺其自然。
史妮可知道轻重,表示绝对守口如瓶。
当夜,大家都喝多了,便回到冯见雄的新房,洗白白后,找了间卧室倒头就睡。
史妮可并没有跟虞美琴一起睡过,自然有些拘束——至今为止,除了前男友冯见雄之外,在大学这一年多里,史妮可就只在京城开研讨会那次,和应酬宿醉的田海茉睡过。
即便田海茉那次,也是冯见雄怕茉茉姐醉得太厉害、半夜呕吐回流、窒息气管,才让史妮可费心照料的。
如今她见虞美琴并没有醉到要吐,只是有些说胡话;而她自己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怕睡相不好,便好心劝解:
“美琴姐,这有六间卧室呢,带独立浴室的都有两套,要不咱一人一套舒坦点儿?我怕醉了半夜乱翻身膈到你。”
虞美琴无意识地说着醉话:“怕啥!你拿我当姐姐,还纠结这些?我习惯了的,静静直接半夜骑着我乱摸我都能睡着!”
史妮可听得一激灵,浑身哆嗦得微微出汗,连酒意都稍微清醒了些。
“你……你说白静?”
“嗯……哼……还能有谁?”
“你……你不会是les吧?还是Bi-sexuals?难道你刚才犹豫不决的理由都是骗我的?”史妮可趁着虞美琴酒劲未褪,也不顾害臊持重,直截了当就问了。
她的内心甚至第一次有了些优越感:没想到美琴姐竟然还有这样的黑点!要是她真敢把雄哥绿了……嗯,也不能说绿了,毕竟那都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前的事情。但只要有这回事,那……
看来美琴姐想脱身,还没那么容易呢。恐怕到时候还得先和好闺蜜“割袍断义”。
也难怪她急不得。
……
此时此刻,钱塘。
入夜时分,冯见雄风尘仆仆地回到西溪湿地的别墅。
姐姐冯义姬已经特地请了假,做了一桌的菜,等在家里了。
周天音也毫不意外地被冯义姬请来家里一起。
看样子冯见雄在电话里打的预防针效果并不是很好,冯义姬对撮合他们俩这事儿还没死心。
自从年前冯见雄专心闭门辩论赛开始,因为几个月没回家,冯义姬已经习惯了那种非常自律的生活——在普华这样的四大事务所工作,事情是很忙的。冯义姬几乎每个月只有两天休假,隔一周休一天,更是从来不敢额外请假。
直到如今,冯见雄终于回来了,冯义姬才特地把攒起来的假期请了,回来照顾他。
以冯家如今的余钱,又要收拾那么大的别墅,家里请一个女仆加一个厨娘,那是必须的。
纵然冯义姬很争气,是在顶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这两个仆人的报酬加起来,就足够让她本人的薪水花掉一半了。如果纯粹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冯见雄完全可以让姐姐辞掉事务所的工作,专心帮他。
但冯见雄也知道姐姐是有自尊的,也不希望姐姐年纪轻轻就被限制住了眼界,所以哪怕不图钱,也依然让姐姐顺其自然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
不过,偶尔回来接受一下姐姐的体贴照顾,满足姐姐憋了许久的做家务欲望,也是无伤大雅的——冯见雄知道这种事情是劝不住的,有时让家人偶尔点家务,也是让对方找到存在感的一种方式。
冯见雄收拾了一番,稍微跟周天音叙旧客套会儿,冯义姬就喊他们吃饭了。
冯见雄啃着姐姐煎的蒜香小排和羊里脊,想起个事儿,便问:“后来茉茉姐来过了吧?我让她带给你们的礼物还满意么。”
冯义姬无所谓地搅拌着米饭:“你给我打电话的第二天,她就来过了,她看上去有点憔悴,可能是累到了吧。要我说你早点回来,比什么都强。”
冯见雄听了,心里倒是留了意,准备过几天去看看田海茉。
冯义姬对弟弟非常了解,自然能从他一个表情一个停顿就觉出冯见雄心理的变化。她连忙撺掇着冯见雄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给周天音创造机会。
冯见雄近期的重点都放在跟刘教授的合作上,这门生意远期来看为冯见雄带来的收益,绝对比“司法认定驰名商标”系列案更加来钱,甚至可以说要多数倍。
但是,因为“发明”的审核周期比较长,所以这门生意也是放长线、钓大鱼、没个至少两年多的时间,不可能把主要资金都回笼回来。
相比之下,原先的“司法认定驰名商标”还算是短平快一些。
至于咨询公司那边的业务,冯见雄近期着实没什么头绪和想法。
而周天音是学商学管理的,跟冯见雄聊法务生意的布局,显然不在频道上。
不过,幸好冯见雄的创见还是很天马行空、颇能作为吹嘘的谈资。而周天音毕竟有个做庭长的父亲,对这块也很有兴趣(纯粹只是兴趣)。
饭桌上的聊天,很快变成了冯见雄信手拈来、随口吹牛,顺带着指点江山、明言某某某法律有待完善。而周天音,只需要用崇拜的语气吹捧就行了。
冯义姬在旁边插不上话,但也能看出这氛围缺少交互,心里暗暗有些急,几次三番逼着冯见雄该换几个话题:
“小雄,你的咨询公司这边,近期就没业务、没想法么?天音又不学法,你老是跟她说这些,她也帮不上忙。”
“姐,没事儿的,这些我也爱听。干嘛非要我帮得上忙呢。”周天音的反应却是很随和淡泊,一点都无所谓的样子。
似乎她对于“能不能帮上冯见雄、成为他的得力臂助”,并不是非常上心。
冯义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是继续旁敲侧击地把话题往那些方面引,为周天音制造机会。
冯见雄是个害怕姐姐唠叨的人,当下只能是借机敷衍了一下。
“我下阶段资金可能会更充裕一些,准备过几天找机会跟刘炎、席明他们再聊聊,谈谈后续增资的事儿,顺便给他们一些NICONICO网后续运营的建议。
不过,我还得唱个双簧,演成‘并不是我想干涉他们运营、只是希望他们配合优化数据表现,让我好对第三方潜在投资人吹牛脱手’。到时候天音姐你帮衬我一下,我们再拉个假装外部投资人的,一起进场。”
冯见雄给刘炎等人投资的时候,对方之所以接受了他那么大的持股比例,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冯见雄是装作“本来想转手另找投资人、结果搞砸了,股份砸在自己手上甩不了锅”,而且,冯见雄在投资协议里写明了要的只是A类股,不追求在公司经营决策中的投票权。
所以,即使冯见雄不懂经营、但偶尔想给刘炎点发展网站的建议,那也是很难的。在彻底图穷匕见、把刘炎弄走之前,冯见雄必须摆出一副“不是真心想干涉你经营”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他想主动找刘炎,外部借口倒是很充分的——他和史妮可分手了,而网站依然还是叫NICONICO,如果相关八卦信息捅到了网络媒体那儿,被人恶意炒作,网站方显然要做好危机公关。
所以冯见雄完全可以借着“教刘炎如何危机公关”的名义,在会面的时候夹带私货。
周天音听了这个任务,果然兴致也高了一些。这些商务谈判、股权投资斡旋方面的事儿,才和她的本行本专业接近一些。
“那这次的‘假装外部投资人’你准备找谁来演双簧呢?”周天音很快想到了一个执行层的问题。
“这个不重要,大不了我到时候找机会和老蔡喝个茶,他那儿接触的扑街投资人多了去了,我随便拉一个来演戏,交代清楚了,给点佣金,保证背景实打实经得起查。
另外,跟老蔡喝茶的时候可以顺便再了解了解他们的近况,说不定又有新的咨询案子可以接。”冯见雄说得轻描淡写。
人生在世,有资源就要充分用。至少在投资界这一亩三分地上,冯见雄是咬定了找阿狸系的人做自己的外部资源。
毕竟阿狸系的根基足够,将来也只会越来越生猛,没道理这么早就得另起炉灶。
周天音听了也是深以为然:“那我准备一下资料,过几天就跟你去。”
冯见雄示意周天音不必着急:“不用太着急,忙了那么久,刚回来,先休息两天。我顺便先去探望一下茉茉姐。”
田海茉主动被史妮可背下了处分,这事儿虽然田海茉一再剖析得很直白,只是出于大伙儿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的考虑。但冯见雄还是讲义气的,总要关心人家一下。
听冯见雄一再提起田海茉的名字,冯义姬心里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73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话分两头,时间线回拨到四五天前。
也就是距离冯见雄正式宣布和女友史妮可分手之前三天、而田海茉已经回到钱塘、到阿狸巴巴继续实习了一周多的时候。
这天,对阿狸巴巴大多数员工来说,依然只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每个部门都有无数的日常工作滚滚而来,需要一件件处理,监察部也不例外。
监察部的大办公室里,新调来没两个月的助理高健,正在处理内部违纪投诉邮箱中的全部客诉或内部匿名投诉。
没错,这个高健,正是去年给法务部的丑女总监俞总、当过小白脸助理的那个高健。
丑女老总,找个小鲜肉助理或者秘书,固然不至于跟丑男老总找个美女秘书那么看得紧。
多半也不会干涉小鲜肉助理正常谈女朋友、婚恋。毕竟阿狸的办公风气还是不错的,对部门内的办公室恋情抓得还是比较严,怕的就是徇私舞弊。
俞总当初对高健也没什么要求,只是用着养眼。
但是,如果那些小鲜肉助理有利用职务之便占别的弱势女生便宜的嫌疑,那领导多半还是会警惕,然后用着不爽就会想办法调离。
高健在去年年底京城那次品牌建设法务研讨会上,最后被喝醉了酒的田海茉抵抗了一番,还落在了俞总眼里。
虽说高健看起来还算无辜,事后并没有查到占人便宜的实据,但俞总心里留下了疙瘩,不想再用这个男下属,也就借故趁着年底的部门间人才交流,推荐他去了监察部——这并不算惩戒,如果是惩戒,就不是平调了。
而在很多公司内部,非专业性的行政型助理人才,在法务部、监察部、审计部之间互相平调交流,是很正常的。高健被挪到了监察部总监彭颖麾下继续历练,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有高健自己,心里始终憋了一股邪火。
他知道,虽然自己职级没有任何损失,但最大的损失,是部门直属总监的信任。
而“信任”这种资源,是无形的。
他好生伺候着领导,伺候了两年多,结果换个领导;岂不是又要从头伺候起、继续积累好印象?
这种情况下,要说他对当初酒后乱说话的田海茉不心存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田海茉是他在阿狸两年多来,在阿狸近千号员工、或者说三四百个女职员里,所见过最漂亮的。
如果田海茉当初真被他占到了便宜,那被女领导嫌弃也就罢了。
算是羊肉吃到嘴、惹上一身骚,无话可说。
偏偏是羊肉没吃到!白惹一身骚!
虽然后来两人也每个月偶尔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么一两次,田海茉也对他很客气,似乎有所歉意。但那种冷冰冰的套路化歉意,并不能让高健放下一切。
本来,今天的高健心情不错,并没有想到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儿。
毕竟钱塘四月中,正是一年莺飞草长、春风萌动的时令。
昨夜高健去南山路上美院对面的酒吧街奢侈了一把,还捡了一个烂醉的女生好好爽了半夜。
虽然是不知来路、看上去就很随便的艺术生,不得不戴套才敢上的那种。但毕竟也算是让自己的鸡儿发泄了一把,没那么憋屈了。
神清气爽地处理着投诉邮件,偏偏一份标题辣眼惹目的投诉就扑入了眼帘。
“田海茉?呵呵,这年头连还没转正的实习生,都有人举报?”
看到标题上被举报人的名字,高健就露出了一丝得意玩味的笑容,然后下意识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信是匿名发送的,只有邮箱地址,却没有落款写邮箱的主人是谁。举报的内容,高健粗略扫看了一下,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大致是说田海茉个人诚信有问题,在校期间担任公益性社团领导职务时,以权谋私、公器私用,最后事发被学校公开处分了。
除了对事实部分的陈述之外,匿名举报信的最后部分还提纲挈领地进行了“总结归纳”,说这些行为明显是违背了阿狸巴巴的企业文化和要求员工坚守诚信、不营私舞弊的底线的。
看来,这个举报人对阿狸的企业文化和内部治理还挺了解?
高健按捺了一下立刻找田海茉询问的情绪,又仔细反复看了好几遍,试图了解一下举报人到底是哪种类型的,以便更好地掌握主动——
对于匿名举报,他当然不会出卖举报者,哪怕他真能猜到对方的精确身份。
毕竟他高健还是有作为一个监察人员的基本职业道德的。
不过,如果可以揣测出举报田海茉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或者说是田海茉在什么领域、因为什么事儿而得罪的人。
那么,他高健在过会儿和田海茉谈判的时候,显然可以更好地拿捏尺度、也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这事儿中为自己个人捞到好处、捞多大的好处。
一番对蛛丝马迹的精细审视,高健大致断定了:那个举报人,对于田海茉在校“以权谋私”时、究竟谋了哪些私、得了哪些利,简直掌握得一清二楚。
清楚到连“具体哪几个诉讼违规借了法援中心的资质”都可以列出来。
那么,显而易见的,是生意上的敌人了。
高健不是很懂法务,他想当然地猜测了一下,以为是那些案子中败诉了的对手,来搞事情陷害田海茉。
“可是小田本人应该没打过官司吧?她不是学电子商务的么?她应该是为了她某个学法、做法的同学,才以权谋私的吧……”高健的智商还算不错,很快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往下深入想去。
然后,他理所当然就想到了冯见雄。
毕竟田海茉酒桌应酬被灌醉、乱说话害了他那次,就是冯见雄那个看上去很牛逼的小白脸,把田海茉带走的。
看起来田海茉对冯见雄很信任,信任到哪怕自己宿醉、毫无抵抗力了,都敢让冯见雄送她回住处。
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有这种信任,那得是关系好到了何种程度?
高健是个靠脸吃饭为主、能力为辅的帅哥。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田海茉对冯见雄的防备,已经低到了“哪怕冯见雄当时趁人之危把田海茉上了,田海茉也认命了”的程度。
“哼,有本本分分的帅哥你不要,偏偏要那些‘邪魅狂狷’的。结果你对他这么仗义,人家还不是反过来坑你、害你被学校处分!啧啧,如今这个把柄在我手上了,倒要看看你作何感想。”
高健想到爽处,不由自主就石更了,果然是个大绅士。
……
当天下午,搜集够了全部相关情报,做好了万全准备,高健趁着下班晚饭的点儿,在运营部办公区门口“偶遇”堵住了田海茉——对于少数不加班的人来说,晚饭的点就是下班的点,不过大部分人则是在公司吃完晚饭还要继续回去干活的。
高健这么拦人,即使事后被人说起,只要田海茉本人不吐露俩人的交谈内容,那他也是不算以权谋私的。
按阿狸制度,监察部门的人在接到某些举报时,是有权主动向当事人了解情况的——毕竟阿狸只是一家公司,没有内设司法机关,很多事情就是人治,不存在回避和讯问方面的细则。
“小田,这么巧,一会儿有些话要问你,方便么。”高健笑着迎上去,毫无心理障碍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高健?真是巧啊,不过,有什么事么?我一会儿还要忙。”田海茉在他面前的表情还是很客气的,不过也就仅限于客气。
这种客气,是源于田海茉心中微微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当初应酬客户时喝多了,说的某些话让同事产生了困扰。不过她已然不是很喜欢和高健打交道。
有良机在手,高健自然不会忸怩,直截了当傲然道:“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挨过处分了?我接到一些举报,希望向你本人了解情况。”
“这事儿他怎么会知道的?我在学校里难道得罪了那么多人,还逮着赶来我公司下眼药?”田海茉听了,心中就是一惊,如是思忖着。
她的第一反应,甚至都没往“是不是小雄在生意上得罪的客户、陷害小雄不成,转而退求其次伤害小雄身边的人”这一层上想。
而是想当然反思是不是自己在学校里当校学生会副主席期间、因为公事得罪了什么人。
她的反应,也是很正常、很符合田海茉自己的认知水平的。
因为田海茉并不是学法之人,她对于冯见雄在外面赚钱那些业务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传媒和投资。
而对于冯见雄至今为止的几桩钻法律空子型来钱门路,田海茉是完全不懂的。
所以,她自然不知道冯见雄在和人争抢那些钻法律空子的生意时,究竟结下了多深的仇怨——以至于逮到对方的黑材料,就要往死里黑。哪怕最后被对方“乾坤大挪移”偏转了进攻方向、只能伤害到他身边的人,也要继续伤害到底。
田海茉脑中转过那么多念头,反应无疑有些迟钝。
这种反应看在高健眼中,却是愈发得意,还以为是自己吓住了对方。
“哼哼,小娘皮,当你多有骨气呢,这么点小把柄被我知道,就吓呆成这样。能知道敬畏就好,看哥不好好摆布你!”高健脑补着对方委曲求全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淫笑起来。
第74章 用一个锅圆谎另一个锅
田海茉强行按捺住内心的不甘,草草在食堂吃完饭,跟着高健去了监察部的独立茶水间、稍微坐一会儿。
茶水间是中段磨砂玻璃的隔间,倒也不怕有人在里面动手动脚。只不过双方的谈话,可以被玻璃隔开,不至于被外面的人听见
“小田,我希望你把你在学校里犯错误的事情,原原本本主动说一遍。公司的企业文化,相信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讲究的是诚信为本,最忌讳的就是以权谋私、内部舞弊。
我们是一家伟大的平台公司。每一个运营人员手上捏着的宣传资源,可能对于数以万计的淘宝店主、阿狸巴巴网商而言就是真金白银的广告费和流量!你虽然还只是一个实习生,但是在运营类部门待的时间算是最长了,难道不应该更加注重这方面的私德操守么!”
高健说这番话时,那叫一个轻车熟路——在监察部呆了三个月,他对于这番套路已经说的很熟了。只不过今天面对的对象,让他老调重弹时,比寻常更加额外地兴奋。
田海茉虽然也在阿狸实习了半年多,但她毕竟骨子里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不太相信浪漫主义的画大饼。
所以,尽管马风等老板一再强调企业文化、强调核心价值观,田海茉却没有真正重视这方面,只当领导是喊口号唱高调、实际上并不会当真。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这年头的企业老板,尤其是那些国企的,都喜欢唱高调打官腔的。尽管看到一个民企老板唱高调有些别扭,但如果没亲眼见过对方动真格处罚人,谁知道此高调和彼高调是不是一回事儿?谁知道老板是不是严肃认真的?
这半年来,田海茉一直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阿狸的运营实践经验、管理知识,对于企业文化和个人诚信,她在笔试的时候也能高分通过,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往心里去。
如今被高健逮住痛脚,她才微微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如实交代。
“事情是这样的,上学期我名义上还是校法援中心的主任。我之所以没有刚上大四就立刻交接,也是因为我的继任学妹是个刚上大二的,我怕她年轻不能服众……”
“……后来,也怪我平时只注重外联工作,对业务本来就不精通,也疏于管理,有些同学假借了中心的资质,去给那些不符合被援助资格的企业客户打假,而我没有审核,导致了这方面的纰漏……”
“尽管我确实是不太懂诉讼法和《法律援助条例》,但是既然我挂着领导职务,出了事儿我就该承担责任,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觉得我的个人诚信并不是你或者那个投诉者想象的那样。我确实有疏忽职守,但绝对没有为我自己个人谋取哪怕一分钱私利。如果公司觉得这方面是我个人诚信的污点,我也愿意接受公允的检讨和处理……”
田海茉字斟句酌,把自己的意见陈述了一遍,客观事实部分一点都没有造假。充其量,只是把她当初决定帮虞美琴背处分时的内心活动,给隐去了。
这也不能算骗人吧。
陈述完之后,田海茉的内心还有些微微的后悔:
“唉,没想到阿狸这公司,马总天天强调的员工诚信问题、企业文化核心价值观,居然是动真格的……我还以为就奔着保送研究生、想进机关、国企的人,才怕背处分呢。居然连民企都还有在乎这些的……”
她当初主动背锅,也是觉得“我反正不读研、不进体制内,所以不怕处分”,然后就利用这个机会多卖个好、团结一下同学。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对冯见雄卖好,(事实上哪怕她想,冯见雄也不一定能领到这个情),只是,田海茉向来自忖看人很准,总觉得她们这一届拿了世界冠军的四个队友,连她自己在内,个个都是人才,将来一辈子肯定都有自己的飞黄腾达。
因此,哪怕是因此让虞美琴对她感激到推心置腹、换取虞美琴一辈子的友谊,她也觉得这个处分背得挺值的——田海茉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毕业前有机会撤销的处分,只是一门“无本生意”。
谁知,如今这个处分看上去会让她付出一些实质性代价,她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这门买卖有点亏。
“既然你说你没有为自己谋取任何私利,那情节应该可以从轻一些。不过事实是不是这样,我们还是要做详尽的调查的,不是你说了算。”高健的话,打断了田海茉的悔思,只听他话锋一转,又变得愈发严厉起来,
“不过,小田,你刚才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很有问题的!你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公司对个人诚信重视的必要性!”
高健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然后开始讲大道理。
他的这番道理,其实后世稍微有过一些流量运营的人,都能理解。
别说是做淘宝网这种真金白银流量的公司。
哪怕只是一个在网络上卖虚拟物品的企业,比如那些云音乐公司、视频网站、付费网络小说网站。
那上面的“运营”人员,就相当于小说网站里排推荐位的编J们。他们如果舞弊,把推荐位给自己写书的亲友,那毫无疑问是可以为那些人带来直接金钱收益的。
而淘宝网上的广告位,虽然不可能是和小说网站推荐位那样白给、而是要实打实收广告费的。但因为实际运营中总有广告位拍卖竞价不充分的情况,又或者是广告位定价较低、被抢得供不应求时,具体把这个供不应求的广告位给谁……
那就很容易出猫腻了。
比如历史上天猫商城刚上线的时候,稍微市场调研、集合竞价博弈一番,把商城首页帖横幅广告位的价钱定为6万块一天。
又比如本来两年后将上线的“聚划算”,一开始定“参与商家每从该流量入口得到一次点击,就给聚划算官方一块钱”的价格。
很快,商家们就发现这种广告位是很划算的,哪怕点一下1块钱,最初都有很多人抢着要。每天只能排50个广告位的,却有两三百商家来强。
这时候,手握“广告排序权”的运营人员,境遇就跟那些“国家指导货运价”的铁路局运管处官员差不多了——可以每周五下午来上个班,然后按照红包大哦不是客户经营需求的迫切程度,从高到低签字批车皮。
后来阿狸内部也有聚划算系的人坐牢,就是这个原因。
(说句良心话,虽然我在做派上比较挺阿狸系,但是就污的金额来看,阿狸系里最黑的人,确实比BT两家最贪的人要多不少。当然,这也跟他们的工作性质更有机会贪有关。
而且因为他们岗位性质的关系,贪了之后也不直接影响到C端消费者,所以社会上骂的人不多。农药坑钱或者70万卖吧主这种事情,是容易被社会公众骂。阿狸贪的人,只是被企业界客户和商家骂。)
而老马口口声声强调内部员工的诚信记录、也正是这个原因。
九年之后,阿狸能为了几个在中秋节内部秒杀月饼福利时、几个码农写了个小脚本帮忙秒抢、就把这几个码农给高调开除,也正是为此——图的就是杀鸡儆猴,让所有人知道,在阿狸内部能力稍微差一点还有机会努力、被原谅。但如果耍小聪明占便宜,那是必须100%杜绝的。
只可惜,田海茉进阿狸实习才半年,而不是两年,所以对这方面终究没有切肤之痛的了解。
不然,见过几个身边这种被开除的例子,恐怕她也不敢为虞美琴背这个处分了。
高健普法普得很爽,看着田海茉愈来愈严峻的表情,他觉得拿到了对方的痛脚。
就在他觉得田海茉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决定“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当然了,你毕竟确实没有为自己谋取利益,如果最后定性只是疏忽的话,还是有机会被原谅滴——这就要看你表现如何,是否配合调查了——”
高健恰到好处地图穷匕见,抛出了自己的威胁。
要是不肯就范,就乖乖等着哥的调查结果,然后往彭总监那儿一送!你就等着开除吧!
“什么?没想到这厮居然这么龌龊!”田海茉闻言大惊,不过幸好她心理素质还是非常过硬的(毕竟参加过国际辩论大赛),立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立刻翻脸。
妥协当然是不可能的,要是被这种小人占便宜,田海茉想想都觉得恶心。
她连初恋都还没有过,怎么能那般委屈自己。
不过,暂时稳住他一两天,免得他马上把事情闹大,倒是有些必要。
“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怎么交代,我想静静,回去好好自我检讨一下。”田海茉松了下牙关,如是恳求道。
“哼,还想挣扎?不过这样也好,越是贞洁烈女,征服起来才越有感觉。”高健并没有张嘴,只是闭着嘴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门牙。
然后,他决定答应让田海茉考虑考虑。
他相信田海茉没有玉石俱焚的刚烈。
“行,那你就好好反省反省吧。”高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像邻居家大哥那样貌似善良起来,
“其实不是我说,某些人你崇拜他个什么劲儿呢?是大男人,就别占这种小便宜、结果让自己的女人难做。你为了人家省这点诉讼费的小事儿,就背了处分、还在公司里举步维艰,他又在哪儿?我真为你不值。”
田海茉并不想解释,也就任由高健去误会了。
确实,在一个外人看来,他们是不可能想到这种祸是史妮可惹出来的。他们只会觉得一切都是冯见雄在贪小。
这样贪小的男人,怎么会值得田海茉这样优秀的女生,还是极品美女,去默默付出呢?
第75章 玉石俱焚
第二天深夜八点,监察部总监彭颖正准备下班。
她们部门事务性比较强,没什么乌七八糟冒出来的突发任务,所以才能确保每天八点就准时下班。
换做别的码农或者测试部门,那是想都别想。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已经先走了,不过提前的时间也都拿捏得刚刚好,绝对不会比领导的下班时间早一刻钟以上。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
在这种监视同僚的部门里,加班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且他们也不会像其他部门那样,以“让领导走的时候看到你还在干活”为荣——领导都不在公司了,你还想背着领导额外鬼鬼祟祟刺探些啥不成?
在这样的部门,难道不该所有工作、都在领导的眼皮底下堂堂正正完成吗?
彭颖刚要关灯,突然看到门外有个身影一晃,还轻轻敲了一下玻璃门。
“进来。”彭颖下意识吩咐了一句,然后才凝目望去,认出是运营部的实习生田海茉。
“彭总,有时间吗?”田海茉碎布小跑地进来,微微欠身,客气地请示。
“不急,有事儿就说吧。”彭颖也不露出急着下班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把随身的小包包放回桌边。
田海茉看上去有些挣扎,深呼吸了两三口之后,才一鼓作气吐露:“我想来自首。我在学校里的时候,担任公益性社团负责人时,玩忽职守,导致下属有机可趁营私舞弊。我也因此挨了学校的处分。
本来,按照公司规定,作为一个还在实习期的新人,我应该主动向公司汇报我在实习考察期里、新受到的一切处分。但我心存侥幸,没有主动汇报。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今天来自首,交代我的品行瑕疵。”
田海茉BLABLA一口气说完,听得彭颖一愣一愣的。
“你是……打算自请公司处分?”彭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跟上节奏。
“是的,我知道自己有问题。”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田海茉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豁然了。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隐瞒,现在又突然想到了?”彭颖下意识地凭职业习惯追问了一句,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些可能性,自言自语地补充道,“莫非是被人举报了?”
田海茉应声肯定:“是,是高专员通知我的,他处理到了相关的举报函,找我核实情况。我反省了一下,决定还是彻底交代地好。”
彭颖皱了一下眉头,觉察到这里面似乎有一丝高健以权谋私的味道。
不过她也暗暗纳罕:高健怎么又会烦这种错误?
田海茉看上去是个有远大前途的人,而且这种洁身自好又美貌不凡的女生,对名节肯定是看得很重的,怎么会被高健的通风报信、暗示能把事情摁下去平掉,就让他占便宜呢?
不过,这种念头在彭颖心中也就一闪而过。
她懒得去担心高健,倒是更关心如何处理田海茉。
她知道田海茉的表现不错,而且学校里的各方面成绩也很优异。
加上这个女生不但人长得漂亮、公司里很少见,而且还极为能说会道、又懂待人接物。听说寒假请假期间,还去星岛参加了国际大专辩论赛、和队友们一起拿了世界冠军。
平时一张嘴很能摆平各方矛盾,运营部门的总监对她极为赏识,早已内定了等她正式毕业,直接提拔到主管职位,LV6的内部职级——在阿狸,这样的职级或许不算高,但对于应届生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横向比较一下,高健来的时候给法务部俞总当助理,才LV3的职级。干了两年后虽然顶着的名头仍然是“助理”,但因为业务水平上升,才算是LV4的“专员”待遇。
而田海茉一毕业,预期待遇就比高健工作三年的人还高了两个档次。
当然,这些对于彭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毕竟彭颖干的就是监察部,她亲手拿掉的、开除的带有领导职务的人,也有几十个了。
在彭颖眼中,最让她不敢冒失的,在于这个田海茉曾经上达天听、在被马总亲自面试进来时,得到过马总的公然表扬。
在一个“人治”的公司里,大老板亲口表达过看好的人,下面的人就算合法合规地开除,好歹也要巧妙地知会一声,否则就太目无尊长了。
如今的阿狸,还不是十几年后那个七八万人规模的巨头,只是一个千人级别的小公司而已,按纪律开除人这种事儿,马总还是有精力听一耳朵的。
何况,田海茉跟冯见雄的私交之深,彭颖是亲眼所见的。
当初冯见雄被引入、作为公司的外部管理法务咨询服务商、得到马总的赏识,彭颖也是看在眼里的。
……
在脑海中飞速激战了一会儿,彭颖决定不要造次。
“你在这儿稍微坐一会儿,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看下马总有没有空。”彭颖安抚了田海茉一句,然后先拨了一个马风的秘书的号码,确认对方现在有没有会议、客户、供应商……要会谈。
从马风的秘书那儿得知没有任何会议和外部会谈,彭颖才敢直接打马风办公室的电话。
这也算是田海茉运气好,不然又得等上一两天。
“喂,马总,我小彭啊,有个事儿,请示您一下……”
电话一接通,彭颖就长话短说,大致飞快地陈述了一遍梗概,然后贴心地加上了自己的判断——当然,是用请示的语气。
没想到马风还挺重视,可能是因为刚好有点空闲时间,需要再给人洗脑几句鸡汤、顺便给自己换换脑子吧。
彭颖挂断电话,飞快地吩咐田海茉:“快,马总愿意亲自处理你,马上跟我去他办公室。”
田海茉连忙跟彭颖一起蹬着高跟鞋噔噔噔地一路小跑,坐电梯上了顶楼。
杰克马看上去精神有些憔悴,不过眼神还是很犀利,非常霸气地稍微问了几句,然后也不废话,直接拍板下结论。
“普通玩忽职守,按说不该直接开除。但是,听你的陈述,你在学校里时,是担任了公益性社团领导职务时、玩忽职守,并导致手下同学营私舞弊了。而不是你作为普通职员的玩忽职守。
既然如此,按照公司制度,和企业文化核心价值观,就该解除合同——我们对有可能身居任何领导岗位的人的要求,要比对普通员工严格得多。
如果对于下属的问题,不严格执行领导责任制,那么以后随便哪个部门都会出现基层员工犯错误、领导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然后在背后分好处的情况了!
和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被开除得心服口服。”
马风说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是个很健谈的人,把哔哔当做课间休息,所以才会在休息的时候跟手下白话。
换个别的稍微寡言一些的老板,就不会亲自处理这种小事了。
“我服。是我对公司的企业文化和诚信要求认识不够重视,我太实用主义了。”田海茉并无什么表情,但话语的内容看起来确实是真心悔过的。
马风赞许地点点头:“你能想通,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财富,也算没白来实习这半年。年轻人么,本来是应该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但公司今年在港股上市在即,所有可以在财务诚信方面杀鸡儆猴的事情,我们都必须从重处理,你要理解。
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个人再额外给你两点忠告:首先,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在我们公司实习到6月底。实习生不是正式员工,不认同企业文化并不是禁止实习的理由。你可以赶快找新的工作,找到了随时都可以交接走人。
其次,学电商的,并不一定要来阿狸这种公司。我们必须100%严格要求诚信,诚信到不近人情,这是因为平台型公司必须诚信、公平。你去阿狸的客户、或者供应商那里,要求不会这么严格。如果个人禀赋不适合平台型公司,不如再考虑一下人生规划。”
彭颖在一旁听了,也是暗暗诧异:老板居然为了这个实习生的个人规划和出路,特地交代了足足两分钟,这是非常难得的。
马风的时间,那是正儿八经的“分分钟几十万上下”。分出两分钟和某个人谈心,那也是不小的投入了。
“谢谢马总,这半年学到很多,我相信会一辈子受用的。”田海茉说这话的时候,反而已经彻底释然了,语气上反而听起来很随和。
马风点点头,也不再理会这种小喽啰。
他像是随性想起了个事儿,就转向彭颖交代道:“对了,小彭,你手下负责相关工作的专员,到底是怎么回事?‘找当事人了解情况’之后,不会没有下文的吧?
你回去好好查查,公司对于营私舞弊的事情是最深恶痛绝的。如果真有监察部的员工假借了解情况之名想潜规则同事,那就更加要严惩!”
彭颖心中一凛,腿都差点儿打哆嗦,连忙答应:“是,这事儿我一定查清楚。”
一边答应,她内心还一边吐槽:如果真是高健那小子不长记性,想跟田海茉玩“春秋笔法”、用帮她减轻处分为条件……那高健也太傻了吧?
第76章 深藏身与名
两天后。
“彭总,您找我?”高健轻轻地在虚掩的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满脸堆笑地走进彭颖的办公室。
“小高,这几天和同事交接一下吧,然后去财务办手续,这个月你会拿到双薪。”彭颖先文绉绉地把前半部分相对容易接受的内容说清楚,然后停顿了一下,给对方一个适应时间。
按照《劳动法》(《劳动合同法》要到2008年才实施,书里如今是07年,所以使用的还是《劳动法》),公司辞退员工也是要提前一个月通知的,而且应该有正当理由。
如果不想提前一个月通知的话,那就直接多给一个月薪水——相当于是说“我们其实下个月才辞退你。但先把钱给你,你人不用来了”。
所以,聪明人听到领导无缘无故用冷冰冰地语气说“这个月给你双薪”,就有可能联想到自己是被炒了。
高健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然后才用僵硬的赔笑探寻:“彭总,你是说……不可能吧?”
“没错,公司决定和你解除合同。”彭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却也没直接播放内容,只是淡淡地补充道,“昨天,小田找你‘服软’的谈话,是我授意她去的,也是我让她录的。她已经在此之前向公司自首了,从录音来看,你不会觉得我冤枉你把。”
“她居然这么不要脸?”高健目瞪狗带。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然后你们就因为她自首就放过她了?好,今天我算是栽了,不过我倒要去网上爆料,让人看看阿狸的人事内幕有多黑!哈哈哈!”
彭颖脸色一变:“注意你的言行!小田虽然自首了,公司依然决定开除她!公司在员工诚信问题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你如果敢乱造谣,公司有的是办法让你承担法律责任!”
“居然明知道自己也会被开除,还要跟我同归于尽?”高健这才彻底傻眼了。
为什么?
他完全无法理解。
“冯见雄明明对她那么不当回事、为了蝇头小利害她被处分,还拍拍屁股走人。她为什么还要为那个冯见雄冷若冰霜?这不科学!”
……
“小田,你这就……准备开始物色新工作了?唉,不是我说你,你脑子是不是有点轴啊。高健虽然猥琐,但他也不敢真逼你跟他上床吧。最多给他占点小便宜,本来就能留下来的。
你为那个冯见雄守身如玉值得么,他不是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就害得你被处分,然后还不闻不问不关心你……”
运营部的茶水间里,同期的实习生林婉,趁着休息的空挡,一边冲咖啡,一边逮住田海茉嘘寒问暖加八卦。
如果说此前的林婉,对田海茉还有三四分嫉妒、剩下的才是合作的话。那么,在私下里听说田海茉被开除的消息后,她再来和田海茉攀谈时,100%都是不掺杂利己动机的交情。
毕竟,田海茉已经不和她形成竞争关系了,能多个真朋友总是好的。
高健想不通的问题,林婉一样也想不通。
因为他们对事件全貌的了解,都缺了一大块,所以他们只是“自以为知道了真相。”
田海茉本来不想解释,但看在林婉眼下确实是100%关心她,也就勉为其难地提了两句:
“你们觉得不值就不值吧,我洁身自好并不是为了任何人。不过有一点我得澄清一下:我在学校里挨的那个处分,本来其实可以推给其他同学的。只不过我自以为民企不在乎处分、而她们都得读研,才本着实用主义背过来的。所以这事儿和你口中的冯总没关系。
其次,那个祸事也不是冯总本心要省钱才铤而走险留下的漏洞,他完全不知情——是他的女朋友不懂事,有些小气,才犯下的事儿。”
“噗——”林婉一口咖啡喷了出来,“咳……咳咳……那你更疯了!为暗恋的负心男背锅已经够奇葩了!你这特么是给情敌在背锅啊!哎呦我不行了,呵哈咔,你好伟大啊……难怪高健会失算、阴沟里翻船,原来你是那么‘无私伟大’的人。”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对小雄根本不是那种想法!”田海茉也有些恼怒,说着说着觉得有些泄气,也就不再解释,“算了,这事儿解释不清楚。”
“连‘小雄’都口不择言喊出来了,还说自己没想法。到底是说你幼稚呢,还是说你幼稚呢,还是说你幼稚呢。”林婉心中暗忖,用悲悯的眼神看着田海茉,不过倒是没把这番伤人的心理活动说出来。
就这样,田海茉要被解除合同、实习期一满就滚蛋这个决定,渐渐在运营部小范围地传开了。
大家见到她也不多说什么,也是给她留面子,不过工作上还是照旧信任她,凡是不涉及公司机密的运营事务,本来该她做的事情,依然交给她。
……
田海茉自忖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加上讨人厌的高健已经先交接完滚蛋了,公司里也没人敢再来骚扰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花了两三天时间,重新调整好心态,田海茉一边忙每天日常的工作,一边在心里盘算去找啥新工作,或者换个别的什么规划。
就在她稍微淡忘了点儿这会事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破了她生活的宁静。
这天,也是快下班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七八点,即使是四月天,也早就天色擦黑了。
田海茉觉得眼睛有些难受,脸上也出油得有些黏腻,便去洗手间用洗面奶痛痛快快洗一把。
自从知道要闪人,田海茉这几天上班连裸妆都没化——反正她也不在乎公司里的人怎么看她的形象了,再有两三个月,其中大多数人都不会再有交集。
正是满脸泡沫的时候,手机响了。
天色已晚,大部分人都下班了,洗手间里没人,她就只把一只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下,然后摁免提接听。
“茉茉姐,今天有空不,我已经回钱塘好几天了,明天要跟蔡总喝茶,今天可以顺便来转转,找你吃个饭,上次你帮我带东西给我姐,还没谢你呢。”
电话里冯见雄的声音刚传出来,田海茉就有些手足无措,稀里哗啦冲得水声潺潺,半晌没说话。
“喂你没事吧,在游泳池里呢?你不旱鸭子么。”
“想哪儿去了,洗脸呢!”田海茉擦干净水,把手机关了免提拿在手里,“这点小事还谢什么谢,别勉强耽误了你正事儿。”
“没正事儿,这两天空着呢。”
田海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有些突然的邀请,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行,那你自己开车过来,有点晚了,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半小时后,冯见雄开着他的Turbo-S来到阿狸巴巴楼下,接上了刚刚补了个妆(只用了粉底和精华液)的田海茉。
半个多月不见,田海茉的样子稍许清瘦了些,不过美貌依旧。给人一种瘦版薛宝钗刚刚被热病折磨、吃过冷香丸的错觉。
而且,和冯见雄重逢时,妹子脸上言笑晏晏的表情纯发自然,还是那么亲切。
“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最近累到了?阿狸这种公司,新人如果太积极,事情是做不完的,还是身体要紧。”
冯见雄趁着茉茉姐在副驾驶位上调座椅、扣安全带的当口,就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她的精神状态着实比半个多月之前憔悴了很多,不由有些心疼地关心道。
田海茉有1米7几的个子,而冯见雄车的副驾驶位座椅,还是按当初史妮可1米6出头的身材设的。所以田海茉不调的话,大长腿就有些磕着,不能舒服地舒展。
“啊——那个……其实我没事儿。可能是最近连续到处飞,又出国,又换城市,内分泌有点失调。”田海茉不想被人当成沽恩市义的绿茶表,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向冯见雄吐露自己最近的遭遇。
冯见雄一脚油门,短短几分钟就到了一家法餐厅,很是正式地请了一顿眼肉牛排。
点完菜,上完干邑白兰地和作为前菜的煎芦笋鹅肝。冯见雄一边贴心地帮田海茉倒酒,一边例行公事地关心起她的近况。
“最近实习还有所心得么?我一直觉得,咱们队里三个女生,论对自己人生事业的规划,你的主意是最正的,美琴姐和小南姐,都是书生气重些。”
田海茉抿了口酒,假装吃鹅肝思考,心中暗忖:
“小雄既然这么关心我,明天他又要和蔡总喝茶。虽然不可能见到马总和彭颖,但万一真的知道我的情况,我现在一点都不说,倒显得我矫情。
‘故意在别人有可能知道我为他付出的情况下,做好事不留名’。那样不是给人留下的印象更加表了么?还是打个预防针吧。”
田海茉的心思缜密,稍许片刻之间,脑子里已经转了七八个弯弯绕了。当下得体地说:“实习还行,不过有些事情,下场做过了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合适干什么——马总不也经常说么,人要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半年下来,我是真想明白了。我这个人有点过于实用主义,喜欢小投机取巧点儿。而阿狸是平台型公司,更注重公平、诚信。可能我不太适合这里吧,我还是适合做产品的公司,或者说不定将来自己创业呢。
很感谢你当初帮了我一把、让我进来,但是我真的想自己再换个工作,你不会觉得我辜负你了吧?”
冯见雄一愣,随即爽朗地微笑:“这有啥,想明白自己要啥,那是最好了。从一直说你主意正,果然……”
第77章 姐见过的个个都是先知
田海茉有些尴尬。
她本意并不是来对冯见雄问计的。
之所以说自己想换工作,或者自主创业,完全是为了打个预防针,免得明天冯见雄找蔡重信喝茶的时候,万一说起穿帮。
田海茉待人接物的功力还是不错的。
以她的揣测:只要冯见雄知道她有离开阿狸的意思。那么,明天蔡重信或者其他偶遇的人提起,冯见雄也会觉得“这事儿是茉茉姐自己想走,错不在阿狸”,而故意回避这个话题,不会再深谈下去。
然而冯见雄却当真了。
而且很热心地趁着眼下等主菜的工夫,扯着田海茉聊她的职业规划。
这让田海茉如何能现编出那么多“人生规划”来?
每一个善意的谎言,要想说得好,都是需要无数的替补素材堵漏的。
幸好,田海茉本身就天资聪慧,不然也不能在学校里做好学生会副主席、又凭口才拿下国际大赛冠军了。
她很有女强人的潜质。在阿狸这半年多实习期里,也是勤勉肯干、细心观察。要论收获,只怕比普通人在阿狸实打实工作两年,收获还要多些。
加上大老板马风就是个嘴炮达人,经常给骨干员工们全面灌鸡汤灌干货。
而田海茉恰好也是顶级口才达人,所以稍微组织一下措辞,就能说出不少很可观的道理来。
假借吃鹅肝的当口,花了一两分钟整理思路,田海茉迂回地说了一番自己的想法:
“小雄,你知道么,来阿狸之前,我觉得自己的口才其实和你差不了多少。我最崇拜你的点,只是你的‘洞察、预见’能力——
你似乎在说到很多眼下看来势均力敌的辩题时,总能用一种站在未来的高屋建瓴眼光,把其中一方坚守的立场摧枯拉朽地干掉。我自问做不到,并不是我的辩才不给力,只是我没你那么好的眼光。”
冯见雄打趣地看着学姐,轻轻晃着酒杯,玩味地反问:“那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去阿狸待了这半年多之后,就不崇拜我的‘远见洞察’了咯?”
田海茉抹了抹嘴,微笑着说:“当然不是,只是没有原先那么强烈、无原则的崇拜了——在阿狸,我认识到了太多的聪明人,包括马总本人,也包括其他几个搞战略调研的高管。
事实上,他们对未来的预言、什么会火、什么是未来的风口和目标,都有和你差不多的展望能力。而且我复盘了一些他们早年的预言之后,发现准确率也非常高,几乎和你不相上下。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的预言,没有精确实现的时间点,他们是通过一套对各项要素成本的下降趋势时间表,来核算下一个电商风口热点的出现的。但他们并不知道要素成本到底什么时候下降到临界点。而你,对于时间和成本要素节点的认知,比他们更犀利。”
冯见雄听着听着,表情也肃然起来。
他当然比那些专家和高手更犀利,毕竟他是重生者,所以这点没什么好骄傲的。
但田海茉提到的“别人其实也能预见到未来,只是时间上没你那么精确”,却再一次印证了冯见雄内心一直以来的警惕。
千万不要以自己是一个重生者为荣!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某点小说网站上那些重生文的主角,真要是复盘了,99%都是扑成狗的窝囊废。
重生到信息时代以前的人,或许重生是个极大的优势。
但是,重生到信息时代的人,就不得不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个世界的智者,除了对那些突发的纯粹黑天鹅事件有些无力外,对于其他的大部分历史趋势,都是很容易预测的。
差别只是在于,他们不知道这些事情具体在什么条件下、什么具体时刻才发生。
田海茉正是接触过了阿狸的高层,她才有今天的见识:
比如,阿狸的战略研究部门的砖家,其实已经知道“未来电商会从目前的在标准化产品上火、然后随着‘找同款、图片搜索’的成熟而向服饰行业获得大发展、带动整个电商的成交量级暴涨、再然后则是轻奢快消品地电商爆发,最后随着物流和数据成本进一步下降、网购场景进一步贴合生活,形成连各种便宜日用品都在网上买”的格局。
又比如,今天来个腾云的智库砖家,也能轻松说出“现在流量这么贵、所以移动娱乐只有看看电子书。将来移动上了3G、WIFI进一步普及,就会有音乐、回合制手游渐渐兴起。到了4G,还有即时手游和直播。直播也会先火化妆间里的女人跳舞唱歌脱衣服和男人打游戏这两种大类,然后随着移动流量下降开始向户外和街拍直播转变……”
信息时代,牛人都能知道趋势。
要是某个弱智重生者从2017年回到2007年,然后自信地觉得“我知道阿狸和腾云的智库都不知道的、未来十年哪些业务能火起来”。
那这种傻逼还是快点儿重新自杀读档一次、争取再往前重生20年比较靠谱——信息时代不适合他们,就是重生一万遍,也是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
牛人不知道的,只是这个趋势背后的成本风口时间节点。
所以,如果模拟信号的单位数据传输成本下降得不够快,就会出现小灵通这种东西。
如果数字信号的单位数据传输成本下降得不够快,也会出现WIFI。
而如果下降得够快,说不定世界就直接跳到没有WIFI的5G世界了。
牛人们不能预见的,只是这些“意外波折”的出现时间、以及所能存续的长短罢了。
如果透平(压缩机)的成本下降得够快、小型压缩机的卡诺循环效率也能够高,说不定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中央空调”这种波折了,大家直接用小型空调就行。
同理,如果当年电动机的成本下降得不够快,那么百年前那些脑洞“可以共享带动家中多数电器的中央电动机”的米国电器公司,也不会蓦然倒闭。
……
阿狸的半年,让田海茉看透了“不附带期限的先知不足崇拜”。
即使今时今日,拿一个她看过的小白重生文主角摆在她面前,明摆着告诉她这人是重生的。田海茉也不会像小说里的女生那样立刻纳头便拜,更不可能恨不得做对方的女人。
因为这些人已经不配她崇拜了。
在她眼中,那些人最多也就她在阿狸认识的那些牛逼专家差不多的能耐和人生成就。
“比如,卫总刚来的时候,马总就和他说过‘别担心B2B的电商做不起来’,因为‘等到企业界有好几成的中层以上管理者都由80后组成的时候,B2B的电商肯定会迎来大爆发,眼下80后们只是还在用互联网打游戏而已’。
只是,马总也不知道,哪个时间点中国的产业界才能做到‘中层以上管理层大部分由80后组成’。”
“又比如,是个人都知道,‘以个人关键基因测序为核心的个性化癌症防治’会是21世纪医学发展的一个重要风口,但专家们只是不知道这个成本下降到患者可接受的过程,需要多久的时间——
20年前,人类基因组计划刚刚提出没多久时,完成这样一个测序可能要30亿美元的成本。90年代时降到一两亿,现在又降低到了千万美元级。有人说,再过五年,就可以降低到几百万级,十年后的2017年,可能是30~50万美元。那时候,超级富豪们已经有钱用这种个人基因筛查来定制癌症药物了。
所以预言未来的大方向一点都不难,只要盯住某项技术的成本下降趋势曲线就行,难的只是时间点踩得准不准。早一年,可能就是死在城墙下的尸骨。晚一年,可能就是看着别人先登立功、封侯拜相,自己跟在后面白跑赚点辛苦费。”
田海茉说了这么多,按说冯见雄应该提前打断她的,因为很多例子道理上是雷同的。
不过冯见雄却耐心地听完了。
因为他发现田海茉的话对他自己也是很有“无则加勉”的敲打效果的,可以防止他因为靠先知连续指点江山谈笑风生成功,而过于膨胀。
真是没想到,田海茉已经成长得有资格平等做他的良师益友了,而不再仅仅是崇拜他。
冯见雄在内心感慨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夺回话题的主动权:“说了那么多,你是想证明,‘你也可以预测到电商这个领域,未来哪些创业方向有机会火’咯?那么,说说你的结论呗——如果你自己创业,你想做什么?”
田海茉本来只是为了没话找话,搪塞冯见雄的问题,不过在相互的语言交锋之中,两人相互启发,倒也让田海茉切实想到了一些有用的点子——至少值得探讨。
搞辩论的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为自己的事业寻找政治正确的台词,就是“真理越辩越明”。
没想到,在赛场上和国内外的对手唇枪舌剑,没能“明”到什么真理,倒是曾经契合莫逆的队友之间、吃着红酒牛排、轻松对谈,却切磋出了这么多智慧的火花。
田海茉捋清了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刚才也说了,标准化产品的电商已经够发达了,未来房租成本进一步提升、物流和数据成本进一步下降,风口应该是非标装饰品和轻奢快消品。
但是,服饰类的东西,网商的用户品牌忠诚度很难建立——用户来买漂亮衣服,看的是爆款,以及网红同款,而不是看衣服是什么牌子的。如果忠诚于牌子,她们还是会去已经有的名牌旗舰店买,创业者是没什么机会的,只能做平台,不能做品牌。
所以,如果我自己主动创业的话,未来几年可以考虑有品位的快消品。甚至走点差异化路线,比如二次元、卖卖萌、抓住年轻消费者……具体还没想好。
只是,现在动手还有些早了,我总觉得马总说的‘未来总会出现的中产阶级越来越壮大、消费升级’的日子,遥遥无期。如果动手太早,还没等熬到好日子来临,我就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了。”
田海茉一口气把她的盘算和盘托出。
冯见雄一听,就知道她的见地深受马风的影响。
因为马风经常把一句名言挂在嘴边:后天的太阳很美好,人人都知道。但是因为贪婪而提前动手的人,都会死在明天晚上。
第78章 三只果子狸
“你说的不无道理,想靠纯电商的流量成本优势,打造一个爆款的‘网红消费品品牌’,确实还太早了。依我看,至少两年之内,你连品牌建设的准备工作都没必要去做。
你现在在阿狸学的还不够多,我觉得你再带着问题,好好工作两年,把阿狸系的运营技能学扎实了,再去考虑自己干不好么?”
冯见雄非常有诚意地动用了他的重生优势,给了田海茉一个带有明确时间点的建议。
他的依据,就是眼下“消费升级”连口号都还不存在,实在太遥遥无期了。
如今国内经济的大环境,是投资,出口,中央连三驾马车的说法都还没有。
大家都觉得国人只喜欢赚钱不喜欢花钱、不喜欢买品牌部喜欢正版不喜欢私人订制……这都不是问题。
因为官老爷们都觉得GDP的增长不需要靠消费嘛!洋大人肯花钱,国人肯买房投资,就够了!
所以,从政策上来说,眼下搞爆款轻奢消费品品牌,不仅是没有扶持的问题——事实上消费型品牌本来就不需要政策和税收扶持,都靠100%市场竞争——但是连品牌保护力度,国家都不会很好的支持。
国家对于“打假”的力度,在08年末的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和爆发之后,简直天壤之别。
换句话说,08年底以前,所有靠品牌、版权、软件著作权、专利赚钱的生意,在国内都是天然要背负一个“法律保护力度不足”的DEBUFF的。
包括就是淘宝上卖的假货,凭良心说,前后打击力度差异也很大。这不是淘宝的罪过,而是国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淘宝用力狠了,自然有用力不狠的新平台美滋滋抢过这些生意。
就跟游侠、游民星空其实想从良不做盗版游戏,但他们不做鸟姐的3DM会做。所以在国法不严的年代从良,除了伤害自己,并不能起到净化社会的效果。
这一切,都要等09年起,因为被外贸重创、人民买房欲望暂时重挫而逼急了,国家匆匆忙忙祭起“消费救国”、“消费、出口、投资三驾马车拉动GDP”的政策,并且在法律上动真格地收紧对一切无形资产的保护后,才会出现根本性的改观。
华夏电影产业等靠版权吃饭的产业,在六七年间增长几十倍,靠的就是法律保护的收严。而“网红品牌”在这一波里的收益倍数,其实也完全不亚于人们熟知的电影等无形资产行业。
冯见雄不能直接告诉对方按照现在美债的趋势,可能一年半之内就要爆发全球性大危机——事实上危机的时间被提前和延后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个属于“未来必然会发生的灰犀牛”,而不是“完全不可预料的黑天鹅”。
他只能是从侧面给田海茉分析,试图缓解她自己创业搞‘网红轻奢快消品品牌’的时间表。
事实上,他挺不理解田海茉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阿狸。
田海茉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是被开除的,又不是她自己想。
但是谎言说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底:
“我觉得是你不够了解我的学习能力,我在阿狸能学到的东西,我觉得都学的差不多了。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和智商,我在那里待到毕业,绝对能比得上普通员工干三年的成长。就算创业还不是时机,我也想换个别的环境打磨自己。”
冯见雄叹了口气,大家毕竟密友一场,茉茉姐这么坚持,他只能是尽到朋友之义:“那你能说具体点么,你如果做快销品网红品牌,准备具体从哪类产品入手呢?”
田海茉犹豫了一下,把这几天她琢磨过的一个念头说了出来:“我是这么想的,我不太懂技术,所以技术含量太高的东西做不了。然后要挑一个目前有一定网购习惯基础、单位重量售价较高、能够平摊掉物流成本的快销品。
最好客户对这些东西的价格承受能力会高一些,又能有品牌忠诚度,质量风控也容易做、容易让客户信任……”
冯见雄揉了揉脑仁:“你直接说结论吧,你觉得哪类消费品符合你说的上述条件。”
“如果想法太幼稚了,你可别笑我啊……”田海茉居然腼腆了一下,脸红地说,“我是觉得可以卖卖坚果什么的,坚果一斤都要几十上百块,而一斤的物流费才几块,可以轻易摊掉包邮的开支。
当然,要精加工,有品牌,最好弄个二次元卖萌的营销策划拉拢年轻消费者。然后我也知道淘宝的流量炒作资源怎么利用最省钱、又能起到最大化的引流效果。我相信同行肯定在这块没我懂,我就是在阿狸专心研究运营的。”
田海茉说得很急,似乎是担心冯见雄耻笑她,才拼命地第一时间解释这么多。
确实,在07年的人眼里,电商还是有那么一MIAMIA高大上的,还没到十年后人们那般觉得“连买米都可以网上买”的程度。
所有的电商创业者,如果要拉投资的话,那是绝对要把自己的项目包装得很高科技的。
要是一个年轻人说她研究的结论只是想在网上卖吃的东西,哪怕是坚果这种单价比较高的东西,那也是很怕别人耻笑她没追求的。
田海茉说完,都没等冯见雄反应,自己已经脸红得像滴血,似乎说了一些特别羞耻的话。
“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在阿狸钻研了大半年,自己创业却只想到适合卖坚果……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村姑……”
然而,冯见雄下一秒的反应,却让田海茉大为感动,更生出几分额外的知己之感:
“没有,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你的想法虽然还是有些超前,但说明你是脚踏实地分析过各项成本递减趋势的。
而且你现在还没有团队,你本人又是一个只学过商的纯文科生。如果你随口说个高大上的创业目标,我倒要怀疑你在说大话骗人、拿PPT拉投资了。”
田海茉的眼神一亮,也忘了男女大防,放下刀叉拉住冯见雄的手:“你真是这么想的?不是安慰我?”
冯见雄下意识地抽回手,答道:“当然不是安慰你。我唯一想告诉你的,还是那句话:现在做这个有点早,打品牌不易。
如果你坚持的话,现在做一些比坚果客单价更高、而且更需要网购模式来消除消费者疑虑的产品。而且,你最好先把网上的渠道做起来,过两年再考虑品牌的事儿。
我这儿倒是有个资源,如果你真想单干的话,我可以给你练练手——当然,品牌授权是我自己拿到的,所以赚到的利润大部分要归我,我可以给你少量几个点的管理层分红。做电商需要的团队该怎么建设,这几个月里你也该锻炼学习起来。当然,具体你能不能做,还得自己评估。”
听了冯见雄的建议,田海茉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吃着眼肉牛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续。
看上去,田海茉并不是很热心。
冯见雄擦擦嘴,像是回忆了一会儿,继续说到:“你在去年年底京城那次‘驰名品牌建设研讨会’上,应该就听说过,我原先给‘L干妈’品牌做过代理,帮他们运作了提前实现‘司法认定驰名商标’。
当时他们李总和如今已经退到幕后的陶总,不太愿意出高价代理费,最后只谈下来千把万的现金风险代理,加上‘L干妈’品牌辣酱好几年的海外独家经销权,还有部分线上的经销权益——可能是他们自己也不看好辣酱这种东西放到网上卖吧。真拿出去转手的话,估计也能值个百万级别。
我觉得,肯在网上购买特定品牌调味品的人群,应该都是对饮食文化有所讲究的,不说是小子中产阶级吧,至少不是随便能糊弄的,有生活品味。跟你未来要做中高端网红爆款坚果,所要针对的目标客户人群,重合度会比较高。
以你现在的能力,打自己的品牌你还没这个能力。先拿别人已经红了的品牌练练手怎么运营,把渠道和目标客户的获客问题琢磨明白了,会比较好。而且我曾经也做过调研,别看L干妈这种辣酱目前只在国内卖,其实它会比墨西哥辣酱更迎合米国人的口味,你要是有精力,放到亚马逊上独家垄断卖,说不定会有奇效。”
“美国人会吃那种山沟里的土鳖调料?不可能吧?”田海茉本人是姑苏软妹,当然是不吃辣的,所以对冯见雄的见解非常怀疑,觉得阵阵理解不能。
牛逼哄哄的美国大爷们,怎么会吃华夏最穷乡僻壤十万大山里的乡土辣酱呢?
这不能怪田海茉,因为如今是07年,无论是L干妈还是马应龙,在大洋彼岸都还几乎不为人知呢。
要不是如此,对方也不会把一个年销量数十亿的行业龙头品牌在数大洲的独家经销权,才作价几百万抵给冯见雄的。
冯见雄总不能告诉田海茉: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再过五年,美国人自己都会发明用L干妈沾一切吃,从吐司、意面、披萨这些正统,到包括辣酱咖啡、辣酱棒冰……在内的各种黑暗料理。
他只能是铁口直断:“你不信这玩意儿有前途,那就更好了。我少给你几个点利润分成好了。反正那个经销权我目前攥在手里没找到人要呢,闲着也是闲着,你拿去练练手,不用白不用,反正我不会付出别的成本。”
田海茉一想也对,既然双方都不看好,她反而少了好多“万一我拿了经销权之后,赚不到多少大钱,对不起小雄的信任”的负罪感和危机感。
可以轻装上阵,再好也没有了。
田海茉突然发现,她似乎真的可以考虑“毕业就创业”,而不需要找下家求职单位了。
还真是一语成谶。
“行,那说不定我真会去试试。”田海茉言笑晏晏地答应了。
冯见雄见状,也是真心为密友高兴:
“合作愉快,对了,我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名字,觉得挺适合你未来的创业计划的——如果你卖了两年辣酱,形势真的成熟了,准备改做网红坚果,牌子就叫‘三只果子狸’怎么样?”
第79章 情非得已
和田海茉吃了一顿红酒牛排、鹅肝鲑鱼的典雅法餐,吹了一些牛,冯见雄其实并没有把自己说过的话多往心里去。
做商业资讯的人么,吹牛都是吹习惯了的。
尽管对朋友给建议的时候,他说的话绝大多数都是真话,也确实很有参考价值,但他依然会说完就忘记。
就像马风,很多时候不管是参加乌镇大会还是西湖论剑,其实反反复复说的那些话,都是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本能。
这一夜,唯一给冯见雄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田海茉惊人的成长速度。
茉茉姐姐进步得太快了,完全出乎了冯见雄的预料。很难想象这只是来阿狸巴巴实习了半年多就取得的成熟。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或许她真能沾染点儿冯见雄点拨的仙气,自成一番事业吧。
……
第二天下午,冯见雄按照预约,得以拜见到了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的蔡重信。
今年是阿狸预期在港股上市的年份,作为CFO的蔡重信自然是非常繁忙,几乎每周都要抽出好几天接待各方投资机构、券商的考察人员。
在不违反上市前财务公开信息沉默期要求的情况下,如履薄冰又游刃有余地提升市场信心。
所以,给冯见雄40分钟的下午茶时间,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也足以显示出冯见雄的价值了。
和蔡重信的闲聊内容,都是些资本市场上的财务运作事宜,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蔡重信偶尔问到一些问题,冯见雄能利用自己的远见卓识给出建议的,也都恰到好处地免费给了建议,算是多结善缘。
末了,冯见雄提到了自己的原本来意,也就是让蔡重信帮忙介绍一个扑街风投,没实力不要紧,但一定要听话——配合他去刘炎那儿唱双簧,逼宫刘炎做一些阶段性的NICONICO视频网运营策略调整。
这种事情惠而不费,要不了多少人情。蔡重信也就给了冯见雄一两个联系方式,表示会帮他先打招呼。
冯见雄致了谢,便告辞了。
然而,离开蔡重信办公室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偶遇发生了——马风恰好来找蔡重信,便在办公室门口撞见了。
“呦,马总。你不会是等在外面吧?我没耽误你事儿吧。”冯见雄是晚辈,礼貌和商界本能让他先开口客气了句。
“没耽误,我也刚到。忙,下次上市了咱再聊。”马风看起来确实很忙,惜字如金没多和冯见雄废话。
“行,那上市了庆功酒一定要记得请我。”冯见雄半开玩笑地凑趣。
“那必须的。”马风说着就要推门,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补充了一句,“对了,小田的事情,你也别怪我们不近人情,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和诚信要求你也知道的。咱一码事归一码事。”
说完这句话,马风也不给冯见雄再追问的机会,就“砰”地关上了门。
冯见雄还在咂摸对方话里的意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味儿,才意识到貌似是田海茉的准备离开另有隐情?
“莫非茉茉姐不是临时起意自己想走的?是被人逼走的不成?嗯,估计没那么夸张,可能她自己也犯了错了?”冯见雄暗忖。
为了这种小事儿再去找马风本人问清楚,似乎有点不值,过于小题大作。
思之再三,冯见雄决定去找彭颖。
彭颖的级别比马风、蔡重信这些真.大佬低上两级,显然容易说话得多。
冯见雄一个电话,对方就表示有空。
一进门,冯见雄稍微提了两句、说清来意。彭颖甚至还有些紧张,怕他是有什么不满、解释得非常殷勤。
千万别觉得彭颖和冯见雄没有任何从属关系,但她对冯见雄的能耐那是非常了解的。
她知道以冯见雄的口才,不但可以和各路大佬谈笑风生,还颇能颠倒黑白。一旦盯上了谁,总能咬下人一块肉来,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小冯,这事儿你可能误会了,小田本人难道没告诉你么?我们也是执行公司制度,她本人在学校里因为挨了处分,而且是玩忽职守、纵容下属以权谋私类型的。我们认为这是个人诚信的问题,所以才劝退的……”
“而且公司考虑到她的情况,给了她两三个月缓冲期。到她毕业为止,她可以继续待下去,也可以随时请假。这样也便于她找新工作、或者重新规划一下职场生涯……”
冯见雄听完前因后果,顿时大惊。
因为学校里玩忽职守、不诚信而挨处分?
那不就是因为史妮可当初惹出来的那个祸么!
冯见雄对此是最清楚了,田海茉只是本着“实用主义”的精神,觉得“她不混体制不求保研,所以她背下这个处分最划算”,才仗义了一把的。
“该死!我说当初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安呢!这事儿是茉茉姐疏忽了,把阿狸当成了和其他民企一样不在乎校内诚信的公司,才做了这种错误的决断!
阿狸可是连程序员们写个挂机脚本钱秒杀抢福利月饼购买权,都要高调开除的公司!唉,她说到底还是把马风口口声声强调的核心价值观,当成了别的公司一样的唱高调了,没想到马风是很严肃的。”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冯见雄不由有些自责。
说到底,田海茉是代人受过了。
他几乎脱口而出想向彭颖解释,但转念一想忍住了。
代人受过,一样是“不诚信”的表现。
这事儿已经没有援转的余地。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帮田海茉想想,未来她如果真的搞电商创业,自己如何再点拨帮扶她一下,也算是弥补了她因为自己的前女友犯错而被开除的人情。
大丈夫当机立断,冯见雄想到这一层,也就不再纠结。当下和彭颖很客气地分说明白、告辞离去:“彭总,是我误会了,茉茉姐也没跟我说。这事儿你处理得合情合理,咱下次有机会再合作愉快吧。”
“走好不送。”彭颖微微颔首。
……
冯见雄一出门,立刻一个电话挂给了田海茉。
田海茉今天果然没有来公司。
估计一方面是确实在忙自己的创业规划——昨夜冯见雄和她聊了很多,田海茉也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到了很多干货,因此连夜加班加点做笔记、调整思路、整理方案
另一方面,估计也是昨夜田海茉听冯见雄说他会来公司找蔡重信喝茶,所以为了降低穿帮几率,故意避开了。
冯见雄打了好几响,田海茉才接起来。
冯见雄劈头就问,不过语气却不是严厉的,而是温柔关切:
“茉茉姐!你到底拿没拿我当哥们儿!你是因为帮妮可背处分、才被阿狸因为‘诚信问题’劝退的,你居然都瞒着不告诉我!我冯某人是这么不仗义的人么。你因为我的女人遭了罪,我跟你一起扛啊!”
“你……你怎么知道的?”田海茉下意识呢喃了一句。
冯见雄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好算计啊……本来差点儿就被你糊弄过去了。最后还是我从蔡重信那里出来的时候,恰巧遇到了马风,他顺口提了一句。我才想到主动去找彭颖问清楚。”
田海茉的声音忽地有些黯然,讷讷地说:“我不是有意瞒你。我是想……我当初只是想稍微背个小处分,没什么大碍的,卖美琴和妮可一个人情,也是让小团队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
最后闹成这样,说到底是我对马总的‘核心价值观’严肃程度了解不够。要是真知道会导致劝退,当初我就不背了。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好意思让你就‘因为我无知而白白扩大的这部分损失’,也内疚、觉得欠我人情……”
冯见雄听着这许多弯弯绕,觉得简直要无语了。
这个小姐姐怎么心思能这么细腻敏感?
貌似他身边的女生,过从甚密的,就没几个单纯到底的。
虞美琴是傲娇,加上林黛玉式的多心。
史妮可是自怨,加上史湘云式的多心(程度比林式稍微好不少)。
田海茉是闷骚,加上薛宝钗式的多心。
冯见雄突然觉得心有些累,有一股疏离的无力感:“你是怕主动向我提起这事儿,就会比较像‘邀功请赏’?会让我误会你是‘为了让我欠个大人情所以才用苦肉计’?茉茉姐,你这么想我会很伤心的。
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闭关集训了两个月,而且合作了那么多事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么?”
听了冯见雄这句话,电话里田海茉的情绪也微微有些失控,似乎带了几分颓废的哭腔:“可是我不得不谨慎啊!你太优秀了,任何女生如果对你好,为你牺牲,都会被戴着有色眼镜的旁观者,用先入为主的恶意揣测成不怀好意、揣测为苦肉婊的啊!
我在师大三年半,当初追我男生不少,我一个都没谈,我不想被人说成‘攀高枝的心机’,你能不能为我的名声想一想?”
电话两头,忽然陷入了持久的沉默,谁都有些尴尬。
良久,冯见雄觉得自己作为男人,还是应该承担起保护妹子面子的责任。有些厚颜的话,只能是他来说。
“你今天在家?晚上我来你这儿,我们好好谈谈可以么?”
田海茉的心脏倏然剧烈收缩了几下,随即想到孤男寡女夜访这种情境并不是第一次,冯见雄是正人君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田海茉:“行,你认得我的出租房的吧,来吃晚饭么?吃的话我多做一个人。”
冯见雄:“等我。”
第80章 我以为你知道
冯见雄挂断和田海茉的电话,转眼就给姐姐冯义姬又发了个短信:通知她晚饭别做他的份儿,今晚不回家吃饭。
别的事情,冯见雄也都放下了,径自开车去买了些安慰妹子的小礼物,然后早早地就按照田海茉当初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她的住处。
虽然知道地址,但冯见雄还是第一次上门。
毕竟这只是一处女生的单身公寓,又小,造访又不太方便,总会觉得一丝尴尬。
田海茉为了上班近一些,租的房子就在城西,距离阿狸巴巴公司不远。是一处只有20几平米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其中那个兼了客厅和餐厅的“厅”,小到只能放下一张窄长条的餐桌和一个冰箱,还不如说是一个拉长版的玄关而已。
冯见雄到的时候,大约是晚上6点多。四月天的日子,天色还未全黑。
田海茉来开门的时候,看得出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和憔悴,不过举止还是很得体很亲切,腼腆而又歉意地对冯见雄微笑了一下。让人有一种闹不明白这层层的误会和人情中,到底是谁亏欠了谁的错觉。
冯见雄是个不太会给女生买礼物的人,也不太会安慰人。
他买了一束花,只知道不能买玫瑰,于是当时就被花店老板忽悠着配了一束百合和郁金香的组合。
除了花,他还带了些精致的小饰品,材质不一定俗贵俗贵的,但设计感一定要体现匠心。
田海茉穿着居家的裙装,不过似乎刚才在下厨,所以外面套了件带点和风的女仆围裙,像日漫里哥特萝女仆COS的款式。她接过礼物,就把冯见雄往里让。
桌上只有四个清爽的菜,响油鳝丝、樱桃肉、香菇菜心、水芹百合,还有个银鱼豆腐的汤,在锅里还没盛出来。
虽然简单,但至少看上去都是她亲自做的,没有外卖。
厨房里的垃圾还没倒掉,尽管垃圾袋扎得很紧,但因为房间太小,在餐厅里还是可以闻到三四步之外传来的黄鳝内脏腥气——看起来,她是亲自杀了两条黄鳝、做的那道响油鳝丝。
冯见雄本来想好了先客套些别的话题,看了餐桌上摆好的美食,倒是不由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你下厨的本事也不错,看起来比妮可做的都好,平时都自己做的?”
田海茉把汤盛好端上桌,把和风围裙一脱,洒脱地说:“比妮可好估计是有的,我也不跟你谦虚。不过平时不太下厨,烦。一个人吃饭,谁耐心做菜,公司里吃完了回来省事儿。”
“那你的手艺怎么练出来的?”冯见雄有些好奇,就歪楼了。
“我家不是在周庄开民宿客栈的么,我妈原先还请厨子专门做苏派特色菜。我中学里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跟在旁边看着学的。”
田海茉一边解释,一边盛饭,“有时候年前寒假、厨子请假回家过年。偏偏又赶上旅游旺季,客人多,我就顶上、帮忙做菜——先吃吧,吃完再聊。”
冯见雄笑着接过碗,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黄鳝,眼前一亮,下意识夸了一句:“嗯,厨艺很不错,以后谁要……”
他本来是想说“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倒是算他命好”,不过旋即意识到有些太唐突,赶紧把下半句憋了回去。
田海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假装没听见。
两人都很好地遵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看起来很有风度,冯见雄除了礼节性地每道菜都赞一句厨艺不错之外,基本上没有再提别的话。
一顿饭细嚼慢咽吃了20分钟,田海茉沏了一壶消食清口的乌龙茶,本想让冯见雄去里间喝茶坐一会儿。
冯见雄却趁着田海茉沏茶的时间,抢先戴上手套洗碗。
其实他在家里都是不洗碗的,原先都是姐姐洗,如今有了女仆,姐弟俩更是谁都不用洗了。不过在别人家里做客,还是稍微客气一些地好。
“你干嘛呢,快放下。晚上你走了我会洗的。”田海茉把茶放下,不卑不亢地劝了一句。
这句话虽然只有几个字,但信息量却不少,足见她待人接物之成熟:一来是不让客人干活,二来是暗示了对方绝对不要暧昧,因为晚上会赶他走,别想歪了。
“总共就三四个碗,都快洗完了。我有要紧事儿和你说,早好早说正事儿。”冯见雄并不听小姐姐的,刷刷刷几下把最后两个碗洗了。
黄鳝和樱桃肉并没有吃完,所以要洗的碗都不是太油腻。田海茉叹了口气,从碗橱里拿出保鲜膜,把吃剩的荤菜蒙了,放进冰箱里,准备明天早上用鳝丝给自己煮面。
……
厅里只有一张餐桌,又有食物的气味,实在不方便聊天。
田海茉只能把冯见雄引到卧室里——刚才她沏完茶,也就直接放在书桌上。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加上衣橱和一套书桌椅。20几平的单身公寓,也只能这样了。
田海茉把书桌前那张椅子让给了冯见雄,自己就只能坐在床上。
“茉茉姐,我们是什么交情,我也不想多说,你也一直很帮我。刚才电话里,我也明白你的担心。名人身边是非多么,被人背后碎嘴很正常的。
但是,我不希望因为这种担心影响我们的友谊,或者话都不敢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瞒的?你把真相告诉我,我是有分寸的,又不会再往外传。”
冯见雄抿着茶水,斟酌了一下话题的切入点,从双方都最有共同感受的角度开始。
其实,在没有和冯见雄发生交集之前,田海茉本人也已经是一个很注重个人公众形象、以及流言碎语的人。
毕竟,她当时已经是校辩论队的队员,还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也是校学生会那一小撮女生里的头号美女。一个不注意就被人背后说闲话,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而田海茉这几年来最耿耿于怀的地方,莫过于她明明很努力,也很有能力,取得了那么多成绩,但背后肯定有嫉妒她的人,传说她需要靠出卖色相获取机会。
这种压力得有多郁闷?
可以想象对比一下:
比如,王X聪或许读书不如真学霸那么牛逼,但是凭心而论,查看他的履历,就算刨除掉精英教育的BUFF加成,这人本身中上的学习能力还是有的。
但是,就因为后来成了话题人物、别人以“这种人就算读书再烂,他爹也能给他买进名校”揣测,这就成了王X聪毕生最容易被激怒的点:丫的老子明明是“比你们有钱还同时比你们努力”,怎么到了屌丝嘴里就只剩“比你们有钱,其他都是靠有钱买的”?
田海茉面临的情况,道理是一样的。
她是那种很入世,很想证明自己的人,可是舆论总是高估她的美貌在成功过程中起到的作用。
而冯见雄和她的沟通,关键就是消弭了一种顾虑:那就是冯见雄知道她不是那种苦肉计卖人情的人。田海茉可以怕外人误会,因此不敢对外说,但不该瞒着他冯见雄。
两人之间的话语并不多,但因为彼此都太聪明了,待人接物也太成熟,所以区区几句话,信息量就很大。
然而,这番话却让田海茉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迷茫。
她知道冯见雄洞察力很惊人,但据她所知,原先的冯见雄并没有在照顾女生感受上花过什么心思。
这不能不让她惊讶:
“小雄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懂女生的顾虑了?看着不像他啊。他原先做事那么锐意张扬。学校里那么多嫉妒妮可的女生在背后说妮可的坏话,说妮可勾引上小雄的手段太婊、太不要脸,也没见小雄为妮可解围过。如果他早就有对女生情绪如此细腻的观察,我又怎么会不敢告诉他?”
田海茉斟酌了一下词句,委婉地把这个疑问说了。
冯见雄一愣:“你……你早就看出来,我原先对女生的感受不太照顾么?”
田海茉苦笑着承认:“必须的,在我眼里,你对妮可很忠诚,对感情也很负责任,以你的条件,你跟妮可好了之后的一年多里,你却始终没有再在外面花天酒地。
但是,你仅仅是负责任,并不花心思揣测妮可的感受。你给她钱花,给她家人优渥的物质条件,也花时间陪伴她,在性伙伴上忠诚——但唯独没有用心去揣测女生的心。
所以,我无法理解你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细腻了。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早知道你原来是这么细腻的人,我也不会瞒着你,最多只会告诉你真相、然后让你别再对外乱传。”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当初对妮可就不够走心,我还以为只有妮可自己才有这种感觉呢……Frailty,thy-name-is-woman!”冯见雄突然觉得有些挫败,情不自禁冒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哈姆雷特里的,连your都是用的古英语的thy。(you对应的是thee,your对应的是thy)
为什么他遇到的女生都是这么敏感脆弱,哪怕他付出了勤恳赚钱养家、花时间陪伴、性伙伴上忠诚,她们还是不够呢?
作为一个直男,冯见雄自己完全揣测不到走心和不走心的差别。
尤其是作为一个冷冰冰的法学生直男,冯见雄的字典里只有“主客观相统一”,客观行为都忠诚了,主观动机还能有不忠诚的么?
田海茉却不知道冯见雄为什么突然有失态和挫败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微微往床上退缩了几寸,安慰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怎么突然这么感慨?”
冯见雄喝了一口苦茶,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能够揣摩身边女生的担忧了么?因为,我就是由于不会照顾妮可的面子和内心压力,所以她和我分手了——哦,对了,你知道我跟妮可分手了么?我和她商量了一下,最后是在小台广播上,托丁理慧演了个双簧。你应该没听到,不过小南姐应该有和你聊起过吧?”
“什么?你跟妮可分手了?”
第81章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冯见雄一开始压根儿没意识到“田海茉都不知道他和史妮可已经分手了”这种可能性。
虽然他本人确实从来没在田海茉面前提过这事儿。而且田海茉当时已经提前来了钱塘、并不在学校。
但冯见雄理所当然觉得南筱袅肯定在日常发短信、聊QQ时跟田海茉说起过这件“校园趣闻”。他为了避免尴尬、也就一直回避,直到此刻。
然而,事实证明,田海茉是真的不知道,而且反应非常激烈。
“什么?小南没和我说起过啊。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应该就是这阵子分的吧?难道是因为她害我背了处分、你就觉得过意不去?”
田海茉满脸震惊地从床上一下子弹起身,双手攥拳关切焦急地边问边数落,
“你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和她分手呢!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啊!世上哪有因为女朋友工作上犯了错误分手的,小雄你这人……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这样让我如何自处!以后还怎么有脸见妮可!”
田海茉的担心,是很顺其自然的。
尽管是史妮可做错了事儿,害得她被处分了,按说她才是受害人。
但如果冯见雄因为史妮可对不起她,就把史妮可甩了,那田海茉就很尴尬了。闹得好像反而是她害了史妮可蒙受更大的损失。
而且,若是从此以后,她田海茉和冯见雄再无更亲密的交情,那事情也还就罢了。
若是冯见雄和她进一步友谊日深,那外面那些原先嫉妒史妮可的女生,还不调转矛头搬弄她田海茉的是非?
还不使劲儿黑她、把她说成天字第一号苦肉计心机表?
这种恶名,谁承受得起?
也难怪她如此焦急地数落冯见雄,闹得冯见雄都被她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愣一愣,好久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冯见雄示意田海茉稍安勿躁,七手八脚摁着她的双肩,把她摁回床上乖乖坐好,盯着她的眼神诚恳地说:
“茉茉姐!你别误会。我只是说我和妮可分手了,但不是我甩了她,是她想分手的!原因也和她惹祸没关系,只是她觉得公然以我的女朋友身份出现,舆论压力太大,她总觉得配不上我、受不起这份压力……”
冯见雄当下长话短说,挑了些不必避讳的情节,大致说了一遍。
田海茉也是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冯见雄和史妮可分手幕后的本因。
“原来不是因为我,只是妮可长期以来自己积攒的精神压力太大了……”田海茉如此思忖,终于松了口气。
但旋即她又意识到,只有她和冯见雄这些局内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外人是不知道的。
在那些恶意搬弄是非的人眼中,恐怕将来冯见雄越出名,就越容易被“田海茉设计逼走史妮可”的阴谋论给包围吧。
所以,她还是不能松懈,更加不能从这件事情中得利、也不能和冯见雄表现得比往昔更加亲密……
哪怕是可昭日月、问心无愧的纯粹友情也不行。不然瓜田李下,她的心机名声就洗不干净了。
一想到这儿,田海茉的表情一肃,顿时变得更加冷若冰霜、端庄圣洁起来,连和密友之间闺房夜聊的礼节性笑容,都彻底收敛了起来。
刚才骤闻冯见雄恢复单身时,内心那股潜意识里的本能邪恶狂喜,也瞬间被理智扑灭,镇压了回去。
“你呀你……所以,你就是因为妮可这件事情,痛定思痛、开始学着怎么照顾身边女生的细腻感受了?早干嘛去了。而且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分,还不是让我有些被动……”田海茉红着脸,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我知道,如果真的因为我们的事情,给你惹到些闲言碎语,我给你赔罪了。其实我也想到这一点了,毕竟我自己也背负上了‘女友犯了错就甩掉’的恶名。所以特地拖了半个多月、等处分事件风声过去了才宣布的,尽量减少影响。”冯见雄如是解释道,希望取得田海茉的谅解。
末了,似乎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冯见雄若无其事地加了一句:“可能我还是没有充分照顾到你的感受,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我真的已经尽心了。
别看我这人挺风光,也不缺……女朋友。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女孩子,都是妮可自己送上门来的。你是第一个让我想到该换位思考、揣摩照顾你感受的女生,所以,做得不好,还请谅解。”
冯见雄这番话,确实是言者无心。
其性质,就跟一个刚刚第一天开淘宝店的掌柜,对买家说“亲,小店新开,原先没做过电商生意,如果发货慢了请多多包涵,千万别给差评啊”是一个意思。
但是听在田海茉耳中,却是掀起了一股不受理性控制的柔情蜜意。
去一家新开张的网店,当第一个买家,那并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就算受到了尊重,也最多“恩赐不给差评”就行了。
但是,眼前是一个极为优秀、才干非凡,又风姿俊朗的成功小鲜肉帅哥。
这样一个男人,用无心之言的语气对她说“我换位思考、揣摩女生感受揣摩得不好,因为你是第一个让走心的女生,请千万别给差评”。
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够吹一辈子的。
田海茉觉得双腿一阵无力,随即小腹有一阵阵湿热的暖意,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
这也怪她一直都对冯见雄本来就颇有好感,一时之间,不禁心旌动摇。
幸好,田海茉一咬自己的舌尖,都要出血了,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田海茉你疯了么!人言可畏啊!你要是这么上位,世人对你的唾弃恐怕比史妮可还要怨毒百倍!你平时的智商都到哪里去了!”
如是在内心谴责了自己好几遍,田海茉脸色由红转白,还容易平静下来。
她用蚊讷一样的音量,强撑着威严满满的语气说道:“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以后对你真心要追的女朋友,可不能再像对我这么冒冒失失啦!”
冯见雄慨然允诺。
心结尽去,聊天的氛围终于是豁然开朗起来。
两人喝完了茶,田海茉又去续了小半壶水。
冯见雄一时感慨,把话题歪回昨天的事儿上:“说实话,昨晚你和我聊起不想在阿狸干、要自己创业时,我还觉得你稍微有些不知好歹,给你出谋划策也不是很上心。
现在看来,倒是一语成谶了,你不想自己创业都不行了。我想了一招,要不到时候你就自己全资注册一家小公司做电商代理。
然后我用另一家公司的名义,把L干妈的品牌经销权授权给你的公司,做成‘利润三明治’结构。这样品牌授权赚到的钱,主要还是归我,但是你也不至于变成给我打工,依然可以保持公司的独立性。你建设出来的渠道和流量,依然是你自己的,我也不给你资源,你也更有积极性一些……”
冯见雄既然已经把田海茉当成自己人来热心帮助,那计谋和高见自然是层出不穷的,所言比前天晚上更加详尽了不少。
所谓“利润三明治”模式,在国内的投资法务界并不陌生,是一种已经出现了10年的模式。最初是用在禁止外资投资的互联网和高科技行业,由圈子里鼎鼎大名的刘刚大律师发明。
比如当年新浪黄易搜虎,都是请的刘刚帮忙做引入美资风投的架构,确保“有权在国内运营互联网业务的公司,是纯粹的中资公司。但这家中资公司本身不赚钱,也没有赚钱可能性,因为其赚取的所有利润都会被作为‘技术服务费’支付给一家离岸的美资技术服务公司”。
(注:苹果公司的“爱尔兰三明治”模式也是差不多的道理,算是一种变种。唐纳德如今的税改要治理的就是苹果庞大的海外利润。
因为苹果把它的所有专利都放在了它的爱尔兰公司,在华的只是代工,基本不赚钱。在米国本土的只是销售公司,哪怕卖掉1亿台IPHONE,注册在米国的销售公司也只是几乎平进平出,也不赚钱。所有在美国本土取得的毛利,都做成“技术成本”、支付给了那家爱尔兰子公司,作为“专利使用费”,因为爱尔兰的技术授权收益税率最低。
所以这种模式才叫“爱尔兰三明治”,华夏和美国一个是生产端一个是销售端,分别是这只三明治顶部和底部的“面包片”,雇佣的人最多、做的事最多,但面包片不赚钱。而爱尔兰是中间夹心的馅料,三明治赚钱都靠馅好吃才卖钱。)
如今十年下来,圈子里学会这一招的律师多了去了,小学生都会用。
冯见雄当然比小学生强,所以这种提振积极性的做法,他想都不用想就从脑子里自然涌现着往外喷。
诸如此类的好建议,还有很多,无非是他在公事公办的前提下,采用更扁平化的管理模式,让田海茉可以更加自强自立地为自己做事儿。
而不是有一种给他冯见雄打工的不甘感。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你要想自己创业,还要强化准备、也要物色起团队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随时找我问好了。”
冯见雄一看时间有点晚了,都已经深夜10点多,怕耽误田海茉休息,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他的内心,未尝不是出于仗义。既然茉茉姐是因他受过,他动动嘴皮子就能帮到对方的地方,自然要用心点拨了。
“谢谢,那我不送你了。”
田海茉说着便想站起身,不想磕在床沿上坐姿不端、跟冯见雄聊了几个小时,腿都有些麻木了。刚一起身,就摇摇晃晃地要倒。
冯见雄眼明手快,一把搂住田海茉的腰肢,把她放回床上。
姿势微微有些暧昧,他连忙正人君子地松开。
田海茉面色微微有些潮红,眼神闪烁不敢看对方,连忙顾左右而解释:“哎呦,床上坐久了腿麻,我不想起身了——书桌上有两个一样的钥匙,你拿一个,走的时候从外面帮我把门锁上吧。”
冯见雄暗忖拿女生家的钥匙似乎有些不妥,但田海茉说得很坦荡,语气听起来襟怀磊落,他再想太多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那你好好躺着,我帮你锁门。反正估计这几天你还有事情问我,到时候再还你吧。”冯见雄自言自语了一句,起身离去。
田海茉靠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掩饰:“这破房子!地方这么小,连书桌椅都只有一张,过几个月有钱了一定租个大一点儿的……”
第82章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既然对田海茉心怀好感和感激、以及微微的内疚,冯见雄自然对她的创业计划更加走心了。
此后几天,他一边跟蔡重信介绍的投资人见了几面,考察妥当后,就带着这个双簧投资人,以及助手周天音,一起去找NICONICO视频网的CEO刘炎谈正事儿,让刘炎微调视频网站近期的运营策略,顺带恩威并施重新把刘炎的野心给拾掇干净。
剩下晚上的时间,如果田海茉有些疑问,他都会抽时间再一起秉烛夜谈、完善“三只果子狸”的创业计划。当然,这些事情只占用冯见雄一小部分精力。
4月底的一天,冯见雄带着投资人约见到了刘炎。
那个投资人名叫徐萍,是个扑街,不过圈内资历年限还不短。
刘炎如今把NICONICO视频网的办公地点,搬迁到了钱塘的滨江动漫产业园区,那儿是国内二次元创业氛围最浓厚的地方,所以尽管当初是冯见雄的建议,但刘炎对于这个选择还是满意的。
不过,不得不说,刘炎对于冯见雄在国际大专辩论赛上大放阙词,还是有点儿意见的。
几人一见面、上好茶水,客套了一番之后,刘炎就有点儿冲地对冯见雄开炮了:
“冯总,你当初这事情做得不地道,你在央视上那样随便乱泄露公司的股权结构,闹得我现在很被动啊!本来这几个月我们业绩增长很好!转型也很给力,二次元爱好者用户增速迅猛!而且都是各大互联网巨头都羡慕的年轻化用户!
本来都有不少去年看不上我们的实力风投基金在关注我了,想给我们投钱。结果你一在电视上一说你是我公司最大的股东和领投人,那些大牌基金面子上挂不住,又都缩回去了!你能不能按照协议办事儿别随便乱说话啊!”
刘炎这番话里,听起来很是傲气,冯见雄和他拉来的双簧投资人徐萍自然听得懂里面的弯弯绕。
不过,作为冯见雄此次谈判的助手,周天音却还大多停留在书本知识上,对于这种行业风气不甚了然。
还是冯见雄后来稍微借机点拨了几句,她才回过味儿来。
刘炎的话,意思是说他冯见雄名头还不够响,或者至少说,在投资界名头还不够响。
所以,宣传是冯见雄在危急关头注资救了NICONICO视频网这家公司,对于该公司在投资界的名声有辱,会让后续牛逼的基金更加狐疑观望、怀疑这家公司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个道理,换个例子就很好理解了。
比如说,如果一家公司刚刚IPO的时候,就是被股神巴菲特极为看好、让自己名下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亲自竞价承销券商。
那么,这家公司肯定会被后来的投资者高度追捧。
因为大家都相信股神巴菲特的眼光,觉得巴菲特第一个冲进去买的公司,肯定能涨。
在科技公司的风投界,也有同样性质的情况。
比如红杉资本、IDG这些国际顶级的风投,出了名的眼光准。
又或者是彼得蒂尔、霍洛维茨这些个人投资者中的“硅谷教父”级大牛,投中过FACEBOOK。
如果一家科技公司的天使轮是这些大牛投的,后来的投资人就会很放心,很热衷于跟进。
但如果一家科技公司的天使轮是中东的侯赛因王子们投的,后来者就会怀疑“怎么会找这么个不懂行的人投第一轮?该不会是因为这家公司确实有很严重的毛病,找内行人一眼就会看穿帮,所以特地忽悠了一个不懂行的煤老板来吧?”
而冯见雄尽管在辩论界和法律界已经忽悠出不小的名声了,但是在投资界,NICONICO是他投的第一个项目。(试想一下,在FACEBOOK大火之前,彼得蒂尔也是没有“硅谷教父”之名的,他刚给钱的时候,别人还笑他傻逼,还因此反而认为“FACEBOOK更加没有前途、因为赏识它的只有这种不懂行的投资人”。)
更致命的是,他当初之所以能投NICONICO,还是包装成“本来想转手给别人、自己赚点差价的。但是谁知没人要,砸在自己手上了”。
如此一来,在外界人眼中,这公司得差成啥样,才会砸在“承销人”手上?
莫非属于那种一上市就跌破发行价的垃圾股?
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在国际大专辩论赛总决赛上、在央视的转播中,高调一句宣布,顿时让资本市场本来因为NICONICO的回暖起色而蠢蠢欲动的投资欲望,重新打回了冰点。
这家公司的救火领投人,居然是个这么没有城府的耍嘴皮子年轻人?
刘炎想找别的投资人来稀释冯见雄的影响力,都很难做到了。
偏偏冯见雄的举动看起来只是无心的一时意气,刘炎还不好拿当初的投资协议上的沉默条款来深责他。
因为看上去,当时冯见雄只是为了秀恩爱,加上赢比赛,才被步步紧逼的白执中逼着说出那句话的。
……
“刘总你不要急嘛,当初我说错话,我也反省了,你也知道的,我是被白执中给逼的嘛!”
“你是不是怕我这一千万花完之后、拿后续资金链时拿不到一个好估值?没关系,我今天不是带徐总来跟你好好聊聊么。”
“放心,我冯某人不是挖坑不填的,就算是我一时无心之失,害得你拉别的资金出现困难,那我也是会负责到底的。只要NICONICO业绩好,够稳定够持续,所有的质疑最终都会消散的嘛!大不了我就再给你垫资增持、一直垫资到外界的这种疑虑消除为止!”
谈笑风生之间,冯见雄看似仗义非常、大包大揽,似乎地球上就数关二哥最讲义气他第二讲义气。
“日尼玛!劳资就是不想再拿你的钱!想趁着公司形势好引入新的外部投资人让你们互相牵制啊!”刘炎的内心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草泥马,可惜明面上还得保持风度。
冯见雄又顺势吐露了一些网站运营方面的建议,打着“不是我要干涉你经营,而是你这么整改了,徐总比较有机会给你钱”的旗号逼宫。
刘炎自然不是冯见雄的对手,几番博弈,最后只能像是忍着屯翔的恶心,接受了冯见雄的建议。
末了,冯见雄还不忘补充了点:“对了,近期如果有关于我的个人问题,引发了舆论热点的话,我会预先录几段访谈视频。到时候酌情放到首页上澄清一下。能够炒作一下网站也是好的。”
刘炎还能说啥。
此后几天,冯见雄把徐明从学校里喊来,请到钱塘玩了几天,趁着五一节前帮他录制了几个访谈视频。
冯见雄并不想因为个人事务,就找到电视台的人,那样太刻意了。
他并不知道,就是这几段视频,后来让他也加入了鬼畜全明星。作为嘴炮名人,他取代了梁逸峰,此后江湖传闻“北大力,南见雄”,此之谓也。
……
忙活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转眼就快到五一假期了。
冯见雄也回家住了差不多20天,揣摩着假期结束后就该回校了。
这段日子,他晚上有空的时候,往田海茉家里跑的也愈发勤快起来。期间还帮田海茉把“三只松鼠”的商标、公司都给注册了下来,也把代理L干妈辣酱的经销权授权等法律手续都办齐。(最后还是考虑到国人对果子狸认同度不足,换了小动物)
估计等田海茉6月底从阿狸离开,就可以正式创业了。
大家紧密合作得久了,难免更增惺惺相惜之感。
冯见雄本意只是在田海茉身上锻炼自己揣摩女人心的技能,但是揣摩着揣摩着,难免发现了小姐姐又一些此前不曾注意到的优点。
田海茉自立,但是并不自我。她只是很要强,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但不利用别人,反而是很有担当。
至于美貌,虽然比虞美琴略逊那么稍许半筹,但毕竟身材高挑,欧派也……
冯见雄倒不是有意注意到这些,只是潜移默化中,想不看到都不太可能。
当然,本来么,以冯见雄这种从来没有对女生主动追求过的脾气,(他上辈子主动玩过,但没有追求过,是分手后单身状态逢场作戏)肯定还会这么朦朦胧胧的耗下去。
反正,才分手禁欲了一个多月而已。何况史妮可自降姿态委曲求全的温存,还没从他心中彻底散去。等过完节回到学校,只要他憋不住了,只要勾勾手,史妮可还是会乖乖来服侍他分手炮的。
他的心中,总有那么一丝对于祸害其他女生的不忍。
不过,节前三天那一夜,姐姐冯义姬的一番聒噪,却是让他暗暗下定了决心,要主动一把,男人一把。
“小雄,五一你没事儿吧?没事儿我就上途牛订三人份的冲绳邮轮游啦,你我,还有天音一起,豪华顶层三人包厢~”
当时,冯义姬在网上淘旅游团,然后就发现了这个豪华的游轮游项目。
以冯家如今的财富,出国游当然太轻松了,缺的只是时间。而冯义姬出过几次国之后也学乖了,知道低价团都是购物团,玩的少还受气,所以一贯是拒绝的。
游轮游这种项目看起来是纯玩,没法加塞购物,而且按价位从高到低各档床位一目了然,冯义姬就很喜欢。
冯见雄听了,却是暗暗头疼。
“姐,三个人的房间不方便吧,再说我也不想坐游轮。”
冯义姬“啪”地一合笔记本,反驳道:“怎么不方便了?既然有三人间的豪华包厢,说明肯定有合理的地方。我看他们有些报团的,陌生人都有拼三人房的,你还怕啥?”
冯见雄苦笑,他当然知道很多游轮的顶级包厢也有三人间的,但那是给别人带小孩住的,人不够时勉强拼房固然也有。
只是,冯义姬再次逼宫,显然是准备制造机会撮合他和周天音了。
冯见雄完全可以想到姐姐那点花花肠子。
一想到上辈子最后伤害了周天音、害得周天音单身到30几岁,冯见雄心里就是阵阵内疚。
冯见雄当下抗争道:“姐,我知道你在想啥,你不就是容不得我单身么,我一单身你就拼命制造各种八卦!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适合天音姐,她当然很好,但是她需要的不是我这种类型的,她喜欢的是体制内‘立德立言’的人!”
冯义姬毫不示弱地反驳:“不试试怎么知道?天音最近跟着你见投资人帮你商务谈判,我看你们合作越来越默契了。天音自己都不在乎跟你进进出出,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亏!我对你还不够掏心掏肺啊!天音是我最好的姐妹,我都不怕你对她始乱终弃,你倒挑三拣四!”
幸亏周天音今晚并不在,否则肯定会怨念遇人不淑,怎么会误交冯义姬这种重弟轻友的损友
简直太不讲义气了。
冯见雄一咬牙,只好出大招:“姐,我有自己的爱情观!我已经想明白要追谁了,请你不要再制造机会伤害天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