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城
大唐开元19年(公元731年)8月23,河东道云州云中县城门口,走来一位身穿麻布圆领窄袖袍的少年,衣服有些旧了,但洗的发白也很干净。他看上去十七八岁,和别的少年一样脸上满是稚气。“到了”这少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手里伸入怀中捏了捏一件物什,却放心不下又轻轻的抚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城门上的威武二字,目光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迈步进了城。
进城后这位少年似乎有什么事,对街上没有多看,径直朝以前的都护府后门奔去,来到了近前,打量了一下门前的石狮子,有些胆怯,不由的缩头傍着府门外的柱子往里望去。
门前的府兵见有一少年在门前张望,一小校过来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来使君的行辕门前探头张望,莫非是想捣乱不成?”
这少年被惊了一跳,脸涮白一片,不禁腿软了一下,连忙扶住了柱子。低眉顺眼的答道:“军爷,某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捣乱的。”
“哦,那你说说是来找谁,是这州府里的刺史使君罗。”那小校只是嘲笑,回头向其它几名府兵挤着眼,“看你也不敢,要是说的不对,定要治你个枉闯之罪。哈哈”说罢,众人大笑。
“军爷说笑了,某和刺史使君素未平生,哪里能识得,某是来——”少年赔着笑的话没有说完,那小校从鼻子里哼一声打断的少年的话,漠然的将腰上的刀拔了半截出来又狠狠的插了回去,发出“擦”的一声,喝道:“你也知道这是刺史府,但你不知这以前可是都护府。府门前由不得你这小娃娃来开心玩耍。小心爷将你法办”
少年的脸像开了染铺般忽红忽白,二条好看的眉毛也拧了起来,眼里似乎有水雾在显现,但还是抬起了头,不像刚才那样懦弱,语气也硬了起来:“军爷,某只来寻人,可不是为了让众位军爷取笑的。请军爷给个方便,麻烦通报一声里面的杨录事参军事,杨使君。”
“哟——这毛未长满的娃娃,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参军事杨使君也是你随便找的吗?连块幞头都没有的小娃娃,三郎某家本也不想与你难堪,你还是哪里来哪里去的好,要让里面的使君们听见了还少不了你的一通好打。莫不是看上爷中的几人,想快活快活!”那小校皮笑肉不笑,脸sè大变狰狞的指着少年喝道。
“你,你”少年的脸气的通红,不禁也用手指指着那小校,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自己衣服,“你这军爷,无品无级也敢称郎君,又说些烂嘴的话。你且快快通报,不然某定向上官告你!”
那小校见在众人面前失了威风也是好恼,心下一横走过近前,用手一推少年,口中喝道“去,去,去。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要不是军纪在头,犯不上军棍。某早将你打将出去。”
少爷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心中满是怒火,不由的冲上前去,对着那小校又撕又咬完全一副乡下村人打架的模样。那小校也是习的武艺,但被这少年的纠缠的打法弄的不知如何是好。说话间,二人滚在一起。旁边的府兵见事大了,当下过来几人拉了开来,不免对少年踢了几脚,打了几下老拳。想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也禁不住这些粗鲁之人的折打,当下袍衫被撕,脸上也起了淤青,又在地上滚了几滚身上满是尘土,看上去狼狈之极。眼里虽有水雾,但还是倔强有余不让那凡尘之物滚落下来。
早有好事者在旁,有心下动侧隐之心者,上前拉住少年不住的劝说。也有正义者上前喝问那几名府兵。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门里出来位使君,穿深绿袍,银带九銙,堂堂六品大员(云中为上县)。一幅不怒自威的样子。众人有认的,皆低呼陈使君,有熟悉者纷纷上前打躬作礼。这位使君也一一回礼后,瞪起双眼询道:“何事吵闹,何人喧哗,不晓得此处为何方吗?你们这些狗头真是讨打!”说着喝退了府兵,又狠狠的瞪了几眼方才罢休。
少年本是村人,见了小校尚且胆怯,如今一听众人喊此人为陈使君,便知这是自己的地方父母——云中县令陈名陈使君,心中更是惶恐,早早起了逃之夭夭之意。低下头急往人群处躲去,但有人却将他死死的挡住并推了出去。少年一见退路已无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对陈使君长身一躬,也不敢抬头,只是声音低低的说道:“使君在上,小的有礼了。”
“呵呵,原来是个末弱冠的小郎。你这小郎倒好,不在家里帮衬着做活,跑来这里胡闹。某且问你,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前来,为何又与兵校拉扯。快快道来。”
少年又一躬身:“回使君话,小的是拒镇蔡村人,姓李名扬,阿父大人为百户里正,讳名长风。小的来此只为寻人并未生事。只是这些军爷取笑于某,某只想不受欺辱罢了。”
“哦”这位面皮白净的陈使君缕了缕鄂下的须髯,又扭头看了看那几名军汉,见其眼神不定四处躲闪,心中已是了然,咳了一声,心里的暗骂一声真是些腌臊货。口中说道:“回去再和你们这些狗头算账,还不快回去!”待府兵躲躲藏藏般进入大门后,而又转过头来又问少年:“原来是李里正家的小郎,你家二哥可好?也不知你前来可要寻哪一位?”
“某家阿父很好,谢使君挂念。某寻的正是录事参军事,杨使君。”少年仍是躬身答道。
“呵呵,杨郎君正在府内。小郎寻他何事?”
“这个——”少年不禁为难了起了。
陈县令见状呵呵一笑,并不深究,转头唤过一吏指引少年入内,说了一句:“改rì与你家二哥叙旧”说罢一甩袍袖边和众人施礼边走了出去。
进了府门,过了麒麟照壁是一个大院,正面是五间大屋,正中有一匾额上书“正气”,左右各起一排房屋,屋前有廊直通门口,门口左边朝里有香房(侧所),右边有耳房。沿着左边的廊走,快到大屋前往里一拐是一小门,进入后又是一个院落,比上一个要小一些,此院与上一院进进出出的皆为吏员应是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佐官之地。穿过这个院子靠右一侧有一大门,出了门朝北看却是二脚打颤,正是原都护府所在,现为云州治所。此院要比前二院更大,二边也有二厢房,左边进出为刺史佐官,右边进出刚为校尉将军。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少年也不敢乱看,小心翼翼的跟在那吏员身后,不闻不问。那吏员将少年引到左边的头一间,对门前的府兵交待:“杨使君可在?有陈使君吩咐某将一小郎带与使君。”
“诺,容我通报”那府兵一抱拳,走了进去。不一会走了出来,说道:“杨使君让小郎进去回话。”
“谢这位使君接引”少年对着那吏员躬身一礼,那吏员赶忙虚扶,忙说:“当不得,当不得”说完转身便走。
少年进了屋后发现这屋也是一屋子的吏员正在忙碌,往里看去,里面还有一间房间,门口有帘看不见内里的光景。不知所措间,有一吏员过来问:“是哪位小郎要见使君?”
“是某”少年赶忙躬身。
“哦,使君在里间,快去回话。”朝里间一指,便不搭话。
少年就着手指朝里走去,快要到的时候,旁边胡凳上有一府兵,将手一挡。面无表情的说道:“请小郎转身。”
少年的心里到现在真是又惊又怕。自古民怕官,这一路上又几经波折,加之年岁尚小,心中直是打豉,怕又是冲撞了哪位使君,听罢急急的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屋里的人看罢,都掩嘴而笑。
少年不明就里,心下更是大骇,头上的冷汗刹间冒出,想用手擦拭一下,可看到那府兵严肃的脸,又不敢了。只能用衣袖沾了沾额头。
那府兵见罢,黑铁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的鄙视,大手一把抓住少年的肩头。少年当下头脑空白,身子本来就打颤,这下到好,被那黑脸府兵一抓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就想靠墙倒下。
府兵见状急忙用另一只身托住少年,说道:“勿动。休要惊慌,某只是查验一番。”
少年听罢这才直了身子,原来这府兵只是见官的最后一步,验身而已,真是虚惊一场。
当下那府兵上下搜了一遍,将少年怀中之物也拿出验了一次,见状一皱眉就要将其扔在一旁的胡桌上。少年大惊急急拦住,说道:“不可,这是某的贴身之物,不可乱扔。”
那府兵很是吃惊,但此物带着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常人一般不曾携带,平rì里都是藏在家里。当下也没说什么。查验完罢,也不搭话,只是用异样的眼光示意少年进去。
第二章 访家
解释:唐朝人与人的称呼有些怪,比如使君指刺史;你家二哥指你家的父亲,因排行为二;而兄指哥哥;阿父、阿爷、耶耶(通爷)也是指父亲;某指我的自称;县令有时也称明府;爷指长辈,有时为父称;弱冠指男二十,小郎指男子,小娘指女子等等。为了让大家更直观,所以在以下的章节里还是按比较熟悉的称呼。
整整衣冠,弄了下头发,向众人施了一礼,李扬迈步进了里屋。
里屋是个小阁子,里面放着一张胡桌,后面端坐着一位四十岁上下身着浅绿sè袍服的官员,正眯着眼朝门这里观望,他长着一张国字脸,鼻直口方,最显眼的是一双大眼,上卧一道浓黑的剑眉,单看像貌却是大富大贵之样。见李扬见来,不说话只是上下仔细的看着。
李扬知道这便是那杨录事杨使君了,当下走到离桌子三尺远的地方长身站立,双手垂于胸前,不敢直视低头作揖,轻声说道:“小侄李扬见过叔叔。”
那官员身子向前倾了一下算是还了礼,微微一笑不解的问道:“李扬?敢问是谁家公子。”
张扬直起身,仍不敢回看,只是垂着眼帘,微微躬身答道:“家父李长风,蔡村里正。”
“哦,你是李兄的孩子李扬”那官员听罢,脸上很是古怪,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道,“不必拘礼,李贤侄请坐与一旁。待我处理完公务,咱们再好好的一叙。”说罢低下头看桌上的文牍。
李扬不敢落座,只得站立一旁候着。
那官员见李扬没有坐下,抬起头询问道:“贤侄为何不肯落坐,是否有什么事要说与我?”
“叔叔说笑了,没事。只是在您的面前哪有我的位子。”李扬忙答道。
官员一皱眉,口气有些生硬:“哪这么多的规矩,让你坐就坐。你且坐下,叔叔有话问你。”
“哎”李扬答应了一声,稍微挨着那凳子坐了半个。那官员见此只是一叹,也不再强求什么。待李扬坐下,官员停下手中的事,望着李扬问道:“我那兄长身体可好?”
“回叔叔,尚好,尚好”李扬又要站起,但一看那官员的脸sè只得坐下。
“想我与你父二人已有5年未见,此去剑南前几rì方回来。正要去你家探望,只是公事烦忙就误了rì子。今见贤侄已如此年数,真是可叹啊。”
“叔叔说的极是,岁月催人老呀。不过叔叔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潇洒”李扬赔着笑的说。
那官员一下就听出此中的马屁,只是不想多表明什么,只是轻轻的说:“老了,你父想来也有不惑之年了。”
“是,家父四十有二。”
“哦,四十二了。我也记的不大清了,想来少时常在一起玩耍只知比我年长,平rì里又聚少离多,都不曾论过庚数。呵呵,方听贤侄说,才知晓这个李家行二的兄长竟也如此有趣。四十二,四十二,这个李长风,骗的我好苦”那官员不知想起什么,呵呵一笑。
李扬不知官员在说什么,一头雾水,也不敢相问,只是憋在心里。
那官员一见如此,就解释说:“在玩耍时,你父常称为兄,时间长了,我便当真了。可知今年我也四十有二了。呵呵,平岁,平岁啊。贤侄可知你父几月生人?”
“回叔叔的话,二月惊蛰生人。”
“二月生,唉,还是他为兄长,倒也不亏。”
几句话说开,李扬也不像方才紧张,渐渐放开与官员有问有答。中间有吏员进入,李扬都站立起来施礼,待人出去方坐下。那官员看在眼里,只是点了点头。
少时,牙牌响起。那官员站起身来招呼李扬:“贤侄,走,与我还家一叙。”
出了府门走在大街上,官员让仆人牵着马,自己和李扬走在一起问话。而李扬赔着小心错过一个身子,跟在官员身后小心的回着话,从不敢多问,主动问。
走不多远到了清远街,来到一处院子前,早有仆人高喊老爷回来了,立马有下人从里迎了出来,这是个典型的四合院,正屋为3间大房,正中为中堂,正屋左右两边各有一小门,门前各立有二名健妇把守,想必是内宅。站在中堂阶下立有一美妇人,见官员回来,忙迎上来说道:“郎君”见有一陌生少年,忙改口:“老爷回来啦,辛苦了。”
那官员笑着对那妇人说:“来来来,看看这是谁。”
那妇人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不解的问:“好像有些面善,不知是那家的小郎。”
“哈哈,仔细看看。”
那妇人摇了摇头,手上接过了官员的外披的袍子。紧随着官员进了屋,不住的打量着李扬。
官员在正面坐下后,指着上首的凳子示意让李扬坐。又对着妇人呵呵一笑:“故人之子,故人之子。难道不认得了么?”
那妇人又是好一顿打量,把个李扬弄的脸sè大红。许久,那妇人哎呀一声直把李扬吓了一跳,那妇人急急的冲到官员身前,指着李扬对官员说:“莫不是,莫不是那”
“对,正是长风兄之子”官员给出了答案
“奴就说吗,这眉眼像极了一人。真是故人之子啊”那妇人一脸的激动,站在官员身旁又想过来好好的打量李扬,却又止住了身子,紧勿勿的问道:“你母亲我那老姐姐可好。”
“尚好,谢婶婶挂念。我母亲也时常想起婶婶,说起您。”
那妇人听罢更是激动,大有落泪之像。口中直是说:“真是的,真是的。”
那官员看罢说道:“成何体统,让人看茶。”
妇人止住窘态,抹了抹眼角,瞪了官员一眼,笑盈盈的说道:“让侄儿见笑了,一时失态了。”说完朝外吩咐下人上茶。自己却又坐在李扬旁边的凳子上不住的打量着。
官员端起杯子喝了口冰糖茶水,问道:“贤侄,不知你前来有何事。”
李扬见到了官员的家里,自然放下心来,也不像在府里那么害怕。当下施了一礼说:“叔叔,我方才在府里不便明说,请叔叔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到底有何事。”
“叔叔,婶婶,家父让我给您带来一样东西,请您二老过目。”李扬站起身来,从怀出拿出那件物什双手递了过去,然后垂立一旁,忐忑不安的看着二人的脸sè。
那是一张纸,很普通的纸,上面廖廖无几的写着几行字。那官员接过看了一眼放在桌上不再言语。妇人连忙拿过来观看,看完吃了一惊急急说道:“这,这,这”
“这什么!多嘴!”官员呵斥着妇人,将妇人手上的纸夺过放于桌上,又皱起眉头看了看在一旁站立的李扬,直直的盯了几分钟,仿佛想从李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又沉恩了一下,轻声说道:“贤侄,一别五年,你已是离二年要加冠了。你父的意思我已明了。想我与兄五年前定下了这件事时,你与小荷尚小,那rì只当是随口一言,必未当真。你先回去,此事我偷rì与你父再行商议。哈哈。”说罢打着哈哈,再也不看李扬一眼,只是盯着放在桌上那张纸上的“八字”二个字发呆。
“叔叔所言极是,家父也是此意。长者之言,不敢不从,即然如此,小侄自当回去禀明家父,隔rì扫尘以待叔叔婶婶光临。那小侄先告辞了”李扬从官员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思,心里很是不喜,但必未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失望之余,很想回转家中。
“哦?不急,已到午时,用完饭再走也不迟。”官员用手向着李扬的方向招呼了一下,轻拍下桌子,将明显走神的妇从唤醒吩咐道,“夫人,命人备饭。且慢,你将小荷也一同叫来,过来见见李贤侄。快去。”
“使不得,使不得。叔叔,我这就回去,家母在家备下饭了。”李扬推脱着,但内心里听到能见见小荷,语气并不是很坚决。还且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个梳着双角的小女孩来,她一只手扶着门,一半的身子躲在门里,探出头张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闭忽合的看着,长长的睫毛像二把小刷子直刷的人心里痒痒不已。一只小巧的鼻子配着一张红通通的小嘴,而且嘴里还咬着如葱般白嫩的食指,吐着不太清楚的字眼:‘扬哥,以后我要做你的娘子’。真是明眸皓齿,佳人巧兮。虽然年岁不大却是个祸国的美人。想到这里,李扬的心里暖暖的,嘴角不由的向上翘了翘,露出一丝的微笑。
“唉,这是哪里的话。哪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你且坐下,叔叔问你,可曾进学?”官员岂能不知自己话中的问题所在,看李扬有推脱之意,便知伤了这少年的心意。当下阻拦不让李扬走。
“回叔叔话,读过几年书。”李扬心不在焉的回着话,一方面是想回家,一方面又想见见心中之人。
“哦,可曾有何诗文?”
“这,这个。没有罢”
“哎——不闻名怎能出人投头呢,贤侄要多心了,叔叔这里曾闲里写过几句,便让你看看。杨伯,将前rì云中书斋央求我编写的集子拿过来,交与贤侄看看。”官员只是微笑,唤过一老下人前去拿集子。
一时,二人都无话可谈。各想各的心事。
“杨哥哥,是你吗?”这里,听得外面有轻轻的脚步急急走来,李扬正要转头看去,就听到天籁般的声音响在耳边。
第三章 佳人
香气袭人,一抹翠绿印入眼中,立在门口处俏生生一位佳人,月黛杏眼,嫣笑如花,好奇般的望着李扬。李扬顿时被五雷击顶,手脚无措,眼怔怔的望着妙人,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佳人十五六许的年岁,正是花好娇嫩的好时节,见李扬如此,不由的掩口一笑,如葱的玉指缝出露出白玉般的皓齿,低眉嗔怒,如丝的媚眼轻轻的横了一眼,身上嫩绿sè的长裙一甩,如蝴蝶似的飞入堂中,倚在官员的身旁。似看还非看的偷瞧着李扬,脸上露出一团羞sè。小口微张,飘出一言:“李哥哥,认曾见过奴家(以后更为我)?”
李扬的心中如墨云翻滚,一只巨手不由分说的撕开一片天空,从缝出强烈的透露出一缕光芒,狠狠的撞在心房,如大江之水挟着万波惊涛滚滚冲向千年的堤坝,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又如冬雪皑皑,压折了松枝,发出噼啪之声,在如海的森林里,如九天响雷一般。真的是魂魄出窍久久不能自已。听着佳人询问半响才回过神来,迎着那双如梦幻的明眸,不知该如何说道,怕只怕唐突了佳人,真是好生为愁。只能下意识的发出几个简单的字眼:“啊,认得,认得。”
“哼”佳人轻哼了一声,用纤纤手指刮着自己的娇嫩脸皮,眼晴转了转,嘴角上扬轻声的啐道:“没羞,真是没羞。方才我问你,你都不曾回我,还说认得我,真是没羞。”
这佳人一嗔一笑当真是倾城之美,明知是在戏笑自己,李扬还是满心欢喜的想,她这是在问我,而又一想这佳人是谁?怎么这样熟悉,亲切。我这是怎么啦,见一位小娘就能生出爱慕之心,我真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问一问,怎能生出如此想法。这是我吗?真是如畜生一般。可,可,我不管了,这一世我就要她,我一定要将她娶回家门,我哪怕是这条命不要也要保她的平安,护她一生一世,她许我一生一世爱她护她吗?我这样想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唉——他自在那里乱想,佳人却当他故意不理睬,就想过来拉李扬。
那官员看在眼里,咳了一声,沉声说道:“荷儿!不得无礼。快来见见你李家兄长。”
“啊”李扬恍然大悟,眼前佳人与自己许久以来放在脑子里的小小人儿重合在一起,从那眉眼隐约看出正是同一人。真是打翻了蜜罐一样,甜入心里。这就是小荷,这就是自己二小无猜的小荷。想到这里仔细看看,果然是她,果然是那个深深藏在心里的她。五年了,分别五年了,她竟然是如此的美丽,可我,可我还是老样子。想到这里心里一片暗淡。脸上不禁露出心痛的神情来,见佳人向他施了一礼,连忙站起还礼,定定的望着佳人说道:“不敢不敢,是小荷妹妹啊。真是失礼了。”
此时妇人赶来,说道:“老爷,开饭了。请李家小郎用饭。”
“哦,知道了。来,贤侄一起用饭。”说罢站起一摆袖子,当先走了出去,走了几步转头向小荷喝道,“快来”
“知道了”小荷低低的嘀咕着,就要随着出去,可看到了桌上的纸,拿起来用眼一扫,叫出声来:“啊,这个,这是——”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脸上起了红霞,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扬,逃一般的冲了出去。
自始自终李扬的目光就盯在小荷的身上,见小荷跑了出去,心里大急,也想跟随着跑出,可看到官员有点怒目的样子,迈开的腿变成了急走几步跟在官员的后面。
到了厢房,果然妇人,小荷都在,还有二男子,一男子与李扬同岁上下,一男子比李扬要小的多。官员介绍年长的是小荷的兄长,叫杨延,小的叫杨迪。当下又是一通客气。落座后,妇人与小荷就出去了,临出门时小荷又对着李扬轻轻一笑。把李扬笑的魂不守舍,用饭只当是嚼蜡,无心吃饭,匆匆的吃了几口便告辞了,官员这才定下来明rì去蔡村拜访。
路上无话,李扬只想早早的回家,与父母商量自己的事。他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让父母说成此门婚事。平rì里很短的跑程,今rì却显的很长,李扬在满脑子是小荷的身影的状态下,昏昏噩噩的进了家门,见到父母,也不待父母问话,自己就如倒豆子一般将上午之事一一道来。在父母惊讶的目光中,坚定的央求玉成自己与小荷的婚事。说完后不顾脸上发烫,父母怀有异样的眼神跑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屋中,将门紧闭。拿出笔墨,在白纸上画了一幅小荷的立身像,画完后呆呆的看了好一阵,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不住的想小荷的一颦一笑,只想的心里痒痒的,如同小猫在抓一般。又猛的起身,来到画像边,提笔写下长短句:窗上月,影随柳梢头,不知愁。伊人何处方觅踪,五载岁月再回首,桃面红依旧。辗转回复不忍寝,心念不得倚门户,消得人瘦。二小无猜思旧事,却是伤心够。心里暗自伤情,又想了一下提笔写道:冬去chūn回望南川,人去几载不得返,忽闻一rì燕归来,几家伤愁几家欢。
写罢,久久不能自已,提着笔不知所措,心里忽是官员的变脸,忽是那佳人回首的一笑,心里怅然。笔尖滴墨,啪的一声惊醒了李扬,急忙看去,在画像的右下角被污了一点,心里又急又疼,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提笔左一挑右一勾绘出一只蝴蝶,又觉着少了些什么,凝视之下又在蝴蝶虫下添了一只小花。提罢将笔放下,双手拿起画像,痴痴的看着,仿佛那画上的人走了下来,对着李轻轻一笑,又将这呆子的魂魄勾了去。
李扬正痴迷中,那人儿看到了脚下的一花一蝶,忽儿脸sè一变,面如冷霜,手指着李扬垂泪喝道:“浪花蝶,浪花蝶,好一只浪花蝶。我在你的心中竟是如此不堪,如同被采的烂花一朵,我且问你,这蝶是谁?你是不是想一世的欺负与我。你倒是说说看。”李扬心中大急,只是被说的诺诺不能言语,看着面前佳人的垂泪心如刀绞,痛苦不已。
佳人见李扬不能言语,更是气愤,凡尘之物不断落下,每一滴都让李扬的心里淌血。李扬直想大骂自己一场,或是就此死了算了。悲愤之间,佳人甩手便走,李扬一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躺在床上,回想一下,原来是南柯一梦,但小衣和头上却被汗湿透了,吁——长出了一口气,坐了起来,看了看已沉暗下的窗外,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猛然想起什么,急急的站起走到画前,只见佳人依在,笑语焉焉,说不出的风流,道不出的娇艳。但右下角霍然一只蝴蝶立在一朵小花上面。李扬大吃一惊,急忙拿起笔将那蝴蝶廖廖数笔改成了一朵蝴蝶花,又在旁边添上几片小草。左右端看,正正是一幅美人踏青图。这才放下心来,痴痴的看着。
“儿啊,用饭了”门外,母亲在唤李扬。
李扬听到急忙答应一声来了,将画藏在了书桌下,整整衣服,披上外袍,推门走了出去。
入了厨房,早有父亲和二个弟弟和妹妹等在桌子前,父亲见李扬进来,招招手说道:“过来坐下”。母亲拉着妹妹就要去旁边的小桌走去,父亲说道:“娘子和囡囡也来吧,今天大家坐在一起用一次饭,只当是会年饭。”
母亲脸上一喜,但又平静下来,还是拉着妹妹走到旁边的小桌上坐下,说道:“二郎,不能坏的规矩”。
“哦,那用过饭后,你将下午商议的话告与大郎(李扬)。”父亲说道。
“知道了”
“嗯,来,用饭”父亲当下端起饭来。
李扬听到父亲与母亲的对话,知道二老下午肯定商量了,便急急的吃了几口,将筷子横在碗上,说道:“吃过了”
父亲抬起头看看,笑了一下,对母亲说:“娘子你且和大郎去说,这里有囡囡收了。”说罢,左右扫了扫二个小儿子。二个小儿子本是想跟去看看,但让父亲一扫,当下拿起碗,头也不抬的一通猛吃。
李扬心中忐忑不安的跟在母亲的身后,来到客房,待母亲坐下,自己方坐凳上,看到母亲在笑,便知道父母是有了决定。当下心花怒放,站起身来到母亲身旁,抓住母亲的一只手臂轻轻的摇晃,语气有点撒娇的说道:“母亲,快与我说说吧。”
母亲用手轻拍李扬的手,笑着说:“行了,坐下吧。许久没见你如此亲近母亲了,你当自己还是三五岁的小孩子。”
“哦,那,那事?”李扬撒开手,却把凳子搬过坐到母亲的身边。
“我与你父商议了一下,这事他杨文定推不得。那时如没有咱家的帮派,哪有他这时的风光,如不是你祖父写信推荐,他岂能衣锦还乡。就算你祖父仙去,可当时说下此事,也有证人在场。我与你父这事做主了。定让你如意便是。”
“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李扬如吃了定心丸,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如满天的黑云尽散去,久干涸的土地逢甘露一般。
母亲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李扬的额头,说道:“行了,行了,别在这里耍宝了,今rì当早早歇息,明rì那杨文定要来,你去打几壶酒来,这是400文钱,想必是够了。如有什么山珍也可尽数买来,一同下酒。你可明晓?”
“知道了,母亲。”李扬真想跳起来蹦上一蹦,可在母亲面前不敢造欠,只得静静的坐在那里。
“好了,事情已与你说明,母亲就先回去了,你妹小女尚小,但凡弄不干净,我去收拾收拾。”说完母亲离去,只离下兴奋不已的李扬在哪里抓耳挠腮。
第四章 准备
这一夜李扬都没有睡好,脑子里一会想起小荷的身影,一会又想起了母亲交待的话。左边躺会觉得难受,右边躺会感到不舒服,用枕头压住了头也不行,把被子闷住头还不行,在辗转反侧中说什么也睡不着。没有办法,自己坐起身来,来到桌子前点上灯,提笔想写点什么可又想不出有什么好写。迷茫中从书桌下又拿出画像,皱着鼻子对着那画上的小荷挤眉弄眼。待坐的身上寒了,又去找外衣时,就听得大屋了传出父亲的呵斥:“咳——没出息的东西!”。吓的李扬赶忙吹灯,钻回被子里,睁着眼睛瞪着屋顶发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rì大早,李扬迫不及待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着哈欠,狠劲的揉自己的眼睛。洗了脸,梳了头,穿上衣服来到父母的大屋前,对着门说道:“孩儿早起了,父母有何教导。”
屋里父亲说道:“不必进来了,去吧”
“是”李扬转过身刚要走,门声响起,母亲从里出来喊道:“大郎慢走,今rì是好rì子,你先去城隍老爷那里捐些香火去。”
李扬从母亲的手里接过钱,看了看,问道:“母亲,这是为何?”
“不必多问,三五文即可,图个吉利”
“知道了,母亲”拜别了母亲,李扬走出门去,花五文买了些香纸,先去了村东的城隍庙里上了香,又在功德箱内投了三文。便去村里的酒肆去打酒。
到了酒肆里面的掌柜早早的喊道:“李家的小郎,你可是来打酒?今天有汾阳县的好酒,还有上好的梨花chūn,你可要哪一种打上几吊?”
“各来二吊尚可,可有什么下酒之物?”
“这也得说你们李家殷实,全村上下百十余户,时常照顾生意的也只有你李家。今天有煮好的大豆,还有新到的大枣。来几两?”
“当不得,当不得,我李家只是寻常百姓家户。不敢,不敢。请与我包上一包大豆和一包大枣。”
“好咧,浑家(媳妇),浑家出来与李小郎打酒,包上一包大豆与大枣。”掌柜朝屋里喊去。
“知道了,这就来。”屋里应了一声。
在这当口,掌柜凑到李扬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家小郎,我这里还有好货”
“什么,什么好货?”李扬怀疑的说道。
“嘘——,”掌柜的左右看了看,俯到李扬的耳边说道:“不瞒小郎,昨rì我那浑家的村里摔死了一头牛。她村里知我门路广,托我代他们出卖。你看——”
“吓”李扬急急跳了开来,手指着掌柜说道:“你,你,你”
“莫喊,莫喊”掌柜大惊,急忙拉过李扬,“莫喊,当心吃官司,我上有老下有小,使不得,使不得。”
李扬也是一头冷汗,想起了刺史府上的那一对石狮子,后背一片发凉,头皮发麻。甩开被掌柜抓住的胳膊,低低的说道:“这可是大罪,当今明皇陛下也曾下过旨意,杀牲者杖二十,食牲者同罪。我不曾听过你与我说些什么,你也不曾与我讲过什么。快快将酒打来,我要回家。”
“那是,那是。李家小郎是斯文人,断不会害我。我不曾与你说些什么。”那掌柜也是一头冷汗,抹了一把,朝屋里喊骂道:“这婆姨,速速打来酒。真是讨打。”
“腌臊货,外人面前也敢落我的面子,待小郎回去,有你好看。”从屋里转出一浓妆的妇人,海那(红染料,古时当口红)染的一张大嘴通红。提着四个瓶子,二个油纸包。见是李扬,哟了一声,发哆的说:“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家小郎,可有rì子没有我这里来了。前rì里本家托我向你说下的那一房小娘,可曾相见。那可真是花容月貌,与我不相上下。要不要嫂嫂我陪你走上一趟。”
李扬未曾见过那小娘,但看这位的颜sè就倒胃了三分,急忙说道:“嫂嫂安好,家中有事盼归。”
那妇人嘴里砸砸了二下,放一手里的东西,大嘴一咧笑道:“这小郎越发的俊俏了,那小娘见你可不得丢了魂去。这番相见,肯定能成。”
李扬拿过东西,头也不回,逃似去了。
那妇人当下高喊:“小郎,可要常来。”
李扬听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将手里之物扔出。
回到家中,将手里的东西交与母亲。母亲早已到菜地里将菜摘出,小妹囡囡坐在一胡凳上剥着豆子,见李扬回来,高兴的叫着:“哥哥,哥哥,荷小娘今天来吗?”
李扬看着小妹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摸了摸她头:“不知道,大抵来吧。”
囡囡睁着大大眼睛,放下手里的豆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说道:“小荷阿姊有五年未见,也不知变了没有,我都不记得她长像如何了,我今天九岁,那她就十五了。她以前可是常来玩的,你们可是一个做郎君,一个做娘子,偏偏让我做个粗使的丫头。可恨,可恼。”
听着小妹喋喋不休的话,李扬的脑子里不禁想起以前和小荷在一起玩耍的事来,一起过家家,一起下河摸鱼,还有那个咬着手指头说要嫁给他的小荷。
母亲见他发呆知他在想心事,轻轻的推了一下,说道:“君子远庖房,去,回屋去看书。”
李扬笑了笑出去了,身后小妹不满的叫:“母亲偏心,小时候老让他和小荷欺负也就罢了。现在为何让我做事,而让他去休息。偏心,偏心眼。”
母亲呵呵的笑道:“谁让你是女子之身呢”
“偏心,就是偏心”
李扬听罢,心里一动,暗暗打定主意,将来我一定要让小荷过上好rì子。
快到午时,有村人跑了进来报与父亲说,有一像似以前的杨文定骑着大马,带着一辆车和一些人来到了村子,问你家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父亲说知道了,打发了那人,那人边走边说:“真没看出来,以前的杨文定也混上骑马了,还是读书人好。”
父亲在院子里喊:“大家都出来吧,你文定叔叔来了,打开大门,随我一起出去相迎。”
李扬随父母亲出得门外,正好迎面过来一群人拥着一骑马之人过来,有村人还和那人说着话,那人不时的发出笑声,只不过听那声音仿佛是应付的成份居多一些。那人正是杨录事参军事,杨文定。
不多时,来到近前。杨文定跳下马,紧走几步来到父亲跟前施了一礼:“长风兄,我是文定,我来看你来了。”
父亲哈哈一笑,说了几个好好,二个携手进了院子,后面的那辆车帘打开,李扬见过的妇人(杨妻)探出头来和母亲招呼:“大姐,阿姊。可想死小妹了。”说罢竟落下泪来。母亲也是个重情之人,当下跑过去从车帘里探入手去,放声大哭,说道:“我苦命的好妹妹,这几年可苦了你了。来,快进院子”
赶车的是小荷的大哥杨延,见状让母亲上车,赶着进了院。后面的村人们围了上来,李扬赶快将手里的小钱洒了出去,众人捡钱都是哈哈一声,各自散了。
待进了院子,李扬将门关好,又将墙头上的小童驱散,回转院子,正好看到,母亲与杨妻走下车来,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二人是又哭又笑。母亲看到李扬过来,向他招手说:“来来,见过婶婶。”
“见过婶婶,见过二位兄弟。李扬有礼了。”李扬施着礼,眼睛穿过几人直往车里看。
母亲见状暗骂一句没出息,边抹泪边露出一个笑来拉着杨妻的手,朝车里说道:“小荷真是越长越喜人了,来,下车进屋。”
“唉—,谢大娘,我这就下来。”车里传出一声让李扬梦回牵绕的声音来。
在李扬目瞪口呆中,一只玉手从帘里探了出来,接着一张倾城倾国的容貌从车里露了出来。朝四周看了看,待看到李扬时,眼中一喜,但双霞飞红的横了一眼。这一眼让李扬魂飞天外,久久不能自我。
小荷下车后,向众人施了一礼,忽然看到妹妹,喜上眉梢的奔了过去,拉着小妹的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李扬,这让李扬很是失落,满满的一腹话不知从何说起。
待到开饭时,父亲与杨文定一席,又请了村里几位耆老座陪。李扬与众小在厢房坐于一席,本想看到小荷,可小荷却拉着小妹随母亲去了另一间屋子,这又让李扬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只觉得煮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味道,吃在嘴里的饼子也是干涸的难以下咽。
饭罢大人们又说了一会话,李扬本想去偷听,可让父亲的一记眼神吓的又缩了回去,只得和那些小兄弟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过一阵子,杨文定一家就告辞了。待李扬出来相送时,杨文定很是仔细的看了看他,也不知是何原因,缕着胡子很有一丝玩味的对着他笑了一笑。把个李扬倒是摸不清头脑。出了门,父亲又让李扬往出送了送。一路上李扬直直的看着车上的窗帘,可帘子只是动了动,并没有佳人的身影,李文定倒是说了一句:“想吃殷桃,可树难栽”,就骑着马领着马车绝尘而去,留下了李扬在哪里发呆。
第五章 破立
怀着不明所以的心思回转家中,就见堂下父亲面无表情的站在那边。李扬刚想上前问安,父亲一摆袍袖说了声:“你随我来”,进入了屋子里。
进了屋李扬便想找凳子坐下,父亲喝道:“站着听话。”
“哦”李扬一听话音不对,仔细偷看父亲的脸sè,还是一如既往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也不敢多说,站在门口处不动。
父亲在屋里走了几圈,抬头看了看李扬,这几rì竟将往rì里风流逍洒的孩儿弄的如此模样。心里不免一痛,便暗叹了一声,寻了中堂正中的凳子坐下,问道:“我儿,你看杨家小娘如何?”
李扬心上一紧,连忙答道:“甚好,甚好”
“哼”父亲冷哼了一声:“我岂不知?要你多嘴!真是顽劣的xìng子!我且问你,好在哪里?”
“这,这。父亲说好那便是好,子听父言。”让父亲说了一句,不敢乱回,只得顺的说。
“这杨家小娘是好,我与你母如出一言。此女为父与你母一眼看大,少时如同亲生,也知她的xìng子柔弱,秉xìng不错,且容貌是一等一,在这云中县里也是头等。只是”父亲停顿了一下,便将李扬急出汗来,看到如此,父亲岂不知道这孩子已是入了摩障,父亲心里难过,但还是接着说,“自从你祖父仙去,家境不如以往。这杨家小娘随他父奔走多年,怕是养成别的脾xìng,如与她有姻缘,将来有个坎坷,如何是好。”
李扬见父亲说出如此话来,也是为自己着想,可一颗心早已随她而去,难以自拔,当下冲口而出:“父亲,我立言非小荷不娶,请父亲成全。”
“混账东西,敢直言为父。过后罚抄你母的金刚经十遍。”父亲脸上隐隐变了颜sè。
李扬赶忙低头,只是坚持自己的内心所想:“父亲,孩儿不敢,不敢顶撞与你。但此事请父亲成全。”
看到孩儿如此,不禁心下软和,话风一转,说道:“我知道了。谅你也没胆。”父亲用手指轻叩桌面,“你所说我与你母都知道,只是先将丑话放在前面而已。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便明rì让你母找刘婆子去杨文定那里走上一走,将此事定了下来。”
李扬大喜,差点蹦起来大喊,只是想到在父亲面前不敢放肆。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跪在地上给父亲拜了一拜,说道:“谢父亲,谢父亲成全。”
父亲受了这一拜,有些心恨的骂道:“这个逆子,快加冠了,还是如此。真真叫人,哎,起来吧。”
“谢父亲”
“不过——”父亲的手指在桌止叩的愈紧,“婚约可是当真了,但那杨文定却有一条件。”
“请父亲明言”李扬可不管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只听得婚约当了真,心里就如吃了蜜一般。
“嗯——,你且听来,那杨文定确有推托悔婚之意,但为父舍了老脸才勉强应允下来,但与父亲三击掌约了一条件。你在加冠前靠自己出人投地,方可迎娶。如若不然,便让你死了这条心,让杨家小娘废了婚约另寻他人。你可听明白了。”说罢,紧闭双眼不再看李扬。
李扬听罢自是呆立在地上,今年自己已是十八岁,还有不到年的时间,好狡猾的心机,好八面玲珑的人意。且看自己身无长处,学业未进了童身,武功又不曾觅过高师,如何出人投地。难,难,难。李扬想的愁肠百转,这才想明白“殷桃好吃,可树难栽”这句话的含义,对着父亲施了一礼,失魂落魂的回自己的屋子。
父亲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从里面shè出一道jīng光看着李扬出了门。内屋的门帘一挑,母亲冲了出来想追上去,父亲一把抓住,对着母亲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像是对母亲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让他去想,且看他的造化吧”。
母亲跌坐在凳子上,无声的哭泣着。
第二rì,母亲果真早早的出了门,想必是寻那刘婆子。李扬在自己的屋里看着母亲出了门,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暗问自己,我该怎么做。如果自己不高人一等,那就与她有缘无份了。一想到如此心如针扎一般,知道自己是情缘深种,无法自己。在李扬恍忽间,小妹囡囡进了屋,看到哥哥站的窗口前,从支起的窗子往外看,只当是自家兄长在想什么事情,便扑了过来,抱住李扬的腰,叫道:“哥哥,哥哥。你在看院子里的小草吗?”
李扬低头看了看那张天真的小脸,暂时忘记了烦恼,用手摸着小妹的头,说道:“是呀,是在看院子里的小草。这个时节当真是翠绿一片。”
“哥哥,抱我上桌,我指给你看看我的小草。”小妹在地上跳了跳。
李扬对小妹很是疼爱:“呵呵,好,便抱你上桌子指给我看”
小妹站在桌子上比李扬要高出许多,便蹲着身子,一只手抓起李扬的手,另一手指着院子角上的一片草地,兴奋的说道:“你看,你快看。那儿。那儿就是我的草,哥哥,你看有什么不一样吗?”
李杨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不同,只是比别处的高了些,或许绿了些,但还是说道:“嗯,好青的一片草地,想必是囡囡好好的服侍了。这院子就这片最出彩。”
小妹听罢很是高兴,用脚在桌上踩了踩,用手将窗户的支棍用力的顶起,使窗口更大。说道:“那是当然了,我每天都要浇水,还和它说话。”
李扬微笑的看着小妹天真活泼的样子,心里的愁云不知不觉的散了许多。
“哥哥,你知道吗?这片小草很可怜的。上月,小莲来与我玩耍,上去就把它踩倒了。我听的见它们在喊疼,在哭泣。我好难过,就安慰它,每天来看它。你看才一个多月它们就完全好了,而且还长高了,长的壮了。你说,它们历害不历害?”
李扬听罢,仔细看那片草地,突然明白了,难道自己还不如一片青草?心里涌起一股强烈不屈的意志,定要学那青草,倒伏后不消沉,不低迷,勇于面对,长出一片天地来。心里一片敞亮,不由得哈哈大笑,将小妹抱起在地上转了几圈。
小妹被转的头晕,紧紧的抓住李扬的衣襟,连说:“头晕,头晕,放我下来。”
“哈哈,这就放你下来,谢谢你小妹。”
“坏哥哥,发了癔症。我要告与母亲去。”说罢就要跑
李扬一把拉住,说道:“囡囡,别闹,哥哥给你买麻糖吃,好不好。”
“好,现在就去。”反是小妹抓住李扬的手要往门外拽。
走出屋外,猛的看见父亲立在屋下向这里张望。见李扬出来,喝道:“何事喧哗,没个样子。”
李扬和小妹一下如见了猫的老鼠安静下来,李扬示意小妹到门外,自己走到父亲跟前,说道:“父亲,我想明白了,今年去县考拔的了乡贡。莫让旁人少瞧与我,也莫让自己沉沦。”
“哦,枯木逢chūn不算晚,好,好。如此看来,你自当想明了。大丈夫志在四方,有可为有可不为,莫要偏安一隅,失了自己的本sè。为父很是高兴。哈哈”父亲见李扬心结已解,又回复了往rì的风采,心里大乐,也不禁喜于形sè,“去吧,想去做就去做,莫管他人的看法,这才是我李家儿郎。”
“父亲——”李扬深深的感到了父亲对他的关心,无言以对父亲对自己的爱护,一声父亲道尽了对父亲的爱戴和敬重。
“好了,莫作小儿女状。你年数已不小,因当要担得起大任。父亲乏了,你便离去吧。”说罢回转屋内。
李扬恭敬的站立待父亲回屋,方才回过身,走向早已在院门外等不及的小妹,出院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那片青青的草地。
第六章 家事
待午饭用过后,父亲将李扬叫到了大屋,将母亲和弟妹喝退,二人坐了下来。父亲品着茶不说话,而李扬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胡乱张口,免的让父亲责骂。
许久,父亲看了一眼李扬,缓声说道:“你母亲已将事情办妥,从此你就是有婚约之人了。切不可如往rì般莽撞,要有个样子做给弟妹,你可明白。”
“明白”
“哦,这就好。这几rì你可曾习过文,练过字?”父亲又问。
“习过,每rì清晨温读数篇。且临上几贴。”
“那给为父作上一篇诗文如何。”
李扬没料到父亲会考验于他,心里大惊,往里rì脱口所出的熟诗到此时却记不起来:“父亲,这个。”
父亲一皱眉,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快作,休的多言。”
“父亲,请容我思虑。”
父亲眯着眼假寝,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坐在这里,虽然父亲没有看他,可李扬仍是如坐针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哪里能作出诗来。憋的脸通红,头晕愈裂。
等的半天,不听的儿子有片言半语,父亲怒火大发,手掌往桌子上一拍,震得茶盖碰在杯子发出脆响,惊的李扬身子一抖,差点跪于地上。只听得父亲骂道:“混账东西,古人有七步为诗。你坐于凳上,冥思半响,且不说作诗,就是出恭也该出了。真是坨烂泥!”
这句棍喝将李扬打的体无完肤,心里更是紧张万分,额头和后背顿时有汗渍透出,也不敢去擦试,只得任其自流。口中喏喏不敢出声。
父亲见此,知是自己处处严于要求,不苟言笑,又多呵斥,把孩子吓着了。只是老祖留下‘亲孙不亲子’,‘棒打出孝子’才能家风正,树纲纪的家训,自己不得不尊从。看到李扬的样子也是心里一软,唉了一声说道:“也罢,你且将平rì里的拿出来显摆一下,也让为父瞻仰一下你的大作。哼!”
经历了最终的紧张,李扬的心情倒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知是父亲也是好意,当下站起身对父亲说:“父亲,孩儿不孝让您受气了。请父亲出题。孩儿一一回了就是。”
父亲的听罢眼中露出一丝的赞许,仍是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才像话。现正是深夏,就以夏rì为题如何。”
“是”李扬应了一声,在地上走了几圈,突然灵光闪现,一幅美人踏青图浮于眼前,心里一暖,呤道:
“莺飞八月碧空高,
蝶飘花中落蕊梢。
问是谁家小娘子,
倚红踏绿yù品萧。”
“滚,给我滚出去!”刚开始父亲还露出一丝的微笑,待到后来听着,脸sèyīn沉下来,最后更是气的浑身发抖,用手狠拍桌子,又将拿起桌上的茶杯往李扬身上打去。在外的母亲冲了进来,拦了下来。高叫劝道:“二郎,二郎,莫气坏身子。”又转过头对着李扬喊:“还不快去,你还要将你父活活气死不成。”
李扬被变故惊的魂飞天外,不知是哪里惹父亲生气。眼下也不是乱讲话的时候,让一同冲进的弟妹还拉带拽拖了出去。
父亲被母亲死死的拦住,不得动弹。气得身子乱颤,跌坐在凳上,胸口一起一伏如风箱一般,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母亲赶忙抚着父亲的胸口劝道:“二郎,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咱家大郎做的好诗,你又为何如此上火。”
“逆子,逆子,逆子呀!都是你生的好儿郎!我且问你,这也算好诗,这分明是一首艳不可奈的俗文。真是气煞我也。”
“我当何事,不就是篇诗文吗,不碍事,你好好教导便是了”母亲开导的说。
父亲仍是气未消去,拔高了声音说道:“什么?说的倒轻巧。要不是这个逆子,早上与我说要考贡生,我便想考上一考,也好做个估量。可这畜生倒好,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艳语烂词来污我耳朵。真是可恼,可恨。”
“哟,说过来逆子,道过去畜生。他不是你李家儿郎,难道是六畜所生?真是不知说些什么浑话。”母亲听罢感到不顺耳。
“怎么,连你个妇人也想顶撞于我?你速速退下,且不和你计较。”
母亲示威的站在父亲的面前,拍了拍胸脯,说道:“退如何,不退又将如何。李家二郎你道是说个明白。”
父亲不想与母亲交锋,虽然气的七窍生烟,但锋头还是对准了李扬,双眼一瞪母亲,叫道:“你,你,你让开。这个逆子,今rì我便请出家法惩治了他,也好过出去败了我家的门风。”说着脸sè严厉起来。
听到父亲的话,母亲也不让步说道:“二郎,哼,要动家法!我儿一向品xìng良好,大抵这次只是无心之举,一点小事,你就要惩治与他。那若是天因他而塌了下来,还不得把我儿活活打死!”
父亲听罢更是脸sè大变,将母亲甩了个踉跄,手指母亲骂道:“品行良好?无心之举?这都是你爱护有加的结果,不曾让他生受过一丝委屈。可倒好,我来做恶人,你来扮好。休的拦我,速速离去,要是不然,我定将你休去。”
听到父亲的绝情话,母亲也是发怒,当下赌气坐与一旁,指指点点数落父亲,由此可见唐朝女人之彪悍:“好你个李家二郎,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儿做诗,你说为艳,这哪句为艳?你且说清楚。你莫说要请家法,就是要动上大郎一动,我就与你情断意决。平rì里你动不动喝来喝去,将小儿们训导的毫无生气。今rì又来说些棒杀大郎的浑话。一付正气的嘴脸,我看你分明倒是不念儿女之情。必竟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说打的就打的,说骂的就骂的。我呸。且不说这回你故意犯浑,其实我早知你心,你莫不是早想纳一房小妾?嫌我们母子就打将出去,好成了你的意。你个狠心的李家二郎!你弃结发之情不顾,倒要休我,好好好,我这就与你去见官,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罢,伊伊呜呜的哭了起来,口里还是乡俚的骂话。
母亲的一通胡搅蛮缠将父亲说的没了脾气,哭笑不得,只觉得心中郁闷不已,端起茶杯,却发现方才作势要打,早已杯空,如今的袖口还水污一片,更觉的苦闷,于是也不作声坐在那里闭目不语。
且说李扬被弟妹昏昏晕晕的拉回了屋子,坐于床上发呆。弟弟吓的面无人sè,小妹更是要哭了出来。李扬更是头脑空白,不知何处惹父亲发怒。不多时听到大屋里吵闹,又隐约间听到母亲在哭泣。心里更是沉闷,即是惊慌又是愁苦,更是懊悔。好似有一团气在肚里滚来滚去,二肋处憋涨难受,头上如上了紧箍咒如炸裂了一般,一口浑痰涌在喉头,便晕了过去。
待嘴里感到清凉之意时,耳中传来母亲带着哭腔声音:“大郎,大郎,你快醒醒,可痛死为娘了。”
李扬慢慢的睁开眼,只见面前是母亲一张挂着泪痕憔悴的脸,见李扬睁开眼,母亲不禁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李扬哭喊道:“儿啊,可吓死为娘了。唔唔”而又不放心的放开怀抱,抓住李扬的双肩,左看看,左瞧瞧,终是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方又一把紧紧的抱住,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儿啊,儿啊”的唤着。
床边的小妹见李扬醒来也爬上床,团在李扬的身旁将他与母亲抱住放声大哭。
二个弟弟红着双眼,抹着泪无声的抽泣。
李扬抬头看去,发现父亲不知何时来倒床前,一手扶着床边,伸着一只手想去抚摸李扬,半路又顿了顿,握成了拳头,很是用力的捶打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在父亲的眼中李扬看到了十八年来父亲从未显露过的一抹泪渍。
刹时,李扬的心被亲人的关切和爱护所充实,心里满是幸福,眼中不禁涌出泪水。
第七章 离家
酉时用晚饭,这也是李家是村子里的头面人家方才一rì三餐,想那平头百姓一rì只是二餐裹腹,虽说是明皇陛下轻赋税,重农桑,但一户良人家七八口守着几十亩的永业田,辛劳一年所收的黍、粟,除去交各种税后只可勉强的填饱肚子。单单听闻几十亩田数量可是不少,但一亩粟所收不过几十余斤,遇上不好的年景绝收可不在话下。所以平rì里一些人家一般巳时(上午9-11点)和申时(下午3-5点)用饭。家里的壮丁一rì可食十两(唐时一斤=十六两,单位小)粟,而妇儿则只食六至八两粟。且头顿为干,辅以野菜与菜叶羹;晚则为稀。以李扬为例,四体不勤不生产者,缺油水食十两粟却仍感饥饿。而因年景不好卖去田地寄生为奴者,在开元年间也是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用饭时,李扬仍感到头晕犯困,母亲特地煮了一只鸡蛋,在弟妹满眼都是星星的眼光中,夹在了李扬的碗中。李扬自是低头不语,不敢去视父母,将鸡蛋又夹入小妹的碗中,小妹很是兴奋,轻轻的咬了一口,脸上的哭痕虽未洗去,但也是喜笑眉开。
母亲见状刚要说道小妹,却听父亲说道:“娘子,你且去再煮几只,送与儿女。”
二个弟弟本是直勾勾看着小妹碗里鸡蛋的眼睛,马上眯成一条缝,方才狠往口里塞粟的筷子也慢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碗里的东西。
母亲啐口道:“真是些吃货”站起去煮
饭后,母亲和小妹收拾,父亲将弟弟打发了,又叫住李扬。李扬心里则是七上八下,又怕遭父亲的无端责骂,又稍稍的些气闷,认为自己不应当受到责骂,在这二种心情下,低着头生生立于门口不敢动半步。
“大郎”父亲唤道
“在,父亲”
“你可记恨为父”父亲的声音很飘渺,让人不知如何去抓住他的心思,但长期以来所受的家教使李扬下意识的回道:“父亲,大郎不敢,大郎不曾。”
“只是不敢,只是不曾。看来你母说的甚对,你们儿郎们都毫无生气。我是错了吗。”父亲很低沉,最后一句则像是自言自语。
李扬大惊,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发现父亲并没有看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屋顶。不知怎得,李扬的心里很难受,一直以来父亲是这家里的天,从未说出过如此的话。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去答,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二人谁也不说话,屋里静的掉针可闻,偶尔刮过的微风吹进屋内,竟能听到飒飒之声。
呼——父亲长长的出了口气将这平静打破,就如在一池湖水平地投入一粒石子,惊的水纹向四周荡去。这让李扬心里下意识的紧缩,身上不禁抖动了一下,想抬头却又不想,只是动了动麻木的脚。
“大郎”
“唉”
“你往为父这边过来,且让我看看。”
李扬不得不移动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捱的走到父亲面前,待离有2尺远时不肯往前,便站立在此,仍是低头不语。
父亲见此,心里只是一叹,想想不知为何,孩子与自己竟然恐怖和生疏到如此地步。想到下午娘子与他说的话,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当下拍了拍桌子说道:“来,往前些,我问你话。”
李扬无奈只得又往前移了移。
见李扬又如前般那样,父亲又有些可恼,但还是压了下去,缓缓问道,只是语气有些不善:“大郎,你的xìng子该改上一改,不要如此的懦弱。大丈夫顶天立地,就当不卑不亢。你可到好,如小娘一般,怎能担当大任。”
李扬不禁想,还不是在你面前我如此这般。但不敢说,只是说:“是,孩儿明白了。”
父亲看了看低头的李扬,见如此,不免有些索然,原先想说的话顿时一句都没了,但摆了摆走打发李扬:“你回去吧。”
“是”李扬施礼转身便走。
快要走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你明rì去蒲州走上一走。”
“什么?”李扬猛的转过身,待要问一问父亲。只见父亲已迈步走入里屋,接着传来:“你且问你母亲便知,为父乏了,退下去吧。”
李扬见父亲不想多说,怀着满腹的心思到厨房去找母亲,问母亲为什么父亲让他出远门到蒲州。
母亲的怀里抱着小妹,而小妹则用手玩着母亲的头发,母亲向大屋的方向瞪了一眼,说道:“无他,蒲州有母亲一房远亲,这里的修书一封,你且带去。”
李扬听罢,想到眼看的县考将至,这来往蒲州需二个月余,如何能赶的上。加上自己确实有些害怕,急忙问道:“母亲,这蒲州上千里,您看这。”
“我岂有不知,此去蒲州是为娘定下来的,与你父无关,莫要怨记于他。”
“母亲,孩儿怎能有如此的想法。孩儿只是,只是”李扬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只是不想去,很想一辈子待在家里。
母亲岂不知自家孩儿的念头,心里也是不忍,但一想到孩子的xìng子,便狠下心,紧了紧怀中的小妹,厉声问道“只是什么,怕了么?”
李扬见母亲知晓自己的心思,忙遮掩说道:“未曾有过此心。请母亲明见。”
母亲又问道:“娘且问你,至你小时到如今可曾离家?”
“不曾”
“可曾有过走南闯北的念头?”
“母亲,孩儿不曾有过”
“你且看看,这也不曾那也不曾。以你的xìng子能否担得大任。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万一问策问个好歹,你心下恍忽,如何是好?此去蒲州只当磨练于你,你可要用心了。”母亲在用心二字上咬的很重。
“母亲——”李扬还想说些什么,但母亲不与他机会,打断话头说道:“休的多问?儿啊,你莫负了父母之心。明rì你去县中找你泰山,将路条求下,早早去吧。”说完,从怀出拿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书信递了过来,便领着向他做着鬼脸的小妹走了出去。留下李扬呆呆的看着书信上面的“叔公亲启”五个字。
第二rì,母亲便早早的来到屋外喊李扬起身,交于他一包袱,吩咐道:“这里有路上的干粮与盘缠,切不可露白,你身上换洗衣物也一并收了。切记莫要与生人搭话,要晚走早归店,走大道莫行小道,切不可贪小便宜......”说着,眼睛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忙用衣袖掩住,用手往院门外一推,关上大门,隔着门缝哽咽道:“务与你父相见了。儿啊,一路平安,早rì归来。”说罢掩面而去。
李扬心里难过,久久立于门外,抱着包袱愣愣的望着家门,双眼滴下泪水。
走在去往云中县的路上,李扬想了很多,一会想起母亲的笑脸,一会又想起父亲的喝骂;忽又看到弟妹追着他在院子里玩耍。也说不上来心里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感到很彷徨,对要去充满未知的地方有些害怕也有些紧张。待来到城门口时,忽又想起小荷如嫣的娇容,心想也许能见上一见,心里又很是期待。
如往rì应先去刺史府,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来到小荷家门口。早有仆人看到,有知情者跑入禀报。李扬还未开口让门子前去禀告,从里面杨氏身边的丫头已早早迎了出来,口中说请。
来到客堂,杨氏立于屋内。李扬赶忙行礼,杨氏让下人奉茶杯。坐罢杨氏问到:为何事而来。
李扬将路上买来的点心放于桌上,并将事情说出。杨氏也很是纳闷不解,但并不深问,只是唤过一仆人交待去府里开一路条。
二人说了一些闲话,李扬心不在焉的回着话,一边往外乱看。杨氏岂能不知这小朗的心思,只是暗自笑了笑,说道:“你且稍后,一同用饭再谈也不迟。”说罢唤厨娘,又让丫头去叫小姐和小郎们一起前来。
李扬巴不得找个借口留下来,当下满口答应。心里上下乱跳,心想又能见上佳人一面,差点乐出声来。
待去厨房用饭,那丫头过来禀告:“小姐身子乏了,不想走动,请夫人和小郎自行用过。”
一句话使李扬从头冷到脚,端起碗来也不知吃了些什么,迷迷糊糊的拔拉了二口便停著,接过淑口水竟然喝了一口,感到不对才脸红如赤的放下。
不一会,那仆人送回路条,并将杨参军的一句话带了回来,让李扬一路平安。
接过路条,李扬恋恋不舍的望了望后宅的方向,在杨氏眼带笑意的目光中告辞了。
李扬失魂落魂的出了杨府,一时竟不知往哪里行走,站在杨府不过的街口徘徊不已。这时那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往李扬手里塞了一物,横了一眼说道:“你这呆子,好不没趣。诺,小姐命我送你一物,并让我捎一言:让你一路平安。”说罢,跺了跺脚跑了回去。
李扬被小丫头一弄,回过神来,只见入手柔软个物,竟是上面绣了一朵小小荷花的香囊。放在鼻上轻轻一嗅,隐隐一股香味扑鼻。这下李扬欣喜若狂,激动的满面通红,喜形望外。这让来往之人看的有趣,纷纷停步指指点点。李扬大窘,慌忙将香囊放入怀中,逃也似的离开此处。
第八章 店中
怀着兴奋的心情来到了城东的车马行,在这途中李扬多次生出再去杨家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暗自狠心的掐灭了。见了车老板方才知晓,没有直接去蒲州的车,只有去晋阳的,到了晋阳再换另家车马行。李扬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无所谓,点头应了下来。
待老板们用过饭,李杨和二男二女上了马车,那二男二女看似一家人,一对近而立之年的夫妇带着一双儿女,小童七八岁,长的胖墩墩,浓眉大眼,很是讨人喜欢;那小娘稍大些,大约十三四岁,却穿着一件男子衣服,小胸初露被勒紧红腰的衬托下显的很是诱人,长的水灵异常,很是耐看,只是小脸未曾长开,显的有些稚嫩,待来年长成,也必当是一倾城之姿。见李扬看她,皱皱修过的柳眉,示威的向着李扬举了举拳头,便别过头去,倚在母亲的身上逗着弟弟玩,但不时的偷看着李扬。
李扬自嘲的笑了笑,便转头望着窗外。正好收获的好季节,田间一派忙碌的景象,今年托老天爷的福,风调雨顺,进了八月后更是每rì艳阳高照,从不刮过一场大风,成熟的粟有一孩童高,黄灿灿沉甸甸的穗子弯如弦月,向人们展示傲人的风彩。在田间不论是壮年,还是妇幼,都喜笑颜开,互相谈论着今年的收成,也有拿着穗子相互比较着长短、粗壮。更有小孩童在大人的背后,俯下身子捡着落下的小穗,他们一手拿着,一手去捡,直到拿不下去了,便跑到地头,放在早已成堆的穗子堆里。更有小童,拿了一根红头绳将一小握穗子扎了起来,放在了穗堆的最上头,让微风一吹,挽成蝴蝶状的红头绳随风摆动,煞是好看。
李扬看罢,不由的在嘴里低低的念道:“秋里闲人忙,户户紧农桑。相问可知否?今冬谷满仓。”念罢感到一道目光注视过来,回头一看,却见无人看过,只是那小娘的脸上布满了红晕。
“这位小郎,敢问也是去往晋阳?”那丈夫嫌车里太闷搭话道。
李扬坐着抱拳施礼道:“正是。”
“呵,呵,看小郎举止端下,定是那大户人家出身。不比我这小门小户没个章法。敢问是寻亲还是探友?”丈夫继续问道,但那夫人却是轻轻的踢了丈夫一脚,丈夫猛的一惊,疑惑的看了看夫人,夫人却是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用手指了指心。丈夫马上想了起来,改口道:“是我孟浪了,小郎请恕我无礼。”
李扬也感到难为情见那人如此说来,倒不好不说了:“无妨,此去晋阳为寻亲。”
“呵呵,看小郎岁数不大,竞敢独身上路,真是佩服佩服。”
“这个,不瞒这位叔公,我与家人分坐二辆车上,他们亦在不远。”李扬扯了一个谎。
没等那丈夫说话,旁边的夫人接过话头说道:“哦,真是让小郎见笑了。我家郎君实属无心。”说着瞪了丈夫一眼,又笑着说道:“小郎请自便。”说完一拉丈夫,一家人围在一旁,逗着孩童倒也其乐无穷。
从云中县往南走,便进入了浑州地界,除了中途下车方便外,午饭都是吃着自带的干粮,这样一路无话,到傍晚时来到了浑源县城,入城进了车马店,车老板安顿住处,定好明rì寅时出发后,便与几个闲汉躲到一旁去耍上几把,不再说些什么。
而李扬则是和那丈夫,小童分到一间房屋,分离时,小娘过来摸了摸弟弟的头,吩咐了这些,又说了那些,但眼神却不经意的溜向李扬。
李扬必不知晓,拎着包袱进了屋子。这房屋不大,是由土坏垒成,内里刷了一层大白,靠后墙是一圈大炕,上面已有三个汉子围坐在炕头,醉眼迷离,看身边放着的包袱定是赶路之人。
李扬也不搭话,找了个后炕的地方放下包袱,枕着胳膊打迷糊。那丈夫和小童也挨着李扬躺下。
不多时,李扬感到身上有人轻拍,听到问话:“小郎,小郎。你不去耍上一耍?”。
李扬翻身看去,只是那丈夫笑咪咪的指了指那三个汉子。
李扬摇了摇头,那丈夫也不强求,笑了笑说:“小郎,你不去,且替我照看一下犬子,待我去耍上几把,乐一乐,许是赢了些财物,也好晚上打打牙祭。”也不管李扬同不同意,便将已睡的小童推到李扬的身边。
李扬无奈,只好转过身来,面向小童而寝。
那丈夫嘴里哼着小调,拔拉开人缝,挤入圈里,不多时便听到丈夫哟五喝六耍将开来,真是好不热闹。
李扬躺在那里胡思乱想,一会想到父母弟妹,一会想到小荷娇容,加上车马劳顿不知不觉便睡了过来,正在甜蜜间只听到有人在吵闹,睁眼看去,隐约间只见那丈夫被一汉子拎住前襟左右摇晃,而丈夫则是满面的激愤,不住的喝骂,身下的小童跌坐在一旁,抱着父亲的腿不住的哭泣。
李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便想闭上双眼,这时门外闯入二人也是大声的问责和喝骂。李扬一看是那母女二人奔了过来,与那三个汉子推来搡去。
二个妇道人家怎是三个壮汉的对手,不多时就被推开,且有一汉子瞧的眼发直,流着口水伸手去摸那小娘的胸口。这让李扬看了个真而切真,当下李扬身上的正气被激发,跳下炕去护在小娘的身前,怒目而视大喊:“贼子尔敢!”。
那汉子见有人护食挡在面前,又被呵斥,当下也是悻悻不已,伸出的手生生的停在半空,转而摸向自己的头上,不住的抓挠发髻,不免老脸通红。
丈夫趁汉子发愣,猛的发力,将自己从汉子的手中挣开,拉着母子立于李扬身侧。
“你是哪里蹦出的小娃,莫要坏了我的事。”一汉子走到近前,指着李扬喝道,正是拎衣襟之人。
没等李扬说话,丈夫急急叫道:“小郎,他们是强人!”
“喝——强人?哪里来的强人,你这厮好不着羞。明是自己耍耍输了钱财,却说我兄弟为强人。好好好,这大唐终是有王法的,我这便与你见官,说个子丑寅卯。呸!”那汉子斜着眼瞪着丈夫,满嘴的口水直喷。
“好你个张二郎,你竟去耍钱。你这个天杀的孬货。”那妇人听罢,大声嚎叫,当下拉扯丈夫捶打。
“嘿嘿”那汉子抱着胳膊冷笑了几声,yīn阳怪气的说:“莫要打坏了,这可是十吊大钱的身子。”
“啊”那妇人听罢,脸无人sè,只是死死的看着丈夫,嘴唇哆嗦着吐着字:“什么,十吊大钱。这,这,这可是真?”
那丈夫也不言语,抱着头蹲了下去,任凭妇人扯打。
李扬这时已明了,那丈夫去耍钱输了,便要反悔,这三个汉子置是不依,说不得一处,并起了冲突,若不是李扬过来,将要起了火并。见是如此,李扬便不必多事,起了退意。
这时那妇人见状也是知晓明了,脸sè苍白,双眼无神,如同被抽了筋一般,浑身没了力气,也不在扯打丈夫,只是冷笑不已。
那丈夫见了,怕出意外,也不顾外人如何看待,一把抱住妇人,摇晃着唤道:“娘子,娘子,为夫错了,可不要吓着为夫。”
那妇人如同老鼠躲猫一般,挣了开去,指着丈夫无力的说道:“张二郎,你可有什么话说。你曾明言再沾赌便是我俩夫妻情份了断之时。”说道此处,声音拔高,历声喝道:“张家二郎啊,张二郎,我今rì与你恩断意决,两相不得往来。我这便回去,也不得你的休书,自有官家与我做主,判得一拍二散!”说罢,拉着一双发抖的儿女便要离去。
“唉!这位大嫂。你可不能走开。”一汉子张着双手挡住门。
“你这腌臊货,挡我去路。这朗朗乾坤由不得你胡来”那妇人瞪着眼骂道。
那汉子也不恼,嘻嘻一笑,倚在门口,朝门外看热闹的人扬了扬手,转头对妇人说道:“骂也骂得,呵呵,大嫂,你可走的,这小娘可走不得。”
那小娘听罢大吃一惊,看了看母亲看了看父亲,紧紧的抱住母亲的身子,低声叫道:“母亲”
妇人紧紧抱紧了女儿安慰说道:“有母亲在,我看谁敢动的。”又转头对屋里说道:“这是为何?我要与你见官!”
那当头的汉子只是冷笑:“见官,好,好的很。自古父债子偿,你那夫君欠了钱,自当由儿女偿还。你家小郎尚小,我还得管他饭食,这小娘正好,如我抵了去,做一房丫头早晚侍奉,岂不是好事。还问我这是为何,这位娘子,你说当不当得。”说完,又用眼神指挥另一汉子去拉丈夫。
那夫妇二人听罢,由如水进油锅,双双跳将起来,互相拉着一汉子不住的撕打。
这时车马店的掌柜入内劝说,那汉子咬牙不吐口定要十吊钱,不然拿那小娘抵债,掌柜也是无法。
那小娘竟然吓的瘫坐在地,要不是旁边有小弟依靠,只有无力躺在地上了。
李扬不忍,从炕上抽出一床被子,披于姐弟身上。这时丈夫忽然跑到李扬身前跪下,叩首不已,哀求李杨管上一管,救上一救女儿。
李扬本不yù管此事,欠债而钱天经地义,自己可无话可说,自是不语。但那夫妇二人也不知是蚺虫入脑,还是迷糊不辩东西,只是叩首不已,口中不断的哀求。而那当头的汉子见众人无话,便去拉扯那小娘。这小娘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癔症竟挣开魔爪,扑到李扬的身上,死死的抱住不放手。那小童却是吓的发呆,只是流着泪睁着恐怖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杨看着这些,心里怎能不动心,不难受。暗暗的算了算,自己母亲来时交予自己除了三、四吊散钱外,还偷偷的塞了仈jiǔ两左右的碎银子包袱里,走时不知道,待摸出来另放入怀里却发现还有这笔钱。要知道,银子本不流通,但私下里一两却能换得一吊半大钱。不由的手塞入怀中紧了紧,但心下一狠,扶起一家人。那一家子自是抱在一团哭泣不已。李扬向那汉子问道:“可否让旁人垫付?”
“小郎说哪里话,钱都是一样的。谁的钱也是钱,我认钱可不认得是哪位人家的钱。可以”那汉子抱着膀子冷眼打量李扬,“莫不是小郎手头宽余,要替他垫付?”
“正是”
“哦,那真真是好。”汉子不管做了哪般样子都是怕钱打了水漂,见有人出头,又听得院里之人纷纷议论,说是设局子想到逼良为娼,心里也是杵然,但也当了好人,一招手唤回二人,朝那丈夫呸了一口:“你这狗东西,也有个好命。莫不是这位小郎出头,定要你好看!”又转头向店掌柜和众人一拱手:“乡亲可都见到了,非我强迫这位小郎,这可是小郎自个发善心要结个缘法,当不得怨我。”
那掌柜也是着恼这三汉子,应付了一声:“这众人都瞧见了。”
那汉子做过这些,笑着对李扬说道:“那,小郎,你看,何时兑现?”
“这个,我问你,银两可曾支付。”
汉子急急说:“付得,付得,一两换一吊二,这买卖做的起,你且给我8两余,活头可免,只求8两可好。”
“呸,吃粳长大的货sè。一两怎得一吊二,你莫不是烧胡了脑子。”当下掌柜骂道。
“嘿嘿,我这便是这行情,付也付的,不付就作算了吧。”那汉子一付你能怎样的神情。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依你。”李扬从怀中摸着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挑出一小块仍藏于怀出,将其余的拿出交与掌柜的,说道:“请掌柜过手。”
掌柜也是掂了掂,说道:“正是八两。”说罢看也不看扔于汉子身上。
汉子从地上捡起,拿在手里掂了掂,又咬了咬,满意的咂咂嘴说道:“还是小郎厚道,八两足银。此事就这么算了。”说罢,也不想住在此处,领着二个汉子寻了客栈去住。
第九章 探底
夫妻二人也不管众人怎么看,见是三个汉子得了银子而去,心里也不再恐慌,拉着一对儿女跪在地上不住的向李扬叩首,感激之情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嘴里大叫“恩人”二字。
掌柜见此知自己不便留在此地,出门轰走了门外的看客,并掩上门而去。
李扬哪敢受人礼拜,急躲在一旁,急忙用手去扶丈夫。当下夫妻二人也就随势站了起来,但仍是抓住李扬的胳膊不住的道恩。
那妇人言道:“恩公莫担心,我们从来不曾落下谁的亏情,待去了晋阳,便去拿了银两还与恩公。”
李扬连说:“小事,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那夫妻哪里肯依,又命小娘过来给李扬行大礼,小娘满脸通红扭捏的过来跪地叩首。
李杨不敢受,伸手就要去扶,可又想起对方是一小娘,这将李扬弄的不知如何是好。也罢,李扬干脆也跪于地上,连说:“不敢”,倒弄的小娘不知所措。
正在僵持之间,岂不料小童看到,马上拍手哈哈大笑,指着李扬和小娘道:“没羞,没羞,阿姊好没羞。竟和小哥哥拜堂。”一句话惊的李扬与那小娘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是应了小弟之言,那小娘马上羞堪不已,跳起来躲在母亲一边,而李扬自嘲的笑了笑也站了起来。
那妇人倒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自家的女儿,又仔细的看了看李扬,这目光分明就是在看小婿,而且不住的点头。又借过来道谢之说,来到李扬的近前,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感到这小郎真是越看越喜爱。有心问一声可曾娶妻,可又显的自己太唐突、冒失。正在患得患失之间看到自已的郎君,就觉得十分恶心,便一把推开仍在道谢不已的丈夫,又感到不解恨将丈夫扯了过来骂道:“你与我过来,挨千刀的货,少在哪里乱叫,污了恩公的耳朵。”
“我,我”
“我什么?你个讨吃鬼,今天若不是恩公出手,你就等着唤人来抬我们母女的尸身吧。别当今事已了,你偷偷的烧了高香。我且把话挑明,从今往后,我们各自行走,互不干涉。你好好的做你的张家二郎君,我也自自在在的再寻个婆家!”妇人呛着说道。
那丈夫张了张嘴,诺诺不敢语,只是可怜巴巴的望着李扬。
李扬心里明白,便劝道:“大婶,且饶过一回。也是那三个汉子设局着实可恼,怪不得叔公。”
“恩公不必多说,我心自明了。这货是狗改不了吃屎,莫为他开脱。自家的东西自家知道。他张家二郎有几斤干粮,但凡还是知道的,不过还是要谢过恩公。”妇人又是一礼。
李扬又想劝说,那妇人却不让他开心接着说:“恩公,此为我家事。”李扬听罢闭口不谈。
那丈夫又去哀求儿女,小童被母亲一瞪眼却是缩了回去,但那小娘上前抱住妇人哀求:“母亲,儿不想没了父亲。母亲——”
妇人轻叹了一声,忿忿的说:“非是母亲狠心,你也看到,今若不是这位小郎君,你可要遭了毒手。这般父亲你要他作甚!”
那丈夫见妇人有一丝的松动,马上跪与地上,抱住妇人的腿,鼻涕眼泪横流哀求着。
那一双儿女也是抱着母亲大哭,这下将妇人弄的心软,抹了几把眼泪便依了儿女。
哭罢,那妇人将儿女脸上的泪痕擦去,对李扬福了一礼,说道:“让恩公见笑了。”
李扬赶忙回礼,连说:“无妨,无妨。”
妇人一脚踢在丈夫的腿上,抓住丈夫的耳朵骂道:“愣着干什么,没个眼力劲,快快去叫饭菜。孬货,一会再收拾于你!”
“唉,这便去,这便去”虽然是娘子的骂话,可丈夫却满心喜欢,连声答应推门跑了出去。
“哎——慢”李扬连忙去叫,可那丈夫如同得了圣旨如何叫的住,一转眼便无踪影了。
“让他去,来来来”那妇人见自家男人离去,马上换了张脸,笑嘻嘻的对李扬说,“恩公请坐。”上前就要拉李扬
李扬赶快坐下,那妇人拉着儿女也坐在炕边,又是一通猛瞧,真瞧的李扬如万千只毛毛虫爬在身上,浑身不自在,赶忙说道:“大婶,你可有话但讲无妨。”
“那,我便讲了,敢问小郎。是哪里人氏。”
“云中县人氏”
“哦,也不瞒小郎说,我娘家也是云中人,此次正是给母亲庆寿归来。我那郎君却是晋阳人氐。”
李扬不知这妇人说这些作甚,只是“哦”了一声。那妇人接着说:“也是那挨刀的有这一劫,本是带足的钱财,可那货竟去耍钱,到是还有些良心,留了几个大钱做了盘缠。谁想他这狗爪又显露了出来,倒让小郎看笑了。”
李扬不知怎么回话,妇人只是一笑说道:“我看小郎倒是个书香子弟,可曾进学?”
“进了,只是未曾得了贡生”
“到是让我说准了。不像我们粗人识不得几个字,不识大体。看小郎一表人材又是进了学的,想必小郎家里定是有了娇妻?”
李扬听着妇人的话,一道倩影飘过心头,也不知那妙人是否也在思念着他,心里百感回转,久久不能说话。
妇人察言观sè,心里一暗,但还是笑道说:“看来又让我说准了,定是有了。”
李扬回过神,红着脸说道:“哪有,还未曾娶妻”,一想到有了出息就能抱得美人归,心里便是火热。
“真的?未曾娶妻?”妇人惊喜道。旁边坐着的小娘身体自是一颤。
李扬感到疑惑,小荷未过门这也值的妇人高兴,却点了点头。
“我且问你,小郎今年贵庚。”
“过二年加冠,有事吗?”
“无事”妇人听后摆摆手,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手指头掐算了一番。嘴里轻轻的念叼着:“十八,嗯,十四,正好,正好。”再看这妇人喜上眉梢,一幅说不出的兴奋。
李扬见此暗自闷闷不已,倒不是他听到妇人的话,隐约间什么正好正好的话传了过来,又见那妇人喜的满面红光,又如方才看他似的瞧个不停,,李扬倒是心里有些害怕。
看到李扬的表情,妇人倒是拿出了长辈的样子,说道:“呵呵,无事,只是胡乱讲话而已。”
“哦”
“你且再说下是云中哪里人氏,我好rì后当面谢过你家父母。”
李扬心想,这与我父母有何干系,当下不再说话。
妇人也不恼,追着问:“不说也罢,可问小郎如何称呼,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哦,我姓李名扬,未有表字”
“李扬”妇人低声念道,“这李家可是大姓,想我亲戚家里十之有三四都为姓李,说不准,攀上是亲戚。”又转过头问小娘,“咱家你三姑夫近近的不就是姓李吗?”
这小娘一直在听母亲和李扬说话,又见母亲问自己,很是害羞,低下头说是。
“他三姑夫就是姓李,是杨州窑的李,你可与他相近?”
“大婶,我与他并非一李,我是蔡村之李,与杨州窑并无血脉。”李扬忙解释。却不曾看到妇人嘴角上的笑意。
“哦,看来不是一家李。”妇人笑着说道,“小郎,你看我家朵儿如何?”拉了拉小娘的手。而小娘越发躲在背后,不肯将娥首露出。
李扬不解其意,只是实话实说:“万里挑一”,便不敢再说,怕惹了这母女认为自己是个登徒子。
“好,好,好”妇人连声说好。说的李扬眼皮直跳。
这时,门推开,丈夫提一食盒走了进来,说道:“小恩公,请用饭。”
李扬迎了上去,推让道:“这,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小郎且为旁人出手相助。请用一顿饭食如何使将不得,来来来,请小郎上坐。让我家郎君陪上一陪。”妇人也是相让并将炕上的衣被往上推推,空出一片地方来,李扬无奈只得往炕上坐了坐。
饭间,妇人硬是让小娘上前敬酒,那小娘二腮泛红如二月桃花,更显的人比花娇,低着头跪坐向前探身相敬,羞颜之间不可方物。
妇人用肘使力的撞了撞丈夫,对着李扬的方向努努嘴,又向着自家姑娘眨眨眼。
丈夫不懂,当是有事,急急拉住妻子问道:“娘子,你是否有暗疾。哪里难受,说了出来好找郎中医治。”
“去,去,去。你这个货!真是生生这般要气死我。”妇人没好气的用手在丈夫后背拍打了一下说道,“白白长了一对狗眼。快快吃酒。”
用罢饭,小娘收拾,妇人在炕上踢了一脚胡侃的丈夫,说道:“天sè不早了,真是不知好歹,快快让恩公休息,明rì仍要早起赶路。”说罢向李扬施了礼,领着小娘出去了。
第十章 惊艳
第二rì早起,车老板吆喝着自家的客人。人们三三两两打着呵欠的走出屋外,寻找自己的马车。
李扬屋里昨rì临时的又住了四个男人,其中有一人打鼾,闹将的李杨睡的不是太安稳,早起后只是觉得眼涩,拥着被子实实不想起身。
那丈夫却是在此时将小儿打醒,小儿正在贪睡猛的被父亲摇起,半跪在炕上抹着眼睛,迟迟不动,被丈夫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方才不情愿的摇摇晃晃下了炕。见李扬仍躺在那里不动,小童跑到李扬的头前吐着舌头,给父亲拌了一个鬼脸。见父亲又扬起了巴掌,急忙塔拉着鞋叫着母亲跑出了门外。
丈夫穿戴整齐,轻摇李扬,低声唤道:“李家小郎该起身了。老板们在唤人。我们得快些准备了。”昨rì经李扬的再三要求,这一家老小便不再小恩公长,小恩公短的叫喊。
“哦,知道了,谢叔公提醒。”早已醒来的李扬不好再懒觉,只得撩了被子,一扬腿跳下地来(睡的时候人们并未脱衣,只是将被子盖与身上)。和丈夫一同出了门。
和伙计讨了一碗水,淑了口,又花五文钱买了个六个烧饼,用油纸包好,相跟着丈夫来到马车前。
待来到车前便大吃一惊,只见马车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那闲汉还不住的叫喊:“小娘子,请出来一见,了了我心的埋怨。”
“好水的小娘子,再是生生的勾去了我的魂。”
“放屁,那小娘子分明是瞧我一眼,又怎么勾去你的魂,我看是昨rì四女(地方的说的女鬼)入了你的梦中勾去了。真是讨打。”
这车老板也不住的喝骂:“这些个闲汉,死不了的东西。见了美貌的小娘就迈不开腿脚,回去让你家大人也娶一房,好好在家疼爱,少出门来现眼。这要挡了我的生意,坏了我行的声誉,定饶不了你们这些狗头!”
李扬和丈夫不解,看了看马车,看了看老板,真真是自己坐的马车,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正要问老板,车帘一动,那些闲汉马上都叫:“出来了,出来了。”出来却是那小童,远远看到李扬招手:“父亲,李家哥哥,这边,这边来。”
李扬和那丈夫拔拉开人群,上了车,还没等进入车中。那老板鞭子一甩,马车便冲了出去,后面闲汉如炸锅般在后面叫骂。
李扬没抓牢靠,被七荤八素的甩进了车内,慌乱中有人扶了他一把,他反手死死抓住,但觉得入手柔滑,正睛一瞧,却是呆在那里。只见面前是一绝代佳人,头挽双髻,穿一浅绿交领襦衫,下身如仙女散花般着一白sè长裙,上面似有花团点缀,掩了小巧的玉足。但见眉眼如画,长睫入鬓,瑶鼻微翘,樱口如星点,低蛾首,一张yù羞还迎的粉面扭在一旁。一时李扬惊艳,竟不在身在何处。
这小童真是个讨厌的小jīng灵鬼,坐在一边豉着脸,用手指头杵着车厢,嘴里捣鼓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会占阿姊的便宜,母亲你看看,他抓着手不放。”
这一句顿时将李扬惊醒,连忙松开手,对着小娘赔礼:“唐突了,唐突了。我非是浪人,请小娘子原谅。”
那小娘想说又没说,动了动小口,只是侧身扭坐一旁用衣袖掩住了脸,但红似晚霞的侧面出卖了此时的心情。
妇人瞧了半天,呵呵一笑,说道:“小郎说哪里话了”,伸手去拉小娘,“朵儿,来,与小郎见礼。”
这小娘竟是那夫妇的女儿朵儿,李扬又是一愣,仔细一看却是有六七分相像,尤其是一双明眸却是星光点点,与昨rì一般。可昨rì只是看的水灵,比较耐看而已,今rì为何换了衣装,竟是如此的美艳。
朵儿低头红着脸将手放在腰间道了个福说:“见过李家哥哥”,便将头藏在了母亲身后。
“啊”听到还是朵儿的声音,李扬这才确定实是那朵儿,心里奇怪,不免惊出声来。
丈夫看出李扬心里的疑惑,与妇人对视一眼,开口说道:“小郎不知,我儿自小面像异常。为少些闲话,我央求与我父交好的云道长给予一个方子,每rì服下,便可变幻个七七八八,如一rì不服就还原本像。小郎既有恩与我张家,岂敢再蒙蔽?今让小儿以真面目示于小郎,便可知我家一片诚意。望小郎见谅。”
“不敢,不敢,叔公见外了。人都有难言之隐,岂是都能告明难处。了解,了解。”李扬嘴里说着,心里却在想,这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竟有这神奇之事。暗叹之余,只觉自己实为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
这一路上,李扬与张家人交谈,却知那丈夫非是贪耍之人,心腹之中竟藏有万卷书籍,不由的大惊一惊。而这妇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谈吐自是不凡。只是这小娘却是再也不肯看他,只是背着身端坐与小童在一旁玩耍。到了中午,那妇人与旁人讨要了一碗水,放入一粒药丸将与小娘喝下,不多时,那小娘便恢复了先前的样子,这让李扬又是吃惊不已。
穿马邑过代州,又行二rì入了忻州做了稍稍停顿,换过马匹,在阳曲未停步,在八rì后来到了北都太原府所在晋阳。这晋阳城大墙高自是不肖多说,单说这李唐的发源地就让朝庭重视了几分。
马车行于街上,四周民居整齐,人来入往,走巷窜门。时不时有小货郎挑着担子站在某家的门口,让一群娘子们围在中间,这些娘子们边挑捡着自己中意之物,边与旁边的娘子打闹,不小心撞翻了挑子,弄的针头线脑,腮红贴花散了一地,在小货郎忙与收拾间,那些小娘拿着东西一哄而散,只苦了那货郎跳脚乱骂。
穿过城中,往东到了商业区的东市里,这里更是人头攒动,叫卖声,议下价钱的击掌声此起彼伏,让爬在车窗上的李扬兴奋不已,指指点点,那夫妇倒是见怪不怪一一解说,可小童在这几rì里却不知如何得罪了,咧着嘴,yīn阳怪气的批着李扬是少见多怪,一点世面都不曾见过,真是扫了大家的颜面。小娘在后面的路上,倒是不知为何每每与李扬偷偷的对上一眼,就如老鼠见了猫般躲了开来,只是掩不住满面的红霞,到是让李扬每次都摸摸脸,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下了车马行,验了路条,行里的掌柜向李扬推荐了rì升盛车马行,并且交待一定要说是他推荐而来的,说不得能少几个通宝。李扬自是感谢,并修了一封家书,付上几个铜钱,让返程的老板回去向父母报平安。
那张氏一家下车后在旁边等李扬办完了手续,便陪着他去了rì升盛车马行,抬出车马行掌柜的名头,果然是少了二文烧饼钱,于是定下rì子,待过二rì便走。
出了车马行,那小童嘀咕着:“这小哥哥骗人,说是有家人跟着,待来了地头也不见人影。骗子,骗子。”小娘忙去掩口,小童见状更是大声想说出来,但让母亲在屁股后踢了一脚,便搭拉个脸不去瞧李扬,也不再言语。
这让李扬羞愧难当,想张口解释,那张氏夫妇却是与李扬聊些不着边际的话,将此事掩过。李扬提出要告辞,张氏夫妇却如论如何也不依他,要请李扬去家里歇住二rì,一并取了银钱,待出行时再走也不迟,并抢先招呼了一辆马车,连拉带推的将李扬请上车,吩咐老板往城北而去。
来到一道巷子前,停车下来,丈夫指着说此为柳巷,前面不远处便是陋室。到了这般地步,李扬也无奈只得说声叨扰,随着进了巷子。后面的小童竟不知跑去哪里玩耍,妇人只是骂声:“疯猴子”便不去寻找。
没多远来到一处左右各有邻居的庭院前,青砖绿瓦,隐约看到房沿红红的椽头。一棵柿子树探出墙外,硕果累累,一个个如灯笼般,想到在家中到冬rì才得以买上几个尝尝,在这里却是无人去摘。再加上一直李扬认为柿子可能如小灌木般矮小,未曾想竟是如此高大,就让李扬很是惊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丈夫抬手轻叩小门楼里大门,不多时传来脚步时,随着门打开,从里出来位老者,见夫妇二人惊喜的叫道:“二郎回来了,受累了。”便让于一边,垂立在侧。
第十一章 晋阳
丈夫解释说这是自小照看于他的老家人,随父亲走了大半辈子,父亲仙去后,老家人舍不得离开就留了下来。自己敬他如伯父,而老家人却始终当自己是个下人。说罢长叹一声,去挽扶老者。
老者却急急的脱开身子,落于众人半步,步肯同行。
这个院子是二重的院子,前院有大门,门前有照壁,前面书着一个大大的福字,四角上各有几只倒立的蝙蝠,后面则是一团牡丹花开图。这二旁边是厢房,左厢房下正是那棵柿子树。在树的映衬下,和房下的廊影交相辉映。三间厢房可直通到二门旁边的左右大房,这大房各上书有雅趣和倒履二字,必是客房和书房。二大房中间是比较小的二门,里面掩着看不到,只是从二门的门楼上面看去,却能看到一座二层的小楼,雕梁画栋,隐隐间窗花上的花卉鱼雀,如活过一般。
丈夫迎着李扬入了客房,那妇人却与小娘告了声罪,在门口分别,推开二门入内。
李扬也是长躬一礼相送,待起身时却看到小娘抿着嘴对着他微微一笑。
分宾主落座,老者上茶退下,这丈夫又是与李扬一通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到午时,妇人在厢房唤二人出来用饭。丈夫坐下后直直的看着妇人,喃喃的说道:“有朋自远方来,岂能无酒?”
妇人笑骂:“你这三不该看来全要犯了才甘心,罢了罢了,这次看在李家小郎的面上不与你计较,我这便去打酒。”说罢起身出去。
李扬听到三不该只是疑惑,却碍着面子不好相问,那丈夫却哈哈大笑告知:“这三不该呀,指不该去耍,不该去吃酒,另一不该却是,却是,这不说也罢,来来来,用饭。”
“哼,不该顶撞于我。这看似面皮薄嫩之人却行那无耻之事。有何不好说的。说了出来也臊臊这不要脸的伟丈夫。”一声骂声传了进来,却是妇人回转。这妇人进门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马上脸堆着笑的对李扬说道:“小郎,你说这是不个理儿。快别理这张家二郎,来来来,吃菜。”
“这”李扬拿着筷子停在当空,说是也不是,不是也是,很是尴尬。偷眼看那丈夫却是脸有愧sè,不住的打眼sè给妇人。
妇人也觉的说话有些冲撞,但福了一福,说道:“看我,看我这嘴。也不分个场合,怎能对着小郎说些无此无礼之话。真是讨打。”
那丈夫也是连声说是。
一会老者提酒回来,并将小童一并拉回,但看那小童灰头灰脑,想必是玩的很是尽兴。进了向父母见了一礼,又老不情愿的叫了声:“李家哥哥”,后对父母说道:“我去找阿姊”急急的跑了出去。
妇人暗自骂道:“好个没品xìng的野猴子。”自提了酒壶给二人斟了酒,放下酒壶,告了声别,自去里院寻儿女去吃。
到了晚间夫妇二人安顿李扬睡在厢房,并坐了一会,说了一些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第二rì,主家有客来访,便没有招呼李扬。李扬正好也无事,便自已与老者说了一声,信步出街去游一游这晋阳城。
自高祖皇帝武德前年,从晋阳兴兵得了天下九鼎,封其为“都城”,原在汾河西岸,又名“西城”,这城中建有大明城、晋阳宫和仓城。后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陛下派李绩大将军于汾河东岸建一新城名曰“东城”。伪武周年间,则天大圣皇帝武曌武才人御下并州刺史崔使君,在这东西二城中又筑“中城”自此人称“太原三城”。这太原三城,共有24道城门,晋水擦西城而过,汾河穿中城南流,晋渠穿西城、过中城,跨汾河达东城,使之流水哗哗。节度使马牧守在此时,又修筑了许多厅、堂、寺庙,这些建筑围绕晋阳宫、大明宫、坐落在清水绿树之间,使晋阳城更为堂皇清雅。杨柳飘絮,楼台相望,宫阙巍峨,蔚为壮观。又因上通云朔,下走潞蒲,居唐地之中枢。交通四通八达,经济繁荣,百姓富庶,且手工业、商业发达。驰名的晋阳兵器,剪刀、铁镜、铜镜、盛誉大唐全境。此外,晋阳葡萄酒为圣上钦点的贡品,平常之人无缘品尝,只得闻香兴叹。(部分摘自文献)
城之西南悬瓮山下有一祠名为晋祠,乃奉祀前周朝晋国侯唐讳叔虞之所在。滨晋水之源,教化三晋之百姓。祠内有“读书台”、“望川亭”、“鱼沼”、“飞梁”、“善利”、“难老”之景。古柏老槐,点翠于间。游客sāo人自流连难舍,自有名家手迹神印于此,又有斗升小民歌颂于世。
望之斜阳西垂之处,天龙寺、童子寺、法华寺峙立于西山。颂经声声,暮钟入耳,全然一派极乐世界。
这三城是如此之大,李扬信手游步走之于间,观民风品民意,倒是其乐无穷。其间,更是有深目高鼻的胡人如夜叉般的模样行走人中,让李扬大开眼界,不禁尾随几步。胡人回头疑惑不解相望,出言更是清清楚楚的唐话相问,更让李扬惊奇不已,忙转身穿入小巷之中,抚胸呼气,待再望去,那胡人不知所踪,让李扬发好一阵呆。
又遇一货郎,李扬摸出钱来买了些小物件,好带回送入弟妹。待抬头不知何时已被一群小娘围在当中,尴尬中想退出,不料想左也走不得右也走不得,只得装作挑选物品,不知所措间,手里乱捡了一物,让众娘子大笑,一个个花枝乱颤,指指点点笑骂这人好之有趣。李扬定睛一瞧,却是一件大红的桃子肚兜,窘然间,满头大汗无计可施,直想入地缝遁去。也不知被谁人推了一把,手忙脚乱中只听的哎哟一声,一小娘双目含泪楚楚可怜的俯下身去揉着莲足,却是踩了脚。
这可如何是好,李扬大惊,慌乱中忙去相扶,却被小娘甩开,赏了一句“登徒子”。众小娘如炸了锅,七嘴八舌数落着李杨的不是。那小货郎见状,拎起挑子一溜烟的无影无踪。这时早有闲汉围在四周,大声的叫好。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张家老者挤了进来,对那踩脚小娘大喝:“柳翠又在捉弄旁人,这可是朵儿的上宾,待我告于朵儿和你父母,看你如何去说。”
那小娘见是老者早有退意,见喝自己,只得悻悻站起,低眉顺眼的说道:“张伯伯,我只是与朵儿相看这小郎一番,莫怪,莫怪。”说罢拉着身边的小娘如鸟雀吱喳的散去。
老者拉了拉早已呆立的李扬,刚才已傻的李扬从九天之外拉了回来,解释说:“李家小郎莫惊,只是小娘们无聊之举。呵呵”
待回了院中,李扬也是知晓是如何回事,也是苦笑不已。这些小娘乃这方圆几里的娇娇女,平rì里无事就寻些乐子。也不知听到些什么,今rì却是来实实在在的捉弄李扬。若不是老者出面,小娘们数落几句也将散去,倒不是真真的想讹了李扬。
到了明rì,李扬早早起来去向夫妇二人告辞,那夫妇早已等待,只是一双儿女没在跟前。丈夫从妇人手中接过一小包递与李扬,说道:“了了心意,请小郎接纳。”
李扬怎能受,忙推辞。
夫妇二人苦苦相让,只道:“这里只有纹银八两,却是我夫妇二人的还债,你怎能不受,莫要让我夫妇二人后世转为牛马再还不成。”
李扬无奈只得受了,入手估算一下,八两左右,当下放下心来,放入怀中拱手告辞。
夫妇二人相送于门,久久远望不曾回转。
第十二章 蒲州
李扬上了车,老板一甩鞭子,马长嘶一声拉着车向前奔去。这一路上走汾州过晋州,行绛州最后千里迢迢来了蒲州。
蒲州又名河中府,府治为永济县。明皇陛下着升为“中都”,并于开元十二年立为四辅,西接长安,东通东都洛阳,北连北都晋阳,南临蒲津关,控扼漕运,亦为大唐六大雄城之一。
待入了这蒲州城,自是与晋阳别有一番风景,城东南入眼处屹立一座高楼,车上人指着所在,一脸的憧憬只是又转为悲哀,边叹息边呤道:“白rì依山尽,黄河入海流。yù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罢了,这之焕的《登鹳雀楼》真是道尽了人世的真谛。只可惜,少年早逝,让人少了一些惊艳,多了一处惋惜。唉——”
旁有附合者也都拍腿摇头不已。
李扬听罢,远远的眺了几眼,心里也是一阵的伤感,当下也是不语,与众人各自想着心事。
老板在车外的御者处不明所以,在外面叫道:“各位郎君,来了这蒲州不能不讲讲这水饺,这饺子皮薄馅大,且不说味道如何,单单这晶莹如玉的看像就有十二分的食yù。这咬上一口,哎呀,真是人间美味。你们且看这出了城直往南走,也要去那蒲津桥上走一走。这陛下可着实的花了好多钱财,只听人说为了重修此处,姚相公可面圣要罢相了,想一想就知道要修的是如何的妙。要是诸位还有些富足的钱财,不妨去去这chūn香楼,里面的小娘可是千娇百媚。更有昆仑女奴,蓝眼的白衣大食美人等异种,不去走上一走,真是白活一场。不过如是让自家的娘子知道了,可就要看各位的手段了。哈哈。”
这车里的人也有应合老板的话:“看模样,你是经见过了,与我们道来有什么别样的滋味。”
“吓,这可说不得。让我婆姨知道了,我还有的活?你们真是要害死个人方才罢休。我这便拉你们往黑豆地埋了去,好好的看你们讨饶。”老板的嘴里也是功夫了得。
“哈哈。你也莫往黑豆地里去,直拉我们去那chūn香楼里走上一遭,吃喝抹嘴便走,留你拴在桌腿上抵债,老板你看如何?”这走客们纷纷叫嚷都是把方才的沉闷之气扫去。
众人谈笑着不觉时辰过的快,一会就听外面吵吵闹闹,大多是老板们吆喝马匹畜口的叫声,不用向外瞧便知是入了车马行。
李扬和众人下了车,验了身份,拿着自己的包袱出了车马行,站在街头上看着来往的人群,不禁想:这便是来了蒲州?想罢从包袱里拿出信来,翻看背面,上有叔公姥爷(也是二姥爷)的家居所在。寻了个人问道,那人指了指西边说了几句,便勿勿而去。
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走了穿过了一条街,李扬被左右的人群冲了一下又便迷失了方向,赶忙又拦住一位急勿勿走来,身穿胡服的贴着八字小胡须的二十许的娘子,就想开口问话。
那娘子见李扬拦着,站住双手抱胸的问:“这位小郎,拦住在下有何事。”边问边向李扬靠去,想必是要撞一下了事。
李扬忙躲在一旁,将包袱抱在胸前摆手:“无事,无事。”
“吆——好个脸皮簿的俊俏小郎君,你拦住奴家也如那些个东西与我想要耍耍?”这位斜着眼,愣是把柳眉弄成个高低立分的分水眉,用手指戳着空气,冷笑道,“又来个搅局的,坏了我的兴致。今天让你看看我三娘也不是好惹的!”说罢就要去扯李扬。
“什么?你想要做什么?”李扬不解,见是如此急忙向后退去。
“你拦住在下,莫不是想搅我的好事?”
见是误会,李扬施了一礼,说道:“娘子多心了,我只是问路而已。”
“切,问路?莫讲的如此好听,那王家sāo狐狸给了你什么好处拦我去路,你道是说说。胜不了也就罢了,三番五次的挡我。你们这些暗里来的货sè尽弄此上不了台面的招数。今rì,我也受够了鸟气。自当与你理论理论。”说罢,一把扯去唇上的小胡须,扔向了李扬。
李扬傻了眼,心里知是误会,恐怕说什么面前这娘子也不理会,当下丢了一句:“误会”扭头就走。
那娘子也不追,忿忿的跺了跺脚,在身后骂道:“好个没长蛋的货sè!”
李扬走出一条街,但寻了一货郎问路,那货郎一天走街窜巷,对这永济县城自是如数家珍,一看是自己一熟客,而且也正有此意去那里卖买。于是便指明了道路,又恐李扬寻不到走了冤枉路,便挑了挑子,让李扬随着他一同前往。
七绕八拐来到了一处院子前,货郎指了指言明到了,李扬拜谢后,上前叩门。
这二姥爷原是蒲州的户曹,家姓邢,娶了本地望户史家的娘子,后因顶撞了司马,便气愤归家,于隐民间也乐得逍遥自在。
这大门旁边的小门一开,从里探出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伸着脖子问:“这位小郎,何事?叩我家大门?”
李扬忙施礼答道:“可是邢户曹家中?”
“对,正是”那男子又问。
李扬将手上的信封递与男子,说道:“请通禀一声,李家大郎求见邢户曹。我是他外甥。”
那男子接过来左右看了一下信封,嘴里小声嘀咕道:“哪来的一个外甥,没听父亲说过。”又看了一眼李扬,记了记相貌,说道,“你且待着,我去去就回。”说罢将门关好。
不多时,听里面有脚步时传来,李扬马上将自己的衣冠整好,听的门响,到是大门开了一扇,又是那男子出来,却不像方才那样的冷脸,嘴上带笑的说道:“原来是真真的亲外甥到了,看我这当舅的,没认得出来。今rì午时用饭自当罚几杯。哈哈,来,快进,你姥爷正在家中等你。”上前接过李扬手里的包袱,拉着李扬就进了大门。
李扬听其话知是自己的舅舅,但不知是哪一位,听母亲讲这二姥爷妻妾三人,有三个舅舅一个姨,自己又不好称呼只得喊:“舅舅安好,来的勿忙忘记给舅舅带些小玩意,真是外甥的不是。”
“瞧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来,自家亲戚还讲虚礼,让旁人知道了要笑话了。这一路上真是辛苦外甥了,我已吩咐了你妗子打扫了一间屋子,待用过饭就早早的去歇息。”
“谢舅舅。”这二人边走边说着话。
“快快过来,我让看看莲儿家的大郎,哎呀,可想死姥爷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叫喊将李扬唤的抬头看去,只见正屋靠门柱站有一位五十旬的老者,身穿白sè的内衣,外披一件灰袍。一脸的希冀,眼中似乎含有泪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扬,如不是旁边有一老妇扶着,就要走下台阶迎了下来。‘
舅舅急走几步上去扶着,一指李扬说道:“让您不是在屋里好好侯着吗?这不是给您带来了吗?来来,大郎,快快见过姥爷。”
李扬赶快跪倒在地,叩了一首,说道:“外甥给姥爷见安,姥爷安康。”
“快快快,起来。到姥爷这里让姥爷好好看看。”老者很是激动,不等李扬站起,用手就推自家的孩子骂道:“快,站着作甚,还不去扶上一把。我还能动,没倒那个地步。”
李扬起身,小跑几步上了台阶,站到老者身前。老者左右端看,不住的点头,说道:“好,好,好,真是一个知书达理俊郎的小郎君。来扶着姥爷到里面说说话。”
姥爷也不用老妇人扶着,手搭在了李扬的肩上转身往里走,那妇人和舅舅紧跟在后,舅舅想去从后扶姥爷,却让姥爷将身子一抖,滑了开来。那妇人按住舅舅的手,看了看姥爷又示意了下李扬对着舅舅摇了摇头。
二姥爷拉着李扬的手坐在一张正中的胡床上,急急开口问道:“你母亲呢,为何不曾看见。”
李扬答道:“母亲只让我一人前来。”
“哎,这个莲儿还如先前,要强,好强的很啊。只可怜了这苦命的孩子,年未弱冠,却只自千里迢迢来看我这老骨头。这个莲儿倒是要好好的说道说道。”二姥爷摸着李扬的手,边看边念叼。
李扬不敢乱接话头,只是赔笑。
二姥爷又是问了些家长里短,转眼看到老妇人和舅舅站在那里,哦了一声,说道:“延朗,去把你母亲和姨娘、兄弟,婆姨都叫出来,见过我的外甥,快去。”
延朗舅舅应了一声,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姥爷骂道:“没个正形。”又指着那妇人对李扬说道:“这是你张姥姥。”
李扬赶快施礼:“姥姥好。”
“不敢,不敢。小郎好”那张氏也回了一礼。
说话间,一群人走了进来,前头一位老妇人边走边说:“昨rì里到今rì,那堂前的喜鹊叫个不停,我就当是有贵人来,还和老爷说道,许是哪位贵客要迎门了。今rì果真应了我的话,这莲儿家的大郎来了,真是一喜呀。”见李扬站在姥爷的身边,立刻上前打量:“嗯,随莲儿的长像。老爷你看这眉眼,可不活生生的就如莲儿一般。”
李扬一看知是二姥爷的正牌夫人来了,赶紧往下跪说道:“见过姥姥,母亲和父亲常说您的好。”
姥姥扶住李扬笑道:“老爷你看看,这张嘴甜的可不就是莲儿小时候那样吗?嗯,真是一表人材。”又转身对跟着的人说道:“也都来见见我的外甥。”
当下李扬与王姥姥(三房),大舅邢相邢延旺(姥姥出),二舅邢礼邢延长(三房出),大妗,二妗,三妗见礼,以及张姥姥(二房)三舅(三房出)邢仁邢延郎重新施礼,外嫁的姑姑却不在。
众人又是一番热闹,二舅见时侯不早了,便问姥爷、姥姥:“父亲、母亲、娘、姨娘。午时到了,用过饭再叙。您看。”
“好,今rì高兴,去,吩咐你婆姨和妯娌、姨娘做饭。吃完再叙。”二姥爷发话。当下众女人散去。
第十三章 爷俩
用过饭后,二姥爷将李扬叫到书房又问了一些事情,这时从门外如风似火的跑进三舅,没等三舅开口,二姥爷将脸一沉骂道:“没个出息的样,何事惊慌,莫非天塌下来不成?”
“父亲”被二姥爷呛了一句,三舅只急急的喊出父亲二字,见是如此,倒不敢造次,只得规规矩矩的双手垂立,站在那里耐心的听着父亲对李扬讲:“九经之礼曰:‘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乃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不善答问者反此。此皆进学之道也’。此为学之不二途径,在与师的互问互答中,勤为根本,善学为方向。不可只知勤学而忘乎方法。且不说师之过,师为领人顿悟之者,为人解惑。而学者无不从于师者,师者领入门中,学者悟学亦在本身。你可明白?”
“姥爷之高见,外甥受教了。”李扬看着旁边的三舅虽是规矩,但脸上的表情却显露出很是着急,于是提醒二姥爷,“姥爷,三舅急冲冲而来必有要事,外甥先告退了。”
“哦,不必,你先安坐,一会姥爷还要考验你。”二姥爷转头看了看三舅,说道:“三郎何事,讲。”
三舅对李扬发了个感激的眼神,很隐晦的说道:“父亲,小妹夫婿有要事前来,请父亲方便见上一见。”
“原来是民仁来了,那我就去见上一见。扬儿,这里有许多的书籍,也有些姥爷珍藏的孤本,你不防看上一看。待你母亲交待的事了,我便送你几本。”不待李扬作答,接着说,“要用心读,不可只过二目。明白否?”
李扬点了点头,施礼送姥爷出去。随手从架上取了本《诗经》,又看看旁边的《三礼》,《三传》,摇了摇头放弃,还是捧着《诗经》翻开,品味其中的奥妙。
当随手翻到唐风无衣:‘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感叹歌者对那个她的怀念,不禁又想到了母亲,心里想念不已,不由得口里念道:“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风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诗经.凯风)”心中难受之极,已是泪流满面,合上书放在胸口,闭上眼任泪横流,只是狠声在心里不住的追问: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真想现在就回转家中,投入母亲的怀里痛快的哭上一场。
正在李扬难过之极,从客房处传来姥爷的骂声:“去,把那个混世的霸王寻来!什么?给我绑了回来。真是要活生生的气死我,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就听的啪的一声,有脆声传来,想必是有一瓷物被摔与地上。
“老爷,消消气,消消气。孩子顽皮,莫伤了自家身体”听话音是王姥姥在劝。
“都是你生的好畜生!自小就惹事生非,原本是想嫁了人随了夫家,这xìng子可改上一改,可没成想,夫婿软弱也由着她胡来。一个有夫家有女儿的妇人也去跟一些败兴之人,做那些下三烂的勾当。呸,真是丢尽了我邢家的脸面,若是还是我邢家之人我定棒杀了她不可!不要脸的东西!”二姥爷看来是气极,说话也顾不得脸面了,直将些街头泼骂之语道出。
“老爷——”想必是姥姥也在跟前,见姥爷真是失了体面,赶忙出口。
到底是正房夫人,姥爷倒也听了进去,只喊了声:“气煞我也”便不在出声。
李扬原来不想过去看,可好奇心驱使他出了书房,来到客房外,偷眼往里看。只见里面二姥爷坐在正面的胡床上闭着眼,一只手揉着额头,想喝水另一只手伸出去摸茶杯,却是摸了个空,那茶杯此时在地上已是粉身碎骨。没摸到茶杯,这气无从发出,只将手紧紧的握成了拳重重的击打在桌子上。这吓的屋里站着有王姥姥,姥姥,张姥姥身子只是一跳,都紧张的看着二姥爷。那三个舅舅倒是一个也没有,就连那姑夫也不在,想必是去找那没见面的姑姑。
李扬瞧了瞧刚想回身躲回书房,没料想让姥姥看到,姥姥看了一眼闭眼生闷气的二姥爷,朝李扬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又朝二姥爷那里指了指,用嘴无声的做着口型,意思让他去劝劝姥爷。
李扬没法,眼见三个姥姥都向他看来,他只好硬着头皮假装从书房那边走来,重重的踏了几步,将二姥爷惊起,那三个姥姥倒是眼观鼻,鼻观口的成了菩萨。
二姥爷见是李扬进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对李扬极是喜爱,虽然生着气,但看到李扬这气倒是消了一大半,这脸sè也缓了下来,只是哼了一声,唤道:“你不在书房用功,跑到这里干啥?”
“回姥爷的话,外甥在《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有一段不知是何解,请姥爷明释?”李扬假装有难处。
“哦,讲来听听”二姥爷坐直了身子。姥姥赶快招呼王姥姥去扫地上的碎物,姥爷只是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李扬飘了一眼姥姥,见姥姥不到声sè的背着身子给他伸了大拇指,心里很是高兴,不由的带着微笑说道:“文帝四年中,人上书言意,以刑罪当传西之长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于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yù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敢问姥爷这段不知该如何去解释。外甥不解。”
“哈哈,你这个小滑头。罢了,想必你也听到些端详,故出此问来为你那未谋面的姑姑解围。”二姥爷听着李扬的话怎么也是那么的顺耳,如是旁人定要骂个灰头灰脸,敢拿淳于意之事来说教自己,想必除了仙去的大人外再无他人。
李扬见二姥爷说中了心声,不由的也是扭捏,但嘴上还是假装不知说道:“外甥真是不知。”
“好,不知就不知吧。来,坐到姥爷这里。”二姥爷到如今也是消了气了,只在心里又暗骂了几句,就笑着招呼李扬过来坐。
李扬见姥爷笑开了脸,心知没什么事了,便把悬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上去跪坐于二姥爷的侧面。
“你这个小鬼怪,真是活脱脱的像极了你母亲。你母亲未嫁于你父之时,也常是如此坐在这里陪着我。只是岁月不饶人啊,一晃十几个chūn秋过去了,未曾有个只言片语传来,怕是忘了这个叔公了。今你来了姥爷这里,又让我看到了往rì的情景。”说罢转头看了看姥姥,说道,“我们都老了,你也知我的xìng子,这通气只是我一时的人来疯,让你受惊吓了。”
“老爷说的是哪里话,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还不知你的xìng子。这也是那丫头可恨,平白的和人们去蹴鞠,真是不该,待她兄长寻的回来,我好好的说道说道。”姥姥见二姥爷有不追究之意,忙揽在自己的身上。
二姥爷呼了一口气,拍拍李扬的手,说道:“也罢,这事由你定了,我与我的亲亲好外甥去解说这改过自新之意。”说着颤悠悠的就在起身,众人忙上前去扶,二姥爷却摆手,将手搭在了李扬的肩上。
再说着,从门口推推搡搡进来几人,前面正是二舅,一进院门说道:“父亲,小女寻回来了。”
“哼”姥爷重重的哼了一声,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大舅和三舅推入一人,那人抬头看来,猛的看到了李扬,李扬也是打了个照面,二人竟脱口而出:“是你!”
第十四章 训女
此人却是李扬半路拦住那贴着小须,穿着男子胡服的小娘,只是这时却未贴着小须,想必扔向李扬就未去捡取。二人立即认出对方。
“你这个贼子,来我家作甚!”那小娘冲着李扬就是抢问。
“我?”李扬指了指自己,又看看周围的人,疑惑不解的朝那进门穿着男胡服的娘子反问:“倒是你来此处想作甚?”
那娘子见李扬如此更是心头火起,跑过来就要拉扯李扬,并向二姥爷叫道:“父亲,他”
“住口!他什么,他是你莲儿阿姊家的大郎。”二姥爷坐那忿忿的说道。
李扬听罢吓了一跳,这是未曾见到的姑姑,心里好笑,赶快施礼:“想必是姑姑了,外甥李杨给您见礼了。”
“吓,这么大的外甥,我可当不起。渴死我了,别挡着我的路,去。”姑姑想必又是想起上午的事了,含沙shè影的说着李扬,并将李扬推开,上前去拿桌上的杯子,又问:“父亲,你这么急急火火的寻我,何事?兄长们也不言语,只是说父亲寻我有事。这般急冲冲的,将好端端的一场赛事搅了,那七姊八妹还在等我。”
这一下将毫无准备的李扬推的后退了几步,好些没摔倒在地。
二姥爷的脸sè越来越难看,见姑姑如此说来,又推了李扬一把,当下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指着姑姑便骂:“你倒是做下的好事!与一般粗使丫头、腌臊汉子整rì混在一起,不成休统!这三从四德,女工绣红,你哪点能提的出手!这民仁贤婿谦虚好学,知书达礼,又哪点配不上你?不在家相夫教子却抛头露面,不是吃花酒就是与城中那些个泼辣角sè争风斗狠!你像个什么样子,真是不争气的东西,要你有何用!留着添堵,滚,滚,给我滚!”二姥爷越说越生气,猛的站起拿起新端来的茶杯就要向那娘子打去。
“老爷”几位姥姥哪里敢让茶杯飞了出去,都扑过来拦住了二姥爷。
二姥爷见娘子们上来,便挥舞着胳膊,喊道:“退下,都给我退下!你们,你们这是要作甚!”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寻你夫家民仁去,这个死妮子。”姥姥急的没辙,见姑姑仍傻在那里发呆,便喊舅舅们,“大郎,二郎,三郎,快将你妹妹劝回家去!让民仁好生看管,别让她再多事。”
舅舅赶忙拉着姑姑的胳膊就往外扯拽,这姑姑被二姥爷骂的满眼都是泪水,却倔强的不让它流了下来,快要流出的时候,就用袖子擦一把。见哥哥们来拉,这xìng子上来,硬是摔胳膊抖身子,死活不肯回去。
舅舅们无奈,总不能死拉硬抱的,虽说唐风开放,可这男女一过三岁就有别,倒叫舅舅们好生为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弄的手足无措,只盼出个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来解救自己。
李扬如舅舅一般也是异常尴尬,早知如此就躲着不出来便是,何必趟这潭浑水,自己又在这里使得刚认的姑姑心里有了成见,这越发的难勘,心中好生的后悔,不由的去偷看众人的表情。
王姥姥心疼爱女,虽知这妮子有过错,但这样得罪了娘家去了夫家终是不好,心里盘算一番,拿了个主意,走到姑姑面前,狠狠的在姑姑的胳膊上拧了一下,说道:“给你父亲认罪去。”
姑姑自是不动,只是用一双泪眼看着母亲。
王姥姥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但手里亦是不松,又狠劲的加重了几分。
姑姑作疼,见是亲娘也是如此狠心,心里悲痛异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强忍的泪水终是滴落,口中悲戚的长长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却是如沸油淋于心上,千刀扎在肉里,将个王姥姥心疼的五官都移了位置。,一闭眼拽着女儿胳膊上的肉就往下拉,说道:“还不快去!”
姑姑终受疼不过,见又是亲娘自不敢反抗,哭叫着娘随势跪于地上。这王姥姥让姑姑的一声声娘叫的心如刀绞,又想起这庶出的女儿从小受到了苦痛,加之自身终rì小心谨慎的陪笑大房,取悦老爷,苦从心里,不由的一把搂住女儿小声哭了出来。又想到自己是如此的狠心,忙挽起姑姑的衣袖,见上面淤青一片更是心痛万分,不禁痛哭不已。
张姥姥和几个舅舅见此也是心中悲痛,纷纷小声的抽泣。
这时二姥爷已是被姥姥安抚在了胡床上,姥姥不住的抚着姥爷的胸口,抢下了茶杯随手放置远远的,嘴里也是念叼着:“老爷,你看你如此大的火气,当心身子。这小女已是那张家的人了,你这打打杀杀的做给谁看。要打要骂也是那张家的当家之人来做,你真是自讨没趣,越活越老糊涂了。不轻不重的说上几句也就罢了,非得要动上几下手才肯罢休,这可是你自小疼爱的亲生女儿,你能下的了手,要是我还不好好的供起养着。你说是不?”
二姥爷此时气极,但也能听的出这姥姥话中挑拨之意,只觉得甚不入耳,狠狠的瞪了一眼姥姥,姥姥的手一下僵在姥爷的胸前,脸sè变了变,又转而勉强的堆起一丝笑意,话锋一转说道:“要说这也全不怨得女儿,这孩子自小也是乖巧,可不知怎么了竟也沾了些习气,也许是这身边的人平rì里不注重自己,不经意间把以前的毛病露了出来,让孩子学了去。哦,同街的那些大姐,小娘们或许相处贴染,谁能知道。造成如今的局面,怨不得,怨不得”说着还用手扇了扇风。
好历害的一张嘴,李杨方才也是被王姥姥母女的真情感动,悄悄的落了几滴泪,可听了这姥姥,邢史氏的话,身上忽然起了一身的疙瘩。
姑姑听罢猛得抬起了头,望着姥爷这边,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盯着姥姥说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儿有些不明白。儿怎么就贴染了习气,要说贴了,也怨不得旁人,与旁人无相干。”姥姥的脸sèyīn沉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被二姥爷扫了一眼没说出来,只是对着王姥姥冷笑不已。王姥姥低头抽泣自是不知,张姥姥发觉后脸sè白了一片,但马上又回转过来。
姑姑接着给二姥爷叩了一头,又对他说道:“今rì之事,父亲责骂的对,儿知错了,儿罪之有三:不该为了一口气与那王家小娘争高下,这是其一。聚了些熟友不作女红绣工偏偏要去蹴鞠。这是其二,惹父亲,母亲,娘,姨娘,兄长生气,这是其三。望父亲饶过儿这一次,儿从今往后,再不惹父亲,娘生气。望父亲一如既往的痛爱小女。父亲,父亲。”说道,跪走几步来到床前,抱着二姥爷的腿轻轻的摇动。
“你呀,你。罢了,罢了。今rì之事就此了结,不许再提。希你记得你所讲之话,好好的与民仁过rì子。”二姥爷不知为何消了气,竟向前曲身扶起了姑姑。扫了一眼众人说道:“还有你们,都好好的持家待人,莫要忘了家合万事兴。”
姥姥在一旁附合:“对对对,老爷说的极是。家合万事兴,家合万事兴啊”
二姥爷却重重的哼了一声:“多嘴”
姥姥悻悻不已,众人低眉顺眼。
第十五 访人
一声风波过后,姨姨(犯了个大错误,应是姨而不是姑,对不起了各位)被随后叫来的姨夫带回了家,李扬这才见了姨夫一面,这姨夫白白净净,看面像道是平善之人,见了李扬也是分外的高兴,好似自家的外甥,热情握住李扬的手,拍拍这里,看看那里,也不见外。又听闻李扬也是个闻书而香之徒,马上之乎者也的考究起来,说到兴奋酣畅之处,忍不住手舞足蹈,看李扬越发亲近,便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砚台,也不知平rì里带着做何打算,如今却是硬塞入了李扬的怀中。
这旁边的姨姨见自家的夫君又惹了傻气,只是不住的咳嗽,见其不为所动,傍了上去,用二指禅功杵在那腰间的二两小肉上,这姨夫方才松开了早已握了久久的李扬之手,归时去,还恋恋不舍嘱咐道:“外甥可一定要到家里坐坐方好,我与你姨扫门以待。”
送走了姨姨,这一家又归于平淡。
过一rì早,二姥爷竟将李扬叫过身边,指着桌上的一张纸说道:“上面写有几位姥爷故交的名讳,以及官身。我见你这二rì来为人处事极为本分,你拿着我的贴子代我去一一拜访,就讲我明rì设宴在家中恭候诸位大驾。”
李扬应了一声便要双手去拿,二姥爷却将手压在了这张纸上,李扬不解看着二姥爷,这二姥爷又说道:“且慢,这几位可是朝堂之人,你可要用心对待。记住,少言多思,谋而后动,凡事要三思却不可急躁,让人看了笑话。此外你将平rì里所做的诗文带上几篇,让诸位老爷品验一番。”说完拿起放入了李扬的手中,将身子向后仰靠于床背,微笑着向李扬摆了摆手“去吧,早去早回。”
“是”李扬满口答应,躬身后退出了屋子。
记下了纸上的头一位,乃是这蒲州的长史,姓李名堂字永安,李扬默记后将纸叠好与二姥爷的名刺一同放入怀中,抬头看了看偏东的金乌,发现时辰尚早,便出了大门来到不远处的小摊上要了一碗水饺混沌,合着汤水压了饥,摸过一文钱放于桌上起身向李长史的家中走去。
到城中有名的店内包了二斤麻花,又买了一领蒲州纸。李扬走到李长史家街口,刚想进去,忽然想起二姥爷说的谋而后动,便迈步走入临街的人家。这户人家有夫妇二人,育有一子。见一少年步入,男子迎了出去,问有何事?
李扬笑而答道:讨口水喝。
这男子唤出娘子端了一碗水,递与李扬,并笑咪咪的问:“小郎有事明讲,我这每rì都要送几碗水出去,无不是想问一些事情。”
“这,兄长直爽今我汗然。确有一事想问。”李扬汗颜,暗称奇人。
那男子指了指院中的凳子,示意坐下,说道:“你想必疑惑我是从何而知你之所想?”
李扬将碗放下一拱手,笑而不答。
“呵呵”男子又指了指李扬手上之物,说道,“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李扬举了举手中之物,笑道:“兄长真是慧眼。但你可知我所问何事?”
“何事?如我所猜之仈jiǔ,定是询问那头之人。”男子又指了指李长史所在,又肯定的说,“李长史,我所猜可对?”
“呀,真是分毫不差。兄长真奇人也”
“呵呵,不敢。方才我讲过每rì要送几碗水,这讨水之人十之仈jiǔ是奔那里,你当跳不出其中。”男子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接着说,“问的消息不难,不过,这水钱?”
“这?”李扬本是见此人察言观sè,凭一点的蜘丝竟能看出如此多的事来,心里有了结交之意,但此时这人露出本xìng,心中略有不快,生了厌恶之意,便想一走了之,当下站起朝那男子一拱手,说道:“受人滴水之惠自当报答,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所谋取为君子所不齿,请好自为知。告辞。”说罢不顾那人的脸sè,从怀中摸出二文钱抛于桌上,推门走了出去。
这李扬思来想去,这心里还是有一些压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男儿心xìng应自强、自律、自尊、自傲;为人当宽人、宽已,知善恶明廉耻;处事则能屈能伸、道理分明,方可大行于天下,断不可因事废柴,误入歧途,被世人笑尔。叹一声男子有才能而不用于正途,落了个下乘。想罢被迎面的微风一吹,心里的不快消散的无影无踪,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心胸中自有一方朗郎乾坤,天圆地方,充满生气。
到了李长史府上,早有下人过来探问,李扬将二姥爷的名刺递出,含笑拱手目送那下人入门,便看着大门上方的李府二字观摩了起来,这李府二字想必是名家所书,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回转,形态优美,逍洒非凡,如水流无常态,随势而变,又如飘渺飞天,矫龙盘之吐信,有王右军之真法的七八分相似,却又透着刚劲有力,锋尖如山。真让李扬赞叹,不由得伸出手来一笔一画临摹起来。
“小郎,我家老爷请你进去。请随我来”一声唤叫将入境的李扬唤了回来。却是那下人拿着名刺回转,见李扬痴迷怕误了事,当下呼唤。
李扬道了声谢,随下人迎入院中。院中景致自是不凡,单单这院中的海棠怒发,就为此院平添了不少的风景。进了客房,正中端坐有一穿着肥袖长袍的老者,长须方脸,目光炯炯有神看着李扬。
下人上前一步拱身说道:“邢家小郎带到”
不等老者说话,李扬赶忙施礼道:“李上佐安好,邢家外甥李扬给您见礼了。”
“免了,来,进来回话。”不缓不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扬低头双手抱拳步入厅中,站立在侧。
“这邢曹部遣你来,有何事要见我?”老者手里品玩着一方白玉,看了一眼李扬,然后直盯着手中之物上下品鉴。
李扬不慌不忙的回道:“回上佐的话,姥爷命我来请你明rì品菊饮酒。”
“哦,知道了。你回去禀明邢曹部,说我明rì便到。”老者说罢便向李扬摆摆手,那下人会意过来向外伸手,说了个请字,便要送了出去。
李扬拱手施礼后退着往外走去,忽想起那李府二字,心里一阵痒意难忍,便站住了身子,又拱身施礼问道:“上佐,我想询一件事。”
“什么事!”老者因李扬的问话打断了品玉所来的诗意,心里稍有不快,这语气便冷了下来。
李扬听出其中的不耐,只得小心的回道:“我在府前看到匾额的名讳,见其优美洒脱,不知是何人所写,心里难耐想结交此人。请上佐明示。”
“哦,哈哈,你也能看出这字的好来。嗯,少年出英才,倒看出这一二!”这老者听罢却是心上高兴,哈哈大笑,也不玩手中之物,直勾勾的看着李杨又问,“你且说下,这字哪里好,又好在哪里。”
“回上佐的话。这二字有右军之真传却又变化出一二,加之这笔峰又透着刚劲,想必此人久握大权,方能写出如此好字。”李扬将自已所思讲了出来。
老者很是惊奇,说道:“你这小郎,让你说字,你倒说起这写字之人来。哈哈,不瞒你说,这人倒是我的一位故人。”
“那,此人现在何处,请上佐引见,我自当持弟子礼以待。”李扬听罢,心里很是激动,仰起头很是无礼的直视老者。
“真的想见?”老者问
“然”
老者直直的盯着李扬,一字一字的道出:“远在天外,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