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又活了
刚进冬日,天就飘起了雪,打更人缩着手哈着气走街串巷报着时辰。
刚出巷子,就看到监察史魏府门前,一个黑影在漫天飞雪里摇摇晃晃吊在那里。
“死人了!”
随着这声惊呼,魏府大姑娘——魏朱吊死在自家府门前的事,就传遍了整个陵阳。
“姑娘……呜呜……姑娘……”双喜烧着纸钱跪在棺前暗自垂泪,她家大姑娘虽然是长女,但却是庶出,本就活的谨小慎微极其不易,如今更是……
“姑娘,您怎么能够寻死,您这一走,呜呜……双喜怎么办……”
“哭!哭什么哭!”双喜哭丧的声音惹得丁香火冒三丈。
她本是大夫人面前的得力丫鬟,却被指派给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庶女院里。
丁香暗啐,“活着是个惹人烦的庶女。死了更是个累赘!”
丁香狠狠拧着双喜的胳膊,“都是你个黑心烂肝的狗东西,我让你看着姑娘,你却躲懒去厨房偷嘴,姑娘现在死了,等会夫人过来发落,我看你还有没有命活!”
“不是我,不是我……”双喜连忙解释,“明明就是你……”
“我什么我!我可是夫人面前的人,对大姑娘那更是忠心耿耿,一天到晚唯恐她冷了饿了渴了,昨个还一早让灶上温了燕窝给送去。
就是你个天杀的奴才伺候不了主子,惹得主子生气,这才让大姑娘想不开才对!”
丁香话出,平时惯爱捧着她的小丫鬟纷纷应和,一时之间双喜反倒成了那个人人谴责的过街老鼠。
双喜泪眼朦朦,她哭不是为自己,是为姑娘不值,“你们克扣姑娘的晚膳,炭火,姑娘又冷又饿这才让我去厨房寻炭……”
双喜越说越气,“尤其是你,你不仅克扣姑娘晚膳,更是贪墨姑娘的月例,就连她的衣裳布匹也全都没有放过!”
双喜看向周围一个个下人,愤恨的眼神让哪些人畏缩着后退,可尽管如此,她们也是袖手旁观无人敢说上一句公道话。
双喜悲从中来,“姑娘你总让奴婢忍耐,可是您都不在了,奴婢还忍什么。”
“姑娘!奴婢来寻您了!”双喜悲怆一声,对着厅中的棺木笔直撞去。
“嘭!”
跌落在地的双喜额上通红一片,可坚硬的棺木上却连个血印都没有。
双喜摸着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棺木,一只细长的手掌就挡在她之前撞棺的地方。
漆黑长发掩面而下浇泼在颜色浓烈的寿衣上,因为上了妆,透过头发缝隙露出的是那张白的过分的脸,再加上两坨骇人的胭脂……
“诈尸了!”
一看棺木里有人坐起来,丁香两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她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底下的奴仆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姑……姑娘……”看着从坐起的人,双喜泣不成声,“奴婢这是死了吗,竟然还能见您最后一面。”
魏朱坐在棺里,黝黑的瞳孔机械的看着周围。
慌乱尖叫的下人。
撞倒的招魂幡。
推倒的贡果。
咕噜噜不知道滚去了那里的香炉。
脑海里有人清清楚楚的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是她熟知的那个世界。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小声地对她呢喃,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你是魏府长女,是监察史魏大人的庶女,你是魏朱。
“我是——魏朱。”
尖叫声里,恍若梦境的魏朱举着撞肿的手,郑重的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温热的体温,剧烈起伏的心跳。
魏朱笑了,“我又……活了。”
双喜愣在那里不敢置信,直到魏朱眨了眨眼。
“双喜?”
“姑娘!”
双喜喜不自禁。
“奴婢就知道您没事,奴婢就知道您不会撇下双喜一个人的,奴婢……奴婢……呜呜呜呜……”
双喜握住魏朱的的手,呜呜的哭着,她哭的专注所以没有注意到,魏朱厌恶的眼神和想要收回的手。
她更没有注意到,眼前的魏朱,早已经不是她伺候多年的那个魏朱。
不过谁在乎哪,眼前的魏朱,不过是一个吊死在自家府门前都没人在意的庶女……
2贱骨头
楚氏带着腿软的丁香一路而来。
虽然早就听底下的人说魏朱诈尸,可当楚氏看到坐在棺木里的背影时,还是惊起一口凉气。
这个扫把星碍事鬼,竟然还活着!
楚氏正想发作,忽看到另一边接到消息赶过来的的魏大人,眼中的厌恶立即春风化雨。
“我的朱儿啊~”
楚氏换了哭腔,一甩帕子迎了上去。
“你说你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要想不开寻了短见,枉我悉心教导于你,你却做出这样自轻自贱的事来,你这不是剜母亲的心吗!”
楚氏本想拉着魏朱的手心哭上一场,可当她看着魏朱穿的那身寿衣就停下了。
商人出身,唯利是图,擅嫉多妒,面上慈爱内里苛刻。
一见楚氏魏朱脑海里的记忆就翻涌上来。
原身被逼至此,此人居功至伟。
想到魏朱死前经历的那些事,魏朱呵呵一笑。
这一家人,好的很哪。
她对着双喜招招手,示意扶她出来,双喜刚想伸手,就被一边的丁香给挤到了一边。
大夫人就是丁香的主心骨,虽然她此刻腿还在发抖,但是这种表现的时刻,她不能够错过。
丁香硬着头皮去扶魏朱,一摸到那双手还热乎,心就踏实下一大半,早前听说命贱的人,就是阎王爷都不收。她之前还不信,现在一看这魏朱果然是个贱骨头,竟然这样都没死。
“天可怜见,我看夫人为姑娘这样操心,真真是心疼不已,大姑娘您已经不小了,以后万万不能再做这种糊涂事了。您看看夫人,因为你的事,都瘦了。”
魏朱眼神一垂,她虽然不受宠,但是吊死在府门前的事,必须寻一个由头出来,要不然身为朝廷四品官员的魏大人,说不定会把这个辱没他官声的魏朱给直接掐死了事。
魏朱绝对不是夸大其词,因为魏大人真的会做到。
丁香苦口婆心的劝慰,楚氏假惺惺的擦着眼角,看着门外隐隐就要出现的身影,魏朱打定主意。
她刚从棺木里出来,就“噗通”一声跪下。
楚氏心里一喜,她还以为魏朱会像以前那样怯懦认错,正想寻个由头好好惩治一下魏朱,谁知道对方竟然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我求求你了!母亲,女儿求求你了。”魏朱哭的梨花带雨。
“这么多年了,女儿已经习惯了丁香的伺候。母亲,女儿求您千万不要发卖了她。”
魏朱跪在地上对着楚氏磕起头来。
魏朱突然癔症一样为丁香“求情”惊呆了所有人。
楚氏一开始还有点愣神,可当她越往后听,就越是心惊,魏朱那里是在求情,她这分明是在为丁香“送死”。
这要只有她一人还好,可问题是,魏大人来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还记不记得你魏家小姐的身份!”
堂堂一府小姐,为了护着一个丫头跪地哀求,走进来的魏大人火冒三丈,他想也不想直接抬脚对着地上魏朱踹去。
魏朱早就注意到魏大人的到来,他这里刚抬脚,她那里就顺势滚了出去。
魏大人一脚踹空还愣了愣,可是魏朱却没给他机会,还没等他提腿再踢,魏朱已经故技重施改抱了他的大腿。
“父亲,父亲……”魏朱哭的情真意切,“父亲,我就知道你会来看女儿的,呜呜呜……父亲,您真的来了。”
魏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声音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就知道丁香没有骗我,她是大夫人身边得力的丫鬟,她怎么会骗我。她是对我好的,我院里的丫鬟就她对我好。”
她躺了太久,腿脚无力,这一跪那是实打实的肉碰肉,都不用酝酿,魏朱的眼泪那是成串的往下掉。
“虽然她吃的多了一些,平时又体弱干不了重活,可是女儿有月例啊,女儿可以拿银钱养着她。父亲求求你了,千万别让夫人发卖了她,女儿不能没有她啊。”
魏大人脸色一变,“你说,你轻生一事是她的主意?”
魏大人浸淫官场多年,一双眼睛不怒自威,他盯着地上的魏朱,思忖着是不是魏朱拉婢女出来顶罪。
“不不不,是我想的,是我想的。”
一提丁香,魏朱慌忙否认,“这一切都是我想的,跟丁香没关系的。父亲,你要是责罚就罚我吧,这一切都跟丁香没关系。”
如果魏朱全推给丁香,魏大人或许还有疑虑,可是这世界上却没有凶手往自己身上揽罪名的道理。
印象里的魏朱一直都是战战兢兢,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样子,吊死在府门前这种事,确实不像她能做上来的。
“真是好一个奴婢!”
魏大人一出声,丁香脸唰的就白了,“老爷,不是这样的!”
丁香跪地请罪,“我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小姐寻死的主意绝对不是我出的,我……我……”
丁香心一沉,“一定是小姐受了刺激,这会脑子混了,这才胡言乱语。”
“丁香,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魏朱一脸受伤。
“你不是说我是最聪明的吗,你忘了吗,你说过的,只要我能讨好父亲,父亲就能许给我一门好的婚事,到时候你就能够跟我一块过去,我当夫人,你当姨娘。”
“亲事我是不着急,反正有父亲母亲做主,我只要父亲能够多看我一眼就够了。”魏朱满脸孺慕的看了眼魏大人,然后惊醒一样捂住了自己的嘴。
“丁香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把你说出来的……”
丁香一口老血堵在心头,这该死的庶女,这是摆明了要害死她!
“大小姐,你一定是糊涂了,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您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
“这怎么能是污蔑。”
魏朱笑的无辜又真诚,“你这主意好极了,你看父亲这不是就过来了吗,可惜了,我的银钱都给你了,要不然我真想重重的赏你。”
魏朱那纯真无暇的笑,在丁香眼里简直就是催命符。
楚氏一开始还想看魏朱准备闹出怎样的热闹,可是当她听到魏朱扯出来的这些事,却揪起了一颗心,再不能让魏朱说下去了。
3一家奇葩
“丁香,你家小姐遭此一回,怕是还没回过神来,这会前言不搭后语的,要是传出去坏了名声怎么办。你先带她下去吧,等她养好了病,本夫人再来治你疏忽大意的罪过!”
丁香松了口气,大夫人虽然对自己不满,但是却没有准备惩治自己。
也对,反正自己本来就是大夫人派过来磋磨魏朱的。
想到这,丁香笑着去拉魏朱,“小姐,您快随我下去吧,我这就去给你熬药,等喝了药,您很快就会好的。”
丁香拉扯魏朱,魏朱却抱着魏大人的腿躲躲藏藏,“我不要喝药,我不要去柴房思过,我…我…我想跟父亲多待一会。”
“小姐,你就听我的吧!”丁香手上使了力气,抓得魏朱一阵疼痛,魏朱没办法,只能使劲掐了一把魏大人的腿,魏大人吃痛,一记窝心脚扬起直踹丁香心口。
“好,好,好。”
魏大人一连说了三声好,“本官在任上战战兢兢,你却在后宅教唆主子往本官业绩上抹黑,你好,你好的很!”
他还想再踹,却因为魏朱抱住了他的腿无法动弹,心里有火,魏大人只能对着楚氏发散。
“这就是你身边的丫头,都欺负到主子头上去了,你也不知道好好管管!”
楚氏也气,可是她仍旧压着自己的脾气。
“老爷也要想想妾身的难处,妾身管着这么大的一个府邸,大丫头又是惯爱护短的,她说一切都好,我这个当人母亲的,又怎么能插手她院子里的事!”
楚氏从来不把魏朱放在眼里,这个庶女不仅她不喜,在魏大人的眼里,她依旧是个累赘。
如果不是这次魏朱牵连到他的官声,恐怕就连魏朱发丧,他都不会过来。
楚氏轻飘飘的看了眼魏朱,“朱儿你这么懂事,肯定能理解母亲,对不对?”
面对楚氏不动声色的威胁,如果是原本懦弱的魏朱或许这会已经妥协,不,应该是灰溜溜的缩回自己的院子,或许还知情识味的自己走进柴房,亲自落锁“恕罪”。
可惜,她不是。
魏朱小嘴一瘪,“丁香,怎么办啊,父亲母亲因为我闹了不愉快,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这个月的月例,不,下个月,下下个月的月例,我都给你!”
魏朱小心的扯着丁香的衣袖,“小声”的哀求着。
丁香脸色煞白,魏大人更是气的脸色发红,都这个时候了,魏朱竟然还向一个贱婢讨主意。
“鼓动主子轻生寻死,来人啊,将这个背主的贱婢给我拉下去杖毙!”
楚氏不满,“这一大早的就打打杀杀,传出去会不会……”
“你倒还记得这陵阳不是本官的一言堂!”
魏大人怒道,“不过就是一介贱婢,我今日就打杀了,又能怎样。难道我在这魏府还没有一席之地了吗!”
楚氏不满,却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只处置一个婢女已经是魏大人留给自己的体面。
“夫君说笑了。”楚氏回到,“我这里还念及主仆之情有些犹豫,不过夫君说的也对,一介婢女教唆主子寻短见,这也确实不能留了。”
丁香真急了,这要是真的被拉下去,就彻底没命了。
可是下令的是老爷大夫人,她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那个她最不喜得庶女。
“小姐,求求你放过我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丁香哭喊着对魏朱磕头。
“奴婢不是诚心的,这一切都是夫人让奴婢这样做的,小姐求求你救救我……”
楚氏脸色阴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胡乱攀咬的贱婢堵了嘴拉下去!”
“小姐,小姐,求求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丁香抓住魏朱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丁香你抓得我好痛。”
魏朱躲闪着丁香抓过来的手,任由婆子走上来,用袜子堵了丁香的嘴,婆子们都是做慣这个的,也不用指点,就把不断挣扎的丁香给干净利落的拖了下去。
楚氏狠狠剜了眼魏朱,谁知魏朱却看着呗拉下去的丁香受气小媳妇一样,凄凄惨惨的唤了声“丁香——”就恰到好处的晕了过去……
看到魏朱这么不争气,魏大人更是肝火旺盛,他急忙抽脚,刚想再踢下去,就想到之前魏朱看着自己的那个孺慕眼神……抬起的脚,到底没有踢下去。
他大袖一甩转身就走,马上就到年底他本来就公务繁忙鲜少回府,楚氏现在遇上怎么会就此放过。
“老爷,妾身侄儿前几日过来,给妾身送来了一坛好酒,今儿个飘雪,不如妾身为老爷温上一壶暖暖身子。”
魏大人看着楚氏眼神复杂,他当年娶楚氏的时候,也是看到楚氏举止有度能够持家,可或许是楚家最近如日中天,楚氏也越发不安分了。
尤其是今日这事,他很不满。
他的夫人,他给她应有的体面,但是适当的敲打还是很有必要的。
“酒就不用了,眉姨娘说她身子不舒服,我去她院里看看。”
魏大人抬脚要走,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下。
“过几日有场宴会,你准备下,孩子们都大了,到时带着她们一起过去见见世面。”
看到还在地上躺着的魏朱,魏大人思忖道,“尤其是朱儿,现在外面对她议论诸多,对我们府上也多有揣测,这回你趁着机会,把这事在人前平了。记住!一定不要再出今天这样的乱子!你要是真的顾及不过来,我可以让眉姨娘帮你。”
楚氏脸上的笑僵了,“眉姨娘最是身体娇弱的,这几日天刚冷,就多咳了几声,可万万不敢拿这府上的事糟践她的身子。”
楚氏拧紧了手上的帕子,面上却做小伏低。
“这次,是妾身一时不察才被底下的人钻了空子,愚弄了朱儿,给魏家添了麻烦。妾身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楚氏的做小伏低取悦了魏大人。
“我是信得过你的。”
魏大人面容温情起来,他握了握楚氏的手,好好想想自己似乎也很久没有呆在楚氏这里了。
或许今天留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他转眼又想起眉姨娘那张倚靠在门前,等待自己的俏脸来。
“改日我去你院里。”
魏大人拍了拍楚氏的肩头,转身去了眉姨娘的院子。
望着魏大人离开的身影,楚氏狠狠啐了一口,“该死的狐媚子!”
她一甩手帕,离开了这个晦气的地方。
4帝师门第
魏大人刚出魏朱的珊瑚院,后脚管家就匆匆而来对着他禀报了几句。
“确定是孔家的?”
“这是印信。”管家把一方印章递上,四方印上一只口衔朱笔的丹顶鹤跃然其上。
“确实是孔家徽印无疑。”魏大人点头,“老爷子跟孔家交好,那边过来既然是私事,就不能墮了老爷子的名头。这次,只遵循长辈礼法就好,你去通知夫人让她摆好宴席。”
魏大人想了想,“前院怕是没有空余的地方了,去把偏院收拾出来,再选出几个得力的小厮备着,虽然不一定会住多久,但还是要准备周到。”
“偏院与府上小姐的院子相近,如此安排会不会引人非议。”
魏大人显然有自己的考量,“无妨,你照做就是。”
管家点头应下,转身去楚氏面前通报。
“孔家?那个孔家!”想到刚才魏大人离开的样子,楚氏心烦气躁。
“老爷也是,不管是什么烂的臭的都往府里领,府里还有紫儿她们哪,没得再冲撞了。”
魏家贫民出身,魏老爷子努力了半辈子,才在京里拼出一方立足之地。
这就导致魏府勋贵朋友没几个,犄角旮旯里的穷亲戚却有一堆。
楚氏还以为来的是魏府不知道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本来就窝火,这会更是懒得理会。
“一群穷鬼,竟然打秋风从京城打到陵阳来了,给些银钱把他们全都打发出去。谁要是敢赖着不走,全都给本夫人棍棒打出去!”
管家低眉垂目,好似没有听到楚氏这一番言论,只继续恭敬回话。
“回夫人,这次来的,是被誉为“帝师门第”的孔家。”
楚氏一口香茶噎在嘴里。
“你说是……是那个出了三朝帝师的孔家。”
见管家点头,楚氏站起来。
“确定吗,你确定是孔家!”
管家再次点头,得到准信楚氏高兴坏了。
“来人啊快给本夫人更衣。不对……快去通知厨房摆宴席!规格用最好的!”
“管事嬷嬷哪,去拿我的对牌,去库房里把我陪嫁的那套牡丹金的碗碟取出来。”
楚氏说着对管家笑笑,“即是远道而来,总是要小住几日的,我一介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这孔家的公子喜欢什么,这房间布置,小厮选拔还有劳管家从旁指点一二。”
魏大人派自己过来传话,本来就是打算让自己帮着楚氏安排。
一看管家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下去,楚氏连忙对着身边的心腹丫鬟香檀招手。
“你快去通知小姐,就说家里来了贵客,让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另外你让前门的小厮去给青少爷报个信,让他过会带着紫儿去给你父亲请安。”
前院来了外人这事香檀是知道的,她面露迟疑,“毕竟有外人在场,小姐要是万一碰到,冲撞了可怎么好。”
“你懂什么!”
楚氏眉眼一横,时间紧迫她可不能让一个小丫鬟耽误了她的大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夫人要你做什么!”
香檀脸色一白,“奴婢这就过去。”
眉姨娘左等右等的等不来魏大人,自然是要派人去打听的,这一打听可是听到了一个了不得消息。
窗下魏白魏粉两姐妹正就着暖炉,趁着窗外的飞雪下棋绣花,一见眉姨娘过来,魏粉立即丢下绣绷叽喳的围了上来。
“姨娘你看,粉儿的手都被针扎破了。”魏粉对着眉姨娘撒娇,“姨娘我不学绣花行不行,那东西又细又小,一不留神就往手上扎。”
眉姨娘不说话,只看向魏白,“你妹妹不想学,你又是怎么想的?”
“都挺好的。”
魏白捧着一本棋谱细细思量,“绣工最考验女儿家的心灵手巧,在宅院当中,也是最为容易让人看到的。至于棋艺……”反手在棋盘上落下黑子,将之前一大片白子全都吃掉。
“魏家军功起家,传闻祖父甚至能够一人一棋独坐三日,自然是好的。”
眉姨娘赞许的点点头,她的苦心教导到底是没有白费。
魏白收了棋谱,“今个父亲不是要过来,姨娘怎么会过来?”
“没准父亲爹爹一块陪着过来了哪!”魏粉探头去看眉姨娘身后,可是院里只有飞雪不见人影。
眉姨娘将两姐妹的表现收在眼底,她一直都想把自己一双儿女教育成材,如今一看,三丫头魏白确实比四丫头魏粉更加通透。
“京里来了客人,你父亲自然是不会过来了。”
“京城来客人了!”魏粉很是高兴,“姨娘是不是爹爹的任期到了,我们要随着一起回京了!”
眉姨娘在榻上坐了,两姐妹俱是围了过去……
魏白道,“如果是传令的官员,父亲应该去的是府衙。”
魏白安抚下道,“你先别吵,听姨娘怎么说。”
魏粉撒娇的瘪着嘴,“姨娘你快说啊,要不然姐姐又该说我了……”
“陵阳远在南边,虽然富庶却远离京都,不过你们应该听过帝师孔家吧。”
眉姨娘虽然只是后宅当中一介女流,但是教育出三朝帝王的帝师之名,即使是稚子小儿也都如雷贯耳。
这次过来拜访来,是孔家这辈唯一的少爷……
5穷鬼女主
“姑娘咱们快走吧。”
双喜站在院门口,频频回首给魏朱把风。
“怕什么。”
屋里,魏朱正在熟练的翻箱倒柜。
一听这话,双喜急了,如果这里是魏朱的珊瑚院也没什么,可问题是她们现在待的可是下人住的院落。
床底被褥翻腾遍,魏朱掂量着搜出来的银两,拉开了梳妆匣里的抽屉。
黄澄澄的垒丝虾须耳铛,是魏朱生辰时的贺礼。
明晃晃的珍珠手串,虽然不怎么圆润,却也是魏朱喜欢了好久的东西。
更不用说那些精巧的银簪,玉镯,珠花。
这都是魏朱的东西,当然,现在也都是她的东西。
隔着重重院子,丁香被执行庭杖的惨叫依稀传来,那声音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胆吃,就要有“吐”的觉悟。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落到她手里,那下场绝对比死来的铭心刻骨。
窗帘被人撕下,金银首饰,衣裳钗环,就连橱柜里的新棉被,都被魏朱一股脑的包起来。
看着地上的一大坨,双喜手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放。
“姑娘,这……”
“都带回去。”
魏朱把东西往双喜手里一塞,转头回去把屋里那筐上好的银霜碳给抱了出来,碳筐沉重,骨头都没二两重的她差点给直接压趴下。
双喜急忙接手,“这脏污东西,还是双喜来吧。”
“别。”
魏朱拒绝,别看被子盖着不重,几床加起来也是份量不轻,双喜跟自己差不多大,却浑身细瘦的比自己更像一个难民。
这年头忠心护主的奴婢不好找,死心眼又好糊弄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可不想给对方收尸。
可是双喜主尊仆卑的思想根深蒂固,不得已魏朱只能小脸一板,“怎么,你现在连我说的话也不听了!”
双喜连忙跪地请罪不敢,魏朱冷哼一声,抱着碳筐企鹅一样摇摇摆摆的往前走。
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双喜还跪在雪里。
“你是打算让我再回来第二趟接你吗,双喜大小姐。”
双喜吓得无与伦比,“不不不……不是。”
“那还不快点跟上来!”
害怕魏朱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言论的双喜一下子站起来,拖着龟壳一样的大包裹追上去。
两人一主一仆,抱着东西摇摇晃晃踏雪而行,看着可笑却又莫名心酸。
“姑娘,有了这些碳和棉被您今晚就能好好的睡个觉了。”
双喜喜滋滋的,“不过,您再不能跟奴婢开这种“小姐”的玩笑了,奴婢一日是您的婢女,一辈子都是您的婢女,您这样称呼双喜……还,还不如让奴婢死了算了。”
魏朱心不在焉的应着。
原身怯懦胆小,虽然是堂堂魏府大小姐,但混的还不如一只狗。
她虽然对于能够重活一次很开心,但她一点都不想重温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双喜,这外面的铺子要盘一间下来,大约要多少银子?”
“……这个。”双喜想了好半天,“奴婢听说卢姨娘被抬进来的时候,家里就陪送了两个铺子,这让她在姨娘里很是得脸,所以……一间铺子应该是很多很多钱的吧。”
魏朱刚刚还觉得自己从丁香手上弄了点钱,这会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一个穷鬼。
要先想办法先弄点钱啊。
魏朱住的偏僻,几乎就处于魏府三不管的靠边边角落里,这下雪的大冷天,路上更是一个人都遇不到,可是她却隐隐听到旁边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女人的说笑声。
穿着粉色短袄的魏粉与浅笑嫣嫣的魏白,撑伞走在雪下,两人身形娉婷,从背后看很是养眼。
魏朱却看的清楚,两人虽然是在赏雪,魏粉却一直看向旁边的院子。
原本无人居住的客院,已经被人收拾一新,几个小厮正在扫雪开路,年纪稍长的几个管事正抬着花瓶,屏风等物穿梭其上。
魏朱看的眼热,这都不是摆件,是赤/裸/裸/的钱。
“三姑娘四姑娘都过来了,难道是有两人熟悉的娇客过来?”双喜道,“姑娘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魏朱笑的意味深长,如果是认识的人,等人来了光明正大的过去拜访不就行了,何必还整偶遇这一套。
“打个招呼倒是没什么,就怕坏了别人的好事。”魏朱催促,“咱们赶紧的吧,回去烧上炭火再痛痛快快的吃上顿饱饭,不比在这大冷天的站着等人强。”
等人?
双喜疑惑的挠挠后脑勺,等谁?谁又在等?
姑娘现在说话,她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哎!你们两个!”
“说的就是你们两个!”
抱着碳,拖着棉被的主仆停了下来。
“姑娘……”
双喜紧张的发抖,是不是她们偷拿丁香东西的事情被人发现,现在过来捉拿她们了。
大夫人本来就不喜魏朱,这次要是被捉住……
原本躲到魏朱身后的双喜站了出来,想要为魏朱顶罪,她这还没开口,就被魏朱一个回首掏按回了自己身后。
魏朱镇定自若,“什么事?”
“新来的吧。”
叫住她们的管事,是临时提拔上来的,之前一直都在外院当差,所以并不认识内院的主子。
他看魏朱主仆穿的寒酸又背碳抗棉的,就以为她们是新来的下人。
“你们是那个院的?”管事还想细问上几句,想到院里一堆事,就又省了麻烦。
“算了,算了,别管是那个院里的了,收到管家的指示了吧,今儿个咱们府上可是来了贵客,任何院落都无条件帮忙,你们两个把东西先放一放,赶紧去里面帮忙!”
双喜一开始还紧张的手哆嗦,这会已经嘴都气哆嗦了。
“大胆,你竟敢让大……小……呜呜……”
魏朱一把捂住双喜的嘴,对着管事一个劲的赔笑,“怎么可能没收到管家的消息,能过来帮贵客的忙,那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是我们两个也刚来,怕冒犯了贵客,还请主管大人透漏一二,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位贵客。”
虽然是管事也只是一个下人,听到这声“主管大人”那真是一百个心里舒坦。
只是他职位太过卑微,对于来的是谁,他确实一点都不知道。
“这是你们能问的吗!京里来的主子,随随便便一个就能要了你们的小命,你们紧着伺候就行!”
看来是不知道了。
魏朱把碳筐跟棉被往院门后面一放,拉着双喜点头哈腰的进了院子。
直到看不见了管事的身影,魏朱这才松开了捂住双喜的手。
她这里还没有说什么,双喜眼眶里的泪珠子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这眼泪把魏朱惊着了。
就捂了一下嘴,怎么还搞得跟失身一样。
双喜是替魏朱不值,堂堂一府大小姐,却被一个下人呼来喝去,她一想就心里难受。
“一群捧高踩低的混账,竟然敢这样欺辱姑娘,我……我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他们!”
双喜的狠话,让魏朱觉得好气又好笑,“要真有鬼神,我大概第一个会被他们给收了。”
魏朱又道,“放心吧,我这人矜贵的很,让我出手帮忙,那可要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6倒霉少爷
双喜低着头排队,等着管事确定她身上没有夹私之后放行。
她担忧的看看身后,姑娘让她带着东西先走,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双喜暗暗祈祷。
上等官窑出产的鎏金七宝花瓶,风雅又贵重,可惜件太大。
不好带,不好带。
金灿灿的瑞兽珐琅香炉,看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可凑近一看,就是扫了一层金粉。
太廉价,太廉价。
客房看完看书房,魏朱一面感叹楚氏下本,一面又感慨自己太穷。
略过上等的笔墨纸砚,花瓶摆件,屏风刺绣,魏朱把目光落向了桌上的两个镇纸。
这份量,这色泽。
凑近看一看,放在手上惦一掂,确定是錾刻上水波纹的镇纸,最重要的是——金的。
“虽然纯度了了,但总算没白来一趟。”魏朱把东西往怀里一揣,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书房后面的院墙跟她的院子相临,只要她穿过去就能越过门口的检查顺利离开。
为了隔开两间院落,院墙修的有些高。高墙压不住发财梦,魏朱攀着已经枯萎的紫藤枝干硬是爬了上去。
墙头积了薄雪,魏朱大马金刀的跨坐在上面喘气。
她这身子实在是虚的厉害,就这小猫样的三两步硬是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又飘起了细雪,细雪飘飞将整个魏府修饰的一片太平,仿佛就连丁香的惨叫都能一并抹去。
魏朱嗤笑,或许在外人眼里这偌大魏府就是人间仙境。
“嘶-”
有东西打在魏朱垂在墙头的小腿上,掠起一阵疼痛。
打她的凶器是个圆滚滚的核桃。
罪魁祸首是某个倚着窗户,脸比核桃还圆的壮实白胖子。
圆脸,华服,小眼睛。
天生一副土肥圆财主样,且自带一股吊儿郎当的嚣张气味。
孔最捏开手上的核桃,挑眼看墙上的魏朱。
旧衣,蓬面,干巴女,三分不屑,七分傲气。
这魏府真是让他开眼界了先是“偶遇”两个庶女,现在又来一个爬墙的,这魏清流(魏大人)是巴不得自己带着个把女人离开陵阳。
一看有人,魏朱下意识抬手把脸挡住,因为动作太快,袖里沉甸甸的金镇纸被她甩出一个。
偏巧不巧,这金镇纸刚刚好的砸在孔最脚背上。
纯金的镇纸!
被人甩出!
砸在脚背上!
孔最抱着脚脸都疼绿了。
“混账东西!竟然敢砸小爷!本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魏朱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脑中千万善后的念头闪过,最后她清了清嗓子,掩面看向墙下。
“小哥哥,商量一下,你今天当作没有看到我,我也当作没有看到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孔最怒急,“你给我下来!”
“这不好吧。”魏朱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本大爷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不知道。”这就好办了。
孔最眼前一晃,那个从墙头上跳下来的女人,对着他抬袖娇羞一笑。
“公子真不打算放过奴家?”
孔最一双眼睛气的溜圆,“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怎么不见你害怕,有种你再砸一下看看啊!”
魏朱笑的更开心了,她真是最喜欢这种“讨打”的男孩子了。
长臂一伸,魏朱直接把孔最给按在墙上,刚才距离的远还没看清楚,现在一贴近了只觉得这个白胖子那是长的唇红齿白,尤其是脸上白嫩嫩的脸颊肉,简直比白雪还要来的白嫩松软,看着就想让人捏一捏,揉一揉。
魏朱捏着孔最的脸颊,看那张脸颊在自己手里变换着形状。
“小朋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这发展直接弄懵了孔最,粉白的小脸腾的红了。
“呸!不要脸的东西!谁准你靠这么近!”孔最恼羞成怒,“快给我起开!”
魏朱浅笑,气流拂过孔最白嫩的耳廓,惊起一片颤栗。
“孩子,你记住了,这世界上有种女人……”魏朱笑的肆意,“她们没种也很、能、打!”
锁喉!插眼!撩阴腿!附送一记过肩摔。
气势强劲一气呵成。
魏朱云淡风轻的拍拍手,哼着小曲拾起地上的金镇纸,只留下原地缩成虾米,只剩下抽冷气的孔最。
“你给我,等着……”
孔最咬牙切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魏朱心情愉悦的回来,双喜正在给她烫衣裳,看上去比她还要高兴。
“姑娘,你快看,大夫人刚派人给您送来的衣裳。”
大红的底子,金色的花,看着是喜庆,但是在光线不佳的冬日,就显得又沉闷又老气,更别说魏朱这个根本不适合穿大红的年纪。
双喜举着衣服就要让魏朱去试,“传话的管事娘子说让您去前院。”
魏朱避开拿衣服的双喜,开玩笑,她袖子里还藏着两块金镇纸,这要是被双喜看见了,少说把她吓得够呛。
“肚子有点饿,你去灶上看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不论什么先给我拿点过来垫垫。”
把双喜支开,魏朱这才抽空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就这家徒四壁的样子,还没有丁香的下人房来的讲究。
藏在那里?
魏朱的目光落在屋里的碳盆上。
烧着的炭火被魏朱拨开,趁着双喜还没回来,她将两块金镇丢了进去,虽然不一定会有人来查,但有备无患。
“少爷回来了吗?”
典雅考究的卧房里,楚氏坐在贵妃椅上挑着首饰,香檀跪在地上给楚氏收整玉佩。
“今日落雪,少爷的马车许是走的慢了些还没有回来,不过奴婢已经给少爷的小厮留了话,让少爷一回府就过来。”
“刚才孔家少爷进府,你去前院可是见了?”
香檀急忙垂下头,“奴婢身份低微自是不敢靠近。”
楚氏斜睨着地上的香檀,“本夫人问你,回话就好。”
香檀这才明白,楚氏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奴婢虽然只远远的看了眼,却也瞧见那孔公子仪表不凡,再加上通身气度,整个府上怕是也就只有小姐能与他相较。”
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张脸,香檀不由得红了脸。
那样风采无双的谦谦君子,即使是对着她一个下人也浅笑晏晏,真不愧是名门之后。
反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胖公子,一脸的不耐,那高傲的样子真真讨厌。
楚氏满意的喝了口茶,门第非凡,长的也不错,这样的世家公子与她生的魏府嫡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若是紫儿能顺利嫁到孔家,本夫人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香檀看着楚氏欲言又止说。
“只是……”
“说。”
“奴婢在那边看到了三姑娘和四姑娘。”
孔家前脚刚来,眉姨娘的两个女儿后脚就过去,楚氏在后宅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氏冷笑,“眉姨娘那贱人,竟然也敢肖想孔家,她也不想想,就她那两个庶女也配!”
孔家这亲她结定了!
谁若敢挡,她定扒了对方的皮!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管事嬷嬷隔着屏风在门后提醒。
楚氏对着镜子端详了下自己的妆发转身出了房门,去了二姑娘魏紫院里。
7恐怖庶女
花厅里,眉姨娘带着两个女儿早早的来了,魏粉看上去有些不高兴,魏白一直在旁边与她说笑,希望她把刚才的不愉快全都忘掉。
可是魏粉只要一想到孔最那张高傲的肥猪脸,她就气。
她不敢对着魏白发火,更不敢对着眉姨娘撒气,只不耐的看向刚刚四岁的五姑娘魏兰。
魏兰最近刚启蒙,正兴致勃勃的给她的生母卢姨娘背三字经。
“背背背!背什么背!跟只鸭子一样吵死了!”
魏兰平时被卢姨娘千般宠爱,平白无故遭受无妄之灾,那里受的住,直接在那里委屈的哭起来。
三少爷魏澄与五姑娘一母同胞,因着是个少爷,又因为年纪小,在魏大人那里也是很有头脸的,见自己妹妹哭他怎么能依。
“四姐姐这是做什么,妹妹拢共才四岁,四姐姐就算耍威风也能不能找个大点的!”
“你说谁耍威风!”
魏粉不依不挠,卢姨娘跟眉姨娘虽然都是姨娘,可是因为卢姨娘生了三少爷魏澄,母凭子贵所以一直觉得自己高出眉姨娘一等,平日里就没少给他们气受。
新仇旧恨的,怎么能忍。
魏白却一把按住了自家妹妹,“听闻三弟最近也去书院了,三姐读的书少,不知道这书上说的“长幼有序”是个什么意思。”
魏白淡淡道,“魏兰身为我们的妹妹,她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我们为人姐姐的提点几句难道不对?要知道今日可是有贵客要过来,魏兰年岁还小,这样哭闹冲撞了贵客可怎么是好。”
魏粉幸灾乐祸的看着吃瘪的卢姨娘一行,就算有了儿子又怎么样,在这府里,可不是有儿子就能立足的。
眉姨娘并没有插手,在她看来这种小事,魏白魏粉两姐妹完全处理的好。
卢姨娘一直都在哄着魏兰,可魏兰却看着被训的自家哥哥哭的更凶了。
眉姨娘柔声道,“卢妹妹,贵客或许马上就要过来,五姑娘若是还这样吵闹,不如先带下去吧。”
“姨娘说的对,”魏粉幸灾乐祸,“我看不仅是五妹妹,长幼不分的三弟弟也该一同回去。还是去书院读书的人哪,我看这书真是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卢姨娘哄魏兰哄的心累,没办法只能让奶娘把魏兰先抱下去。
她静静的喝了杯茶,这才腾出手看向眉姨娘。
“比不得姐姐有福气,一连生了两个贴心的小棉袄,我家这混小子那里都好,就是疼他妹妹疼的紧,平时别说是说教,就是看她皱皱眉头都是舍不得的。亲哥哥吗,疼爱幼妹本来就是人之常情,眉姐姐你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真是痛踩眉姨娘没子的痛脚。
眉姨娘笑的难看,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是她难言的隐痛,也是卢姨娘自视甚高觉得高她一等的原因。
不过,以后她就没这个机会了。
“卢妹妹说的是,粉儿也是看在自家姐妹份上才好心提醒的,若是换成不相干的外人,她怕是连口都不会开。”
眉姨娘暗讽卢姨娘不识抬举,卢姨娘却也深谙四两拨千斤。
“我自然是知道四姑娘的苦心,只是四姑娘也大了,说话也要注意些,刚才要是有外人进来看到四姑娘这样凶巴巴的,兰儿又哭的这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欺压幼妹哪。
这女儿家的声誉啊,最重要了,若是到了议亲的时候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卢姨娘笑笑,“这得不偿失的就不好了。”
魏朱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先听到这么一场大戏。
“……姑娘。”双喜有些担忧,“要不咱们还是回吧……”
这小打小闹的场面她魏朱还真不放在眼里。
魏朱率先一步掀开了门帘。
魏朱出现,简直比楚氏露面还要来的震撼。
这个寻死不成的庶女,这会不在房里哭,怎么还过来了。
她怎么有脸过来。
艳俗的衣裙,脖子上醒目的青紫勒痕,面对众多目光灼灼,魏朱走的四平八稳,不就上个吊,多大点事。
她挑了个位子坐下,然后开始心安理得的剥瓜子,嗑蜜饯。
双喜谨小慎微的跟着,头低的都快插胸上去了,她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自己会被吓跑出去。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魏粉一看到魏朱,就像个看见软包子的柠檬精。
“呦,大姐姐真是心大,这时候还有心情在这里嗑瓜子,我要是大姐姐,怕是要躲在房里门都不出来。”
魏朱神叨叨的磕着瓜子,对于魏粉置若罔闻。
魏粉又道,“大姐姐是不是在门上吊的时间太长,脑子也不灵光了,姨娘们都在哪,也不见你请安打招呼。”
魏朱嘴里含着瓜子含糊不清,“刚才听到白妹妹还在这里说“长幼有序”怎么这会突然就不出声了?”
魏朱抬眼看了魏白一眼,“难道说,在这魏府姐妹里,我不是最大的那个?
还是说,五妹妹是你们的姐妹,我这大姐姐就不是了?”
魏粉被魏朱一噎,她没想到,魏朱竟然会来这么一句。
魏朱虽然最为年长,但是身份却也最尴尬,整个魏府怕是没人把她当主子看。
“姐姐自然是最大的那个。”魏白笑笑,对着自家妹妹摇摇头,客人马上就要来了,这种时候不能节外生枝。
魏朱却很喜欢让自己的枝条随意生长。
“白妹妹读的书多,平日里除了教育四岁小童以外,别忘了也多教教大一些的妹妹。
要知道这世上不仅有“长幼有序”还有“主仆尊卑”,咱们虽然是庶女,可毕竟是主。跟姨娘打招呼这种事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魏朱磕着瓜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姨娘们平时里都忙,或许忘了告诉几位妹妹“姨娘”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姨娘是奴,是婢,是货物,也是玩物,主人家高兴了可以赏赐,逗弄,不高兴了可以送人,甚至发卖。
“让我堂堂魏府小姐,去跟两个婢妾请安打招呼,这不是礼数,是乱了规矩。”
魏朱言简意赅,“丁香的尸骨还躺在院子里的,如果姨娘们不知道乱了规矩是什么下场,不妨过去看看。”
魏朱一把瓜子磕的“咔咔”响,眉姨娘却在这声音里直接跪地。
卢姨娘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跪下。
“大姑娘恕罪。”
见到自己的姨娘对着魏朱跪地请罪,魏白按住了冲动的魏粉。
一旁的魏澄却没有那个顾虑,他上前拉着卢姨娘让她起来,他才不要自己的姨娘去跪这个谁都瞧不上的庶女!
卢姨娘也想起来,可是这会却不能这么做。
“三少爷,你把手松开吧。”
这会卢姨娘也不敢称呼魏澄名字了,她心里窝火,面上却可怜委屈。
“婢妾惹怒了大小姐,婢妾即使生养了您,也只是一个妾室。”
“姨娘你快起来,你别跪她,别跪她!”
卢姨娘不起来,魏澄气的上前,对着魏朱就是一脚,“你这该死的庶女,你怎么不吊死!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这庶女!你这该死的庶女!”
魏大人那个神经病就算了,一个小崽子竟然也敢跟自己动手。
魏朱想也不想扬手就是一巴掌,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对着魏澄反手又来了一下。
魏朱攥住魏澄的衣领,将他一把拎到自己面前,“你觉得你比我好很多吗。”
她声音寒凉,眼底更是翻涌起一片阴沉
“一个妾室生的小崽子,也敢在我面前蹦哒。”
魏朱恶趣味的扬唇,十分好看的脸上却露出一个能把小孩吓哭的笑。
“你就算瞧不上我,也要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活到像我这么大!别忘了,你上头还有两个嫡、长、哥哥……”
8心虚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低喝,魏大人掀帘而入,谁知道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两位姨娘跪于魏朱面前的场面。
“没什么。”魏朱回道,“两位姨娘听闻我大病初愈异常高兴,非要一人送我五十两银子压惊,女儿想着五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就没有答应,谁知道两位姨娘听我不收,就跪地请命。”
魏朱谎话张口就来,面上还一副被逼不得不从的无奈模样。
“既然两位姨娘执意如此,那我也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魏朱对一边的双喜吩咐道,“双喜,姨娘们都把银子准备好了,你随着姨娘身边的丫鬟跑一趟吧,天冷雪大,总不能让姨娘们再去取了送过来。”
姨娘们主动送银子给魏朱?
魏大人不相信,“真的是这样?”
当然不是!
魏澄正想站出来,就被笑着卢姨娘捂了嘴,“可不就是这样,大姑娘大病初愈这是好事,婢妾本想送些东西过去,可也不知道缺什么,只好送些银两过去了,可是大姑娘仁义却偏偏不要。”
卢姨娘笑吟吟的看向眉姨娘,只是那笑有些难看,“眉姐姐,你说是不是。”
“应该的。”
眉姨娘面上一团和气,心里直接对卢姨娘爆粗口,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有两个铺子陪嫁。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一想到这个她就心疼,不过心疼归心疼,总不能把这事闹大了。
以下犯上这事说到哪里都是她们的错。
是她大意了,竟然在一个庶女身上输了一成。
“魏大人宅院和睦,官绩斐然,真是羡煞旁人。”
门帘挑起,穿着白裘青衣的贵公子缓步而进,他的嗓音入耳低沉,微微笑起时如白月幽谷让人忘俗。
魏粉唰的红了脸,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可还是觉得这人生的真真好看。
不光是魏粉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就连眉姨娘卢姨娘这种后宅妇人,都目露痴迷之色。
唯一还算正常的大约就是魏朱。
当年她名利场上打下一片天下的时候,底下知情解味的人也往她身边送了不少模样身材一流的小鲜肉。
可惜,她天生对这些东西不在意,所以即使美男横陈于床榻,她也能不嫌麻烦的把人一个个丢出去。
魏朱这么说,不是想告诉别人她有多么高的眼光,只是如果当初她推门进来,床上躺的是眼前这位的话,她或许……会留下。
“遗见过几位姑娘,贸然前来,唐突了。”
即使看到魏朱脖子上的勒痕周遗也依旧波澜不惊,对着几人见礼。
“魏粉见过遗公子。”魏粉最先还礼,她颊上红霞犹在,看向周遗的眼神蕴着一汪桃花色的碧水。
与魏粉的露骨相比,魏白要含蓄的多,“魏白请公子安。”
周遗笑着点头,等轮到魏朱时,周遗这才发现了点不一样,这人只草草对他欠了欠身却……没有看他。
她从刚才盯着的,就一直是——门外。
风吹动门帘,一角淡紫衣衫在门外一闪而过,有人过来了,而且在门外恭候多时。
周遗不动声色。
“妾身来晚了。”
隔着门帘最先传来的是楚氏的声音,楚氏今天穿了宝蓝色的褙子,看上去很是端庄富态。
“院里的梅花开了,妾身过来时,看到紫儿在为老爷收敛梅心雪,所以这才来晚了,老爷不会怪罪妾身吧。”
“竟然收集了梅心雪!”魏大人科举出身,即使为官,也自诩文人墨客,喜好风雅是所有文人的通病。
“这白雪红梅最是好看,尤其是这梅心雪用来泡茶沁甜芬芳,紫儿哪,还不快让她过来,她烹煮的茶可是绕梁三日。”
“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楚氏对着身后轻声招呼,“紫儿,还不进来见客?”
两个丫鬟最先进来,一左一右撑开门帘垂首恭候
淡紫裙裾微动,翠色环佩微摆,莲步轻移间与千呼万唤中款款而来。
魏紫生了副好皮相,难得的是还十指纤纤,身条柔弱,再加上她嫡女的身份和楚氏有意培养,在陵阳这处还得了个第一才女的称号。
“紫儿见过父亲母亲,诸位姐妹。”魏紫捧着一瓮梅心雪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魏朱看着魏紫身上穿的淡紫衣裙笑而不语,这位怕是已经在外面看了不知道多久了,难为还能装出一副刚来的样子。
“小女养在深闺,没怎么见过生人,让客人见笑了。”楚氏嘴上致歉,可是看那眉飞色舞的模样简直就是炫耀。
魏紫对于楚氏来说是一件珍宝,对于魏大人来说也是一样。
“你母亲说你集了梅心雪,可是要用来烹茶。”
魏紫浅笑,“知道爹爹喜欢,所以特意去收的,遇见母亲时才听说今日来了客人,女儿也就只好借花献佛了。”
魏紫声音甜美,一番话说下来只让人觉得熨帖,她暗暗打量周遗,虽然刚刚就在门外悄悄看过,可是走近端详才发觉此人远比刚才在门外来的还要惊艳。
“这位想来就是孔公子了,魏紫这厢有礼了。”魏紫落落大方行了一礼。
举止有度,进退得宜,魏大人很是满意。
“这位可不是孔公子。”
魏大人笑着打断,“孔公子一路远道而来,已经先回院里歇息。”
魏大人介绍道,“这位乃是陪同孔公子前往陵阳的遗公子。”
楚氏眼中闪过惊诧,她悉心安排了这一切,谁知道这竟然不是孔家那个。
楚氏虽然尽量掩饰,但还是漏了形色,周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遗奉先生之命,陪同孔兄前来陵阳,先前没有说明,实在是遗的不对。”周遗又道,“孔兄应该稍后就到。”
楚氏尴尬一笑,魏紫却拉了楚氏的手坐下。
“孔家乃是当朝大儒,母亲想来也是没有料到,遗公子如此年纪就能拜孔家为师。”
楚氏醒悟过来即使补救,“遗公子真是青年才俊。”
魏朱在磕着瓜子,白眼简直翻到天上。
这两母女就扯吧,从刚才就满心期待,这会不知道得在心里失望成什么样子。
忽然她手势一顿,眼前这个不是正主,那她在院里遇到的那个……
不是这么巧吧。
梅心雪在红泥小火炉上翻腾出热气,上好的茶叶被放入烹煮,不一会就满室茶香,楚氏这会好似已经忘了周遗不是孔家公子的事,正跟他说着一些京城里的往来变迁,以及陵阳风土人情。
魏粉焦急的等在一旁,好不容易瞅见能表现的机会,她怎么能够放过。
“现在是冬日,陵阳美景被遮挡大半,要是到春日拂提杨柳,白沙春水那才真真是美不胜收。”
魏粉娇俏而笑,装作不经意的问,“不知遗公子要在陵阳逗留多久,到时我们可以一同外出踏青!”
魏粉话一出就后悔了,她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毕竟男女有别。
眼见楚氏脸色不好,魏白笑吟吟的拍了魏粉一下。
“真是找打,现在还是冬日哪,你就想着踏青,我看不是你想尽地主之谊,是想自己出去玩吧。”
魏粉俏皮的吐吐舌头,“还是白姐姐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魏粉不敢再提这事,只跟魏白聊起以前踏青的趣事来,成功将话题从楚氏那里扯到自己这边。
周遗在一旁听着,不时问上几句,一时之间竟然让这花厅意外的热闹起来。
魏紫素手烹茶,茶香阵阵,她一点都不担心周遗会把目光投向别人,毕竟明月在侧时,没人会去注意角落里的小花。
在她的眼里,魏粉魏白这样的庶女,连路边小花都算不上。
不过,她有点在意身边的魏朱。
她以为她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尤其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
可是,她今日竟然来了。
9凶手羞涩
探寻的目光撞进一双三分冰冷,七分嬉谑的眼睛里。
魏朱勾起嘴角,惊的魏紫心绪不宁险些被炉火烫到。
“二妹妹为何看我?”
魏朱眼波一转,一派天真无邪,好似先前眼中冰冷只是错觉。
魏紫心里慌乱,没有接话。
魏朱看看魏紫又看看桌上的瓜子,“看我这记性,妹妹是嘴馋想吃瓜子了吧。”
魏紫嘴角抽搐,她堂堂魏府嫡小姐会馋瓜子?简直是笑话!
“大姐姐是不是忘了,紫儿从不吃这等粗鄙之物的。”
粗鄙?
魏朱挑眉,把嘴里的瓜子咬的嘎嘣响,“是我忘了。”
魏朱随口调侃,“妹妹是仙女嘛,小仙女就该住在天上吞云吐雾不食人间烟火。”没事来人间作什么妖。
仙女妹妹这种羞耻的话,也就只有魏朱能够随口说来。
如果她是仙女妹妹,那她魏朱是什么,仙女姐姐吗!
魏紫反应过来,魏朱这是在拐着弯的夸赞自己!
“几日不见,姐姐变化好大。”魏紫意有所指,“紫儿都不敢认了。”
“我跟妹妹不一样,不论妹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魏朱一时感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姐、妹、情、深吧。”
说自己认不出她,就是不顾姐妹之情吗,魏紫皱眉,这个魏朱何时变成这般牙尖嘴利!
火炉上的紫砂壶突突跳动,水开了。
魏紫收敛心神,动作优雅的斟茶,梅心雪不多,紫砂壶又小,一壶茶水倒在茶盅里拢共也就只有六杯。
魏大人,楚氏自不用说,身为客人的周遗自然是有的,然后是按资排辈魏朱,魏白,魏粉,等到了魏兰魏澄那里时,却已经是没有了。
魏兰年纪还小并不喝茶,可是不喝不代表她不想要。
魏朱刚喝了一口,就看到一边的魏兰瘪着嘴要哭。
魏朱烦了,哭起来的孩子就是一百只鸭子,她可不想活在鸭子厂里。
她招呼了双喜,让她把茶送过去,双喜刚端过茶走了两步,就见垂着的门帘被人一脚踢开。
一个有些浑圆的身影用衣袖挡着脸鬼鬼祟祟的从外面挤进来,他大概是冷极了,一看到双喜端着茶,二话不说接过来就喝了个底朝天。
双喜正想呵斥这人无理,却发现自家主子掩面侧坐,一副准备时刻离开的样子,再看魏大人都没有言语,她就乖乖的收了茶杯,退到一边。
一口热茶下肚,孔最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对着魏大人随手行了一礼,就径直拉着凳子去暖炉跟前取暖。
花厅光线不佳,孔最走的又快,一时之间魏紫都没有看清孔最的面庞。
“孔兄还是那么不经寒凉。”周遗笑到,“比起京城来,陵阳的冬日要暖和上许多。”
孔最背对众人,声音不耐,“冷就是冷,又怎么能分京城冷还是陵阳冷。难不成这天上还有两个太阳!”
这世界上既然有一见钟情,就有一见生厌,孔最对于周遗就是后者。
“孔兄又在说笑了。”周遗好像完全没有听出孔最的不耐烦,“刚才魏小姐亲手烹制的茶水用的乃是梅心雪,不知道孔兄觉得如何?”
孔最吧嗒吧嗒嘴,喝的太快,没品出什么味来。
“一杯茶而已,穷讲究。”
如果说魏紫一开始还对这位孔府少爷抱有期待,这会已经完全清醒。
这样粗鄙不解风情的胖子,不管是不是魏府少爷,都不配喝她的茶,更不配跟她出现在一处地界。
楚氏也是有点懵,这样不通人情世故,谈吐随意的人,真的是出自帝师孔家?
她心里质疑,面上却要圆场,“孔公子当真是率性,不拘小节。”楚氏对着底下的掌事吩咐到,“孔公子怕冷,你们多去拿几个碳盆过来。”
三个碳盆被底下的人送上来,放在孔最周围把他围了一圈,没一会,孔最头上就热出汗来。
热气熏蒸,他本来就红肿泛青的眼睛更痛了,他抬手悄悄抹去额上的汗,心里把那个打了他一顿的臭女人给骂了一千遍。
都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让他现在见不得人,要是让他再遇到,他定……
周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孔兄的眼睛……”
周遗不说还好,他这一开口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刷刷刷”的聚集到孔最身上。
这多事的。
孔最把周遗在心里鞭挞了几百下。
他淡淡道,“摔得。”
“眼睛可是个要紧地方,摔上一跤可大可小。”客人刚进府就把眼睛摔了,这要是出个好歹,楚氏简直想都不敢想,“快去差人请李大夫过来。”
孔最想要阻止,他这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摔得,要是大夫看出来,他孔最被一小女子插眼睛的事给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都说是摔得,看什么看!”孔最直接转身跟在场众人面对面。
即红又肿的眼睛跟涂了辣椒水一样,高高肿起,紫中泛青的颜色更是让魏粉倒吸一口凉气,一边的魏兰都快被吓哭了。
魏大人:“这……摔的?”
“摔的!”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就这伤,说是摔的谁信!
而罪魁祸首魏朱,掩面垂首,鹌鹑样默默咬着瓜子,整个花厅落针可闻,最后魏大人咳嗽一声,“贤侄的眼睛真的无碍。”
孔最抬着下巴,想要维持住自己最后一点体面,“我摔的眼睛我知道,就是看着吓人,很快它就会……”
眼睛虽然吓人,可是眼神还在,就在孔最想要维持住自己尊严的时候,他透过自己肿成一条缝的眼皮,看见了一人。
“她是谁。”孔最指着魏朱,眼睛看着的却是魏大人的方向。
“那是小女魏朱。”魏大人对着魏朱喊到,“朱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孔公子。”
魏朱丢下手中的瓜子,有道是是福不是是祸躲不过,她没想到这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不过,她当时挡着脸,又背着光,对方……或许没认出来她。
抱着这一丝侥幸,魏朱憋了口气,让自己小脸通红羞涩扭捏的站起来。
“朱儿……见过孔公子。”
魏朱声音细小,没见过世面的怯懦样子简直让孔最怀疑,只要自己吹口气,就能把对方给吓跑了似的。
难道……自己认错了?
孔最禁不住怀疑。
可是两人真的有些像。
10脸红心跳
孔最这迟疑的目光落在魏大人眼里可就变了味。
“魏府虽然不大,可也院落颇多,贤侄既然要住段时日总是需要熟悉一二的,不如就让小女略尽地主之谊。”
魏大人这话,正中楚氏下怀,她正想开口让魏紫担下这事,谁知道魏大人却把手指向了魏朱。
“朱儿,你年纪最长,就由你带贤侄逛逛吧。”
魏大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说起来你二人也年岁相当,应该也能说到一起去。”
魏朱就这样还来不及拒绝,就已经被魏大人给推出来,在魏粉幸灾乐祸的眼神里被公然“拉郎配”。
“孔、孔公子,这边请。”
魏朱紧张的舌头打结,一路上更是走走停停,喝毒药一样磨磨蹭蹭的给孔最介绍。
她一句话能做两句说,介绍完一遍之后,还会怯怯的看着他,等着他问两句。
孔最心不在焉,有心试探,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公子小心!”
魏朱把孔最往前一推,屋檐上掉落的积雪,正好砸到之前孔最站着的地方。
看着魏朱裙摆上溅到的残雪,不仅是裙摆,她不算厚实的棉鞋也被雪打透了,她这一路上冷的跺脚搓手,却唯独没有说过一句冷。
孔最心里最后的三分怀疑终于烟消云散。
眼前这人不可能跟打她的是同一人。
“你回去吧。”
孔最冷着脸说,“今个天冷,我会跟魏大人说你全介绍过了。”
魏朱心里一喜,阿西吧的,她终于能够解放了,孔最既然让她离开,就说明自己已经成功摆脱嫌疑。
“这怎么行!”
魏朱连忙摆手,“你是客人,我怎么能因为天冷,就先离开。前面还有最后几个院落,等逛完了那里,我再回去。”
孔最突然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怪不得你身为长女却不受宠,难道你就没听出来是我怕冷!”
他抱臂而立,高高抬起的下巴看上去十分欠揍。
“剩下的院落我会自己去看的,赶紧走吧,平白在这里给本少爷添晦气!”
“公……公子……”魏朱委屈(高兴)的眼泪汪汪,孔最看的心烦直接略过她往前走。
“别跟上来啊,要是我等会回来,发现你还在这里,我就到你父亲面前告你一状!”
魏朱凄凄惨惨尔康手:“公子……”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已经走远的孔最脚步一顿,他折返回来解下身上的斗篷,直接砸到魏朱身上。
“赏你的。”
孔最拽的二五八万,“免得你冻死了,本少爷还要奔丧!”
看着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恨不得横着走的白胖子消失在细雪里,魏朱裹着斗篷勾勾唇角。
“这小白胖子,还挺可爱的。”
细雪漫漫,狐裘斗篷暖暖,魏朱转身,却发现魏紫撑伞站在雪中已经不知看了多久。
“大姐姐真是好手段。”两人周围再无其他人,魏紫也终于露出了鲜少人知的一面。
魏朱眼睛眯起,上一次她看到魏紫露出这副嘴脸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了,好像是她寻死之前。
那个高高在上的陵阳第一才女,魏府嫡小姐也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犹如明月光辉一样,将她衬得一文不值。
魏朱摸着自己的脖子,伤痕浓重,疼痛依旧,站在白绫前的魏朱是有多绝望,多心如死灰,才吊死在府门之前。
魏朱笑的不屑,“怎么,这一次你又要抢?”
魏紫眼中闪过鄙夷,“跟你,我需要抢?”
“你要是不用抢,就不会当着我的面去勾搭赵公子。
你要是不用抢,就不会骗我说赵公子上门与你提亲。
你要是不用抢,你就不会告诉我大夫人已经答应你们的亲事。”
每说一句,魏朱眼神就冷上一分,她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纤纤可是指端的指甲却大多破碎。
那是她自尽时,因为太过痛苦手指忍不住抓扯白绫弄伤的。
十指连心,可是这痛却比不上知道自己喜欢的男子要娶她人的消息时来的痛彻心扉。
有些人可以忍受姐妹的鄙夷,下人的作贱,甚至是父母长辈的熟视无睹,可是她唯一受不了的,就是她心里最后那一点光,被人活生生掐灭。
“魏紫,”魏朱透过手掌看向魏紫,“你说,我要是把你跟赵公子的事捅到大夫人面前去,她会怎么做?”
魏紫心里一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你觉得我母亲会怎么做?我本来就跟赵公子没什么,反倒是你,赵家在陵阳还要仰望爹爹,你就不怕赵公子因为这事影响仕途?”
如果是原来的魏朱,她或许真的怕。
因为喜欢,所以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一丁点不好,那怕是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别说笑了。”
魏朱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瞧见没有,我现在有了更好的,至于赵公子那臭鱼烂虾的,配你这个第一才女正好。”
魏紫不甘示弱,“就那肥胖如猪半点礼数不懂的人,也就只有姐姐喜欢。”
“你还就说对了。”魏朱对那小白胖子可一点都不反感,“你姐姐我啊,就喜欢他这种白滚滚,软绵绵的样子,你奈我何。”
说谎谁不会,魏朱说起慌来那更是伤害嘲讽翻倍,真实的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那可是三朝帝师啊,门第高,世家好,最难得的是这人我还喜欢。”
魏朱得意娇笑。
“听闻帝王恩赐,孔家每位夫人都能请封二品以上诰命。怕是以后妹妹见到我,都要对我这个诰命夫人下跪行礼哪。”
打蛇打三寸,高傲如魏紫她最不能忍的就是过的不如一个瞧不上的庶女。
“魏朱你少得意!”
魏紫怒而转身,却一时不慎踩到积雪跌倒在地。
魏朱笑更开心了,这种反派霸凌小白花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好。
太得意的后果就是嘴张的太大风雪呛了进来,她冷的打个激灵,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
她裹紧斗篷打个哆嗦赶紧离开了,至于魏紫,管她去死。
竹伞滚落一边,风雪迎面扑来,魏紫眼中恨意浓烈。
“魏朱!”
魏紫一拳拍打在雪面上,雪下的碎石划伤了她的手。
墨梅抱着手炉找过来,就看到魏紫跌坐在地上,手上还在流血。
“小姐,这是怎么了!”
魏紫皱眉看着手上的血迹,“我也不知道大姐姐是怎么了,突然跑过来推我。这都只是小伤而已,你别往外声张,大姐姐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要是被外人知道就不好了。”
墨梅简直气死,“都这种时候了,小姐怎么还替她说话,不过是个姨娘生的,还敢处处越过小姐去,您当她是大姐姐,她可未必这么想!”
魏紫怅然的叹了口气,“谁让她是魏府的女儿,是我的大姐姐哪。”
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受了委屈还替凶手着想,墨梅简直不能忍。
“走,咱们把这事告诉夫人去,夫人是您嫡亲的娘亲,又是这魏府的女主人,让她去替您主持公道!”
墨梅她捡起竹伞就想扶魏紫去“申冤”,可魏紫却疼的厉害,手上的竹伞疼的握不住被风雪吹远。
可是想象中的风雪并没有涌进来,一柄竹骨伞正被人撑在魏紫头顶,稳稳的遮住了外面的风雪。
魏紫抬头,陷进一双和煦如阳的暖眸里。
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竹骨伞魏紫蓦地反应过来。
“你的伞……”
“现在是你的了。”
周遗捡起魏紫被风吹远的竹伞回首笑笑,满天风雪都变成此刻他的陪衬。
魏紫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当她坐在象牙床上,还觉得脸红心跳的厉害。
11恶心庶妹
墨梅本来想把魏朱欺负魏紫的事捅到楚氏跟前去,就见香檀匆匆而来。
“不好了小姐,青少爷出事了!”
出事的是一整天都没有露面的二少爷魏青。
魏大人一整天没有见魏青回来,还以为是风雪耽误了行程,他还想派人专门去接,还没出府门就听到书院的夫子来访。
原来,魏青已经“生病多日”好多天都没有去书院报道,夫子这次过来是为探病。
院外魏大人握着藤条走的虎虎生风,廊下魏青一身酒气眼神眯瞪跪的摇摇欲坠。
“你不是说你病了吗!今个我就打到你病为止!”魏大人那是恨铁不成钢,他悉心教导的儿子,竟然做出这种混账事!
“老爷,你要是打下去青儿就没命了!”魏大人还没走近,楚氏就在那里鬼哭狼嚎的阻止。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东西,欺上瞒下不思进取,会试在前,却不想着努力,只管饮酒作乐!”
“老爷,您也是读书人,您也知道钻研学问辛苦,青儿不过就是懒散了几日,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吧。”
“我放过他!我老脸都快被他丢尽了!”
魏大人避开楚氏阻拦,举着藤条就上,楚氏阻拦不住,看到魏紫过来只当抓住了救命稻草。
“紫儿,你快过去救救你二哥,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你爹打死了!”
魏青毕竟是魏大人的亲儿子,魏大人也没想着下死手,魏紫一过来,他就冷静了很多。
“这里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回去!”
魏紫对着魏大人行了一礼,“哥哥做错了事,父亲该打该骂都是应该的,只是今日家里来了客人,过会宴席就要开始,父亲若是不想家丑外扬,还请让二哥哥吃完宴席,再惩治他。”
楚氏刚才心慌气乱却是没有想到这个,“是啊,老爷,你就是要打死青儿,也让他吃饱了,天寒地冻的,青儿怕是连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哪。”
握着的藤条被魏大人砸到魏青身上,“沒脸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魏青晕的五迷三道,那里还站的稳,楚氏连忙让底下的小厮去搀扶。
“都是那个遭瘟的魏朱,自从她醒过来后,咱们这府上就没太平!”楚氏愤恨,只把一切过错推到毫无瓜葛的魏朱身上。
墨梅本想再趁机告上一状,却被魏紫一记眼神喝止。
楚氏虽然是她的母亲,但是这会因为二哥魏青,怕是顾不上她这边,反正这会楚氏已经记恨上了魏朱,她也就不用多此一举。
“母亲快去看看二哥吧,紫儿先回去换身衣裳。”
楚氏点头,她本来还想问问魏紫对孔最的看法,可是一听到屋里魏青发酒疯的声音,她就什么也管顾不上了。
“你好好去换衣裳,这孔家家世斐然,你若是能够亲近一二,这日后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眼看楚氏越说越直白,就差没让自己公然去勾引,魏紫连忙出声。
“二哥闹上来,底下的小厮怕是按不住,母亲快些过去吧。”
楚氏焦急的看了眼房里,“这事你明白就好,待会记得在厅里好好的。”
魏紫额首撑着竹骨伞回去,孔家确实门第高杆,可是那孔最……
“墨梅。”
“奴婢在。”
“听闻你有个哥哥在前院当管事。”
“……确实。”墨梅犹豫的回到,“可是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魏紫贴近墨梅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墨梅收到信告退一声跑向了外院。
晚宴时除了魏兰魏澄年龄太小没上桌,余下的所有人都到了。
两位姨娘本来要从旁伺候楚氏和魏大人,也都被心情不错的魏大人恩赐坐于同桌。
还美其名曰:家宴不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
不提楚氏是怎么的脸色不好看,也不说魏白魏粉是怎么高兴,反正在魏朱看来,最有意思的是醉醺醺的魏青,双眼红肿的孔最,再加上轻生不成的自己。
她们三人把这家宴的氛围弄得像是跌打医馆。
但是明月光一样皎洁的周遗,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这种怪异氛围的影响,他与魏大人谈笑风生间将魏青和孔最给趁成了豆腐渣。
魏朱一直默默的吃东西,这要在以前恐怕她不出声,这桌上都没有敢动筷的,可是换成这种男尊女卑的男人场,压根就没有她们这种性别为女的什么事。
可是她愿意默默无闻,却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
“大姐姐怕是平时都没吃过这些东西吧。”
魏粉夹了一筷子三鲜丝放到魏朱面前的小碟里,“这三鲜丝里放了鸡丝,笋丝,葱丝,又用香油拌了最是爽口,姐姐快尝尝。”
魏朱院里别说三鲜丝,就是一碗白粥都要花银钱来买。
三鲜丝是桌上最平常的菜色,魏粉却给魏朱说的好像山珍海味一样,摆明了奚落魏朱穷困潦倒连这种东西都没有见过。
借着贬低别人,提升自己,这真是魏朱遇上的最浅薄的对手了,不,甚至还称不上对手,充其量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妹妹说笑了,”魏朱拿着底下递上来的帕子,姿态优雅的擦了擦手,“我们几姐妹平时里均有母亲疼爱,我那里又怎么会短了这些东西。
只是妹妹是不是忘了,姐姐刚刚大病初愈,像三鲜丝样这样的生冷物却是吃不得。”
魏朱一个眼神,双喜就麻溜的把她面前的碟子给撤了。
楚氏听到动静,往魏粉这边看了一眼,竟然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她苛待庶女,她是不是太给眉姨娘脸了。
“是粉儿妹妹忽视了。”魏白急忙回道,“想来,妹妹以为大姐姐已经痊愈,没想到还有这诸多忌口,是我们不周到了。”魏白对魏粉说,“快给姐姐盛碗暖和的鸡汤赔罪。”
因为天气冷,鸡汤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在旁边的暖炉上偎煨着,魏白让魏粉去给自己盛汤,也是间接性赔罪。
魏朱多看了魏白一眼,这姑娘挺会办事啊。
可是魏白会办事,却跟魏粉会办事没什么关系。
让她去干乘鸡汤这种下人做的事,还是给魏朱乘,她怎么会愿意,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欣然应允。
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鸡汤,魏朱沉默了。
黄澄澄的肥油,肥腻腻的鸡屁股,还有一截剁碎了的鸡爪子,被三鲜丝破坏的食欲,这下彻底干净了。
“大姐姐你不喜欢吗?”魏粉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这可是粉儿第一次乘哪。”
如果是原来的魏朱恐怕早就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别说是汤,就是里面的骨头没准都吃的一干二净。
可这东西要是让她魏朱来喝……
呵,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已经凉了。
“母亲,四妹妹给您乘了碗汤,正不好意思端过去哪。”魏朱看着魏粉掩唇而笑,“四妹妹既然是一片心意,怎么能让我代劳,四妹妹给母亲送过去吧。”
这种彰显她母慈子孝治家有方的时刻,楚氏怎么会错过。
“四姑娘真是大了。”楚氏慈母笑,她示意让身边的丫鬟香檀去接。
这下魏粉慌了,这碗汤要是给魏朱还没有什么,但要是放到楚氏面前……
眼看香檀越靠越近,魏粉心里一慌,她手上的汤碗直接脱手。
本来碗掉在地上也没什么,可是魏粉却不知怎么想的,汤碗脱手时竟然抖了一下,滚汤的汤碗就冲着魏朱的方向掉落。
魏粉站着,魏朱坐着,两人一高一低,这刚乘的热汤要是撒在人身上……
12汤起风波
握着的筷子劈手而下,汤碗在靠近魏朱时转了个各,本来要当头淋下的汤水被衣袖整个挡住。
上等绸缎织就的华丽衣袖被鸡油浸透,鸡屁股鸡爪子,拖拉着从前面掉下来。
魏朱放下拎在手上的骨碟坐下,安静旁观着整个花厅,刹那间惊动起来。
原本还洋洋得意的魏粉,脸色煞白,要不是魏白搀着,早就腿软到地上。
因为汤没有洒落在魏朱身上,而是落在孔最的胳膊上。
虽然穿着棉衣,可是孔最还是被浇了个透,他手上吃痛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对着魏朱大吼。
“跟猪一样,你不会躲开啊!”
魏朱暗道一声“多事”,脸上泫然欲泣。
“孔公子你没事吧。”魏朱慌里慌张(手脚熟练)卷起他的袖子去看。
胳膊已经被烫的一片通红,一受冷风几个水泡顿时就鼓了起来。
看着不是太严重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魏朱握着胳膊还想细看,却被孔最羞赧甩开。
“你是不是女人!姑娘家家的不知道避嫌啊!”
魏朱一本正色,“公子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是跟我父兄一样的存在,试问如果是我父兄受伤,难道我还因为避嫌见死不救吗!”
“谁是你父兄。”孔最匆匆放下衣袖,魏朱握着他胳膊的冰凉惊起他耳根通红一片。
魏白拉着魏粉请罪,“都怪四妹妹不好,一心只想给母亲送汤,却忘了汤碗滚汤,一时不察被烫了手这才没有握住……”
魏粉得信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三姐说的对,粉儿真是该死,竟然让孔公子受伤。”
孔最听着一阵心烦,“嚎什么,哭丧一样,我还没死哪!”
魏粉一噎,无助的看向眉姨娘,眉姨娘拉着魏粉当即跪在在地上请罪,“婢妾那里有上好的烫伤膏,已经差人去拿过来了。”眉姨娘说着深深叩首,“婢妾管教姑娘不利,还请老爷夫人责罚。”
想到楚氏平时对她们母女的态度,魏粉更是心惊胆战,只随着眉姨娘一个劲的请罪。
楚氏突然觉得有点开心,任她眉姨娘再得宠,现在不也得跪在地上求她。
只是这惩罚,却不能由她来。
“此时,就请老爷做主吧。”
魏大人脸色铁青,眉姨娘向来温柔小意深的他心,可是魏粉这次犯的错又不得不罚。
“魏四姑娘也不是有意的,孔兄素来大度,想来也不会在意。”
魏粉没想到,这种千夫所指的时刻,竟然会有人出来替她说话,尤其这人还是周遗。
虽然有周遗说情,可烫伤这事魏大人也不好断专,他见孔最确实没有问罪的样子这才严厉道,“虽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是做事却毛毛躁躁,自今日起你在院中禁足一月!”
相比于其他惩罚,禁足已经是好的了,眉姨娘连忙替魏粉谢恩。
周遗适时道,“四姑娘怕是吓着了,不如三姑娘先带她下去了吧。”
魏白看看眉姨娘,见眉姨娘对她点头,她这才带着魏粉下去。
眼看小的肇事者被轻轻带过,楚氏却不想放过老的那个。
“粉儿年幼无知确实可以谅解,不过你教导不利却也不能不罚。”
楚氏道,“就罚你今日去祠堂跪地思过三日!”
天寒地冻,祠堂阴冷,弱女子跪地一夜,想必回来时必然大病一场。
魏大人皱眉,对于这个惩罚有些介意,但是楚氏却没给她机会。
“眉姨娘,你可满意本夫人这决断。”
如果眉姨娘不想,她只要对着魏大人哭几句,这惩戒恐怕就要打上几个折扣,可是眉姨娘竟然没有反驳,直接乖顺应下。
看着离去的眉姨娘,魏朱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可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魏朱觉得有人在看她,她微微侧脸就见周遗正在看着她,见她回头周遗端着梅心雪正对他遥遥举杯。
这个周遗……
魏紫拿着送来的药膏,本想亲自替孔最上药,谁知孔最却一把夺过药膏,自己亲自动手。
右手给左手胳膊上药,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确实颇为艰难。
楚氏想让香檀帮忙,孔最却一抬傲气十足的看向魏朱。
“刚才还一口一个救命恩人,如兄如父哪,现在就站在一边充当柱子了吗!还不赶紧过来给本少爷上药!”
魏朱心里一阵国骂,小碎步却步步亦趋。
鹅毛沾起药膏轻轻涂抹到伤口上,别的地方还好,只是碰到水泡时却疼的人欲仙欲死。
孔最疼的气急败坏,“你不会吹吹啊,笨的跟猪一样!”
魏朱在心里翻个白眼,又不是小孩子,吹什么吹。
面上却还要撅起嘴,对着伤口轻轻呼气,这下孔最觉得更不自在了。
他一把抢过鹅毛,不耐的挥手,“赶紧走走走,笨死了。”
一听能走,魏朱如获大赦,她福了一礼随便许了个“改日上门探望”的话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这么走了?
孔最举着鹅毛看着消失的魏朱有点怔愣,这人听不出自己是气话吗?她就不能哄哄自己的吗?没看到他都受伤了吗!
蠢货!
真是个蠢货!
13唱念做打卢姨娘
魏朱吃饱喝足本以为能睡一个安稳觉,谁知刚到半夜就被前院一阵吵杂惊醒。
“怎么了?”魏朱从被窝里探头,“外面这是失火了还是死人了?”
双喜挑灯进来,一听这话就呸呸呸了几口。
“可不是那等不吉利的事。”双喜道,“夫人今个不是罚眉姨娘跪祠堂吗,谁知半夜里眉姨娘身下就见了红,去请了大夫看过,这才知道已经怀孕两月了哪。”
“原来是这样。”魏朱重新把头缩回被窝里。
她说眉姨娘今天跪祠堂怎么答应的那么利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这下,魏大人怕是讨厌死楚氏了。
不过这么一来,魏粉也不用禁足了,有了孩子这道免死金牌,魏粉指不定又翻出什么浪来。
魏朱打个哈欠,不管了,不管了,觉比天大。
可是魏朱注定睡不好这个觉,天还刚亮,魏朱还没从被窝里爬起来,双喜就进来禀报有客来访。
来的是卢姨娘。
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知道昨天大姑娘事忙,今个婢妾就自己把银子送过来了。”
卢姨娘进来的时候,魏朱正在梳洗,而双喜正在摆饭。
“原来大姑娘还没有用饭,是婢妾过来叨扰了。”
很平常的白粥花卷,还有几样小咸菜,在双喜看来这已经很好了,毕竟魏朱以前连白粥都没有,可是落在卢姨娘眼里,这就都是叫花子吃的,忒寒酸。
卢姨娘有些难以置信,“大姑娘平日里就吃这个?”
卢姨娘说,“刚才我从那眉姨娘的院子经过,可是见大夫人赏赐了好多山珍海味,补药珍品过去,要婢妾说,大姑娘身为我们魏府的长女,这待遇……”
这是一大早来给自己上眼药了?
“大病初愈吃这个挺好。”魏朱声音淡的听不出来情绪。
卢姨娘再接再厉,“昨日魏粉那丫头狠着心的端着鸡汤往大姑娘头上撒,这女人的脸面最是重要,这要是伤了一丝一毫,以后可怎么见人。
魏粉做了这等黑心肝的事被狠打一顿都不为过,就因为有眉姨娘在,只罚了个禁足,你瞧着,这禁足估计也没几天就解了。
那院里的人平时就张狂到天上去了,这会有了免死金牌,还不知道会嚣张成什么样子哪。”
卢姨娘擦擦眼角,“有时候婢妾真是替大姑娘不值。”
卢姨娘念唱做打,魏朱全当看戏。
卢姨娘忌惮眉姨娘肚子里的“免死金牌”,难道她就不怕。
真当谁是傻的。
魏朱一口花卷一口白粥吃的很香,卢姨娘一个人说的尴尬,这人难道真是个傻的,自己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还听不进去?
看卢姨娘频频看她,魏朱继续装傻充愣。
“看我这脑子,姨娘这是饿了吧,要坐下吃一点吗?”
“不不不,大姑娘吃饭,那里有婢妾能坐的地方。”
卢姨娘连连摆手,她昨天才被魏朱训斥了一顿,今天才不敢坐。
魏朱就是随口一句,就她这咸菜花卷的还不够她吃,她才不想分给别人。
一碗白粥,两个花卷,咸菜若干,花卷吃的干了,魏朱又让双喜给她添了一碗白粥。
这饭量真是惊到卢姨娘,“这……大姑娘,都吃了?”
要不是双喜昨天见识过魏朱的饭量,这会估计也和卢姨娘一样惊讶。
“姑娘正是长个的时候,多吃点长的快。”
看魏朱一碗白粥又下了肚,双喜面不改色的端了几颗山楂过来,帮助魏朱消食。
魏朱吃了山楂又漱了口,这才正眼看卢姨娘,“姨娘一早过来除了送银子可还有其他事?”
“……没了。”
魏朱笑着起身,“既然姨娘没什么事,我就回去躺着了,姨娘知道的,我这才大病初愈……”
直到卢姨娘被双喜送出院子,卢姨娘这才反应过来,得,她这半天怕是着了魏朱的道了。
不过……
卢姨娘笑笑,反正消息她已经带到了,她就不信魏朱不会有所动作。
魏朱捧着肚子躺在床上,身边到放了一大堆的散碎银子,当然里面还有崭新的一百两。
“姑娘……”
双喜也有些担心,不过她担心的却不是别的,“今早吃的这样多,怕是要积食的,奴婢给您揉揉吧。”
魏朱拍着肚子,想的却是其他事,见双喜过来她把那一堆的碎银子包起来递给双喜。
“姑娘是要放起来吗?”双喜拿着银两准备放起来,谁知道魏朱却眉间一冷。
“双喜,你走吧。”
双喜怔愣,“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魏朱冷然,“我给你身契,免了你奴籍的身份,你拿着这些银子回乡下,买上几亩良田也好,买上几间铺子也罢,总之你拿着这些银子离开吧。”
双喜哭了,她哭了一阵,又狠狠擦去眼泪。
“一日为主,一生为主,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您就算不喜欢奴婢了,奴婢也可以去院里其他地方的。”
“姑娘。”
双喜倔强跪地。
“奴婢拒不从良。”
魏朱垂首脸上无悲无喜,从她睁眼这个奴婢双喜给她的感觉就像她的主人一样,是个人人揉捏的软包子。
她没想到,这软包子唯一一次倔强起来竟然是为了——拒绝从良。
“你可知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那又怎样。”
双喜双眸盈盈,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就算您给了我身契,奴婢也可以卖身给府上其他人,双喜不走!”
“双喜就算伺候别人,也不走!”
双喜强忍倔强,魏朱冷漠依旧,那双眼睛里的漠然让双喜陌生畏惧,可也让她心疼难过,她若是走了,这府里就只剩下小姐一人。
从她五岁时,怯生生的被管事婆子带过来,她就想看到她要伺候的小姐软糯的笑。
“那好。”
魏朱的声音轻远的好像隔着云端。
“给你半月的时间,拿着给你的这些银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收买也好,打点也罢,我要你能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能跟各院的丫鬟婆子搭上话。
不拘身份,不拘地位,那怕是烧火婆子,打扫丫头,只要你能跟她们搭上话,我就留你下来,如果你做不到……”
“我一定可以!”
看着双喜捧着银子信誓旦旦的离开,魏朱笑了。
楚氏这会因为眉姨娘估计顾不上自己,双喜又被自己支开。
拿上藏在碳盆里的两根金镇纸,又卷上所有的银子,换上旧衣的魏朱故技重施爬上了墙头。
14三两季归年
因为昨天下了雪,所以今天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魏朱一路走走看看,在用碎银买了一点糕饼之后,总算从糕饼铺子小二嘴里得到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通红的炉火烘烤的人浑身暖洋洋的,这是城南一家首饰铺,铺面不大,但却是出了名的手艺好。
魏朱一进来,店里的伙计就迎上来,虽然魏朱穿的是旧衣,但是在一般人眼里,这衣裳已经很是富贵。
“姑娘是打个镯子还是戒指。”
“可当不得一声姑娘。”魏朱脆生生的回着,“我呀就是个伺候人的主,这次要不是为主人家跑腿,我怕是还出不来那深宅大院。”
魏朱笑呵呵的把糕饼分给为她介绍的伙计,没一会就跟他熟络起来。
“你们掌柜的哪?”
“掌柜的这两天出去了,怕是要过几天才回来,姑娘要是有想要的,直接给我说就行。”
魏朱心里一松,果然跟糕饼铺子小二说的一样,这城南的首饰铺子有好几间,可掌柜不在的,只有这一家。
她的金镇纸烫手,要是眼光毒辣的掌柜在难免看出端疑。
“原来是这样。”魏朱面上一阵低落,“既然掌柜的不在,我也就不麻烦你了,毕竟这么大的生意,又怎么能是你一个小小伙计能够决定的。”
魏朱作势要走,伙计又怎么能看着这到嘴的肉飞走。
“实不相瞒,这金铺是我岳丈的,我自然是能做主的。”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运道却不错。”魏朱转而笑起,笑吟吟的坐下,“不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吗,院里夫人富贵,想要熔炼一些金银裸子赏赐底下的小姐少爷。夫人自然是不能露面的,就只能让我们这些跑腿的来了。”
熔炼金银裸子比起打个戒指手镯什么的,已经能够算得上是大生意。
“不是我说,我们店里的师傅那是一等一的好手艺,保准把贵府夫人想要的金银裸子给收整的漂漂亮亮的。”
伙计给魏朱看了一些花样,魏朱选了一些寻常的花样出来,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通这才把那两个金镇纸拿出来。
“这金镇纸本来是一对稀罕物,可惜啊府上两位少爷都想要,少爷年幼不懂事,却把夫人吵得难受了两日。
家里老爷心疼,一发狠就要给丢池塘去,还是夫人讲究,说与其丢了反倒不如融了,到时候散发给全府的小姐少爷,也算是一视同仁。”
魏朱心有不舍的摸着两根金镇纸,“这可是好东西,哪据说还是从某位大人物手里流落出来的,可惜啊,遇上了疼爱夫人的老爷……”
伙计就算再没眼界,也能看出这金镇纸是好东西,他感叹一声府上富贵,这么好的东西也要丢,又忙不迭的应承下来会尽快打好。
“不是我不信小哥,实在是职责所在,我必须当场看你把这金镇纸给融了,再铸成金裸子出来。这可是要给少爷小姐的东西,要是这中间出了问题。别说我这边不好交代,以我家老爷的威望,恐怕你这店也吃不了好去。”
魏朱最怕的,就是有人偷梁换柱把这一对金镇纸留下来。
伙计还以为
伙计自然应是,他用秤称了金镇纸的份量记好,又带着这金镇纸去找师傅铸炼。
魏朱还以为会是个老师傅,谁知道带他找的却是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书生气很浓的青衫,卷着衣袖露出一截被炉火烤得通红的小臂,见是位姑娘他急忙放下卷起的衣袖。
“归年,这位姑娘要打一批金银裸子,你手艺最好,做的又快,这事就交给你了。”
正巧有人进来,伙计把金镇纸交给季归年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季归年看看手上的金镇纸,又看看眼前的魏朱,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可是魏朱知道她看出了金镇纸的来历。
果不其然。
“前朝有位宫廷金匠大师,最为拿手的就是锻造水波纹,前朝取代之后,这种东西也越发少见,仅留存于世的也不过三五件。”
季归年将金镇纸递回,“请姑娘别拿这金铺开玩笑。”
魏朱明知故问,“这东西很金贵?”
“价值连城。”
“可在我看来,它就只是钱而已。”手上的金镇纸被魏朱随手丢进熔炉里。
“快些吧,我赶时间。”
火炉烈烈,丢进去的金镇纸一点一点融化消失。
“任你昔日身价几何,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堆等待熔炼的金子。”魏朱看着炉火笑,这一堆玩意像极了她现在的处境。
“你应该庆幸,至少你还是金子。”
季归年似有所感,没有言语。
魏朱从清晨坐到中午,眼看一包糕点就要被吃的七七八八,季归年这才带着一包打好的金裸子过来。
他用秤称了,确保跟魏朱之前称量的重量相差无几这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货。
金裸子澄光瓦亮,整整齐的码在托盘里,看上去十分养眼。
“最后一个份量不够,所以铸炼成了金豆,姑娘若是不喜欢,可以换成其他……”
“不用了,我很满意。”魏朱抛下一开始就说好的价钱,将金裸子收好就要出去。
季归年拿着银钱拦住了她。
“钱给多了。”多出的钱被季归年拿出来,“铸炼金裸子虽然费时却不费工,钱给多了三两。”
废话,这三两是他的封口费!
魏朱眉头一挑,“嫌少?”
“是多了。”
季归年摆明了态度,“无功不受禄。”
魏朱还没见过用钱摆不平的人,还热乎的金裸子被放到季归年手里,“这样哪?”
季归年摊开魏朱的手,把金裸子连着那三两银子一齐塞进去,“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姑娘不用多虑。”
魏朱眼睛眯起,原本不多虑的她,现在都要多虑一下了。
“你一月工钱多少?”
“一两。”
“不想多赚点?”
“想。”
魏朱想了一下,“你也知道我身上带着金银不方便,如果你能送我去最近的钱庄,这三两就是你的辛苦费。”
季归年看了看魏朱点头应下,“好。”
说是去钱庄,实际上季归年却陪着魏朱走了一路,他们去了钱庄将金裸子换成银票,又由季归年带着去吃了一顿便宜但是味道还不错的午餐。
这压食的茶还没喝下,季归年就留下魏朱起身准备告辞,同着一块留下的还有那三两银子。
魏朱就奇了怪了,这世上还真有人嫌钱烫手?
“几个意思。”魏朱架势一摆匪气十足。
季归年低眉垂眼回的不急不慢,“我今日走了许多路,也有许多人看见我与姑娘同行。
如果我把镇纸一事说出去,恐怕姑娘也早就准备好一千个说辞把我说成帮凶。
不论是为了姑娘,还是为我自己镇纸一事我都不会说出去,这银钱得来不易,姑娘可以省了。”
魏朱挑眉,这人竟然看出自己让他陪自己出来的意图。
看出来并不要紧,可既看出来还尽全力配合自己,她真是……看不懂。
直到此刻,魏朱才真正审视起来眼前这人。
“你叫季归年?”
“是。”
“心性清高,心思通透是好事,可是物极必反,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清高的人。”
魏朱收起桌上的三两银,“这三两银子我给你收着,要是你有天混不下去,记得来求我,或许这银子能救你一命。”
季归年与魏朱相识半日,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所以他只是拱手,然后离开。
彼时的他与魏朱素不相识,所以他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所以,他不知道这句话会对未来的他产生怎样的影响。
15打猪头
已经日上中天,魏朱吃饱喝足对着店家小二招手。
“客官有事吩咐?”
“我家夫人过两日要带着少爷小姐从外地过来,因为夫人祖籍颇远,所以一应东西需要重新购置。”
魏朱问,“不知道你们这街上那条街铺的生意最好,又有哪些地方东西价格公道。”
“要想玩乐前面金水街上最为繁华。如果是买东西它背面的银水巷东西又全价格又便宜。”
魏朱又问,“我们夫人这次过来是打算定居的,这边可有比较好的铺面或者院落租卖?”
小二面露难色,魏朱适时的把赏钱递出,小二喜笑颜开收了赏钱。
“金水街上的铺面千金难买不说,且家家户户都有背景,客官若真的想买铺面,不妨去银水巷看看。”
魏朱下了酒楼,最先去了成衣店,花了二两重银买了身富贵公子的行头。
她穿戴一新,挽了头发换了发冠,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魏朱这衣裳一换,那立马就从“府上丫鬟”升级“富家公子”。
她最先去的是金水街,酒楼商铺琳琅满目,路上小贩行人颇多,有几家商铺确实打着租卖的幌子,可是一问价格,啧啧……
这租还好,要是想买下,魏朱这点家底可能要全都搭上。
魏朱打算再去银水巷看看。
银水巷跟金水街长短车差不多,但是店铺却多得多,东西也从布匹粮油到笔墨纸砚多有涉猎。
魏朱走走停停买上个把小东西,又问上一两句价格,俨然一副富家公子出门游玩。
目光却把几间打算租卖的铺子看了个遍。
几间铺子一个比一个偏不说,铺子里面还陈旧失修,她魏朱实在是看不上。
两相比较还是金水街的店铺比较出色,最起码除了贵没毛病。
魏朱咂摸一下,感觉还得再看看,实在不行就咬牙买了金水街那块的商铺。
她来时从金水街那边进来,回去的时候就打算从银水巷这边出去。
银水巷跟金水街接连的拐角处有家破烂小院,院子年岁久远很多人都已经记不得这院子是从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
只是几年前这里来了祖孙两人,买下这里勉强撑了间门脸,开了间简陋的书铺。
书铺不大,里面来往的人也不多,再加上平日账面收入很是微薄,大家平时谈论时,都在猜这铺子还能撑下去多久。
就是这么一处破败地,这会正有一位尖嘴猴腮的富贵公子,带着一众家丁,凶神恶煞的站在店门口吵嚷。
“刚花二十个大子在你这里买了书,还没走出你这店铺,这书就全都烂了!”
富贵公子翻着手上的书,外面平整的书册里面却无端端坏掉了十来页。
书铺里前站着的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口齿不利索只站在那里“吚吚呜呜”的对着富家公子比划。
可是富家公子那里肯听,只吵嚷着让老人赔偿,他身后跟着的下人也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在那里拍桌子踢凳子,一副要讨回公道的样子。
魏朱看的眼熟,突然就从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翻出来一个人的名字来
赵家大郎——赵大宝。
这赵大宝乃是赵家长子嫡孙,平时在府里就很受宠爱,天生就是个无理辩三分的主,这会他自认有理恐怕更像是苍蝇见了血。
魏朱虽然只偶尔与赵大宝见上一面,但保不准对方能认出自己。
魏朱低调的垂头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天不随人愿,书铺里的老人被赵大宝指着鼻子推推搡搡,一脚踩空从台阶上倒下,正仰倒在魏朱身上。
而魏朱年岁小身体轻,被这一倒,直接摔在地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竟然卖我坏东西,给我把这铺子砸了!”赵大宝指着地上的老人步步逼近,“还有这老不死的,给我一块打!”
“狠狠的打!”赵大宝不解气的踢了一脚,老人害怕着蜷缩躲避,赵大宝这一脚正正好踢在魏朱的肋骨上。
赵大宝一脚踢空还想再来,就觉得自己的鹿皮短靴被人挡住了。
“孙子,你以为你打的是谁。”
魏朱嘴角扬起,黝黑的瞳孔却阴冷一片。
赵大宝跟着的手下正打砸的痛快,突然听到自家少爷一声救命,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赵大宝已经被按在地上揍了十几拳。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救我!”
家丁举着棍棒就要过来,却被魏朱一把掐住了赵大宝的脖子。
“谁敢过来,我现在就让他死!”
魏朱眼神冰冷,她扬起右拳对着赵大宝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一下下打下去,只打的鼻青脸肿皮破肉烂。
家丁们投鼠忌器,想靠近又不敢,因为他们毫不怀疑这人说话的真实性。
她真有可能打死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老人,他慌忙过来阻止魏朱,可是魏朱根本不听,直到她打痛快了,打舒服了,打的吱哇乱叫的赵大宝一声都哼不出啦,这才从赵大宝身上站起来。
街上的冷风吹的魏朱的一角猎猎作响,她背光站在那里,让人深感畏惧。
家丁们想上前,却又不敢。
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位普通的年轻公子,甚至还没有他们少爷来的高大,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比他们老爷还要来的心悸。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魏朱犹如君主睥睨天下一般轻笑。
“回去告诉赵江河,他惹到我了!”
难道他们少爷惹上了一位了不得人?家丁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魏朱一声冷喝。
“还不带他给我滚!”
得到允许,家丁们才敢一窝蜂的涌上来手忙脚乱的把赵大宝抬下去,一溜烟的奔向最近的药铺。
等到人都走了,魏朱这才甩甩打疼的拳头放在嘴边吹了两下,这一不小心的都打破皮了。
得。
这架也打了。
逼,也装了。
是时候深藏功与名了。
魏朱看看傻愣愣瞅着他的老人,“这些日子你最好回乡下避避风头。”
她摸摸身上,最后摸出几个金豆子和一张十两的银票。
“收好了,以后大家见面不识。”
魏朱刚走,就有人提着东西从巷子里走出来,一见老人坐在地上,他丢下东急忙跑过来扶起地上的老人。
“发生什么事了!”如果魏朱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叫出声来,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季归年。
季老爷子摇摇头一声不吭,只站起来沉默的去打扫书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