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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袖底风雪     爷本娇花txt下载     爷本娇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7般配

    周遗的登基大典可以算得上是仓促,太后一直隐瞒着皇帝的死讯,随着时间下去,也渐渐隐瞒不住,所以她需要周遗即刻登位。

    有多快哪。

    周遗身上穿的龙袍,甚至还是之前为周耀准备的,周耀个子虽然高,可毕竟是女人,周遗比起她来高了一截,这就导致整个龙袍都短了几寸。

    当他接手太后递过来的传国玉玺时,甚至有种捉襟见肘的窘迫感。

    所有的朝臣都在看着,像在看窃国之贼,而不是一个帝王。

    周遗神色很平静,礼官在哪里读着亘长的封文,太后悠然自得的样子,比他更像是一个正在加冕的皇帝。

    因为新帝毫无经验,所以太后垂帘听政。

    当礼官唱完最后一个词,周遗觉得整个朝堂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了,不像是看人,而是一只木头做的,用来取笑他人的滑稽傀儡。

    但不管怎么说,那金光灿灿的龙椅他还是坐上去了,虽然垂落的帘子后面还有另一人无所不在的目光。

    但是这皇帝是他——周遗。

    新帝登基,满朝封赏,就连赋税都减免三成,民间不在乎谁当了皇帝,但是赋税减免的消息还是让这些人高兴了一通。

    白釉看完宣告减免赋税的榜单,抱着新收来的草药回了药舍。

    床上,关忆深正躺着尝试翻身子。

    白釉吓得药都快丢了,他急忙放下草药,把关忆深按了下去,等他检查了一遍夹板,见没事才舒了口气。

    他生气的对着关忆深比划,腿上的骨头刚刚打断,贸然乱动的后果。

    关忆深有些愧疚,他连猜带看的慢慢的听着,然后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就是想拿本书。”关忆深知道白釉能听见,但是他话还是说的很慢。

    白釉看着他床头摆着的书册抿了抿嘴,这些书不是他的,也不是关忆深的,而是上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白医者,没想到你也喜欢无双公子的书。”关忆深笑着问,“你看到第几册了?最新的那卷你这里也有吗?”

    白釉摇了摇头,他比划着告诉关忆深,这些书不是他的。

    想到那个带着双喜来这里治耳朵的小姐,关忆深皱了皱眉,不知道双喜的耳朵现在怎么样了,自从她好了离开后,一直都没过来检查过哪。

    倒是东西送过来几次。

    关忆深没了声音,“我能看看吗?”

    白釉点了头,他拿下来一本递过去,关忆深刚翻了两页就在那里笑起来,“白医者,这书你真没看过吗。”

    白釉点了点头。

    别人落下的东西,贸然翻动不是君子所为,他虽然不是君子,但是别人的东西他也不好乱动。

    关忆深笑着翻过来给他看,只见书页上用炭笔赫然写着,“白釉大笨蛋,你什么时候娶我的双喜!”

    那字迹真是丑的天怒人怨,但是白釉却蓦地红了脸。

    那位小姐,怎么……如此大胆!

    “白医师?你在家吗?”

    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白釉听着脸更红了,这声音不是……

    他飞快将关忆深手里的书抽出来合上,放回架子上,这才朝外看了一眼,临出门前还收整了下自己的衣裳。

    关忆深看的想笑,好像是白釉的心上人来了。

    白釉拉开院门,对着门外叩门的双喜行了一礼,“白医者在忙吗?”

    双喜笑问,瞧着那笑,白釉低下了头,他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急忙否认。

    双喜手上提了个篮子,篮子上面盖着东西,白釉指指篮子告诉双喜,不用再送东西过来了,他这里什么都不缺。

    “这东西不是送你的。”双喜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听说你这医舍来了位新的病人,我是来看她的。”

    双喜边走边问,“他住的是我之前住的那间病房吗?”

    白釉指了指另一间。

    “原来是姑娘之前住的那个吗。”双喜换了方向,看来这位病人确实很重要,怪不得姑娘让她特意过来。

    双喜在外面叩了门,关忆深原本正打算睡了,听到声音连忙应声。

    “见过关家表公子。”双喜笑吟吟道,“我是魏府大姑娘魏朱身旁的婢女双喜,姑娘事忙,托我过来给表公子送些时令水果。”

    双喜把筐子放到桌上,盖着的布被掀开,鲜亮润泽的水果,透着清香甜美的果香。

    “表公子要尝一下吗?”双喜道,“这些都是洗好了,才送过来了,尤其是这桃子,是今早刚刚摘得哪。”

    白釉原本是在门口看着的,觉得这样有些不好,就又退回院里晾晒草药,他心不在焉的晒着,眼前干巴巴的药草,好像都变成了那一颗颗鲜亮诱人的桃子。

    白釉停了下来,他抿了抿嘴去劈柴。

    双喜跟关忆深又说了一会话,正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书架上放着的书。

    “姑娘怎么把书落到这里了?”双喜伸手去拿,却被关忆深拦了一下,“这、这些书都是表妹的吗?”

    “姑娘以前身体不好,曾经在白医者这里调养过一阵子,这些书应该是姑娘落下的。”双喜笑,“姑娘是个坐不住的性子,除了翻看这些书,每天都会去外面的田垄上走上几圈,对这田间地头,怕是比白医者都清楚。”

    关忆深蓦地想起书上的字来,那些字是魏朱写的,这是不是说魏朱希望白釉跟双喜在一起。

    听着白釉在外间的劈柴声,关忆深突然觉得像是陷进一场奇妙的缘分里。

    魏朱曾经来过这里,他也在这里,魏朱留下的书,他看了,然后还遇见了那被写进去的两个人。

    水蜜桃透着甜蜜的味道,关忆深小口小口的咬着,不知不觉间,竟然吃下去了一整个。

    双喜来跟白釉告别,她已经送完了水果,见白釉在劈柴,就帮他把劈好的木头一一放了。

    夏日太阳落得慢,瞧着时间还早,她干脆灶间里生了火,焖了五谷粥,挑了几颗后院的小青菜卷起袖子在那里炒起菜来。

    白釉停下了劈柴的手势,拄着斧头看着双喜走神。

    “白医者,盐不多了,你这里还有吗?”

    白釉连忙进屋,从灶间的柜子里拿了盐递给她。

    “不知表公子口味如何,这盐还是少放一些吧。对了,我以前浸的咸菜还有吗?”双喜转身去缸里捞了咸菜,缸里腌着的蒜头老姜和菜头,还是她上次在这里治耳朵时放的。

    当时腌了满满一缸,现在就只剩下浅浅一层了。

    白釉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他是不是吃太多了。

    谁知双喜却挠了挠头,“姑娘说盐吃多了不好,白医者以后还是少吃一些吧,你是医者比我懂这些。”

    白釉点头,咸菜就这点了,确实要省着吃了。

    “最近天热,姑娘胃口不好我给她腌了泡菜,等会我也给你做点吧,那东西用来配粥也很好。”

    白釉诺诺的点头,看上去心情愉悦极了。

    关忆深静静的听着,看着手上的书,露出个笑来。

    怪不得魏朱抓狂,这两人真是般配的很啊……

288要定亲!

    新帝登基,头一件事就是选妃,瞧着送来的选秀文书,魏朱随手丢到了桌上。

    “义父,我不想去。”

    魏云正在屏风后面解自己身上的软甲,听到动静“嗯”了一声。

    “祖父都给太后说了我只入赘了,这太后还来送这个,这不是打自己脸吗,再说了,我一个名声不好的前太子妃,再次入宫选妃,这太后是疯了不成。”

    魏云换下常服从屏风后面出来,就见魏朱正捏着他的佩剑,一副准备大杀四方的样子。

    他反手夺了,放到旁边的架子上,“刀剑无眼,不是你这么拿来耍的。”

    “也是,就义父耍起来好看。”魏朱溜须拍马,“义父去给祖父说说,这回我就不去了呗,你看我再大病一场如何?”

    “胡闹。”魏云皱了眉,似乎对大病一场这话很是厌恶,“你入赘一事是父亲对太后单独说的,新皇登基太后不好太偏簿魏家,所以这文书是一定要给的,你只是去走个过场,太后会撂牌子的。”

    魏朱继续撒娇,“不能不去吗,当众被撂牌子,很没面子啊。”

    魏云睨了她一眼,“在为你的男人守身?”他顿了顿,“是那个叫孔最的。”

    魏朱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魏云怎么知道的。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皇宫是个是非之所,单纯的不想掺和进去。

    不过她也不是扭捏的,既然被魏云如此问,她也干脆挑明了,“那家伙确实是我男人。”

    魏云眉头一皱,“同房了?”

    不等魏朱回答,食、中、无名三指就叩上了魏朱的手腕。

    魏朱深觉一种比家长察觉偷食禁果还糟糕的氛围。

    这脉诊的,应该是害怕自己怀孕吧。

    魏云听了半响脉息,这才松手,“那人现在在哪里。”

    魏云神色未变,但是已经握住了自己的佩剑,大有一言不合大开杀戒之意。

    魏朱默默的为孔最点根蜡,“他现在不在京城。”

    魏云冷哼一声,“抛妻弃子不负责任之辈,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

    魏朱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义父能不能别一副为我讨回公道的样子,男欢女爱而已,这事准确来说我也不吃亏。”

    魏云眉头皱的更深,这事明明就是女人吃亏!

    “入宫第一步就是验身。”若魏朱不是完璧,会被昭告当场,然后会以欺瞒皇家的罪责,当场斩首。

    如此一来,魏朱确实不能去了。

    因祸得福的魏朱瞬时舒了口气,不用入宫好开心。

    “不过你们的亲事必须尽快定下,至少要在选秀前完成。”

    魏云静静的看着魏朱,“你真觉得这人可靠?”

    想到孔最,魏朱笑了笑。

    “我以前从没觉得任何人可靠过,对于男人也只是玩心重而已,他……很不一样。”

    魏朱坐了下来,她跟魏云面对面的坐着,就像两个交流泡妞心得推心置腹的好哥们。

    “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想把他从男人标记成我的男人的人,想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我的记号。”

    “我以前没喜欢过人,但我觉得这应该就是喜欢。”

    “义父觉得哪?”

    “他若纳妾……”

    “那便一块杀了。”魏朱瞧着自己的手指,“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是我的东西谁也不能碰。”

    魏云沉默下去,魏朱的占有欲实乃他生平所见,但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魏云看着手上的剑,“我要见一见他。”

    所以远在千里之外的孔最收到了一封简短的飞鸽传书。

    “回来!认亲!”

    孔最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老半天,然后脱了军装,请了假,马不停蹄地朝着京城赶来。

    他直奔魏府,还没有下马就见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孔最弯身抽刀,虽是匆忙,但是却稳稳地架住了刺来的长剑。

    魏朱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嗑瓜子,如意担忧的问,“孔公子会不会受伤?”

    魏朱吐了嘴里的瓜子皮,“这叫老丈人相女婿,不打不相识,让他们两个玩去吧!总不能一个让我守孝,一个让我守寡。”

    孔最听着这话,腿都软了几分,这话什么意思?

    老丈人!

    他老丈人不是魏清流吗,怎么突然变成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男人。

    难道这就是魏朱说的认亲!

    “岳父赎罪!”孔最那边吧唧跪了,“尚未自报家门,就对岳父出手,是小婿不是。”

    孔最横举着刀,对着魏云磕了头,“小婿孔最见过岳父。”

    瞧着正对自己磕头的孔最,魏云举起的剑是挥也挥不下,刺也刺不出。

    他狠狠地瞪了眼看戏的魏朱,这还没嫁人哪,就胳膊肘往外拐。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此谄媚上下,不是男儿所为。”

    “岳父说的对,但您不一样,您是魏朱的父亲,当的小婿这一跪。”

    魏朱挑眉,几天不见,这孔最口才可以啊。

    魏云冷哼,“油嘴滑舌,你就是这样欺哄魏朱的吗!”

    “是小婿的不对,小婿心悦魏朱,应该一早上门求亲的。”孔最说着把刀举起,“还请岳父责罚。”

    魏云更气了……

    “行了,行了。”魏朱连忙上去举着扇子给魏云扇风散火,“这可怜的,当年还是我逼迫他哪,这威逼利诱的才让他从了我。”

    “义父,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人,您可千万别把他打残了,要不然我这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毁了。”

    魏云冷然,“他又不是纸糊的。”

    “谁让义父剑术天下无双,这会他看着活蹦乱跳,谁知是不是已经快吐血咽气了。”

    活蹦乱跳与吐血咽气的孔最适时的捂住了心口,咳嗽了几声。

    魏云冷着脸,不过终究是收了剑。

    “明日来府上提亲!”

    见魏云冷着脸走了,跪在地上的孔最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犯什么傻劲儿哪,”魏朱蹲在地上戳了戳他的额头,“没听见我义父刚才说的吗,还不赶紧回去准备怎么提亲。”

    “对了。”

    魏朱突然道。

    “有件事你大概不清楚,我魏朱只招赘婿不出嫁,你可回去想好啊,你若是来提亲,不是娶人是嫁人,以后你就是我的魏孔氏,就算有了孩子,也要姓魏的。”

    魏朱脸上笑的开心,眼睛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好好想清楚啊,孔校尉,我魏朱这里可没有后悔两个字……”

289下聘

    孔最一夜没睡。

    不仅他没睡,整个不夜城也全都瞪着眼。

    倒不是孔最如何大操大办,而是他自从上了楼后压根就没有动静。

    老陈那个急啊,揣只猫一样抓心挠肝的。

    这都要提亲了,怎么这孔最反倒不吭声了。

    总不是琢磨什么惊天聘礼去了吧。

    曾经的大内总管安德海,现在的老陈他爹陈海,慢悠悠的托着个紫砂壶,气定神闲神神在在。

    “他都不急,你急哪门子。”

    “我在琢磨孔最这聘礼怎么办。”老陈道,“要是以前的孔公子我肯定不急,可是现在孔最他出来了,满打满算也就这不夜城能算点产业,但是这产业可也是魏朱的。”

    “那不正好。”陈海慢悠悠的呷了口茶,“魏家又不知道这不夜城是谁的,孔最就拿着这不夜城过去提亲,左边口袋进右边口袋不好吗。”

    “这事我也想过啊。”老陈咂摸,“我就觉得这样东家太亏了,东家是谁啊,那以前可是太子妃,现在太子死了本来就够委屈了了,到孔最这里就只剩下左边口袋进右边口袋了。”

    “亏,忒亏。”

    “我倒觉得挺好的,真要像你这么算计,我岂不是也很吃亏。”

    翠娘一句话,老陈立马收声。

    想当年要不是翠娘家里糟了难,他也没有机会能娶到这样的媳妇。

    再加上自己后来这么混账,突然觉得好愧疚是什么情况。

    “翠娘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宵夜给你。”

    “有这时间你不如去看看孔公子,东家不是注重那些虚的人,要不然,孔公子从孔府出来的时候,东家就已经把他舍弃了。”

    翠娘看着老陈,“你说是不是。”

    老陈连连点头,“娘子说得对。”

    天还黑着,孔最禁闭的那扇门终于被推开了,满堂寂静,所有人一水的瞅着她。

    老陈,“想好了?”

    “想好了!”

    孔最往楼下走,他这一动,老陈比他还激动,“满城的吹鼓手都在门外,就等你一句话。”

    吹鼓手?

    要不是老陈说起,孔最都快忘了提亲需要吹吹打打。

    孔最感激,“还是陈大哥想的周到。”

    “我也没想到,还是季归年给提的,说是给东家提亲,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

    老陈重点在“稀里糊涂”上加重了音量,他看着孔最两手空空的出来,心理更为东家委屈。

    得嘞。

    这位孔公子肯定跟陈海想的一样,也准备东口袋挪到西口袋。

    孔最看不懂老陈纠结的神色,他只瞧见季归年在夜色里静静的站着,在他身后是成抬的聘礼,整个京城的吹鼓手全在他的身后,拿着唢呐笙箫整整齐齐的站着。

    红色锦绣,十里红妆,咋看上去好似年画一样喜庆。

    清俊隽永的季归年在灯下一遍遍的看着礼单,将一些觉得需要的东西统统添上去。

    于是眼前的聘礼在添上的一个个名字里,变得越来越长。

    孔最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这感觉来的莫名,却又十分清晰。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亏待了魏朱,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是。

    他的魏朱值得世上最好的,可是他却身无长物。

    “多谢。”

    孔最对着季归年道谢。

    季归年握着礼单的手紧了紧,“不用,我不是为了你。”

    孔最没说话,直到季归年觉得没什么再需要添置的了,这才把礼单递给孔最。

    “我身份不便,就不过去了,替我跟魏朱说声恭喜。”

    孔最拿着礼单,骑上了戴着大红花的踏雪,踏雪神气十足的哼着鼻息,朝着魏府进发。

    雄赳赳气昂昂。

    季归年站在不夜城的喷泉前,看着那支迎亲队伍渐渐远行。

    风吹动他的衣袖,轻轻飘起,又了无声息的落下,如同一场无人诉说的心事,还没等开口,就已经迎来结束。

    翠娘叹了口气,将件外衫送过去。

    “厨上煮了面,要不要进来吃一碗。”

    “下次吧。”季归年笑笑,“等会街上就有人了,被人看见不好。”

    “这不夜城有三分之一是你的,就算被人看见能说什么。”翠娘拉了他往里走,她跟季归年认识的时间长,又比他虚长几岁所以一直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

    季归年没有父亲母亲,对翠娘也很敬重,瞧着端上来的面,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坐下挑起吃了。

    等一碗面吃完,翠娘还没出声他那里就开了口。

    “我都懂得。”

    当朝阳从城门透过,穿过喷水池稀薄的水雾,在漫出的一片金黄里,季归年回头笑了笑。

    “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罢了,不过也只是不甘心。她等到她想要的,我很高兴。”

    吹鼓手吹吹打打,喧天锣鼓将整个京城躁动起来,魏紫还没起就被人惊醒起来。

    孔最来提亲了,求娶的是三房长女魏朱。

    “她倒是命好,太子刚死就抓住了孔最。”孔最是无权无势,可单单一个不夜城就不知甩出多少京城公子去。

    魏紫狠的牙痒。

    新来的小婢女战战兢兢,在她来之前就听说过,前几个贴身婢女不听话,已经被小姐活活打死了。

    “孔公子正在前院提亲,小姐要过去看吗?”

    “为什么不去!”魏紫瞪了眼,“看看你那穷酸样,一身的小家子气,等会你别跟着了,丢人现眼!”

    小婢女跪地求饶,魏紫仪态万千的站起来,路过时却忿忿的踹了对方一脚。

    小婢女不敢吭声,更怕了。

    “贱骨头。”

    魏紫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走出去。

    前厅没有人,魏紫撇撇嘴,朝着唢呐声传来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在,魏紫慢吞吞的走着,当她看到门前排着的十里红妆,眼珠子都快被那喜庆的颜色染红。

    只不过是下聘,对方进来带来这么些东西,若是成亲,岂不是要翻出天去!

    “孔公子好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子娶亲呢。”

    魏紫不阴不阳的酸着,除了魏赤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其他人连目光都没有给一个。

    “孔最无长,本应三媒六聘,却觉不够心诚,故亲下聘礼!”

    孔最单膝跪地,朗声道。

    “孔最心悦魏府娇女魏朱,愿永以为好同赴白头。”

290来娶我!

    甭管孔最话说的多漂亮,魏云就一直提着剑站在那里,像尊不留情面的门神,隔着孔最和魏朱。

    老陈头上一个劲的冒冷汗,这位三叔,不对,该是魏朱的义父才对。

    不是听说是对方让孔最过来下聘的,怎么事到临头,却不吭声了。

    老陈捧着礼单送上,“这是孔公子带来的聘礼,还请过目。”

    魏云不动。

    那浑身上下弥漫的冰冷杀气,却像夜风无孔不入。

    老陈深觉吃不消,他悄悄看看魏云身后的魏朱,默默的做了个苦瓜脸。

    东家,这应或不应您给个声啊。

    于是魏朱笑着接过了礼单,她随手翻了翻,然后挑了眉,“季归年准备的。”

    老陈连忙应是,季归年那手字迹,熟悉的人都认识。

    礼单在魏朱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落着,魏朱只有在很不在意或者很生气的情况的下才会这样。

    想到这场景,老陈觉得应该是后者。

    他给了孔最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退下了。

    “我以为我昨天跟你说的,你听进去了,看样子是我说的不够清楚。”

    魏朱勾勾嘴角,“我魏朱只招赘婿不出嫁,你若来不是娶人是嫁人,以后……”

    孔最高声接到,“以后我就是你的魏孔氏,就算有了孩子,也跟你姓!”

    孔最跪在地上咧嘴笑,“我觉得姓魏挺好的,反正我也不喜欢孔这个姓氏。东西是季归年老陈准备的,但是你也知道的,不夜城本来就是你的,我孔最就算两手空空,也万不能拿你的东西来给你下聘糊弄你。”

    “我孔最若是喜欢一个人,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对方的。魏朱我来向你下聘,但真正的聘礼却不是这个。”

    孔最说着拿出一张纸来,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最下面的地方还认真地按了指印。

    那是一张——卖身契。

    魏朱愣了愣,孔最笑的见牙不见眼活脱脱一个孩子。

    “魏朱我心悦于你,以你之名,冠我之姓,可好?”

    一直静默的魏云看着那张卖身契,微微动容,他握着手中的剑,往旁边挪了一步,一直冷着的眉眼。终于缓和了许多。

    魏朱我心悦于你,以你之名,冠我之姓,可好?

    老陈目瞪口呆,他只见过带着东西下聘的,却没见过带着东西去把自己卖了的。

    而且,被卖的这人还很开心,一副等着对方快收自己的样子。

    魏朱手上的礼单挑起了孔最的下巴。

    “认真的?”

    “真!比黄金都真!”

    孔最眼睛铮亮,举着那张卖身契信誓旦旦,“若是我有天犯了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是把我命拿去也可以,只是求你别不要我。”

    “魏朱,我嫁给你吧,咱俩生生世世一辈子都在一块。”

    魏朱:“不后悔?”

    “绝不!”

    魏朱笑,“好,我应了。”

    孔最高兴的抱着魏朱,一连转了好几圈,那哈哈笑起的声音连身后欢出天去的锣鼓声都压不住。

    收到这个消息时,周遗正在翻看画像,画像是太后差人送来的,每一张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世家贵女,若不出意外这些人都是需要进入他的后宫,成为他用来巩固政权的一部分。

    桌上的画像随意的堆着,只除了一张摊开的,放在桌上被周遗细细端详。

    画上画着的是个笑着的姑娘,穿着英姿飒爽的红衣站在一树开着的红梅下面。

    周遗觉得这画画的真是难看极了,他认识的那人,哪会对着他这样笑,她的笑分明是狡黠的,算计的,甚至还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冷淡。

    他最喜欢的是她跳进水里,头发飘散将他抱住的模样,很妖又很艳,跟他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那样的人才是魏朱。

    周遗的手指在画上拂过,明黄色的龙袍,趁着那画好看极了。

    魏朱的画像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因为魏将行已经一早就在太后面前打好招呼,魏朱未来的夫婿只入赘。

    “呵~”周遗笑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去入赘到女人家里,魏朱不过是将军的女儿,又不是公主。

    就算真的有,那也是无德无能之辈,只能依靠女人吃软饭,这样的男人,周遗相信魏朱不可能看上。

    能配上魏朱的,只有有勇有谋能跟她旗鼓相当之人,比如前太子,比如他。

    “魏朱,我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我既然可以把你的名字写在选秀文书上,也能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周遗笑,“你最不喜男人三妻四妾,相信也会把我的后宫搅的一团乱吧,我等着你心甘情愿臣服与我的那一刻。”

    福禄垂头走进来,将一封文书呈上桌案,然后眼都不敢乱瞟的准备退下去。

    周遗合上画,“这是什么。”

    “回禀皇上,这是魏老将军托人送回来的选秀文书,说是她家三房孙女已经定亲,不能承受皇恩浩荡。”

    魏府,三房。

    听到跟魏朱有关,周遗挑开文书看了,当他看到那显示的名字是魏朱时,那脸色瞬时变了!

    “先太子犯上作乱刚刚伏法,魏朱怎么可能现在就已经定亲!”

    福禄跪地回禀,“这事魏老将军专门解释了,说是魏小姐已经找到了愿意入赘的夫婿,所以这亲事就定了。”

    “是谁!”

    听到那愠怒的声音,福禄将头垂的更低,“是昔日太傅之子,当朝状元郎孔最!”

    “他疯了吗!竟然为着个女人入赘!孔家的脸面他不要了吗!自己的前程也不要了吗!”

    “孔最!孔最!”

    满桌的画卷被推翻在地,敞开的红梅美人图慢悠悠的在福禄面前敞开,瞧着画上的人,福禄心一跳,然后跪伏在地上,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少的最小。

    周遗自从被选定为皇帝之后,一直彬彬有礼,除了刚才。

    福禄总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这位帝王真正的一面,易暴易躁,对弃文从武的状元郎意见颇高,还有那位魏朱姑娘。

    愤怒的情绪好似持续了好一会,又好像倾刻就回复正常。

    “把东西收一收,朕要去太后那里一趟……”

291结婚请柬

    不夜城张灯结彩,流水席摆了整整三天,整个京城的人差不多都过去吃了,一边被那不一样的特色美食征服身心,一边好奇打探,为什么要摆流水席。

    “咱们东家有喜事!”

    穿的比闺阁小姐还好看的员工总会抿着嘴笑着回答。

    “是娶妻吗?”若是有人追问,那员工会笑的更开心。

    “不是娶亲是入赘!”

    “我们东家把自己卖给夫人啦!”

    入赘还这么开心?

    莫不是尚公主。

    “才不是哪,咱们夫人是禁卫军都统的长女,闺名魏朱。”

    魏朱这名听来陌生,新上任的禁卫军都统许多人也不知道,但是有人却对这名熟啊。

    这不是先太子妃的名讳吗。

    不夜城的东家入赘了昔日的太子妃。

    这消息,劲爆啊!

    双喜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敲开了白釉的药舍,白釉听见动静把门打开,门外穿着一身红色衣裳的双喜笑的喜庆。

    白釉不敢多看,垂下眼去。

    “表公子在吗?”

    白釉点头,正想让开门让双喜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姑娘定亲了,我正忙着送喜饼哪。”

    双喜说着把手上的食盒递过去,“这是姑娘定亲的喜饼,我特意多装了些,好让你和表公子一块尝尝喜气。”

    白釉接过食盒,三层的食盒密密麻麻摆满了点着红胭脂的桂花糕,闻上去很是甜香。

    魏朱定亲了吗?

    白釉比划着说恭喜。

    “不仅定亲,姑娘还准备大婚哪,就在三天后,不过这次不是在不夜城,是在新宅子。”

    双喜说着把请柬递上去,“地址上面写了,到时候你要记得来啊。”

    白釉看着那送来的请柬欢天喜地的写了孔最和魏朱的名字,他看着,眉头却皱起来。

    听说大户人家娶妻嫁人都是要有陪房丫鬟的,这样的陪房丫鬟以后会升为姨娘,跟着一块伺候。

    魏朱成亲,双喜是不是也会成为陪房丫鬟。

    白釉眉头皱的紧,高鼻深目的他本来就看上去有些凶,现在一皱眉看上去越发不好惹。

    双喜却没察觉到这变化,她挥手跳上天垄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白釉一直瞧着那抹红色在田垄上走远了,消失了,连那抹甜蜜的味都消散干净了,这才提着喜饼关了门。

    院里,关忆深正柱了拐杖在哪里慢慢的挪着,被特意打断的骨头已经长上,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脚碰触到地面的感觉。

    很疼。

    却又意外的喜悦。

    关忆深满头大汗,见白釉提着食盒进来还笑着打招呼。

    “是双喜过来送的东西吗?”关忆深笑着打趣,“双喜对白医者可真好,白医者真的没有考虑过她吗?”

    白釉拧眉摇头,他平时都是笑着的,突然不笑就有些怪异的严肃。

    “可是出什么事了?”

    白釉把喜帖送过去,如丧考批的样子不像在分享喜事,倒像是死了人一样。

    关忆深接了,然后被喜帖上的名字刺痛了眼睛。

    “她……”

    她要成亲了。

    简单的一句话,关忆深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魏朱要成亲了,娶他的人是孔最。

    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好不容易能走了,好不容易能像他爹说的那样可以跟魏朱并肩站在一起了,可是她就要成亲了。

    可以让双腿行走的喜悦,被这消息冲散的无影无踪,关忆深下意识的往门口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可是很快娜出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

    他转过身,慢慢的拄着双拐,一点点的挪回屋里,身上透出的哀戚比白釉还要浓烈。

    白釉想说什么,可是他举起的手,却怎么也比划不下去。

    白釉抱着食盒坐在屋门前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喜饼,这真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喜饼了,又苦又涩,还酸的出奇,偏偏双喜还给他装了许多。

    反观孔最,却抱着婚书笑的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他要跟魏朱成亲啦。

    哈哈哈,魏朱要娶他啦!以后他就是魏朱的人,谁若是敢不长眼的再靠过来,他就打的对方鼻青眼肿。

    魏朱抱着的桂花糕,瞅着孔最那傻子样,给了个鄙视的眼神,他这男主人怕不是个傻子。

    魏朱把成摞的请柬砸过去,“是不是以为新娘子就不用干活了,赶紧的把剩下的请柬都写完好发出去,你是觉得自己还有三年才结婚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就三天了!”

    孔最揣着婚书癫癫的过来,刚提着笔写了两张,就抱着魏朱亲开了,“我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一样,朱朱,你快亲亲我,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魏朱举着桂花糕,哄小孩似的让两只狗头脸颊对脸颊的亲密接触了下。

    孔最正想把桂花糕丢下去,魏朱直接堵着那嘴,来个深吻。

    孔最摸着自己被亲过的嘴,笑得傻里傻气。

    “我果然是在做梦,有求必应的朱朱,真是最好的。”

    朱朱?魏朱拧着对方腰间软肉狠狠来了一下,“现在呢?”

    孔最肉疼的呲牙咧嘴,但是他忍住了,没动。

    “打是亲,骂是爱,我懂的。”

    “孔最你够了啊!”魏朱被腻歪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够。不够。”孔最把魏朱抱得更紧,“我真怕这真是个梦,我还没睁眼,你就要消失了。”

    “魏朱,咱俩真的要成亲了呀。”

    魏朱翻个白眼,你以为你现在在写的是什么。

    婚书已经定了,请柬也已经在发了,剩下的就只是三天后的昭告天下。

    魏朱笑笑。

    真是有够不真实,她竟然要结婚了。

    和一个完完全全的古代人,在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朝代里,结婚了。

    如果有人以前告诉她,会有这么一天,她大概会一枪让对方脑袋开花。

    长的比寻常小狗要羸弱很多的桂花糕在魏朱怀里不安的动了动,将走神的魏朱唤了回来。

    魏朱安抚的摸了摸桂花糕的脑袋,“对了,你的探亲假够吗?要不要我让魏赤出面,给你再来些日子。”

    “不用不用,我得好好升官,给我娘子挣个诰命夫人哪。”

    孔最欢快地写着请柬,然后再邀请人名单里发现了孔曾的名字。

292孔府出事

    “他也要来吗?”孔最皱皱鼻子有些不大乐意。

    “你有意见?”

    孔最哼哼两声,把孔曾的名字写了上去,“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你魏家的人了,他就是想管也管不到我头上。”

    孔最说着又把婚书拿出来看了一遍,那是他自愿入赘魏家的婚书。

    孔最把婚书上的字又一个一个的看了一遍,末了,不放心道,“祠堂的族谱上你把我的名字写上了吧。”

    那不信任的小眼神,就像看一个骗婚的负心汉。

    魏朱实在被腻歪的忍不下去了,“有那闲工夫,不如考虑考虑怎么给我魏家三房开枝散叶,嗯?”

    孔最捂着脸娇羞的笑,“这是我嫁进魏家的本分。”

    随即他干咳两声,一本正经。

    “夜深了,娘子要歇息了吗!”

    “想上床?”

    孔最狗头点的勤快。

    “不,你不想。”魏朱撇过那只狗头,“写不完这些请柬,你以后都不用睡了。”

    “娘子~”孔最尔康手,“娘子不要离开我啊~娘子~”

    男人果然一结婚就变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魏朱抱着桂花糕火速逃离了这个戏精神经病。

    可是送往孔府请柬的如意很快就回来。

    “主子,孔府没人接帖子。”

    “怎么回事?”

    如意道,“我去问过前门当差的下人,说是孔大人跟孔老爷子先前被太后派来的人接进宫里,也就一两个时辰,孔夫人也带着孩子进了宫,都一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宫中不会随意留人过夜,就算是太后赏人恩典,也万没有会让别人一家子留宿的。

    孔府出事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魏朱想到了这个可能。

    尤其太后不是先皇,对于孔府也没有那种特殊的感情。

    魏朱接到这个消息,最先去了一趟不夜城,他现在需要宫里确切的情况,周耀不在她能想到的只有曾经的大内总管安德海,现在的陈老爷子。

    陈海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愣了一愣。

    “太后是个谨慎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把孔府一家拘禁在宫里,必然是孔府做了什么事,触到了太后的逆鳞。”

    孔府能做什么,说是天下文臣之首,担的也不过是教养太子的责任。

    “太子!”魏朱和陈海异口同声。

    “如果真是太后发觉孔府跟太子女扮男装一事有牵连,就糟了。”陈海道,“教唆他人冒充太子,这可是死罪!我看都不用等了,明天估计就能听到他们斩首菜市场的消息。”

    “我认识孔曾,这人虽然迂腐不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太子女扮男装一事,他绝对是不知情的。”

    陈海道,“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而是太后愿不愿意相信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太后本来就是犯上作乱,才有了现在这个位子,不管孔府有没有参与,太后都不会允许孔府再在京城呆下去。

    “我要入宫打听消息。”

    魏朱皱眉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途径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宫?”

    陈海气的倒仰,“你当皇宫是你家菜市场,想进就进,里面的人出来难于登天,要想进去比出来更难!”

    他捏着紫砂壶喝了口茶顺气,“要我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反正你家那入赘的,已经跟孔府撇开了关系,就算孔府满门抄斩,也连累不到他头上。”

    “你不是过两天就要大婚,赶紧的去成亲吧,孔府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身在官宦生生死死也早就预料到了。”

    “不行!”

    魏朱的手拍在桌子上,震天响。

    “我魏朱要的是孔最开开心心的跟我举办婚礼,可不是这边喝着交杯酒,那边菜市场砍人头,你觉得要是这样,孔最这辈子能活的心安理得吗!”

    尤其那人心思最为敏感,被赶出孔府时都难过成那样,若是踏着孔府的血成亲,魏朱觉得他受不了。

    是个人都受不了。

    陈海气的直哆嗦,“那你怎么办!劫法场去吗!”

    随即他又没了声音,他坐在圈椅上喝了整一壶茶,“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陈海掀起眼皮子看着魏朱,“你来求我我肯定是没办法的,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那个义父,他现在可是禁卫军都统,只要他一句话,让你入宫不是轻而易举。”

    魏朱皱了眉,为了救孔家,难道要把义父搭上?

    这若是以后查出来……

    瞧见魏朱犹豫,陈海笑了,“自古忠义两难全,魏姑娘是明白人,这事,我是真帮不了你了。”

    魏朱往外走,刚走到一半却又转过头来。

    “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叫福禄的,这人可有什么家人朋友?”

    “你提他干什么,”

    陈海不悦,“我都不能把你弄进宫里去,你以为他一个小太监就能行了。”

    魏朱笑了,“没事,我就是问问。”

    宫里的宫女太监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在宫门侧角,隔着栅栏跟宫门外的亲人见上一面,今天又是这日子,福禄站在远处瞧着小宫女们一个个跑过去,然后又一个个抹着眼泪回来。

    福禄看了一会就准备回去,角门外面从没有他要等的人。

    “福禄公公,你姐姐来看你了,快来啊。”

    姐姐?

    福禄愣了愣,他姐姐早就嫁了人断了联系,怎么可能会过来看他。

    他心里一面否认,脚却跟着走了过来,门外站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正看着他笑。

    “福禄?”

    “你是……”

    “我是你姐姐如意。”如意笑着走过去,握住了福禄的手,“自从你进了宫,我和干爹都很想你。”

    干爹!

    福禄醒过来。

    安德海不是死了吗,怎么……

    “原来是姐姐啊。”福禄高声笑着隔着栅栏抱住了如意,“干爹还好吗?”

    “他很好,”如意压低声音道,“昨天孔太傅入宫,现在如何了?”

    福禄心里一沉,随即低声道,“太傅一家已经被秘密押入大理寺,太后下了密旨,无需审讯,今晚菜市口秘密处刑斩首。”

    如意心里咯噔一跳,不过却没有显现出来,她把一早就准备的衣裳,吃食递进去。

    “福禄在宫里要好好听话,姐姐和家里人等你回去。”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福禄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姐姐。”

293乱刀砍死

    如意走回京城某条偏僻的巷子,见没人跟着这才穿过后巷上了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车。

    如意把消息给魏朱细细说了。

    不经审讯,直接秘密斩首。

    所谓的秘密斩首就是在犯人头上罩着袋子,嘴里塞上麻桃,直接斩首示众之后,再把袋子头上的袋子掀起来昭告天下。

    这是一种先斩后奏的非常手段,先帝曾经用这种方法,砍了许许多多皇亲国戚的头。

    现在轮到孔府了。

    就在今晚。

    太后根本不会给任何一人为孔府求情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就凭孔府三朝帝师的名头,她这斩首就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从孔府出来的学生太多了。

    这种忌惮,造就了孔府的覆灭速度。

    魏朱抬头看看天,时间留给她的不多了。

    可是对于怎么办,能怎么办,她却完全没有突破口。

    总不能让孔最路过孔府一家尸首,然后跟她欢欢喜喜的拜堂成亲。

    “主子,这事要告诉孔公子吗?”

    “当然不能说!”

    魏朱说完又停住。

    “……这事我跟他说,先回吧。”

    屋里,桌上正摆放了明天要穿的凤冠霞帔,钗环首饰,孔最笑眯眯的在那看着,一会摸摸吉服上绣着的珍珠,一会碰碰那大红绸缎结成的喜花,听见魏朱进来了,孔最高高兴兴的举起了两杯酒。

    “魏朱我好开心,比做梦还开心。”

    孔最说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你也喝啊。”孔最催促着魏朱,魏朱端着酒心里不是个滋味,她看着高兴的孔最,不知这话怎么开口。

    你爹一家要被杀头了,就在你大喜的时候!

    魏朱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放下杯子正想开口,就见孔最抱住了她。

    “对不起。”

    孔最紧紧的抱着她,压抑的声音里透着哭腔。

    “怎么就对不起上了。”魏朱拍拍孔最的肩膀,“你先松开,我有话对你说。”

    孔最抱得更紧了一些,“什么都不用说,等到明天我们两个欢欢喜喜成亲拜堂的时候再说。”

    “魏朱,我爱你。”

    魏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就是眼皮觉得越来越沉,到最后胳膊重的都举不起来。

    她瞧见了孔最身上穿着的夜行衣,还有他递给她的那个酒杯,“你在酒里……”

    孔最捏了刀,临出门前还给魏朱掖紧了被子。

    “魏朱,不要什么事都为我抗,我才是你的夫君,该是我为你做事才对。”

    孔最碰了碰那带着酒香的唇,“娘子,等我回来。”

    孔最上悄无声息的出了后院,门外一匹早就等在那里的快马,牵着马的人从阴影处里走出来。

    阴影的光亮落在周遗的脸上,墨染一样将他浸透成一个黑影。

    “想好了?”

    “废话少说,你真有办法能救孔曾!”

    “当然。”

    周遗笑,“毕竟他也是我的太傅,比起你,他可更喜欢我。”

    周遗把缰绳递给孔最,“因为是秘密处刑,所以押送的官兵很少,我会想办法拖延后续追兵,而你则趁机带他们离开京城,城门外的渡口我已经备好了船支,只要他们上去,就能平安离开,而你也就可以回来继续当你的新郎官。”

    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绝美的主意。

    “时间不多了。”

    周遗催促。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从大理寺往菜市场押运了,你要抓紧时间。”

    孔最攥着缰绳,心里却还有些疑惑,“你会这么好?”

    周遗退后一步,让自己完完全全的覆盖在阴影里,“孔最,朕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你觉得我需要费尽心机的去害你吗,而且……”

    “你已经相信了不是吗。”周遗看了看眼前的魏府,“她没跟出来,我给的药好用吧。”

    周遗笑起的声音里透着克制的阴翳,他没再等待孔最回答,向着另一条路走了。

    是了,周遗不再是不受宠的皇子,现在他已经是帝王,杀死自己只是一句话的事。

    孔最蒙上面巾,驾上快马飞奔而去。

    周遗上了马车,车上还坐着一个穿着护甲的关太冲。

    “皇上可是费了好些时候。”

    “毕竟是故人,总要多说两句的。”

    周遗在车上坐稳了,“孔最已经出发,关将军现在可以下令了。”

    被一个只有自己儿子那么大的人威胁,关太冲很不悦,“皇上可要记得说话算话。”

    “只要关将军能捉拿逆贼,朕自然会在太后面前保下你的妹妹,不仅如此,我还会封你关家女儿为妃,如此一来,关将军可满意。”

    “最好如此!”

    关太冲下了马,他做个手势,隐在暗处的军队握着刀剑纷纷出动。

    如意久等魏朱都没有动静,她去魏朱卧房去看,才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如意本来想退出去的,但是嗅着空气里那淡淡的酒味,却让她停了下来。

    魏朱不是贪杯之人,更不会在这种紧要时刻喝酒睡觉。

    如意心里一惊,连忙上前唤魏朱,可是喊了好几声魏朱都没有反应,如意心一横端起桌上的凉茶泼了过去。

    魏朱一个激灵从床上睁开了眼。

    “现在什么时候了?孔最了!”

    如意报了时辰,距离斩首示众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而孔最根本不在这里。

    魏朱掀开被子下床,她这辈子被人提着砍刀堵在家门口,都没这么慌乱过。

    如意去准备马车,可是她却已经等不及了,荒凉的街道上,还透着杀伐过的血腥气,魏朱踉踉跄跄的向着菜市口跑。

    每一次吸进去的风都带着无尽的凉意,她一直跑着,直到遇见了正在洗刷菜市口血迹的官兵。

    魏朱就近拽着一个官兵道,手指直接扣上对方喉咙!

    “押在这里斩首示众的孔家人呢!”

    “已经全部斩尸示众,尸体都拉出去埋了!”

    “孔最哪!”

    魏朱双眼猩红,“你们把孔最怎么样了!”

    那官兵觉得自己碰到了疯子,但是扣着自己命脉的他,又不得不仔细回话。

    “孔最是哪个我不知道,但是之前有人过来劫囚,已经被将军下令乱刀砍死……”

294嫁牌位

    魏朱觉得眼前发黑,但是她稳住了,她声音嘶哑,“谁下的令!”

    “关太冲关将军!”

    “尸体哪?”

    “已经拖到城外乱葬岗……”

    魏朱的手指一点点收着,“你有没有动手!”

    “当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手指扣的越来越紧,直到刺破皮肉穿透对方的喉咙。

    官兵捂着喉咙满眼惊恐,魏朱却看着那挣扎死状,更用了几分力。

    无辜吗。

    无辜。

    明明是听命行事,可是就这么死在他手上了。

    可是她的孔最也无辜。

    魏朱拔了官兵的刀,带着血迹的刀刃上,也不知沾了谁的血,或许就是孔最的。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亲眼确认,她就不信。

    乌鸦在老槐树呱呱的叫着,远处传来零星野狗的叫声,一双双透着绿光的眼睛,只等人一散开就一拥而上。

    官兵们刚把挖出来的坑用土盖上,正相约一块去喝喝酒,回来的路上就跟一个往这来的黑影碰上了。

    夜风吹起对方黑黝黝的发,在这夜色里像个索人性命的女鬼。

    “娘西皮的不是见鬼了吧?”几个官兵连忙拍拍肩膀又往地上吐了几口吐沫,这才握着刀剑壮着胆子,“你是谁?大半夜的过来干什么!”

    那黑影似乎停下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孔府一家葬在哪里!”

    飘忽的女声,听得人心里直起鸡皮疙瘩。

    “原来是来悼念的。”常常有人魏斩首示众的犯人过来收尸,这次被砍头的可是京中大人物,来收尸的定然也身家不菲。

    那官员笑出了声,“孔府一家刚被我们埋了,你若想知道埋在哪里也可以,只要给我们哥几个几个喝酒钱,或许我们几位会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魏朱拔出了刀,“我再问一遍,孔府一家人的尸体埋在那里。”

    有人认出了魏朱手里的刀,这可是他们军队里才有的,现在在魏朱手里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有位弟兄遭到了毒手。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官兵戒备起来,对面的魏朱却直接抽刀拔剑。

    刚刚还对着魏朱讨酒钱的人,第一个飙起血花。

    魏朱来势凶猛,全无章法,只砍瓜切菜一样刀刀致命,官兵里几人倒地,又有几人受了伤,捂着伤口逃窜。

    魏朱手里的刀指向一位来不及逃的,刀上滴落的血就砸在他的眼睛上。

    “在那边!”官兵颤抖着手往几座小土包的方向指着,“就是那几个都在这里了。”

    他哆哆嗦嗦地求饶,“你快些过去吧,乱葬岗野狗多,我们埋的又浅,再拖下去,那些野狗指不定就把尸首给扒拉了。”

    魏朱垂下眼,看着地上求饶的官兵,“今天有人过来劫囚,有人说那人被你们乱刀杀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确实是有的,将军早就判定会有人过来劫囚,所以让我们一早就在周围埋伏着。”

    魏朱手腕一垂,将刀给对方来了个脑袋对穿,求饶的人没了动静,她提起丢在地上的铁锹,向着那几座新挖出来的土包走去。

    才刚刚堆好的坟,这会就已经有野狗在那里扒拉着,时不时的还有几只野狗在那哄抢一颗滚圆的人头。

    魏朱举着铁锹直接对着哄抢的野狗拍砍过去,几只野狗呜呜的哀叫着跑来,魏朱用铁锹转了转那颗人头,还好,不是孔最。

    铁锹铲开一座又一座的坟包,穿着囚衣的尸体看上去都差不多,官员埋的随便,孔曾的脑袋甚至就丢在孔老爷子身子上。

    而那个给魏府生了嫡长子的孔夫人,甚至只剩下了半截身子,脑袋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许是天黑,那官员也记不清了,魏朱挖出的坟里,甚至还有彻底腐烂的尸体,不过就算是这样的,魏朱也凑过去细细的看了。

    嗯不是孔最。

    魏朱捏着铁锹站起来,只剩下这最后一座坟了。

    铁秋一铲铲的挖下去,连块席子都没裹的尸体被黄土附着,一点点重见天日。

    夜行衣本就是深色的,如今落上黄土,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人的具体情况,可是魏朱却认认真真的看着。

    任凭酸疼的眼睛,一个劲的往外滴落着眼泪。

    手臂上刀伤五处,肩头刀伤两处,身体,双腿,剑伤连着刀痕……

    魏云赶来时,魏朱就守着尸体一直坐着,野狗被血腥气吸引过来,在她旁边来回的转着,不过却不敢靠近,因为前几只靠近的野狗,已经成了魏朱身边的尸体。

    从云后透出的压抑日光,惨白的洒在魏朱的身上,让她整个人亮的像是快要随着这日光一块消失了一样。

    魏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义父。”

    魏云听到魏朱的声音。

    “别人都说魏府是朝廷忠臣,义父告诉我,是不是?”

    “魏府为朝廷尽忠,自然是。”

    “那孔府哪。他们教导了三朝帝王,在义父眼里,他们是不是也是忠臣?”

    “是。”

    魏朱回头看了魏云一眼,在他身后是这群孔府忠臣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就是忠臣的下场。”

    魏朱笑。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可是我的新郎官被他们弄没了,他们让我不开心,我也不想让他们太高兴。”

    被魏朱请柬邀请来的宾客已经在魏朱新买的宅子里聚集,他们本来是为了贺喜而来,可是除了宅子上挂着的红绸,他们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喜气。

    “这是发生什么了。”

    几人窃窃私语,然后得知孔府太傅灭门消息

    更有那消息灵通者,知道了孔最劫囚然后被乱刀砍死的消息。

    大喜之日,新郎官没了,有人已经坐不住开始告辞。

    魏紫觉得这简直就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尤其当她听到孔最死了的消息后,那种得意简直比当皇后还痛快。

    “周耀死了,孔最也死了,这魏朱真是有够命硬的。”魏紫洋洋得意,“你们几个出去,把魏朱克夫的名声给我传出去,我要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几人领了钱出去,魏紫正笑着,刚一转身就见魏朱从门外进来。

    满身血与土,黝黑的眼睛更是看的在场宾客心里犯怵。

    “婚礼延期。”

    魏朱端正的站着。

    “具体日子我会通知各位,多谢诸位今日过来,散了吧。”

    魏紫皱眉出声,“什么延期,那孔最不是死了吗!”

    魏朱神情不变。

    “他就算是死了也是我的死人,我愿意嫁块牌位,你有意见吗。”

    本来想看魏朱痛哭流涕的魏紫落得没趣,“疯子!”

    宾客们尬笑着离开,竟然连牌位都嫁,这魏朱是真疯了……

295撒气

    接下来的时候,魏朱陷入了一种更加忙碌的状态,她有时几天几天的出去,然后又几天几天的不回来。

    她身边谁也不带,只带了一堆听上去就觉得稀奇古怪的东西。

    老陈有点担忧,他把这事儿季归年说了,季归年却让他淡定点。

    “她憋着一股气哪。”

    季归年翻看着老陈送来的东西,“总要让她发散出来才好。”

    “我就是有些怕。”老陈思量道,“这次东家对上的可是太后哪,天底下有几个太后,皇上都听他的哪。”

    季归年没了声音,虽然他不提,但是也担心着。

    魏朱就像一根炮仗,当有孔最捏着的时候,这很炮仗或许就相安无事,可是如今捏着炮仗这只手没了。

    魏朱会炸出什么响来,谁也不知道。

    季归年抽了几张不夜城搜来的消息,又在背面写了几个名字,“借不夜城把这几个消息送到需要人的手里,她既然憋着气,咱们就帮她散出来。”

    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种低气压,就连当朝太傅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没了,谁又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

    而就在这时,某御史突然被揭发徇收受贿赂徇私舞弊。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就出在,这御史是太后娘家人,说起来还得叫太后一声姑奶奶。

    就冲这交情,这道送上来弹劾的折子就被太后压下去了。

    可是,很快就有新的折子呈上来。

    更甚者,有惨遭其罪的百姓直接在宫门口撞墙寻死,太后知道这是有人存心挑事,当即就把撞墙威逼的百姓给收押,本来是要斩首示众的,还是周遗说刚登基见月不好,这才给闹事几人留下小命。

    又把闹事家属威逼利诱了几句,这才把这事平息下去。

    可头一天御史全刚须全尾的从宫里出来,后一天就被人发现横尸在街上。

    整个身体都被石块锄头打的血肉模糊,只一颗戴着乌纱帽的脑袋,板板正正的放在肉泥上。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时,手都哆嗦了。

    “给我查!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屠戮朝廷命官!”

    可是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对于凶手却谁也查不出来。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越来越多的官员,强抢民女,收取贿赂,买卖私盐的事爆发出来。

    而且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属于太后一党。

    每一次,如果太后想着按压下去,这事就会呈现另一种更加激烈的状态爆发出来,而一但爆发出去,这些被检举的官员就都会以一场莫名其妙的死亡结束。

    惊马。

    乱箭。

    摔下台阶。

    甚至还有人只是因为多吃了口饭,就这么没了。

    朝廷人人头痛,而民间却呈现出一种别样的亢奋状态。

    原来,当你面对无法打倒的强权时,只要大家联合起来,就可以了,那怕是再弱小,只要大家一起来,就会显露出一种巨大的力量来。

    毁天灭地,那怕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畏惧。

    而好像就为了迎合这种情绪一样,一本叫做《水浒传》的连环画开始在民间暗暗流传出来。

    朝廷不仁,以百姓为绉狗,绿林好汉被逼上梁山,成一方乐土,征战底盘让朝廷忌惮。

    没有精美图册应有的样子,用的只是最为低劣的纸张,可是上面描绘的另一个世界却照样让人热血沸腾。

    原来朝廷不仁,他们是可以反的。

    一时之间,绿林英豪辈出,左一个黑风寨,右一个双雄岭,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黑暗的小作坊里,工匠整理着雕好的木头板子,如果有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些木板上刻着的,全是水浒传连环画。

    “都烧了吗?”工匠有些不舍得,虽然这东西看着是大逆不道了些,但是却全都是他一点点雕刻出来的,废了他很多的心血。

    他很不舍的。

    “东西是刻在脑子里的,不是印在纸上的。”魏朱把印刷坏的废纸丢进火里,“快些烧吧,心疼总比被人查出来的好。”

    工匠就算再不舍得也知道轻重,他把木板一块块丢进火里,心疼的像在自焚。

    “都烧了就不会查到你了吧?”

    魏朱瞥了眼工匠,戴着水晶眼睛的他,看上去有些手艺人的傻气。

    “我既然敢印刷,自然不怕人来查,不过我不怕,不代表你不怕,就算我踪迹隐藏的再严实,熟悉你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你的雕刻痕迹。”

    刻刀就像笔迹一样,惯用的方式总能查出来的,工匠担忧了下,“大不了我去乡下躲几天,他们捉不住我还能怎么办。”

    “没事的。”魏朱宽慰了工匠句,“朝廷现在不会有精力管你的。”

    工匠想问为什么,他都雕刻禁书了都,怎么朝廷还让他蹦哒。

    可是既然魏朱说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的吧。

    宫里,太后看着收缴上来的水浒传大发雷霆,“如此禁书,都该销毁,怎么还能让他在民间流传,全被给我收缴上来焚烧,看书的人鞭笞数十,卖书的人发配宁古塔,若是私印书籍直接斩首示众!”

    太后总觉得有一只手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可是这只手背后的人是谁,她却完全没有头绪。

    因为这桩桩件件,就好像只是一个个刚刚好的巧合。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

    底下的人还没领命下去,福禄呈着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一路而来。

    “岭南来报,岭南河堤损毁爆发洪水,洪水席卷一十七个乡镇,损伤不计其数,岭南前来请求朝廷拨库赈灾。”

    岭南河提防着整片黄河一道,如今河提损毁,等于把黄河水接了进来,这边朝廷风波还没定,外灾又来了。

    “召集文武大臣,集体商讨岭南河提一事。”太后对着福禄心累的摆摆手,“你去让皇帝过来,就说哀家说的,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全力赈灾!”

    刚才领命要去查禁书的官员还想说什么,却被福禄一个眼色暗示给带出了大殿。

    “公公刚才为何不让我多言?”

    福禄正色道,“于万千民众相比,一本书实在无足轻重,大人若真想升官发财,听小的一句话,全力赈灾比任何手段都好用。”

    福禄说完这个,行了一礼退下,被他点拨的官员了然点头。

    可是随即又苦了脸,赈灾需要人力物力,首当其冲就是钱,国库虽然充盈可是这次面对的可是整个岭南数万受灾群众。

    朝廷真的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296癫狂朝堂

    所有大臣从文到武全部进宫,季归年叶莲穿着文臣衣衫位于诸位官员之后,魏将行关太冲穿着武服首当其冲。

    修建房舍,赈灾食粥,安置百姓,预防瘟疫,还要防止受灾百姓情绪暴动,可是说到底就是需要钱。

    士兵出面镇压需要钱。

    百姓生活需要钱。

    而这一切都需要朝廷出,这才是太后最担忧的,因为就户部呈现的奏折来看,朝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钱。

    “诸位大臣都是跟随先帝的能人异士,谁能告诉哀家,这事如何是好?”

    太后这话摆明了,朝廷没钱,你们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自己掏钱。

    然后不知道谁心眼快,最小想到了不夜城,“都说这不夜城日进斗金,现在这不夜城的少东家不是死了吗,我看不如就把这不夜城收缴上来,没准这钱比国库还多哪。”

    这官员自以为自己提了多么好的一个主意,正在那里洋洋得意,就见魏老将军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

    “这位同僚真是好脸,竟然连我孙女的一点体己银子都不放过,既然同僚如此大方,不如把你在郊外新建的温泉山庄给卖了赈灾好了。”

    被魏将行这样数落。那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什么叫你孙女的体己,那不夜城东家孔最犯上作乱,抢劫囚车,死得其所,你孙女只是跟他定亲,可是还没结哪。”

    魏老将军眼神冷下来,“需要给你看看我孙女婿的卖身契吗,他的名字可是落在我魏家的族谱上。”

    魏将行说着对太后拱了拱手,“太后,如果您真连我孙女那丁点东西都不放过的话,老臣就带着她回北疆了,本来在大婚当日死了夫君就够可怜了,竟然还在这里受人议论。”

    太后不高兴,“爱卿也是为了岭南数万百姓着想,若魏朱真有余钱,拿来救济百姓也是好的。”

    一旁的魏长平站出来,“太后若真需要钱,微臣有一法子。”

    “说。”

    “前几日不是刚刚死了一批贪污受贿的官员。将他们的宅子查抄了,定然能收获很大一笔银钱,或许能补上国库的缺口。”

    太后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死的官员是谁。

    时她娘家人。

    查抄的银钱就等同她的银钱,拿她的银钱去补国库,她才不干。

    魏将行在哪里连连说好,太后却沉默了。

    果然拔毛不疼,只有在别人身上。

    “诸位爱卿还有别的办法吗?”

    从头到尾完全被朝臣忽略的皇帝周遗,在万千寂静里出声。

    “为什么不问问魏朱哪。”周遗道,“朕认识的她可是有很多主意,或许她愿意救助岭南百姓哪。”

    不得不说,周遗提了个不算主意的主意,但是细细想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于是穿着一身白衣,头上还戴着朵小白花的魏朱来了。

    魏朱一出来,太后手里的念珠就没停过,她跟魏朱见过的次数不多,可是每一次都会颠覆上一次的认知。

    比如说现在。

    怎么敢有人穿着守孝的衣裳过来拜见太后,这不是给贵人添堵吗。

    魏朱见了太后也不跪,就随意的点点头,然后站到了自家祖父身边。

    当即就有人跳出来了,先是叨叨叨的说了魏朱见贵人穿素色,又哔哔哔的说魏朱不行礼。

    魏朱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要不我回去?”

    对方瞬间安静了。

    太后长叹了口气,这才把叫她来的事说了,“岭南百姓受灾,听闻罪臣孔最留有一笔财产,可以允许你用来给他赎罪,事后可以为他封个爵位,也能为你另指一门婚事。”

    话肯定要比这说的更委婉华丽,可是中心思想却是一样。

    把钱拿来,剩下的一切好说。

    魏朱没吭声,只看着魏老将军,“祖父怎么说?”

    “强买强卖,倚老卖老,若你不愿意,爷爷可以带你回北疆。”

    魏朱定了定心,不管魏将行是因为什么原因说这句话,她承这份情,因为如果是魏清流在这的话,估计早就把她卖了。

    “祖父,孙女的田里的秧苗不仅插坏了,还接二连三的被人坏了下去,现在好不容易季末丰收了,掀开米缸却颗粒无存,爷爷,你说我该怎么做。”(不懂得小宝贝请看273章)

    旁人听着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什么事,魏将行却抽了口凉气。

    “你要做什么?”

    “孙女要孙女的夫君活过来。”魏朱看着太后一字一句道,“只要太后能让我夫君活过来,岭南数万百姓我一人救了。”

    太后拍案而起,“放肆!人死不能复生,你是在这里耍弄哀家吗!”

    魏朱紧盯着太后神色,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然后她垂下了眼。

    “太后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前脚刚在我大婚之日,把我夫君用刀剑剁的零碎,后脚就让我捐钱捐物帮你平定灾乱,太后在耍弄我吗!”

    魏朱嗤笑。

    “岭南不过一场洪水死了数千人而已,就是全都死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冷血无情!

    不仁不义!

    视人命如草芥!

    这群十年寒窗苦读考出来的官员,骂起人来不仅不带脏字,还不重样。

    “你行你上啊。”

    魏朱看着挥斥方遒的官员,“只要我夫君一日不活过来,这钱我一个子都不会出,而且,别想用权位压我,逼急了,我就算把不夜城烧了,也不会留给别人。”

    一身孝衣的魏朱在穿着官服的诸多官员里,显得那么瘦弱,可是那言行间的魅力,却让人无法忽视。

    周遗一直托腮看着,直到他闲话家常一般开口,“可是你的孔最已经死了。”

    “我知道啊。”魏朱回的轻快,甚至还带了点笑意,“所以我要岭南数万百姓给他陪葬。”

    霎那间所有人都察觉到那言论里透出的极致癫狂,这那是正常人说出的话,这是疯了啊。

    朝堂上,魏朱透着病态的笑声还在继续,“现在可是夏天,若是再不好好安置,就该起瘟疫了吧,若是到时候传到京城……”

    魏朱笑了几声。

    “到时候陪葬的人就越发多了,或许你……你们……或许都会陪着他一块上路。”

    魏朱的手在那些官员身上指过,“现在,你们还觉得他该死吗。”

297天谴

    说起疯来,在这朝堂上魏朱也是有位前辈的。

    关太冲摸了摸鼻尖,“以前旁人都说我疯,跟你比起来我真是逊色多了,我刚刚就在想,这岭南河提损毁真的是天灾吗?”

    关太冲眼中光亮莫名,“我怎么就觉得是人祸。”

    魏朱笑的温婉,“姑父说的是,我也觉得是人祸,说不定就是我家夫君在天有灵做的。若我没记错那天带兵的是姑父吧,那姑父最近可要小心了。”

    魏朱掩唇一笑,“陪葬吗,总要人越多越好。”

    两疯相见,必有更疯!

    这明目张胆的诅咒自己亲姑父死是个什么野路子。

    而更让人觉得毁三观的是关太冲应了。

    “好,我等着。”

    关太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风轻云淡,他刚出了宫,就驾马去了郊外的医舍。

    院子里,关忆深正扶着一排排的栏杆慢慢的走着,他走的很慢,但是已经有了孩童学步的节奏感。

    关太冲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忆深,你能走了!”

    关忆深满头大汗,见关太冲过来咧开嘴笑了笑,“白医者说还需要些日子,我正练着的。”

    “不愧是我儿。”关太冲虽然高兴关忆深能走了,可是还是扶着他坐下免得对方太累。

    白釉提了食盒进来,关忆深笑着打招呼,“白医者,双喜又送东西过来啊。”

    白釉点了头把食盒放桌上,几样精致小菜还有蒸的软糯的梅子八宝饭。

    关太冲闻着香决定一块留下来,正准备动筷就问起双喜是谁来。

    “是表妹身边的婢女,经常过来的,只是以前还送进院里,现在直接由白釉在院外拿了。”

    关太冲夹了西芹肚丝正觉爽脆可口,忽然问,“那个表妹?”

    “就是魏朱魏表妹……”

    关忆深话还没说完,关太冲就吐了嘴里的东西,他拿了茶杯漱口,然后把桌上的东西连着食盒全都丢了出去。

    拿了碗进来,准备吃饭的白釉呆住了,就这一会,碗都吃没了?

    关忆深眉头皱起,“父亲,出什么事了,怎么……”

    “以后你离魏朱远点,她送来的东西你以后也别吃了!”

    关太冲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好,可是他跟魏朱之间分明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他唯一的软肋就是关忆深,谁知道魏朱会对关忆深做什么出来。

    关忆深垂下了眼,“父亲又对表妹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有些话关太冲不愿意在关忆深面前提,可是依着关忆深的性子,他又十分担忧,“她前段时间不是要成亲,那新郎我杀的。”

    关忆深骤然一惊,“父亲杀了孔最!”

    他知道孔最死了不假,可是却才知道是自己父亲动的手,他之所以如此努力练习就是为了能尽快与她靠近,如今……

    “怪不得双喜都不进院了,恐怕是在心里怪着我。”关忆深苦笑,这次,他是真没机会了。

    关太冲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知道这样对儿子不公平,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而且这事他还不能解释给关忆深听。

    “你心里有数就好,以后爹给你找个好的。至于魏朱……你还是忘了吧。”

    关忆深趴在桌子上,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胳膊里,好像自己努力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父亲,”关忆深说,“带我回府吧。”

    关太冲正给儿子收拾东西,白釉却进来了。

    “天上要下雨了。”白釉比划着手势对关太冲父子说,等雨停了再走吧。

    说话间,白釉拿出了蓑衣和油纸伞。

    想到关太冲的身体,关忆深应了,可是这雨来的又急又凶,天上惊雷阵阵,瞧着这雨关太冲心里突然又不安起来。

    岭南距离京城并不是太远,这里暴雨连天岭南哪里是不是越发糟糕。

    所以雨稍微一小,关太冲就让关忆深上了马车,他也不用别人,拿了斗笠在马车上面自己赶车,因为马车套的是自己的战马,所以这路倒是走的四平八稳,除了周围那不断响起的炸雷声。

    总觉得今天的雷特别多,而且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想到魏朱说得关于孔最亡灵,报应的那些事,关太冲吐了口唾沫。

    他这辈子杀了这么多的人,若真要一个个算起来,恐怕早就被这些厉鬼给撕吧个干净。

    黑压压的雨帘里,关太冲瞧见前面来了一人,撑着把黑色的油纸伞,身上穿了一身素孝,她撑着纸伞站在路中,就像一个讨人性命的幽灵。

    关太冲捏着缰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驾车撞死眼前这人,好像只要眼前这人死了,就能够一了百了一样。

    可是魏朱却好像对他的来到视若无睹,她眼睛看着的一直是不远处的山头。

    那是距离京城最近也最高的山,周围的闪电雷声不时落在它的周围,让他在雷光电闪中显露出一个带着狰狞的轮廓。

    马车一慢,关忆深就挑起了帘子,“父亲雨停了吗?”

    关太冲没回话只看着前面,关忆深顺着看过去,正好瞧见路边的魏朱。

    魏朱大婚那天他没去,不过却托人带了贺礼过去,他想过她穿着大红喜服跟另一个人拜堂成亲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有一天会穿着一身素白出现在自己面前。

    魏朱头上戴着的白花刺的他眼睛疼。

    风雨敲打着魏朱撑着的雨伞,打湿了她半边身子。

    “表妹,就你一人在这里吗,”关忆深道,“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魏朱没动,还是盯着远处的山头,直到一声惊天霹雳轰隆而下,京城外最高的山头整个劈断。

    破裂的碎石开山一样震落,整个京郊连着京城都震了三震。

    马不安的摇着头,关太冲连忙安抚了这才去看有些慌乱的关忆深,“是地龙翻身吗?”

    关忆深连忙问。

    “瞧着不像。”知道关忆深没事,关太冲定了定神,可就在这巨大霹雳声后,魏朱终于瞧着那断崖笑了笑。

    她撑着雨伞向着马车缓缓,邻近马车时却向着车内的关忆深行了一礼。

    “真是缘分,我正想去表哥府上拜访,这里就遇见表哥了,表哥能捎我一程吗。”

    “表妹快进来吧,这雨还得有好一会。”

    魏朱看也不看赶车的关太冲,提着还在滴水的衣摆上了马车。

    关太冲脸色不大好看,全程都在盯着魏朱的动作。

    “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天谴啊。”

    魏朱接了关忆深递来的棉布擦头发,一边回着关太冲的话,一边笑着对关忆深道谢。

    “你别耍什么花样!”关太冲忿忿甩上车帘,他正驾着马车准备离开,却看见那被雷电劈开的山崖上透出的血红大字。

    牝鸡司晨天下亡。

298威逼

    “魏朱!别告诉我这也是你做的!”关太冲眸光烈烈,杀意十足。

    “姑父说什么笑话,不如你去做一做我看看,姑父如此神通广大都做不到,我又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孔最给我托梦,说他在黄泉下寂寞,想让太后过去陪他,我想了想,觉得这要求又不过分,所以就出来逛逛想想办法,谁知道就碰见了呢?”

    魏朱笑,“若真按姑父说的谁出现在这里?谁就有嫌疑,那姑父也是在嫌疑人上头一号人物,对了,忘了还有一个表哥。”

    魏朱笑看着关忆深,“听双喜说表哥能够走路了,真是恭喜了。”

    关忆深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总觉得魏朱最想问的不是这句,可是他也想不出来,魏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那一头的关太冲却轻蔑一笑,“魏朱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你现在手里是有钱,可是国库也不需多让,真要逼急了太后,她有的是圈钱的手段。”

    “我当然知道。”

    魏朱说,“可我就是想啊,如果受灾的不止岭南一处,太后又该怎么办。”

    魏朱不愿再说下去,她催促道,“今天大雨不断,姑父还是快些赶路吧,要不然这里再爆发个什么山洪之类的,咱们一车性命,可就不一定保不保得住了。”

    面对这不动声色的威胁,关太冲只能妥协,谁知道魏朱会不会在这里安排一处山洪。

    虽然安排山洪这种事他不认为凭借一人就能做到,但是他觉得魏朱或许可以。

    关太冲看着山壁上的大字,他已经能想到百姓看到这山壁后的反应了。

    将所有人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掩藏下的事,搬到台面上来,这得是多么颠覆人心的消息。

    车里,关忆深却对魏朱提及了岭南数万受灾百姓,“河堤一毁,这些人的生活就难了。”

    魏朱一直心不在焉的听着,见关忆深如此悲天悯人,“表哥觉得是数万人重要,还是一人重要?”

    “自然是数万人。”

    “那如果这数万人的死可以让一人活,表哥做不做?”

    关忆深疑惑,“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会有。”魏朱问,“如果这数万人的死,能让关太冲或者魏照君活过来,你希望这群人死吗?”

    魏朱不待关忆深回答,就继续开口,“我会。”

    “如果这数万人的性命,可以换他一人独活,我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魏朱笑着,那眼却透着凉气,“世上千百万人死活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他一人活着。他活着,天下太平,他死,那就天下大乱好了。”

    关忆深张了张嘴,魏朱说的是孔最吗,他一面觉得魏朱这样的做法荒唐,可却又一面暗暗羡慕魏朱口里的那个“他”,若真有这样的女子对自己,那怕死了也值得吧。

    关家到了,关太冲停了马车,掀开帘子去抱关忆深下来,这本来是关太冲以前会经常做的事,但是在魏朱面前这样,关忆深还是有些羞涩。

    “父亲,我自己下去吧。”想到关忆深脸皮薄,关太冲改为搀扶,可就是在这一刻,一柄冰凉的东西抵上关太冲的脑门。

    那是一柄手铳,造型说不上多好看,但是杀伤力却是够的。

    魏朱另一只手伸出,那手上也握了一把,她毫不留情的扣动板机,“碰”的枪声里,关府大门直接破了一个大洞。

    关忆深愣住了,关太冲也愣住了。

    “隐藏了一路,现在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魏朱手指稳当,“姑父武艺高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敢出手。”

    魏朱甩甩手腕,手铳里放着的钢珠和火药再次上膛,“这手铳是我最近刚研究的,姑父是第一个尝试的人,应该感到荣幸。”

    “表妹,我知道有些事父亲做的不对,可是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他……”手铳的枪口指向了关忆深。

    “有事冲着我来,你若敢动他……”关太冲目呲欲裂,“我屠你魏府满门!”

    “我当然不会动他,他又没有得罪我,只是你和他今天总有一个不能全须全尾的走进关家这大门,既然姑父不想表哥受苦,那就只能你来了。”

    魏朱手腕下移,瞄准了关太冲的腿,“我这第一枪要落在你腿上,你可以躲,但是我保证,只要你敢躲开,这一下一定会落在关忆深身上,他这腿刚好,若是再来一下,我也不保证白釉还能不能再让他下地走路。”

    魏朱轻飘飘的说着,然后在关忆深瞪大的眼睛里扣响了第一下。

    这一下正中关太冲小腿,还在扶着关忆深的关太冲,直接单膝跪地,跪了下去。

    “父亲!”

    关忆深看着跪下的父亲,对魏朱怒目而视,“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能。”魏朱填上了新的铁砂,“知道孔最怎么死的吗,被他下令乱刀砍死,知道别人怎么埋的吗,浅浅一层,野狗扒拉两下就出来,啃食他满身鲜血的尸首。”

    魏朱瞄准了关太冲的另一条腿,“你怎么对他的,我现在就怎么对你。”

    “魏朱,不要!”

    关忆深瞒珊的跪下了,“我求你了,放过我父亲吧,他也是听令行事,他也不想的!他是将军,你若废了他的腿,他以后怎么骑马打仗,你冲我来好了,反正我一直都没有下地走过,你把我的腿拿去好了。”

    “魏朱你敢!”关太冲咬牙护着关忆深,“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孔最是我杀的,有种你杀了我给他陪葬!”

    “你以为我不敢吗。”魏朱又是一枪扣下,这一次子弹穿过了关太冲的大腿外侧。

    这下关太冲就连单膝跪地也很难维持了,额上斗大的冷汗一个劲冒出来。

    “你还不愿意说吗。”魏朱的手铳瞄准了关太冲的脊椎骨。

    “现在你最多只是失去一条腿,可是如果我这一枪再打下去,你下半辈子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了,到那时候魏照君一定会离开你的,而没有你护着的关忆深,会在你仇家手里摧残成什么样子?”

    魏朱凑近关太冲的耳朵,“说吧,除了太后,那个被你一直护在暗处的还有谁。”

299幸存与消失

    还有谁。

    关太冲想起那天黑夜,那个被乱刀砍死的黑衣人,却在收尸时动弹了一下手指。

    他呵呵的笑起来,“我就是死都不会告诉你的,魏朱,你就一直猜吧,猜上一辈子你也不会知道。”

    “我不需要猜。”

    魏朱说,“你们把他藏起来,我就让你们老老实实的给我送回来。”

    “但是在这之前,你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妻离子散吧,我会提议爷爷把姑母嫁的远一点的。”

    “关太冲,没了你,关家就要结束了。”

    “不要!”关忆深哀求着魏朱,魏朱熟视无睹她的手指弯曲就要扣下板机。

    雷光闪动一声霹雳从天而降,诺大的雨声雷声里,她好似听见了婴儿啼哭。

    听到这声音,关太冲瞳孔一凝。

    “魏朱你要杀就杀,老子没得怕的!”

    魏朱却抬起了头,关家怎么会有婴儿。

    “你关家最近有人添丁!”

    关太冲哈哈大笑,“老子就是生上十个八个的,跟你有关系吗?要杀就杀少,在这里罗罗嗦嗦!”

    魏朱看向关忆深,“你说。”

    “府上最近没人添丁,或许是有其他到访客人带来的孩子。”关忆深神情哀痛,“魏朱放过我父亲吧。”

    “那我的孔最又有谁来放过!孔府满门斩首,却唯独少了一个婴儿。”魏朱看向关太冲,“这难道就是你要护下的东西?”

    魏朱皱眉,“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你关太冲怎么会这么好心去护住别人家的血脉!”

    魏朱眼睛一亮,她站起来要往府里走,关太冲却拉住了她的衣摆,“魏朱你难道是怕了吗,真没想到你也会落荒而逃。”

    “松手!”魏朱举起了枪,只不过瞄准的却是关忆深,“你再不放手,我杀了他!”

    “你根本不会。”

    关太冲笑,“你也知道这小子喜欢你的吧,而你利用了他对你的喜欢,借机接近他然后又借机接近我!现在还要用他威胁我,魏朱你好狠的心思!”

    关忆深喜欢我?

    魏朱愣了愣,随即笑起,“关太冲,我们本来可以当个陌生人的,是你先去不夜城砸我场子,你被关老太太迷的五迷三道,又被太后哄的转圈,落到现在全是咎由自取,现在你倒来怨我,我倒要问问你,我魏朱挖你祖坟了吗,竟然让你如此对我!”

    魏朱一脚踢开关太冲拉住自己的衣摆。

    关太冲大喊,“那忆深哪!你待忆深又是如何!”

    魏朱回头看了眼关忆深,“我很喜欢他,如果早些遇上我或许会动心的,只是人生没有如果,他在那一人以外,数万人之中。”

    关忆深神情灰败。

    他想起马车里跟魏朱的那场谈话来。

    魏朱:“那如果这数万人的死可以让一人活,表哥做不做?”

    魏朱:“如果这数万人的性命,可以换他一人独活,我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魏朱进了关家,关太冲躺在地上看着跪着的关忆深,“现在你懂了?”

    “懂了。”

    关忆深扯扯嘴,本来是想笑的,却终究是没笑出来,“父亲,我好难过。”

    “以后,离她远些吧。”

    关忆深苦涩非常,“母亲也不喜欢父亲,为什么父亲却放不下。”

    关太冲呵呵的笑起,末了用拳狠狠地砸着地面的积水,“我不是没有遇见比魏照君更好的,可是有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时间,人心就那么大,谁先进去就占满了。

    但是!魏朱不是魏照君!这样的女人你压不住她,控制不了她,就连威胁都在她面前变得可笑,若是姓孔的那个死了还好,若是他活着,你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偏僻院落里,婢女正哄着孩子,却见一人从门外一路而来,瞧见那人穿着的孝衣,婢女变了脸色。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魏朱却捏着手铳,一边看了眼对方怀里抱着的孩子,一边慢吞吞的塞着弹药,“我还要问你,我小叔子怎么会再你关家!”

    “胡言乱语什么!”婢女变了脸色,我想喊人过来把魏朱轰出去,魏朱的手铳就指着她的脑袋让她闭了嘴。

    “孔夫人哪,让她给我滚出来!”

    大雨才刚停各处官员就又是马车又是快马的飞快聚首皇宫。

    京郊外山峰断裂,血红的大字已经被天下人看到,朝堂与民间俱是哗然。

    太后治理朝政已经如此之久,可不就是母鸡打鸣,现在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先是岭南河提损毁,又是天断山峰示警

    后宫里,太后气的头痛,“查!给我狠狠查!”

    可是这能怎么查,天上雷电劈断山峰,这怎么可能是人为之事?

    难道还真有人能把天上的闪电给引下来不成,就算有人可以神乎其技的做到那山壁上的血字又怎么说!

    但是这种时候没人敢质疑太后的决定,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太后怒不可遏,谁也不知道这场火会发散到谁身上!

    “关太冲哪!”

    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到的武将,太后有些神情不悦,“现在就已经开始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吗!来人去把关,太冲给哀家叫过来!”

    小黄门连忙跑进来给太后回话,“昨日大雨,关将军驾车去接府上公子,回来时失足摔断了腿,现在正血流不止高烧不退,御医已经过去看了,说是伤势严重恐有性命之忧。”

    小黄门这话一出来,文武百官头上冒得汗更多了,这天情现在已经蔓延到关太冲这个混不吝身上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自己了。

    太后脸色越发难看,尤其当她听到刚给岭南搭建好的临时庇护所,被大雨完全冲垮,需要重新修建。

    被雨水浇透的岭南百姓已经开始患上风寒,这种挥之不去的凝重让她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国库和她母族这边了,一但爆发瘟疫,这种毁灭绝对是一场倾覆。

    “查抄御史府宅,xx官员等十一处宅院,所查银两全部用来赈灾,另户部拨款放粮,全面救济岭南,务必让岭南百姓得以安身立命。”

    太后灰败的站在宫阙之上,眼前的浮华与热闹庄重的颜色,让她觉得深深地疲惫。

300坦白与回来

    朝臣刚从大殿里退出,太后就看了眼坐在龙位,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周遗。

    “十一,如果没有哀家,你是不会有今天的,哀家当初选中你,就是因为你够听话,现在哀家希望你一直听话下去,你能做得到吗?”

    周遗垂眼行礼,没人再世,他是跪在地上给太后回话的,“周遗对太后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自然会一直都听太后的话。”

    太后闻言默默地转着手中的念珠,神情却一点点探究起来,“这次雷电劈断山壁一事,不会有你的影子在里头吧。”

    周遗诚惶诚恐的叩头,“周遗一直都在宫里,接触的人也全部都是公里的人,太后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这件事,周遗真的全不知情!”

    太后当然清楚,为了避免周遗生出二心,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视里,所以她一番话只是敲打。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不过最近发生的事确实太多了,也或许是哀家年纪大了,是时候该把一些小事交给你处理了,毕竟你才是天下的帝王。”

    周遗低眉顺眼诚惶诚恐,“周遗年纪还轻,有些小事怕是也处理不好的,太后近日被琐事烦扰,还需让太医好好照看,在天下,包括周一都离不开太后,至于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无疑就是他人有心搬弄是非,等时间长了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太后还请安心才是。”

    太后终于点了点头,让周遗满意的退下。

    周遗站在宫殿前,天才刚刚放晴,不知谁在宫门外放风筝,一个又一个花花绿绿的风筝接二连三的飘起来,在阳光下甚至还带了些赏心悦目的味道。

    周遗瞧着那些风筝笑,“魏朱你真是不负我所望,把这朝堂搅弄的一团糟。”

    周遗冷眼瞥了眼身后的慈宁宫,“你以为困住了我,我就没有办法了吗,那个女人疯起来,怕是十个你也压不住哪。”

    太后被宫女搀扶着出来,周遗一见立马低眉垂眼谦虚非常,太后瞧着那些风筝心头清明了刹那。

    “是皇上准备的吗,有心了。”

    周遗诚实摇头,“这个孙儿也不知道。”

    两人正猜测是底下那个人故意放来逗他们开心,正想赏赐,却见那些高高飞起的风筝,在飞得最高时被人割断了线,顺着风向着皇宫飘来。

    有些小宫女正想去捡,却见飘来的风筝在半空中突然燃烧,化做火云一样,向着皇宫聚集笼罩!

    “护驾!”禁卫军全部聚集把皇上太后护在身后,可是那些燃烧的风筝却落入皇宫将触碰到的一切彻底燃烧。

    瞬时,皇宫走水的声音在各个地方响起。

    供奉着先祖牌位的佛堂着了。

    存着百姓粮仓的仓库着了。

    就连用来议事的大雄宝殿也着了。

    火龙属倾巢出动,到处都在冒烟着火,周遗不知想到什么,告别太后向着自己的寝宫匆匆而去。

    郊外魏朱正拉了请假沐休的魏云出门放风筝,魏朱站在山头,一直都在盯着风筝的风向,魏云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直到魏朱把线轴递到魏云手里。

    “义父不试试吗。”

    魏云从没玩过这东西,线轴一交到他的手里,天上正在飘着的燕子风筝,就摇摇晃晃一副想要掉下来的样子。

    魏云急忙收线,这才让风筝再次飘了起来。

    “义父在雨天放过风筝吗?”魏朱仰着头远远的看着风筝,又像透过风筝看着旁的什么。

    她也不等魏云回答,就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

    “在雷雨天里,如果有足够高的东西,就会特别容易吸引雷电,如果在东西上面还插了细细的金属,这种几率就会从一点点变成绝对。到时候雷电就会任你所用。”

    魏朱说,“这世上有一种东西,白日里看不出有什么,但是在夜里就会闪闪发亮,有人叫它狐火,也有人叫它磷,在同喜看上去就像蝴蝶翅膀上的粉末一样,可是一旦被太阳照射,就会自行燃烧。”

    “义父我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也研究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仿冒品出来,就在昨天,我还准备了火药,想着要不要把皇宫直接炸了。”

    魏朱看了看魏云,“义父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魏云拉扯着手上的线轴,轻轻的嗯了声。

    魏朱笑了笑,眼睛却透着残忍,“可是就在昨天,我忽然发觉,好似无所不能的自己,却被一根根线牵动着玩弄在股掌之间。”

    魏云拉扯着风筝的手一顿,“谁?”

    “一个很厉害的人。”魏朱舔了舔唇,“这人真的很厉害,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天下。”

    魏云皱眉,“周遗?”

    魏朱摆摆手,“我都什么都没说呢,义父怎么就自己猜开了。”

    魏云把手上的线轴一点点卷起,天上飞着的风筝被他拢于手中,“我帮你杀了他。”

    他轻轻巧巧的说着这句话,就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平淡。

    魏朱彻底的惊讶了,她动了动喉咙,“义父认真的?”

    魏云没应也没否认,只是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魏朱舔了舔唇,“义父,你想当皇帝吗?”

    魏云一征,“没想过。”

    魏朱激动的搓搓手,“要不……现在就想想?”

    魏云拧着眉好似真的想了一通,然后道,“若是父亲夺位,太子就该是大哥,哪怕大哥不愿也应该是二哥,我不会成为皇帝。”

    魏朱正想开口,又见魏云道,“我的手上不会沾染任何一位魏家人的血,你也不行。”

    魏朱蔫巴了,却还不死心,“就算是这样,也不是没有可实施性啊!”

    魏云却理解差了,“你很想当公主?”

    魏朱翻了个白眼,“我在义父这里跟公主有什么区别吗?”皇帝都能帮忙杀的义父,天下能有几个。

    魏云勾了勾嘴角,“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今天的魏朱,确实跟那天之后的魏朱很不一样,他甚至没有穿那身白的刺眼的衣裳,就连情绪都松快了许多。

    “当然心情不错了。”魏朱说,“今天之后,我的新郎官就该回来了……”

301哀嚎(谢谢小兰和3061)

    府里,魏朱抱着桂花糕这只丑狗安静的坐着。

    如果她没有计算失误,赈灾的粮食和过冬的衣物都已经被损毁,哪怕还能留下来一些,但也不足以支撑岭南数万百姓。

    白磷在皇宫各处燃烧,虽然因为剂量不大,不会带来太大的损失,但是却会让皇宫大半房屋损毁烧伤,古时房屋修建精巧复杂,接下来的修缮工作又会需要很大的一笔钱。

    最重要的是。

    这样无差别放风筝损烧皇宫的举动,会很容易让人暴露出藏匿孔最的地方。

    现在,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已经坐不住了。

    是的。

    孔最还活着。

    哪怕在乱葬岗上,那具尸体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甚至还穿着孔最离开时穿着的衣裳,可是魏朱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孔最。

    只是她一开始还以为把孔最藏起来的是太后,所以她肆无忌惮的报复太后,恐吓威胁逼迫对方把孔最交出来。

    可是魏朱失望了。

    从太后宁愿放弃岭南数万百姓也不把孔最下落说出可以看出,孔最根本不在她手里。

    甚至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孔最还活着这件事。

    所以魏朱把目光瞄准了关太冲。

    因为那天带队的就是他。

    可是关太冲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就当她一度绝望,准备埋下炸药直接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孔夫人活着。

    那个叫孔瑞的孔府遗子也活着。

    这就是关太冲死不松口的秘密所在。

    为了护下他的妹妹,那怕失去自己的双腿,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

    绝望的魏朱遇见了憔悴不堪的孔夫人,与魏朱一样,她头上也带了朵白色的绒花。

    她坐在那里,像根快要熄灭的蜡烛,“你别怪夫君把孔最赶出去,原来他早就想到有一天孔府会成为众矢之地,所以他撵孔最出去是为了护他一条性命,我也是临到他死了才清楚这一点,他瞒的我好苦。”

    孔夫人说,“是皇上带走了孔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但是当时的确是他把孔最带走了没错。”

    孔最劫囚被暗处埋伏的官兵一拥而上,刀光剑影里倒在地上,本来是准备给他收尸的,可是孔最却动了一下。

    关太冲本想将他处决,周遗却找了另外一具尸体扮作孔最的样子偷天换月,孔夫人还以为周遗是看在孔府的面子上,故意留孔最一条性命,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周遗不告诉魏朱。

    然后……

    魏朱突然就明白了,周遗做下这一切的意义所在。

    把它当做一把无坚不摧的刀,替他斩开太后对周遗的无尽束缚。

    而周遗隔岸观火,坐等渔翁之利。

    那一刻魏朱心里像生出朵滴着毒液的小花,伸出的无尽毒刺,想把周遗搅碎成糜。

    可是她按耐下了。

    孔最还在他的手里。

    只要孔最一天不回来,周遗就稳稳地握着一张绝对王牌。

    所以她放了一场虚张声势的火,告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

    我可以来场真的。

    我可以把你当做眼珠子一样看的东西倾刻飞灰湮灭。

    “魏朱,你确实棋高一着。”

    布满刑具的暗色密室里,周遗慢慢的上等女儿红,他半是喟叹半是欣赏,“你敢威胁太后,也敢恐吓于我,如果他真的死了,恐怕还不知道你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真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周遗举着杯子痴痴的笑起来,然后又在一瞬后冷若恶鬼。

    “人我可以给你,只是……哈哈哈哈……”

    整整一天一夜,魏朱睁着眼睛睡也没睡,窗外从天上弯月到清晨朝阳,几经变化她却一动未动。

    孔最还没回来。

    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谋算的一切,是不是全都落空。

    会不会失败了。

    会不会,孔最已经……

    魏朱慌了,周遗会不会根本不畏惧自己的危险,那如果她以对付太后为筹码,对周遗交换孔最会不会行。

    魏朱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决策产生了不确定感,再运筹帷幄的人,一旦牵扯到心上最重要的那块,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平凡人。

    双喜在端了桂花糕在院里呼唤桂花糕的名字,桂花糕那只贪吃的丑狗居然没出现。

    魏朱推门出来,双眼充血脸上疲色深重。

    “怎么了?”

    “姑娘,桂花糕不见了。”双喜声音刚落,就见桂花糕在门口叫了两声,双喜笑着用桂花糕逗弄它,桂花糕却不为吃食折腰,依旧在门口叫着打转。

    “桂花糕今天好奇怪,是在旁的地方吃过了吗?”双喜走过去看,她一靠近,桂花糕就往远处跑,跑了一段,又停下来看她。

    就好像带路一样。

    双喜拿不定主意,“姑娘……”

    “跟上去!”魏朱说着直接追上。

    狭窄逼厌的狭长小巷里,比猫大不了多少的桂花糕跑的飞快,小巷里垃圾污水混着死老鼠到处都是,更有无家可归的乞丐就席天慕地的躺在地上睡着,有那么一两具颜色都不对,显然是死了。

    双喜害怕的站在巷口,桂花糕却在巷子最里面围着一个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尸体连蹦带跳的叫着。

    “姑娘……”双喜犹豫要不要叫住魏朱,这里真不是人待着的地方。

    魏朱却走了进去,里面恶臭阵阵,成群的苍蝇嗡嗡作响,围着那个满身伤口不知生死的男人。

    白色的蛆虫在伤口里搅弄着爬进爬出,细瘦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被血浸透又粘在伤口上的衣裳脏乱不堪,结成块的头发被血糊住,又被什么烫过一样,覆住了脸。

    魏朱靠近了些,伸出的手指都在颤着,她想拨开对方脸上的头发看看他的样子,又怕弄疼了他。

    “孔最。”

    是你吗。

    听到声音,倒在地上的人动了动眼珠,散乱的发后,露出一双疼痛懵懂却又畏缩的眼睛来。

    见有人靠近,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沙哑的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连串不明意义的声响,像极了野犬无意识威胁,又像魏朱把桂花糕捡回来时的呜咽。

    双喜瞧见魏朱哭了,抱着一具连人形都看不出的人在那肮脏混乱的小巷里,放声哀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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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本娇花介绍:
魏朱此人投机取巧坑蒙拐骗,威胁利诱她擅长,做小伏低她也会,当魏府长女走投无路吊死在自家府门前,当魏朱睁眼从棺木里坐起,魏朱捂着脸笑了。
爷虽是娇花,但弄死你们绰绰有余……爷本娇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爷本娇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爷本娇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