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板正伯父
魏朱还猫在被子里睡得稀里糊涂,双喜却已经推开窗户,让屋外的暖阳照进来。
魏朱翻了个身子,将自己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
“我的好姑娘,您赶紧起来吧。”双喜无奈道,“现在可都日上中天了。”
魏朱的声音从被子里嗡嗡的传来,“太阳起的早,不代表天下的人都要跟他一样起的早。”
“可是魏大老爷已经在门外等候您多时了。”
魏大老爷?
魏朱顶着被子做起,“那是谁?”
双喜眨巴眨巴眼,“魏大老爷就是老爷的哥哥,您的大伯啊。”
“啊,也就是魏如柳他爹。”算起来还是自己的长辈,魏朱找出双鞋穿上,边提鞋边问,“这大清早的他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双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这心大的姑娘啊。
“您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可是圣上亲自下旨的准太子妃。”
魏长平穿着那身儒雅十足的官服,恭敬地站在魏朱的院门外,而魏如烟魏如柳两姐妹也陪着一同站着。
魏如柳这心里那个气啊,本来属于自己的太子妃。就这么被这么一个从偏远小地方来的庶女,莫名其妙的抢走了。
如今更是天还没亮就要候在这里,等着给未来的太子妃见礼。
魏如柳心里100个不乐意,可是……魏如柳看看一边身姿笔挺儒雅非常的自家亲爹,满腹牢骚不敢吭声。
眼看头上的太阳越来越大,魏如柳不得不迂回开口。
“爹,这人八成还没起,咱们都等了半天了,还是回去吧!”魏如柳强压住心头的不耐烦,只对着魏长平撒娇,“今天太阳这么大,再这么下去,我都快晒死了。”
“姐姐别先着急,”一同陪着两人的魏如烟柔声道,“刚才我看到朱妹妹身边的婢女进去了,想来应该是朱妹妹起来了。”
魏如柳暗中默默看了魏如烟一眼,眼中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还真把自己当魏府的小姐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你说话的份。”
魏如烟心头一颤,她委屈的看了魏长平一眼,后者神情依旧,好似没有听到两人刚才说的话一般。
可是魏如烟知道,他是听到的。
只是不吭声不作为,不为自己说话,更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不,准确的说是,从没把自己当做他的孩子。
魏如烟暗暗咬牙,往后静默的退了两步。
这两步路的距离,却把她自己与眼前这两人彻底隔开。
半掩着的院门终于被人打开,魏朱从里面走出对着眼前的魏长平见礼。
“魏朱初来乍到本来应该先去拜访伯父的,谁成想因为贪睡,反倒让伯父挂念了。”
魏朱一番话说得十分妥贴,既委婉的道歉,自己贪睡导致魏长平久等,又不着痕迹地表示出魏长平对于晚辈的淳淳爱护之心。
可是!
魏长平却态度严谨的回了一礼,他回的乃是官礼,也就是说,他之所以过来,不是以长辈的身份担心魏朱,而是以二品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拜见准太子妃。
虽然早就听闻过一些关于自己这位伯父的传言,但是当魏朱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好家伙,这人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难缠啊!
而事实证明魏朱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
“微臣已经收拾出正院院落,还请太子妃前往。”
这么愿意一直都是主人家住的地方,如果不是一家之主,住的话也通常都是家中辈分最高的那个人来住,如今,魏长平现在让自己住过去!
真是见了鬼了,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魏朱虽然明白伯父的心意,但是我一直都住在珊瑚苑,现在也还继续住在这里就可以。”
但是,魏长平显然有自己的考量,“既然圣上已经颁下圣旨确认太子妃的身份,那么不日就会有其他世家门第前来拜访,珊瑚苑虽然精致清幽,但是却不是待客的地方。”魏长平平铺直叙一板一眼,“正房方便,还是搬过去的好。”
有一种盛情难却,叫做为大局着想。
在那一刻,魏朱突然觉得魏长平能在魏府子弟中混的最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是一想到四海八荒的世家贵族,勋贵官员,看熊猫一样的围过来对着他评头论足,谄媚嫌笑,明嘲暗讽魏朱就觉得头都大了。
“其实,关于这件事,魏朱也想过去找伯父商量一下。”
魏朱思忖道。
“我身体自幼虚弱,一直都在府上静养,实在受不了周围环境太过吵闹。
而且,我初来京城对周围四家勋贵也都不了解,贸然与拜访之人接触,很有可能会堕了魏家的名声。
最主要的是,现在是非常时刻,而我也不过是被赐婚太子而已。
这具体的能不能成太子妃,又或者其中有其他变数都犹未可知,现在就大操大办下帖设宴,实在是不稳妥。”
魏朱意思简洁明了,还是老实点吧,没准哪天名头就被人给剥个干净。
现在有多高调,以后就多丢脸。
魏如柳看的暗暗发笑,这魏朱竟然还想说服她的父亲,她大概是不知道吧,他的父亲是在天底下一等一的循规蹈矩之人。
魏朱说的这些,在自家父亲这里行不通的。
“伯父以为哪?”
“是我欠思虑了。”
魏如柳差点惊掉了下巴,她父亲刚刚说了啥?!
就连魏如烟也满脸惊讶,魏朱竟然说动了魏长平。
魏长平道,“味府大京城门第并非太高,若是以体弱多病为由拒绝,一次两次尚可,若是次数多了,难免留人话柄,积下隐患。”
大家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本来冲着你太子妃的名头过来瞧瞧你,你一次不行,两次不行,次次不行,这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怨恨来。
要知道这“怨恨”是天底下最大的隐患。
到时隐患爆发,小小魏府可能会倾覆湮灭。
“关于这个,我也想好了。”魏朱愉快道,“我打算以静心养病为由,住到城外的庄子上。”
魏朱自以为不错的提议,却在魏长平那里遭到了否定。
“太子妃在京城尚且不安全,一旦离开这座城门,更是越发危险。魏府有精兵良将守卫固若金汤,只有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
魏朱听得点头,说的也对,太子在朝堂后院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找太子下不了手,势必要往自己这里动脑筋。
魏府是将军府,有家兵镇守自然是安全的,真要跟外边比起来,还是这里边有生命保障一些。
“既然如此,那我就生场见不得人的大病好了。”魏朱无所谓道,“伯父觉得天花怎样?”
“天花如果你现在这样说,很怕整个魏府都会被隔离,若是被有心人吹捧,就是全部宰杀,焚烧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不能见人的毒疮吧,女子都以容貌为命,如果脸上长了毒疮,那自然是不能见人的。”
魏长平想了一会,而后点头,“可以。”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放出风声说准太子妃脸上生了毒疮不能见人,另一人却让如意蒙了面,变成在府里养病的准太子妃,带着双喜逃之夭夭……
168女土匪
收回诊脉的手指,李太医捻了半天自己的胡子。
他醉心医学一辈子,诊过的病人更是形形色色,却还是头一次见到,给自家婢女看病的闺阁小姐。
而且,这人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双喜心中忐忑,“医官大人,奴婢、奴婢这耳朵……?”
“你这耳朵应该有些日子了吧。”李太医道,“遭受外力致使损伤,老夫有些好奇,究竟是谁对你下如此毒手。”
双喜闻言垂下头去,复又抬起强笑,“奴婢这耳朵是不是太过严重,治不好的?医官有话直说就好,奴婢没关系的。”
“关于你生病情……”李太医道,“不然你先下去,我与你家主人细说。”
双喜心里一紧,正要起来下去,却被魏朱按下,“在我这里,没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李太医挑眉,“你确定?”
魏朱:“太医但说无妨。”
竟然人家主人都这么说了,身为医者的李太医自然也没了顾忌,“你这婢女的耳朵伤的确实厉害,虽然现在只是弱听,但是随着时间下去,她的耳朵会听得越来越少,直至彻底失聪。”
双喜吓得面无血色,她的耳朵……就要听不见了吗?
李太医就知道,任何人知道自己将要失聪,都很难心平气静。
而心绪不宁,会间接加重病情。
魏朱玩弄着手上的杯子,“李太医乃是皇后娘娘都亲自邀请的杏林高手,这种病况,想来您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李太医脸上得意之色渐浓,没想到这动不动就威逼利诱,耍无赖的魏朱,竟然也有对他刻意吹捧的时候。
“这病若是换作别人自然是没办法的,到幸好魏姑娘找到了老夫这里。
只是,老夫也说过的,医官绝不私自救助二品以上官员,违令者将会革职查办……”
“好热啊~”
魏朱一手扯着衣领,另一只手对着自己扇风,“没想到这才刚入春,天气就热成这样了~”
李太医这个气啊,上次这人也是这样在太子府威胁自己,可是这里是他的府邸,他不怕!
“规矩就是规矩,老夫为医……”
“规矩是人定的,为什么人不能改它!”
魏朱眼波流转,半是挑逗,半是威胁的看着李太医。
“太医知道吗?我昨儿个被陛下下旨要与太子成婚,你说说这未来的太子妃若是在你这府里……”魏朱将衣领扯的更大,“哎~你说这可怎么好。”
李太医简直气的七窍生烟,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被这人给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挑选他韦未来的太子妃。
一旦太子登基,这人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国母如此,未来,朝廷根基,谁又能料如何……
李太医摇头,危矣。
但是李太医可顾不上以后,他只知道如果现在不搞定魏朱,家人绝对敢把自己的名声搅得天翻地覆。
“虽然你如此要求,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我自是不能为你医治的,不过我的徒儿也医术不俗,如果你诚心想救你这婢女,或许你可以让他帮上一帮。”
魏朱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不知你这徒儿承李太医几成医术?”
“至少九成。”
李太医沾沾自得,他这徒儿说起来那也绝对是一妙人。
“那他能医双喜耳疾?”
“能。”
“他现在住在哪?”
“西城外。”
魏朱闻言直接站起,“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
李太医真是对魏朱有求于人就百般痴缠,无利可图就见面不识的性格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好歹也说一声谢谢啊。
李太医悠哉悠哉,“你现在去了也没用,他现在不在西城外。”
“你耍我!”
魏朱怒了,手上的杯子就地一拍,直接一脚踩凳攥住了李太医的衣领。
“因为有求于你,我的态度已经足够温和,如果你再不识好歹,别怪我魏朱翻脸无情!”
都拿自己名声威胁了,还叫温和?!
魏朱眼睛一眯,“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你究竟是在和谁打交道?”
魏朱满眼杀气。
“我看也不用去找别人了,听闻你有一孙女生的很是活泼可爱,不知道,如果她耳朵出了问题,你会不会还会抱着你的规矩对她见死不救。”
“你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在提醒你,别惹脾气不好的人,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人疯起来是怎样一番骇人模样。”
李太医胡子抖了几抖,这人那是求医,简直就是土匪头子。
“老夫也劝魏姑娘一句,你现在还在等着老夫救人,若再威胁老夫下去,难道你就不怕我在救治过程下,动上一番手脚。”
“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人物,竟然还敢反过来威胁我。”
魏朱歪头往李太医身后的后院看过去,在那里有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跟婢女踢球。
魏朱突然笑起。
“听说这女人嫁人,都是需要几个陪嫁的,我看你这孙女的冰雪可爱,不如我向皇后娘娘讨过来给我陪嫁……如何?”
还有,“你不是好奇我这婢女耳朵是怎么伤的吗?到时候,你或许能从你孙女身上找出一丝端倪来。”
明目张胆,恶意满满。
最重要的是,李太医根本看不出这话里“玩笑”的成分。
这人说的是真的。
“你去西城外寻他是找不见的,因为他现在就在这里。”
李太医闭了闭眼,虽然早就准备把自己徒弟推荐给魏朱,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说出,还是让他颜面不存。
这根本就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好吗!
原来就在这里。
魏朱笑着松开了李太医的衣领,“你看,早就说好的事情,直接履行多好。”
魏朱伸着手指,小心的抚平李太医的衣领,那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贤惠的小媳妇。
“看看这衣裳,多好的料子啊,竟然皱成了这样。”
即使眼前的魏朱笑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是李太医的心情却依旧复杂。
他看着魏朱乐呵呵的带着她的婢女往后院走,路过自家孙女身边时,还温柔可亲的与她说笑。
甚至还接过她手里的藤球,在腿脚间轻颠几下,换着花样的来了几个漂亮动作。
魏朱玩了一会这才前行,惹得李家小姑娘满眼星星崇拜万分的跑过来。
李太医看着自己的亲亲可爱小孙女,只觉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爷爷,刚刚那位姐姐是谁啊,她好厉害,我长大后也能像她那样吗?”
夭寿哦,他的孙女怎么能像那土匪样的人一样。
“乖囡,以后可得离这女人远一点,她……惹不起的。”
169拉郎配
西城外是成片的农田山林,现在天还冷着,田间地头除了熬过寒冬的冬麦,剩下的也就只有干涸的水渠还有被枯草覆盖的田垄。
土冻的邦邦硬,每日用过早饭后魏朱都会出来溜达一会。
双喜的耳疾不是一朝一夕的问题,每天双喜除了要接受一天三顿熬的苦不拉几的中药,还要接受两次施针。
魏朱担心来回奔波耽误了施针,索性就直接在这边住下,好在白釉住的医舍够大,即使再容几人也不成问题。
白釉就是李太医的徒弟,他名叫白釉不假,可事实上他生的一点都不白,是一个有着小麦肤色,高鼻深目的番邦人。
他本人医术超群,深得李太医真传,可是却因为他这明显区别于旁人的肤色,使得他不仅进不了太医院,甚至就连一些达官显贵对他也很是唾弃。
他曾在城中开过医馆,但就是因为这张脸,医馆差点都让人给砸了。
可是平心而论,这位白釉小哥长的还是十分不错的。
“姑娘吃饭了。”
双喜摆了碗筷,今日做了排骨萝卜,白菜炖肉,还有一道琥珀核桃。
双喜给魏朱满上米饭,“姑娘你先吃,我去喊白医者过来用饭。”
魏朱混着银狐毛的斗篷,把自己包成一个球,这里不是魏府,没有暖阁,更没有炭盆,她冷的打个哈欠。
“快去叫吧,他这会如果不在前院晒草药,肯定就在后院切药草。”
双喜掩唇笑了几下,“姑娘才刚来几天就把白医者的习惯摸清了,真厉害。”
魏朱没出声,不是她厉害,实在是这位白医者的生活实在是单调乏味。
采药,晒药,切药,配药,魏朱来了几天就看他忙了几天,除了给双喜施针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平时连面都见不到。
见前院没有,双喜果断去了后院,只是这一次魏朱猜错了,白釉没有在切药而是在劈柴。
初春的天气,风一起人就冷的发抖,可白釉不同,他干的是力气活,成堆成堆的柴火前,是他赤膊被砍的功绩。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麦色的皮肤流淌下来,被他强健坚实的肌肉高高举起,又猛地甩落出去。
白釉身上有种双喜从未在其他世家公子身上见过的东西,她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心就不自觉的乱跳。
“你喜欢这种类型?”
魏朱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她看看明显不对劲的双喜,又看看远处挥汗如雨的白釉,好家伙,她家在为小姑娘终于情窦初开了。
“姑、姑娘!”双喜,紧张的差点咬住舌头,不知姑娘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是否看见了她刚才失态的样子。
见双喜害羞,魏朱才没有这个时代还有的半分矜持。
“老实说白釉这人不错,长的不错,身材不错,就连这身本事也很是不错,喜欢人,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你喜欢你就追啊!”
双喜瞪目结舌:她都听到了什么?!
一定是自己耳朵还没好利索,出现了幻听。
“姑娘,不是奴婢听错了吧,您竟然让我去……”双喜的脸红成了柿子,这么羞人的话,大家姑娘都是怎么说出来的?
“我可没有给你开玩笑啊!”魏朱道,“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未娶你未嫁,你喜欢他就去追,追上了你们就是天生一对,追不上你也好歹努力过。
现在这世道像白釉这样的人,应该很抢手的吧,若是因为你一时胆怯,害羞与他失之交臂,来日,他若娶了其他姑娘,你岂不是抱憾终身?”
双喜然后这一团懵,魏朱说的这些她还从没有想过。
“姑娘别开玩笑了。”双喜冷静下来,轻轻一笑,“奴婢只是婢女哪,怎么能配上白釉医者这样的人,饭菜应该凉了,我再去热热。”
见双喜落荒而逃,魏朱无奈的耸耸肩,果然自己刚才“女追男”的言论吓到了“本地人”双喜。
魏朱动动手指,如果只为了一时的矜持,而错失了喜欢之人,对于双喜来说,太过分了。
或许自己可以帮双喜一把。
“白釉!”
魏朱对着白釉喊了一声,白釉听见动静,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对着魏朱的方向看过来。
见是魏朱,白釉抿着嘴笑笑,取过一边的衣裳为自己披上。
等穿戴完整,白釉这才比划着手指,对魏朱见礼。
没错,白釉是个能听到别人声音但是却无法说话的失声之人。
具体为什么失声,魏朱不知道,不过这小哑巴医术好的没话说倒是真的,就比如说她的身体,自从对方给自己换了药之后,现在米饭都能吃一碗了。
在魏朱眼里,白釉就是一个身残志坚的叮当猫大暖男。
虽然不能说话,但绝对是跟勤劳能干护主小能手双喜配一脸。
这俩人,若是不在一起,可惜了。
想到这,魏朱露出姨母笑,“双喜喊你吃饭,快过来吧。”
白釉笑笑,示意自己洗下手再过去。
“赶紧来啊,双喜做了你最喜欢的排骨萝卜,那个你应该喜欢吃的吧,我记得上次你还跟双喜说过萝卜是小人参。”
白釉笑着点头,他虽然长了一张高鼻深目的欧美长相,但是笑起来却像孩童一样质朴,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柔和不少。
魏朱觉得自己应该旁敲侧击一下,白釉对双喜的看法,白釉正擦手,魏朱就冒了出来。
“白釉你尚未娶妻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白釉听着一愣,然后醒悟过来对着魏朱摆手,明显一副还没想过的样子。
“我听说你们这种为人徒弟的一般都要去恩师的女儿,你不是打算去李太医的孙女吧?”
白釉脑袋晃得好似一个拨浪鼓,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魏朱接着追问,“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白釉看着魏朱,摇头。
没有妻子也没有喜欢的人,魏朱诚然觉得两人有门。
“你看你就了,双喜我也不知如何报答你,不如给你介绍一位妻子,你觉的如何?”
在白釉震惊的眼神里,魏朱接着道,“只是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害怕贸然给你介绍反倒弄巧成拙。”
“不知,你觉得双喜这种如何?”
170书来了
白釉下意识的看了看在灶间煮饭的身影,麦色的脸上闪过犹豫,而后摇了摇头。
我艹,竟然对我家亲亲爱爱的双喜大宝贝没兴趣!
魏朱一开始准备的说辞,就快暴躁到忘记,她真想掐着白釉的脖子,问他是不是眼瞎!
魏朱一记眼刀甩过,这腰,这胸,这屁股,这百里挑一的性格,你性冷淡还是gay,为什么视而不见,为什么毫不心动!
白釉一脸茫然,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那里。
“姑娘?白医者?”魏朱端着刚蒸的馒头看向气氛微妙的两人,“你们还不饿吗?”
双喜端着馒头往前走,灶台里的柴火“噼啪”一声炸响,惊的双喜踉跄了一下,她这一哆嗦,手上端着的馒头就摇晃起来。
她顾虑馒头手忙脚乱下,脚步踩住裙摆。
“呀,馒头!”
眼看双喜就要跌倒,白釉连忙上前,接住馒头,然后又把双喜抱个满怀。
魏朱暗搓搓的看着这中几乎是电视剧就要安排一场的戏码,怪不得编剧都要放这个,原来身为旁观者的人会看上去如此热血澎湃。
这就是青春,懵懂,初恋!
双喜满脸通红,结巴的说不出话,白釉也脸色一红松开双喜退开。
双喜正想说声谢谢,谁知道白釉却头也不回的跑了。
魏朱!!!
竟然就这么跑了!
“白医者!”
双喜在后面喊,听到双喜的声音白釉跑的更快了。
“我的馒头。”双喜望着随白釉一同消失的馒头不明就里,“怎么突然带着馒头就跑开了?是饿了?”
一旁的魏朱若有所思,看上去这位白釉对双喜,也不是全无感觉嘛。
接下来的几天,魏朱一直沉浸在这种“爱情观察员”的角色里。
白釉劈柴,双喜做饭。
白釉晒药,双喜扫地。
白釉施针,双喜乖巧。
她不放过两人任何一个互动,可是那支为双喜施针的手,自始至终也没有乱过。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魏朱看向在灯下给白釉缝补衣裳的双喜,两人明显早已进入夫妻模式,自己怎么可能会看错!
魏朱正沉浸在证实与反驳的世界,这种悠哉的日子终于被一人的到来打乱了。
季归年入京了。
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季老爷子的亲笔书稿。
“这是我出门时祖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带到的。”季归年指着身后的两个大箱子,他将钥匙递给魏朱。
魏朱接过钥匙,“你看过里面的东西没有?”
季归年摸摸鼻子,“路上好奇心重的时候也想打开看一看,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你亲自打开比较好。”想到祖父把箱子托付给他时的样子,绝对跟嫁女儿没什么两样,季归年哪敢自己动手。
魏朱搓了搓手虽然他相信季老爷子,但是临到头了,还是觉得有些忍不住的紧张。
双喜好奇的靠过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能让我翻身的好东西。”
魏朱眼中迸发出堪比瘾君子的狂热,然后用钥匙打开了箱子。
季归年双喜,就连白釉都好奇的靠过去,可是他们眼中看到的就只有写满了字的厚厚纸张。
“这个是……”季归年上前拿起其中几张轻轻翻看,然后如遭雷击立在当场。
他一直都知道祖父每日废寝忘食的窝在房间里,是在书写着什么东西,可是他没想到曾为知贡举出身的祖父,竟然会写这种东西。
双喜认识的字不多,可即使是这样也能看出眼前这摞书稿写的好像是一些类似话本的东西。
“季老爷子怎么会送这种东西过来?”双喜笑道,“难道是专门送来给姑娘解闷的吗?”
魏朱才不管这两人,他一页页的翻看着手上的书稿,将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粗略浏览而过。
虽然季老爷子已经足够努力,但是比起后世那些大胆直白的故事来说,眼前这些书稿还是要含蓄不少。
不过这也已经够了。
魏朱把书稿放回箱子里,“双喜,你最近几天就住在白釉这里,我有事要和季归年出去一趟,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两月,若是有什么急事,你就去书坊找我。”
魏朱说着封好箱子跳上马车,跟双喜叮嘱一声就与季归年驾马离去。
一路上季归年欲言又止,可是话到嘴边又让他生生忍住。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魏朱做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如果是关于这些书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东西是我拜托你祖父写的。”
当季归年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能够隐隐猜到里面的关联。
他只是有些吃惊,魏朱是怎么说服自己祖父的。
“祖父一直教我为人之本,四书五经,在我印象里,他十分刻板而固执,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季归年说着一笑,“不过我差点忘了,或许根本不需要知道你是怎么做的,因为你是魏朱啊。”
永远无所不能的魏朱。
“别这么说!我可啥都没做!”
魏朱才不认为,这功劳是自己的。
“我就是有几天老是做噩梦,然后就把这些噩梦跟你祖父说了一下,谁知道他大受启发。然后我又觉得他说的那些有利可图,所以我俩一拍即合。”
魏朱一时感慨,“我与季祖父才是那伯牙子期相见恨晚。”
季归年眼皮一跳。
伯牙子期?
相见恨晚?
如果他没猜错,魏朱应该是在他和老陈从京城收购书房回来后,才萌生了写书的念头。
魏朱满脑子坏主意,但是却苦于写不出来,所以只能去找自家祖父代笔。
所谓的相见恨晚,不过是早有预谋。
而且按照他对魏朱的了解,促使她这么热情的,也就只有钱而已。
不过季归年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
他刚刚虽然只是草草看了两页,但是对于大体的故事走向已经有了一个简略的猜想。
“现在朝廷控书严格,只有一些诗集才被人们广为接受,这种神怪话本,刊印出来真的会有人看吗?”
我堂堂上下5000年,积淀出来的超级瑰宝会没有人看!
开玩笑的吧。
魏朱一本正经,“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活书坊而已。”
魏朱痛心疾首,“身为一个爱书之士,怎么能忍心让一个看一心爱之物的书坊就这样渐渐没落,虽然这些书可能不会成功,但是却能让书坊彻底活过来。”
季归年盯着魏朱一阵怪异:这人是有多天真,会认为自己会相信她说的话。
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应该是对这些书有信心的……对吧?
171立规矩
“不知这样排列次序可否能让东家满意。”
“那种印刷的纸张,可以吗?如果还不行,这边还有其他纸张可以选择。”
“刻板速度可能有点慢,等着首批篆刻出来,可能需要一月之久……”
百十来平的小印刷作坊里季归年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被一堆他根本就没接触过的问题重重包围。
当初是他和老陈出面买下这里的,所以这里的人都以为他才是真正的东家。
反倒是那个真正的东家,一副浏览参观的模样,在作坊里东瞅瞅西看看,一会跟这边的工匠闲聊几句,一会又溜达到那边跟雕刻师傅谈谈八卦。
等到季归年被各种各样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时,魏朱与大发慈悲地站了出来。
“各位书房的老员工们,大家好,敝人就是季东家花费万金请来的书房临时掌柜。
东家还要回去,想着怎么给我们发月钱,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再缠着他了,有什么事直接过来问我就好。”
魏朱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楚,可是,正所谓店大欺客,老员工在这里做的时间长了,自然也成了这里压不住的地头蛇。
面对季归年这个东家的时候还好,一旦换上魏朱,这可就彻底的变了滋味。
尤其魏朱看上去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娃。
书坊里的老店员相视一眼,然后一个膀大腰圆脑满肠肥的汉子站了出来。
“我说这是谁家的丫头,竟然大言不惭要出任我们书房的掌柜。”
那人瓮声瓮气道,“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开吧,这里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来的地方。”
“那你呢?”魏朱笑道,“你一个欠了卖身契的,不去努力支持自家主人的决定,怎么还胳膊肘向外拐来替别人说话。”
那人脸色青了又红。
书坊不是别处,因为刻印的技术内容来自排版都有可能被别人知晓,所以,为了避免泄露,像是书坊这样重要的地方,要想工作,必须签订奴契。
如今,身为东家的季归年既然说明让魏朱当临时掌柜,那他们自然而然的要听魏朱的话。
“让我签订奴契可以,但是让我在一个女人手下干活不行!”
某个脾气暴躁的汉子一甩身上系着的围裙,对着季归年一抱拳,“东家如果真让一个女人来书坊,还请归还小人的奴契。”
季归年也是被这人逗笑了,你惹恼了掌柜,却让一个小帮工给你做主,这都是个什么名场面。
季归年看着魏朱默不作声:都是你惹出来的,你看着办吧。
“东家咱们这书坊可是正经营生,做不来那欺行霸市的事了,既然这位想要会身契,那您还是痛快点给他吧。”
“也好。”季归年点头道,“既然你想走,那我就不留你了。”
季归年问了那人名字,然后在自己带来的契薄里,找出这人的名字,撕下来交给他。
“去账房多领一个月的银子,你可以走了。”
员工辞退,可以多领一个月的例银,这是在青云居就有的规矩。
季归年见怪不怪,后面一行人却像见了鬼一样。
主动请辞的人,主人家大发慈悲,能把身契还给你就不错了,竟然还多给一个月的工钱。
他们这个新换的东家,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不知还有哪位想走?”魏朱大声喊到,“若是想走,就趁着东家在这里一个个的都麻利些,免得以后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天天在我面前哼哼唧唧。”
“老子刷了一辈子油墨,还没吭上过一声,你这小丫头片子别在这里欺人太甚!”
那个胖大汉,掐着腰指着魏朱破口大骂。
魏朱看着这人冷笑,“我还真就欺人太甚了”。
魏朱小手一挥,“给他身契,让他滚蛋。”
季归年撕下早就找到身契递过去,“去账房吧。”
那汉子看着递过来的身契,胖脸通红,他干了一辈子的书坊,却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这么轻而易举开除掉。
“东、东家。”胖大汉诺诺的看着季归年,盼望着能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机会。
可是季归年却无能为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要听她的,更何况你。”
胖汉子骤然明了:原来眼前这人不是空降过来的小丫头片子,而是老板娘!
“老板娘我错了!”那胖汉子不知道领悟到了什么,转头就对着魏朱跪下了。
“有人在书坊呆了五年有余,还请老板娘看在书坊用人之际,不要让小的离开。”
虽然不明白这胖汉子是怎么领悟“老板娘”一事,但是对于向着自己靠近的人,那魏朱绝对是春风化雨一般温柔。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喜欢你识时务的样子。”魏朱道,“既然你已经在书坊干了五年,那从今天起,你每从书坊多干一年,就可以每月多领半吊钱。”
“喂,你现在月钱多少?”
胖汉子被这泼天惊喜砸的找不到北,“啊?我……每月一两半吊银钱。”
“那你的月钱从今天起,就是每月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胖汉子愣在地上,一月就挣了以前三月的月钱!他这不是在做梦吧!
“你们也是一样。”魏朱看着胖汉子身后的人说到,“不想干现在就滚蛋,想干的,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一面是离开这里,无所依靠。
一面是留在这里,钱途无量。
书坊员工面面相觑,然后对着魏朱齐齐行礼。
“书坊上下见过临时掌柜!”
得到一众认可,魏朱却没有太过高兴,“看来你们这群全都是个明白的。”
“不过,有一点你们记住了唯小人与我难养也,我这人手大方,心眼却也小,从今天起:
偷奸耍滑者,开除。
徇私舞弊者,开除。
不思进取者,开除。
不服管教者,开除。
还有,请你们记住最重要的一条……”
魏朱眯着眼睛在眼前这群人脸上,一一看过。
“任何泄露书坊秘密者,杀无赦。”
威慑十足的声音听得众人心里一阵心惊,不过就是一个闺阁姑娘怎么如此杀气,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胖汉子干笑:“呵呵,姑娘真爱开玩笑。”
魏朱回以一笑,“抱歉,我从不开玩笑……”
172去孔府上学吧!
季归年干咳两声,示意这种“杀无赦”的言论,太过骇人。
魏朱可没这顾虑,“你们的身契在我手上,如果我去县衙状告你们背主,按照律法五十大板下,你们很难活命,如果我再用上点银子打点下,你们可能连二十下都撑不过。”
魏朱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震慑人心。
“我这人喜欢什么话都明着来说,但是这不代表我做事也都明着来干。
在我这里你们记住了,用心做了我钱多的是,但是你们要是敢敷衍了事,我也有的是办法等着你们。”
整个作坊鸦雀无声,气氛低迷到无以复加。
“好了。”魏朱言语轻快道,“现在谁能告诉我,我们这里排版最快的师傅是哪位?”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有位系着围裙的师傅走了出来,“书坊排版一直都是我做的。”
那师傅不谦不卑道,“不知掌柜可有其他安排?”
“你最快排版是多长时间?”
“那需要看雕刻师傅的速度。”那人回道,“一面版面大约用时2到3天,如果字数细小,用的时间还要更长。”
“是雕刻整块版面吗?”
“是。”
魏朱皱眉,“怎么会这么慢?”难道这个时候还没有活字印刷术?
魏朱先是皱眉,复又惊喜,如果这个时代还没有活字印刷术,那是不是说自己又一次占了先机。
要知道,那可是四大发明之一啊。
魏朱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她这种凝眉沉思,然后痴痴笑笑,看的季归年还以为她疯了。
魏朱脚步一停,双拳紧握,眼中光亮熊熊燃烧。
“天意啊!这一切都是天意!”
“你叫什么?”魏朱问向那个排版师傅。
“小的名叫郑安。”郑安接着回到,“小的从学徒时就在书坊,算起来已经十年有余。”
即是元老,又是骨干,履历长,经验多,这人或许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不过这活字印刷术也是个好东西,虽然后期可以推广出去,但是前期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你过来。”
魏朱对着那个人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那人犹豫了一下,都到魏朱身边,“掌柜,有话请说。”
魏朱拿出了季老爷子的书稿,“这样一本书,你觉得多长时间能够装订成册?”
郑安估量了一下字数。
“至少也要三五月。”郑安道,“就这还要在雕刻师昼夜不停赶工的情况下。”
三五月才出一册,按照魏朱未来的估算,这实在是太慢了。
魏朱想了下,“郑师傅,我这里有一个方法可以大大提高印刷的速度,不过这事儿十分隐秘,你必须除之以外,不得让其他人知晓。”
郑安眼中闪过凝重,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要想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学会东西,那都是要从童工开始,每日跟着师傅端茶倒水,伺候师傅开心了,对方才有可能把一星半点的东西交给你。
魏朱上来就要把提高雕版方法告诉自己,这不得不让郑安一有顾虑。
如果他在魏朱这里学到了这种极其隐秘的东西,那他势必一辈子都要为魏朱效命,因为主人家是不会让外人知道这种隐秘的。
如果自己有一天想走的话,恐怕那下场十分惨烈。
魏朱不明白郑安的顾虑,因为两人之间隔了数千年的差距。
“小的愿意学习。”
郑安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如此回到。
虽然他能想到以后自己可能面对的,但是排版排了一辈子的他,真的很想学习到魏朱的方法。
于是魏朱就对着郑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起来,郑安先是惊讶,而后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还以为对方教他的只是一两个小技巧,没想到却是彻底颠覆以往印刷的新模式。
他已经能够想到,如果这种方法被世人知晓,将会掀起多么大的波澜。
如果魏朱不外授这种方法,那她不论去哪个书坊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他倒是已经能够了解身为东家的季归年,为什么世事俱听魏朱吩咐了。
(虽然他猜的并不对)
“魏师傅。”郑安后退一步,突然对着魏朱行了一记大礼,“倾囊相授之恩小的没齿难忘,以后若有能用上的地方,情管吩咐。”
一旁的季归年无奈笑笑,他就知道,不论在哪里,不论面对的是多么难以控制的场面,只要是魏朱的话,就一定可以。
“既然如此,那我的书就托付给郑师傅了。”魏朱道,“虽然前期可能会繁琐一点,但是这一点能大大加快我们印制的速度。”
郑安看了看书稿,“这些书稿可以分成五册,不知掌柜首册准备要印多少册?”
“一般的纸张装订一千册,中等纸张五百册,上等纸张一百册册,另外请雕工师傅根据内容,在中等放入插画五张,上等放入十张。”
“五卷书籍供一千六百册,如果装订完成的话,大约需要四个月……”
“不不不。”魏朱轻摇手指,“这只不过是第一册的数量。”
郑安震惊,“单单一册书籍就这么多的数量,那要是五卷加起来,岂不是……”
郑安担忧,“毕竟才刚刚印制,还不知道反响如何?这样……会不会太多了些?”
“无事。”魏朱却十分大度,“你印刷就是,后面这些书的销售问题,是我这个掌柜的事。”
“不过这些书稿,你一定要保存好了。”魏朱道,“除你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这种将珍贵东西郑重托付的仪式感,让郑安心里一阵滚烫。
如此珍贵的书稿,即使魏朱不说,郑安也会拼了命保护好。
“郑安定然不辱使命!”
“孺子可教也。”魏朱拍拍郑安的肩膀,看着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带着书坊的其他人印刷去了。
季归年道,“你第一册就印这么多,不怕到时候卖不出去砸手里吗?”
魏朱一扬下巴,“你见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生意。”
对于这种铁打的事实,季归年从不分辨,“我还以为你要把这书坊改建成第二个青云居。”
季归年失笑。
也是,这里是京城,不是陵阳那种小地方,青云居怎能搬到这里来。
魏朱神色古怪的看着青云居,好像忘记跟他说,她已经再建着这件事了。
不过,还是等着揭彩的那一天再说吧,季归年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春试。
“你觉得京中谁的学问最好?”
季归年不知道魏朱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三朝帝师,太傅孔家。”说起孔曾一家,季归年心向往之。
“即是如此,你觉得去他府上求学怎么样?”
173入住孔府
去孔府求学!
那可是三朝帝师!是太傅!是太子的老师!魏朱竟然让他一个侥幸获得豁免的罪臣后人去求学!
季归年也不知道是魏朱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上门讨教或许可以,只是现在……”季归年苦笑,“恐怕我连去扣门的资格都没有吧。”
“你确实没有资格。”
魏朱同意的点点头。
“而且孔曾那老东西,估计也不会答应为你教学。”
毕竟人家教的是太子,逼格在那里放着。
不过他有张良计,魏朱也有过墙梯,明着来不行,暗地里总可以了吧?
所以当魏朱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扣响孔府府门的时候,季归年心里是崩溃的。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当然!”一身男装的魏朱回的干脆。
季归年转头要走,却被魏朱提着裤子伸腿拦下,“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人家应门都还没过来呢?”
“我们这样不好,对吧?”季归年打算好好跟他这位东家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要点脸”。
但偏偏眼前这个是位不要脸的主户。
“他家嫡子长孙来我家做事,我说什么了吗?现在不过是礼尚往来,咱们去他家里住几天,孔最也在温习功课,准备春试,咱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难道不好吗?”
“……”
季归年:没想到你是这么认真,这么好学的魏朱。
门房很快过来,见门外大包小包的魏朱和季归年,门房也是一愣。
每天等着排队进孔府拜见的人不计其数,像维修这种还真不大多。
“两位找错地方了吧?”门房指指头上的匾额,三朝帝师这四个大字还是仙帝亲笔所书。
看着这四个字,门房都觉得鱼有荣焉。
“两位了看清楚了,这可是孔府!”
“对呀,我们找的就是孔府。”魏朱指着那匾额,“你们府上是不是有个叫孔最的?他当初走投无路时,借了我好多银子,谁知道家门不幸,几天前,我们那边下了场暴雪,大雪压的房倒屋塌。
家里好不容易掏空家底把房子修好,谁知道竟然又遭了土匪,如今我父母双亡,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下只能来见你们那个孔最,要回银子。”
门房嘴巴大张:他堂堂孔府嫡长子,竟然会为另一人借钱?
“你们大概是遇见骗子了吧?”门房不确定说到,“我家少爷怎么可能会借你钱?”
“你们是不是不想还!”
魏朱咄咄逼人道,“我这里可是很有这借据,你们要是再推脱,我就到县衙告你们去!”
魏朱说着推开眼前这个挡路的门房,“孔最!孔最!你在哪!你的债主让你来还钱啦!”
季归年摸摸捂住了脸,在天下师表孔府这里,魏朱泼皮无赖一样大喊大叫,真是……真是……
又唐突,又莫名其妙的爽。
魏朱的声音惊动了在花园里逗弄画眉的妇人,她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侧首,露出了一张颇有些圆润的侧脸来。
这妇人不过三十,生的很是眉清目秀,再加上她眉心一点红痣,看上去就像位慈眉善目的菩萨。
尤其是她此刻站在花丛里,逗弄画眉鸟的样子,完美的就像画卷一样。
可是魏朱鬼吼鬼叫的声音,惊跑了跳动的画眉,那妇人摸着肚子揉着酸涩的后腰,慢慢的转过身。
“去看看前门为何这样吵闹?”
“是,夫人。”几个婢女应声之后快速向着传来声音的地方跑去,不一会就带回了消息。
“你说来的这两个人是来向孔最讨钱的?”
“回禀夫人确实如此。”其中一个婢女回答,“也正是因为这个门房不让他进,所以就在门口那里吵起来了。”
那小婢女犹豫了会,“夫人要过去看看吗?”
“放肆!”
孔夫人还没说话,一旁的管事就开口斥责起来,“夫人身怀六甲,生产在即,这种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东西,怎么值得夫人如此冒险!”
女管事说着就要惩罚,小婢女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求饶。
“好了。”孔夫人声音柔柔,“好奇的是我,你怎么去惩罚她。”
孔夫人对着那小婢女道,“我确实好奇,想过去看看,不过我身子不方便。孔最那孩子还小,为了避免他被有居心的人缠上,你去看看老爷在不在,将没钱的事与他说了,如何处理,听老爷的吧。”
小婢女连忙应是,敢去通报,一旁的女管事看的暗暗摇头,“夫人您就是太过仁善了,您现在贵为一府主母,若是不拿出些派头来,怎么能镇住这些不用心的下人。”
女管事欲言又止,“还有,这个孔公子是那等外室生的,是要以后跟您肚子里的小公子争的,您对他那么上心做什么,还不如让他被人蒙骗了去。”
孔夫人望着远处低声应着,“你看,那只鸟儿飞回来了。”
孔夫人看着飞回来的画眉,轻柔一笑,将手上的秕谷递上去喂食。
女管事无奈的叹息,她的夫人就是太仁善了,以后她更要多多费心了。
“你说什么!”
孔最笔杆子都差点没握牢。
他会欠钱?他能欠谁的钱!
忽然孔最想起一人来,该不会是……
孔最毛笔一丢提起衣摆就往前跑直懵,他家少爷这是借了多少钱啊,竟然害怕成这样。
孔最跑的气喘吁吁,却看着蹲在门槛上耍无赖的身影粲然一笑。
“你来了!”孔最脸红扑扑的,“你不是在魏……怎么来这里了?”
“季归年回来了,他打算参加今年春试,你不是也要参加吗,我寻思着你们正好做个伴。”
魏朱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进,“巧了,我这两天不是也没事嘛,就想着跟他一块来你这里住两天,就当度假了。”
孔最对着季归年随意一点头,拉着魏朱就往里走,“我刚才一听底下的人通报就知道是你,你来的正好,我带你去府里转转!”
门房懵了,这发展不对呀啊。
“少爷!这人……”
“是我的朋友过来找我,你去把东西安置一下,就放我院里东边的厢房。”
孔最脚步一顿,脸颊爆红,“你跟我住一个院里,可、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别嫌我烦就行。”
“不烦。”
孔最像只偷腥的猫,抿着嘴悄眯眯一笑,“一点都不烦。”
174温柔为刀
孔最还没开始带着魏朱在孔府溜达,迎头就见孔曾走来。
“见过父亲。”孔最有些慌乱的想把魏朱挡住,但显然孔曾早已经看见魏朱。
“是你。”
对于魏朱,孔曾印象深刻,要知道这位太子妃还是他自己前去陵阳带回来的。
孔曾双眉紧锁,他没想到本应该呆在魏府待嫁的“准太子妃”,竟然会穿着男装出现在自己府上。
“听大理寺卿说,你脸上生了毒疮,现在看你似乎安然无恙。”
被当场揭穿的魏朱,毫无悔意,“生了毒疮的是魏府长女魏朱,小的乃是孔最故友陵阳魏无双,此次上京乃是为了参加春试。”
魏朱似模像样的对着孔曾行了一记男子礼,“学生见过孔太傅,久仰恐太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孔太傅:“……”
换个假名字,换个假身份,就想糊弄过去。
“胡闹!”孔曾严厉非常,“此事我会通知大理寺卿,等会你就随他一起回去吧。”
“不行的呦。”魏朱一把揽住孔最的脖子,“我这次来可是来投奔孔公子的,跟孔太傅你可没什么关系。”
被魏朱揽住的孔最,简直比鹌鹑抖得还厉害,这可是当着自家老爹的面……
孔最敏捷按下那只揽住自己的胳膊,求生欲爆棚的看着孔曾,他家父亲额上青筋鼓绽,显然气的不清。
“这里面……我可以解释的……”
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前经历了什么,竟然怕孔曾到这种地步。
魏朱隐在袖中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孔最的手,贴近孔最耳边小声道,“你打算解释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孔最小脸通红:你还打算干什么。
魏朱笑笑,她就喜欢孔最这小兔子一样惴惴不安的表情,总是忍不住让人想掐两把。
“咳咳。”季归年咳嗽两声,示意两人这时间地点不适合打情骂俏。
魏朱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心道,“等没人了,再蹂躏这小白胖子。”
孔曾气个半死,自从上次,魏朱就对他旁若无人一样宣誓她对孔最的主导权,现如今更是耳鬓厮磨有伤风化,他好好的孔府嫡长子,脸红心跳,春心荡漾的像什么样子!
“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我过来!”
“为什么一定要过去?”魏朱笑道,“我一没有断袖之好,二没有龙阳之癖,学生与孔兄如阳春白雪一般光明磊落,为何太傅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当然是怕你胡来,毁了孔最!”
可是这样的话孔曾说不出来。
“你要知道你的身份!”
魏朱心说:屁的身份,就因为这个,自己天天跟鼹鼠一样见不得光,(不过她一点不讨厌就是了)。不过,魏朱也知道孔曾也是为了孔最好。
魏朱无奈叹气,再三强调,“旧友魏无双跟孔最是没什么的。但如果你让旁人来接我,这准太子妃魏朱和孔府嫡长子有没有什么我可就不保证了。”
“你威胁我。”
孔曾火冒三丈,这已经不是魏朱第一次威胁他。
“不,不,不,就冲您是孔最父亲这一点我也不会威胁你,这只是我对伯父一个小小的善意提醒。”
魏朱说着就要拽孔最往前走,不知想到什么又转过头来,“学生要在孔府小住一段时间,日期不定,太傅贵人事忙,学生先在这里谢太傅收留之恩了。”
孔太傅双拳紧攥,他现在特别想揍人!
“哼!”
孔曾冷哼一声,甩袖要走,却在路过季归年时停下。
“你……”
“学生见过太傅。”季归年乖巧行礼,谦逊非常。
孔曾觉得这人熟悉,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自己在哪里见过。
他略略点头还礼,然后大步离开。
季归年唇线紧抿,孔曾应该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吧,毕竟季家早已经在京城除名多年。
只是一旦想到这种现状,他就觉得心里闷沉的厉害。
不过好在,他现在有机会可以改变这种状况。
季归年暗暗垂头,他一定要让季家名号再次在京城响彻。
“你说那个要债的住进了孔府!”孔夫人身边的女管事声音挑起,即使是隔的老远的孔夫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孔夫人安静插花,对呐,声音浑然不顾。
“不是让你过去通知老爷吗,难道老爷没有惩责孔少爷!”
婢女小声道,“听说老爷是过去了的,只是不知怎的,并没有责罚大少爷,甚至……”
“甚至什么,还不快说!”
婢女结结巴巴,“甚至还应允了住进孔府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女管事不明白,为什么事情跟她想的不一样,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欠下了大笔银两,不动用家法惩罚孔最不学无术也就罢了,怎么还允许在讨债这种不入流的人住进孔府。
“真是胡来,也不知道老爷到底是怎么了!”女管事忍不住抱怨,“夫人生产在即,这会把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带进府里,万一对孔府包藏祸心……”
女管事急得团团转,“不行,我得去找老爷去!”
“回来。”
孔夫人声色柔柔的一句话,就把急得上火的女管事给安抚下来,“这事既然是老杨安排的,我们就不能过问。”
“可是现在不一样。”女管事忧心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万一是那位故意找人来对付夫人您和肚子里的小公子,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女管事又忍不住埋怨,“也不知道这孔府人怎么想的,不是说好了把他送走,这才刚几个月人就自己接回来了。”
女管事看着孔夫人,“要夫人你也就是耳根子软,你就应该挺着肚子去孔老太爷那里讨个说法,这早就订好的事情,怎么能中途说改就改!”
“我相信老爷的决定。”
孔夫人声音淡淡,语气却坚决非常,“还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有些话即使是你也不能说。”
孔夫人顿了顿,“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现在生产在即确实也需要人来帮我,这样吧。”
孔夫人道,“你回一趟我母亲那里,让她寻几个妥帖些的稳婆过来。”
175湖上怨恨
“夫人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我若是走了,您有其他事吩咐怎么办?”
女管事道,“还是派旁的人去跑腿吧。”
“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孔夫人笑看着女管事,“记得只报喜不报忧,孔府里的事一丁点都不能告诉母亲。”
女管事心里忿忿:夫人在孔府受了这么多的罪,还不让自己回去告诉夫人娘家,以前也就算了,现在私生子跑回来争夺属于小少爷的东西,她怎么能放任自流。
“夫人放心吧,这边的事,我一定一句、都不、告诉、老夫人!”
女管事说着没敢耽搁,简单的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就准备坐车回孔夫人的娘家,可是她这刚出内院,就看见孔最跟着其他两位身量不大的公子,正在围着湖边闲逛。
女管事恨恨的咬着指甲,就是这么一个外室生的东西,都已经被撵出去了,竟然胆敢擅自回来,妄想侵占属于小少爷的家业。
夫人心善不计较,可她,却不是。
看着停靠在湖边的木舟,女管事计上心来。
孔府几百年的底蕴,目光所及之处介是底蕴与时间沉淀下来的精致美景。
就连湖边枯萎的芦苇,在寒风中也看上去别有韵味。
魏朱看的满意,孔最陪的开心,魏朱能来真是太好了。
因为魏朱被赐婚太子妃,为了不累及她的声誉,自己甚至不能上门拜访。
前几天听说她脸上生了毒疮,还十分担心,没成想她竟然来了。
孔最心里像是藏了一块糖,此刻糖果融化,让他甜的冒泡。
“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魏朱伸手去摸孔最的额头,“摸着不烫,你可是其他地方不舒服?”
“没、我没事!”孔最歪头躲开,见一旁的季归年不不注意,孔最小声道,“季归年来这里是为了春试,你又为什么要来孔府?”
魏朱故意卖关子,“想听真话?”
孔最重重点头,“想!”
魏朱对他神秘的招招手,“那你靠近点,我悄悄给你说。”
孔最不疑有他,刚一靠近就被魏朱给捏住了脸颊肉。
“咩哈哈,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折磨你!”
孔最挣扎反抗,魏朱阻止镇压,孔最好不容易逃来,魏朱立马闹着追上。
看着两个完全小孩子一样大的人季归年无奈的摇摇头。
“奴婢见过公子。”
孔最正跟魏朱打闹,突然听到一声突兀的声音传来,孔最立马端正衣冠,又恢复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他神情倨傲,对着行礼的管事点点头,正想带离远一点,那女管事却对着他再次开口。
“刚才看见公子正在跟挚友同游,走了这半天应该累了吧?”女管事指着一边的湖道,“现在天气已经暖了,湖水上的冰也都化了,少爷若是无聊,可以乘船去湖上转转。”
那女管事说着笑死,“这时候的湖面空旷沁凉,是处游玩的好地方。”
孔最看看旁边的湖面,泛舟湖上,想想还是挺不错的,尤其在木船狭小,一条船上也只能坐一两人,那他岂不是可以和魏朱坐在一条船上。
孔最有点心动,勉强却神情不改,“我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这时候适合游湖吗?”
女管事是笑着赔罪,“是小的多嘴了,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孔最对她摆摆手,“看你背着包袱,想来应该是要回家,赶紧走吧,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虽然很想看看孔最有没有按照自己设想的下场发生,但是此时此刻女管事也知道现在不是留在这里的时候。
女管事默默退下,快要出外院门时,还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孔最三人。
她微微一笑,“别怪我心狠,要怨就怨你不应该生在孔府。”
孔最撸起袖子去拽栈道旁边的小船,船一靠过来他就率先要跳上去。
魏朱一看这动作,当即手疾,拽住孔最。
“别忙。”
魏朱拉住孔最,正色道,“你以前玩过这个吗?竟然就这样上船,你以为你是铁掌水上漂吗!”
魏朱拉住孔最的手,“我这边拉着你,你那边慢慢的坐下去。”
“这样行吗?”孔最翘着脚尖小天鹅一样,慢慢的,把整个身子挪到小船上去。
小船刚上去时没有平衡,在水面上摇摇晃晃,船一晃,孔最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
“这全是我家的胡适我家的,你觉得我可能是第一次玩吗!”
孔最脸色煞白,胃也抽搐的厉害,不过他就是被水淹死,也不承认自己是第一次坐船这种东西。
见孔最坐好,魏朱也忍不住坐了过去。
“季归年,你快过来,咱们一块去湖上玩。”
魏朱对着季归年招手。
季归年却看着小船上,两人给自己留出来的狭小空间,以及看天看地,那里都看,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孔最。
“还是不用了,旁边不是还有一条小船吗?我坐那个就可以了。”
不过就是坐船的问题,魏朱并没有纠结多久,他握着船桨,轻轻摇动,眼前带着两人的木船,向着宽阔的湖面慢慢划了过去。
天还是很冷的,湖水里甚至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碎冰,冰块在湖水里浮浮沉沉的样子像起了加冰的“冰阔乐”。
魏朱舔舔嘴唇,她现在真的超级无敌想喝可乐,这个传说中的快乐肥宅水,满大街都是的时候,你对他不屑一顾,满大街一个没有的时候,你又特别想要得到他。
“要是有鱼竿就好了。”孔最突然道,“那样我们就能在湖上垂钓了,我记得这湖里有不少品种贵重的鱼,以前祖父就常常在这里钓鱼。”
早知道来湖上就带着鱼竿了。
孔最的失落看的魏朱哭笑不得,“你遗憾什么,我又不是只在你这里呆一天,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过来垂钓,到时候一条红烧,一条清蒸,一条炖汤,没准还能汆个酸菜的吃一吃”。
孔最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这种花前月下的时刻,怎么对方满脑子都是吃的?
孔最正想笑魏朱两句,突然觉得鞋底一凉,他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何时已经湿了。
“哪来的水?”
孔最低头去看却发现木船底下,不知何时漏了个洞……
176孔最之怒
“这船是坏的!”
魏朱连忙看向另一条船。
“季归年。”魏朱大声道,“我们的船坏了,能把你的船划过来接我们一下吗!”
船竟然在这个时候坏了?
现在季归年已经离开岸边十数米选,而魏朱孔最更是划到了湖心。
这个距离,必须赶快过去。
船桨刚划出两三米远,季归年就暗暗叫糟,原来她现在坐着的这条船竟然也是坏的。
虽不至于一个劲的进水,但是船体边角位置也已经开始往里面渗水。
季归年将船划快些,他的船问题还小,可是孔最那船里,水面都要没过脚腕了。
“我的船也漏水了,不过不是太过严重。”季归年大声道,“你们两个划快点!我尽量赶过去!”
竟然这么巧合?!
魏朱眉头紧皱,这船放下两人本来就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季归年现在过来接他们两人,再加上对方的船也已经漏水……
魏朱思绪万千,却也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魏朱在船上站起,这里距离岸边至少也有三四十米的距离。
不能等了,再这么下去,谁都糟糕!
“孔最,你会泳游吗!”
“会、会一点。”
“会还是不会!”
“我只在浴桶里试过。”
孔最欲哭无泪,他的泳游技术还只停留在憋气扑通水的境界。
船里的水已经漫到脚腕,孔最用手捧水往外泼,寒冬腊月的天,手一碰到冰水,简直凉的抽筋。
“魏朱,我们会淹死吗!”
魏朱没有应声,孔最抬头去看,就见魏朱已经在解最外层的棉衣。
“你要做什么!”
被水染的冰凉的手伸手去拉魏朱的手腕,可是魏朱却早已经深吸一口气,率先一步扎进湖水里。
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水,魏朱身上还有伤……
那一刻,孔最浑身冰凉。
“魏朱!”
孔最慌乱的跑向魏朱落水的地方,可是幽深的水面底下,不见魏朱踪影。
孔最几乎想也没想就要往下跳,季归年阻拦不及直接将手上的船桨砸过来!
“你冷静点!她既然跳下,就定然是没事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孔最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她身上还有伤,这么跳下去会死的。”
“你才会死。”魏朱从水面底下冒上头来,黝黑的发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脸上,衬着她苍白过分的皮肤看上去活像只索命的女鬼。
“我拉你上来。”孔最趴在船上对着魏朱伸手,因为身子压的太低,大半截衣袖浸泡在水里。
“你这笨蛋,我要是现在上去,刚才又何必跳下来!”
“赶紧坐好!”
魏朱不耐的敲敲小船,“你在乱动,这船真就翻了。”
“费什么话。”魏朱怒到,“赶紧坐好,若是船翻了,对着我砸下来,我估计直接就在这里躺尸了!”
孔最立马端正坐好,只是那眼珠子却还是紧紧盯着魏朱一眼不眨。
“魏朱。”孔最可怜巴巴的看着魏朱,“我拉你上来好不好,我可以下去水里泡着。”
“别跟我说话!”肩膀后面的绷带被水浸透,还没好利索的肩膀被冰水一泡,这滋味简直了。
魏朱咬牙忍着,使劲划动腿脚推着小船游向季归年的方向。
“魏朱……”
孔最心情复杂,竟然趴在船头看着魏朱哭的稀里哗啦,魏朱看的又好气又好笑,“你又不是女人,哭成这样丑死了。”
“我也不想的。”孔最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可是我忍不住……”
“魏朱。”孔最握住那只扣在船头推船前行的手,“等我回去,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好不好。”
魏朱没忍住噗嗤一下笑死,这笑牵动她身上的伤,疼得她一阵呲牙咧嘴,
“行啊,用钱买通我,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看来你今年春试我不用担心了。”
孔最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两只小船轻轻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快过来!”季归年对着孔最伸出船桨,让他抓着过来。
“你怎么样!”季归年看向水里的魏朱,“还能撑住吗!”
事实上很不好。
魏朱这俱身体太弱,更不用说还带着伤,若不是有船可以扒着,魏朱兴许这会儿已经沉底了。
“还行吧。”魏朱勉强笑笑,握住季归年伸出来的船桨,借着这只船桨靠在了季归年的船后。
“我是推不动了,你俩赶紧划吧,这艘船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希望能撑到岸边吧。”
“魏朱你没事吧。”孔最也知道自己哭的难看,可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能一边把船桨划得飞快,一边克制自己不去看此时的魏朱。
可是后一条他根本做不到,就像他无法控制这会拼命往下掉的眼泪一样。
魏朱很想告诉孔最,不过是泡在水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她以前经历的这连九牛一毛的毛都算不上。
可是她太累了,尤其是肩膀好像被牛踢子来回踩了八百遍一样,微微一动撕心裂肺。
魏朱偷偷吸口冷气,借着水声再缓缓呼出去,她控制的微妙,却也没想到这一举一动都落在那双一直注视她的眼睛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还能保持神志清明的魏朱,意识慢慢扩散,她紧紧的抓着小船,却难以抵挡黑暗来袭。
小船终于快要靠岸,孔最直接跳进及腰的冰水里,抱起魏朱就往岸边跑去。
孔最一脚踹开院门,“人哪!还不快给我去找大夫!”
院里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孔最这样。
“少爷身上怎么湿了?”有下人殷勤的迎上来,“少爷快先跟我回去换衣服吧,若是被老爷看到您这个样子,他又该不高兴了!”
孔府下人永远都是这样,嘴上对你好,却又丝毫不把你放在眼里。
如果是以前,孔最还觉得根本无所谓,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的魏朱浑身冰凉,牙关紧闭,他怕,怕的浑身发抖。
“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孔最直接一腿上去,将围过来的下人踢出很远。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们不愿意明白!”
孔最环视一周,眼中怒火犹如实质。
“我再说一次,我要大夫,如果你们做不到,我这院可留不得你们!”
177弱者
下人们四散而开,单单那准备出院门寻医的,就差点堵在门口。
“快让他们回来!”季归年道,“魏朱身份特殊,寻常医者不能过来为她诊病。”
“没事的。”
孔最将最厚的被子裹在魏朱身上,“如果有人不安分,我会让他乖乖闭嘴的。”
季归年惊讶的看着那个守在床前的背影,短短一刻的时间,眼前的孔最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还是趴在船头对着魏朱,眼泪不能自持的孔最吗?
隐忍,愤怒,自持,压抑。
眼前的孔最就像是座岩浆翻滚的火山,那怕内部滚烫肆虐,外表看上去依旧平静。
可是任谁都知道,这喷涌在既,只是一根线强压在爆发边缘,而这线就是魏朱。
季归年突然有些担忧,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担忧从何而来。
“季归年,你能出去帮忙叫个婢女进来吗?魏朱身上湿透了,让她们带着衣裳过来。”
季归年低声应了,开门出去前担忧的回头,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掩上房门出去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他和魏朱两个。
其实刚才孔最说了谎。
魏朱是女人这件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虽然是孔家的府邸,但是在孔家能被信任的下人,于他来说一个没有。
所以,换衣服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来。
孔最的手紧张的发颤,他所学过的一切经文典籍,史家名卷都在训斥他自己所要做的是不溶于理义道德之事。
毕竟有些事只能夫妻来做。
而魏朱,现在是准太子妃。
可是魏朱也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
孔最看了眼身后关着的门,放下了拨步床上的帷帐……
李太医实在是觉得自己寿元无多了,刚把魏朱这个夭寿的丢给自家徒弟,转头这人就又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比起前两次的无病呻吟这一次的她显然要病重很多。
李太医这脉越诊,神情越凝重,他诊了许久,然后收回了诊脉的手。
“她怎么样?”孔最双眼泛着血丝紧紧的看着李太医。
“情况不是太好。”李太医如实道,“她身上本就有伤,本来这汤应该被他养的七七八八,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伤口反复撕裂愈合,已经在肌理之下留下病根,这次她寒冬落水,这个还能躺在这里,已经是奇迹。”
孔最在熙随着李太医的话,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那她现在……”
“他本来就畏寒,现在寒疾入体若想根治不易。”
李太医沉思到,“还有一事,我觉得要给你好好说说,她毕竟是女子,如果寒气不根除,以后子嗣难免有碍……或许,一生无子。”
未来的太子妃,若是不能生孩子……
李太医暗暗摇头,若是那样,道还不如直接就死在这湖水下。
如果不是需要李太医给魏朱看病,孔最特想把李太医摇来晃去的那颗脑袋给扭下来。
“太子刚才只说不易,不是没办法,对吧?”
孔最满含期待的小眼神看的李太医暗暗称奇,若是他没记错,这魏朱是要嫁给太子的吧。
怎么似乎这个孔府少爷,看着也有那么点意思。
“李太医?”
孔最叫回明显出神的李太医,“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你说什么?”
“我说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她治好!”
“这个老夫不敢给你打包票,要知道,老夫遇见的病患里,却从没有像她一样胡闹的,这深冬的水那是一个女孩子能碰的。”
“我只能给你保证,会尽自己所能医好她。”不论是因为对方是太子妃,还是他对病人一视同仁。
李太医沉思片刻写下方子。
“我这里有一副药,你按方抓药,三碗水煎成半碗给她服下。这药方火性大,或许能把她身体里的寒气给逼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李太医有些顾虑,“只是这过程有些痛苦,她身边一定要有人守着她。”
李太医说,“以前也有像他这样的病人,喝下这药受不了撞墙自残的都有,所以一定要有人好好看,互必要时可以把她绑起来。”
让她绑魏朱?
虽然是治病,但是……“没别的办法吗?”
“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可以把绳子放在身边,到时你或许就不会于心不忍了。”
孔最:“这种药要吃多久?”
“至少……也要一个月吧。”李太医笑着拍拍孔最的肩膀,提着药箱出去了。
孔最心口闷闷的疼痛,他摸着自己的心脏,就好像那里面封了一只刺猬,刺猬左右突围,将他的心扎的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他深深地闭上了眼。
对于她的来到,他满心欢喜,可是对方却在他这里出了事,甚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种无力感……
孔最一拳砸在床沿,他实在是太弱了。
天近傍晚,婢女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
“少爷,这是刚熬好的药。”婢女端着碗往前走想要服侍魏朱吃药。
“我来吧。”孔最伸手去接药碗,谁知竟然被婢女躲过。
孔最声音沉下,“你没听到我的吩咐吗!”
“奴婢听见了。”
那婢女微微笑着,不急不徐的说到,“奴婢自然是不敢违抗少爷命令的,只是少爷,这都一整天了,你身上还穿着湿掉的衣衫,您午膳没动,晚膳也没碰,再这样下去,少爷,你的身体会垮的。”
孔最现在哪有时间担心自己?
见孔最没说话,婢女还以为是他听进了自己的建议。
“少爷,奴婢已经让厨房准备了热水,您现在就过去吧……”
孔最拧头看向这个不明就里的婢女,神色不善,“把药给我!”
那婢女被吓得一惊,帮忙把药碗送过去。
“都在这里了,少爷小心烫。”
孔最坐在床头扶住魏朱,将她靠近自己的心口,被子里的魏朱面无血色,冷的好像一块冰,露在外面的身体更是比冰还要冷上三分。
见孔最把人扶起来,小婢女正想端着药碗喂药,就见孔最自然而然的伸手把药碗接了过去。
“你下去吧。”
那婢女还想说点什么,可终究还是不敢,只得乖巧的下去了。
178一起睡
木勺舀起汤药,小心翼翼的递到魏朱唇边,陷入昏迷的人唇瓣紧闭,辛辣的药液根本喂不进去。
孔最试了几次,送到嘴边的汤药全都淌了下来,浸湿了他为魏朱刚刚换好的衣服。
“你乖一点,喝药。”
怀里的魏朱如同冰雕毫无反应。
孔最看看手上的碗,又看看脸色越来越差的魏朱,将碗里的药自己呷了一口,抬起魏朱的下巴,唇齿相贴,以唇相哺,汤药辛辣苦涩,即使毫无知觉的喂猪也不禁皱起眉头。
比起这种难以下咽的苦涩,反倒是贴在唇上的柔软好似软糕蜜糖,让她忍不住含住噬咬。
端着的汤药差点撒出,桌上的烛火跳动,映出孔最惊愕的瞳孔。
他慌忙后撤,被咬住的嘴唇却被魏朱吮出“啵”的一声。
孔最脸颊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侧脸去看,却见魏朱还在哪里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唇瓣。
这该死的家伙,即使没了意识,也还是如此“不知羞耻。”
孔最看看碗里剩下大半汤药,他怎么还好意思说魏朱。
魏朱为了救她,自己跳下冰湖,而他反倒趁着对方无知无觉,不仅亲自给他换衣,甚至还……
“孔最,你的君子德行哪?”
“真是有为主妇,这么多年来的教导。”
孔最自暴自弃,这种违背自己一直所坚持信仰的感觉,简直让人崩溃。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这崩溃之下,却又自私的生出一些小小的欢愉。
就像他现在抱着魏朱一样,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妥帖与踏实,他甚至无耻的想要让此时此刻永远定格下去。
“王菲,你平时满口仁义道德,没想到内心却这样阴暗龌龊。”
孔最看着魏朱苦笑。
“如果你其实醒着,大概要骂我禽兽不如了。”
“魏朱,你起来骂我吧,哪怕把我砍上几刀我也认了。”
孔最狠灌了一大口汤药,再次附身压了上去。
或许是喂下的汤药起了效果,孔最刚把被子给魏朱重新掖好,魏朱就打个喷嚏,抖着冷颤醒了。
“我艹艹艹,好冷。”
她在被子里缩着抱住自己的胳膊,只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个球。
“你醒了。”孔最连忙靠过去,“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不好。”魏朱身上冷的牙齿打颤,肚子里却好像刚吞了两块火炭,“我刚才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魏朱不说还好,她这一提,孔最紧张到直接说不出话。
“我……你……”孔最吧唧一下在床前跪下请罪,“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杀随你便吧。”
“对不起我?你给我吃了毒药吗!”魏朱捂住肚子满头冷汗,这种比姨妈痛还要让人崩溃的感觉,是喝了硫酸吗!
“你到底给我吃了啥!”
“是李太医开的药。”孔最慌忙靠过去,“他说这药吃完了会有点痛苦,但是你现在……难道是那药有问题!”
“魏朱,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派人把李太医找来,你再忍忍。”
孔最说着就要出去,却被魏朱一把扣住手腕,她现在待在孔府不能太过声张,既然这药是李太医开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你听我说。”魏朱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既然是李太医的药,应该是没问题的,他不是说会有些痛苦,大概就是我现在这样。”
魏朱疼得嘴直哆嗦,她这辈子是没生过孩子,不过估计生孩子也没她这么疼。
“对不起,魏朱,都是因为我。”孔最声音带了哽咽,“我不应该带你去湖上的,魏朱,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魏朱从牙齿缝挤出几个字,“幸亏是我跟你去了湖上,若是别人,估计你这会已经沉尸了。”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更对不起你,魏朱,对不起。”孔最的额头紧贴在魏朱的手上,滚烫的泪落在魏朱的手背上,沉重而愧疚。
魏朱叹了口气,她真是没有见过比孔最更能哭的男孩子。
举起的手想要给他一记暴栗,却又最终忍着疼痛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发心。
“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我可记得哪,你说要把你所有的钱都给我,别以为你哭两声,我就不问你要了。”
“都给你。”孔最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就连我以后有的,也全都给你。”
“魏朱,你快好起来吧……”
你以为我不想的吗!
魏朱刚一张嘴,破碎的闷哼,就从齿缝里冒出来。
吞进肚子里的“炭火”终于蔓延到五脏六腑,可是这并不让人温暖,而是从骨子里透着一种火辣。
就好比空腹吃了十斤辣椒,然后还把辣椒揉烂涂在了眼睛上。
原本只是热就罢了,可是四肢身体,摸上去却又一片冰凉。
这简直就是冰块里面冻爆竹,而此时这只爆竹要炸了!
“孔最。”
魏朱濒死一样气喘吁吁,外冰内爆的感觉简直要把魏朱逼疯。
她紧紧的攥着孔最的手,就像抱住最后一根拉住她理智的浮木。
“你靠近些。”
她将孔最温热的手掌贴近自己的脸颊,想要从其中找回一点属于自己的理智。
手下的皮肤凉的就像寒冰,孔最两只手掌全都贴上,想要就此温暖魏朱的身体。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魏朱胡乱的点点头,外来的温暖可以缓解那种快要逼疯人的暴躁,身体不自主的靠的更近。
这一下,简直把小半个身子探到床外,孔最腾出一只手去拉锦被,却被魏朱得势直接抱个满怀。
温软的孔最简直像张舒服的大沙发,仿佛只要靠近就能把魏朱所有的痛苦全部掩埋。
魏朱刚舒服的喟叹一声,却觉离开锦被的自己,又冷起来。
“孔最,我们上床吧。”
孔最举着两只胳膊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身体是僵的,脑袋好像也卡住了。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不愿意吗?”魏朱一脸可惜,“可我好像抱你睡啊。”
孔最结结巴巴的垂头,“你的意思是……我……你……”
“想和你一起睡的意思。”
179对胃口
孔最艰难的动了下喉结,魏朱这样说是不是因为她对自己也是……
见孔最不敢接话,魏朱就知道对方误会了,“肚子很痛,身上很冷,我不能抱你暖和吗?”
“原来是这个。”孔最舒了口气,却又在心底冒出点点失落。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
魏朱活像个狒狒,紧紧的贴在孔最的身上,孔最身上的衣衫被她碍事的挑开,两只比冰还凉的胳膊就环在孔最的腰上。
孔最浑身僵直,不敢动上一下,只把自己当一个人形抱枕,默默的提供暖气。
魏朱用脸层层脸颊下贴着的细软胸膛,少年人的皮肤简直比雪锻还要柔滑,尤其是这肉嘟嘟的感觉,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她这么一想,手真的就忍不住在对方腰际摸了两把。
僵着的孔最一不留神笑出了声。
“你别乱动。”孔最不好意思的摸摸耳朵尖,“有点痒。”
“噢。”
魏朱乖巧的应上一声,将两只胳膊火速收回,暗地里对着自己的狼爪抽了几下。
心里一万头的草泥马奔跑而过,你个蠢货,刚才到底干了啥,竟然敢对自己的好朋友伸出狼爪!
孔最看着之前被魏朱抱着的地方,没了那种快要把人冻僵的寒凉,腰侧的皮肤迅速回温,可是比起这个,他更留恋刚才那种感觉。
“那个……”孔最手足无措的,犹豫的摸摸鼻尖,他想要把之前给魏朱换衣的事情说出来,然后……奢望魏朱的原谅。
“那个、你好些了吗?”
说起这个,魏朱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估计是药劲过去了,肚子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了。
“好像好一点了。”魏朱摸摸额头,只碰到一手粘腻的冷汗,虽然疼得没有一开始那么厉害了,但是脑袋却依旧昏沉的很,她现在特别想睡上一觉,但是身上疼痛剧烈,根本无法入眠。
而整张床更是分成了南北两极,她这边好似隆冬霜降,而孔最那一边却温暖如春。
“给我唱个曲吧。”
魏朱借机贴上孔最,想要融进他的阳春三月。
只是这次没敢再把手伸进对方衣服里,虽然孔最还小,但是这种把手伸进对方衣服的行为,还是……有些不可描述。
总感觉自己会把对方带坏似的。
“你想听什么?”孔最看上去放松了一点,他稍稍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好让自己僵硬到麻木的胳膊回回血。
而魏朱这个不客气的,竟然借着这个姿势,直接枕住了他的胳膊,“就上次那个。”魏朱道,“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他还记得对方当时对他的称赞,因为这个他还特意去补记了后面忘掉的词。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孔最声音柔柔,贴着魏朱的耳朵将那唱词一一吐露,“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孔最嘴角勾起,杜丽娘感叹美景辜负,不像他,此时此刻良辰美景。
孔最低下头去看魏朱,却发现这人不知何时竟然攥着他的衣襟睡着了。
孔最看看一边的更漏,不知不觉间,从喂魏朱服药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已经后半夜了,理智告诉他,现在该离开了,可是那一丢丢的微弱声响却又从他心底角落冒出“反正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这样睡在一起了,就算再多一次也没什么。”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君子不趁人之危”。
孔最心里挣扎了下,最终还是想把自己的衣襟从魏朱手中抽出离开这个他期望已久的位置。
他今天已经够对不起魏朱,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
可是魏朱攥的比他想象中的紧,他试了两次,却都没有成功。
反倒惊扰到魏朱,让她不满的往自己怀里拱了几下。
“简直像只小狗一样。”
孔最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这句话时,眼睛有多宠溺。
算了。
孔最自暴自弃的想,就这么睡吧,只要能赶在魏朱醒来前离开就好了。
孔最打个哈欠,更深露重,他伴着魏朱沉沉睡去。
沙漏簌簌掉落,一旁的魏朱却在这分外宁静的氛围里睁开了眼。
其实她早就在孔最喂药的时候醒了,试问苦涩的中药,谁能坦然自若的咽下去,哪怕是在睡梦中。
让她惊讶的只是恪守礼教的孔最,竟然会想到用嘴这上面去。
而她最惊讶的是,自己近乎本能一样不想让对方离开。
之前是,现在也是。
魏朱舔舔嘴唇,这就让人有些玩味了,从来都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欲望,为什么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难道是因为禁欲太久的关系吗?
魏朱摸着下巴,一脸凝重,眼前的身体,年轻,细腻,是她喜欢的类型没错。
眼前的人傲娇,刻板,尊礼,偶尔还有些傻气,性格说不上有多讨喜,但却莫名的对她的胃口。
如果是以前遇到,或许她早就自我放纵一把,可是现在,这人是他的盟友,是值得信赖的伙伴,甚至魏朱把他归为自己人。
魏朱并不想在这种纯洁(大雾)的关系上,参杂上一些别的感情,但是对方似乎……
“这就有些麻烦了呀。”
魏朱看着这张安静睡着全无防备的睡脸,这眉峰怎么能这么倔强?这睫毛怎么能这么长?尤其是这小嘴,棱角分明,永远红润的像是四月的花瓣一样,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而他最喜欢的是他肉肉的脸颊,看着就想让人掐一把。
魏朱低头在那唇瓣上轻啄一口,“怎么办?你似乎也很对我的胃口。”
日上三竿,孔最却已久睡得正香,他昨晚做了一晚的美梦,虽然醒来不记得那些梦里有什么,但是却依旧让他甜的不愿醒来。
他只记得梦里有人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就像……此刻一样。
“孔最,我饿了。”
“孔最,我饿了~孔最~孔最~”
孔最从梦里惊醒,他刚才好像听到魏朱的声音了。
“孔最你醒了!”魏朱贴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披头散发的脑袋更是距离孔最不到十公分。
孔最惊骇后退差点直接摔下床。
!!!
魏朱怎么会在他的床上!
180
“死鬼~”魏朱戳着孔最的心口一脸幽怨,“昨晚还抱着人家喊小甜甜,今天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哼,负心汉本汉!”
昨晚!
昨晚!!
孔最阻滞的脑回路终于开始转动,对了,昨天魏朱落水,自己把她带回来,然后……孔最脸红的像块猪血,他……昨天!
“对、对、对不起!昨天我……”
“昨天你帮了我。”
魏朱简直笑破了肚子,“不过就是逗你玩而已当什么真,赶紧的吧,我现在肚子快饿扁了,旁的事能吃饱再说吗!”
昨天魏朱出事之后就只喝了一碗药,到现在早就五脏空空,今天一大早就是被肚子生生饿醒的,要不是体谅孔最昨天晚上,一晚没睡好,他估计早就把对方踢下床,好为自己准备早饭了。
“我这就去让下人摆饭。”
孔最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却在不知看到什么时又猛地盖回去。
孔最满头冷汗,心口发凉,“我、我的衣裳哪!”
孔最皱着一张苦瓜脸,他记得自己睡着前还是衣衫完整,怎么现在只剩下贴身的里衣。
魏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不是没穿衣服,扭扭捏捏做什么?这青天白日的我还能对你意图不轨不成?”
“我不是怕你啊,我是怕……”面对居心不良的自己,孔最实在是说不出其他场面话来。
他悄悄掀开被子一角,再次确认了下……彻底僵在当场,那拥着自己一遍遍唤着自己名字的身形……
“怎么会做这种梦。”
“怎么就能梦到魏……”竟然还是在魏朱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龌龊!无耻!德行败坏!
孔最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此死了好了。
“做什么哪?”魏朱好奇的伸头过来,待看清之时,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孔最手疾盖住,脸上羞愤欲死,“不许看啊,你个混蛋!”
“很正常的啦。”
魏朱拍着被子,对蒙在被子底下活像个王八的某人进行青春期启蒙。
“男孩子嘛,到了一定年纪都要这样的,你要正确对待……”
“闭嘴!”
孔最从被子里冒出头吼道,“你当自己是个哑巴能死啊!”
“当哑巴不能死,但是你在纠结下去,我会被活活饿死的。”魏朱揉着肚子道,“别再纠结这种事儿,这勋贵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别告诉我你就没听过这方面的事,安啦。”
孔最抬手给了魏朱一记暴栗,这个满口青楼的混蛋,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魏朱捂着自己的脑门疼得直抽凉气,这小子心真黑啊。
“不过你竟然挑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梦……啊哈,是不是说明我也挺有魅力的?”魏朱笑的无良,“你昨晚梦中的姑娘,长的是何模样?”
正在弯腰走路的孔最忍不住一个踉跄,他凶巴巴的转头,不屑的打量了一眼魏朱。
“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
魏朱眉头一挑,笑了几声,“若真要是我,你这辈子可就死定了。”
孔最喉结攒动,突自嘴硬,“那我可真庆幸啊。”
这臭小子竟然拐弯抹角的嘲笑自己。
“算了算了。”
魏朱懒洋洋的缩进被子里,随意的摆了摆手,“爱谁谁吧,管我饭就成。”
孔最气闷的攥紧拳头,突然有种一拳挥空使不上力的感觉,这个混蛋,简直就是生来克他的妖精!
魏朱虽然饿的厉害,可是吃的并不多,只进了小半碗粥又半块馒头,就觉得浑身酸软使不上劲。
屋里烧了地龙,炭炉,她浑身裹着厚重的裘皮斗篷,却还冷的一个劲搓手。
孔最伸手碰了下魏朱的手背,冰凉一片,“吃完饭就去床上躺着吧,我去让人把药熬了,等过一会喝了药就好多了。”
说起这个。
魏朱道,“虽然孔府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但是孔太师是知道了,让下人把药送到我院里去吧。”
正准备端碗的孔最,动作一顿,“太医给你开的药后劲很大,不论是你在我这里,还是在你那里,身边都需要人陪同。”言下之意就是,不管呆在那一边,自己都是要过去的。
魏朱一边搓着手,一边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笑出声来,“感觉,孔太师若是知道这事,你大概又要跪祠堂了。”
“他最近没时间管我的。”孔最回的平淡,“孔夫人已经足月,估摸着就是这几天了。”一想到孔夫人,孔队就想起那天给自己建议让他去湖上划船的女管事。
小船漏水这事定然跟他脱不了关系。
孔最垂头不语,魏朱还以为他是因为孔府嫡子即将降生,心情不快的缘故。
魏朱虽然没说,不过这却是她来孔府的第二个目的。
“我说比起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你是不是要担忧一下现在。”魏朱看了眼床榻方向,“等会是要有人进来收拾的吧,你不需要考虑一下怎么遮盖吗?”
虽然对于孔对来说或者整个孔府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昨晚这张床上,可是不止有孔最一人。
就怕这事被有心人知道了联想出个什么断袖、分桃之类的,孔最这么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孩子,可不能让自己把名声给败坏了。
孔最额上青筋直跳,“你、闭、嘴!”
魏朱闭上嘴吧,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你的守口如瓶,才让人不放心。”孔最痛苦地捂住了脸,“为什么这么丢人的事情会让自己遇到,更悲催的是让魏朱发现?”
简直就是让人不活了!
181章节
“今天第几天了?”
魏朱昏昏沉沉的的喝了药,刚打了个哈欠,就见某人已经自发的往被子里塞上第n个汤婆子。
屋里地龙烧的滚烫,即使孔最只穿着单衣,额上还是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魏朱没骨头似的窝在厚重的棉被里,抱着汤婆子好半天,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点。
“已经第四天了。”孔最说着,接过空了的药碗放到一边,路过炭盆时,又将里面的炭火挑的更旺了些。
暖色的光调映在他素色的里衣上,看上去安心又可靠之际,又多了些少年人的挺拔。
魏朱眯了眯眼,待孔最转过身来时才突然发现,孔最最近不仅长高了,看上去似乎不止瘦了一星半点。
原本圆润的脸颊开始线条拉长,之前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眼睛眼尾也在不知不觉当中渐渐拖长,笑起来时还是一副傲娇纯净的样子。
但是当他垂下眼睛时,脸上就带出些冷峻的矜贵来。
魏朱一直都在注视着孔最,后者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在触及到她的目光时,视线落落向了另一边。
自从那天早饭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大仙,在这三天里对自己一直都是这副不主动,不拒绝,不吭声的渣男样子。
以前好歹还扬着下巴,跟自己呛几声,现在倒好,干脆直接成了锯嘴葫芦闷声不吭。
孔最加了炭又去看窗户,屋里炭盆这样多,必须留下缝隙,以免中了碳毒,为了避免屋里太过干燥,房间四角,上面还放了水盆。
他一项一项井然有序地做着一切,转头时不小心看见桌上放着的沙漏。
时间差不多了,他现在大概需要……歇息了。
孔最紧张的动动手指,很快魏朱吃下去的药就要起药效了,他需要回到床上去陪她,但是……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痛苦并快乐的煎熬。
孔最灭了几盏比较亮的灯火,只留下一两盏勉强照明,房间里的灯一暗下,孔最这才放松了一点。
他掀开被子上了床,转头时就见一旁的魏朱正抱着汤婆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孔最紧张的动动喉结,“怎、么了?”
因为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孔最的眼睛底下已经染上了青黑,加上它看上去疲惫非常。
“我瞧着你最近长高了些,这几天又忙着照顾我,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魏朱伸手去捏孔最的脸颊,却被孔最敏捷避过,那畏如虎蝎的样子,让魏朱看上去十分尴尬。
“躲什么躲我又不吃了你。”魏朱一巴掌落在孔最的胳膊上,疼得孔最眉头一跳。
他动动嘴角却还是忍了下去,“冷就抱着。”
孔最扣住魏朱的后脑勺,将它按进自己怀里。
别看眼前的魏朱一切如常,但其实棉被下的身体已经蜷缩打颤,疼到难以自持。
孔最安抚一样摸着她的发心,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埋进孔最怀里的魏朱笑了两声。
其实两人关系非常,怎样抱在一起也不是第一次,可无论是多少次这样抱在一起,还是让她觉得怪怪的。
总有种还没开始谈恋爱,就老夫老妻的错觉。
这感觉如果是恋人,其实也不赖,但问题是两人不是。
她有心打破这种尴尬,但除了第一天的慌乱外,之后的孔最好像每一次都意外的冷静。
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魏朱伸出胳膊环住孔最的腰,算了,自己也就物尽其用一下这“兄弟”好了。
不过,这温暖软绵的感觉,不管抱上几次,都是一样耐思。
在魏朱看不见的地方,孔最的脸上弥漫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
孔最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借着那丝丝疼痛,克制隐忍。
孔最捂住了眼睛,他这一次真是没救了。
而他甘之如饴。
沙漏簌簌掉落,挣扎半响的魏朱终于沉沉睡去,孔最看着那张苍白过分的睡颜,在她鬓角轻轻落下一吻。
他给魏朱掖好被角,刚想起身,就听院外传来一阵吵杂。
孔最穿好衣服出去,门刚掩好,就见自己院里的下人行色匆匆的往外走。
“发生什么了?”
“少爷,主院的夫人要生了,前面人手不够差我们院里的下人过去帮忙呢。”
竟然要生了吗。
孔最拦下下人的手缓缓放下,“既然如此,你们过去帮忙吧。”
那下人本也就是这么想的,主母生产在即,生下来的孩子是下一任家主,这个时候那个奴婢不想着凑上前去立功。
“即是如此,那小的先下去了。”
“不准去!”
一声冷喝,从门后传来,房门打开只来得及束了发的魏朱,披着外裳走了出来。
她身形单薄,面容苍白的近乎病态,眉眼却透着一种杀伐果断的狠戾。
“见过无双公子。”此人虽然没怎么见过魏朱,但是在孔最的院里,无双公子这个名头怕是无人不知。
这位带湖上就了孔最的公子,简直被孔最疼到了骨子里,不仅亲自侍药,甚至还同床共枕整夜伺候。
见着魏朱,孔最脸上可没多大喜色,甚至还隐隐带着怒火,“你怎么出来了!”
他解下身上的狐裘大披将魏朱结结实实的裹起来,就连后面的兜帽都给魏朱扣到脑袋上。
“外面天冷,你赶紧进去,别再着了凉。”孔最催促魏朱进去,转头对那下人道,“你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你难道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对于孔最的关心,魏朱并不领情,她看着下人道,“传大少爷命令下去,孔夫人生产在即,为避免下人为前院添乱,任何奴婢不得私自出院,违令者杖责二十逐出府门。”
181孔府新生
孔最静默,“主院过来调人,我如果没派人过去之后会被人说势大不尊主母。”
“女人生孩子本就事多,主院那边现在一片混乱,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牵扯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再说了,偌大一个孔府,难道还缺你院里这点人手?”
魏朱说着瞥了底下的下人一眼,“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还不赶紧滚下去,将大少爷刚才的命令一一传达!”
一个是一府主母,一个是,不受宠的公子,魏朱这个外人的话非但没有让人忌惮,甚至,让眼前的吓人更加犹豫起来。
“公子恕罪,小的也是听令行事。”那人说着对着恐罪行了一礼,“小的先去前院帮忙,稍后就回来继续伺候少爷。”
一旁的魏朱笑了,她想过孔最的遭遇,却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一个府邸,如此众多的奴仆,却没有人把孔最放在眼里。
“你们少爷有心救你一命,你们看上去倒是不怕死的很。”魏朱冷冷道,“主院不过就是生个孩子而已,生下来是男是女还两说,就算是个小少爷,也只是一个只会吃奶的孩子,等他长大至少十余年,你们这现在就上赶着巴结他,难道是指望他给你们养老不成?”
如此露骨的言论,直白到心惊胆战,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不知会给孔最带来多少麻烦,但是魏朱需要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点醒这群下人。
“少爷年纪已经大了,马上就要分出府去,你们都是他用惯的老人,一旦开出新府,你们必然是要过去的。到时候你们就是府里的老人,也将会是未来的管事,甚至管家、奶娘都从你们这里面挑拣出来,这样的待遇,难道不比你们在这空腹里面熬一辈子的好?”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原本还生有反骨,左右摇摆不定的下人,突然就被魏朱空嘴画出的圆饼给镇住了。
依附夫人也只能得点赏赐,落上几句夸奖,可如果继续听孔最的,他们这群老人以后必然是跟孔最出去建府的管事。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统领一群下人威风八面,在一双双算计的眼睛里,顿时冒出无尽光亮。
“无双公子说的对。”其中一人站出来忠心耿耿道,“我们是少爷院里的人,主院没跟少爷请示就将我们调过去,分明是看不起我们院子。”
见有人表忠心露脸,其它人也不甘示弱,“孔府其他院里那么多人,就咱们院里人少,单单伺候公子都不够,恐怕是帮不了主院那边了。”
众说纷纭里,最先说话那人给孔最跪下,“都怪小人一心想着帮忙,忽略了主子,还请主子看待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过小的这次。小的以后毕然尽心竭力伺候主子。”
有一就有二,原本嚷嚷着要出去帮忙的那些下人纷纷跪地,齐齐对着孔最告罪。
孔最站在那里,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她说了些场面话,让这些下人下去各司其职,等人都走干净了,这才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魏朱。
“……你怎么办到的?”
“又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人?你只要给出他们一条更好的路,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选。”
魏朱抽抽鼻子,好心道,“给你提个醒,以后你若真的分府出去,宁愿多重刃牙的手里买些人,好好调教,也绝不能用这里面任何一个人。”
孔最沉默了一会,“可你刚才都这样说了……”
“正因为是我说的才无所谓,我又不是他们的主子。”魏朱搓搓胳膊,这外边还真是冻人。
孔最这才想起魏朱的身体经不了冻。
“他们这会估计都老实了,赶紧回去!”孔最要扶魏朱进去,却被魏朱按住了手。
“回是要回的,只是不是回我这里。”
“那去哪?”
“当然是去你院里。”魏朱伸手将孔最匆忙穿上的衣领拉好,“今天夜里冷,你去你屋里把你最厚的衣裳找出来穿上,咱们去主院。”
孔最眉头皱起,“去哪做什么,没得碍眼。”
“就算所有人看你是眼中钉,今天晚上你也必须去。”魏朱道,“别忘了,现在正在里面生孩子的那个人是谁,母亲生产长子就应静候外面等候佳讯。”
“可她又不是我母……”
爹不亲娘不在的孩子,凛冽寒冬,守在门外,等着小三上位的人生孩子。
都不用细想,魏朱就明白孔最这会吃苍蝇一样的恶心感。
“可是你爹娶了她。”
孔最当然明白魏朱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做一个孝子贤孙。
但是书读礼智仁义信的他,却一点都不想过去。
“不能明天吗。”
魏朱甚至在孔最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近乎哀求的无助,“等她生了我再过去看,也是一样的。”
魏朱拍拍他的肩膀催促,“你快去穿衣服吧,我在这里等你。”
闷闷不乐的孔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也过去?”
“不行!”
孔最道,“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哪,怎么能随意走动!主院那边我过去就行了,你赶紧回去睡觉!”
“没了你,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魏朱无奈道,“非亲非故的,我难不成还为她守夜?赶紧的吧,我就只去看一眼,稍后我就回来。”
寒风漫漫,整个孔府以主院为中心,简直忙翻了天,整个京城有名的惨破,几乎全部聚集在此,被厚棉帘子到得严严实实的产房里,灯火通明。
捧着热水,剪刀,棉布的下人来来回回穿梭于此,趁着孔夫人一声高似一声的痛呼,看上去分外热闹。
在这里,魏朱还见到了老熟人孔曾,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很大,但是个头却跟孔最差不多高的老人,此人鸡皮鹤发,面庞白胖,袖手站在那里的样子,有几分孔最老了以后的熟悉感。
“见过父亲祖父。”
孔最上前行礼,孔曾见是他,只垂眼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孔最越发恭敬,对于父亲的态度,他早已经习惯。
反倒是孔祖父热络的拉住了孔最的手,“寒蝉,你那母亲马上就要给你给你再添一位弟弟妹妹,你开不开心。”
原本刚从祖父身上汲取些许温暖的孔最,立马没了声响。
他差点忘了,在场诸人,怕是没人比祖父更希望见到子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