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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小贞     吉卦txt下载     吉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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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来乍到

    四月花开,春风窈窕。

    这样的天儿似乎连空气都带着微甜。

    季云流抬起头半眯着眼,望了望即将挂在西山的夕阳,又收回目光来,倚在门框上。

    顾嬷嬷在里屋找不到人,就出门寻了寻,看见季云流像无骨一样随意倚在门框上,哎呦一声,忙道:“六姑娘,你风寒才好不久,断不可再在这里吹风,还是赶快进屋去歇息。”说着,四下去找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红巧呢?这小蹄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姑娘在这里吹风,她自己倒不见了!”

    “红巧让我派去厨房布置晚饭了。”季云流目光落在顾嬷嬷脸上,见她眉头急蹙,微微立起身体,笑起来:“没事的,嬷嬷,我身体已经好了,让我再靠会儿晒晒太阳,待会儿我就进屋。”

    薄薄日光照在她脸上,闪出一层金光。

    她整个眼睛都在含笑,眼角略弯,似这春天的桃花一般。身上是件绯红交裆、红缎做衬的素色春衣,下摆是件鹅黄的襦裙。这样里外映衬之下越发让季云流面上颜色粉白,如花似玉。

    顾嬷嬷看着,眼眶微红:“我的姐儿命苦啊,前些天得了风寒都没有好好补补,现在都瘦成这模样了……”

    她心中难过苦涩,语气更加愤恨,连带声音都高上几分:“季家的全都不是个东西!可怜你母亲去得早,那何氏竟敢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谋算六姑娘你,当日说什么水痘好了就会让人接回宅子里,可如今都这个庄子里呆了快两年了,这些年来可有人来这里接你回去?六姑娘怎么说都是他们季家的正经嫡出姑娘,怎么可以就让你一直待在这里乡野地方!季德正身为礼部尚书,居然也不管不顾这么多年,他们季家尽是些没脸没皮的东西!”

    季云流倚在门框上全然插不上话,只侧耳倾听着顾嬷嬷的絮絮自念,看着天空,想着:晚饭可以吃些什么?

    刚从那个科技发展的年代过来这个古风古朴到连厕纸都没有的年代时,她在床上睁开眼就听过顾嬷嬷跟如今一模一样的悲痛诉苦。

    顾嬷嬷说,原主本是季家三房名正言顺所出的嫡女,季家众姐妹中排行第六,她母亲在她八岁那年病去。

    母亲撒手人寰,她没了打点庇佑的人,也不懂得与人相处,从小到大一直被季家人所不喜。

    十一岁那年更是被他父亲之前的妾室现在的三夫人何氏,以水痘会传染的理由安置在了这个离京城很远的庄子里,艰难困苦的过了近两年。

    顾嬷嬷说,她还有个嫡亲舅舅,现如今被外派到西蜀之地做知府,只要他的嫡亲舅舅一朝调回京城,她一定也会吐气扬眉,不受气于季家。

    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每天都要被提到用来宽慰自己这个季六小姐,那就是她还有个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君张家二郎,张元诩。

    顾嬷嬷说,张元诩少爷性子温厚,学问极佳,定会是个好夫婿,她只要等着张元诩高中之后来下聘就好。

    其实,这些都不用顾嬷嬷来说。

    她刚刚来到这个身体时,顺道把这个身体的记忆也全带了,所以这些事儿,不用顾嬷嬷每天念叨一遍她也全知道。

    太阳西斜,映在季云流的眼睑上,她被夕阳的光束刺地微微眯起眼,伸手用袖子挡了挡阳光。

    天快黑了,该吃晚饭了。

    按照现代算法,现在应该是五点钟左右。

    古代人睡得早,五点钟吃一顿,九点还能赶上一顿夜宵……然后洗洗再睡,嗯,正正好!

    顾嬷嬷还在日行一遍的数落着季家的种种不是,全然没有看见季云流已经神游太虚。

    季云流想完所有打算,把身体给立直了,两步过去扶了顾嬷嬷:“嬷嬷,没有人的命中全然是一帆风顺十全十美的,我与嬷嬷得上天厚爱大福之人,就算没有十全十美也能得个十全八美,不必记挂这些小小灾难。对了,嬷嬷,晚饭我们吃个芙蓉虾吧,我今早见得外头有鲜虾送来,各个肥大无比,就让红巧去厨房准备了,我们再配个虎皮肉与鸡汤,真是太好不过!诶,嬷嬷,您什么时候给我做次你最拿手的闷炉烤鸭,我最近嘴巴淡,想吃那烤鸭想的紧呢。”

    一个风寒,让这个身子正经的主人驾鹤西去、挂了。

    季云流来了之后,顾嬷嬷遵循大夫留下的风寒之后饮食要清淡的意思,让她整整吃了半个月的青菜豆腐。

    就算顾嬷嬷可怜她让厨房把豆腐青菜每天变了花样做,也永远不会变成燕窝鱼翅味。

    这半个月的青菜豆腐让季云流差点想扑到后院的水井里,一个淹死了再让自己穿回去!

    没手机,能忍。

    没Wifi,忍。

    没厕纸,还是可以忍。

    忍字心上一把刃。

    但是顿顿吃青菜与豆腐……

    就算用刀子捅透了皮肉、捅凉了心窝子,也绝对不能忍!

    顾嬷嬷的整条手臂都被季云流搀扶着,听着她不像以前一样不耐烦走掉,还善解人意的宽慰自己,口中立刻改口连连说,“我的姐儿懂事了懂事了。”可这边才刚说她懂事了,季云流立刻画风直转,就转到吃食上,顾嬷嬷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之前,季六姑娘不也确实不在意季家内宅的种种。

    她性子从小随她母亲,说好一点一些就是娴雅淡然,说不好听了就是不会争。

    顾嬷嬷虽然气过恼过,到底对她没有责骂出什么话来,怎么说季六姑娘都是她的主家之人。

    她从小跟着季六姑娘的母亲随她陪嫁到季家,再从小看着季云流出生到长大,待她就跟自己孙女一样,如何舍得她受委屈。

    六姑娘说得对,六姑娘乃是上天厚爱之人,这次风寒来得如此凶险都让她挺过去了。

    大难之后一定会福泽深厚,大富大贵!

    顾嬷嬷如此想着,拍了拍季云流的手笑道:“好,六姑娘想吃烤鸭我明天就让罗宁去抓只肥鸭来。”说着,又提醒道,“过些日子,就是一年一度的紫霞山开观听道法的日子,到时候季老夫人会路过此地接你跟着上山,只要六姑娘跟在季老夫人后头,顺了季老夫人的意思让她高兴了,定能回季家内宅!”

    季云流一笑:“好,都听嬷嬷的意思。”

第二章 这位公子

    两人进了里屋,再拐了一处就到了厨房。

    这个庄子农产丰富,屋子到底不大,说白了,就是一处穷乡僻壤的农家院里头。

    进了厨房,红巧正在灶台前掀开盖子查看,季云流看她掀了锅盖,快步上去,掀了那锅中的炖盅瓷盖。

    里面是鲜菇红枣鸡汤,鸡汤金黄,薄油在汤上浮动,季云流眼睛顿时铮亮:“熟了!”

    红巧连忙在一旁接她的瓷盖:“姑娘姑娘,这个烫着呢!”

    顾嬷嬷见她如此豪放不讲究,又忍不住念叨了她两句,让她要知书识礼。

    一说到知书识礼,顾嬷嬷忍不住再次眼眶通红,把季家拿出来从上到下说上一通。

    说季家这两年里来也没有个正经女先生来教季云流闺学与庶务打理,说季云流年岁渐大,再过两年就及笄要出阁了。张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家,但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若现在还不学习这些,到时候出嫁了丢得都是季尚书的脸面,这次回了季家内宅,这些闺学可都不能再耽搁了!

    就算有顾嬷嬷的饭前一哭,季云流这顿饭还是吃得顺心顺意,满意无比。

    没有味精调味的年代,一切美味就靠个‘鲜’字。

    田间刚摘下的蔬菜,河中刚捕来的鱼虾,农家院中自养的鸡鸭,这么直接烹饪起来……果然美味唇齿留香!

    待吃完了饭,夜幕渐渐降临。

    农家人节俭,一入夜很多人家都不会点灯,一般都是选择夜黑就睡觉。

    季云流所在的这庄子里倒还好,庄子不大,原主在的时候就不是节俭之人,于是夜幕时分院里还是灯火通明。

    沐浴完毕时,已经到戌时,季云流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头抬头望天。

    头顶是满天的繁星,颗颗明亮,犹如指示灯一样闪耀。

    古代空气好,至少雾霾滚滚、塑料袋漫天之类的是绝对没有!

    夜深人静,连外头远处农田中蛙鸣虫叫声都清晰可闻。

    “似此星辰非昨夜……”季云流十分有意境的站在院子里吟了一句,却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

    不过这便没有妨碍她赏星的兴致,当下就走到院子里头的躺椅上就躺上去。

    红巧让婆子收拾完屋中的一切,手中捧着一件外衣出来时,季云流已经在躺椅上唱上了。

    红巧听不懂自家小姐唱的是什么词,只觉得她五音不全歌声刺耳的很,比那些田中汉子唱的插秧山歌都难听不下十倍。

    人都说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需样样精通,但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到了季六姑娘这里竟然全然无剩、凑都凑不出一样手艺来。

    红巧想着季云流容貌与身段明明这么如画的一个人儿,在这庄子待了两年就变得这么粗俗不堪。就算以前她也知道自家姑娘歌喉不佳难以入耳,但到底还会藏掖一下,断不会这样不管不顾、自暴自弃到当院就吟唱的。

    她悲从中来越想越难过,简直肝肠寸断,扑上前两步就跪地哭道:“六姑娘!顾嬷嬷说的对,都是季家害得您这般,他们季家全都不是个……”

    红巧的‘东西’两字还没有说出来,那边院子的墙头上“唉哟”一声滚下一团影子来。

    那黑影如月光,从天而降,不可阻挡。

    “咚”一声摔在地上之后,连带红巧那句东西就噎在了嘴里,双目直瞪,五脏齐跳,魂飞天外,这一吓立刻打了响嗝!

    季云流刚被红巧的一跪一哭懵得“唉哟”一声弹坐而起,那边墙上就立刻应和着“唉哟”一声,咕咚滚下一团漆黑影子。

    这人来的太莫名,太其妙,太出人意料。

    季云流双眼直愣愣的转过去看向那墙角,目瞪口呆。

    显然,她真是没见过有人竟能同大石一般,直落地而下,然后又同死鱼一般扑倒在地上。

    “嗝……嗝……”红巧被这嗝打的又急又恼,但她又怕又惊,猛拍季云流的手,示意她这是个刺客或者小贼。

    无论哪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女眷院子中,就是个要命的事情!

    可她此刻又惊吓又打嗝,那句‘有贼啊,来人……’就是张着嘴怎么都叫不出来!

    季云流从躺椅上立起来,连忙按住了红巧拍自己的手。

    这副身体如今连手带皮都娇嫩的很,哪里经得起红巧这样的拍打,再打下去,明天手臂上的绝对能“血液循环”出一个大包!

    红巧的手被季云流握住,然后定了定心神,待稳下神之后再看那边的黑团也清楚了。

    论身高长短胖瘦,莫约还是个十三、四的小少年。

    再看他身上的衣服配饰,显然还是富足人家的少年郎。

    这样的少年郎除非有偷盗癖好,不然还不至于是个贼或采花大盗。

    季云流看向地上的尸体。

    少年身上有紫气缭绕,但自身又不带紫气。

    应是这少年身边有个身份显赫无比的贵人,刚才与他一起,绕给了他一丝紫气。

    隔壁住着贵人?

    季云流眉尖微挑,出声询问道:“地上的这位公子是从何处而来,这般匆匆又是要到哪里去?”

    那在地上的少年显然没有想过自己会从墙上摔下来,此刻脑中也没有比两个女流之辈镇定上多少。

    他落地之后,听得季云流实为询问、但怎么听口气与意思都像‘你这是要赶去哪里投胎?’的话语,满面通红的鲤鱼打挺跳起来:“呃,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

    抬眼看去,少年心道:这应当就是自家嫡亲姐姐口中,与那张家二郎自小定亲的山野村姑季家六姑娘了。

    目光落在季云流的面上,倒映在澄澄的桃花眼中,少年徒然又愣在那。

    口中的那句“实在是歌声太难听,我被这歌声给震下墙头来”的话语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去。

    少年急急忙忙地绕着舌道:“实在是今晚的月色太亮,晃了我的眼……”

    原来与张家那二愣子定亲的小娘子长得这么好看!

    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道壮硕的黑影从墙后踏墙而来,如流星飞驰,翻落院中。

    “对不住,惊扰了,明日定到府上赔罪。”丢下这话,那壮硕的黑影抱起之前的那团黑影,又几步踏上墙壁,好似话本里头大侠飞檐走壁一样出了院墙。

    由前面少年的一滚一落,后面壮汉的一抱一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啊!啊啊——”这么一副光景,终于让红巧吃惊到气顺不打嗝了,“快,快来人呐!”

    中气十足,声音可传千里。

第三章 有只猫儿

    这一叫让院子中的所有人都夜起,院子小的很,前后屋中冲出来到这里只用片刻功夫。

    顾嬷嬷只穿件亵衣披了件外衣就立刻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姑娘出什么事了?”

    第一件事情就去查看季云流怎么样。

    后头的两个粗使婆子与小厮也拿着扫把之类的匆匆跑过来:“是不是有贼,是不是有贼翻院墙了?”

    “姑娘,你没事吧?”顾嬷嬷上下打量一边,见她全身无碍,神情也没有红巧的慌张之色,放下心来。

    红巧指着那边的墙外头还在惊疑不定:“那边,那边有……”

    这时候季云流已经从红巧手中抽了外衣,正在往自己的身上披。

    外衣袖宽,迎风一抖,袖子口顺势就拍到了红巧那张未叫完话的嘴上,提花的罗袖盖住嘴,红巧呜咽了一声,让人听不清后面是什么话。

    “那边有只猫儿。”季云流接下道,“今晚月光又亮。”

    红巧被季云流的袖子一拂过,再听得她的话,身体与脑子统统一抖,蓦然惊回了魂魄。

    姑娘家名节最重,就算现在自家姑娘只有十三岁,到底是个清白的未出阁小娘子,如果坏了名节,身上留下的就是个洗不清的污点,日后有的是机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连忙改口:“是,是啊,那边有只大黑猫,让我看差岔了以为是个贼,因此失了礼数叫出了声。”

    红巧边说连声音都快咽噎了,她羞得难以自持,险些就掉下眼泪来。

    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大叫‘那边有个男人翻墙过来’,这不是自己给六姑娘招事儿么?

    好在有六姑娘的一个衣袖打中了自己,不然就要祸从口出、万劫不复了!

    再偷偷抬起头看季云流,只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已经把两只手都套进袖子里,那神情真真就是见到一只猫儿那么简单。

    红巧心中一惊,垂下首来不敢再看。

    季云流上前一步扶了顾嬷嬷,笑道:“嬷嬷不用担心,我没事,一只猫儿跃上了墙角吓岔了红巧。”

    后面的一个婆子听了之后,笑着应声道:“这春天一到啊,猫儿就会乱叫乱跳,是想寻伴儿思春呢,红巧姑娘以后也小心些,猫儿的恼起来也厉害的很,可不能去逗它们玩哟。”

    顾嬷嬷斥责红巧道:“你不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半夜在院子中鬼叫成何体统,惊了我们不要紧,吓到姑娘你该如何?!”

    红巧低着头,一句不敢应。

    季云流朝后头过来的人摆手道:“没什么事,都散了回去睡吧。”

    粗使婆子与小厮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顾嬷嬷反手扶了季云流:“六姑娘!这天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早点睡,在院子里着个凉再次生个风寒可怎么是好喔!”

    季云流瞥了那边墙头一眼,又垂下眸子来,轻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是呢,这大晚上一只猫儿出来其实也挺吓人的,嬷嬷说得极是,我日后入夜后必定不再出房门。”

    两人边说边扶,一道出了后院进了上房。

    院落那头,刚才扑落在地的少年郎正被人点着鼻子取笑。

    “听到没有,这春天一到啊,猫儿就会乱叫乱跳,这是思春跳墙寻伴儿呢,庄小猫!”

    庄六抚开他的手恼道:“谢飞昂,可不是你跟我打得包票,说什么只要跟宁护卫学上那么两招,就能稳稳当当立在墙上,你看我如今被你骗得是个什么模样?脸都让出你的招给丢尽了!”

    “庄小六,这明明你这腿脚功夫还练不到家,如果今天不是宁护卫救你出来,你今天就睡在人家的后院里头吧!”谢飞昂哈哈大笑,“今天从墙上这么一掉也没什么,你本就没什么脸皮。往后要是一掉掉在姑娘家的闺阁中床榻上,那可不得了,人家还不把你当采花大盗送官法办了!”

    说着,谢飞昂几步跨到亭中,在一边的空石凳上坐下,“玉七爷,你瞧,我说得是这个理儿吧?”

    “谢三,你、你身为国子监学生,还说自己已读万卷书,竟然没脸没皮的说出这些污言碎语!”庄六也跑到亭子内,“玉七哥,谢三简直欺人太甚,你可得为我做主责骂他几句,不然指不定日后还要给我们两个出什么馊主意让我们丢脸!”

    亭中的小厮见两人都入了亭,之前端的红枣茶已经凉掉,于是利索无比的又重新给两人沏了一杯。

    玉珩本是静坐在亭中喝茶,听得谢飞昂与庄六的话语,转过首来,看庄六:“飞昂说的对,你的腿脚功夫还练不到家,被人当成思春猫儿也是应该。”

    “玉七哥,连你这么说我!”庄六被玉七一说眼眶通红,转首向谢飞昂磨牙,“就是你说那隔壁的院落中就是季家六姑娘,不然我何必爬这个墙!”

    “非也非要,”谢飞昂摇头晃脑,“明明是庄六少爷想过来替你嫡姐看一遍这季六姑娘到底是圆是扁,怎可赖在我头上?我可不能受这个罪名。”

    “谢飞昂!”庄六听他这么说更加恼,“把你的嘴闭起来!”

    女子名节声誉重要,谢飞昂这么一提,可不把自家姐姐那些不好的名声全都给提出来了!

    更何况,在那件事情中,他家姐姐也是个受害者!

    谢飞昂看庄少容真的生气了,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罪。不过……”他话风一转,探过头去朝着庄少容小声道,“庄小六,你家姐那边到底如何?张家与张元诩你们有没有去探探口风?这事儿总不能这样一直吊着啊。”

    庄少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全打探这些婆婆妈妈的闺阁秘事做什么?闲得慌!”

    “嘿,”谢飞昂喝了口茶,润了嗓子,“说说,说说嘛,张元诩该不会想坐享齐人之福,想鱼与熊掌兼得,这庄家与季家的两家小娘子都要了吧?不得了不得了,庄国公孙女与季尚书侄女,若都娶了,这助力可不得了,能让张元诩日后在朝中一飞冲天啊。”

第四章 什么模样

    “呸!”庄少容吐了谢飞昂一脸痰,“张元诩他敢想齐人之福,小爷我定要去大卸八块了他!”

    “那是几个意思?你倒是说说啊,你们与张家季家可有商议此事?”谢飞昂继续探着脖子再问,“庄国公与庄老夫人对此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庄少容左右看了看,发现周边刚才还在伺候的小厮已经全都被玉七给挥退下去。

    此刻院中静悄悄,外头蛙声响彻一片,熏香在脚边袅袅而上。

    祥和宁静。

    庄六暗叹了一声玉七的心细如发。

    这些未出阁女子的秘事本就不能多传,为了防止让人嚼舌根在京中成为笑柄,他们自家商讨时也都是关起门来屏退左右的,更有甚者,连他这些男眷都不能在场。

    庄六与他们两人从小就交好,且他们也都是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于是也不再隐瞒一一道来。

    “我祖母的意思是,张元诩毁了我姐姐清白,定要认了这门亲事的,就该让张家退了季家那边的亲事,再下聘我家姐。但季家那边全然不松口,说季六姑娘自定亲后并无过错,张元诩从小与她就定下婚约,这女子一旦被人无故退亲名声尽毁。若张家退了季六姑娘,季家就会让季六姑娘一辈子待在五云山道观,束发白衣一了此生。”

    一个月前,二皇子大婚。

    礼成后三日,在景王府宴请群臣命妇。

    上流勋贵的喜宴就是各家夫人挑女婿挑儿媳的好时机,更何况还是二皇子这样的喜宴?!

    这一去,几乎是大昭国的群臣与适龄女眷都过去了。

    那日,却出了个庄家四姑娘落水,礼部侍郎的长孙张元诩跳池相救的事情来。

    阳春三月,姑娘在池中溺水,被一个男子全程拖上来,身子上该动的能动地方可全动过了!

    这样毁名节的事情,只有让男方认了这亲事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奈何张元诩是个打小就定亲了的男儿郎,若定的是一般的阿猫阿狗人家也就罢了,退了亲再娶庄国公的四姑娘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可季尚书这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季云流只是他的侄女儿,他也断然不会轻易就这么让张家退亲了,不然以后季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听着庄六的话语,谢飞昂出谋划策道:“不如让季家的人松口松口,让季六姑娘从侧门抬进去,可不就解决这事情了么?”

    这侧门抬进去的意思也就是当妾了。

    庄六听得这话,看了旁边院落一眼,再抬眼看旁边的玉七,两眼泪汪汪。

    这一举动连带谢飞昂也把眼睛转到玉七面上。

    三人身份与家世中,只有玉七身份最为尊贵,让季六姑娘为妾的事情若让他家开口,定能劈关斩将,让季家心甘情愿。

    玉七眼角瞥到两人的注目视线,缓缓放下了茶盅,道:“季尚书为人威严守旧,有他在一日,季家嫡女都不可能与人为妾。且这事儿没有我说话的份,要么你自己找我阿娘去。”

    他声音又清又冽,短短一句,把话儿也全说死了。

    庄六垂下头来:“我也知道我姐的事儿怎么都管不到玉七哥头上,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你家人已经去……”谢飞昂直拍他,催促,“诶!你快说啊。”

    庄六被他几把拍恼了:“你这么爱嚼舌根、这么婆妈,你怎么不去酒楼里说书儿或去当个官媒?还去什么国子监,读什么圣人文章!都让你白读了!”

    “谁说了读圣人文章就得清心寡欲!我就爱听这些闺阁秘事,就爱婆妈,就爱嚼舌根!怎么了?!”

    玉七倒是满足了谢飞昂的好奇心:“其实你祖母已经有打算,过些日子,会亲自去找我阿娘请旨吧。”

    “呀!”谢飞昂吃大惊了,“庄老夫人这么看好那张元诩?”

    玉七的阿娘,那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庄家老夫人的嫡亲大闺女,庄六的嫡亲姑姑!

    庄家是什么身份?

    那是一等一尊贵的国公府,皇后娘娘的亲娘家!

    就算这个皇后娘娘是前皇后病逝后再封娶的,那也是过了皇宫正门的正经皇后!

    张家虽说也是个书香门第,但门楣家世都是摆在那里的,他们就祖上有个举人,后面的子孙全是些不成器的差点败光整个张家。

    直到张元诩翁翁这一辈,才又中个举人,进了礼部,年过五十做到头也就是个三品侍郎。

    张元诩的父亲张和生也是个有成就的,二十二中了举人,进了大理寺,做了大理寺少卿,是个从五品的官职。

    这门亲事,当初还是季尚书替三房在季六姑娘的母亲走后,嫌她可怜才与张家定下的。

    所以,就算庄老夫人想逼迫张家退亲也有的是方法,哪里就需要去请当今的皇后娘娘下旨了?如果不是看好这张元诩,哪里舍得下这样的狠本得罪季家而招揽张家,怎么说季家大爷也是个正二品尚书郎!

    庄六苦笑一声,看着玉七道:“我翁翁在我姐姐落水之后,就去看了看那张二郎做的文章,然后说他有一甲之才,且这人也看着忠厚老实,如今已经年十六,家中据说一个近身的丫头都没有,因此我祖母就打算去跟皇后娘娘请旨了。”

    还有一个原因,他却是没有说出来。

    庄家四姑娘庄若娴被救后,对于张元诩的温文尔雅很是有好感,回去听了自己祖父的话语之后更是好感倍增。

    庄家虽是一等一的勋贵世家,但张元诩若真能一甲进士及第中了个状元郎,也能是个京城新勋贵。

    这样的少年郎,与他自小定亲之人却是个山野村姑,不仅没娘,爹还是个糊涂到连个举人都考不上的烂泥!

    庄四姑娘自然满满心疼,只觉得张元诩这朵鲜花插在季云流这坨牛粪上。

    这才有了私下托嫡亲弟弟趁着紫霞山参道的时机,让他早些过来瞧瞧这季云流到底是圆是扁?是人是鬼?

    是个什么模样!

第五章 是幻是空

    玉七云淡风轻的饮着清茶一副事不关己般的高高挂起,倒是谢飞昂听了庄六的话,睁大眼惊叹:“庄国公说那张元诩有一甲之才?不得了不得了,不是状元至少也有个探花郎!一朝登龙门之后,日后还不平步青云、荣华富贵无比!”

    大昭重文轻武,莘莘学子虽多,到底也没有这十几岁就能中个一甲的人才。

    说着,谢飞昂又使劲拍庄六少,“庄小六庄小六,你祖父说那个张家二郎能高中,那么庄国公知道今年秋闱的主考之人是谁了?”

    他可是知道张元诩还是个秀才而已,若要考也必定要先从秋闱考起中举后再过明年春闱。

    如果庄家有心让自家的准女婿考科举,还不是万事就给他准备好?!

    主考人是谁?喜好什么文章?心里有了数,肚子才有文墨按主考之人的喜好而来。

    说起来,谢飞昂虽世家比张元诩好,到现在也是个秀才呢,而且文章还没有张元诩做的好,若有捷径能走,何必绕远路!

    玉七淡声道:“今年秋闱主考之人还未定下,但庄国公要说张元诩有一甲之才,就是他是有真本事之人,你也莫要想着投机取巧,想套出主考官是谁。”

    庄六听得玉七这么说,立刻指着谢飞昂鼻子道:“对,你不要老想着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好好读圣贤之道才是正经!”

    “张家二郎今儿十六,十七就有状元郎的头衔,日后说出去还不是大昭国立国以来的第一人?”谢飞昂又啧啧两声,拿起糕点放在口中咽了下去,“年少有成,又是个一心一意读书的,十六岁了家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若我是小娘子,也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哩!”

    庄六再次转首往刚才跌下来的院落瞧了瞧。

    这样少年郎是季六的未婚夫君,而他姐姐也想要……

    玉七随着庄六的目光转过去,而后垂下眼眸来,放下了茶盅。

    谢飞昂见两人都如此模样,伸手在庄六眼前晃了晃:“怎么?刚才见到季家六姑娘觉得如何?是不是粗鲁不堪?刚才听她的那歌声,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那五音实在是……难以形容!诶,她长什么模样,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庄六不说话。

    青楼女伎可以当众谈论样貌身形,但大家闺秀断没有被几个男子围着讨论的道理。

    他虽年少气盛做出爬墙看人家小娘子容貌之事,也到底做不出这等下作的编排消遣人家的事情来。

    没有想到的是,季家的六姑娘歌声难听,那容貌却跟天仙一模样,如今年岁尚少还未长开,等长开了,定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脸!

    其实跟那张元诩倒也很般配。

    四月凉风习习。

    谢飞昂一直拉着庄六问长问短,见庄六这里套不出什么来了,转首又向玉七道:“我现在想了想,那季六姑娘唱的词,我却是未曾听过的。玉七爷,你可记得她唱的是何词?”

    玉七抬头望了望空中明月,站了起来,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答非所问道:“时辰不早,早些就寝吧。”

    说着自己脚步轻抬,步出了院子走了。

    夜阑人静。

    谢飞昂看了半天玉七走路的背影,直到他出了院落,才眉间往中心聚拢,朝庄少容轻声道:“庄小六,你绝不觉得……你玉七哥的世俗之气越来越淡薄了?”

    “什么?”庄六半分不解,“你说什么,世俗之气?那是什么东西?”

    谢飞昂道:“就是七皇子越来越出尘,越发如谪仙了。”

    “那是,我玉七哥可是多少京城贵女眼中的情郎,自然出尘如谪仙。”庄小六满脸骄傲。

    “情郎个鬼!”谢飞昂觉得自己完全是在鸡同鸭讲。

    他又往那边玉七走掉的方向看了看。

    刚才的少年紫衣青带,头发漆黑泛蓝,连走路的姿势都如同仙人乘风而去一样。

    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可是这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言却不带尘俗之气。

    这,这说好听了是谪仙。说难听了,可不就越来越如鬼魅!

    哪里有人活在尘俗之中,却不带尘俗之气的?就连当今皇上也是个有脾气的有情欲的九五之尊!

    夜空星辰明亮。

    玉七独自站在窗前望天,抬头。

    想到的是刚才院中听到的季六姑娘五音不全唱出来的词曲。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那他一朝醒来,重回十五年纪,到底是幻、是真?

    还是他之前争权夺位,死在弱冠之年,是一场春秋大梦?

    他明明、明明记得,他死的那天,天寒如冬,六月若飞霜。

    那样的……死不瞑目。

    再抬首看了看那星空一眼,玉七唤了一声,“席善。”

    席善从外院进来,见玉七负手立在窗前,半跪行礼:“七爷有何吩咐。”

    “准备一份厚礼,明日去季家庄子里头代庄六少陪个歉礼,就说我们院子的猫吓到季六姑娘了。”玉七不转身,吩咐过后,就道,“下去吧。”

    “是。”席善应了一声,抬头再看玉七一眼,退了出来。

    连他都觉得自家的七爷自半月前的一晚醒来之后,举止就越来越难以琢磨,仿佛有很大的心事。

    季家农庄院上房。

    季云流让顾嬷嬷回了屋,便让红巧更衣就寝。

    站在床几上,她临高低头看在底下替自己脱衣的红巧。

    圆脸圆眼,厚唇高鼻,是张忠心耿耿的脸。

    但眉毛与手指粗短,走路姿态不稳,却又是个愚忠之人。

    愚忠之人可供差遣,而担不起什么大任,沉不住什么大气,更有甚者,还会拖累主家之人。

    红巧这样的人若在高门大户中,怕是很难安身立命。

    季云流的目光从红巧脸上转首到红烛明亮的绢丝灯罩上,从胸口呼出一口气。

    以她的疏懒性子,天道为何要让她重活在这样一户关系复杂的人家呢?

    小门小户的人口简单、自己丰衣足食,不是挺好么?勾心斗角什么的,她最讨厌了。

第六章 遥遥相看

    第二日一早,季家庄子里迎来个挑夫与一个婆子。

    那婆子见到顾嬷嬷,笑容如花展,脸上褶子全挤在一起:“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少爷说,昨夜我家的猫儿惊到贵府姑娘,今儿我家少爷特意让我来向贵府姑娘赔礼的!”

    顾嬷嬷虽然吃惊一只猫儿跳墙还要抬着大担子东西来赔礼的人家,到底也是见过些人情世事的嬷嬷,笑着客套了一下,不动声色的与那婆子打探起隔壁院落的主人来。

    顾嬷嬷为了哨探,出手大方,直接塞了五两银子的荷包,却见那婆子笑容妍妍收下后模凌两可的道了一句:我家少爷啊,只是路过此地,今日就会离开往紫霞山上听道法的京城人士。

    “往紫霞山上听道法的京城人?哎呦!”顾嬷嬷想了想,一拍腿就往后院奔去。

    紫霞山上的紫霞观乃皇家道观,一年大开一次观门。

    其中皇家名门的命妇与勋贵子弟都会去听这道法大会,以得赐福。

    但这日子一年里却没有个讲究,皆是由紫霞观的道长秦羽人观星择的吉日。

    由于季家那边有人来相告过让季云流跟着一起去,顾嬷嬷虽知道会是这几日前后,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日子。

    如今听隔壁婆子传来的意思,可不就是今天或明天了?!

    顾嬷嬷跑到上房没有找到季云流,又往厨房绕,果然在厨房找到正在裹面粉的六姑娘。

    “姑娘姑娘,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副模样该如何是好!”顾嬷嬷看着不止身上连脸上都一层白的人,抖着唇道,“红巧赶快去帮小姐沐浴换身衣裳。”

    搀着季云流,顾嬷嬷又急道:“小祖宗!指不定待会儿季家人就路过我们庄子带你上紫霞山了,你这个模样让季老夫人看到可不得了,还不让她老人家气得让你永远待在这里,不让你回季家了!”

    “嬷嬷放宽心,季老夫人最快也要明儿才到这里。”季云流把手中的面粉捏出一个圆形,又擀出了一个薄饼来,“红巧,帮我下锅呀!诶,不要油,只要烧热了锅就好……”

    “季老夫人明儿才到这里?”顾嬷嬷分外不解,“六姑娘怎么知道这事?”

    季云流在锅壁上贴上梅菜饼,朝着顾嬷嬷露齿一笑:“猜的。”

    开阳星还要暗三天才能亮出来,之后七政星才能一齐明亮,可不就要再等几天才是所谓的良辰吉日么。

    不过,会观星这种高技术的事情,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季云流的两个字差点让顾嬷嬷双膝一曲,跪到地上去:“六姑娘!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有心思同我说笑!季老夫人上紫霞山这事,我们可一件都错不得!”

    说着,就拉着她往后院上房去,“赶紧赶紧,红巧你可不要再倒腾那面团儿了,扶着姑娘去上房收拾收拾!”

    庄子实在小,前院通后院连上房。

    这边为了给季云流居住,特意整修过一遍,前院的土墙被推倒重砌了砖墙,那墙上还有几处扇形窗口以显示院子的精巧。

    三人出了厨房正从前院绕后院时,隔壁院落的三个公子爷也正启程往山上而去。

    “姑娘,你到了紫霞山上时也要收敛下这……”顾嬷嬷见季云流脸上身上没有一处能见人,忍不住小声低语提醒了一声,“这张爱吃的嘴。”

    许是那半个月的风寒忌口实在让自家姑娘饿慌过头了,只短短两天,季云流的胃口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让顾嬷嬷刮目相看,越看越慌!

    这样的胃口要到了季老夫人面前,到了季家,让人看见了还不是妥妥的把柄!

    红巧低低笑道:“姑娘最近胃口确实大好。”

    由于太能吃被嫌弃,季云流略感无奈:“好,我到了紫霞山一定谨记嬷嬷的话,管住嘴,少吃。”

    若还是青菜豆腐,她保证明年的今天,季六坟前草已高三丈!

    我死给你看!

    顾嬷嬷想了想她的话,总觉得哪里还是有不妥。

    只到紫霞山上少吃?

    还未想出来,就听得墙外传来马蹄声。

    此地离京城颇远,外头安静下,马蹄声格外清晰。

    之前因从隔壁婆子套出来的话语,让顾嬷嬷匆匆往扇形窗外望了过去,想瞧一瞧那些京城来的人士。

    昨夜那少年滚落在地的情形,让红巧也连忙转首好奇瞧了去,想看看滚地的不雅少年在不在其中。

    季云流顺着两人目光望去。

    墙外扇形窗后,三名少年身骑纯血马,居高临下,也正以打量的目光向扇形窗内望来。

    阳光烂漫,一阵春风拂过,窗中石雕都荡漾出一丝颜色。

    空气五彩斑斓。

    玉珩坐在马上,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拿着镶宝石马鞭,眼眶中漆黑黑的眼珠子一望,就一眼望到了院中的季云流。

    翦水乌眸,四目相视。

    两人隔着院墙,通过那扇小窗,遥遥相看。

    季云流嘴角轻开,弯了眼角,细细笑了。

    好一个通身都紫气环绕的少年郎!

    玉珩眼一顿,还未收敛起,只一眼,院外院内两行人,如春风拂面般错身而过。

    “诶!中间那人便是季家六姑娘?”走出一些距离之后,谢飞昂第一个出了声,“虽然半张脸都被面粉裹着,但也能看出这季六姑娘真是容颜妍丽非常……”

    “谢飞昂!”庄六出声阻止了他,“收起你口不择言的嘴!”

    出了他家姐的事情,见了这一个月来家中人为他姐姐烦恼如丝,嫡姐每天以泪洗面,他也跟着一月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他们在马上能居高从窗口看到里面院子中的季六姑娘,但在马下的小厮与护卫却是不能的,虽说带出来的小厮都是自己信得过之人,却也不能当着众人面这般讨论人家未出阁的姑娘!

    “庄小六,才昨夜一面,你对人家还真上心!”谢飞昂继续口无遮拦,“不如你让世子夫人派人去季家提亲好了。”

    “谢三,光天白日,你不要信口乱言!”庄六急了,“小心在这里我就揍你一顿!”

第七章 原来如此

    玉七行在两人后头,不言不语,微垂了首,覆盖下眼皮来。

    上一世,他死在弱冠之年。

    那一世,他在各种宴席、各种地方中见过各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他乃当今皇帝第七子,那些人见他,或面露羞涩,或眼露柔情,或嘴泄惧怕之意……百态模样皆已看过。

    就算有人因不知他身份与他坦然对望,也绝不会这样的……这样的是一种‘明白了’的表情。

    那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中,无羞涩、无柔情、无惧怕,似乎只有‘原来如此’的顿悟模样。

    是了,季家六姑娘那一眼根本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看一件猜测已久的货物。

    那货物终于得见,于是她满意而笑。

    是什么缘由,让一个深闺女子见男子能坦荡荡露笑,并且眼中是‘原来如此’的光景?

    玉七再次侧首瞧了砖墙的庄子一眼,面无表情的抬首驾马往前而去。

    季六,希望紫霞山能再见。

    进了上房,红巧低首小声了一句:“嬷嬷,刚才那一行人马就是隔壁院落的吗?”

    顾嬷嬷满腔心思在季老夫人过来带季云流上紫霞山的事情上,看见那三个京城人士全是少年,也不再关心这些,挥手道:“是与不是都关我们的事儿,你赶快让去备好衣服,再让厨房送水来。”

    厨房很快送来水,红巧在一旁伺候了季云流沐浴。

    她边帮季云流擦背边回想道:“姑娘,昨夜翻墙的那人就是刚才的马上之人。”

    那一眼,其他人她都没有看清楚,唯独庄六可是清清楚楚看全了,就是昨天翻墙的小贼!

    “嗯。”季云流趴在木桶边缘,轻声相应。

    “姑娘。”红巧再次出声,“昨夜那人来翻墙,是不是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今早隔壁那婆子过来赔礼的事情,就算她在厨房陪着季云流倒腾那梅菜饼,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

    庄子就这么大,一个端茶婆子传个话来,还不全都知道的事情。

    能上紫霞山的京城人士非富即贵,不是有什么特殊事情,那少年何须半夜爬墙,还掉落在自家后院之中?

    季云流眼皮也没抬,笑了一声,“我也不甚清楚。”

    她只是个看相算命择风水位的神棍,又不是通晓一切的神仙,昨夜那小少年翻墙的事情,与她何干。

    不过却没想到,那通身紫气环绕的隔壁贵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鼻梁高起,貌端神静,面色白如凝脂,眉长过眼,那少年端的是一张惹人嫉妒的极贵富之相。

    只可惜那嘴,寒冷而薄,是个要早亡的命。

    身带紫气却是病龙之相,可惜可惜。

    但那少年的这些命相与她又有何相干呢?!

    不相干不相干。

    惩奸除恶,锦绣前程,这一世,她全都没有兴趣。

    顾嬷嬷与红巧从头到脚毫无遗漏的把季云流一番打扮,思思念念等了许久,到底没有迎来季家老夫人。

    过了晌午,罗宁还真把昨天顾嬷嬷吩咐的肥鸭送来了。

    鸭肥肉实,膘肥体胖,是只绝世好鸭!

    季云流看着那鸭子,眼中精光闪现,大喜:“嬷嬷,我们来闷炉烤鸭!”

    顾嬷嬷看着身穿藕荷色绸缎衣袍,容貌恍若神仙中人,神情却如市井贪吃小民的季云流,悲在胸口难开,只觉死路一条。

    苍天噢,这可如何是好噢!

    这样的小娘子要送到季老夫人面前,还不是鲤鱼下油锅——死透了!

    玉七与庄六、谢三驾着马,一行人午后就到了紫霞山山脚。

    紫霞山平日里还有一些村野乡夫在山脚摆摊为生,有些世俗热闹之气,这几日已经被驱散的一人都不剩,整座山中只剩花柳山水幽静空旷,鸟声、猿啼声,声声不绝。

    “紫霞山历来说是道家成仙之地,这景色还真是不错。”庄六四周转首张望,十分满意,“果然是地灵人杰,能让人离境坐忘。”

    “那是,”谢飞昂应道,“也不看看朝廷每年给紫霞观拨下多少银两,再看看每年那些夫人小娘子来的香礼问卦占卜钱,金山银山都能堆出来,更何况这种树的紫霞山,再堆它个十座都没问题!”

    庄六鄙夷他:“谢三,别满脑子都是银钱银钱的铜臭之物,谢家门第清贵也是百年世家,你怎么跟下九流商户一样,脑中全是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一身铜臭。”

    “嘿!我满脑子是不入流之物?我一身铜臭?”谢飞昂指着自己的脸,眉间往上翘,声音直接高上去道,“哪天等你缺银钱了,你就知道这银钱的重要了!你有那清风明月的骨风,过几年,有本事你去娶个一担嫁妆都抬不出来的农家小娘子看看,看你阿娘同意不!你要是觉得我一身铜臭,你用银子扔死我呀!明儿,我就叫人拿箩筐来接你庄家的银子!不要怕我谢府没箩筐,我就怕你舍不得那得你口中的铜臭之物!”

    谢飞昂八面玲珑,言语锋利,讲的庄六眼睛大睁,哑口无言,反驳不得。

    “我……”庄六转首看向玉七,示意让玉七哥帮他争辩一下。

    却看见玉七的心思似乎全然不在此,只一心一意的盯着高耸在山顶的紫霞观,目不斜视。

    庄六与谢三也停了争吵声,往紫霞观看去。

    紫霞观的主楼建为三层,通身朱红,上盖琉璃瓦,它笔直的矗立在山顶,就像立在云端一样,整个云雾缭绕、雄伟壮观。

    最上层为观望台,取观星望月,有飞升之意。

    这一望,让这一行人都有了庄严肃穆之感,不再言语铜钱之物,一心往山上而去。

    紫霞观既为皇家道观,这里自然就有无数的世家别院。

    但山上地方有限,除了一等的公爵之家在紫霞观旁边有别院外,其他人的庄子都在山下远处。

    之前谢家与季家的庄子就是如此。

    三人到了别院,把马与鞭子一扔,让小厮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后,就直奔紫霞观而去。

    近距离观看这个紫霞观,雕梁画栋,更觉它气势恢宏。

第八章 嫁与不嫁

    报了三人的姓名,通身纯白道服的小道士亲切热诚做了相迎,他行了个作揖礼:“七皇子有礼,庄六公子有礼,谢三少爷有礼,三位里面请。”

    随后将三人迎到道观的大殿之中,拿来清香让三人诚拜。

    小道士虽礼节周到,却只字不提因皇家来人了紫霞观的观主秦羽人会亲自出来相见的话语。

    大昭不仅重文轻武,还重道轻佛。

    这秦羽人据说是百年来,唯一能够修道羽化成仙之人,会观星象、可测天机,在大昭就连当今皇帝都要恭敬唤一声:秦羽人。

    玉珩站在大殿之中,环首而观。

    肃穆大殿中放的不是如来金身,而是三清尊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

    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

    他上一世到死都没有来过任何道观佛堂之中,今日实实在在是第一次来看。

    三尊神面色严肃,在殿中如真身亲临,坐云椅俯视于人间的苦苦众生,一切尽在三人眼中模样。

    玉珩招了侍从拿了三柱清香,双手执香一跪而下,态度恭敬肃穆。

    当今皇子都跪了,庄六与谢三也不再怠慢,拿了随身小厮递上的清香就跟在玉七身后跪了下来。

    三柱清香在额前,玉七以香传信:感谢天尊让他重来一世。这世,他掌握先机,望能登上龙位!

    这龙位,他就算死过一次,也无法撒手。

    为龙位,他可以舍尽一切!

    从前,他不信天,只信命在自己手中自己掌握。

    而今能重活一世,物换星移,命运天道,他信这世上有神有仙。

    玉珩跪在天尊面前恭敬稽首。

    一叩,

    二叩,

    三叩。

    不仅是庄六与谢三,连一旁的道士都看得出他的庄严肃穆下的重重心事。

    小道士学艺不精,在秦羽人门下,也只学了个皮毛类的看相本事。见玉珩三人,无论相貌气度都是一等一高贵之人,也不知道有何事情能让这当今七皇子能耿耿于怀模样。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多问的。

    皇家人,各个你争我夺,断没有表面众人看见的那般和谐。

    玉七与庄六三人拜完三清,起来相问秦羽人在何处?

    他们来的早,若能见秦羽人,让他为他们各自卜上一卦,问问这日后前程,也是一桩好事。

    小道士见众人相问,行礼歉然道:“先生半月前突然测到天机变幻,正在闭关,还望几位在紫霞山等上几日参悟道法,等待秦羽人出关告知众人上苍旨意。”

    庄六嘴快,听得小道士这么说,忙问道:“那后天的道法大会,秦羽人还会出关主持吗?”

    小道士道:“必定会出关,请各位放心。”

    听得是半月前测到的天机,玉珩蓦然眉一动眼眶飞速的收敛了一下。

    半月前,正是他睁眼由二十岁重醒十五岁那日!

    这次天机有变,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这一世的大业可成,龙椅可坐?

    这样的肃穆的大殿风让庄六终觉得一言一行都在人的盯梢下一样,十分不自然。

    听的小道士这么说,知道自家祖母等人不会白来一趟之后,庄六就急忙拉着玉七去下一殿参拜了。

    玉七再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云椅上的三清天尊,随着庄六身后迈出大殿。

    三人拜了大殿拜侧殿。

    出了紫霞观,又在这后山转了一圈,后山风景秀丽,各种奇树异石,还有不少题了名字的亭榭,风景绝佳,是个胜地。

    与刚才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

    三人在一凉亭轩榭中坐了会儿,小厮煮茶摆糕点和瓜果。

    而后饮了茶,吃了几块糕点,又两两对弈了几盘棋子,谢三做了几首酸诗,三人也就离开后山,在别院歇下了。

    晌午过后的季家庄子里也忙碌非常。

    顾嬷嬷见天色渐黑,季老夫人定然不会在月黑风高的半夜来上路,于是应了季云流的兴致,与她在厨房弄起了炉子,烤鸭!

    这菜全凭炉墙热力烘烤鸭子,就是用炉内炭火和烧热的炉壁焖烤而成。

    中间不能开炉门,也不能移动鸭子,一次放入,一次取出,颇费功夫。

    季云流本着技多不压身、多门手艺饿不死的原则,在忙碌的顾嬷嬷身边鞍前马后。

    顾嬷嬷看她虽偶有性子脱跳的时候,但到底平时举动都是见机就知晓的敏捷。

    想她毕竟才十三的年纪,年轻不懂事难免,慢慢引导,终会有所成的。于是与季云流坐在一旁等待烤鸭成熟时,顾嬷嬷又慈眉和目的提了一句:“六姑娘,恕嬷嬷多嘴再说一句,姑娘嫁到到了张府后,定要把这脱跳的性子再收一收,张二少爷乃张家长子嫡孙,又是个沉稳之人,您嫁去之后,日后就是当家主母,可得沉稳持重才能帮张二少爷处理府中事宜,让他无后顾之忧。”

    季云流坐在厨房八仙桌旁,转首看壁炉正闷着的烤鸭,又转回来,朝着顾嬷嬷微微含笑,柔声道:“好,嬷嬷话我记下了。”

    顾嬷嬷连笑点头,眼泪潸潸。

    半月前的风寒来势汹汹,让六姑娘一卧不起,而后日渐康复之后,性格也变得讨喜了许多。

    这半个月来,每次都能听见去自己的劝告了。

    日后再把这性子改一改,定能与张家二郎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季云流一笑过后,伸出右手,桌子上随意的摊开手掌来。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前主,手细柔而莹白,整个手掌都犹如上等美玉。

    而那掌中的细纹也清晰可见。

    那道姻缘纹理自上而下却错了几折。

    桌下的左手掌被季云流慢慢屈拢,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各个关节上一一屈算过去。

    配合五行与年月,一直算到‘留连’这个节上停下。

    留连的占语为:卒未归时,五行属水,有暗昧不明、拖延、漫长之含义,更须防口舌。

    想嫁张家?

    怕是有许多的磨难。

    她穿过来这个身体时,在镜中也打量过自己,桃花杏眼,眼窝处有颗微小的泪痣,正是婚姻多折的面相。

    又或许,多磨之后,与张家这桩美事还是不成的。

    不过这主人掌中的人纹下还有个宝线文,倒也是个富裕终身的贵格命相。

    季云流缓缓收起手,再次抬首看向壁炉。

    只要够混吃等死,嫁与不嫁什么的……凉拌吧!

第九章 神机妙算

    今晚又是星辰明亮夜,紫霞山的皇家别院中。

    “七爷。”席善端了碗燕窝粥,推门进来,看见玉七又负手在临窗望月,垂下首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又打算轻声退出去。

    自家的爷自从半月前醒来在房中独自坐了一天之后,就常常这样,每天夜晚望着明月繁星,魔怔了。

    席善等待把脚跨出时,却听得玉七的声音:“昨夜带庄少容出季家庄子的人可是宁石?”

    席善脚一顿,忙上前两步道:“是,是宁石。”

    “他可有说,是否记得那时候季六姑娘的面上神情?”玉七接着问,不转身,那语气也透着许多的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想一来,随口一问。

    席善心中惊了惊,猜不准自家主子为何突然就对那季家六姑娘上心了,但到底没敢怠慢,也没有自作主张,只道:“小的也不慎清楚,不如让宁石来回话?”

    “嗯。”

    不一会儿,宁石就迈着沉稳步伐过来。

    他是玉珩侍从,在玉七面前也可以手持武器,足见玉七对他的信任。

    两人过来时候,玉七已经坐在书桌前,看见宁石,微微一愣,停了那掀燕窝粥瓷盖的手,静心问道:“你可有看清楚么?”

    他虽然这么问,但是知道宁石肯定是看清楚了的。

    习武之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季六与那惊叫丫头的神情定没有一丝纰漏的全数收入在他眼中。

    上一世,宁石在救他时候,被二皇子玉琳的人乱刀砍死。

    那一刻光景,时隔五年,他依然惊心动魄的记得。

    是的,上一世玉七在这一年没有随着贵家子弟来紫霞山参道,而是私下以出游松宁县为借口去寻一个‘举国闻名’的幕僚去了。

    直到那里才知道,这原来根本就是二皇子所下的一个局。

    那一日,四面围敌,宁石与席善还有那几十护卫为救他,统统死在那场二皇子布下的局中。

    从那时起,他玉珩就发誓,势必要将这个人面兽心的二皇子连根铲除,连带他那个草包大哥——太子殿下都要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推下来。

    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还不是一个妈生的!

    宁石没有隐瞒什么更没有废话,直接把他说看见的全都说了:“昨夜季六姑娘面上镇定,没有惧怕之意,至少小的没有看出来她在害怕,一旁的那丫鬟却是眼睛直直的,确实是吓着了。”

    “是这样么?”玉七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瓷盖,用调羹自己勺出了一碗燕窝粥,慢慢‘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宁石不退出门外,他还有话要禀告。

    他见玉七已经端起瓷碗慢慢食用燕窝粥,又垂首道:“七爷,之前派去松宁县的人已经传来消息,埋伏在那边的人已经全数被我们杀尽,共计三十一人。七爷真是神机妙算,把他们的位置都查的如此清楚,让我们的人不费吹灰之力。”

    玉七握着调羹的手一顿,嘴里含着燕窝粥又轻轻‘嗯’了一声。

    让二皇子死了三十一人,他自然很高兴。

    神机妙算么?是用一世的代价换来的。

    宁石把所有事情禀告完毕,这才退下。

    玉七抬首望窗外明亮的月光,眼神沉匿,仿若冬日的黑夜。

    他醒后的半个月一直在看窗外明月,就是每天都在算着他上辈子到达松宁县的日子,与当初刺杀他的那些死士人数。

    上辈子,他的手下在松宁县被二皇子的人斩杀殆尽,只剩下个他,导致他后来在宫中举步艰难。

    这辈子他重醒过来,掌握先机,知道了一切阴谋,怎么不会用个将计就计的方法,派人去把二皇子在那里埋伏的人全数都一窝端了呢?!

    玉琳以为螳螂捕蝉,但他玉珩就要来个黄雀在后。

    怎么说他也只是在这一日,如法炮制上辈子他二哥的计谋,全数奉还给他的好二哥而已。

    玉七轻薄的勾起唇角,无声的吃完燕窝粥。

    冤冤相报,定要死光了对方,这口气才能顺了心,这个仇才能算一了百了!

    宁石出了玉七的门就被席善拉走,拉到一处院落,见四下无人,席善才轻声问道:“七爷问你季六姑娘的事情了?”

    “嗯。”宁石应了一声。

    “七爷听得季六姑娘的事情之后,面上神色如何?”

    宁石看席善,看着他眼中的精光,瞬间明白他的小心思,坦荡荡道:“爷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测的?咱们从小跟在七爷身边,帮七爷做好每件吩咐之事就好了,为何要去揣测主子的心思,被七爷知道了是要罚你的。”

    说完,又是坦荡荡走了。

    席善看着宁石的端正背影‘唉哟’一声,跟了上去。

    他还没有问那季六姑娘长相如何呢?!

    如果他们七爷真的看中季六姑娘,待他们爷过了十六,被皇上封王赐府邸,照季府三房这乱糟糟的做派,也能让人把季六姑娘抬进来,做个侧妃什么的。

    就算做侧妃,这还是他们季家福气呢!

    他们这些做皇家奴才的,不就应该把还未发生的方方面面全都考虑周的么!

    季云流这日下午吃完整只烤鸭口足腹饱,在顾嬷嬷的督促下,也是早早就入屋就寝。

    一夜无事,相安到天亮。

    季家庄子里第二日中午时分迎来季老夫人一行人。

    顾嬷嬷听得下人远远禀告过来的消息,只觉季云流判断如神,说老夫人第二日到就第二日到了。

    季家庄子里头早在半月前就为季云流打点上山之物,这一刻听得门房那边传来季老夫人到了,倒了镇定许多,至少把老夫人来与不来的忐忑感给放下了。

    季老夫人下了马车,季云流与一竿子的婆子丫鬟早已经等在门口处。

    见人下车,整齐行了个万福礼。

    季老夫人一环首看了看庄子,不动声色的拢了眉头。

    这样的地方,长年居住确实太简陋了些,老三那个不管事被那个庶妻拿捏住的性子也定要改上一改。

    如果三儿子对嫡出闺女还不闻不问,她的大儿子正哥儿可是要被御史给参上一本的,尚书府一府子的人能富贵靠得都是她的正哥儿呢!

第十章 三名少女

    为了大儿子不受朝中御史弹劾纠察,是季老夫人到紫霞山特意路过这里,把季云流接回季府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季云流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张家就要以季六姑娘不通庶务、无母教导缘由,把这亲事给退了!

    老夫人虽然爱么子,对小儿子季文荣是从小就特别喜爱,百依百顺,后来把他溺爱成这样一事无成又游手好闲的模样,到底也知道整个尚书府的厉害荣辱关系。

    如果季云流的婚事被张家给退了,那她们季府剩下那些还未出阁姑娘的亲事都要变黄花菜,凉掉了!

    季老夫人再抬眼看站众人中间的季云流。

    两年不见,见她容貌越发出众,那相貌就算在尚书府众姐妹之中也是出类拔萃,于是满意的向她伸出了手:“六丫头,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你。”

    季云流抬起首,微微一笑,几步上前扶了上去:“祖母,孙女这几日盼您来看我盼得紧呢。”

    她嘴角含笑,双眼如弦月,这般乖巧模样,让老夫人很受用,拍了拍她的手,慈爱道:“都瘦了,在这里让你受苦了,等过完紫霞山参道日,就与我们一道回季府。”

    跟在季老夫人后头的是季家长媳,尚书夫人陈氏。

    陈氏听得老夫人这么说,心道:老夫人你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要还拎不清,你的孙子孙女们可都要跟着你的宝贝三儿子放任自流而去,完蛋了!

    而后跟在一旁笑道:“是呢,我瞧着六姐儿精神头儿很不错,在这里养了两年越发水灵,可真要回季宅让她在老夫人身旁尽心伺候。”

    亲母故去,大伯母为母,陈氏这么说自然也没有错。

    季老夫人点头:“你大伯母说的没错,你日后回了宅子中也要多多孝敬你大伯母,听她教导与舒姐儿一道学学这府中庶务之事。”

    舒姐儿是陈氏的二女,年十六,三年前定了安侯府的三子,今年的桂花飘香时节就要入轿当新娘子,因此这次的紫霞山参道之事没有带她出来。

    说起来这个参悟道法、无为清静修道之日,于这些十几岁的未出阁小娘子来讲,又何尝不是在这里游玩踏青找寻如意郎君的大好时机。

    每年的紫霞山参道日,可是各家小娘子抢破头要来的地方!

    季云流看了陈氏一眼。

    面白素雅脸圆,目似明星,眉长秀丽,口角菱形,是个贤惠玲珑剔透的人物,且旺夫旺子。

    垂了眼眸,季云流含笑屈膝:“孙女必定孝敬祖母,跟大伯母好好学习府中庶务。”

    乖巧话语让季老夫人越发满意。

    在后面的二夫人王氏两步上来,看着季云流笑道:“六姐儿这么亭亭玉立,老夫人的孙女各个都是玉人儿,可真是羡煞旁人,张家二郎可是出了大福气得小娘子如此。”

    季云流欠身,给王氏也行了个礼。

    眼一瞥,就看清王氏面目。

    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唇厚且宽,十指纤长,是个性情爽朗、脸不藏事的,但也是儿女孝敬的有福气之人。

    老夫人看着二夫人笑道:“你呀,夸我孙女,连带把自己的女儿都夸上一遍,还真是……”

    王氏笑嘻嘻拉住老夫人:“老夫人,自家的娃儿可不是越看越喜,我这么说也没错呢。”

    说着,在心中冷笑一声,微微转首瞥了一眼后面马车下来的一个少女。

    这庶女被提为嫡女,妾室被扶为正房,又把真正嫡女放到庄子上的,也就老三这房能做得出来了。

    这老三从小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出。

    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当真脑子中蠢到只剩下浆糊!

    自己的两个女儿若是都已经出阁了也就罢了,可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十七,倒是已经嫁于吏部侍郎的次子,而另一个十四还尚未婚配,早知道三房这般糊涂,她当初就该早早把自家女儿找个良配,为啥还想着藏藏更金贵?

    现在若真又出一件张家向季家退亲的事情,自家的女儿还不因此也要惹人非议,亲事受阻?!

    怎么都不能让张家人给退亲了!

    王氏做这般想着,眼一直看后面三房原本是庶女现变嫡女,季云妙。

    她离得老夫人与尚书夫人又近,这眼狠狠剜着季云妙不放的举动也被两人瞧在了眼里。

    就算看三房庶嫡女不顺眼,但二夫人终究是一个长辈,这样大庭广众就直愣愣在面上显示自己的不爽快,老夫人哪里会高兴!

    正欲说上王氏两句,却见季云流手一扶,搀住了自己:“祖母,快进来坐呢,顾嬷嬷一早就让人煮了八宝红枣汤等着了,快些进来驱驱湿气暖暖胃。”

    老夫人终是没有在孙辈面前发火做出让儿媳难看的事情来:“好,带祖母与你大伯母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模样,看看这些丫鬟婆子有没有亏待了我的六丫头。”

    季云流的这一声,让王氏也蓦然回首,一转回头,看见自己的大嫂陈氏正抿着嘴看着自己。

    这举动她就知道自己这是又被老夫人抓住把柄了,撇撇嘴,跟随在后面进了庄子里头。

    在随后就是三名一起下来的少女。

    穿黄绿色衣裙的正是二夫人王氏所生的季四姑娘,季云薇。

    跟在季云薇旁边的是先为三房妾室,后又被扶正的何氏女儿季七姑娘,季云妙。

    最左边的一个是季老夫人所带过来的,嫡亲表姑娘,宋之画。

    三个姑娘差不多都是同龄之人,来时坐的也是同一辆马车,此刻站在庄子前头见了这庄子的模样,表情也是全都不一。

    季云薇端的是好奇。

    二夫人乃是将门之后,在她母亲的娘家,宅子其实说起来也比这个庄子就大了那么三、四倍而已,此刻看见一处外头的庄子墙面崭新,自是好奇无比。

    都说已故的三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但嫁入季府时嫁妆不丰厚,可由这个庄子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已故的季三夫人嫁妆应也是非常可观的。

第十一章 干得漂亮

    季云妙露的则是不屑。

    她母亲出身商贾人家,家中富裕,就连当初嫁给她父亲时,也是十里红妆,闻名整个京城,她什么样的庄子没有见过?

    这样的庄子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寒酸了得!

    宋之画看着庄子面露谨慎,不愿出任何差错。

    她虽为季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但母亲所嫁非人,她父亲在考春闱那年,与友人上山观景做文章,把腿给摔断了。至此,她的父亲就脾气突变,宋家之后走上家道中落之路,母亲的嫁妆全数拿出变卖典当,家中还是日益难维持。

    宋之画自懂事以来,就觉得家中艰苦无比。

    这次还是季老夫人看自家女儿可怜,这才接了宋家年十六的长女,来这里让她听道法赐福的同时,望让她找到个如意郎君。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庄子里头。

    走过前院就是上房,这里已经让顾嬷嬷全都布置好,放了一张大圆桌,桌上都已摆上冷菜。

    桌上菜色丰盛,就冷菜,都摆了足足十个。

    一行人落座后先是喝了些八宝红枣汤暖了下脾胃,厨房也开始陆续上菜。

    一道接一道,从厨房中也是足足端了十个热菜上来。

    鸡鸭鱼肉,样样不同。

    庄子里连丫鬟带婆子加长随,一共才六个人,就算加个季云流,也才七人。

    这短短时间,就布置出一桌家宴酒席来,让陈氏都对季云流刮目相看,仔仔细细在桌面上看了她两眼。

    顾嬷嬷虽然是一直跟季云流母亲的嬷嬷,到底不是什么顶级大户人家的嬷嬷出身,与那些国公府的嬷嬷肯定不能比拟,但这桌子的菜色,她可是连在国公府家宴中都没有见过。

    这样的菜色,莫不是全是季云流在这个庄子里两年琢磨出来的?

    “六姐儿真是妥帖细致,老夫人您瞧,六姐儿都能独当一面了。”陈氏放下筷子,饮茶了口茶漱口后,笑道,“这满盘的菜色,我可是全都没有吃过,这味道还是一等一的鲜。”

    季云流面带微笑,坦然接受赞赏。

    在‘吃’这个字眼上,她的确不遑多让。

    上到各种酒楼,下到各种路边小吃,把味精、地沟油、转基因全咽进肚子里面,这种‘舍生取义’的壮举没有在21世纪混过,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王氏接道:“是呢,六姐儿可真是一个宝儿,这样的人可不能委屈在这里,定要接了回府,老夫人您觉得呢?”

    季老夫人和睦道:“六丫头这两年长进许多,我自然高兴的很。”

    季云流继续淡定微笑,蓦然,感觉有人以强烈的目光注视自己。

    转过首去。

    对面姑娘瓜子脸,凤目细长,眉秀而不正,粉光脂艳,端的是一副富贵却又不能容人之相。

    那姑娘双眼直瞪,似乎在咬牙切齿,又似乎在强忍心中嫉意。

    季家七姑娘还真是一个耿直还不聪明Girl,居然这么明晃晃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自己面露敌意。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过分善良是大悲。

    季云流侧过头,对着对面的少女眼角一弯,微微笑开,一派天真烂漫。

    刚才陈氏在跟季云流说话,一桌子的目光都在她脸上,现在看她没有回答看着另一人露齿而笑,自然也都把头转了过去,看向了季云妙。

    季云妙那脸上神情还未还得及收起,就被众人收入了眼中。

    老夫人爱么子,但瞧不上商户出来的媳妇儿,对于这个七姑娘,却又是颇为喜爱。

    一来七姑娘长的纤柔,从娘胎中生来就体质娇弱。

    二来这个姑娘从小嘴巴很甜,对人大方无比,每人有人在她耳边吹耳边说七姑娘如何好如何孝顺。

    如此,老夫人自然对她也亲近几分,不然又会哪里出个嫡女被送去庄子,庶女成嫡女的事情呢。

    可此刻看了季云妙那脸上的神情,倒是把脸给沉了下去。

    十二岁的姑娘,脸上明晃晃的嫉恨之意,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哪里会看不出来?!

    陈氏在心中微微叹息。

    这个季七姑娘被她那商贾之母带大,虽时常围绕老夫人左右阿谀奉承,到底上不得台面。

    此刻就算六姑娘故意炫耀,七姑娘也该把自己面上的脸色给把持住了,这般不知沉稳,日后怕是攀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了。

    王氏看着季七吃瘪,心里一笑,看着季云流又觉得顺眼了几分。

    干得漂亮!

    这招话语都不用出的打人脸面之事,这个六姑娘还真是用的绝妙极了!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且老夫人的眼中还带着不满,季云妙腾的一下脸上通红起来:“我我我……”看着老夫人,她眼眶一红,声音软软的,“我只是羡慕六姐姐手艺,能把这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管的这么井然有序,我觉得与六姐姐比起来,云妙真是差上六姐姐太多了。”

    她刚才只是看季老夫人夸季云流,再看她容颜似乎比二年前所见还要秀丽几分,心中嫉妒不爽快而已,却这般被季云流不言不语的揭了出来!

    好想此刻一筷子戳死她!

    最好被那张家给退亲了!

    “七妹妹冰雪聪明,学什么都快的很。”季云流笑道:“七妹妹来庄子里住个两年,也能同姐姐一样的有手艺,指不定是姐姐不及妹妹你呢。”

    七姑娘听着季云流的话,瞪大了眼。

    什么是尖酸刻薄?她季云流现在就是生生的尖酸刻薄!

    什么是给你几分颜色开染坊?此刻季六就在染缸里把自己染的五颜六色!

    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诅咒自己也要来这个破庄子住两年!

    但季云妙此刻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说:我母亲把你送到这里来,就是看你生厌烦人的很,巴不得你一直不要回季府,巴不得你被那张元诩退了亲,孤独终老一生么?

    反而季老夫人听到季云流这话,又去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么小就让你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的庄子,确实是受苦了。”

    季云妙只觉得自己要拽破桌下的秀帕。

    有这么多人伺候,衣冠整齐崭新,脸皮这么白白嫩嫩还透着红……

    她季云流到底哪里受苦了?!

第十二章 糊涂至此

    用过午膳,一行人连午歇都不用,又再次跨上马车准备上山。

    只因明天就是参悟道法之日,而这庄子离上山还有大半日程。若在这里住上一夜,明天定赶不上一早的讲道课。

    出了庄子门口,马车也已经再整理了妥当,都等在门口。

    陈氏看着四个妙龄小娘子,笑了一声,柔和道:“你们四人年纪相仿,平日里也不常走动,现在同坐一辆马车,正好能增添姐妹情谊,日后守望相助。”

    四人齐齐屈膝行了个礼道了声‘是’,先后上了马车。

    马车里头不大,坐了四个身形纤细的姑娘虽说不算拥挤,到底再没有多余空隙。

    四姑娘先上了车,后就是七姑娘。

    季云流看着这个表姑娘,笑了笑,微微伸手道:“宋姐姐先请上车。”

    宋之画连忙道:“还是六妹妹先上车。”

    季云流见她脸带红晕,有几分羞涩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小心。知道她是个自尊心很强又心带自卑之人,也就不再推拒,在红巧的相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虽不是崭新,倒也很是考究。

    内由丝绸新棉絮全部铺满,帘子都是绫做的,光线能微微透进来,却不刺眼。

    车中,季七姑娘已经与季四姑娘分坐了两边。两人都靠马车厢的内头坐着,倚靠着丝绸小枕。

    季云流迈了进去,在季七姑娘这一边坐下,向外伸手给宋之画:“宋姐姐,我拉你。”

    “多谢六妹妹。”宋之画伸手给季云流,又在丫鬟紫染的帮助下,提了裙摆,踩上木阶,上了马车。

    季七看见宋之画立刻招手:“宋姐姐来坐我这里。”

    她那边……此刻不正是季云流坐着?

    宋之画尴尬一笑,还是挨着季四姑娘坐下来:“多谢七妹妹。”

    看她在季四那里落座,季云妙直了身体刚想说‘季云流你挡道了挪下屁股’,却听得季六已经对宋之画笑开了:“舍妹年小,宋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宋之画再一笑。

    季家如今出了个二品尚书大人,在朝廷中也算赤手可热的新贵,她这样的家道中落人家,自不敢在季家姐妹前耍什么性子。

    就算之前在宅子中,七姑娘有意无意的会嘲讽一遍她的寒酸,她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忍着!

    季云妙徒然听得季云流的话语,脸都烧着了。

    她年纪小?

    她只比季六小了几个月而已,要说年纪小,她十三岁难道很大么?!

    自己挡了别人的位置,非要在自己前面碍自己的眼,居然还说自己不懂事!

    眼瞥那边的季云薇,似乎也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她,让她不要在此耍小性子。

    季云妙见季六靠了小枕,微微掀起车窗在看外头的景色,一副乡下农夫入城中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终是忿忿得压下了满肚子的恼怒,脸上又笑了:“六姐姐在庄子怕是没有听过京城里头的一些趣事儿,我给姐姐讲讲可好?”

    是呢,要给季六难看,不需要自己这么明明白白的露出讨厌她,只要给她讲讲她心中最记挂的事情,搓搓她锐气不是就好了么?!

    季云流不转首,也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脸依旧朝着车外,轻声应了一声:“七妹妹有兴趣就讲讲罢。”

    季七于是靠着枕头开始讲:“上个月,二皇子大婚,在景王府大摆宴席,六姐姐是不知道,那一日的后院之中可热闹了……”

    “七妹妹!”四姑娘听到开头,就立刻出声提了一句。

    季七这是摆明了要讲张元诩下水救庄家四姑娘的事情了。

    季云薇一脸恨铁不成钢。

    她虽不是季家长女,但是从小与大伯父的长女季云卷交好,在她的跟随下,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现在哪里看得过去季七这样的在自家人之中挑事情、使手段!

    季七开了这个话题,怎么会就此打住,看了四姑娘一眼,她又继续无辜至极的笑道:“四姐姐你说那日是不是特别热闹?三月的天儿百花争艳,湖水冰清,而庄家四姑娘却咕咚一声就掉到那冷冷的水池中了。”

    季云流转回脸来,对此八卦来了兴趣,侧耳倾听。

    见她转首,季七笑的更加快乐:“六姐姐你猜怎么的,庄家四姑娘可是人比花娇的人儿呢,一个姑娘家,这么掉下去水池去还不要冻死了?”

    她前戏这么多,季云流反而笑开了:“是呢,后来呢?”

    “后来呀,”季七往前倾身体,离得季六近了一些,兰气微吐,“后来张家的二郎一个奋不顾身,就跳下池子就去救庄四姑娘了,三月天寒,张家的二郎整个抱着庄四姑娘游回了岸边,把人给拖了上来……哎呀呀,真的是拖上来的,那一路的池子那长的路程啊……于是才子佳人可不就这么出了一段佳话么。”

    说着,欢快一笑,“六姐姐,你可知道是哪个张家不?正是那个当朝礼部侍郎的那个张家呢!”

    “七妹妹!”四姑娘这次真的恼上了,“你怎可在此胡言乱语,小心我告诉了祖母,让她罚你跪祠堂!”

    季七看见四姐是真的生气,努了下嘴,靠回在小枕上,不言语了。

    反正该讲的都讲了,她的目的本来就是让季云流这个乡下农妇知道,与她定亲的那个张元诩已经打算另娶他人就够了!

    呕心呕血呕死了季云流自己,那可不就够了?!

    看她不再讲,季云流朝着季云妙笑道:“后来呢?七妹妹,后来怎么样了?”

    哈?

    还有后来?

    季云妙再转首看季云流。

    她眼角弯弯,一副好奇模样,似乎对自己想要让她难堪的心思全然不知。

    “后来?”季云妙眼珠一转,看着季四姑娘,勾唇一笑。

    这一笑似乎要告诉四姑娘:现在是季云流自己找羞,不管我事呢。

    四姑娘季云薇看季云流,轻声一叹。

    这个六妹当真糊涂至此?

    刚才听得张家的二郎跳水救庄家四姑娘,什么才子佳人的不就应该全清楚了么,居然还相问后来?!

    这不是自找难堪么?

第十三章 再后来呢

    “后来庄家放言说,张二郎若是不赔庄四姑娘这名声,就要把庄四送到道观束发当道姑了呢!庄国公府四姑娘乃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若是皇后娘娘一道意旨下来,让张二郎娶庄四姑娘,谁又能拦得住?谁又能记得张二郎之前的从小定亲之人呢?更何况,庄家可是一等一的尊贵,庄四姑娘可比我们尚书府的姑娘金贵多了,谁家儿郎不想娶呢?”季云妙笑的很欢,声音带上了阴阳怪气,“六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七妹妹说的这个理。”季云流点头,语声脉脉,“再后来呢?”

    再后来?

    事情都还没发展到皇后娘娘赐下意旨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后来?

    我现在就等着看后来的你哭死过去、一辈子都没这个脸见人了呢!

    “再后来,”季云妙见她不蠢死了不停歇,于是想了想,想出更直白的话语,“再后来可不就是六姐姐要被张家给退……”

    季云流替她接下言语清晰道:“再后来,我顺理成章被张家退亲,祖母嫌我丢人,会把我安在道观里头。道观是无拘无束的自在,而七妹妹来议亲之人却都要望而却步,就此不会再有什么好姻缘。为何要望而却步?只因家中出了个无缘无故被人退亲的亲姐姐,京中之人就会猜想季家定是门楣不佳,才会出此被退亲之人。三哥哥就算高中日后入了庙堂之内,散尽银财也要句句被人夹带私讽家中有个无故被人退亲的妹妹,也许一生都要仕途坎坷。再后来,何二娘每天以泪洗面,日日郁郁寡欢,大夫却说,心病无药可医。七妹妹……”季云流转过首,眼睛如漆点,顺也不顺的瞧季云妙,轻轻笑开“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你!我……”

    季云妙睁大了眼,心头涌上不可置信,整个人都被季云流说出来话给想痴傻了!

    怎么会是这样?

    难道会是这样?

    季六被退婚而已,怎么会引发到她和她的嫡亲哥哥还有母亲身上!

    季云流伸出手,缓缓抖了下手上的帕子:“一根藤上要是绑了几只蚂蚱,无论动哪只蚂蚱,这个藤都是要抖上几抖的,而余下的蚂蚱也都要被波及到不能限免。七妹妹若是懂了‘我们其实同坐一条船’这个理儿,就不要再做这般心急眼热、先吐为快的事情了,三思而后行才是正经,不然这船由我弄沉了,你也要掉下河的。”

    “我!”季七只觉得自己脑子空荡荡的。

    她母亲出身商贾,她随了母亲,不好读书,倒是通晓银钱的活儿。

    此刻听了季云流这一段就算是通俗易懂的道理,居然也不想出什么来反驳她。

    一心只想到:

    季云流待在这农家庄子中二年,为何就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起来?!

    之前的她明明对自己的任何话语,自以为是个姐姐、自恃身份,都不会出口反驳的!

    莫不成她日日出庄子跟那些乡下农妇有口角之争,练就了这么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定是这样子的,这个山野村妇!

    季云流手肘柱马车窗口,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季云妙目光如铜铃一样的瞪着自己。

    深深的。

    两人对望半响,季六终于侧头斜视道:“七妹妹,你这么一直瞪我也没有用啊,我长的比你好看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啊。”

    “呵……”

    “噗……”

    季四姑娘与宋之画捂嘴低笑开来。

    季七只觉得自己的脑中血液全涌到喉管处,当场就想喷出来,喷季六个满脸血红,然后腐了她那张丑脸!

    她这边刚想说,季云流你只是个空有张嘴的乡野村妇!那边这人就说出了‘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这种恬不知耻的话语!

    怎么能忍?如何能忍!

    她季云妙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自己说自己长的好看的人!尤其还是个姑娘家!

    “季云流,你你……你这般无耻下作,这般不要脸,怎滴不懂‘丢人’两字怎么写!你,你在祖母眼前一套,身后又是一套,你这种人最好被张家给……”

    “七妹妹,够了!”季云薇放下帕子,一个小枕甩了过去,“六妹妹说的你一点都没有记住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理儿你不懂么?莫说六妹妹是你同一个父亲的亲姐姐,就算我有何过错也能牵连三叔叔,以及牵扯整个尚书府的名声!”

    直视季云妙,季云薇面上冰冰冷冷,嫡四姑娘的气势迸裂出来:“大姐姐嫁于余伯府世子多年,每每被人提及从来都是被人称为尚书府的大姑娘,哪里指过名!你与我还有六妹妹同为尚书府姑娘,在闺中也好,出嫁从夫后也罢,能于我们在娘家撑腰的便是整个尚书府而不是你母亲给你准备的那些银钱!而尚书府名声不只要你父亲哥哥等人的仕途通顺来维持,还需我们后宅姑娘的和睦相处来保住!你这样还没长羽毛就忘了本根,以后想飞高枝,又如何可能呢?!这个道理你若不懂,我明儿直接告诉祖母让她教你便是!”

    长长的一句话,让季云妙的唇抖了抖,连带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是不懂一些世事道理,但她真的不是蠢人。

    季四姑娘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她就算不明白,也被最后一句让祖母教导给吓到了!

    半响,她终于缩了缩脖子,眼眶通红,手指头缠着帕子,心里虚亏道:“我知道错了,四姐姐你莫要生气,我定会好好反省的。”

    季云流放下手肘,倚在小枕上,目光细细看季云薇。

    脸不能藏心事的二夫人生了一个通透明白事理的四姑娘。

    四姑娘鼻正梁高,额角宽阔,眉清目秀,这一生也是个富贵命格。

    可惜了一个女儿身,不然这般有大局观,若为男儿日后必定是个人物。

    正是有这样的大局观,这四姑娘日后出嫁后,妯娌之间相处怕也是几多波折几多愁。

第十四章 地灵人杰

    季云薇骂完了季云妙,把头转过来,朝着与自己同排的宋之画歉然一笑:“让宋姐姐见笑了。”

    “没有没有。”宋之画也是尴尬一笑,“四姑娘的话让我也是受益匪浅的。”

    姑娘出嫁,靠的可不是整个府邸的名望么?门贵门贵,门楣落魄又怎么出贵女?

    就像她,此生怕是都不能被人冠上‘贵女’两字了。

    宋之画说话之余,再次偷瞄了一下季家的这三位姑娘。

    季四姑娘沉稳老练,是稳稳当当的大家闺秀。

    季七姑娘生嫩不懂世事,是娇气的受宠小娘子。

    这两人在季府时,她都已经看明白了。

    唯独这个季六姑娘。

    本以为她会像季府那些婆子口中说的,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木头愣子,却不想会是这样的……口才敏捷。

    看来,袖子一甩,这个季六姑娘也是能出一场戏的人物。

    宋之画打量完毕后,垂下头来。

    有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各领风骚,这趟的紫霞山之行,还真的轮得到她寻得一个如意郎君么?

    若是找不到,她可就要十七了!而她的家中却落魄成这样子。就算她有满身的傲骨与才华,又如何抵得过年华的逝去呢?!

    她的终身幸福,该如何是好呢?

    季四姑娘出声骂过之后,马车中就一直安安静静。

    季七连小枕都不敢再靠,端端正正坐着,时不时再偷瞄季四一眼,生怕她又一个小枕扔过来。

    之前季家大姑娘还未出嫁时,她最怕就是大姐季云卷,后来大姑娘出阁了,她最怕的人就是这个四姐了,简直和季大姑娘一个脾气!

    季云流再次拉开帘子一脚看外头的景色。

    来这里半个多月,她连一次庄子的门槛都没有出去过。

    庄子里虽然什么都不缺,但这个时代无电脑无手机无Wifi,能在这么三无的庄子里宅上半个月,季云流就算有蟒蛇般冬眠的耐心都已经被消耗殆尽。

    没了高耸的烟囱,联排的大厦,喧闹的车声,只有草木郁郁葱葱,路旁野花鲜艳。

    景色美不胜收。

    马车不快,一路上山。

    季云流在车中起先只看外头景色,后却只觉越看越心惊。

    因为一路过来,她的视觉只有南北一角,也把这个坐北朝南的紫霞山风水瞧了个仔细。

    这里群山环绕,地形四周群山环抱,似一朵大莲花,而紫霞山便是群山中最高主峰之中。

    太阳为火,大地为土,草木为木,山石为金,河流为水。

    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占,地灵人杰之地!

    这紫霞山风水原来这么的好,简直好到爆!

    若在山顶最高龙头建个观,道观中再建个观星台,那这个紫霞观会是真的名不虚传——紫气东来,霞光漫天!

    天黑之前,季家马车终于赶到紫霞观门前。

    这是门开的也是非常讲究的,占据八卦中的巽位,即风位,是和风、润风吹进的位置,以取“紫气东来”之意。

    昨天玉七等人过来时还没有什么访客,今日各家女眷儿郎差不多就全都到齐了。

    马车停满整个紫霞山的门口,若想进观还得等上一等,让前头先走才能保持顺畅。

    俗称:排队。

    季家虽然出了一品尚书大人,到底没有资格在这山上拥有一座别院。

    只能早早定下紫霞观内的一座小院落,让众人居住。

    为防止人多院落不够,每年的紫霞山上山的家族亦是钦点好的。

    若今年轮不到道法大会,只能等下年皇帝的再点,这模样还当真有点后宫妃子等皇帝翻牌子的模样。

    这里经过百年的整修,一路通往后院,让各家夫人小娘子坐在马车里就能驶向后院,驶进院落之中,再让马车统一放到院外,都是安排好了的。

    在车入门时,季云流果真看到紫霞观中的观星台,与自己想象的位置完全吻合,甚至风水之位比自己想得还要好!

    这个观星台建造的极为考究,外形如莲花,上有盖顶,但盖顶不大,四面无墙,只有四根大梁柱。

    这样的位置……怕是四月时,观星台是正对七政星的!

    观星取决于视野与位置,紫霞山观星台这样的位置怕是全京城中最好的一个观星位。

    季云流心中深深诧异,同时面上也有些激动之色。

    她所学东西就是所谓的玄学,玄学后人与道家渊源颇深,细细算起来,她也算道家子弟。

    再则,在上一世那个世界里,雾霾布满空气,黄沙漫天,能见度最差时就几米范围,白天有人站在你面前都要拿个望远镜仔细看,大晚上自不必说,想看个月亮都得上城市天文台,更不用说那一闪一闪的小星星会向你眨眼睛了。

    对于这样的观星台,她有如何不向往?!

    像玩游戏之人定想要一个顶级键盘,像杀猪之人一定想要一把最锋利的刀,她季云流也十分迫切的想蹬上这观星台观一观!

    只是女眷不轻易露面,到了观门口,男客可下车从正门进入。女眷都还要坐于车内,一路行驶至观后独立四合房中才能下车。

    撇开季云流不说,其他三位姑娘皆是第一次来这里。

    虽说各个同季云流一样,心里好奇无比,但到底都自矜了身份,没有鲁莽的随便掀开帘子往外看。

    一路坐在车内,听到外头传来:“各位姑娘,到了。”

    众人一一下车。

    由前门进入,众人见到小院的主要面貌。

    是个小小的四合房,四面皆有一屋,门开东南侧,中间一个小庭院,上房与院门不过三十余步路程。

    “怎么院子这么小?”七姑娘看到后,不由小声嘀咕一句,看见四姑娘唰一下目光朝自己扫过来,又止了嘴。

    四姑娘还真是爱管闲事!

    宋之画瞧着只有四面屋、一个小庭院的院落也是暗暗心道:怕是要四个姐妹同睡一屋了。

    那边季老夫人与大夫人、二夫人也是同坐一辆马车。

    三人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陈氏掌管尚书府事物多年,此刻见天黑,也是很快吩咐好丫鬟与婆子整理箱笼与打扫一下各个屋子。

    院子门口一直等着一个丫鬟,看见这边住进了人,飞快的跑回不远处的莲花院中,低低向席嬷嬷禀告道:“季府的女眷都来了,确实是住在梅花院。”

第十五章 如此良缘

    席嬷嬷随手打发了这丫鬟,提着裙摆就跨进了荷花院的上房中。

    紫霞山所有的院落与厢房都是一模一样。

    上房比起侧面的厢房也没有大上多少,不过好歹多了两张妆台与书桌。

    席嬷嬷快步走进坐在书桌后的庄二夫人旁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二夫人,季家的女眷已经在梅花院中住下了。”

    庄二夫人还未做何反应,坐在一旁眉清目秀的姑娘‘嚯’一声站起来:“果真?那季云流长得是何种模样?可有看清楚,是否粗笨无比?”

    看见自家女儿这么鲁莽沉不住气,庄二夫人孟氏眉间轻皱,拢起秀眉:“娴儿!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成何体统!”

    庄四姑娘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于上心了,以至于失了礼数,于是又坐下来,声带委屈道:“母亲,我只是担心那季六会不同意张家的退亲,所以才这般急躁了些。”

    “季家同意与否,别说你,连我都不能插上点半手。”孟氏眼珠盯着自家女儿,半响,慢慢道:“娴姐儿,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没有私下里与那张家二郎私相授受?”

    “没有!”庄四姑娘听了庄二夫人的猜疑,立刻坐了端正,手上绞了帕子,眼泪滚珠般顺着脸颊往下掉,“母亲,您怎可这般怀疑我?您也知道出了那落水的事儿,我已经生无可恋死亦不怕,人言可畏,我都要快被京城中的人说死了!若连您都怀疑你我,我可就真真没脸再活了!”

    说着,一边想起来,心中一横,就准备往墙上撞。

    一旁丫鬟赶紧扶住她:“姑娘姑娘,夫人定是相信你的,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

    席嬷嬷在孟氏一旁劝道:“是呢,夫人您多虑了,四姑娘就算再怎么也不会拿自己的名节去糟蹋的。好人家哪里没有?我们四姑娘乃庄国公府的嫡亲姑娘,议亲之人那都是踏破庄国府门槛的!若不是出了落水这档事儿,怎么轮都轮不到那张家二郎呢!”看见庄四姑娘梨花带雨的脸色,她笑了笑又替那张元诩开口道,“不过张家二郎也是个不可多得之人,单说他房中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也是要让人称赞的,更不用说庄国公都说他有一甲之才呢,这样的男儿郎配了那无娘爹又糊涂的季六姑娘也委实可惜。”

    四姑娘的那模样,分明是对张元诩很上心的,且私下里也与她通过气,让她在庄二夫人前美言几句。

    离间母女这种事情不能做要遭雷劈的,但张元诩连庄国公都说是个好儿郎,席嬷嬷自然也乐得成人之美,所以时不时会在庄二夫人面前替张元诩说些好话。

    庄二夫人心中也是赞同席嬷嬷所言的,不然在外头有庄家别院的她们,哪里还需要委屈在这个院落里住上一宿?

    可不就是为了想看看那个季家六姑娘到底是个什么鬼模样么!

    “娴姐儿若是没有与那张家二郎私下……”一叹,二夫人握着庄若娴的手,摘下帕子亲手替她擦泪道,“我就怕你年纪小,心里没个算计儿,被人给骗了。若不是你们私下商量的这么一出落水之事,那张元诩也算一门人杰。你嫁与他,也是他张家高攀了我们庄国公府,日后他入了仕途还要靠你祖父与大伯提拔他,定不会委屈了你,我也确实放心一些。”

    庄四姑娘被她母亲这么直白的话语,说得满脸通红,用秀帕子挡了挡面,垂下首来。

    其实,她的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她不是庄家嫡长女,世子爷也不是他爹,只是他的大伯父。若等他的祖母与母亲想看如意郎君,定也就是一般勋贵的嫡次子而已。

    从来嫡长子喜欢娶嫡长女,很少有嫡长子娶次女。

    只因嫡长子要继承家业,光耀整个家族门楣,而家中嫡长女也是被倾注最多资源,一心培养起来可打理府中事宜,所以这样的嫁娶在长辈心中最为合理。

    而张元诩不同,他是家中嫡长子。

    就算现在张家门楣不显赫,但张元诩有一甲之才,只要一朝高中状元金榜题名,她就是状元夫人,张家就是朝中新贵,日后还能掌管整个张府,与张元诩一道携手让张家步步高升。

    这样的良缘她岂能错过?

    从庄二夫人的上房出来回到自己厢房时,庄四姑娘的脸还是通红的。

    她看着外头渐黑的天色,转首低声问自己身旁的丫鬟:“蔷薇,你去打听打听,张二少爷可已经到紫霞山了?”说着,又步了几步,探头向她低语道,“若已经在前院住下,你且跟他说,明日未时三刻,我在后山的风月亭那边等他。”

    “姑娘!”蔷薇看着自家姑娘这般糊涂的约男子私下见面,急了,“明日那么多的人在听道法大会,若是有心人抓到你与张家少爷的把柄,这该如何是好?夫人肯定会知道你与张二少爷有过私下往来的!”

    自家姑娘为了那个张元诩都魔障了!

    庄若娴顿了一下,想了想,而后道:“不会的,风月亭那边一向人烟稀少,前院听道法大会,一般人不去后山那边。再则,你也说明天的人那么多,我独自散步至此巧遇诩郎,谁又知道是不是私下约好的呢?”

    蔷薇紧抓着帕子,捂着胸口跌出了门外。

    四姑娘真的被鬼遮眼,不管不顾连脸儿和名节都不要了,亲事都还没有定下来呢,就连诩郎都叫出口了!

    梅花院中,过了一盏时间,各房间也被一一整理出来。

    这里一共也就三间房,另一面为一个厨房,整理好了房间,婆子们又去厨房准备晚饭。

    陈氏看着四个小娘子笑道:“今晚你们四姐妹同住一屋,联络情谊,明天一早卯时要起来梳洗用膳,之后再随我们一道去前观听取道法。”见四人齐齐应是,又道,“明日外头会有许多的名门勋贵,你们四人一言一行在众人眼中皆代表尚书府,定不能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四个小娘子再次应是,然后一一进入院落的耳房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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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卦介绍:
新书《爱妃救命》
【1对1宠文,爆宠】
上山看见一帅哥,出尘如谪仙。
玉珩:若皇位与你只可选一样,那么季云流,我只选你。
万人之上,不及你一目光。
有个书友群:4-2-1-1-5-6-9-1-6进群打猪脚名字哦(⊙o⊙)吉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吉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吉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