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皇帝疑心
皇帝在早朝时大发雷霆训斥了工部尚书,不仅罚了徐盛一年俸禄,更是把他革职查办了。
底下的大臣各个都瞧出皇帝铁青脸色下头的怒火冲天,人人自危,不敢当出头鸟,有几个二皇子党偷偷抬眼瞧了瞧前头空缺了大半月的位置,那是景王平日早朝所站的位置,而如今……
再看一眼站在太子旁边、太子时不时对他微笑的穆王,二皇子党的臣子们按捺了内心,纷纷垂下头来,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景王您再不回朝,朝中局势怕是要变了。
皇帝在朝堂上发完了火气,下了朝,又传秦相与太子来御书房。
对于近日太子表现,皇帝颇为满意,太子近来早朝不会迟误也不会称病告假了,七哥儿辅佐太子与二哥儿辅佐太子,确实不一样。
二哥儿以前也是兄友弟恭的,只是近些日子,野心变太大了……
皇帝:“太子,上次雾亭之事,你可查明了前因后果?”
太子恭敬行礼,全全讲述了张二郎的所作所为,最后总结道:“父皇,儿臣觉得张二郎就算有这个贼心,应无这个贼胆,所以此事幕后必定还有黑手。”
皇帝喜于太子的成长,满意的“嗯”了声:“此事已经交于你全全处理,你就顺着张二郎的线索查下去,如此视皇权为无物者,不管是何人全都给朕依法严惩!”
讲完雾厅之事,皇帝再把京中驱逐道人出京的事也全全交于了太子处理。
“雾厅之事也好,你两个弟弟受妖道做法所害也罢,都不仅仅是家事,还关乎着我大昭国运,你万不可马虎为之,切记要处理妥当。”
太子意气风发的领命而去,皇帝瞧着离去的太子,问秦相:“临源,你如何看待景王与穆王昨夜双双遭遇妖法之事?”
秦相之前在朝堂上就已经琢磨过一遍这事情,如今皇帝亲自招他来御书房,他已经猜晓皇帝定会问他,于是垂首恭敬道:“穆王手上伤口诡异,不像寻常利器所伤,今日大理寺的人亦去穆王府瞧过,里头墙面被挖开,确实有阵法布置,看来穆王殿下应是受了妖道的道法无误。而景王……”
皇帝:“景王如何?”
“景王的疼痛难忍,脸色惨白,也不像是装出来的锥心之痛,应该也是真的被人使了道法。”
皇帝听后“嗯”了一声。
御书房中安安静静,无人再说话。
半响后,皇帝道:“今早朕让人送信儿去了紫霞山中,朕要问秦羽人可有给七哥儿画过平安符。”
秦相站在案后,不敢抬首,不敢言语。
皇帝这次是怀疑上七皇子因二皇子几次三番针对他之事,从而恼羞成怒,演了一出大戏栽赃嫁祸给二皇子了,所以才要去紫霞山中确认七皇子这张平安符是真是假。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皇帝因雾厅之事知晓了二皇子的野心,便打压了景王,如今又开始怀疑上了七皇子的处心积虑。
皇权要求平衡,后宫如此,朝堂更是如此,皇帝只怕所做何事,都是为了给太子铺路而已。
皇帝说完后,又自叹一声:“七哥儿年纪尚轻,不懂官场的处事规则,不会圆滑世故,应没那么大的心。若真不是他,那便最好了……”
秦相盯着脚上的鞋面,应了一声七皇子的纯良品性。皇帝的皇权之术用的好,让二皇子与七皇子自相残杀,让太子从中得利。
……
玉珩乃说到做到,当日午后就带着御林军去了景王府。
景王在玉珩说出“掘地三尺”时就立即伏地向皇帝说自个儿府中若有道符自己会处理,不敢劳烦七哥儿帮忙之类的话语。
笑话,若让玉珩进了景王府,别说墙面了,估计连他府中的私库都给捅光光了!
当皇帝瞧着他半死不活的模样,只挥手让他好生养着,挖道符之事却没有收回圣旨。
景王见皇帝如此,气得牙齿都咬碎了。
自己的爹,玉琳哪里会不了解,他长这么大,最让他引以为傲的就是抓他阿爹的心思,他爹让七哥儿搜查道符只是借口,实则皇帝也真的怀疑上自己要做什么对大昭的不利之事了!
皇帝老爹果然可恶,倘若认定了谁善谁恶,便是再做什么都徒劳!
他不过是科举之事漏了点风声,栽赃嫁祸了太子一次而已,如今为何要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到他身上!
七皇子奉旨来景王府“挖墙”,景王府的下人似喜似忧的站着,你瞧我我看着你,都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助挖墙的御林军。
今早景王脸色惨白被抬出府外,这是景王府大都下人都实实在在瞧见了的,他们忧心这景王府真的被人布了符阵同时又担心御林军把景王府的墙砸的砖瓦不剩。
只是,七皇子奉得乃是当今皇帝的口谕,就算真的砸的景王府只剩道大门,他们作为下人的能说什么?
玉珩站在景王府影壁后,冷厉的目光缓缓扫过比自己穆王府大了两倍的景王府,冷冷淡淡的笑了:“妖道做法最是讲究阵型,景王殿下的胸口一直撕裂般的疼痛,定是中了罗煞阵之故,罗煞阵极为凶险,若是埋道符于墙面内,只怕整个府中之人都不能幸免,得尽快找出墙中的道符,而我等又不知妖道到底把符埋在了哪个方位,所以你们得按五行八卦方位的寻找,就是从这儿的东南角开始!”
暖风吹来,七皇子轻薄衣袂翻飞,底下众人各个噤若寒蝉、面带尴尬的听完了穆王所言的“无字天书”。
照穆王所说的什么五行八卦方位,似乎要挖上五地加八处啊。
且,穆王还说他亦不知晓道符再哪个方位,意思便是,挖完这五个地方的八处,若没有寻到道符,还要再重新挖上八处?
这这这……到时景王府还有墙剩下来么?
就算七皇子仗势欺人,那也是仗了当今皇帝的势,在场谁敢不从?待玉珩一声令下,拿惯了刀枪的御林军直接拿着土撬就开挖……
建房子费时费力还得寻日子看风水,拆房子那叫一个简单粗暴、快速而为。
第二五七章 讨价还价
御林军从影壁后就开始拆,噢不,是开始寻道符!
一路寻到宅院深深的内宅之中,玉琳坐在书房内,听着下人时不时来报景王府哪儿被拆了哪儿被挖空了,咬着牙憋着血,脸都憋青了。
他关节吱吱响……忍无可忍,忍到青筋也开始暴跳。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去找皇帝告状的。如今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玉珩,你给我等着!”玉琳一手推下桌案上的所有东西,张口露出满口牙齿,似要吞噬人一般,“昨夜做法的那个妖道今日肯见人了没有?说什么自个儿是秦思齐的师兄自抬身价,结果让本王痛彻心扉的坐在这儿,玉珩呢,瞧瞧看人家,他此刻可是生龙活虎的在拆我王府呢!”
张禾亦是脸色惨白,全完不知道为何结局会变成这样,他想到之前在牢中楚道人的那番话,跪地道:“二爷,属下今早又派人去了那宅子内,今日一早早已人去楼空,桌上只留下一份信。”
说着,递上手中信件。
二皇子一把抓过,撕开冷冷看完,看完脸色更冷,关节握得更响了:“把大理寺牢中的楚崔源给我每日用不同酷刑好好伺候他!”
那两个神棍还在信中拿着道法之事威胁他要交出楚道人?放他娘的狗屁!自个儿事儿没办好,还有脸跟他讨价还价?他玉琳从小就没有受过威胁!
景王怒气上来,一股脑的把信件全撕了个粉碎,撕完之后,冷静了,冷静下来看着要出门的张禾,张嘴又道:“罢了,且放他一马,我阿爹要太子去全全处理道人之事,你给我注意着一些,让那些跟在太子身边的人都小心行事。等秋分过后,想个法子,把那楚崔源调换出来。”
……
玉珩一路令人挖到景王府的库房之中,景王府库房储物丰富,箱箧都蒙灰尘了,七皇子从一面墙的洞中看着里头大大小小的箱子,冷冷清清站在那儿,赶尽杀绝道:“道符又轻又薄,哪儿都能藏放,为了景王的身体,你们都不可大意而为,这里头就算贵重至极也要给我一箱子一箱子打开搜查仔细了!”
景王府的账房大管家与二管家早已经在七皇子带人扫荡到内院时全数晕了过去。
今日损失加起来比以往景王府两年的用度还要多,如何算都要对不上账了!
还是趁早晕了眼不见为净罢!
御林军一听七皇子吩咐,高声应了一声是,拿起土铲从墙面中进去就要大势搜查。
之前侍卫们还有所顾忌,之后也摸出门道来了,穆王哪里是在帮景王寻找道符,穆王完全就是在搜查整个景王府而已。
抄家之类的,侍卫可是最得心应手,顺手牵羊都是做惯的事儿,借着适才的寻找名义,在景王府中就算不能发大财,那也是人人小发了一笔的,如今要进入的可是景王府库房,侍卫如何不动心!
为首的正迈进去,众人忽听得一声断喝,“统统都给本王住手!”
转目看去,正是二皇子被人扶过来了。
景王瞧着玉珩,眼神犀利如刀:“七哥儿,如今这个模样,该是够了罢。”
玉珩负手站在那儿,与景王对视:“二哥身体贵重,这妖符一天不寻出来,景王府便一日人心惶惶,此时还未寻到妖符,怎么会够呢?”
“七哥儿,山不转水转,山水还有相逢日。”玉琳阴着脸,沉沉的能滴出水来,“来日方长,咱们兄弟之间,你就不怕做绝了不好看么?”
做绝了不好看?
玉珩冷冷笑起来,当日在紫霞山中派刺客杀他,在长公主府外追杀季云流,在雾厅借他阿娘身上的运道,玉琳怎么没有想过山不转水转,如今却跟他说,兄弟间做绝了不好看!
“二哥在说什么,七弟是一句没有听懂。”玉珩转过身,看着不敢进入库房的侍卫,“等着那儿做什么,没瞧见景王殿下气都喘不过来开始胡言乱语了么!定是妖道又在借阵施法,赶紧进去吧妖符寻出来,还给景王一个清静安稳的景王府!”
……
季云流躺在榻上,一面看着底下的红巧与夏汐等人匆忙收拾行李,一面听着九娘站在那儿叙述景王府发生的事儿。
“席善传信儿过来说景王气的脸都成锅底色了,但又不能与七爷在众人面前撕开了脸面,最后无法之下,就说七爷明日还得与六娘子一道上紫霞山中,景王府寻道符之事,今日不如到此为止罢。”
九娘在季云流身边久了,学了夏汐传八卦的精髓,讲得亦是绘声绘色,“七爷便回景王说,他为了景王的安危着想,就算自个儿晚几日再去紫霞山也是应该,七爷又说,如今穆府亦是墙壁全毁需要修葺,正好趁此时机在景王府彻底搜查妖符。”
红巧正在让丫鬟婆子收拾行礼,边收拾边也好奇上景王府那头的解决方式,见这么说,忍不住也停下手来等着九娘讲后头。
九娘接着道,“后来,景王让人递出了莫约三千两银票,好声好气的说七爷为了自己劳心劳力,穆王府损坏的墙修葺费用就让他出了,还请七爷早些回去。七爷一把把银票推回去,就说自个儿给景王三千两银票,景王府的修缮费用让七爷这个做弟弟的出了,还请景王在床上好生躺着……”
季云流噗嗤一声,被这话给讲笑了。
看来自个儿老公也是玩弄心机的高手,脸上瞧着清高自傲,拿捏人心亦是快狠准。
把三千两推回去,说景王府的修缮费用自个儿出,可不就是在嫌少么?
这谋略玩的漂亮,把景王府挖了个空,库房都给掀了,还嫌弃景王给的赶人费太少。
红巧听不明白,但见季云流噗嗤一声笑开,很是奇怪,终于禁不住好奇,轻声问道:“九娘,后来呢,景王真的收下了七爷的三千两?”
“哪里能啊!”九娘自个儿都被自个儿讲笑了,“景王瞧了瞧自己府中被毁的程度,那坏掉的墙与屋子……三千银子哪里够修葺呀,三千两还不够漆墙面的,当下里就知晓七爷这是在嫌弃银票太少了,于是咬着牙齿递上了两万两银票,这才让七爷带着御林军离去的。穆王府昨日只稍稍毁了几处墙面,找人修葺不过几十两银子的闲钱,如今却从二皇子那儿平白无故得了二万两。咱们七爷可是狠狠敲了景王一笔。”
红巧半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笑弯了腰,直言七皇子真是太厉害了。
嗯,同她家的姑娘一样厉害!
第二五八章 民风规矩
季府收到宫中派人来的传话,全府上下全数因这事儿忙碌起来。
崇信道家的大昭不似前朝那样男女双方成亲之前不可相见,在大昭,只要长辈许可,这已定亲的小娘子与那家儿郎均可出门游玩。尤其如今穆王带着季六出府,还是皇帝亲口准许的!
老夫人与有荣焉的坐在正院吩咐陈氏定要替六娘子准备妥当,不可出什么差错丢了季府脸面。
王氏得了信儿,哎哟一声,连忙带着丫鬟去了老夫人的正院之中请求,“阿娘,上紫霞山中受福乃是难得之事,四姐儿与六姐儿姐妹情深,不如让四姐儿陪着六姐儿一道前去罢?”王氏站在一旁解释道,“那次四姐儿在长公主府外被人所救,媳妇儿本就想带着四姐儿上紫霞山在三清面前上香的,只是紫霞观平日里不可入内,如今穆王前去,正好让四姐儿去三清面前上柱清香,以示诚心。”
老夫人看着王氏说了句是穆王带季六一道去受福,季四若也去怕是不妥。
王氏连忙又道:“阿娘,儿媳这就让人去君府说上一声,让君三郎着一同前去,咱们就当君三郎陪四姐儿一道去紫霞山中,只是行个方便让穆王捎上一程,让四姐儿进大殿中跪谢三清神明。”
二夫人本就是武将女儿,对于书香门第那种极为古板的受礼规矩,她亦是唾弃的紧,四姐儿配上商贾又有功名的君子念,她心中一直高兴的很。
让女儿与君三郎去紫霞山中相住几日?没意见,皇帝都同意他自个儿儿子去,她为何要反对自家已过了纳征礼的女儿去!
王氏怕老夫人还是觉得不妥,再道:“阿娘若觉得不妥,咱们派人去请示一番穆王殿下?”
老夫人坐在榻上想了想,昨日七皇子受封,君家被封为皇商,这事儿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儿,既然君家日后还得帮衬着七皇子,如此想来,七皇子定也不会拒绝君三郎与四娘子一同去紫霞山的事。
老夫人派了个腿脚利索的小厮跑到穆王府,得了同意的回禀后就让喜上眉梢的王氏派小厮去通知了君府。
她们倒不怕君府不答应。
达官贵人想去一趟紫霞山都要被拒在殿外,这次若不是沾了穆王的恩典,只怕君家想去紫霞山中听道法还得等上好些年呢!
君府中如今亦是颇为忙碌。
君家在京城的生意要开拓。
皇帝封了皇商后,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君子念因是一甲前三,当日便授了官职,刚入翰林院的君三少需学许多的为官之道,背诵与整理翰林院中的各类书籍。
更有十月的婚事要筹备,君家大老爷更觉这宅子太小,另寻了一处当小两口新婚宅子,宅子里头君家大爷怎么都不满意,正在修缮……
一条加一条,君府内这一月以来人人都是忙成陀螺状。
听得季府派人来说想邀君三少明日一早同季四娘子随着穆王前去紫霞山中,君子念半响都没回过神来,脑中只有嗡嗡在转着。
好半响,他瞧了瞧天色,才急忙吩咐:“快去备明日的所需的东西与马车!”
收拾东西的顾贺笑得嘴都合不拢。
自从自家三少爷与季府四娘子定亲又得了探花郎之后,也真的是许久没有见到季四娘子了!
季云流因明日可以去紫霞山中“度假”心情很是不错,早早用了晚膳与过院的四娘子相互调侃了几句便洗漱睡下。
这一夜,自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翌日天儿大亮时分,七皇子骑马亲自到了季府迎六娘子,给足季府面子。
季家大郎一大早等在大门口,见穆王过来,急忙行礼请七皇子入内。
自从六妹妹过继,七皇子与他的六妹妹定亲,他的仕途也一帆风顺起来,六妹妹确实如祖母所说的是吉星迎进门!
穆王不愧是皇家人物,一路十分有礼数的与季家大郎到了季府内院向老夫人请了安,得了季老夫人老泪纵横的惶恐谢恩。
君子念到得比七皇子还早,两人同为季府女婿,老夫人瞧着如此优秀的俩姑爷,笑得眼珠子都瞧不见。
从老夫人院中出来,七皇子与君子念边走边商讨起巴蜀商市的事,他如今刚入朝中,从今开始,才是正用银子之时,这银子真是谁都不会嫌多。
对于商业这块,君子念不算熟稔,只不过之前君家大老爷已经把所有的都写在纸上交于他,这时聊起来他也能接上话。
“南货北卖,这是商利的基础,若真想大赚,父亲说得拿几样货物垄断整个市场,这才有滚滚商利。”
七皇子活了两辈子都未做过生意,他在商事上不敢托大,听得这话“嗯”了一声,想了想巴蜀有什么是可以让他垄断的滚利的,想了半天未想出来,看来哪一日还得拜访季云流那个从巴蜀回京的嫡亲舅舅。
两人边说边走,从内院出来,到了二门处,两个小娘子也已经在了,丫鬟与婆子们正来来回回的往马车内装东西。
陈氏挽着季云流,王氏挽着季云薇,都在交代上山要注意的事儿。
因行程匆忙,能备的东西倒也不多,四人告别后,一道出了大门。
门外,有穆王府的皇家马车,还有君家准备的马车,这样一来,季府的马车似乎也不需要了。
两个小娘子的大丫鬟还同样十分有眼色,六娘子的行礼搬的全是穆王府马车,四娘子的行礼自是放君府的马车上。
陈氏与王氏没有送出二门,玉珩站在门口,与君子念说了句“等会儿咱们再谈”,而后,虚揽着季云流去了穆王府马车上。
君子念见着六娘子上了马车,微微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有样学样的虚揽着脸色绯红的四娘子上了君家所备的马车上。
京城中的规矩与江南的真是不一样,君三少心中想着,已经定亲的两人不仅可以相邀去外头游玩,还能当众虚揽护着心上人上马车!
而然,对这件事情还颇为惊讶的君三少,到了城外,就被京城中的“民风、规矩”吓得掉出眼珠来!
第二五九章 合乎情理
在城中时,七皇子骑在马上,身体笔直,与君子念前后而行,有时候,君子念还会并肩与七皇子说上几句话。
到了出了城外不久,坐于马上的七皇子突然叫了声停,接着,他自己施施然跳下了马,在众人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到六娘子所在的马车边上,施施然踏上马车,推开马车门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原先马车中六娘子的侍女九娘下了马车,恭敬的关好那门扇,站在了马车的旁边。
在君子念极为震惊的表情下,穆王府所出来的侍从各个却都是淡定到眉头都未拢一下。
席善迈着从容脚步,走过去,自个儿拉了七皇子的良马,然后像没有看见七皇子钻进六娘子所在的马车内一样,牵着马车到了树荫下,其他人也同没有见到这一幕一样,各自在原地小歇了片刻,各自启程继续上路。
微风吹过,吹起了站在马旁边君三少的发鬓,君子念睁着眼睛,愣住了,整个人都快要傻到这明晃晃的太阳里头了,他似乎见到了太阳从西方升起来那般的惊世骇俗。
这这这……七皇子与六娘子在马车中算是孤男寡女罢?
瞧那些穆王府下人同六娘子丫鬟的模样,这样,似乎这是合乎情理的?
这这这……京城的民风原来都开放到如此程度了?
君子念深深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瞧不懂京城中人的民风与规矩,他站在马儿旁边,瞧了一眼自己的马,瞧了一眼七皇子的马,再瞧了一眼穆王府的马车,最后定格在君府的马车上,那车中坐着的是他一个月未见的心上人……而京中似乎可以孤男寡女共处一车……
君三少紧抓着马鞭,心中七上八下,恍恍惚惚、忐忐忑忑。
正在这时,顾贺却十分眼色的去了马车内请了四娘子贴身丫鬟芃芃下马车,顾贺对芃芃笑语了几句,芃芃抿了抿嘴,站到了马车旁。
顾贺做完这些,跑来过来,看着一脸懵圈的君子念,笑道:“少爷,此刻太阳正烈,您不如效仿穆王殿下,去车中避避暑气罢。”
君子念觉得自个儿确实有点晕头转向起来:“顾贺你再说一遍?”今日的太阳真是大,天儿真的是太热了。
顾贺低声道:“少爷,出了闲话还有穆王殿下在前头顶着呢,您放心,咱们带出府来的全是心腹,这些闲话绝不会外传的。”
这是大家一起阳奉阴违、当睁眼瞎,放纵主子们不顾廉耻、不顾礼节了?
君子念头更晕了,他被扶上马车时,看着十分像太阳太猛晒晃了眼的模样,季云薇见他更是满脸关切,“君三郎,你怎么了?脸色红成如此模样,可是晒到了?快些敷敷脸……”
君子念见到心上人,这心上人满脸的担忧,满眼中全是自己,他脸色越发红、呼吸越发困难了。
……
皇家马车规格同季府的不一样,这马车里头宽敞舒适,不仅能坐,还能卧能躺。
季云流进玉珩钻进了车内,盈盈笑一下,推着瓜旁到他前面:“外头如今热了,七爷吃些瓜解解渴。”
西瓜正新鲜产出,在车中开西瓜,满车都透上了清甜的瓜香,玉珩闻着瓜香看着自个儿前头摇团扇的少女,伸手抓上她的手与她交握在一起,另一手接过那绣花团扇,替她扇风道:“你在季府这两日睡的可好?”
“好呀,”季云流一副小媳妇模样的用竹签挑起一块西瓜塞进玉珩嘴中,“知晓要跟七爷来紫霞山中受福,红巧昨夜早早催我去睡,我一夜睡至天亮,大好。”
西瓜在嘴中咬出一口的甜汁,七皇子咽了下去,仔细看了看心上人:“日后那些脏手的事儿别做了,由我在,这些事儿都交于我便好。”
季云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事儿,靠他更近一点,攀着玉珩胳膊笑着点首:“好,我亦怕祖师爷怪罪,有七爷给我撑腰,我以后混吃等死就好了。”
“混吃等死?”玉珩永远觉得跟季云流聊天十分新鲜,理解了字面意思后,他放下手中团扇,搂上季云流的腰身道,“我这两夜睡的不好,你再陪我睡一会儿,我想抱着你睡会儿。”
这人摒弃了曾经的清高自傲,这抱着你睡的话说出来那叫一个坦然不费劲,似乎就是咱们来吃饭般简单。
两人又不是没有抱着一起睡过,季云流看了看他脸色,见他确实疲惫,从暗阁中拿出小被子便急火火扑向他道:“好好好,咱们来睡觉。”
玉珩:“……”
这猴急的模样……我似乎没有说错什么,表达错了什么罢?
七皇子确实没有表达错误,六娘子也没有理解错,两人衣裳整齐的躺在一起,一人拥着一人的腰身,一人枕在另一人的臂弯内,在宽大马车内,缓缓睡去。
马车行驶了半日,只眯了一会儿就醒的季云流安静无声的用“我老公真他妈帅,连睡觉都酷毙了”目光如烈火一般盯着依旧闭目在睡的七皇子,而后,听到马车外的几声扣敲声,席善声音传来:“七爷,快要到紫霞山的北面山脚了。”
玉珩听得声音,睁开了双眼,对上漆黑黑的一双桃花眼。
问:你旁边睡着帅出天际的男朋友,当男朋友刚睁开眼时,头一件事你会做什么?
答:亲他!
季云流看见玉珩睁眼,丝毫没有迟疑,一探头,把自己的唇盖到玉珩嘴上,重重亲了一口:“老公,睡饱了吗?”
玉珩刚睡醒,被偷袭了一口,那一口还是只盖个唇而已,压根不叫亲吻,于是自己再探过去,“睡饱了,还未亲够。”七皇子细细吻了她一会儿,这才让两人坐起,问外头,“还有多久到紫霞山北面的山脚。”
席善:“莫约还有一刻钟。”
两人乃睡觉规矩之人,只是躺了一会儿,再规矩也会头发散乱一些,季云流帮着玉珩理着发,不解问:“七爷,你特意让他们绕到紫霞山背,可是什么事儿要做么?”
“嗯,我来瞧一瞧。”玉珩同样帮季云流理发鬓,“上次来紫霞山中便想来瞧一瞧,后来被玉琳一搅和,没去瞧成。”
“七爷是要瞧什么?”
玉珩:“我两月前,死于紫霞山的北面山脚。”
季云流的手蓦然一顿,放下手,诧异的眸子看着他:“原来是紫霞山。”
她来来回回在大昭的地图志上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想到玉珩死在什么地方的,既然玉珩能重生一遍,也许他死的地方就会有能借他寿命的灵物!
若真的是紫霞山,那么是不是秦羽人也会知晓这个灵物到底什么!
第二六零章 两章合一
玉珩诧异于季云流的诧异,亦停下了手,看她:“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季云流眼里含笑,一脸的桃花状:“七爷,咱们不如在紫霞山中寻一次宝罢,去瞧瞧到底是何物让您起死回生的。”
玉珩瞳孔猛然一缩:“你是说,我的重归一世不是天道为之的?”
“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季六侧过头,伸手掀起车帘,沉吟,“但能让七爷重活一世,定有灵物相助,灵物乃是世间千年乃至万年的奇物,修道人得之可增进道法,寻常人得之,可延年益寿。”
玉珩忽然有些茫然,他这些日子颇为忙碌,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儿,此刻忽然想了起来:他似乎从来也没有跟季云流说明白他乃是重活一世之人的!
那时在宫中,他请求季云流画道平安符于他母后,那时候季云流似乎就知晓了上一世他母后的不幸……而那时的她神情丝毫无诧异之色,似乎早就知晓的模样……
自己每一次同她讲自己前世之事时,都是那般的坦然无隐瞒,那般的信任眼前之人……
“怎么了?”正在观望车外的季云流蓦然感觉被握的更紧了,不解的转过来,看着玉珩,“七爷,您想到什么了?”
玉珩幽幽道:“牡丹花下死,我做鬼也不会悔的。”
季云流:???
……
一行人停在紫霞山北面山脚下,被君子念扶下马车的季云薇瞧着只有树木与野花的田园风光面带不解:“咱们停在这儿是要寻什么东西吗?”
君子念接过芃芃手中的伞,移到季云薇头顶,跟上她,左右瞧望道:“这儿是紫霞山北面,虽为官道却鲜少有人来此……诶,云薇,你且小心脚下。”
玉珩撑着伞,拉着季云流手,缓缓一转首,认认真真瞧了瞧四周景致。
来此不过两月而已,如今的景致却成了五年前的,五年前紫霞山北山脚与五年后的亦没有多少变化,可七皇子只觉得恍如隔世。
景依稀似旧,人已再轮回。
季云流见他伤感,似乎又入沉思,一手抱住了玉珩手臂:“七爷,莫要想其他,咱们只看今朝。”
玉珩转了首去看她,那漆黑黑的眸子中全是他,他笑了,放开手,单手拥着她:“好,只看今朝。”
君子念未听见七皇子六娘子的对话,只见光天化日之下,七皇子毫不避嫌的拥住六娘子,深深惊叹的同时转首瞧望了一眼身后的丫鬟小厮,他们,望天的在望天,观草的在观草……君三少于是一板一眼的学着七皇子,伸手揽住了脸色通红的四娘子。
一行人从山脚下边看边走,一路风光一路赏,后头坠着一群的小厮与丫鬟,远远瞧去就是少爷带着小娘子在晒阳踏青。
不远处,行来几匹马与马车,紫霞山北来人稀少,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声音十分醒目,马车上的人瞧见了停在官道上的马车,瞧见穆王府标志,停下整个马队来。
“大少爷,这是穆王府的马车,穆王殿下在那边儿。”跟班小厮伶俐,很快往前头的山脚一指。
坐在马上的正是前几日迎娶了宁伯府大娘子的佟府大郎,佟符生,此刻在这里看见七皇子,当下就下了马,快步向着他们过去,扬声喊道:“穆王殿下。”
马声传来时,行在寻花寻木的一行人也已停下脚步,看见佟大郎过来,玉珩站在那儿不慌不忙的等着。
他因前日邪法入梦再细细回想记起两月前的刺杀事儿后,便对佟家便充满了怀疑。
佟相到底是最后见他势单力薄选择的二皇子还是一直就是景王党派?
佟大郎下马去唤七皇子,坐于马车里的女眷自然也听见了,坐在后头马车内的佟大娘子听见穆王称呼,连忙掀开马车帘子,由楠木所制的方窗往外瞧去。
她所在的方位正正好能看见站在不远处伞底下的玉珩与季云流。
坐于一旁的苏三娘子自然也瞧见了季云流,再见七皇子在外头竟自降身份,亲手替季六娘子打着伞,她冷冷笑了一声,神情古怪,语声尖锐道:“真的是瞧不出来,那季府六娘子到底哪儿如了七殿下的意,竟然让穆王亲手替她打着伞。一个被张家退亲过的弃妇而已,七殿下竟然还当了宝,真不知是不是被狗屎糊住了眼。”
佟大娘子目光落在玉珩牵着季云流的手上,心头酸痛都不知道该与何人说。
她在佟府别院相住的几日,不知道是否是心有所念之故,夜夜都会入梦,梦中的她被皇后指婚给了七皇子,她清晰记得,指婚那日是皇后的寿宴,七皇子与她当众接了圣旨谢了恩,梦中的七皇子瞧着她,满满的眼中只有她,淡淡的微笑只对她……
一朝梦醒,回京路上,见到的却是七皇子拉着季六娘子站在前头的画面。
佟大娘子满嘴苦涩的转目瞧了一眼坐于自己身旁的苏三娘子,苏三娘子那明艳的眸子中全是妒意,原来妒意是这般的难看,原来满眼妒意的女子面目是这样的狰狞。佟大娘摸上脸深怕自己此刻也是这种神色。
她垂下眼,放下帘子,从马车里钻了出去:“大嫂嫂都下马车了,三娘子,咱们亦得下马车向穆王殿下行个礼。”
那头佟大郎也已经到了穆王前面,几人相见,各自见了礼。
两厢寒暄过后,佟大郎好奇问起了穆王这儿的原因,玉珩牵着季云流,神色只淡淡的:“我府中缺几株树木,紫霞山中的草木茂盛有灵性,我欲寻几株带回去。”
真是好烂的借口,堂堂皇家王爷几株树木还需要推迟府中的宴席来紫霞山中?佟大郎嘴角抽了抽,知晓穆王这是没有心思跟自己攀谈意思了,于是也不再做停留碍人眼,拱拱手告辞离去。
玉珩见佟大郎离去,目光从佟府相自己行礼的女眷身上扫过,在佟大娘子面上停了几眼。
他似乎记得这便是上世皇后指婚给他的佟大娘子,他上世在指婚后见过这女子几次。
上一世他记得谢飞昂还拿佟家的亲事调侃于他,说京城第一美人就这般被他娶到手了,碎了京中多少好儿郎的一颗芳心。
京城第一美人?
七皇子转目看向身旁的季云流。
季云流因自家男朋友瞧过来,习惯性的弯着眼角向他微微一笑。
玉珩耳根莫名红了红。
嗯,京城中的人……眼全是瞎的。
就算有了佟家的这个小小插曲,一行人上山的脚步也没有被打扰了多少。
君子念七皇子那句我欲寻几株树木带回王府只是玩笑话而已,却不想真的见得七皇子与六娘子株株植物都瞧过。
这下,两人身后的众人也不敢“踏青游玩”了,纷纷认真在身后一起找起花花草草来,虽然不知道七皇子到底中意哪一株。
大太阳底下满山的找一株草或花或树,十分有难度,寻了一会儿,季云流见自己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丝丝仙气飘飘的气场,干脆从荷包中掏出罗盘来。
灵物隐晦,说起来就是快要成精的植物,这种东西都会自我保护,不是有机缘之人可能过目也不认得,只觉这植物比一般这类品种长得更精神一些罢了。
既然她没机缘肉眼寻得此物,没事,就耗费一些道法,做个弊去寻找。
玉珩见此,放开她,撑着伞静静站在一旁。
季云流拿着罗盘,开始择灵位:“坐年向子,相兼丙王……”
罗盘就是凭借人物与特定事的磁场感受方向,罗盘中各圈层之间所讲究的方向、方位、间隔的配合都蕴含了磁场与气场的规律。
季云流紧盯着罗盘缓慢往前走,七皇子见她摆了摆手,知她是要自己收伞的意思,迅速收了伞,将伞扔给一旁的席善,自个儿又坠在季云流身后,寸步不离。
君三少第一次瞧六娘子神神秘秘,还会拿罗盘,疑惑的看着季云薇,无声询问。
季云薇也不清楚自个儿的妹妹为何就懂这些择方位之术了,但与自己曾经同生死的妹妹,哪怕季云流会飞天遁地,季云薇也只会有帮她隐瞒的想法:“六妹妹曾在离紫霞山很近的庄子里头呆了两年之久,后又在宫中见过几次秦羽人,莫约是秦羽人传授于她的罢。”
君子念低低“咦”了一声,顿时对六娘子惊为天人。
罗盘中的指针一路走来一直在震动旋转,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在后的玉珩也瞧得出来波动很大,瞧了许久,不禁开口:“为何会如此?”
“这儿磁场很强,有干扰,便会如此。这儿,必定会有灵物!”季云流抬首,掐指算了算,得了一个大安,嗯,喜事在前方,没事儿,继续寻!
季六在前头带路,身后坠着七皇子、君子念、季云薇以及一系列小厮丫鬟。
各个四下眺望,步子都踩得小心翼翼,跟做贼一样大白天的深怕惊扰了什么。
季云流从荷包中掏出道符,夹在双指间,立地做法:“天苍地苍,诸天道祖无所不在,无处不到……请借弟子慧眼!”
玉珩只见她重重一闭眼,再一次睁眼,就听得季六指着东北方道:“往哪儿去瞧瞧。”
席善与九娘是见过六娘子道法实力的,此刻一听,立刻不耽搁,直往前面去。
季云流看着罗盘辩方位,同时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玉珩的手:“七爷,那里若真是灵物,许与你有些渊源,若那灵物是个能幻城人形的小妖精,七爷你定不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
她顶着一张玉珩整日想着怎么把她拆骨吞肚的脸,一本正经的对玉珩说,不要被美色所迷惑……
玉珩注视了她一会儿,或许觉得这是生死关头,特别诚实的实话实说道:“那灵物若幻化成你,向我扑过来又亲又摸又吻,我想我阻止不了……”
“……”
季云流缄默了,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少年郎,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姐姐告诉你,你这样不看我内涵只注重我外表,很危险的!
一切的担心在没有危险没有出现都是多余的,虽掐的是大安,但季云流自从穿到这里的所掐的卦来看,每次大安之前都要来一次会死人的磨炼,这次也不敢大意,更是让君子念与季云薇不如就待在原地休息。
季云薇哪里肯让季云流独自去涉险,如何都不肯,季云薇要随着同去,君子念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
一行人收拾收拾全部往东北方而去。
到了一处青草繁茂之地,罗盘内的锐针往前端一挑而起。
在道家内行看来,这就是有气入内,影响指针的缘故,就是不知这气是仙气还是阴气还是鬼气……
蓦然,席善朝玉珩道:“七爷,您瞧,这儿的青草与山下的那处青上许多呢,不如把这些草都移到咱们府中罢?”
众人只盯着前头的季云流,这会儿经席善如此一说,这才转首往地上瞧去,果然,这里不止是草,就连地上野花都比山脚下头的要有生气许多。
季云流环视一圈,蹲下来,摘了一片野花叶,放在鼻下闻了闻,这一片都受了灵气感染。
抬眼望去,前头似乎因灵气浓郁的缘故,整个白白蒙蒙起来,一时间,竟看不清楚了。
人人观瞧着不说话,若不是大白天,太阳当头照,各个都觉得自个儿的主子是在寻鬼……
见季云流面色越发凝重起身往前,所有人也都严肃的跟在后头,与她一起走。
日照紫霞山,顺着指针方位走了莫约一刻钟,一排排的红色美人蕉映入众人眼中。
“哇。”季云薇微微轻呼出声,真是想不到,在山中竟然能看见开得如此好的美人蕉。
“是这儿?”玉珩瞧着季云流。
罗盘指针不再动,直指前方,再有季云流瞧着那些美人蕉散出来的浓郁灵气,点首道:“正是灵物,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株,按理来说灵物会是其中开得最艳最好的一株。”
不知道那灵物有灵识没有,若还没有,移植回去放在自己房中,正是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提高道法必备之物。
“去找找。”玉珩吩咐左右侍卫,“你等且去瞧瞧哪株美人蕉开的最精神。”
侍卫应声而去。
季云流拿出一张道符,准备借此询问下这灵物,这灵物若没有灵识,她就准备带回去,若开了灵识可修得成仙,那就借人家几年寿命罢。毕竟灵物要修得千年才能有灵识,再修千年才能成仙,而七皇子所借的只是几十年寿命而已,想来与七皇子有缘的灵物也不会这么小气,不借寿命的。
正当季云流掏出道符,忽然她们所站的山中就狂风大作起来。
狂风突如起来,很猛很大,把众人的眼睛刮的都睁不开。
“云流!”玉珩头一个反应就去抓身旁的季云流。
“云薇!”
“七爷……”
“姑娘!”
“少爷……”
顿时,山中乱成一片,人人蒙着头,抵着风,抵着地上被吹起来的沙。
“七爷,你小心一些!”季云流手中的道符早已被风吹走,此刻她被玉珩抓住手臂,呼呼刮来的风却要把两人都刮起一样,全身都被刮疼了。
第二六一章 落入幻境
很快,风越来越大,沙石越来越多,连天空都黯淡下来……
“啊……”
“哇……”
接二连三,没来得及手与手拉在一起的小厮与丫鬟飞被狂风直刮而走。
席善与九娘就算是习武之人也不得如此大风,纷纷拔出佩剑重重在土中一插,大声呼叫:“七爷,六娘子……”
“云流,抓住我!”玉珩同样睁不开眼,他只能紧紧抓着季云流的手,不松开。
“七爷,灵物莫约是有灵识了,你且小心一些……”季云流虽叫他小心,也到底不知道这美人蕉该是用什么的阵法来对付众人。
她伸手再去掏荷包中的道符,口中默念土地安神咒……最讨厌的就是灵物会让人产生幻想。
这样的狂风不知刮了多久,众人忽然抵御风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所有的风、沙以及“呜呜”的声音全数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
众人再睁眼,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玉珩同样等待风沙停下来睁眼时,却看见自己抓住的不是季云流的手,而是他父皇身边总管太监延福的手。
延福一脸焦虑:“皇上,您没事罢?”
玉珩睁大眼,本来就震惊的心中更加震惊了,皇上?
延福满脸关切:“皇上,您适才忽觉头晕目眩,这会儿好些了吗?可要奴才唤太医过来瞧瞧?”
玉珩面色古怪,转目望四周,这是曾经的南书房,是他父皇平时处理朝政的地方,自己如今坐在书房的案后,而延福在叫他皇上……
他适才明明在紫霞山中,那样的狂风大作,季云流说着灵物有了灵识,如今这样算什么?梦境还是幻想?
玉珩重重掐了自己一下,却发现疼痛感仍旧有。
“皇上?”
“云流……”玉珩也顾不得延福瞧自己的奇怪神色,更没有高兴延福唤自己的那一声皇上,他转首就问:“季府……皇后娘娘呢?”
既然他是皇帝,季云流如今就该是皇后罢,他如今唯一想见的就是季云流,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皇后娘娘正在和寿宫,可要奴才派人去唤?”
玉珩直接提步往外走:“你且带路,去和寿宫。”
他在宫道上拔腿狂奔,奔得宫人全都诧异至极的看这个大昭皇帝。
“云流……”年轻的皇帝一头扎进和寿殿中,看见满头宫簪的女子向自己行礼,那声音在说“妾身给皇上请安”。
重点不是女子说了什么,重点是这女子声音不是季云流的。
玉珩一把抓起皇后,看见含羞带怯的女子脸,他只一眼,好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猛然甩开这女人,“云流呢?”
“皇上,您怎么了?”皇后关切伸手过来想扶玉珩,“云流是谁?”
玉珩一把甩开眼前莫名的女人,用力拽住延福胳膊,“季云流呢,季正德尚书府上的季六娘子呢?”
延福不知是疼痛与玉珩的力道,还是惊骇于他的厉声,总管太监整个人都颤颤抖抖,觉得这个年轻的皇帝不知为何入了魔障:“皇、皇上,奴才,奴才不知谁是季府的六娘子,从未听过这个人……皇上,季尚书如今还未下值,不如奴才把他唤过来让您亲自问问?”
从未听说过?
玉珩扔开延福,深深吸了两口气:“传季正德。”
这就是一个幻境亦或是梦境,冷静下来的玉珩一瞬间想到,他不可被情绪所控,他得想法子出这个灵物所生的幻境!
皇后喃喃两声季云流这名字,上前关切道:“皇上,今日您为何会……”
玉珩冷冷一眼扫过去,皇后颤了颤,不自觉退后了一步,揪着帕子,眸中泪水的盈盈瞧着玉珩:“皇上,您到底怎么了?”
这次玉珩看仔细了,这皇后竟然就是适才所见的什么京城第一美人佟府大娘子。
谁给他配的婚?瞎的吗!还是自己这个皇帝就是瞎的,娶这么一个女人!不对,这皇帝根本就不是自己!
玉珩提起衣摆就往外走。
延福与众太监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
这次玉珩看得很仔细,与他曾所住的宫中做了认认真真的比较,发现这与他曾经所在的皇宫分毫不差,就连他身上的龙袍也是讲究至极。
世间之事真是奇妙,玉珩心事连绵起伏,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原本的重活一世,他就如何都想不明白,如今却能因一世间所谓的灵物跌入幻境,瞧见自己记挂了五年之久的事情。
玉珩:“延福,现下是何年时?”
延福恭敬回答:“回皇上,现下正是昭武两年。”
玉珩:“我取帝号为昭武?”
“正是。”
他登基两年了?
玉珩清清淡淡的笑起来,眼中有一丝落寞。
半响,他想到了其他,又问:“玉琳与玉琤呢?”
延福偷偷瞥了今日这奇怪的皇帝一眼:“景王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的牢中,慧王如今在慧王府中……”
“慧王可是玉琤?”
“正是,是皇上您赐的封号。”
“他本事太子,为何变成了慧王?”
延福脸上有诧异,不过一会儿,依旧老实道:“慧王在为太子时,犯下泄漏科举试题的大错,被先皇废除了太子之位,后来皇上登基赐了慧王的称号。”
“景王又如何被关进大理寺中了?”
“景王因招道人在宫中对皇后娘娘做法……”
“好了,我知晓了。”玉珩止了延福的话,凝视眼前夕阳往前走,这虚幻之境中的皇位来得似乎都是颇为容易。
到了御书房,季正德此刻正好也赶来了,季尚书一撩衣袍正欲下跪呼喊万岁,玉珩阻道:“莫用行礼了,我只想问你,季云流如今尚在何处?”
“皇上?”季尚书明显被这个“我”字,这个“季云流”听呆懵了,他颤着声音,“皇上您,您如何知晓下臣的侄女……”
“侄女?”明明应该已经过继的,如今却还是侄女,玉珩心中“咯噔”一声,声音不自觉都颤了颤,“如今她人呢,在何处?”
“回皇上,下臣的侄女自从被张家退亲之后,就被家中送到了紫霄观中,两月前,紫霄观中传来信函,云流她、她……”
第二六二章 借一生机
“如何了?”
季尚书满脸难过、不舍懊悔交织在一起:“云流她在道观中得了风寒,久不见好,便就这般去了。下臣家中不久刚入殓了她的尸首。”
玉珩闻言猛然一个后退,撞到椅脚,失魂落魄的跌坐进了太师椅中。
“皇上、皇上?”
“皇上您没事罢?”
玉珩听不见身旁人的关切询问,就算明知是假的,他听得季云流已经死去的消息,还是觉得胸口疼的发慌。
“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延福与季正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昭这位年轻的皇帝烦躁不堪的同疯子一般吼叫着。
……
季云流拿出道符时,狂风蓦然一停,果然同她所想的一样,之前那么多的人,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穿着运动衫,在1世纪她所住的客厅之中。
“我去!”季六仰天长啸,“我们都未对你做什么,你就出幻阵,你作弊啊!”
她闭上眼,收敛了心神,连忙再抓出道符,“各安方位,备守坛庭……”
风飒飒而起,混杂着丝丝笑声。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前头蓦然出现了声音:
“云流,你回来了吗?”
这声音是她的师傅。
她的师傅曾带着患有心脏病被父母遗弃的她回家,传授她道法,供她读书,养育她二十余年……
季云流手执道符,睁开眼。
白色中山服的半百老人正站客厅中,站在她面前,朝她微微而笑,一如以前那般和蔼和亲,“云流,饿了吗?为师煮了云吞面……”
“师傅?”
“云流……”
季云流顿了顿,顿了又顿,顿了再顿……然后,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甩在那半百的老人脸上,“你是不是傻?装谁不好,装那个死老头。”
被打的半百老人睁大眼,仿佛不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他捂上脸,退了两步:“云流,你怎可打为师,你,你这样没大没小,小心为师动用祖师爷的家法!”
“你是不是蠢?还给我继续装?”季云流丝毫不怂,撸起袖子,抓起一旁的扫把,默念了一句咒语,把道符覆盖在扫把上,追着半百的老人就一顿吊打,“妖孽,赶紧给我现出本体,再不出本体,姐姐就毁了你张脸,美人蕉没了脸,我看你拿什么见人!”
“唉哟!救命!”
“唉哟,不要打了……”
“唉哟,痛死我了!”
刚刚出灵识的美人蕉显然没见识过1世纪终极进化版神棍,被追着绕着客厅三十圈的噼里啪啦、嘿咻唉哟之后,立刻跪在地上举双手投降:“神仙,神仙姐姐,不要打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太可怖了,外头的世道简直太可怖了,她还是乖乖待在紫霞山中修炼罢!
季云流撸着袖子、腿蹬凳子,颜值依旧是京城中的扛把子:“我的男人呢?”
“仙神姐姐,哪个哪个是你男人?”季六扫把一指,美人蕉立即啰啰嗦嗦全盘招供道,“适才与神仙姐姐你手拉手的男子亦在幻境中。”
“什么幻境?”
“他心中的执念……”美人蕉抬起脸,谄媚笑道,“神仙姐姐,人生在世,庄周梦蝴蝶,蝴蝶梦庄周,其实谁也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不如你就与我一道在这儿永远不出来了吧……”
话落,美人蕉摇身一变,风度翩翩的七皇子出现在了季云流面前:“云流,在这里你要什么,我便会给你什么……”
“啪!”帅到日月无光的七皇子被一巴掌甩回了原型,季云流看着她,“看来修炼是提高不了智商的。”
又被揍了一顿的美人蕉表情比较惨烈,看着眼中满是嫌弃自己之意的季云流:“那神仙姐姐,你究竟是要什么?”
“我嘛,”六娘子想了想,伸手扶起美人蕉,带着阴柔的微笑,“小蕉蕉,看在你诚心诚意要赠于我东西的份上,姐姐就好心好意的随便从你身取点东西算了……姐姐就想从你身上借点生机寿命,也不需要太多的,只要七十年便够了……”
美人蕉:“……”
人心好险诈,一点都看不懂外头的世界啊!
……
君子念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朝醒来,却一张木床上。
他头一件事情就去找季云薇。
因为在他的梦中,他在上京之后不久便由于“水土不服”死在了城北的宅子里头,莫说与季云薇定亲,就连这届的春闱他都未曾参加过。
这个梦境太真实,加上明明在山腰寻花的人,忽然醒来却是在床上的场景太过诡异,导致君子念亦是迫切的去见季云薇。
出了房中,发现外头连个人影都没有。
“云薇!”君子念大喊,从正房跑到西厢,西厢里睡着的正是他带来的小厮,那模样似乎也是沉在梦境之中。
于是君三少跑出这院子,往另外的院中跑,堪堪穿过垂花门,一个人影扑过来,“念郎。”
季云薇同样刚刚从梦境一样诡异情形中醒来,梦中的她没有同君子念定亲,同她所定亲乃是一个四品官中的嫡三子,她在梦中去寻君子念,寻到城西宅子内,却得知君子念因“水土不服”早在三月前就去世了,白花花挂在门口的布刺痛了季云薇的整一双眼……
君三少与季云薇在垂花门下互诉衷肠。
观星台上,秦羽人却在开坛做法。
“师妹,你确定这小家伙,这株美人蕉是自愿要借生机给穆王殿下的?”
“当然了。”季云流看着美人蕉微微一笑,“小蕉蕉啊,你是自愿的吗?”
美人蕉用还不能幻化的树叶遮着花芯,满株花都透着生无可恋的神情:“嗯嗯嗯,我,我是自愿的……我愿意借神仙姐姐的男人七十年寿命。”
呜呜呜,被“借”了寿命,自己还得再修炼七十年……呜呜呜,好心疼……
秦羽人无奈一笑,手上却不停,一把挥开前头的一排道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季云流跟着他,同样挥开手上道符:“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两人一道,踏七星步,手执道符口念咒语。
穆王躺在两人前头的竹榻上,闭目依旧沉浸在幻境之中,还未出来。
第二六三章 万人之上
这个梦中,玉珩已经待了三日,在这里人人都唤他为皇上,这里人人都敬他尊他,这里他名正言顺的坐着万人之上的帝位,受群臣的朝拜。
但,在这儿没有季云流,没有那轻轻软软唤自己为七爷,没有那伶俐多变通透善解他意的季云流。
痴痴念了这么多年的皇位,一身权势,七皇子竟连点点的喜悦之情都没有。
清晨的风吹起观月台柱旁的纱帐,延福看着年轻的皇帝不顾皇家体面,扑靠在朱红石柱上,不仅上前开口:“皇上,该早朝了……”
从观月台上往下望,不远处御花园内满园的百花红绿相间、争相开放,抬眼再看前头的皇城外,屋舍俨然、道路整齐。
整个京城,似乎都在脚底下。
“延福,”玉珩望着前头淡声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儿,是不是全是朕的?”
延福跪地道:“回皇上,皇上乃万圣之君,这皇城内外无论什么,自然全是皇下的。”
“万圣之君,那曾是遥不可及的瑰宝……”玉珩咀嚼着这话,手指颤抖的不能张开,他坚强了数日的不急不躁、不慌不恐在这一刻全数塌陷了。
玉珩以手靠壁,身体沿着石柱滑下去,捧上头,终是无声的啜泣起来,“没有季云流,我要这个王圣之君做什么?”
楼台百尺、江山万里,若无季云流同他一道去共赏,这些东西,是谁的又有何关系……
所有跪地的宫人全都诧异的看着蹲在红柱旁的大昭皇帝,抱着头,泫然泣下,哭得跟三岁的儿童一样肝肠寸断。
“你都已经是皇帝了还哭什么?在这儿我能让你百岁无忧,这儿多好,留恋外头作甚么呢?”
有声音传来,玉珩抬起头,眼光朦胧间,前头不知何时起了雾,雾气腾腾飘荡,眼前一片模糊,竟是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你是何人?”他猛然站起,这些日子他伤了心神,食不下咽,气力不足的他轻晃了一下身体,只好以手撑柱,“赶紧放本王出这鬼地方!”
那声音嘻嘻又道:“你不是王爷啦,你是皇帝呀,你忘记了?”
玉珩忍无可忍:“混账东西,身为灵物竟然弄虚作假,天道必定不会饶恕你!”
“我才没有弄虚作假!”那声音道,“你本来就该过如此生活,你口中的季云流本就该死在紫宵观,那什么的季云薇与君子念过的也是本该的生活,只是不知道为何,替你们过原本的生活,你们却都不喜欢而已……”
玉珩目光惶惶的注视着前头团团白雾,不禁退后一步。
本该过如此生活?
“你们都说人生本就是黄粱一梦,这儿有你梦寐以求的皇位,你想季云流又如何?只不过是伤心几日而已,日子就算难一些也总会熬过去的……”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你就算出去了,到时成了外头的皇帝,立了季云流为皇后,那么其他的后宫佳丽呢?到时那么多美人,你会一心一意待那季云流多久?十年,二十年?还不如现下起就不要再想起她啦。”
玉珩愣愣站在观月台上,倏然再后退了几步:“莫要再胡言乱语!”他倘若在这里一世都出不去,他倘若就这般把季云流给忘却了,那……该怎么办?
她在木桶中的含药倾身而喂,她在西祠巷子中翩然如蝶般的做法,她在榻上媚眼如丝的与自己拥吻……如此种种,会全数被时光消耗殆尽,随风而散?
玉珩颤着身子姗姗而抖,恍然之间,他又坐在了太和殿的龙椅之上。
底下文武百官,穿戴整体,跪地正对他三跪九叩:
“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跪九叩乃最正式的叩首大礼,七品的以上的官员全数到了殿前,动作整齐,声音响彻天际,万万人之上……便就是如此了。
玉珩一身龙袍,头戴龙冠,脚蹬千层底的龙靴,真正的万万人之上。
而然,他却从金漆的紫檀木龙椅上一站而起,在底下文武百官面前,伸手拽下头上龙冠,甩在地上,一脚踩上去,崩飞了龙冠上头硕大的东海珍珠。
他面容静如水,双目辉辉灼灼,盯着着底下的文武百官,一字一字大声令喝道:“妖孽!你放我出去!”
……
再睁开眼,玉珩瞧见的是圆形琉璃顶,圆顶用四根大柱撑住,似大伞独立万星之下。
转首,一白衣少女站于不远处,手中的结印姿势还未收回去,似乎是刚刚做完道法,长风吹起了她的青丝、发带,她转过身来,看见睁眼的玉珩,半眯了眼灿烂的笑开了:“七爷,您醒了。”
这一目光似一束光,直达玉珩心中
玉珩看着她,眼睛微一眨动,眶中却有一股热意划下了眼角:季云流……
季云流从旁抓起一株美人蕉,几步蹦跳过来,扔下那美人蕉,伸手抓住了玉珩的手,摊开那手掌心,见生命线果然得到延续,她满意的踹开美人蕉,扶起玉珩,同没见到他眼角的湿润一样,好奇道:“七爷,适才在梦境中,您梦见了什么了?”
玉珩凝视她,不隐瞒:“梦见了皇位。”
“是吗?”季云流给他整理衣襟,“坐在龙椅上的感觉是如何的?”
玉珩张开手,就着这样的姿势拥住了她,咸涩入口:“万人之上,不及你的一目光。”
季云流前头玉珩的后头,美人蕉看着相拥的两人,张开枝叶,各种动作幻化着,嘚瑟了:我的功劳!这全是我的功劳!你男人这么死心塌地,我功不可没!神仙姐姐奖励我,赶快奖励我!
季六被玉珩紧紧拥着,她穿过玉珩腋下的手、指尖夹了张道符,轻眯了眼,轻飘飘往美人蕉一扔。
道符看似轻飘飘,却迅速又准确的贴在了美人蕉大花朵上,瞬间,张牙舞爪的一株奇异之花,即刻成了一株寻常不能动的美人蕉。
美人蕉:“……”
人心真的好复杂,好想回后山继续待着!
第二六四章 这不是妾
佟府中,宁大娘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净了手,正瞧看见吉言掀了帘子进来,把手帕递于一旁丫鬟,问道:“可有去打听出什么?”
吉言走近了一些,这儿就剩她与吉祥,她于是低声回道:“王妈妈那儿,还有水羽院中倒是都无人知晓姑娘您说的这事儿的。”
她适才出去打听的便是佟大娘子的一些私房事。
“莫不成是我多心了?”宁氏拧了一下眉,“只是我看符郎的样子,他也分明是知晓大姑子倾慕了穆王殿下的!”
在紫霞山北面脚遇到穆王与六娘子而出去行礼时,她不经意的一瞥,就瞥见了佟大娘子的神色,满眼中对穆王的恋恋不舍真真是谁人都瞧得出来。
她那时随意开口说了一句,穆王殿下与季六娘子真像一对神仙眷侣,却发现她的夫君都下意识去瞧瞧佟大娘子。
如此说来,莫不成是佟府的人都知晓佟大娘子倾慕了穆王?
还是说,佟府的人都默许着云英未嫁的佟大娘子心中倾慕这穆王?
“姑娘,”吉言小声开口,“这事儿若是真的,怎么说也关系着一个女子声誉,佟府的人就算知晓,必定也只是大娘子身旁的几人知晓,必定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让全府皆知的,咱们就算打听,从下人口中只怕是打探不出什么。”
宁氏略略一想,觉得如此,点首:“这事儿,你且再留意着罢。”
若佟府真的全都默许着佟大娘子心中倾慕穆王而不阻止,莫不成当初就这般有把握,能把佟大娘子嫁进皇家嫁给七皇子?
那么,佟府这心也太大了一些。
佟府的宁氏在想这事,水羽院中,佟大夫人坐在绣墩上,抓着佟大娘子的手,同样在讲这事儿:“娇娇,你大哥说今日你从别院中回来时,路上遇到了穆王与季府的六娘子?”
佟大娘子再被提伤心事,垂目轻轻“嗯”了一声。
佟大夫人握着佟大娘子手,叹了一声,低声说:“娇娇,这事儿……是穆王他没有这个福分,也是咱们思虑不周,你便不要再去想了,穆王不是你的良人……”
佟大娘子终是没有忍住,眼泪出了眼眶:“阿娘,当初你亲口说的,七殿下只要被册封为王了,皇后娘娘就会为他指亲,而我,我是皇后娘娘指亲的头一个人选……”
尤其是连日来在别院中的梦让佟大娘子失了最后矜持,这感觉好似原本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无缘无故半路出了个程咬金被夺走一样,让她难以再自持,“甚至连大哥都说七殿下一表人才,与我是正正良配……为何如今、如今却出来了个季府六娘子,七殿下待六娘子还如此、如此关心备至……”
她泪水难以自持,只得用帕子掩了面,小声呜咽的哭泣起来。
“乖女儿……”佟大夫人亦是忍不住眼眶通红,“不哭了不哭了,你乃京城第一美人,有貌又有才,穆王没娶到你是他没福气,咱们去配更好的,阿娘给你去寻更好的……乖,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佟大娘子哭了一会儿,想到今日看到的苏三娘子嫉妒模样,那脸上的狰狞确实很丑,她止了哭泣,低低说了声,让阿娘担心了之类的,恢复了常态。
佟大夫人安抚了几句,见女儿平复下来了,再嘱咐了丫鬟,出了佟大娘子的水羽院。出了院子,佟夫人回到正院时,佟相已经更了衣,执书卷在灯下等着大夫人了。
“如何?娇娇可想开了些?”佟相见大夫人回来,放下手中书卷。
大夫人一脸疲惫的坐下来:“老爷,这事儿,也是咱们思虑不周才让女儿如此的,我适才看见娇娇哭,我这颗心都快碎了。”
佟相冷哼了一声:“当初我已告诫你,与七皇子婚配这事儿你不可去透露给娇娇知晓,你当初自作主张,如今让女儿蒙受了如此的委屈,要怪也是怪你!”
大夫人:“我当初也是为了让娇娇高兴而已,我本以为这婚事就是铁板上钉钉子,铁定是能成的,哪里知晓皇上怎么就指了一个庄子里来的季六娘子给穆王呢!”
佟相长叹一声:“世间之事本就没有一定能成的,娇娇还小也便罢了,你也跟着一道不做考虑!娇娇这事若是传出去,咱们佟府的脸该往哪儿放!”
“老爷,娇娇已经想开了,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大夫人连忙保证,“娇娇从小就知书识礼,咱们让她学什么就学什么,从来不逆老爷您的意思,这事儿必定不会传出去的。”
她的女儿如今也快十五了,错了七皇子,也该寻户人家定下了。
佟相似知晓大夫人的想法,他用手指轻叩了两下桌面,轻声道:“夫人,娇娇也不小了,这亲事……”
“我晓得我晓得,”佟夫人接着道,“老爷,四皇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咱们……”
“夫人,”佟相截住她的话道,“四皇子生母已逝,皇上从来不喜四皇子,这亲事怎可考虑?”
“可是五、六皇子都那般的……”佟夫人努了努嘴,贫穷两字倒是没有说出口。
佟相:“夫人,为夫的意思是想让娇娇进宫……”
“进宫?”佟夫人跳起来,“老、老爷,您再说啥!皇、皇上都快过天命之年,比您年纪还要大些……”
“夫人,你想到哪里去了。”佟相十分无奈,他颇为讨厌的就是跟她的夫人商讨朝中之事,妇人之见真的是愚不可及,“皇上如今见太子勤奋上进,有打算为太子再选一侧妃……为夫的意思,太子如今膝下无子,而太子又喜美貌女子……”
佟夫人这回听明白了,“老、老爷,您是说,您是想把娇娇给太子做妾?”
“这不是妾,是侧妃,太子如今被皇上委以重任,皇上开始交于太子朝中权势,太子登上大统指日可待,而太子如今膝下无子,太子与太子妃关系不和睦,娇娇入了太子府,只要生下长子,日后那孩子就是皇上的皇长孙。”佟相循循善诱,“只要太子登基,娇娇便是皇贵妃,若太子妃无所出,连太子妃之位能不能保住都问题!只要苏氏保不住太子妃之位,娇娇便是后宫之首也未尝不可。”
第二六五章 被人劫走
“老爷……”佟夫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老爷若是跟她分析起朝中的局势,也就表示他的心意已决了。
但是、但是京中谁都知晓太子那样的贪慕美色……
佟相最后跟佟夫人道:“你莫要觉得这个是火坑,你可知晓如今皇上有意给太子指侧妃的消息一出来,多少人家想送女儿嫁给太子,苏纪熙只怕都在想,要把家中的嫡女再送进太子府中。”
无独有偶,内阁大臣苏纪熙同他的夫人亦在商量要把苏三娘子送进太子府的事儿。
“老爷,”苏夫人听了苏大人说的这话,反应倒是没有佟夫人那般的吃惊,“您真的打算把三姐儿送进东宫给太子做侧妃?”
苏大人隐隐有怒气:“萱姐儿不争气,没有替太子诞下长子,若不是如此,我何须要大费周章还将三姐儿送进东宫。指不定还要在皇上眼中落得个我急功近利的印象。”
见自己夫人同样的一脸忧愁,苏纪熙又宽慰道,“罢了,瑜姐儿进东宫也是一桩好事,她与萱姐儿乃是嫡亲姐妹,日后也能相互有个照应,他日太子登基为皇,姐妹在后宫之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苏夫人坐着想了许久,叹道:“这事儿,我改日去探探萱姐儿的口风罢,若想让瑜姐儿入东宫,得有萱姐儿的从旁相助才行。若让太子亲自去皇上面前求娶了,这体面咱们府中就能占全了。”
苏大人长叹一声,连连称赞自己夫人的思虑周全。
……
二皇子被皇帝责令闭门思过,又让七皇子奉旨拆房般的一闹,朝臣纷纷看出了当今皇上的意图,纷纷重新站队。
七皇子这儿也是风头正盛,只是人家如今被道法之事吓到紫霞山中相住去了,正经主子见不到,那就走走侧门罢!
于是,季府乃至谢府每日总会收到一些“小礼”。
太子的东宫更是门庭若市,朝臣似乎都良心发现一般,各个登门去“协助”太子在京中的道人遣送查办之事。
太子与太子妃最近忙的脚不点地,不知是不是有点同命相连惺惺相惜的缘故,太子与苏大娘子的情意反而日益精进了一些。
京城中风云突变,紫霞山中依旧安安静静,远离了京城中的种种喧嚣。
皇家别院中,玉珩拥着季云流,两人同躺在榻上,在明兰院搭了天棚的庭院里仰望空中万辰。
天气炎热,庭院中正是纳凉好时机,两人衣裳单薄,季云流脸贴穆王胸口处,低声的跟他说众人入了幻境之后,她如何从幻境中出来,如何让山脚下头小厮上来搬运他们下山,再去紫霞山中的事情。
“七爷命相虽贵极有折损,既然那小美人蕉说愿意借些生机与你,我就以便宜师妹的身份,请师兄我一道做法咯……”
月光从天而降,落在季云流的手腕上,如暖玉一般的莹润,玉珩抓着她手腕把玩她的手指,爱不释手,时不时低低问她一些话语,与她交谈。
莫约做法受累之故,季云流讲着讲着声音渐低语言逐渐模糊,而后呼吸开始绵长,竟是枕在玉珩的胸口处睡着了。
玉珩静静拥着她,温软平和,心中竟然从来没有觉得像这一刻一样的高兴与快乐。
这人的每一声呼吸,每一声心跳,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感受的明明白白,他独自睁眼看了会儿夜阑星辰,目光瞥见站在月洞门旁有话要禀告的席善。
玉珩示意他在那儿莫要过来打扰,而后坐起身,抱起季云流入了明兰院,把她安放在床上,盖上薄被,这才走出里屋,站在芜廊下听席善的禀告。
席善接到的是京中传来的飞鸽传书:“七爷,小温来报,被皇上收押在大理寺中的楚道人昨晚被人劫走了!”
“被人劫走了?”玉珩目光一冷,“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应该是楚道人的同伙,莫约也是有道法的道人,据说大理寺的狱卒全都昏迷不醒,身上却无伤口,楚道人被救走时,他们全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席善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七爷,大理寺牢中的张元诩同样被劫走了。”
玉珩:“大理寺可去查了张府,宁慕画那头呢?”
席善点头:“大理寺去了张府,但没有查到什么,张侍郎还去了大理寺击鼓,要大理寺查寻他孙子的下落。宁世子那儿也未有查到什么。”
玉珩转首瞧身后的门帘,他倒不怕那什么张元诩,这人已是废人,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担心的是就走的楚道人的那人,前日自己府中刚刚出了被人布阵做法的事情,今日楚道人就被救走了,这人是不是前日的做法道人?
若还有会道法的余孽残留,会不会对季云流怀恨在心而不利?
就算现下再焦急,此刻也是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玉珩前后全数想了一遍,吩咐道:“你且让宁石多多注意着张家,张舒敏乃大理寺少卿,就算那些贼人会道法,只怕也有张舒敏的从中帮助,你且让宁石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张府,若有动静,都来禀告。”
席善应了一声,再说了皇上今早透出欲替太子纳侧妃的事儿。
玉琤就算娶了天下所有女人也同他玉珩无关,玉珩简单相问了两句,直接作罢了。
太子纳侧妃,最蠢蠢欲动的便是苏家,趁着这件事瞧一瞧朝中到底还有谁能为他所用,谁是攀附皇权的,也是一件好事。
玉珩听完席善的禀告,时辰也已不算早,九娘见七皇子掀帘子进了屋,她福了一礼,只低声道:“奴婢在外间守夜,殿下若有吩咐,唤一声奴婢即可。”
玉珩淡淡“嗯”一声,脚步不停,又掀帘子进了内寝。
里头,床上的人依旧保持着他出去的姿势熟,身上的衣服倒是被九娘换过了,此刻穿的是一身寝衣两只手规矩的叠在被上,舒心睡着。
玉七瞧着不禁轻轻笑起来,几步过去站在床边自己除了衣物,换上一旁备好的寝衣,躺身进床,像在适才外头榻上一样,拥住了季云流。
第二六六章 老夫老妻
七皇子如此一番举动,就算是猪也被弄醒了,何况是季云流这样睡眠一直不像猪的人,她缓慢地睁开了眼,略略抬起头看见躺进来拥着自己的人,咕哝了声“老公你回来了”,又把脸埋进玉珩胸口处接着睡。
玉珩拥着她的腰,轻应了一声,手指伸出与她叠扣在一起,脑中却想着“老公”这两字的意思,似乎在前日,她亦喊过自己老公两字。
老公在宫中可不是宦官的俗称、老者的通称?
七皇子与季云流惺惺相惜不是走了后门的,也不愧是心有七窍、心细如发之人,很快就把老公意思想明白了,在一些民间俗语中,这两字却是夫君一类的称呼。
想明白后的七皇子满意了,心中一片的明朗的拥着心上人一道缓缓睡去。
……
楚道人躲在张府的地窖里头,看着青离抱来一动也不动的黄袍道人,眼中泪水一下子泄出来:“师傅!师傅您怎么了?”
青离哭道:“师兄,师傅是为了救你才来得京城,他是为了想瞧瞧到底是谁让师兄你吃亏才想着去会会那会道法之人,哪里知晓竟然、竟然就变成这个模样……师兄,你可要为师傅报仇啊!”
楚道人适才已经听这个师弟说了前因后果,如今在听这话,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帮师傅报仇的,我要让景王、让那季府六娘子,还有七皇子全数血债血偿!”
张元诩看着两个道人信誓旦旦要报仇的模样,自己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他现在的心境他自己都无法描述,本为阶下囚,而后却被自家的父亲联合不知名的道人把自己从牢中劫了出来……如今自己躲在自家的地窖内,却连阳光都不能得见,他都不知道是喜是忧。
……
破晓鸡鸣,太阳从东而起,季云流睁开眼时,床旁已经没有玉珩的身影了。
这人应是去外头打拳练武去了,季云流也不相问,起床洗漱,之后正要用早膳,七皇子跟算好了时辰一样,带着满身大汗进了屋。
“你用过早膳了吗?”季云流坐在桌边问。
“还未曾,想与你一道。”玉珩答。
两人明明还未成亲,相处模式倒是老夫老妻了。
下面摆膳的丫鬟,亦或为七皇子更衣的婆子,统统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般,做完自己手上的事退了出去。
用膳时,玉珩把昨日席善跟他说的那些事儿提了提:“楚道人从牢中被劫,那人若是前日做法的同谋,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季云流侧着头想了想:“上次那个人按理说应该使不了坏了。若那时还有同谋,那同谋的道法若在那人之上,应该当初就会相助他了,也不会等到去劫个亦是个半桶水的楚道人再对我不利。这样说不通的呀。”
玉珩听她这么说,心中虽稍稍放心到底没有大意,想着在山中几日,不如再去秦羽人那儿请到平安符算了。
……
苏夫人乃是苏大人的贤内助,苏大人头一晚与她商讨了要苏三娘子给太子做侧妃的事,今天一早她就让人备了马车,去了东宫。
苏氏见母亲,亲自站在二门处将人迎了进来。
苏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聊了聊太子近日的变化,又聊了聊子嗣的事情,见苏氏平常清淡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丝的羞涩之意,就向她委婉的提起了苏大人的打算:“我与你父亲的意思,你日后入了宫中,在宫中多个姐妹帮衬着,亦能更好的统摄后宫,再说了,瑾瑜乃是你嫡亲妹妹,她在你身旁,总比其他的狐媚子迷着太子殿下来的好。”
苏氏睁大眼睛,揪着帕子,张张嘴:“阿娘……”
“这事儿你再好好想一想,萱姐儿,这件事,母亲考虑的是你,你入东宫已经八年,而你膝下却只有一女,你妹妹入了东宫,说是侧妃,到头来还是一个妾室……母亲本来也于心不忍,但是为了你……”苏夫人说着说着,泪如雨下,声音咽噎道,“这事儿我都还未跟你妹妹提起,我怕她不同意,会以死相逼……”
苏氏连忙扶了苏夫人,说了娥皇女英共事舜帝的事儿,含泪感谢苏夫人的相助,连三保证若三妹妹进东宫,她必定会善待她。
“我的女儿命苦了……”苏夫人抱着女儿哭了几声,擦了眼泪,同苏氏商议起要如何让苏三娘子入了太子眼中,让太子亲自向皇帝求娶了苏三娘子。
“如今东宫门庭若市,女儿本欲在园中摆下宴席,请朝中女眷来园中宴赏荷花……”太子妃想了想,“请了三妹妹来园中,让她与太子不经意见上一面倒也不难,只是若让太子亲自向皇上求娶只怕……太子素来喜爱美色,三妹妹容貌虽端正到底还未惊为天人……”
这下,太子妃都为难了,再想了想,想出一计来:“母亲,不如让三妹妹自个儿向太子递个意思?”
“不可,”苏夫人一口否决,“你妹妹性子刚烈,这事儿若是被她知晓,定要在府中大吵大闹,还会以死相逼,这事儿绝不能让她知晓。”
“那……”太子妃缠了帕子,抿着嘴,一咬牙一狠心,低声道,“太子以往在金舞殿中与那些狐媚子戏玩时,总会吸食一些宫中禁用的五石散,这药能让人乱情乱性……我到那日哄太子吃上一些……再让他去见一见三妹妹……”
她没本事拢不住人,也没有嫡长子生出来,如今太子驱赶了东宫中的那些莺莺燕燕待她好了几分,让她心中重有了盼头,她招来太医本欲调理身子为太子诞下一个长子,却不想得了太医一句要好生调养两年的话语。
两年,她已年华不再,在等两年,如何能等到她的嫡长子?
如今知晓了苏夫人的这番打算,太子妃简直如鱼得水,于是连这个下作的法子都说出了口。
京中的男儿郎,有谁会比当今的皇帝更为尊贵?她的三妹妹选的夫婿如何都比不得太子!大费周章去择婿还不如同自己一道姐妹共侍一夫。日后三妹妹入了东宫,替她生下长子,她必定会善待于她,到时她自个儿养好了身子若再生下嫡子,必定也不会亏待了她们母子的。
请假
这两天一直不怎么舒服,屁股痛的厉害,想着是屁股痛也没去多加注意,今天受不了了,就去看了下医生,被告知有腰椎间盘突出了,很震惊!一直没有把屁股痛联系到腰这里,竟然会这么严重,今天还在推荐位上,小贞要请假了,抱歉,明天起会正常更新。
第二六七章 两章合一
紫霞山人杰地灵,不受人管束,不受礼法制约,穆王带着未婚妻子每日所做的便是在紫霞观聆听秦羽人所讲的道法,而后在后山赏景赏花赏对方。
人只要是看顺眼了对方,自然是眼里出了一颗沙也能觉得对方最妙。
若不是京中的书信传来,穆王可以在紫霞山与世隔绝同六娘子神仙眷侣到老。
东宫来的小厮拿着两封大红请帖跑上紫霞山,得了穆王殿下正在风月亭的信儿便又赶到那儿。
到了紫霞山后山,远远见到的便是穆王殿下撸着袖子,脚蹬亭中石凳,手拿野山鸡正在刷油翻烤。
一旁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君家三少,他同穆王殿下一样,撸袖跨凳,手持精致铁棍,翻烤山鸡。
两主子亲自上阵,伺候的人却只在一旁打下手,时不时递上所需之物。
再瞧季府六娘子与四娘子,两位娘子一身白裳坐于亭旁的石栏椅上,手捧茶杯笑语纷纷,似乎正畅快的相谈着什么。
东宫的小厮没有见过这样阵势,心潮澎湃,只觉得自己看错了,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再睁开,见到的却还是如此画面!
我的天呐!
世间之事真是奇妙到让人无法言语,那、那个在烤鸡的真的是穆王殿下吗?
不知是这一幕冲击太厉害,还是今日的日阳太过毒辣,东宫的小厮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懵了,晕晕腾腾找不到东南西北。
席善在亭中听下人禀告,看见站在远处底下、瞪着大眼带着无比震惊望过来的小厮,出了亭中,去接了小厮手中的大红请帖。
“给我罢,你且回去回禀太子殿下,太子的生辰宴,穆王殿下必定会到场。”
小厮呆呆把请帖交于了席善,最后深深瞧了一眼在亭中“超凡脱俗”的穆王殿下,毅然转身离去。
定是阳光太毒的缘故,紫霞山乃道法之山,山中人杰地灵,这儿乃是秦羽人要修道成仙、飞升之地,怎么会允许穆王殿下在此山中吃烤鸡!
小厮的走的太快,于是没有瞧见秦羽人带着小米儿随后入了风月亭中,与季府六娘子你来我往要争鸡腿、鸡胸的画面。
季云流手持鸡腿,义正言辞:“师兄,你乃是要飞升成仙、位列仙班的高人,要戒贪欲、守清静,怎可在紫霞山的圣洁之地大鱼大肉!”
秦羽人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那鸡腿,放到小米儿碗中:“祖师爷说品行端正,广济群生与人为善乃为人道之本,至于戒荤位列仙班,非为师兄所求之事,人生在世享过荣华,受过五谷便是凡人,师兄本就一介凡人,既然生老病死不可抗,那么鸡腿鸡胸也不可不享。”
小米儿拿起鸡腿,迅速咬了一口,抬头诚心感谢:“谢谢师叔的鸡腿。”
手上空空如也的季云流:“……”
好贱哦,骗钱的果然全是凭一张嘴。
吃完这顿的山鸡大餐,丫鬟与小厮们毁尸灭迹之后,四人回到别院中收拾一番行礼,下山了。
临走时,秦羽人让小米儿捧着一盆贴着道符的美人蕉过来送行。
“穆王殿下,这株美人蕉与您颇有渊源,她如今借了一丝生机与穆王殿下,把她放到您身旁能助于她修行,如此贫道替她求一次人情,希望穆王此次下山带着她。”
这美人蕉也算玉珩的救命恩人,秦羽人都已经这么说,他自然不会拒绝,亲手从小米儿手上接过花盆,答应下来。
“秦羽人放心,我必定好好照顾这株美人蕉,让她补回所逝修为。”
美人蕉被借生机之后,季云流与秦羽人在她的花盆里头用道符灵力布了阵法聚灵供她修炼,这会儿虽被道符定了“身”花开依旧浪漫,听见七皇子这么说,想挥舞几下枝叶表示她的高兴之情,受道符所限也只好作罢。
秦羽人瞧着美人蕉的姿态淡声一笑,本欲再说些什么,眼角忽的被天际强光闪动了一下。
大白天里,寻常人瞧不见这样的星辰,秦羽人一见这颗星辰,却立即敛去了脸上清淡笑容,伸手迅速掐了一卦。
“师兄,”季云流显然也瞧见了这么一颗强闪的星星,“那颗是灾星,你适才掐到了什么卦象。”
有秦羽人在前,季六便不打算班门弄斧了,不知为何,她来此之后,所掐卦象不能说不准罢,但是准的都比较“曲折”,所以还是听行家的好了。
玉珩听得如此说,随之抬首瞧了瞧天际,却见万里晴空中,只有火红的太阳当头,七皇子瞧着上头的艳阳,皱着眉头想了想,今年天气太热,比寻常之年都要热上不少,似乎过些日子朝中将有大事儿发生的。
“灾星白日显现,必是不详。”秦羽人看玉珩,“贫道适才得了一个空亡之卦。”
季云流:“空亡,病人逢暗鬼诸事不祥,大凶之相!”
“凶?”
一旁君子念与季云薇吃了一惊,秦羽人所说的他们自然不会怀疑真假,但到底是何事得凶?
“诸事不详……”玉珩缓缓一愣,而后猛然记起来,今年中原之地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灾,死人无数,且出了瘟疫!这事儿要两月后才传到京中,而据说这时有些村县的瘟疫已无法控制,正是这一年,太子带头拿出三十五万两银子赈灾!
“今年天气日常炎热,”玉珩心弦颤动,直视秦羽人,敛神郑重道,“这样的天气最易引发干旱,农田干涸百姓食之无粮,若无粮食,百姓引发饥荒,从而暴乱……秦羽人您所掐的大凶会不会指如此?”
“干旱?”季云流知他经历重生绝对不会乱说,直接问,“七爷,会是何处地方发生干旱?”
玉珩:“中原之地,先是江夏郡,而后从北往南蔓延,直至整个中原均出现了大规模瘟疫。”
君子念诧异的盯着七皇子,惊得无法言语,这事儿明明还未发生,七皇子为何能把地方准确的说出来,就好似瘟疫已经扩散开了一样?
秦羽人看着玉珩的脸,那面塞如雪下寒霜,半点没有戏玩之意,秦羽人细细思量了一番,拱手肃穆作揖:“贫道请七殿下在此再等候一番,待贫道书信一封转托殿下带给皇上。”
这事,玉珩绝对不会拒绝。
这信乃是当场写出来的,席善以背为桌,探花郎研磨,秦羽人一笔而就,把所见灾星,所掐卦象,所“猜”的灾情,全数写到了信中,请七皇子带上京城交于皇帝。
天气炎热,七皇子坐在马车里头回京。
车中他拿着秦羽人的信,细细回想着上一世的这场旱灾与瘟疫。
在中原大规模爆出瘟疫之处,京中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勋贵人家继续歌舞升平,太子同样醉生梦死……
直到九月时,京中忽然鸡飞狗跳的出了许多的难民,皇帝这才知晓中原出现了瘟疫,且疫情都已经到无法控制的局面了。
而后,京城顿时人心惶惶,百姓顿时不再上街,街道白天清冷如夜晚。
玉珩拢着眉头沉在思绪中,上一世他瞧着太子的“慷慨”因这事儿也拿出了五万两银子去赈灾,当时皇帝大发雷霆,以欺上瞒下之罪把中原各州县的官员全数关押治罪。
他那时以为连根铲除的太子大好时机已经到来,却不想,这事儿让从而取利的却是景王。
“七爷,”玉珩双目无神,思绪正沉,感受温软的手抚上了自己的眉间,“想什么?都愁成这样了。”
“云流,”七皇子抓下季云流手,缓过神,“我在想此次的瘟疫。”
“这事儿到底是如何的?”季云流也想知晓这次天灾的具体细节,“会死很多人?”
“嗯,死了很多人。”玉珩回忆道,“那时待到京中知晓时,中原各州县已经满目苍夷,到处都是饿殍,最可怖的不是干旱,而是瘟疫,瘟疫扩散到中原各州县,全朝束手无策,根本无法控制住,直到十二月大雪来临,天寒地冻之时,才得以控制住局面,之后吏部统计了此次致死人数,因瘟疫与干旱死亡的,莫约十万人。”
“啊,这么严重。”季云流低声惊呼。
1世纪华国虽不是超级霸国,国内却一直是和平互助的,季云流虽没见大规模到处是饿殍的情景,也见到过地震过后的满目苍夷,更见识过那些内战国家难民拖家带口、漂洋过海的新闻,一想玉珩口中的那无法控制的瘟疫,还因此死了十万人,她声音都有些哑然了,“不是先从江夏开始的么?那时怎会扩展的这般严重才让知晓了?没有当地官员及时上报么?”
玉珩道:“中原的巡按正是苏纪熙的嫡亲弟弟苏海城,苏海城因怕被问罪,隐瞒了江夏郡干旱的事情,以为南缺粮北补给便能稳住局面。还派人追杀那些逃离江夏郡的难民。”
季云流静静坐在马车内,专心听着玉珩讲朝中局势,“玉琤坐了太子之位已有二十八年,在太子十岁时,婉皇后替太子指亲苏家,太子就算愚昧无知,但大昭大多数各州县官员依旧倚仗着太子,巴结着苏家。苏海城为立功,隐瞒江夏有瘟疫之事,导致瘟疫扩散,到最后死人无数。”
后苏海城自是被打入大牢,苏家也逐渐失权,玉琳趁机在中原各州县大换血,安插上众多的自己的人。
“七爷,”季云流改握玉珩的手,“这事儿咱们如今已经知晓了,趁着还得及,这事儿您得尽快禀告皇上。就算不能救下全部百姓,咱们也能让伤亡减到最少。”
“嗯。”玉珩重重应了一声,“必然要让我父皇,让朝中知晓此事,不可让这天灾变成人祸,卷土重来。”
上一世他听闻死人无数,但到底没有亲眼所见之故,也没有什么的伤心欲绝,仅仅那份的怜悯之情也被后来得知玉琳迅速安插自己人脉进各县而吹得烟消云散了。
这一世,不知是惨死一次,还是因为在梦中见过皇位亦不过如此的感受,此刻他再顾不得什么去各州各县安插人手之事,只想快些去进宫去禀告皇帝这事儿,做好部署与防范。
想到此,玉珩放开季云流扬声便喊停车。
下了马车,七皇子留下席善护送马车,独自一人驾马,执鞭扬手,踹着秦羽人的信件,率先直奔京城而去。
……
皇帝坐在桌案后头,瞧着满面因奔跑泛红的穆王,接过玉珩递上的信函,打开不动声色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秦羽人说今日看到了灾星在天空?”皇帝不合上信函,再三瞧了一遍,终于问出口,“这灾星可能意味着我大昭有天灾降临?”
“是,秦羽人送儿臣下山时,亲眼所见,这信亦是当着儿臣的面亲手所写。”玉珩跪在地上,“父皇,近日天气炎热非常,京中已多时不曾下雨,若其他本就少雨地方遇上如此天气,土地干涸庄稼枯萎也有可能。”
皇帝沉吟了一声,再次垂目细细看了一遍这信,半响后:“这事若如秦羽人所说,天灾即将来临,穆王你可有何意见?”
大昭国土辽阔,江夏离京城虽说不远但也不算近在咫尺,皇帝的命令传下去,到了江夏,再让有心人瞒上一瞒折腾一些时日,只怕这结局比起上一世同样没有好上多少,若京中因这事派钦差下地方去,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寻个人就能成。
玉珩跪在地上,缄默想后,请旨道:“儿臣愿亲赴各县查探,若如秦羽人所说,儿臣必定让人快马来报。”
皇帝不出声,只盯着手上秦羽人的亲手信笺,上头提了他所掐的卦象,天象星术,直言这天灾恐在江夏附近。
“这事儿,穆王你且稍安勿躁。”皇帝最后收了信,“明日早朝议政之后,再做打算。”
穆王退出御书房,皇帝有摊开信问了一句:“朕年前派去中原的巡按是否是苏家的苏海城?”
延福上前道:“回皇上,正是苏大人。”
“嗯。”皇帝收了信,“这两日就算朕在后头午憩,若有过来请奏要事的,都过来告知于我,不必怕我扰我午憩。”
第二六八章 太子生辰
穆王到了京中的第二日便跟着户部的郑尚书一起上了早朝。
诸位皇子中,只有太子、二皇子、七皇子才能上的朝堂听政,如今二皇子被皇帝责任在府中思过,能上早朝的皇子只剩了太子与穆王。
朝中风向变动,连带文官御史在金銮殿中的言论都少了许多。
这一日早朝时,延福在皇帝的眼色下,连喊两次“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可朝中依旧无人提及天气炎热会导致旱灾之事。
皇帝下朝后回到南书房,直接甩翻宫人递上的杯盏,怒火中烧:“各个拿朝廷俸禄,却只顾私事不替民请命,一群饭桶!全是一群饭桶!”
书房中的太监宫女呼啦啦跪了一地。
延福跪地拜了一拜,伏身惶恐道:“皇上您请息怒,许是天灾尚未发生,乃是秦羽人未卜先知,所以朝中无人提起旱灾之事。”
皇帝看着地上碎裂的青瓷茶盏,脸色阴沉:“让侍卫统领宁慕画来见朕!”
宁慕画入了书房,皇帝命令坐在案后,已经平复下了心绪:“宁统领,朕有一紧要之事要你去办,这事事关大昭黎民安危又关朝中臣心所向,兹事体大,朕所信之人你乃其一,这事儿交于你不容有任何差池。”
宁慕画跪地伏道:“臣必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皇帝于是将秦羽人的信件让太监直接交于了宁慕画:“朕要你即刻启程,连夜赶去江夏,看一看这事儿是否如秦羽人所说,若真有其事,你再给朕仔细瞧瞧那儿的知县与中原巡按对这事是作何中处理的。兹事体大,你切不可曝露你身份,若路上有人暗中跟踪,你该知晓该如何了罢?”
宁慕画不抬首:“臣知晓,下臣必定谨遵皇上旨意。”
皇帝“嗯”了一声,让太监再送上了一块漆金令牌:“这块圣旨金牌你拿着,见此令如朕亲临。”
宁慕画谢恩领旨后,直接离去回府略略收拾一番,夜上三更时,一人带了一名心腹出了京城。
宁世子的出京没有引起有心的注意,第二日,宁伯府传来的是宁慕画因练武而摔了手臂的告假。
连续两日早朝,大昭皇帝脸色都阴沉的可怕,尤其是内阁大臣苏纪熙的许多言论都被皇帝无情驳回,朝中众臣人心惶惶,纷纷觉得朝堂风向要变迁。
穆王此次从紫霞山回京原本还要在穆王府中大宴宾客的宴席因府中还在修缮为借口,又因在这个风口浪尖时推迟了宴期,似乎还有遥遥无期的打算之意。
整个京城在这样的微妙的朝中风向猜忌中,迎来太子玉琤的生辰。
太子与太子妃之前就算人人都知晓他们关系不融洽,但每年太子生辰却都会的在东宫大势举办,这一年太子与二皇子闹翻,玉琤大义凛然拒了景王赠与过来打算修和关系的银子。
太子的大意导致囊中羞涩,只好把这次宴事全全交于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乃苏家倾力养出的嫡长女,嫁于太子前便一力管辖苏府中馈已久,这次的太子生辰宴同样布置得有声有色。
京城贵人众多,宴席更是一日接一日,只要你愿意,每日都可去各府参加宴席,如今因太子在朝中地位稳固,这次生辰宴众人皆不敢怠慢,早早就到了。
季云流说起来日后乃是太子的弟媳,这日于情于理也都只能早早到场。
太子妃思虑周全,见天气炎热,让各家小娘聚会在上水亭绿荫花架之下。水亭精致,绿荫花架下置上冰盆,就算在这炎热天亦是凉爽如秋。
小娘子们在花架下头语笑纷纷,聊来笑去,不知谁起头想出了来作画题诗以添夏日炎炎的趣意。
在大昭,君子习六艺,女子亦要会琴棋书画诗绣花,这般提议一出,各个胸有锦绣腹藏珠玑的姑娘家都拍手叫好,各个伸长了脖子焦急又安静的等待着。
京中宴席倒是多,但能“一战成名”的机会却不多,像佟家大娘子,之所以能被人称之为京城第一美人,还不是因为一年前的皇后寿宴上,因她口中一吟的贺寿词而成名缘故?
如今的东宫宴席,又是多少有才情女子名利双收的大好时机,苦心经营的闺誉名声,怎可错过!
莫约一会儿,东宫丫鬟端着四方砚台、狼毫笔与宣纸上来,在书荫下头架起长桌,供贵女们做画写花辞。
太子妃站在前头盈盈笑道:“今日园中荷花盛开,诸位小娘子便以荷花为题罢,你们呀或画或诗词皆可,以半个时辰为限,可好?”
众小娘子点首称好。
太子妃出完题目便回西花厅招呼各家的诰命夫人。
小娘子们全数准备一展身手。
推开宣纸执笔时,苏三娘子一转首,瞧见了坐在自个儿不远处坐在葡萄架下自顾吃着冰碗的季云流。
她脸上没有什么雀雀欲试的神色,只平静无波,颇有几分清高的鹤立鸡群之意。
苏三娘子转目凑趣笑道:“季六娘子,我这儿有还有位,不如你且来我这儿作画罢?”
之前她因被秦二娘子讲中心事,便与佟大娘子一道去别院散心,却不想反而在紫霞山中见到七皇子手拉季云流,还亲手替她打伞的情景,她本以为七皇子只是碍于皇帝圣旨那日才在长公主府中当众执她之手,而原来……一想到季云流日后会嫁给七皇子,七皇子会待她呵护备至,苏三娘子心底的恨意就止都止不住。
季云流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素手执笔的瞧着自己的苏三娘子,她搅拌了两下碗中的冰杏仁,清浅一笑:“不必了,多谢苏三娘子的好意。”
苏三娘子不放下手中笔,她转过身,声音更大了一些:“当日在长公主府内,连皇上的圣旨都说六娘子与七皇子天造地设,如此六娘子必定才艺了得,今日难得,六娘子不如让我们开一开眼界,瞧一瞧六娘子的巧手罢。”
这一话一出,那些已经挑了趁手狼毫笔的小娘子纷纷转首瞧过来,日后的七皇子妃,众人还真是未瞧过她的才艺呢。
第二六九章 酸出臭味
今日的东道主乃是太子妃,来的全是勋贵人家,如今太子妃不在这儿,众人便拿苏三娘子这个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当了半个主人家,如此自然有趋炎附势的人一道起哄:
“是呀,季六娘子可要让我等好好瞧上一瞧六娘子的画艺。”
“我当日亦在长公主府中有幸听了圣旨,六娘子可千万莫要藏着掖着呐。”
季云流侧过头,回想了一遍当日圣旨上写的内容:季府六娘子温良贤淑、端庄大方、品貌出众……
对啊,品貌出众才与七皇子天造地设,这话没毛病啊,又不是才艺出众。
苏三娘子见了众人态度,当下冷冷一笑,心中打定主意,今日定要让在场的人全都知晓季云流这庄子中长大的本来面目,她越发不饶人接上就说:“今日乃大喜之日,咱们作画写诗也是为了助兴平添乐趣而已,若六娘子不会画画亦不会吟诗,有什么能拿手精通的才艺,亦可让我等开一开眼界,指不定咱们在场的娘子们亦可以与六娘子切磋一二呢。”
苏三娘子话落,众多欲巴结苏家的小娘子纷纷笑出来,有多口舌的道:
“季六娘子可是日后的七皇子妃,这不会画不会写诗,不会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罢?”
笑声中出来另一道爽朗笑声,她人未到,声音先到,“苏三娘子与你等的这股子浓浓带酸的嫉妒味真是隔着一座葡萄架都让我给闻到了,这么酸都不怕熏了葡萄架子,让他人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
此话一出,许多小娘子的一颗心全数提到嗓子眼处望了过去,自也有本就瞧着苏三娘子不利爽的人用帕子捂着嘴,笑盈盈而笑:
“确实颇酸。”
“何止颇酸,都酸出臭味了。”
季云流瞥了一眼来人,收回目光来,坐在凳上不起身,神色淡淡险些要淡出个鸟来:“作画写诗女红之类的我都比不得诸位小娘子,皇上圣明,早早知晓臣女性情,在圣旨上写了清楚臣女所会的所擅的,不必因苏三娘子的紧紧相邀而出丑见笑于人前了。”
席间一片肃静,众人纷纷因这话去回想当日皇帝圣旨上的内容。
你望我,我看你,各小娘子望着季云流,目光凸出无比惊骇。
七皇子婚事的圣旨仅此一次,这圣旨内容在场听过宣读的人哪里记不得,兹闻季府六娘子温良贤淑、端庄大方、品貌出众……
哎哟喂!
真真头一次听说一人所擅长之事便是温良贤淑,品貌出众……
只是这话的的确确是皇上亲手所写,谁若不说季六娘子不温良贤淑,不品貌出众,那就是怀疑圣上的明鉴!
而圣旨里头也确实没写六娘子才艺出众……
适才在笑的小娘子各个被季云流这么一番乱中带硬的话堵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苏三娘子生气的发抖,手握着笔,把墨染在衣袖上都未曾注意分毫。
从外头而来的秦二娘子忍不住噗嗤一笑,快步过来朝季云流行礼道:“师姑母有礼,我来晚了一些。”
苏三娘子:“……”
众小娘子:“……”
一波尚未缓过神,一波又轰炸而来,这一惊非同小可,秦相府中的小娘子为何唤季六为师姑母?
众人赫然惊悚得连适才要取笑季云流不会作画写诗都忘了,纷纷相问秦二娘子为何唤六娘子师姑母。
秦二娘子一身橘红绛绡夏衫站在花架之下,高深莫测笑了笑,不答。
众人骇然猜忌之际,引路的丫鬟又迎来了文瑞县主,文瑞县主入了花架下头小娘子们自要行礼相迎,人人屈膝时,文瑞县主却迎面就向季云流道:“上一回我去季府没瞧见你,本欲去宫中寻你,后来我府中事多便一直不得空,你上次收了伤可好些了?”
“自然是好了。”季云流笑道,“多谢县主关心。”
“我只不过问上一句罢了,何值你言谢。”
之前取笑的、瞧热闹的小娘子们似乎被这两句惊回了神,执着笔低低惊呼“我要延误时辰了”之类的转回身只做适才一幕从未发生一般的开始作画。
有人欲笑苏三娘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一转首却见长公主府中有丫鬟过来,站在苏三娘子面前低声请她去西花厅。
太子妃乃苏三娘子嫡亲姐姐,西花厅中全是各家诰命夫人,这一去不知又成全了哪家儿郎。
本来还想瞧一瞧热闹的众人因之前一事,纷纷选择不再管闲事。
苏三娘子心中有气,深呼几口气却平复不下适才的怒意。
佟大娘子见状,轻声提醒道:“三娘子,太子妃寻你呢。”
苏三娘子转首一圈,瞧了一眼人越围越多、语笑盈盈的季云流那头,收回目光就让丫鬟带路往西花厅而去了。
太阳还没有西下,丫鬟替苏三娘子撑着伞一路在园子中的小路上走。
走了好一会儿,苏三娘子瞧着四周景致道:“这不是通往西花厅的路!”
丫鬟撑着伞道:“苏三娘子且息怒,太子妃娘娘怕有心打扰,是让奴婢领娘子去东花厅。”
这丫鬟乃是太子妃身旁的陪嫁丫鬟,平日里在苏氏的寝屋中也能瞧见她伺候太子妃的身影,苏三娘子倒不是怕这是席间人的恶作剧,只是她想不明白:“大姐姐让我去东花厅作甚么?”
“去见一人。”丫鬟道,“是一位贵人,娘娘不愿其他小娘子冲撞了贵人,于是故意让奴婢说成西花厅。”
苏三娘子好奇道:“这个贵人是谁?”
“极贵的人。”丫鬟笑道,“奴婢也不知道是谁,到了东花厅,娘子便能知晓了罢。”
……
佟大夫人因佟相的那一席话,这一日也早早来到了东宫之中,趁着各家夫人不注意,她以瞧院子的名头,带着贴身丫鬟出了西花厅。
苏家有太子妃帮着谋划,佟家却没有苏氏这样的近水楼台,但佟夫人认为自家女儿有着无人可替代的优势,那便是她女儿的美貌,太子喜美人,佟大娘子有美貌,正是缺啥补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