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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小贞     吉卦txt下载     吉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章 天公作美

    红巧两手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哭了不知道多久,蓦然,灵光一闪。

    对,姑娘叫她去找前日的翻墙之人。

    对,她不能再哭下去,她得去找解救之人!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由于头上的银发簪被季云流拔掉,部分头发散落下来,不过此刻她顾不得这些,提了裙摆,直接向山崖下冲下去。

    红巧边跑边四目远望。

    可庄子中的翻墙少年到底是谁?她该去哪里找?她要不要回道观让大夫人和老夫人帮忙?

    她心中一个个问题浮上来,脚下脚步倒不停。

    她想前想后也不知道那少年是谁,想了半天,觉得真不行,就回道观让大夫人派人找,毕竟人多力量也多些……

    这边红巧打定主意,那边眼睛一抬,就看见了一个人来。

    天公作美!

    那人不就是上次带少年翻院出墙的那个侍卫?

    红巧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一样,脸上欣喜之情让她再次哭出来。

    这这这是天都在救自家姑娘么?

    姑娘要自己寻那翻墙之人,现在就遇到他的侍卫了!

    “侍卫大哥,侍卫……”红巧跑得一头黑发七零八落,眼泪整条整条的洒出来,“救命救命……”

    宁石捧着玉七的披风从别院出来正往后山的山顶上而去。

    他站在院中看天空浮云朵朵,知道晚上定要起风,明日还可能下雨,便携了一件披风准备给自家少爷送去。

    七皇子最近这半月来,日日望天望星空,望的都快让人觉得他魔障了。即便今日他没有告诉宁石去了后山哪里,宁石也知道该去后山最高的山峦找他,于是就携了披风上山了。

    “救救命……”红巧越跑越近,直接向着宁石扑过去,“侍卫大哥,救命!”

    宁石早早看见像疯婆子一样跑下山来红巧,此刻见她扑来,眉头一缩,却没有推开她。

    只因这人他认得,是季家六姑娘身边的丫鬟。

    “侍卫大哥,我家,我家姑娘被抓走了,请你救救她!”红巧抓着宁石的胳膊,眼泪沾了头发,头发整捆的拧在一起,狼狈不堪,“山上有歹徒,山上有刺客……有三人,他们把我家姑娘抓走了……我家姑娘被抓走了……”

    “山上有歹徒?”宁石眼一冷,反手抓住红巧的胳膊,“三个歹徒抓了你家姑娘?你为何能逃出来?还有没有其他人被歹徒抓住?”

    “有有有……那歹徒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我家姑娘。”红巧哭得更大声了,“还有一家少爷,穿着白衣,那时候正在与歹徒搏斗,我家姑娘为了救我被歹徒抓走了……侍卫大哥求求你赶快去救救她……”

    宁石听得那个少爷穿白衣,心中忽然就疙瘩一下:“他们在哪里被抓走的?你赶快带我去!”

    他家七爷前日刚破了一个全是埋伏的窝点,今日紫霞山就有刺客,太过巧合!

    发现红巧已经跑到极致,没有什么力气,宁石当下也不顾什么男女之防了,单手竖抱起她就往山上跑:“赶快,你指路,在哪里被抓走的?那少爷长什么模样?他身边的侍卫呢?一切,你都一一详细告诉我!”

    “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季府……”

    “不要说你家姑娘了!讲那少爷长什么模样!”

    红巧被吓住,玉七模样一见不能忘,她又在之前后山见过,不用怎么想就能描述:“那个是,是很俊秀的少爷,浓眉杏眼,高鼻唇略薄,身穿白衣……”

    宁石听了描述,脚下步伐更快:“那就是我家少爷!”

    宁石眼望前方,看着流动的白云,一边听红巧的话语,一边回想第一次见到季六姑娘的情形。

    当日他翻入院中,季六姑娘无惊叫、无惶恐,镇定的神态全然不似一个十三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这一次,她力救自己丫鬟,让自己身处险境,这份勇气与反应也非常难能可贵,希望对他少爷来讲,多这么一个人是多一分助力。

    蹲矮树丛后面的张元诩听得两人最后的对话,差点冷汗都流下来。

    他适才看见红巧发疯一样的跑下来,就想迎上去,可又看见了宁石,看见红巧直扑宁石而去,便捂着自家小厮的嘴躲在矮树丛后头。

    却居然听到了这样的惊天秘密!

    那什么……

    对!

    自家的定亲未婚妻子被抓走了!

    一同被抓走的还有当今的七皇子!

    他认得那个宁石!这个小厮早上同七皇子一道去了三清大殿的!

    不得了不得了,天要塌掉了!七皇子被人抓走了!这事要去告诉秦相,告诉皇后!

    张元诩转首,看见捂着嘴目光闪闪抖抖的小厮,小厮的傻样反而把他给瞧镇定了,扯了一把,他怒喝:“你作甚么,吓成这样!”

    “二少爷,二少爷,”小厮说话都颤抖,“紫霞山上有人行歹……”

    他想不通,这里怎么有人敢行歹。

    这可是皇家的山院啊!

    “山上行歹有可奇怪……”张元诩想叱喝一句,蓦然脑中一转!

    对啊!这样的紫霞山竟然有人行歹!

    谁敢有这个胆量,谁会有胆子抓当今七皇子?

    还有一件事!

    季六撞见了自己与若娴的风月亭之约,那么,与她一道被抓走的七皇子又有没有看见刚才的一切?!

    若是七皇子看见了,往皇后那里一说?

    张元诩脸色全白,全身冰冷如坠冰窖,全完不敢再往下想。

    若是皇后知道自己是与庄若娴商量的那一出落水之事,莫说他的仕途,他的项上人头都要保不住了!

    “二爷,这事儿我们得告诉守卫统领,南大人去啊。”小厮看自家少爷突然不说话了,提醒了一句,“晚了话,季六姑娘与那位少爷就更有危险了。”

    被抓走了?

    张元诩回过神来,对,他们被抓走了,自己若不上报?刺客如果把他们全都给灭口?自己与庄若娴的事情不就没人知晓了。

    “作甚么告诉统领,你与我今日逛紫霞后山,什么都没有看见过,你也给我把嘴巴闭紧了,若外传,爷保证,没你好果子吃!”张元诩郑重说,迈了步伐,整了整衣物,他谦谦公子般的走了出去,回道观。

    小厮捂着嘴,想不通自家少爷为何不去上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一家都是张家的生家子,自家少爷这么说定也有他用意的。

第三二章 实数怪哉(二更)

    刺客为求快速,也没时间捆绑两人,只把余下的曼陀罗药粉尽数送入季云流口中,就飞奔下山。

    季云流像麻袋一样横在刺客肩头,见道路越发陡峭、高高低低,自己腾在半空如坐云霄飞车,还是个没有安全带的,伸手无力的抓住刺客的衣物说:“诶,壮士,打个商量,不如你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可好?”

    扛她走的刺客目不斜视,另外两位眼看前方表情不变,玉珩垂首看着地面,不知心中谋划着什么。

    季云流:“……”

    日噢!

    如此美少女的萌软请求被无视了。

    山中石头众多,草木繁茂,刺客选的路线偏僻无人,季云流被扛在刺客肩头,肚皮搁着对方肩膀,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簸出来,整个头晕眼花。

    曼陀罗为麻药,可送入她口中的是青帕子中剩下的,如今,半麻半不麻的……

    她侧头看狂奔的刺客,仰了仰脸,看着前面陡峭而又悠长的山道,呼出一口气,再次幽幽道:“壮士,你再颠下去,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刺客三人加上玉珩,这次全都看了她一眼。

    洪荒之力,那是什么力?

    管他什么力,一个中了曼陀罗毒的能有什么力,任她吼破喉咙声音都飘不出几丈远。

    计划都是安排好的,若之前假扮小厮的能拉住玉七往前冲,就能像甩席善一样把他甩出山崖去了,但这个七皇子在紫霞山中还有如此警觉没有被拉住,他们也只好按第二种计划进行,用曼陀罗制住,运下山去。

    今天连带守山侍卫统领都是自己人,已经招呼,只不过没想到竟然还有个外人横插一脚。

    只是在这山中一个姑娘家被抓,不哭不闹还如此一路胡扯,实数怪哉!

    为首的刺客看着季云流,见她容貌令人一见忘俗,再见她与七皇子年纪相配,当下心中就有了计较。

    这下杀两人可无须找更好的借口了,让两人死在一块儿,就可用‘殉情’两字囊括过去了。

    至于他俩为何殉情?这些自不必他们来讲,只需要消息出去,酒楼说书人以讹传讹能传出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版本。

    他这般心中才想完,全身上下只觉得一寒,脚下突然一软,向下跌过去。

    斜坡之上,一跌过去就像石头一样滚下坡,好在刺客也是高手高高手,扑跪了几步就稳住身体。

    “老大,你没事吧?”扛着季云流的刺客发问。

    “没,走!”看了看下头的山脚,心头一颤,这若跌下去……

    还未想完,就听见季云流‘哎呀’一声,转首再望,那扛着她的刺客也已经向着地面跪去。

    这次由于扛着一个人,即便是高手也难稳身体了,软下腿就直直向下扑过去。

    为首刺客第一反应就扑倒地上伸手去拽,一抓而上的是一只纤细手臂,不是被自己等人抓住的少女又是谁?

    山坡不是悬崖,伸手一拉,也能让人把身体稳住不再向下滚,季云流扑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仰着头看着刺客,似乎有心有余悸:“这位壮士,多谢多谢。”

    刺客越过她的脸往下头看,自己的同伴如同滚石一样从山上一直往下,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青二!”扛着玉珩的刺客心中一片悲痛,到底知道自己等人是在执行使命,也只是目光发直的低低叫了一声。

    玉珩从那团不见的身影上面转回目光,看季云流,看见她此刻也正瞧着自己,乌黑发亮的眼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流转。

    四目相对。

    只片刻,季云流与他错开目光,抬起头,开口道:“这里斜坡不算太陡,只要不是运气太差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护好周身要害,你的同伴不会死的。不如壮士把我们暂时放在此地,自己下去找找?”

    找?

    放下你们自己下去找?

    怎么可能!

    我们才不上你的当!

    两个刺客对望一眼,心中知道季云流说的是事实,自然也不再停留,准备扛起季云流再往下走。

    自家的兄弟,找是自然要找,但不是现在。

    只是为首的刺客许是被刚才的自己一跌,跌出后劲了,看季云流一脸‘壮士,你可不能再跌下去了’的悲壮表情,再看看下面的地势,伸手摸进怀中,摸出一颗药丸来塞进她的嘴中:“你自己走!”

    话落,扯住她的手臂就往下拖去。

    七皇子腿脚功夫了得,给了解药他们就要再次大费周章的压制,但这样的弱女子,给了解药又能如何?

    连朵浪花都掀不起来!

    玉珩被刺客扛着在前,季云流被拖着在后,她看着前面连脚底都透着紫气的少年,面上一片寂静。

    这个少年郎身带紫气,却非真龙之相,天道让她过来这个世界后不久就见到此人,如今又几番有缘,甚至受他拖累,被人一道抓住,又是何用意?

    明明、明明今早给自己掐的卦象是:大安。

    大安:将军回田野,失物去不远,喜事在前方。

    移开目光,她又向着刺客的后脑看了过去。

    刺客为求不引注目,选得是南山背,山背就是向阴面,太阳东升西落,就刚才山腰那块却长期不得阳光,聚阴厉害,阴气繁重。

    先有天地,才有万物,而气是万物的本源。自然环境对人的气运其实能产生很大作用。

    在这里,有风无阳,有山无水,有土无石,是全山唯一的“死气沉沉”能“邪风入体”之地。

    人的身体上其实皆带气,紫气环绕最为祥瑞尊贵,面上红色泛出表示鸿运当头,黑气盖顶有灾难当前,但最多的人所带的就是一种白气。

    不管什么运道,其实都可以通过自然或人为环境改变它。

    让人改变一生运道需要大型法事各种道符布阵施道法,但改变一个人一时的微小运道,也只需要借助环境和做几个道法手势而已。

    让三个刺客一时暴毙绝无可能,不过,在刚才“聚阴之地”让那几个刺客跌两个跟头,自然是可以的。

    只是到时候,该怎么不暴露自己而救两人?

第三三章 失了礼数

    庄四姑娘失魂落魄的被蔷薇扶着回了庄家别院。

    与庄少容一同回来的谢飞昂眼亮,远远就看见了:“庄小六,那个是你姐姐吗?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我去看看。”庄少容说了一声,立刻跑向自家别院。

    小厮在后面险些就跟不上,匆匆拱手弯身一礼,也跑了。

    “啧啧啧,还说要与我彻夜做文章……这人就是个说话不算的。”谢飞昂嗤了一声。

    他的小厮赵万弯着笑了一声:“庄四姑娘确实看着有大事情,庄六公子担心先走也是在所难免。”

    谢飞昂敲了他一记:“赵万,是谢家给你发工钱还是庄家给你发工钱呢,你尽干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

    “三爷,哪能呀,小的生死都是谢家人。”赵万连忙表忠心。

    这些,谢飞昂从无真心去计较,摇摇头,怡然自得,自己跨向了玉七所在的别院。

    庄家在后山有别院,谢家还真没有,他如今就安顿在这座皇家别院中。

    庄四姑娘迈进厢房就捂着帕子失声大哭出来。

    今日如此羞辱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蔷薇赶紧让婆子去打温水让四姑娘洗面,关上门,心中想着:您这么蠢,把里子面子都撕破了,现在才回来哭,未免也太晚了吧。

    口中宽慰道:“姑娘,您放心,等下夫人与老夫就回来了,皇后娘娘那里只要下了意旨,季六也就只能这次逞口舌而已,做不得什么,您与张二少爷才是一对儿一双人。”

    庄四姑娘抬起头,止了哭,想明白了:“是呢,母亲等下从皇后娘娘那里回来了。”站起来,照看自己身上的衣物,“蔷薇,让人打水,让我换身衣裳,快些儿快些儿……”

    团团转一下,看见自己空空拿着帕子的手,眼泪再次滚下来,“诩郎赠我的折扇我未曾拿回来,还有,诩郎看我摔倒在地居然也不曾扶我起身,我我心中难过,他还说非我不娶,可是他看见那个季六,眼都直了!”

    婆子端来水,瞥见哭哭啼啼的四姑娘,低眉顺眼退了出去。

    蔷薇很快拧了面帕,细细擦去庄四姑娘脸上的泪珠:“姑娘!这事儿就莫要再想了,都过去了,就想想以后,张二少爷不会负了您的,您该想想日后开心的事。”

    “是呢,诩郎说过不会负我,要与我白首偕老的。”庄四又哭又笑,“你说的对,那季六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她有什么,没娘就罢了,爹又是个不中用的……”

    话落下,“嚯!”一声,厢房门被用力推开。

    庄少容大步流星,铁青着脸走进来,十分急切:“阿姐!你竟然与张元诩私相授受!你怎么可以踩着他人的姻缘给自己找良人!若让外头的人知道了,你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天下男儿郎何其多,你为何为何要抓着别人已经的定亲夫君不放……”

    “容哥儿!”庄四姑娘揪着衣角,大声叫起来,“你连是礼数都忘记了吗?竟然可以进你阿姐的闺房不让人通报!”

    “阿姐!”庄少容很是急躁,“你知道不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结果会如何?别说传不出,阿娘若知道,你想活活气死祖母与阿娘吗!”

    四姑娘用冒火的眼睛看他:“你若不说,谁会知道!”

    “阿姐!”庄少容见她冥顽不灵,一甩袖子,“这事儿不是我传不传的问题,这是我们庄府脸面的问题!你何时与那张二郎相识的?你何时与他商议的落水之事的?”

    “容哥儿!我没有与张二郎私通落水之事!”

    “阿姐……”

    正吵闹,外头有嬷嬷站在门口处探里面:“四姑娘,老夫人让你去挽院一趟。”

    “母亲与祖母从皇后娘娘那里回来了!”庄四姑娘低声雀跃一声,蓦然看见自己弟弟一脸悲痛的望着自己,抓了衣角,声音又低沉下去道,“容哥儿,事已至此,你和我闹只会把此事闹的越来越大,母亲去皇后娘娘那里请意旨回来了,皇后娘娘一向疼我,一切事情已经成定局,你再闹也改变不了什么,姐姐没有与张二郎私相授受,你可记得了?!”

    说完,接过蔷薇再次拧过来的湿面帕,细细擦了脸,也不管自家弟弟如何,坐到妆台前让她梳理一番。

    庄少容不敢置信自家姐姐抢别人姻缘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失魂落魄的跌出他姐姐的厢房。

    站在拱门口的小厮大文看见他,奔过来:“六少爷,老夫人让您也去一趟挽院呢。”

    庄少容道:“我不想去,你去回了祖母,说我身体不适,先行回房休息。”

    “六少爷,”大文看着四姑娘提着裙摆从房门跨出来,小跑一样的从游廊走了,“老夫人与二夫人许是有要事,您还是去一趟吧,我阿娘说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的,定要让我带您去挽院。”大文的母亲便是跟在庄二夫人身边的席嬷嬷。

    庄少容冷哼一声。

    会有什么事情?难道还特意告诉他,与张家的婚事已经成了,自家姐姐抢别人的姻缘抢成功了?!

    还没有想完,大文俯了身,附在耳边轻声道:“少爷,我阿娘说,二夫人是哭着回来的。”

    这话含得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是他姐姐的事情成了,怎么会哭着回来?

    “你怎么不早点说!”庄少容提了衣角,直接往老夫人所在的挽院奔去。

    挽院中。

    庄四姑娘跨入时,就感到了气氛的不对。

    她的母亲斜在椅子上,拿帕子压着眼角,完全不似适才出门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老夫人倒是还好,但是面目肃穆,也是严肃的很。

    行了礼,庄四姑娘转首问:“母亲,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庄二夫人看了自家闺女一样,呜咽一声,想说句“我命苦”啊,碍于老夫人就在首席,她也不敢哭出来。

    才说完,庄少容迈进来。

    庄四姑娘心中一跳,几步到了二夫人面前,屈身膝下:“母亲?”

    庄少容对众人行过礼,也将头转了过去,看着自家母亲拢眉。

    这是怎么了?

第三四章 不能乱了(二更)

    “容哥儿,”老夫人在首座开口,“今儿找你来,是想让你与张家二郎不必过于走近了,恐有人说闲话。”

    庄少容愕然,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前些日子,老夫人还说要与张元诩多多往来一下,瞧瞧他人品的,现在为何又突然变卦了?

    庄四姑娘倏然变色,一个抬头,抓紧了帕子:“祖母您的话是什么意思?让六哥儿不要与张二郎走近?那我,那我与张二郎的婚事?”

    “四丫头!”老夫人厉喝一声,“祖母平时宠你,到底也没有宠到让你忘记了什么规矩!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可以一点脸面都不要的当众提与一个陌生男人的婚事!”

    “老夫人,您不要生气,四姐儿年纪还小。”庄世子夫人立刻上前两步,劝阻,“这事儿她也是太过伤心,以至于失了礼数。”

    庄二夫人狠狠瞥过自己的这个“后嫂”一眼,抚过四姑娘,低声道:“娴姐儿,你以后不要再想张家的事情了,这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不认识什么张家,也不知道什么张二郎。”

    “怎么回事?”四姑娘连声调都变了,“母亲,您说要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当落水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那我的名节呢?我与张二郎的……都算了?”

    “娴姐儿,你落水被救起是迫不得已。”二夫人脸上表情坚决得近乎于执拗,“我们庄府已经送了厚礼感激了张家,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起,你与张二郎嫁娶各不相干。”

    “母亲!”四姑娘震惊到尖声叫起,“不,不能把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能算了……”

    这声嘶力竭的话语一出,在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世子夫人反应最快,立刻挥退了屋中所有的下人。

    老夫人身边的严嬷嬷守在门口,谁也不靠进这个院落。

    “四丫头!”老夫人站在木几上,眼睛直瞪瞪的,目光阴沉的可怕,“你给我从实说来,你与那张二郎是否干过不可告人之事!”

    二夫人快速伸手把四姑娘整个护在怀里:“老夫人,娴姐儿,娴姐儿和我保证过,她没有与张二郎私下往来过的。”

    虽然她此刻心中也生出疑惑,但是老夫人盛怒的时候,还是要把自家的姑娘给护住了才行。

    “你们当我真的老糊涂了吗?”老夫人脸上沉的都能滴出水来,“让严嬷嬷把蔷薇那丫头带过来拷问!”

    世子夫人看了二夫人一眼,站着不动。

    这一眼已经足够告诉二夫人,还是让四姑娘在老夫人面前说实话好,不然蔷薇带过来,还是能将所有实情问出来,到时,只会更加不堪。

    “母亲,”四姑娘已经全身都软了,她脑中嗡嗡作响,想到的全是适才在后山季云流看她的样子,“母亲,我与张二郎的婚事怎么就不能成了,为何就不能成了?为何你们都要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明明、明明连祖父都说张二郎有一甲之才,你与祖母都说他是个好儿郎,既然他哪里都好……为何就不成了?”

    二夫人扶她,看她表情十分可怜,安慰道:“天底下好儿郎多的是,我们不需要非张二郎不可,他有一甲之才又如何,这每三年考一场,每三年就能出个状元郎。”

    “不不不……母亲,”四姑娘滑下身,反手抓住二夫人的衣角,双腿跪倒,“阿娘阿娘,求求你,不要与张家嫁娶不相干,我必须、必须要嫁给张元诩,我一定得要嫁给他,若不能嫁给他,我宁愿束发在道观待上一辈子!”

    “娴姐儿!”

    “孽障!”

    二夫人与老夫人同时出声,两人怒目圆瞪,眉毛吊起来。

    这般非嫁不可的情形看来,如果没有私下往来,谁都不能再信了!

    老夫人气得跺脚喊:“你们都在做什么!赶快去把蔷薇那个死丫头给我带过来!让我好好问问清楚!”

    二夫人蹲身,眼泪哗啦啦:“娴儿,娴儿,你告诉阿娘,为何这么执着的要嫁给张二郎,那张二郎有什么好?他配上不你啊,配不上我们国公府啊!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皇后娘娘说你要是想嫁张二郎只能,只能为妾!”

    四姑娘扑在地上哇哇大哭:“阿娘,您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她不顾一切的开口,“我,我已经委身于张元诩,已经是他的人了,我只能嫁给他!我没有他活不下去,也不想再活了,我只要他,只嫁给他。”

    “咚!”庄老夫人直接往后仰坐在太师椅上:“孽障……孽障……把这个孽障把她给我拖出去,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庄少容站在一旁,直接跌退几步,扶着座椅扶手才能让自己站稳了。

    自家姐姐居然,居然与一个男人还没有成亲就行了周公之礼……

    世子夫人脚步一滑,也差点稳不住身体,她白了一张脸,看见老夫人气息吸进去少吐出去多,急忙拍着老夫人的背:“老夫人,老夫人,您息怒息怒……千万气不得,千万要息怒。”

    二夫人连脑中空白都来不及,听得老夫人要把她打死的话语,抱住四姑娘的身体,“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狂哭:“阿娘阿娘,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心头肉,没她我也活不下去了,您不要,不要把她……阿娘阿娘,您要是打死了娴姐儿,我也就跟着娴儿姐去了。阿娘,是我不会教女儿,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死我吧……我也不活了,也活不下去了……”

    这种情况,不求请已经全完没有办法,庄少容两步跨到自家姐姐旁边,跪下重重磕头:“祖母,您千万不要生气,请您想想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打死了四姐姐也是于事无补的,请祖母想想办法,帮姐姐保全了名声。”

    世子夫人扶着老人,一直给她顺气:“老夫人,六哥儿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能乱了,我们千万不能自己乱了,还是要想想办法,想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三五章 甚么情况

    二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抬起头,抓着四姑娘,急煎煎跪前几步,抓住老夫人的裙摆道:“阿娘,我们只要让张家自己退亲了季家,就不会牵连到七皇子的册封了,就不用皇后娘娘插手这事了。皇后娘娘不插手,娴儿就不会为妾了,阿娘……”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脚一抖,踹掉了二夫人的手。

    世子夫人连忙在一旁递茶,老夫人喝了两口茶,压下口中提着的这口气,终于慢慢看着地上的庄四姑娘,道:“无论如何,国公府的颜面丢不得,我们必定要让张家退了季家的婚,认下这门亲事!”

    刺客的路线被计划得天衣无缝,带着两人沿途没有遇到任何人,一路顺坡而下,仅半个多时辰,玉七与季六就被带到山下。

    那边有人接应,是一个真正农夫,“快些快些。”说着打开大型菜桶,拿出里面的捆绳。

    菜桶正是之前运送上紫霞道观的那只。

    “绑上!”

    为首刺客不接农夫手上的粗布与麻绳,站着四处环视,为两人放哨,让农夫与另一个刺客将两人绑上。

    季云流所站的位置是在阴影的树丛中。

    紫霞山对面还有一坐山。

    两山相对。

    双山在卦意看来,为一个“出”。

    她目光移到木桶与板车上。

    桶为圆,材质有木,板车上有圆型车轮,材质又是木,加上自己所站的顶头之木,一共有三木。

    三木叠加为一个“森”字。

    圆,天道曰圆,为圆以规,运转无碍。

    “出”、“森”、“圆”

    季六垂下双眸,这一出以物起卦的卦意很明显:出林中必能运转无碍。

    那么……

    出了这紫霞山就可以了。

    她正垂目,忽然腿上一疼,移眼瞥去,正看见农夫拿着菜叶往她大腿上贴。

    感觉到季云流的视线,农夫尴尬一笑:“腿……腿被树杈划伤了……”

    他只是看着比自家最小女儿年纪还小的少女满腿的血,因此带了一丝不忍,所以拿了菜叶压了压伤口想止个血而已。

    季云流移目看他。

    目深有寿,口方形为人倒也纯良。

    “老人家,”季六唇齿微张,“你脸无喜色,应该也是不情愿为之,这事儿过去后,还是跑罢,远远的。”

    农夫双手一抖,指尖冰冷,脸色瞬白。

    为首刺客转目一望,把方帕直接塞入了她口中。

    这也不知道是哪家出来的姑娘,一路上都在疯言疯语,真是为难了那人家,还得养一个疯子。

    深闺姑娘家养出来的莫不是都是这种模样?

    玉珩那边口中也被塞一块方帕。

    他倒是没听到季云流与农夫的什么话语,他全部的心思都在四周的环境与如何逃脱之上。

    刺客自是没有给他多少细看的时间,很快将两人都绑了手脚,口中塞上布料,装进了菜桶里,盖上木桶盖子。

    这样运送出紫霞山的范围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妥当之后,为首刺客跟在农夫后头,低声向着农夫道:“出了这山你们就往西河那边走,我等下自会去寻你们,西河那边还有人接应。”而后,为首刺客脚步一旋,扯下面上遮脸的白布,就向山那边再狂奔去寻找自己的同伴。

    他们当死士的虽说要随时舍命,但也不是全无感情之人,他们这些孤儿从小一起长大,全都视为兄弟。

    死,是可以,也要在毫无退路之下了结了这条命!

    车轮转动,农夫与另一名刺客推着板车一路低首收敛神情,慢慢出紫霞山。

    他们不担心紫霞山栈道上的守卫,这些都是打好了招呼的,不然今日的运菜农夫也不会被掉包了。

    农夫推着板车,心中只觉得沉沉的。

    刚才的那姑娘说他是不情愿做这件事?

    他真的是不情愿啊,可他的老婆孩子都被抓了,他也没有办法啊。跑?他能跑哪里去呢?

    木桶巨大,但口大底小,季六与玉七两人被塞在桶里,转身都困难。

    里面青菜味道浓郁无比,倒也不黑,里面为了漏水,底下与周边有不少小孔,青天白日,让玉珩与季云流互望是没有问题。

    大眼瞪小眼,桃花眼看杏眼。

    玉珩抬眼看着季云流,只见她腮帮鼓得跟之前糕点塞满嘴是一模一样十分不忍直视,干脆将目光移开,往下面的小孔望去。

    一路行来,刚才听到有人盘查刺客与农夫,从小洞中映进来的小沙石来看,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出了紫霞山正往西河而去。

    玉珩心中计算着这里走到那边大约还有多久,以及下一步该如何自救。

    正入神,耳边被人轻喷一口气。

    玉珩心中一颤,立刻抬首,只觉得嘴巴一松,自己口中的帕子让人用嘴抽离开了。

    目光快速下移,停在两块在脚边的帕子上,玉珩困惑不解,她口中的帕子是如何被她用嘴吐掉的?难道刚才鼓舞的腮帮就是为了吐帕子?

    清晖的眸子抬起,与季云流对望:“你……”

    这样纷纷扰扰的红尘中有这样一场的邂逅相遇,这样满是菜味的木桶中有这样一个颜色生动飞扬的少年郎。

    “你长得很好看。”季云流侧头看他,扬唇轻笑,渐渐凑近,把自己的唇对准他的,覆盖了上去。

    盖了上去……

    了上去……

    ????

    !!!!

    这一举动像一个晴天霹雳,把玉七的血液全都劈倒了脑顶,简直惊呆了!!

    这是作甚……甚么情况!!

    玉珩脑子里一阵阵发懵,差点不分东南西北。

    难道这人抽离了自己口中的帕子就是为了强亲自己的?!

    季家出来的姑娘都是这般的?!

    死到临头,这季六连脸都不要了?!

    舌尖温热,玉珩只觉得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双唇之间,随着少女的舌尖,满嘴桂花糕香味的口中推送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下一刻,双唇分开,季云流错开身在他耳边低语:“刚才一直含在齿下,解药有些化了,但解你身上的毒应该够了。诶,你不要嫌弃我口水啊,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这句话像一阵疾风骤雨洒落宁静的水塘之中。

    玉珩的心中不可抑制的颤动起来,似乎此刻又来了一道雷,把他给劈得脑中什么都不剩。

    嘴盖着嘴,原来是为了,为了……

第三六章 乱七八糟

    玉七回过神,慢慢咽下口中那解药,声音低沉而又沙哑的问:“你没食用解药,那适才……”适才到底是怎么用一双全麻的腿跑下山来的。

    只是这话却不需要问出口了,他已经看见了她的衣摆下,大腿上一片血痕。

    锥刺股这种事情如今他实实在在看见,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身上。

    她受人拖累被刺客所抓,不哭不闹不怕不尖叫,危机关头含了解药,一马当先恒权了利弊……

    这,仅仅是十三岁的少女……

    季云流侧身向他递出一支还带着血丝的银簪,恍惚又是一笑,声音很小:“我力气小,吃了解药也无大用,适才见少爷你身手不凡,我可把命交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莫要让我死在这里。”

    玉珩低眼看她绑着双手中递过来的银簪,再扫过那血红的裙摆,头伏得更低了,发丝垂落,掩住他如雪容颜,可他心尖却随着牙齿却一直在颤动:“你放心,我定救你出去。”

    解药吃下不久,玉珩全身的知觉便恢复,手中握着银簪,很快就能把手上的绳子解掉,解了自己的又去解开季六的手脚。

    看他打算一跃而出,季云流右手五指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少年郎,姐姐的身家性命全都赌在你身上了!

    玉珩细细看她一眼,眼中黑眸旁的白瞳似是染上了血的影子,却是极淡,一眨眼,那红色又瞬间退去,覆盖下如扇的睫毛。

    流水行云,行云流水。

    季六……季云流。

    直立起身体,玉七双手一用力就向外推出了木桶盖子。

    木桶盖子受力飞出,车外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盖子已经飞向一旁刺客,把他胸口震出一道血痕。

    刺客被打伤,大惊,抬拳迎上去。

    为何七皇子身上的曼陀罗毒解掉了?明明那样的效力可使人麻上好几个时辰的!

    不管如何,此刻不能让他给逃了!

    如果在这里被这人逃了,自己等人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不仅自己,连自己的同伴全都不能幸免!

    玉珩的几年腿脚功夫也不是白学的,此刻他心中已经发狠,下手更是招招毒辣不留后手,踢、劈、踹……全数使出来。

    身形如猛虎、如游龙,风驰电掣、迅捷勇猛。

    刺客第一招被木桶盖子打伤,已经弱于下风,他们上紫霞山也不能携带利器,只能赤手空拳。

    没有打斗多久,直接被玉珩手握的一银簪戳死在地。

    等刺客死后,他猛然记起还有个农夫,季六还在那里未解毒!

    急忙转首看去,季六好好站在菜桶里,农夫早已不见了。

    夕阳西下,她竖起拇指朝他微笑,面上颜色就像花粉和了胭脂的水,一笔勾勒而成的美人丹青,满山景致都比不过她弯弯生春的眼眸。

    玉珩用他那双骄傲的眼睛用力的看她,黑沉沉的目光定定注视了一会儿,他轻声幽幽道:“季六。”

    “嗯?”

    等了一会儿,季云流见他只说两字,侧头不解,“怎么了?”

    “你在流鼻血。”玉七的声音似吟歌般低沉好听。

    血?

    流鼻血?

    !!!!

    我!日!了个土地公公喔!

    姐姐看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正太看出鼻血了?!

    不不不,绝对是前日吃了整只烤鸭上火的缘故!

    季云流迅速从袖中找手绢,但全身摸遍,也找不到一块手绢,刚才自己那块塞红巧的嘴巴里头去了。

    抬起头,她臊的脸都红透了,嘴上还能看破红尘般的假装淡定:“近日天干气躁,我火气稍大,不碍事的。”一笑,鼻血颜色更加生动,“这位少爷可有方帕借我一用?”

    噢!救命,形象全毁!

    玉珩见她脸如红虾出壳、火烧火燎,红的都带紫了,嘴巴还如此逞能,也没有点破,走近两步,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帕,洁白无瑕,无声垂目递过去。

    十三岁的少女,遇到刺客会刺肉下山,会口中含药,见男子说话更不扭捏,这样的睿智玲珑人物,上一世为何会毁在张元诩手上,在道观终老一生?

    季云流把鼻血擦了个干净,准备从菜桶中爬出来,菜桶太高,即便站起来,桶面还是到了她胸口处。

    玉七知她有伤还有曼陀罗未解,伸手欲拉她一把,他还未动,就见这个人倾身向前,重心一边倒的一压,直接滚翻了木桶,扑了出来。

    木桶在板车上,板车为上山所用,车轮距离地面都颇高,这一翻,直接能压到自己身上。

    千钧一发,玉七还是生生的忍住了将前面连人带木桶都想踹飞的脚,伸手一捞,将人抓住了。

    接着,连退数步,在木桶翻倒的“轰轰轰”声之中,环着怀中少女,让自己两人都站稳住,放开手。

    “多谢多谢。”季云流不知道他有这么一出,慌乱中只好抓着他锦袍外衣。

    待把自己立稳,立刻放开手,退开几步。

    就算他不拉,她还是能顺当出来的。

    这豆腐,不知道是自己被吃了还是她吃他的……

    呸,什么乱七八糟!

    整了整群摆,季六抬脸问他:“这位少爷,我们现下是要回山上吗?”

    虽然她是个集算命、卜卦、看风水于一体的神棍,不过,被人追杀这种事情还真是第一次遇上,对方是何人她一概不清楚,还是问问对面这个本土居民下步的打算比较好。

    最主要的是,我现在只是个柔弱的美少女!

    玉珩看了看远处紫霞山有人把守的栈道,又把目光转回她的大腿处。

    为了在山上让自己的脚不让药物麻木掉,她刺了那大腿两簪子,此刻就算她用布料捆住了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不能回山上,要等宁石他们来寻我们。”

    说道宁石,玉七便想起了席善,这个上辈子就死在前几日的侍从,这次又为自己滚下了山崖。

    难道这辈子自己再活一世,还是改变不了他人和自己的命运?

    他心中忽然就一阵万事成空之感袭来,只觉得心头茫茫,下意识微扬起面孔看眼前的季云流。

    少女身形清瘦,沉沉静静站着,侧头看他,似在等他的下一句话语。

    两人目光淡淡互望。

    玉珩道:“之前我们能够在木桶中毫无盘查的经过栈道,就可知今日的守卫与刺客应是一伙的,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一样,这一世定能不一样,因为这一世的季六就不一样!

第三七章 敬而远之

    季云流不知他心中所想,听到他的话语,点头:“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躲躲?”

    少年郎,你脸虽嫩,心倒是不盲,姐姐欣赏你!

    紫霞山周边全是山脉,这里玉珩两辈子也是第一次来,去哪里落脚他心中也没个计较,但现在天色渐黑,两人待在荒郊野外不比在刺客手里安全多少。

    玉七一目转过。

    见季云流指尖拈着洁白带两道唐突血痕的帕子,也正在四周转望。再见那帕子随风飘扬,血痕更加显目,于是他又转过目光去寻找他们要去的方位。

    西河在西边,南边是莫屿山无人,北边就是往上的紫霞山,东面是紫霞山出山的必经口。

    刺客约定的地方是西河,那边定有人把守。

    紫霞山有人勾结,暂时也回不去。

    若去东面上村镇之中,等那两个刺客返回这里看见死去的同伴,第一反应也该是去必经口找他们,也不知道此刻刺客有多少人马?宁石他们多久才会过来?

    选东面也不是个好主意。

    “去南边的莫屿山。”打定主意,玉珩半蹲下身,朝她露出宽阔的背,侧首淡淡看了她一眼:“上来吧,我背你。”

    季云流站着不动。

    玉珩再看她一眼,打算站起来:“你若自己能走,那便最好了。”

    这一蹲,他也算还尽所有恩情。

    话未完,季云流两步过来,扑上他后背。

    双手放在他肩头,她笑容尽敛,低声慢语,很清晰:“这位少爷,我有一事想要与你打个商量,或者可以说是有求于你。”

    感觉自己的双脚被托起,她一顿又道,“想必少爷也知道女子重名节。今日之事,我们各自都是迫不得已以至于有个……那什么,动手动脚这些……这些那啥,都是迫不得已、没办法之事。回紫霞观中后,可否一笔购销、你我全忘掉,咱们就当今日之事全都没有发生过?”

    虽她是21世纪的……好吧,老阿姨,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以免日后被人抓住把柄。

    有命活、没名节在,在这个封建年代活得也挺不爽的,既然来了这个世界,还是好好享受完这一生比较好。

    被送到道观吃一辈子青菜豆腐什么的,呵呵,还是上天堂罢!

    至于让对方背负起这个责任,把自己给抬回家中,那就更不好了!

    原主这个姻缘还是一团乱呢。

    真逃不开,那是没办法,尽人事,她总要争取一下。

    玉珩嘴角吊了吊,半垂着清眸,看着底下的碎石,轻轻应了一声:“好,若能平安回去,我保你今日名节,让你声名无损的嫁到张家。”

    季云流嘴一顿,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反驳与张家的亲事。

    算了,告诉他与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缓缓抬头,看着前面玉珩打算要走的方向,季云流又慢慢笑开了。

    刚才飞舞着手中的手帕为掩饰,她已经快速的把四个方位都掐算了一遍,东西北都是一个凶卦,只有南边位于坤位,与紫霞山“双龙相拥”是个为吉位,有些运道。

    莫屿山,前低后高,脉峰清晰,少星峰突起,上下一体,确实是座有大运的山脉。

    这个少年不愧是身带紫气之人,看来智商也不赖。

    走了两步,季云流从怀中抽出刚才玉七给得方帕来。

    夕阳下细看,那方帕洁白无瑕,自己抹上的两抹血痕清晰唐突,帕子下头有个绣花小字:七。

    家中排行第七?

    身带紫气,排行第七,应是姓玉名珩,当今的皇帝第七子罢。

    珩,佩上玉也。

    果然是人如其名,整个都通透无暇。

    手一扬,季云流手上那方帕就随风而落,飘到后头一直向着北边飞去。

    这种能作为‘私相授受’证据的东西,能扔当然是早点扔掉,就算是尚书府长嫡女,匹配他的身份地位都很难,更何况她这样的没有一丝助力的三房姑娘。

    正妃排着队都轮不到她头上,侧妃这种要争宠的职业,她更是要敬而远之。

    玉珩容颜略侧,眼角一瞥,余光看见自己的方帕消失在视线中,纤长的睫毛闪动,没有吭声,背着她,一直往上山走去。

    知世故而不世故,她倒真是个通透明白人。

    今日之事若被人翻出来,或者她以此为要挟、有“非分之想”,以她的身份,给个侧妃都已经是季家福气。

    他一生都在争权夺位,对男女之事全无热衷,府中日后多这么一个少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天色渐黑,皇家别院中的庄皇后也是急慌了眼,当宁石带着一个丫鬟来寻她,禀告她七皇子被刺客抓走后,庄皇后就扶着胸口摔在太师椅上。

    “是何人有这个天大的胆子在紫霞山行凶?”庄皇后让嬷嬷拍扶着后背,喘着粗气,手掌心都捏出冷汗来,“封锁山道,让人立刻全出去寻找刺客……”转而一想,她又马上“嚯”一声站立起来,眼眸一冷,看着前头问,“后山巡逻人员今天是谁统领?”

    “是南梁。”宁石快速回答。

    一旁的红巧看见皇后娘娘容颜,吓得已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南梁……”庄皇后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眸更冷,就算她后宫不能参与朝中政事,也不会不知道这是太子的人!

    好啊,太子现在都明目张胆要兄弟之间自相残杀了!

    是谁给的主意?

    是何事让他起了杀机?

    山中还有多少太子那一党派的?

    那季六又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把她先带下去休息。”看地上的红巧,庄皇后沉下心来就一片清明,“再让人去季老夫人那边通传一声,就说季六姑娘与我后山相遇,让我请到这边做客,若天黑之前没有将季六姑娘回去,那便是我相邀在这里住下了。”

    现在不能把事情闹大,不能让山中的众人都知道当今七皇子被刺客抓走的消息。

    今日的山中有秦相,有安伯公,还有琪王。

    如果公然寻找玉七,一来,全山都会人心惶惶。

    如今一点眉目都没有,平白无故去紫霞观中搜查,若一个不慎,还会落人口舌,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第三八章 闻所未闻

    二来,若那季六没问题,此刻刺客应该还不知道那时现场有个红巧,公然寻找,肯定打草惊蛇,到时候反而会把主动权让于他人。

    秦羽人还在闭关、说天机有变,如果是好事就罢,若是不好的事情……

    皇帝一向很信命理天道。

    所以,这事儿要暗中来。

    红巧失魂落魄的被王嬷嬷搀扶起来,带了下去。

    庄皇后盯着红巧的背影,沉声又问了一句:“你查过没有,那季六是不是与刺客串通好的?”

    如今情况,什么都要考虑进去。

    宁石道:“应该不是一伙,七爷本来站在山峦顶端,季家六姑娘当时在下面的杏花林中,两人相隔甚远,若不是红巧叫出声,刺客不会注意到季六姑娘将她一起给掳走了,小的适才在山顶亦找到打斗痕迹,在杏花林中找到季姑娘所待过的证据。”

    皇后再问:“席善呢?找到尸首没有?”

    宁石垂下目光,心酸之意涌上来:“还未找到,小的只去山顶一探,就立刻赶回来复命了,来不及寻他。”说着,从腰中摸出一抹方帕,打开露出白色粉末放在手上,“娘娘请看,这是小人在山顶与杏花林中同时找到的。”

    “这是何物?”皇后一皱深眉。

    “是曼陀罗,是一种毒药,可让人全身麻痹,全身使不出力气。”宁石沉声分析:“今日紫霞观中人数众多,以刺客没有引起一人注意来看,他们应是将七爷带下山,再以红巧所讲的时辰算来,刺客他们若在山下真有人接应,此刻七爷与季六姑娘应已经被送出紫霞山外。”

    皇后听了宁石的分析,胸口再一跳,简直红了眼眶,一手重重拍在茶几之上,险些就拍裂指间的玉戒指:“事不宜迟,你带人,带人去直接下山去寻七哥儿,一定要把给我寻回来!”

    宁石沉着脸,稳步走出去。

    红巧只说看见他家少爷与季六姑娘被人带走,那席善到底去了哪里?他是不是被刺客打下山去了?

    宁石点了十一个侍卫,很快就骑上马一道往山下奔去。

    皇后看着宁石走了出去,声音冷成冰一样的向左右宫人传令:“让人去把守山统领南梁给我传过来!我到要看看他怎么给我解释紫霞山中出刺客的事情!让人把山下的守山侍卫都给我带过来!”

    仙灵神明之地,竟然亵渎杀人,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下山容易上山难。

    莫屿山不像紫霞山一般,开辟出了几条大道,这里全是树木,一路走来连野猪豺狼都未有,更别说遇到什么人。

    玉珩背着季云流一路向深山中行走。

    太阳已经落于山后,两人身影越拉越长。

    感觉到肩膀上重量一压,脖子处温热,玉珩全身一抖,厉声道:“季六,不能睡!”

    她的腿在流血,一路从午后流到现在,现在若是睡过去,可以一睡不起,直接去天宫见各路神仙了!

    “嗯。”季云流眼眸半眯,脖子挂在玉珩的肩膀上,气洒一片,“我不睡,麻烦七爷你快些,我肚子饿极了。”

    玉七双膝一曲,差点连自己带她都扑倒在地上滚回山下去。

    他目光深深看地面石头,很想一把抓起石头全数喂到季六的嘴里。

    明明、明明在杏花林中已经吃过一篮子的桂花糕了,此刻两人身处险地,就要命撒黄泉,居然说自己饿极了?

    怎么没有吃死你啊?!

    玉珩抬起头,微微侧过去,语调沉静:“你想吃些什么?”

    说道“吃”他明显感觉到背后的人鲜活了,气息全部喷洒在自己的喉咙处,让他的喉咙痒成一片。

    “我想吃水煮鱼、酸菜鱼、手抓龙虾、碳烤生蚝、无骨鸡排,配上冰可乐配上冰奶茶,绝味!”

    这些菜名玉珩闻所未闻,就算他使出季云流刚才所说的洪荒之力,也听不懂可乐与奶茶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玉珩即便从未住过乡下的庄子,也知道乡下也没有这几样菜式。

    更别说道观中的食谱会是鱼虾与鸡排。

    这个真是在尚书府被人冷落养出来的季六?

    真是在道观中孤独终老,而后重活一世的季六?

    若两样都不是,那么这个季云流从何而来?

    玉珩黑眸如寒星般清澄,缓慢眨了两下眼皮,继续托着少女往山上走,转了转首,动了动喉咙,秀唇又掀:“你报的这些,待回到紫霞山让厨子给你做。”

    本以为她会很欣喜,却不想背后的人伏在肩头喃喃低语,声带寂寥:“再也吃不到了。”

    穿越么?去他妈该死的穿越。

    女孩要当自强么?去他妈该死的要坚强,没人疼的孩子才需要坚强。

    21世纪那么美好,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来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

    肩头潮湿的感觉让玉珩身体微微一顿。

    这人中了曼陀罗毒,而后失血过多,四月晚风不暖而她衣裳单薄,此刻的她应该已经发烧,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己背后哭泣。

    思及此处,玉珩加快步伐,而后颠了颠她:“不能睡!季云流。”

    他直接唤她闺名,却见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仍旧伏着不动,声音低微:“我不睡。”

    玉珩再走几步,挂在脖子处的气息呼出多吸进少,终于不顾刺客是否追捕过来的危机,当下就把她在一旁的树干旁放下来。

    伸手探向她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玉珩顿了顿,起立身体,在她面前看她。

    季云流歪在树干之上,桃花眼朦胧,胸口轻微起伏,整个人像要一飞而走的天边浮云。

    在这里放下她,还是带上她?

    玉七浓黑的眉毛在眉间拢成了疙瘩状,定定看她半响,目光移在那血红一片的腿上,最后,他还是转目往四周,仔细打量有无落脚之地。

    不远之处,灰黄蓑叶的覆盖一角入了他的眼中。

    玉珩目光一闪,弯身把人给横抱了起来,向前跑过去,边跑边道:“季云流,你不能睡,睡着了我就把你一脚从这里踹下山去,莫说吃那些鸡排生蚝,你不成为豺狼的腹中食便不错了。”

第三九章 紫气东来

    季云流被颠着,脑中清醒一些,抬眼看玉七,只见他面上颜色红晕粉白,那团自带的紫气迎风而来,伸手抓一缕。

    那一缕紫气不属于她,一抓之后又立刻飞走。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恍惚笑开了。

    紫气东来,常出于有道之国,若光照天下,将有帝王星现。

    玉七目光瞥过,见她看着自己的手傻傻一笑,脚下跑得更快了些。

    庄少容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走出的自家别院。

    他的嫡亲姐姐,抢他人姻缘,不知耻的与张元诩有了夫妻之实。

    还说什么张元诩是好男儿郎!如果是好男儿郎会做出这般勾搭未出阁小娘子的事情么?!

    庄少容感到一阵恶心,整个眼前都金花直冒。

    大文跟在他身后,就怕自家少爷往前扑过去,时时注意着,蓦然看见皇家别院,宁石带着人骑着马一股脑的从后院冲了出来,目不斜视直奔山下,而后,又看见两个侍卫从前院跑出来,同样目不转睛的往山下跑,吓了一跳,连忙抓住自家的少爷:“六爷,您快看那边……”

    庄少容缓慢抬起眼,那边门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什么情况都已趋于平静。

    他木讷道:“看哪边?”

    正说着,谢飞昂提着衣摆小跑着从别院中跑出来,一抬首看见庄少容,立刻奔过来,一把抓住他:“正好!我正要去找你!走走走,赶快走!”

    “去哪里?”庄少容拍开他的手,“我哪里都不去,我就想在后山走走!”

    谢飞昂这才意识到他脸色不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想到他之前是为了他姐姐进的庄家别院,出来后就这样一幅死人样,不禁开口,“难不成是你家姐……”

    “没有!不是!”庄少容下意识开口反驳。

    终究是入世未深,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的少年,这样一出声,还不直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飞昂一猜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他流动目光,一把手抓住他:“好好好,你那里没有事,我这里有事,我这里有事,还是件大事情!”一探头,他不容拒绝的又轻声的在庄少容耳边道,“我怀疑七爷不见了!”

    这几个字果然让庄少容跳起来,如梦初醒、三魂七魄全都归到体内,“啥”了一声,说:“什么,你说什么?”

    七皇子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

    玉七哥不见了?

    谢飞昂看了看,四下无人,让自己的小厮注意了一下周边,更加细声道:“我适才进别院,宁石在皇后的上房那里,那里谁都不让进入,我寻问了别院中的丫鬟婆子,却说没有见到七爷!我问了门房,门房都说七爷没有回来过!”

    “七哥带着席善出去,也实属正常。”

    “什么正常!你想想,宁石身为七爷护卫,在皇后那里许久是做甚么?”谢三一拧脖子,“后来,你猜我还看到了谁?”

    “谁?”

    “季六姑娘的那个丫鬟,但是她是由宁石带过来的,没有看见她家姑娘!”

    庄少容往后不禁退后一步:“你是说,你是说?”

    “对!很有可能,七爷与季六姑娘一起不见了!”谢飞昂严肃到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自家姐姐抢季六姑娘的姻缘,与张元诩有了夫妻之实,现在,现在季六姑娘与七皇子又一起不见了。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般复杂?

    谢飞昂不顾庄少容脸色,转首就去吩咐旁边两人的小厮:“赶快把爷的马牵过来!”

    小厮四下看了看,各自飞奔别院的后院。

    看庄少容依旧一副疑惑不解模样,谢三一把手朝着对方肩头拍过去:“你想什么!该不会想着他们是一起携手私奔了吧?!”

    “难道……不是吗?”庄少容目光转动,疑惑不解。

    谢飞昂一口血堵在胸口,只想毫无顾忌的喷出来,把这个蠢货给喷死了。

    抡起胳膊又给了他肩头一巴掌,谢三怒道:“是你个头!你你你怎么会这般蠢,简直蠢到无药可救了!七爷又不是得失心疯了,怎么会和……唉,你用脑袋想想就知道他们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之事,我担心七爷是被人抓走了!”

    “被抓走了”四个字犹如一盆冰水,直浇灌而下,让庄少容再次清醒。

    对呢!一个皇子怎么可能会与一个已经定亲的姑娘私奔!

    他都被他家姐的事情弄糊涂了!

    这时候,两人的小厮已经把马牵过来。

    谢飞昂接过马鞭跨上马“驾”一声,往山下直冲而去。

    庄少容不敢怠慢,翻身上马,也随着奔了出去。

    玉七哥被人抓走了?

    是谁这么大胆敢抓走当今的七皇子?!

    木屋不远,独立山间,应是打猎砍柴人所造在山间暂时落脚的。

    玉珩跑得很快,莫约一刻钟就跑到木屋前,急切之下,他竟没有忘记礼数,站在门口高喊了一声:“屋中可有人?”

    等片刻,见屋中无人回答,这才一脚踹开栏门,抱着人进去。

    这里是间很小的木屋,四四方方,都不分里间外间,只有一张四方八仙桌,东西角落造了土炕,炕上被褥之类的一律没有,西南角倒是堆了一缸水与一些木柴。

    山中木屋,大多是村中人为了山中砍柴打猎人所建,方便他们落脚歇息一会儿,因此小成如此模样,玉珩也没有意外。在上山有屋过一夜已经是大幸。

    把季云流扶到炕上,他两步走到水缸旁,勺了一瓢水放入银簪等了会儿,见无异样,才再勺一瓢,移到炕边把季云流扶坐了起来:“来,喝两口水。”

    递了瓢,喂水。

    此刻,季云流脑中烧的有些糊涂,侧头眯起眼,茫然浑噩的看来人是谁,也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水刚送到嘴边,一扭头,水瓢碰到了后耳根,‘哐当’一声,瓢落在身上,里面的水全数飞溅开,洒了一身。

    季云流从脖子到肚子,一片冰凉,混沌的脑子顿时被这一大瓢水洒得一片清明,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潮湿的衣服:“这是我自己作死的结果?”

第四零章 月圆之夜

    玉珩离得远,跳的也快,身上倒是没有溅到多少,听她口中‘作死’两个字吐出来,挑了一挑眉觉得“作死”这两个字形容得尤为贴切。

    黑眸看她,缓缓“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笑意:“的确是你自己作死的结果。”

    扔下她,大步流星又去缸里舀水,舀了水扶着她,说了句,坐好了,倾身去喂了她几口水。

    喝了水,脑中更加清明了些,季云流四处打量:“这里是哪里?”转眸看见玉七在脱外衣,一怔,“七爷,今日不是月圆之夜。”

    “这里应该是猎人在山上的落脚之地……”玉珩回答了一句,听得第二句,转首愣一下,“嗯?”

    而后,快速反应过来。

    月圆之夜,自己脱衣服,要狼性大发?

    对谁?

    对她?

    黑眉拧起,玉珩咧开嘴,阴森森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伸手就把外衣甩到她身上:“季六,你这样的身板还不够爷啃的!”

    他乃当今七皇子,宫中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别说他经历两世,即便就一世,也瞧不上这样还未及笄的少女!

    逃命的途中还能想到这种风花雪月,不愧是……好样的!

    季云流点头,伸手接过他的外衣,松下一口气:“那便好。”

    这番模样看得玉七一手就想掐死她,一了百了!

    目光瞥到她腿上的伤口,压下滔天怒火,玉七立起身去角落拿了木柴,在房中燃了火堆:“自己坐着烤烤衣服,不要自己再作死扑到火堆去被烧死了,那可真没人能救你了。”说着,长腿一跨,从门中出去了。

    季云流坐着不动,待自己脑中真的清醒了才环首而视,寻找周边有无食物之类的东西能够充饥。

    只是查看一圈下来,也没有找到什么能吃的。

    动了动手,觉得自己力气已恢复不少,知道这曼陀罗药性已经退去不少,季云流就站了起来,脱下外衣把它放在桌上让火烘烤。

    翻着玉七的白色外袍,她目光清亮如寒梅。

    皇家人物生性薄凉、薄情寡意。

    刚才的树杈边,他若放下自己,独自离去,那便两两无缘,自己亦无愧于天道对她送遣了。

    如今这人没丢下她,也许与她确实有几分薄缘,那便顺道再相助他一把罢。

    披了玉七的衣服,季六几步走到院子里。

    站在门口眺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拐了一处,走到房子侧边,伸手抓下自己腰间的荷包。

    荷包用处甚广,有人用它来放熏香,有人用它来放碎银子,季云流用它来放黑碳。

    碳是好东西,出门在外,紧急情况,能用来画道符。

    21世纪,背个双肩包,里面把罗盘、道符、朱砂、铜钱剑放满了也没人管,但在这种出门都要带个丫鬟,背个行囊就说你要远行或私奔的,只能在荷包中稍稍放块黑碳以防不时之需了。

    用黑碳在屋外的木墙上口中默念道咒、涂涂画画甚久,一道“平安符”就勾画而成。

    平安符保平安,房前正好有片竹林,也是节竹报平安之意。

    绕到另一边,同样形式,再画一道“平安符”。

    之后,季云流塞回黑碳,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照看了自己的仪态,闭上眼,竖起道指,开始做法术。做道法之术。

    这是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开坛做法。

    所谓“法术”首先是指以符和箓为本的道术秘法。

    万物皆是法,皆是天道,皆有灵性,道法自然、无为自化,万物又复归于道。

    没有所谓的黄纸与朱砂桃木剑之流,亦可开坛做法,不必拘泥于形式。

    道由心学,心中有道、有三清神尊、有祖师爷就是忠孝仁义。

    符、咒、诀、步是道法的最主要四形式。

    符,就是书道符。

    咒,是口中咒语。

    诀,称掐诀,也就是手诀。

    步,又叫禹步,有‘步罡踏斗’之术。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季云流默念三遍净心咒,手势开始结手诀,再默念金光咒:“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中山神咒,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踩禹步,

    念道语咒,

    解道印,

    ……

    反复再三,她道指一点,左脚禹步一踩,墙上画了符的地方有微弱金光一闪,须臾又立刻消失不见。

    季云流做完道法,精力耗尽,脑中再次混沌开来,蹲在地上:“这个特效直接从一块钱减到五毛了,祖师爷,我是真的饿没力气了,不要怪我不争气,反正那人身带紫气,很多事情会逢凶化吉,也不在乎我两道符……”

    她蹲在墙面前自言自语。

    蹲了半响,撑着墙站起来,移到外圈,捡了树枝在地面的沙土中默念咒语、涂画。

    这次所画的,亦是符,与“平安符”不一样,是“祈祷符”。

    这道符不算繁琐,飞龙舞凤一样,不消片刻就在沙土中被勾勒出来。

    之后,扔了树枝,开始再次做法。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开坛做法其实亦是把心中意念表达给天道知晓,由符借助周围气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祈祷的效果,并非一个启坛就真能呼风唤雨,天下无敌。

    且,道家一向主张诛邪卫道,拨乱反正,为达利益不择手段违背天道这样的启坛做法必要吞噬自己,受天道谴责。

    做完这次的道法,气力虚耗的更加厉害。

    季云流坐在门槛上,静静等着。

    不过片刻,一只灰兔似乎受到什么追赶,不顾前方拼命奔跑,而后撞到木屋的木墙之上,一头把自己撞死了。

    “守株待兔!”季六两步过去拎起兔子,朝天作揖,“谢祖师爷!”

    头上拽下一只银簪子,在岩石上磨了磨,锋利了就是一把小刀。

    而后,蹲在一旁开始解剖它。

    皇家别院中,庄皇后也在让道观中的道士卜卦。

    秦羽人正在闭关,她请到的是秦羽人首席弟子,吕道人。

    吕道人沐浴、更衣、净手,默念了几遍净心咒,然后开始帮庄皇后占卜金钱卦。

    金钱卦乃是最简便的卦术。

    准备三个铜钱在龟壳中抛掷六次,就可以得出最后卦象。

第四一章 忧散喜生

    吕道人口中一直默念“启问七皇子玉珩平安,时辰八字乃是戊辰年……”一次又一次的抛掷三枚铜钱。

    一连六次。

    皇后站起来焦急又安静的等着吕道人告知这卦意。

    吕道人仔细查看所有的铜钱得出的正反,对照卦意。

    庄皇后看吕道人看着卦意身躯明显一怔,再顾不得静心等待,急忙问道:“吕道人,如何?卦意如何?七皇子有无危险?”

    吕道人回过神,站起来作揖道:“皇后娘娘莫焦虑,这是春雷行雨之卦,忧散喜生之象。”

    “何解?”庄皇后再问。

    在紫霞观的道人口中,卦无所谓绝对吉、无所谓绝对凶。

    凶与吉只是相对而言,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你的吉也许就是他人的凶,你的安逸就是他人的忧患,正是相对的。

    吕道人回答:“此卦是解卦,是讲困难已解,附近有人援助,七皇子不会再有什么灾祸。”

    “果真如此?”

    “卦意确实如此。”

    庄皇后松下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七哥儿无事便好。”

    吕道人从别院出来时,提着道服衣摆就直奔紫霞观的观星台。

    秦羽人在闭关,就是在观星台闭关,他日夜都在观星,不论气象如何转变。

    吕道人直上观星台,一口气跑三楼,跪在观星台的楼道口伏地道:“弟子欲请尊师解惑。”

    他不等是否有人应声,只跪地再道,“皇后娘娘请弟子去占卦,说七皇子在紫霞山中被歹人掳走,要弟子占卜七皇子安危。弟子诚心卜卦,心无杂念,所得卦意是坎下震上的解卦,乃忧散喜生之象。但,但……”他声音低沉下去,不相信又全然不解,“但卦里又含咸意,男下女,君子以虚受人,取女吉也……”

    明明、明明是一副问安卦,为何会扯到吉缘卦上去。

    取女吉……这是要娶谁?要取谁?

    要七皇子娶哪个女子的身,取哪个女子的心与意?

    吕道人问完了心中疑惑,再抬头,看见观星台上毫无动静,他立起身,准备下楼不打扰秦羽人闭关。

    恩师若出关,会告知他疑惑的。

    才走两步,传来他师傅的声音,“寒白,你从入我门下多久了?”

    吕道人立刻回身跪地:“回恩师,弟子已经授恩师教导十五载。”

    “十五年了……”秦羽人一身白衣从一石墙后方出来,看他,“你道法天资不足,胜在勤奋,卜卦亦从未出过纰漏,可为何每次都如此不信自己。”

    “恩师……”

    恩师的意思,自己卜的卦是正确,未曾出错?

    “这只解卦,春雷行雨,忧散喜生……是指有人相助才能得救之意。”

    吕道人连忙点头:“正是。”

    秦羽人:“那你可问过,是谁相助七皇子?又有何人与他一道被歹人掳走的?”

    吕道人茫然摇头。

    他只听取了皇后娘娘的话,卜了一卦。

    秦羽人目光移到天空,缓声道:“为师闭关半月,终于看见紫微星出啦,希望是个盛世,太平天下。”

    “恩师?”如此高深莫测的话语让吕道人猛然抬头,“您是说,您是说……太子的储君之位已不是真龙之相?”

    紫微星出来了?大昭国难道要易帝?

    秦羽人一叹:“寒白,我已经说过,你再需谨记:大道没有始终,万物原本就会自行变化,命,不是天道定后便不变的。”

    吕道人自认是一个愚钝之人,于是再次伏地而问:“恩师说万物会自行变化,那是说就算紫微星降临,也不一定能改变太子的储君之位?”

    秦羽人只道:“未知的事情,只有等到来临那时才能知晓。”

    吕道人下观星台时还是茫然的,七皇子被行刺,得出的卦意却是,娶一个女子会大吉,自家师傅又说紫微星出来了。

    这两则……有何关联呢?

    莫屿山中,夕阳已经西斜至山后,再过不久,泛白的天空便全部转黑。

    借着黄昏光线,玉七在山中寻了一些外伤草药,用草藤捆了捆,捆成一团。

    拎着草药,他站在半山腰往斜对面的紫霞山观望。

    傍晚时分,雾气袅袅而起,远远望紫霞山,更显出玄远微妙之色。

    以他的身手,独自行上紫霞山应该应没有难处……

    顿足观望许久,他忽然感到指尖一痛。

    低目,抬手。

    原来是自己的指尖被药材尖刺刺伤,指尖流出一滴鲜红血液。

    血液,药草……

    木屋中那少女也正在流血,需要药草治伤。

    最后,玉珩再看一眼紫霞观,撕下衣摆一角,绑在树杈上,自己往山间猎人的木屋走去。

    天色全黑,玉珩由外入屋时,只觉满屋飘香。

    推开门,就看见季云流架着一只兔子在火上烤着。

    火光茫茫,照亮整间屋子,少女穿着自己的外衣蹲在地上,头上簪子拔光了,一头黑发全都散落下来,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

    这般简陋的屋中,火光映着白衣黑发,却硬生生透出一股非人间的意境来。

    季云流听见声音,将头转过去,看见玉七手上的两只兔子,顿时微微牵唇,笑得眼睛成弦月状,声带雀跃:“你竟然带回来了两只兔子!”

    有美人兮,惊鸿一现。

    瞬间,玉珩心中像是平静无波纹的水池内无端端掉落了一片叶子,微微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理不清这是兴起了什么样的骚动。

    他移开目光,眼帘微垂,“嗯”了一声,而后问她:“你手中的兔子哪里来的?”

    “它自己撞墙死的。”

    “自己撞死的?”玉珩再次抬首,明显不信,“它怎会自己撞死?”

    季六笑了一声,转首去继续烤兔:“你又不是它,你怎知它不会自己一头将自己撞死?”

    好,这个“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圣人言论,他玉珩不参与驳辩!

    季云流心思还在他手中的两只兔子上,伸手丢出一把磨好的簪子,笑道:“麻烦七爷去门外把它们都弄干净再拿来烤呢,我这只还要等会才能烤好,放心,我会留些给七爷你的。”

第四二章 乱七八糟

    磨好的簪子在玉珩脚下、在火堆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玉珩看着地上的簪子,脑中再次疑惑。

    十三岁父不喜母不在的大家闺秀,定亲未婚夫背信她不哭,刺客掳捕不怕,只身在外不惧,会磨刀子会杀兔,这样的人,到底从何而来?

    他这一路在心中问了无数次:这人从何而来,是何方神圣?

    这个疑惑如今就像一株禾苗,在他心中越长越高。

    目光移到此人翻滚兔肉的娴熟手势上,他到底没有发声问出来。

    “既然你那已有一只,现下不用再杀了,那两只明日再杀罢。”玉七也没弯身拿簪子,他把两只绑好的兔子往旁边一扔,自己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拿出自己摘采的草药在水瓢中碾碎,“明日一早……”

    在这里不知要等多久,他是想明日去紫霞山脚哨探一下情况如何,不过也要告知一下她。

    话未说完,见季六正抬首望着自己,桃花眼中一腔忧愁,那股子泫然欲泣挡都挡不住,玉珩心中一顿:“怎么了?”

    说这话时,却觉这声音都有点不像自己平常的声音。

    “七爷,”季云流眼巴巴望他,可怜兮兮,“这只还不够我一人吃的。”

    意思就是:要跟我分兔?没门儿!

    玉珩眼一抽,心中那股莫名的旖旎全数散去,此刻只想把手上的水瓢一股脑扫到她脑袋上去。

    难得还能保持冷静声音:“你尚在发烧,这些凉寒火烤之物不可多吃,恐病情更重,之前的鼻血与腿伤,伤疤还未好,就忘了?”

    她到底个怎么样的奇葩小娘子!由仙还是由鬼、是由哪个混账妖人带大的?!

    说道鼻血,季云流脸上蓦然飞上两坨淡淡红霞。

    哎哟,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被抓住把柄,洗不清了!

    火光燃燃,孤男寡女。

    一人红霞满脸,一人目光皎皎。

    时光静谧。

    她脸上的红晕终于让玉珩移开目光,落下手中的水瓢,递过去:“拿去。”

    季云流赶忙接过水瓢。

    她看了看,睁着黑漆漆的大眸子问:“这个是什么草药?七爷居然懂药理?好厉害。”

    “是铁苋菜,紫珠草,可以外伤止血。”玉七目光落在她腿上,又移回脸上,“你自己把腿上那伤口敷上罢。”

    季云流抬首,对着他,笑眯了眼。

    好孩子,姐姐没有救错你,你的良心还是有的!

    玉珩看她笑容,垂下眼帘覆盖住自己眸中的颜色,站起来,拿了磨成小刀的簪子,抓了一只兔子出门杀兔去了。

    看他提着兔子出门,季云流笑得更加高兴,而后,撕了衣服一角,坐到八仙桌旁边就自己上药包扎。

    当初也就刺了大腿两簪子,只是比较深,大约有点伤到骨头而已,疼痛必定有,也不是完全不能忍。

    玉珩蹲在院中解剖兔子,旁边有另一只兔子的一些皮毛与内脏,他一眼瞥过,目光定在沙子上浅印的脚步上,那脚步小巧,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姑娘家的脚步。

    这个人……病这样竟然还要沿着这屋子转一圈找吃的,真是……

    想到食物就想到兔子,那兔子真的是自己撞死的?

    不过,以她的力气与伤势,抓只兔子也不大可能。

    他清洗过后再进来,第一只兔子已经熟的差不多了,香味四溢。

    季云流不转头,一直专注转动着粗略木柴搭起来的烤架子,感觉后面有人来了,伸出手:“把簪子给我再划两刀。”

    接了玉珩递的簪子刀,往金黄脆皮的兔肉上划开几刀,翻滚着它让肉熟透到骨头里,而后站起来,季六看着自己手上的“佳作”十分满意:“可惜没有盐和孜然,不然肯定更香。”

    看玉七,她笑盈盈的递过去,“你尝尝。”接过他手上的兔肉看了看,明亮的眼睛中笑意更浓,“七爷洗的好干净!”

    话落,转过身去,拿着新兔子继续烤。

    玉珩拿着香味阵阵的兔子,看看专注翻滚烤兔的季六,再看看自己手上黄金脆皮的熟兔子,微微怔了一下。

    拿走了自己手上的生兔,递给一只熟兔,这是何意?

    他动了动嘴,想唤一声……然,终是没唤。

    当下不再犹豫,坐在八仙桌旁就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做了二十几年天潢贵胄,他除了跟他老子与他娘,也确实没有再跟谁谦让过!

    没有盐,兔肉味道确实淡,但如今玉七已经饿极,觉得这番淡香的兔肉也别有一番滋味。

    季云流烤着兔子,肚子“咕噜”一声,才觉得那个啥,有什么……这节奏不对啊!

    她烤过兔子的,现在又烤什么兔子?

    对!

    这只不是她的,她的那只已经熟了啊!

    回过头,那金黄皮脆的兔子已经只剩一堆骨头,骨头均匀不带余肉,摆放的位置都可以看得出这个吃食物之人的斯文贵气之相。

    季云流:“……”

    我!日!噢!

    少年郎,吃光我的兔子,你会下地狱的!

    玉珩感觉到她浓浓的悲愤视线,侧过头,抓过一只兔子腿,递过去,静静看她:“未曾吃过的。”

    兔子腿硕大,说是腿,连着胸脯,差不多还有半只兔子的模样。

    季六顿时眼中光彩流转,起身一手把手上未熟的兔子交给他,一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兔子腿,坐上凳子:“谢谢七爷!”

    细节见人品,少年郎,你的人品可以的!千万要继续保持!

    玉珩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见她笑,覆盖下自己眼帘。同时接过串着兔子的木棒,自己伸手探身继续用火烤着。

    少女年纪小小,胃口极佳,到底是富贵人家长大的,狼吞虎咽做起来也是极其斯文优雅,一手小刀劈肉,一手转动兔腿,肉被劈下,簪子的小刀轻轻一点,就叉起肉片放入嘴中。

    此次不似紫霞山,由远望下。

    两人相距只不过一二尺,这么近的距离,再加那嫣红嘴唇嚼咽食物、胃口极好的模样,让已经吃过的玉珩看着似乎肚子又饿了一些。

    看着眼前的兔子,心中居然有一种,还好多烤了一只的想法。

    简直,乱七八糟!

第四三章 生死未卜

    宁石领着几个侍卫,速度很快,这一刻已经冲到山脚下。

    天空已经开始变黑,他抬头看了看天际,沉吟片刻,转首道:“天色不早,我们动作再快些,不然天黑林中有野兽出没,殿下安全更没有保障。”

    就算皇后上紫霞山,一共也就带了十二名侍卫,玉七更是从简,只有宁石与席善还有两个小厮。

    二名侍卫留在别院,这次下山出来了加宁石一起一共的十一人,两人被派去寻找席善。

    其余八个人直接分散而去,去四下寻找,若有人找到,以烟火弹为信号。

    宁石转首看四方的情况,心中计量着,自己若是歹徒,该如何把两人带出紫霞山?

    不过一会儿,有人骑着马快速过来禀告:“宁爷,过来看,这里有血迹!”

    宁石心中眼中都一震,策马就奔了过去,下马查看。

    这里到底没有收拾干净,虽然木桶与农夫还有尸体都已经不见,但是到底还有玉珩打斗留下的刺客血液。

    “宁爷,这里也有血迹,还有车轮痕迹!”

    宁石把两处的血迹全都抹在手心,鼻子嗅微小气味,手指感受两则的黏稠度。

    “是人血,还是两个人的。”宁石说。

    侍卫眼一收:“难道说是七殿下的?”

    “我也不清楚,有这个有可能。”宁石心中沉沉的,他不知道自家少爷受了多严重的伤势。

    “在这里留下两个人的血液,距离还隔着如此远……若七殿下真的受伤被放在木桶中被运出紫霞山,定不会相隔这么远,与另一人留下血迹。”

    “如今看来,这里发生过打斗!”宁石沉声分析。

    “宁爷!”远处又有策马而来的侍卫,“这里有一块帕子!”

    宁石立刻接过,看见洁白的方帕下面一个紫色“七”字,心中狂喜:“是七殿下的!”

    帕子被丢出来,虽然上头有两道血痕,但血痕始终不多,地上的血迹也不多,七皇子与刺客在这里搏斗过,还丢了方帕,那就证明,七皇子很有可能脱了刺客的手掌,逃出来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家少爷为何能在中了曼陀罗毒之后还能与刺客搏斗,但这两条线索看来,七皇子真的是逃出来了!

    “你们都好好想下!”宁石站在地上,抬首看马上的侍卫们,“若你们在这里脱了刺客的手,但你们又知道这个紫霞山守卫是与刺客一伙的!现下,你们该回去哪里躲避?对,还要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侍卫从出门已经知晓紫霞山上还一个女眷一道被抓走的事情,现在听了宁石的话语,都仔细考虑起来。

    南梁已经被带过去皇后那里,守山人员也都已经被他们直接捆绑带过去了。

    追究责任自有皇后,他们重中之重就是找到七皇子。

    “紫霞山定不会再回来,”一侍卫沉声分析,“东面出去是村落,但若是我肯不会带着一个女子去村落中,刺客若有余党,很快就查到村落去,西边是河,有河有水,虽说有水才能裹腹,但河面一览无遗,也很快被人发现行踪。”

    “如此看来,”宁石目光环视难面的莫屿山,“只有上山一条途径!”

    正说道此处,山上再冲下来两个人影,为首的一路叫唤:“宁石,宁石!”

    为首的正是庄少容。

    他的马儿奔得飞快,似乎要把他姐姐的那些不快全部撒在策马奔腾上面,“宁石,我七哥呢?!”

    他叫得这么大声,不仅身后的谢飞昂想一脚把他踹死在地上,连带宁石都想一脚飞踹过去,直接把他踹死不用送葬了。

    刺客余党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附近,叫的这么大声,还不是告诉他们自己等人已经知道了七皇子被抓又逃脱的消息?

    刺客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数,他们行动若快一步,先行找到了七皇子,后果……想都不用想!

    宁石不等庄少容了,直接翻身上马,冷声吩咐了一遍:“去莫屿山!有谁去过知道地形的,前面带路!”

    十一个人全部策马而去。

    庄少容看见一群人全走了,赶快驾着马也跟在后头:“宁石,宁石,你等等我!”

    他人年少,还在长个头,庄家给他准备的马也是个头较小的马,好在马儿是一匹纯血马,若是一般的马儿,在他又打又催一下,早口吐白沫倒地死去,哪里还跑得动。

    十一人在前,庄六、谢三在后,全部都往莫屿山奔去。

    西边的西河旁的大树上,两个接应的人等了许久也没有看见有人过来,慌乱了,派去一人看,正好看见一队人马从紫霞山那头奔了出去。

    这一看,吓了刺客一大跳!

    疯狂连带跑带扑就跑回大树之下,朝着树上招手,无声用口型道:“青九!不好了!青大他们的行踪也许暴露了!我看见七殿下的侍卫宁石了!”

    那树上的青九闻言立刻翻身下来:“你说什么?!怎么会?!”

    青大他们怎么会出事了?

    明明山上一切已经打点好了呀?

    “宁石他们好像还没有找到七殿下,我们需要不需要也出去找找他们?”

    青九目光转动:“宁石带人去哪里了?”

    “往南边去了!”

    青九一音钉锤:“我们也去南边!”

    若任务完成不了,他们宁愿牺牲在任务场中,也不要被戴罪用酷刑了结死去。

    两人不停留,也从小道拐过去,一路往莫屿山奔去。

    皇后身边的王嬷嬷亲自去了道观的梅花院,告知了季家众女眷“皇后娘娘后山相遇季六姑娘,同时留下季六姑娘在别院过夜”的消息。

    这话一出,季老夫人、陈氏与王氏心中全都“疙瘩”一下。

    陈氏亲自摘下自己手上的玉镯,伸手就给王嬷嬷套上,口中客气万分:“王嬷嬷,我怕六姐儿年纪小不懂事,在别院伺候不好皇后娘娘,还望王嬷嬷从旁多多指点一下。”

    王嬷嬷宫中出来的人物,目光一扫就知道这玉镯价值不菲,但季六姑娘目前生死未卜,虽说七皇子让皇后拒绝了插手季家与张家的婚事,可人要是死了,她也不能昧着良心收下这么贵的手镯。

第四四章 不容乐观

    当下一推,她把手镯推回陈氏的手上:“大夫人,老奴只是按皇后娘娘的吩咐来的,这天色也不早,老奴得回别院伺候娘娘了。”

    而后说了句“告辞”向着季老夫人等行了礼,匆匆离去。

    王嬷嬷不收玉镯子的潇洒一走,季老夫人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跌坐在四合房上房唯一的太师椅上:“你们说,你们说皇后娘娘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插手六丫头与张家的婚事?真的要让六丫头在道观终老?”

    陈氏心中的七上八下的全不得章法,从王嬷嬷的脸色与话语看来,六姑娘的事情恐怕不容乐观。

    但看自家婆婆脸色都急白了,她只好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两步好生安慰:“老夫人您放心,皇后娘娘要真是插手六姐儿的婚事,顶多就是问上两句话,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让人回来,还要让人在别院留宿的,别院留宿可是天大的殊荣。”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的眼中有了一丝光彩,“你是说皇后娘娘还是看中六丫头,所以才留下她?”

    王氏在一旁也上前笑道:“是呢,老夫人,我觉得六姐儿在庄子中待了两年,性情都变了,如今我看着她都喜欢的紧。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事事通透,这次也肯定知道错不在我们季府,不会贸然插手的,定是喜六姐儿洒脱性子,留下叙叙话而已,明天定能带着赏赐回来了。”

    两个媳妇的话说起来都很有道理,老夫人又把这颗跳到喉咙口的心放下来。

    若是皇后真的喜欢六丫头,从别院回来,她身价也能涨上一涨,嫁入张家也更有助力了。

    这确实是喜事。

    陈氏与王氏对望一眼,虽然两人心头惴惴不安,还是把这股子不安给压了下去。

    没办法,人在皇家别院,她俩又不能像泼妇一般,拿着簸箕扫把闯进去,如今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四合房小,上房说大声一点,都能让话音絮絮叨叨飘出去。

    无心去听便罢了,若是有心人趴在墙角偷听,那都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季云妙含羞含怒又含了悔的、从后山跑回道观时,就一直等着季云流,想抓着她问清楚七皇子可有跟她说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七皇子那样的人中龙凤,可不能跟季六有半点交集!

    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皇家第七子!

    要是跟季云流这样的张家弃妇说话,简直是在侮辱了七殿下!

    但是,等呀等,她等到四姑娘满脸红光的回来,又等到宋之画满面娇羞含春风的回来,还是没有再看见季云流。

    太阳渐渐下落。

    不仅是季云妙在那里等季六了,连陈氏都派人出去寻找季云流。

    四姑娘很生气,同样也有些不解,觉得在马车上能说出那种“我们同坐一条船”这样话语的六妹妹不可能这样没有规矩、不守礼节,在后山空玩这么久。

    直到,王嬷嬷过来,告诉了众人皇后把她留宿的事情。

    刚开始看见王嬷嬷,只有季七姿态不雅的趴在墙角偷听,后来季四与宋之画也实在顶不住好奇,都靠近墙角听了几句。

    当知道是皇后留宿季六时,季七撒腿跳起来:“什么!她竟然,竟然留在了皇家别院?”

    “七妹妹!”宋之画离她不远,见她这么一跳,赶紧过来捂她嘴巴,“七妹妹,你千万小声点,让老夫人和大夫人听到就不得了了了!”

    季七被捂着嘴,眨巴着眼睛,顺着顺序想下去。

    先是她与季六斗嘴,之后被七皇子看见,她自己过于慌张仓促走了,而季六也许与七皇子对话几句……住进了皇家别院?

    怎么可以这样!

    季六怎么可以这般不要脸!

    自己若没有离开,是不是也有机会住进皇家的别院?

    是不是自己能与七皇子还能相谈几句?

    相谈几句后,七皇子若对自己有意,会不会让皇后娘娘请旨与自己喜结连理?

    宋之画捂着季云妙的嘴,到底没有用什么力气,却看见她的眼泪滚烫滚烫的落下来,砸到她手上,吓了一跳:“七妹妹,我,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我只是太着急了一些,对不住对不住。”

    季七的心思哪里是在这里。

    她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甩上了炕,理都没有理会众人。

    她的七皇子没有了,她的七皇子妃没有了,她的幸福美满生活都没有了。

    全都要怪那个季云流!

    金莲连忙快步上前安慰季七,细细给她擦面,同时又向宋之画解释:“表姑娘,我们姑娘不是恼您的,您放心,我们姑娘只是担心六姑娘,所以才伤心的。”

    宋之画与自己的丫鬟对望一眼,心中不信这个说辞,面上也做出了相信的表情。

    夜色近浓,回到道观中的张元诩连吃晚膳都是一副心不在焉模样,匆匆扒了两口饭,他就想洗漱歇下。

    小厮知道他今儿心情不佳,也没有多话,直接打点好了一切,让他睡下。

    今晚连月光都没有,张元诩躺在道观的厢房中,仰面看着窗户中倒映出的黑沉沉的天空,心中自语:原来我这般超逸、这般卓越的一个人,竟也免不了俗气。想要更高的权位,想要更富贵的人生,想要更娇媚的妻子。

    闭上眼,张元诩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云流,对不住,你到了地府定要原谅我,我会每年都去你坟前烧纸钱给你。

    今晚天空沉沉,无月亮无星星。

    被人打算烧纸钱的季云流正“诈尸”的与玉珩再次你一半我一半分吃了另一只野兔,也准备歇下。

    玉珩虽为皇帝第七子,却会抓兔,会生火,还会烧火炕。

    这里没有被褥,只有一张炕。

    不把炕加热了两人半夜肯定要熬出个好歹来。

    外头逃命,有气力的体魄才是根本。

    这理儿,他在上一世的从松宁县回京城的路上就已知晓明白清楚。

    季云流坐在炕上侧头看他俯身在烧火炕,火光朦胧,一身素淡白衣映衬的他眉眼如工笔细细描绘、面色宛如清白瓷器一般,颜色如玉又如花。

第四五章 赏心悦目

    这般粗活让他这样的谪仙人物做起来,只觉得这活儿的档次都被提高了。

    当真如风景线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她目不转睛。

    这人额明眼亮,鼻高唇略薄,只要把他的薄凉唇相改一改,心中一个“仁”字当政,应该也能换来一出太平盛世,至少不会是个昏庸皇帝。

    只是若让这人仁字当头,该做些什么?

    若天道真的想要让自己相助与他,该如何从旁给予指点一些?又如何改变他的命格?

    许是视线太过热情,玉珩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抬起头,一双眼眸如寒星般清澄,凝视她。

    良辰美景,

    好景虚设,

    面面相对。

    看都看了,再移开就显得矫情了。

    “你长得好看,”季云流干脆应了一句,怕他不信,掏心窝再加道,“是真的。”

    玉珩盯着她,一言不发。

    这人眼尾细而略弯,眼状似桃花花瓣,眼神迷离,轻轻一笑,媚态毕现,就是个祸水的红颜姿色!

    转念一想,回想起来的却是之前在木桶中,这人用嘴贴着自己满嘴桂花糕味的情景。

    就是那时,这人也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语!

    莫不成……

    玉七脸色很冷,杏眼微眯,连带眼神也很冷:“季六,莫不成,你见男子就会出言轻薄?”遇了危急就出口相亲?

    季云流眨了眨眼睫毛,定眼看他。

    彼此静望,中间却似隔了一方难以跨越的天地。

    她再眨两下睫毛,抿嘴一笑。

    少年郎,你吊炸天的表情后面有一双红透了的耳朵,你没有感觉到它在那里发烫烫烫烫吗?

    “不。”她倾身,把脸凑到他前面更近的地方,撕破这层隔阂,朝着他,微微喷出一口浊气:“我只出言轻薄过你一人。”

    两人相隔不过几寸,这一口气连着兔子肉的骚气全数洒在玉七脸上。

    被人赤裸裸的调戏了一次又一次,是玉珩活了两辈子以来的……头一回!

    轻薄,浮躁,无耻下作,不要脸!

    这人可谓全部俱备了!

    她到底是哪个山头、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物!到底是如何保住这脑袋活到这般大的?!

    他乃是、乃是当今皇帝第七个儿子,从来只有人拘谨规矩的奉承他,只有人含羞带怯的瞧他,跪地磕头的求饶于他……如今生生教一个十三岁少女给口语轻薄了一次复一次,一次加一次!

    可他此刻就算心头大怒,胸口生生憋了血花,那血花漫啊漫啊,险些就涌到喉咙噎死了他,脸上竟然还能妥妥当当、滴水不漏的维持住镇定。

    黑漆漆的目光看她半响,玉七敛住心神,终于让自个儿保持了头脑清明:“你究竟是何人?”

    见她不言,他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又再次开口,“你从何而来?”

    第二问,还是没有得到言语,玉珩面上不现一丝薄怒之色,只用更缓慢的声音一字一字问道:“你与我一道被刺客抓住,到底是真的无意相遇,还是有意为之的陷阱?”

    三问,三不答。

    屋中安静,只有火柴轻声的“啪啦啪啦”声。

    窗外,那里竹影斜疏,落在窗前一派写意,浓淡交错。

    许久,季云流笑道:“我看七爷你骨骼精奇,并非凡人,将来必成大业,不如这样,七爷你听我指令,而后你我一道去拯救天下苍生,如何?”

    玉七当下就收敛了目光,几步走到炕边,席地而坐,闭目休息。

    他就是疯了!竟然去相问她!

    这人就是个妖孽!长了双桃花眼的妖孽!

    神棍骗人那套的鬼话他若信了,就是得了失心疯了!

    火柴“噼啪”声不绝。

    季云流手中转动小刀,眼皮微微轻落,声音浅浅而散:“七爷,一念善,吉神跟随,一念恶,厉鬼随之,若欲成心中之事,还是需要有颗善意之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可坐上自己想坐之位呢。”

    火影摇红,清淡的声音一点一滴,带着一字一句,犹如空气般一丝一缕的从玉珩的每个毛细孔渗透进去,钻入心底最深处。

    玉七猛然转首,对上她包含笑意的双眼。

    这个人,这个人……

    他觉得心口莫名激动,极力才能克制这种悸惊:“若有人犯我,我又该如何心怀善心?难道要活活被人算计致死也不计较么?”

    季云流漾出一丝笑意,伸手,拿着簪子磨出的小刀,在炕上刻了几笔。

    一笔一划,她的手腕如八卦上的悬针,姿态优美,轻轻巧巧,指尖玫红,整个手腕如上好羊脂玉。

    玉珩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如滔滔江河一泻千里,目光却不瞬的瞧着她刻的字。

    先是一个“刃”后是一个“心”,组在一起是一个端正的楷书“忍”字。

    字体娟秀,被纤细的手指刻出来,躺土炕在面上。

    少女用倒写的书写法,把一个字正正的刻在了自己眼前!

    “忍得苦中苦,才有人上人。”低低的声音,清澈的、带着一点点糯米音,“忍,心与刃,不是让刀插在心窝上不管不顾,而是让七爷敛下脾性,敛下才情,待机缘能量具足,机缘成熟,自然水到渠成。”

    生死虽有命,富贵成败却不仅仅在天。

    看相可以看过去的事情,却不能百分百掐准未来的命运。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却充满变数。

    相由心生。

    心若有变,面相亦会改变,从没有一直不变的命格。

    玉珩长长的睫毛微动,只觉自己连灵魂都被撼动,被这一个字,被这一段话,被这么一个人!

    她到底从何处来,到底是谁?!

    为何会知道自己是由于不敛锋芒而被暗杀的事情!

    少女似乎从眼中看出他所想,一抹笑开,摇晃着手指道:“小女子从白云之外的天宫而来,玉皇大帝派我下凡来拯救芸芸众生,少年郎,你可要本大仙帮你卜上一卦?不如这样,七爷,你听我指令,你我一道拯救天下苍生,如何?”

    所有的高山流水、惊天话语都结束在最后这句话语之间。

    玉珩神色丝毫未变,心中数味陈杂,一颗心沸沸腾腾,沸了凉,凉了再沸,都快要被前面的、这个无耻怪癖妖孽到底是谁生生猜忌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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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卦介绍:
新书《爱妃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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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看见一帅哥,出尘如谪仙。
玉珩:若皇位与你只可选一样,那么季云流,我只选你。
万人之上,不及你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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