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事不宜
这个房间实在很小,左右两侧做了炕、铺了床,炕与炕之间,立了大屏风就完事了,连带衣柜子都只有一个,立在北墙正中。
“这样的房间还没有咱们府上的下人通铺好呢。”金莲低声朝着季云妙说了一句。
说完之后,心里也有些打鼓。
姑娘们睡的是炕,那她们也就只能睡地上了。
还有一间上房旁的耳房,睡的可不就是那几个粗使婆子与厨娘么?
可地上这样的青石板,得铺多厚的棉絮铺儿才不硌肉呀!
季四姑娘虽然是明白事理的小娘子,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长大的,看见这样的住处,也是微微拢了一下眉以示条件的艰苦。
季云流倒是没有什么失望之色。
这么多人上山听大会,古代有没有高楼大厦,一个人要是一间总统套房,那就是盖满这座紫霞山都不够人住的。
上山住这样的房子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事情!
都是姑娘家,在这里洗漱也不多讲究,把屏风再打开些,抬来水桶就挨个洗了个澡。
这日每人都风尘仆仆,若不洗,明日拿着臭哄哄的身体能直接把其他的夫人姑娘熏死,那就真是臭名远扬了。
许是等着明天的道法大会又或许真被四姑娘骂怕了,七姑娘没有弄什么幺蛾子与季云流逞口舌,洗完澡吃完饭,就早早在自己的炕上睡下。
这里的斋菜吃的季云流食之无味,吃过饭后,看了看外头的星辰,知道明日正是七政星最明的时刻,也准备躺炕上入睡,但还未转身,却见那天枢星莫名又强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季云流一怔。
天枢星在道家看来就是贪狼星,贪狼代表杀气很强,个性冲动,这贪狼星强闪就代表事情有变!
眼一眯,她伸出左手快速掐算了一遍。
把年月默念在心中,各个关节依次过去,停在“赤口”上。
赤口:六畜多作怪,病者出西方,官非切宜防,行人有惊慌。
明日……怕是有事不宜。
不宜啊?季云流抬头再看了一次夜空中的七政星,摇了摇头。
这些朝廷上的事情如今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五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事情,她刚才又激动个啥!
“姑娘?”烛光如豆,芯火暗淡,红巧隔着灯火望她,“晚了,您还不睡吗?”
“睡。”季云流也不再理会刚才的卦意,在炕上躺下,让红巧给她压被角。
也不知道明天的道法大会还能不能如常举行?如果不能如常举行,那可是还要在这里吃上好多天青菜豆腐的。
喔,太残忍!
青菜豆腐简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这日子根本没法好好过了!
夜幕沉沉,大昭二皇子行宫内,玉琳接到属下的禀报,说他们埋伏在松宁县的三十一个人全军覆没。
“全死了?”玉琳眼一沉,扣下了茶盏,“一个活着的死士都没有回来?”
“是!”张禾如实禀报,“七爷也没有去松宁县,反而随着庄六公子与谢三少去了紫霞观,目前就在紫霞山的别院中,二爷,这次我们失策了。”
玉琳气得直接把手中的茶盏向墙面甩过去,瓷片四溅,茶水把白墙染上一片青色。
气完了,他转首问一旁的人:“鸿先生,当初可是你跟我说,这次的瓮中捉鳖,就算不能取玉珩性命也能断他左右臂膀的。现在怎么回事?他不仅没有事情,人还在紫霞观游玩呢!我们派出去的人反而全都死光了!”
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老而瘦小,那人听得玉琳的话,从灯烛照不到的地方步出来看着张禾:“明日紫霞山好像有道法大会?”
“是。”张禾应声。
玉琳道:“鸿先生,你打算下一步该如何?你觉得那杀光我们死士的人,是不是就是玉珩派去的?”
翁鸿看着玉琳,缓缓叹口气:“看来是我们小瞧了七皇子。”
玉琳十分愤恨,一掌拍在书桌上,想了想:“玉珩又是如何知道那松宁县之行就是陷阱的?”
翁鸿看着玉琳不语,玉琳被看着之后细细回想其中关键之处。许久之后,他身体徒然一抖:只怕他们这里有内奸了!
但是松宁县的计划知晓的就那么几个人……
玉琳转首缓缓看地上半跪的张禾。
张禾是他的带刀护卫,跟随他很久,好像已经有九年了,九年……还会背叛自己吗?
翁鸿也随着玉琳去看半跪在地上的张禾,随后手搭上玉琳所坐的椅背,轻声道:“一计不行那便再施一计,道法大会也是人多眼杂的好时机。”
“好时机?”玉琳眼神一眯,“你的意思是……”
翁鸿点头:“七皇子这次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在紫霞山、众目睽睽之下下手。”
张禾震惊的抬起头。
翁鸿的意思是,明日他们要在紫霞山下杀手,解决掉七皇子?
可那是皇家道院!明日山上人这么多!
玉琳倒是不在意山上人多的事,他想的是另外问题:“玉珩那身边有两个护卫该如何调开他们?”
翁鸿道:“二爷,到时只需调开七爷身边的一个护卫便可。”
玉琳一话醒悟。
紫霞观中,先皇就下过令,众仙神面前不可亵渎,不可带刀枪进入,贴身丫鬟与小厮也限定只一人。
这也提醒了玉琳,若要在紫霞山上下杀手,必须要万无一失,绝对不能由一丝的线头牵扯到自己。
不然谋害皇子的同时,罪名还得罪加一等,藐视先皇定下的规矩!
翁鸿似乎看出玉琳心中所想,往前迈了两步,回首道:“引开七爷身边的人倒好办,但我们这次必须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一顿,他再道,“若之前的松宁县之局真是七皇子道破,那么二皇子您与他就已经撕破了脸皮,明天这事儿就算失败了,也不算打草惊蛇,只折了几人而已。让那些死士干净利落些,这把柄也不会留不下。”
玉琳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妥:“明日紫霞山人来人往,若直截了当在山上下手……到底小七也是个学过两年腿脚功夫的,且若在紫霞山出个人命之类的,怕父皇……”
第十七章 羞辱于你
翁鸿知道二皇子的意思。
紫霞山历来为大昭的仙家之地,若出个血光之灾坏了风水之说,必定会龙颜大怒,让人彻查此事。
看着底下的张禾,翁鸿不疾不徐道:“若不可在上山下手,便绑了人带到无人之地再下手,若七爷学过腿脚功夫,用些曼陀罗也便制住了。现下最好的时机只剩明日的道法大会,不然日后想要再近身七爷可就难办了。一来七爷刚刚以为搅破松宁县之局,料不到我们这么快有所动作,因此也不会有所防备。二来就是紫霞山只带一人上山的规定与我们而言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玉琳前后仔细想了想,一拍手,也觉得是这个理。
人手与死士,他不缺这么几个人,但若用这几个人换到玉珩一命,却是天大的好事情!
就算这个弟弟只有十五岁,却真不能以半大的孩子去考虑他。
三岁识字,五岁诵文,八岁已会骑马射箭……有个皇后娘亲,这七皇子从小到大可是受尽皇帝宠爱。
他手底下除了嫡亲大哥太子殿下,一共还有五个弟弟,从来也没有一个才十五岁年纪就准备去寻幕僚想参进朝中政事的!
二皇子与太子为同母前皇后所生,与太子做了几十年兄弟,二皇子知道自己哥哥有几斤几两,这个七弟不除,恐怕日后他大哥的太子位难保!
想完后,玉琳续拿了一个杯,往里倒了茶水,看着里面绿澄澄的模样,笑了:“明日我那七弟会不小心掉下紫霞山,你说我这个兄长该送什么礼去探望呢?”
直接给他下葬哭丧那是最好了。
次日一早,紫霞山后院中各家各院的女眷们全都早早就起床。
洗漱,穿衣,梳妆,一丝不苟。
每人几乎都把藏家底的行头都拿出来。
要清秀不张扬,又要衬托整个人的长相,还不能失了家族的颜面。
低调的奢侈,这是门学问!
就连宋之画也让丫鬟拿了件月牙白绣翠蓝祥云的精梳纱裙裳穿上,越发显得她气质清华。
七姑娘连换几身衣服,换了套白色烟笼梅花百水裙,问了所有人得到肯定后才作罢。
三个姑娘各有特色,唯独季云流在庄子中两年,拿得出手的衣服只有那么几件,这身上一穿,衣装比宋之画都差上不少。
七姑娘看着季云流一身水蓝宽袖群裳,笑道:“六姐姐穿得这么寒酸,是没有衣服穿么?穿这样的衣服还以为我们尚书府平日刻薄了六姐姐呢。”
红巧看着季云妙瞪眼。
自家的姑娘可不是就被季府一直刻薄着的么?!
在庄子里两年,月钱用度连带下人的月钱,季府全都没有给下来,全都是自家姑娘从母亲的嫁妆中支出的。
季云流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再看了看季云妙身上的,点首:“比起七妹妹的,我的衣服也确实清素些,红巧,再帮我找件衣服来我们换换。”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出门在外不在意也要顾好尚书府颜面。
红巧步到季云流身边,声带难过,轻声道:“姑娘,咱们就这一件最崭新了,还是云绣坊做的。”
云绣坊是民间最好的衣绣。
但尚书府这样的人家衣服其实都不是在云绣坊这样的民间小铺做的,她们规格更高,去的是官家衣纺铺,毓绣坊。
只是毓绣坊只登门上府量做,听得是京城外头的庄子里,死活不肯上门替她家姑娘制衣。
红巧的话让季云妙捂着嘴低声一笑,移着莲花步上前两步,摸着季六身上的衣料,嗤了一声:“云绣坊的衣裳还真上不得台面,六姐姐还是赶快不要穿了罢,等下祖母见到了都要说六姐姐寒酸无比,给尚书府失了脸面。”
穷酸样的季云流,她最喜欢了。
季云流看着她伸过来的手:“七妹妹都注意到我的衣裳给尚书府丢脸了,我又没其他衣裳,四姐妹中也就七妹妹与我身形相仿,那么七妹妹借件衣裳给我,应该无妨吧?”
七姑娘没有想过季云流的这么不要脸,恬不知耻,因此顿了顿,都无从下口了!
自己取笑于她,不羞不气恼不尴尬也便罢了,居然还如此厚脸的跟自己借衣服?
这人倒是长了颗多粗笨的心啊!
季云流等了一会儿,见她也不回答,探头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七妹妹想那么久?”
季云妙回过神来,转眼看向自己放炕上的那些衣裳。
因她还没有定亲缘故,为了这次紫霞山的道法大会,她的母亲在她的衣服上可是下了重本的。虽说只有那几件,可件件价值不菲,一件抵过平常十几件的银钱,甚至季云流身上这样的上百件!
若借给了季云流,拿回来的衣裳她才不穿呢!
季云妙一把推开旁边的季云流,脱口而出:“我才不要借给你!”
此话一出,季云妙便果然又看见四姐仔细拢了眉,一脸不喜的看着自己,大约又要说自己无姐妹情谊了。
“呵……”她心中正打鼓,听得季云流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原来七妹妹指出我给尚书府丢脸是想羞辱我,而不是真心想帮助于我的?”
季云妙转了目光,看见季六一身直挺的站在那里,体态轻盈,如芝兰玉树般。
那脸上还是一贯的莞尔,让人见了便生厌!
偏生季六还在那里说,“七妹妹,你在季府月月领着月钱,享着毓绣坊量身定制的衣裳,我在庄子里两年,府中也没有把我们每月的份例送到庄上给我,如今穿了件衣服还要被自家姐妹变着花样儿取笑,这又是为何呢?”
季云妙听不明白,但她十分厌烦季六这样的神情,此刻只想抬手送她一巴掌:“你是生了水痘缘故所以才住了庄子的,与我又何干?我好心提醒你衣服不得体,哪里是羞辱你,你自己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就是想不要脸的借我衣服罢了,不要找诸多借口!”
“好。”季云流整了整袖子,看向她,“那我便不找借口了。”
第十八章 雷公不准
这一句话才落下,屋中所有人就看见季云流蝴蝶展翅一般‘飞’出了这间厢房,边跑边眼泪滚滚直下入尘中:“祖母……”
季七与自己的丫鬟金莲面面相觑。
这季六,是得失心疯了吧?!
她只道一句而已,就当面大哭找祖母是何用意?
这般反复善变、放浪形骸,完全跟不上她多变的步伐啊!
红巧忠心,见季云流跑出了厢房,立刻在后面跟了出去。
季七这边全完摸不到头脑,而四姑娘季云薇却听明白了季云流的意思。
她说两年都没有拿到府中份例,那是何氏刻薄她的缘故!
她说她穿件衣服还要被自家姐妹变着花样取笑,那是季七小心眼的缘故。
季云流借衣服,那是要为尚书府保脸面。弯弯绕绕的给季云妙讲,是要留下这姐妹情谊。
现在说不找借口了,那就准备跟祖母与何氏讲明白她被何氏刻薄的事情了。
“七妹妹,你比六妹妹只小了几个月而已,多多长些心智吧。”季云薇冷冷清清说了一句,提着裙摆跨出厢房,往上房去了。
宋之画抿了抿嘴,欲言又止了下,最后还是招了自己的丫鬟,也跟着季四出了门。
“金莲,”季七怔怔的,她看着敞开的房门,问丫鬟,“你可听懂了季六的话?还有,四姐姐的话是何意?”
金莲想了想“哎呀”一声,连忙道:“七姑娘,我们还是赶紧去老夫人哪里瞧瞧罢!指不定六姑娘就要去老夫人面前告你状了!”
“她要告我什么?说我不借衣裳给她?”
“六姑娘说在庄子里没有得到过月钱份例啊!”
“你是说,她要说我母亲私自扣下了府中发给她的月钱,她要去祖母面前揭发我母亲?”季云妙自己一猜测,整个人全身一震,二话不说,连忙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季云流被克扣月钱的事,因之前府中无人上心她,还真是从来无人问津的。
待季七跑到上房时,季云流正在被老夫人抱在怀里拍着背,低语安慰着。
季云妙看得如此,只觉得她已经伶牙俐齿到把全部的事情都讲完了,上去屈膝请了安就连忙跪地道:“祖母可不能听六姐姐一人的胡言乱语,母亲没有克扣六姐姐的一分月钱,这两年只是帮六姐姐暂攒着而已,待六姐姐回了季宅……”
话一出,满屋刺眼的目光都扫了过来。
季云妙立刻住了口。
可是,为时已晚。
季老夫人铁青着一张脸道:“何氏一直克扣着六丫头的月钱?”说着拍着季云流的手,“你的月钱和用度被何氏扣着,那么庄子上那些丫鬟婆子的月钱呢?谁给的?”
红巧那叫一个老实忠厚,听得老夫人的话,就立刻跑到众人前面扑通跪地哭泣道:“回老夫人,奴婢们的月钱一直是六姑娘给的,从已故的三夫人嫁妆中支出的,这两年来,夫人给姑娘备的嫁妆已用去了大半,待日后姑娘出嫁,怕是怕是……”
怕是一担嫁妆都抬不出,都要从尚书府的公账上给她备嫁妆了!
陈氏与王氏全都睁了眼向季云妙扫去。
季老夫一把抓起一个茶盅就向着她的身旁砸去:“混账东西!季家怎么出了你们这样的孽障!”
茶盅在她的身边迸裂开来,水溅一地。
季云妙只觉得耳中鸣声作响,眼前黑青紫红白五色俱全,然后全部一黑,晕倒在地上。
苍天没眼!雷公不准!你们怎不打死季云流这个作孽的!
季七姑娘被婆子掐了人中才幽幽转醒。
季老夫人虽然大清早就大动肝火,但是在紫霞山这种清修之地,也不能把季七给怎么了。
相反,要是季七有个好歹,在这么多双外人的眼睛下,还会流出尚书府什么不好的名声来。
山不转水转,一切还是要等回季府再处置。
“姑娘,您总算醒了!”金莲坐在炕边,眼泪潸潸,“可吓死奴婢了。”
季七一个抬手,金莲立刻扶了季七坐起来。
季云妙刚坐起,就直接再抬手甩了金莲一巴掌:“蠢货!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在祖母面前放下大错的?若不是你跟我讲我母亲的事情,我哪里会跑到祖母哪里去口不择言!明明季六什么都没有说过。”
金莲连忙跪地磕头,哭道:“姑娘明鉴,奴婢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让姑娘在老夫人面前犯错啊!实在是,实在是那六姑娘……”
实在是那季六太会做大戏,太刁滑有心机,实在是自家姑娘太傻,蠢到超凡脱俗。
原来她的不找借口就是不跟自家姑娘搬弄口舌了。
但这些话她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季云妙抬脚想一脚踹过去,听见门外敲门声,那声音规矩的敲了两下,然后道,“七姑娘,老夫人要你去外头一块儿用早膳。”
听了老夫人身边的朱嬷嬷声音,她才记起来这里屋子的简陋。
刚刚醒来片刻都不到,已经被人知道,那刚才的话应该也被别人听清楚了。
季云妙全无他法,她此刻恼不得怒不得气不得,更加不能冲出去与季云流撕她个披头散发,满脸指甲印。
只好一股脑儿要把冲到喉咙的血全咽了下去,抓起金莲道:“赶快让我再换身衣裳,梳整一番!”
小不忍,则乱大谋!
看见金莲手翻箱笼在找衣服,季云妙定了定心神,又问:“六姐姐刚才大哭着跑出去,不是说我母亲之事,那是跟祖母说了什么?”
金莲手一顿,低头轻声道:“六姑娘说昨夜噩梦,梦见每日在道观中与青菜豆腐为伴,没有鸡鸭鱼肉下食,心中很是担忧……”
“嘶啦!”
季云妙直接撕烂了手上的秀帕。
好,好你个季云流,好好的大家闺秀你不做,偏生要去转性子耍大戏!
如今祖母恼了我稀罕你,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大蒜到底能不能装成水仙!
早膳在东厨厢里食用。
紫霞观中所有道士都是忌口荤食,各家女眷在这里也同样吃素菜。
老夫人看着季云妙低眉顺眼走进来,冷冷出了一口气,道:“开饭罢,再不用饭,道法大会都要迟误了。”
季云妙这一进,双膝跪在地上,立刻声音诚恳道:“祖母,云妙知道错了,您打我骂我都好,可不能气着自己身子……”
第十九章 皆是女眷
“错的不是你,是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她就这样的计较,连六丫头的月钱都要算计着?还真是商贾出身的女儿!”老夫人说着,又摆摆手,面露倦色,“多说无益,你呀日后也少跟你母亲学那些斤斤计较的算计之事,过来吃饭罢。”
季云妙再次磕头认错,被金莲扶起来,战战兢兢的在桌旁坐下。
左边,又是季云流。
单手托着下巴,朝着自己又是莞尔一笑:“七妹妹,早。”
季云妙用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抬首一把掌扇到那张笑靥如花、让自己恶心到吐的脸上。
笑,你且笑!狂,你且狂!
等到张家来退亲,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定要诅咒你此生都嫁不出去,孤独终老!
用过早膳,一行人出院落,往前头三清大殿走去。
这里各个院落来来回回也统统是各家姑娘与夫人。
于是这个早晨又是个相看谁家女儿最配我家儿郎的最好时机。
这么多年下来,都已形成一种不成文的习俗。
看见顺眼的小娘子,要上前问上一问,相一相眼缘。
合适的,也许当场塞个见面礼之类的,好再回去让官媒上门说个亲。
二夫人王氏出了院落,就把四姑娘拽在手里。这样一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二房女儿,季四姑娘。
七姑娘道理不通,争宠很会。吃完早膳就以诚心认错伺候老夫人名义,窝到了她身边,且死赖不走,一脸‘千错万错,祖母万万不能断我姻缘’模样。
季云妙在季府就很会认错赔礼,一认起错来,周身上下圆润无缝,谁都插不进手来。
老夫人想着季六也已经定亲,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季七跟在了身边。
明眼人一看也懂了,这姑娘在季家定然颇得老夫人宠爱。
老夫人本着要给外孙女找个好儿郎的意思带上了宋之画,此刻一手拉了季云妙,一手又拉上了宋之画,让她走在自己身边,三人出了院落。
四个姑娘,被拉了三个,独独剩了个季云流,一人跟在最后头。
季云流昨日没有细细看这观星台,如今有了机会,也不愿再错过,抬首看了个仔细。
观星台在正院高耸而立,确实有‘飞升’之意,是个天人合一参悟道法的好去处。
飞升,不仅仅指灵魂得到成仙,还指精神智慧上升到终极状态。
把观星台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最后,季云流又对着观星台竖了几根手指,严谨地做了个道家的尊师礼。
千年轮回,让她来到这个以道为尊的世界中,虽说天道意欲何为,她不得而知,但是这感谢之情,却怎么都免不了。
谢三清天尊让她再世为人。
陈氏看了一遍,三个姑娘分别被二夫人与老夫人拉走,往身后转首看去,见季云流此刻垂首目不斜视,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想到她被何氏刻薄在城外庄子中两年,以为她心中定是在难过,这才落后众人。陈氏于是走过去就拉起了她:“六姐儿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季云流抬起首来,看见陈氏,又见自己果然已经落后别人许多,笑了笑:“初来紫霞观,只觉得这里气势恢宏,很是雄伟,有些心惊而已。”
陈氏看她侧脸。
见她笑容得体从容,身上找不到任何失落愤怒之意,似乎早已忘却掉适才季云妙吐出的何氏克扣她月钱之事,又似乎这事在她眼中一直就没有发生过。
陈氏顿觉心中更加难过,拍了拍她的手,软声道:“好孩子,是大伯母平日里太疏忽,以至于苦了你。你放心,到了尚书府,大伯母定会给你做主让何氏把亏欠你的月钱与用度连本带利都还与你。”
三房糊涂,她确实也看不上,所以平日里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她也就不再管三房太多。
那何氏商贾出身,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家入了季府三房为妾,也已经到头了。可就是这样的商户,入了府之后就被季三老爷独宠着,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那三房庶长子的年纪可是比季云流还大上不少呢!
之后又因亡妻已故的名头,把何氏给扶正了,也可以看出何氏手段厉害。
这样的厉害妇人,陈氏也不想与她处处对着干撕破脸皮,才有了季云流被放到庄子上不闻不问两年的事情来。
从院落一路往三清大殿去的路上,路上遇到好几拨的各家女眷。
季老夫人不怎么出门会客,陈氏为了尚书大人的夫君倒是个结交小能手。
她认识的各家夫人姑娘多不胜数,一路上看见她便有微笑点头的,还有相互问好的。
见了她前头的季老夫人也会上来问安一句:季老夫人安好。
季老夫人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便是有个尚书大儿子,只因她养出了个尚书大儿子,才这般有面子有里子,受人尊重。就算在季老爷的那些兄嫂之中,也最有底气说话。
于是看见有人问好问安时,都是挺了腰杆,轻轻点首的。
庄二夫人那边也是掐好了时辰,听得来人禀告说:季家出院了,正朝这里过来。才携了庄四姑娘一道出了荷花院。
母女两人袅袅娜娜出了荷花院,就与季家女眷撞了正着。
皆是女眷,道家清修地,自然没有了没有小轿、纱帽之物。
此刻所有姑娘家的美丑胖瘦,一览无遗,一目可知。
庄若娴眼快,扫过季老夫人两边的人物就把目光放在宋之画身上。
原来这便是季六?
容颜倒是端正秀丽,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美人,眼角略含沧桑之意,确实是在庄子上呆了两年苦过的命!
只是人长得不好看也便罢了,穿成一身白与那神情配起来还真是故作清高、矫情的很!
陈氏看见孟氏,拉着季云流的手蓦然一紧,然后迅速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她走了上去,微微点首行了个礼:“庄二夫人与庄四姑娘昨儿也在这后院过夜?”
说起来,她乃是一品尚书夫人,诰命可比庄二夫人还要高些,若不是国公府名头在那里,她确实不用行那个礼。
第二十章 人中龙凤
季云流跟着陈氏行了个礼:“见过庄二夫人。”
轻轻一瞥,瞥到庄二夫人的面容,印堂光洁,天平广阔是个子孙昌盛的,只是鼻梁带结,眉毛缺漏,又是个重利轻义之人。
庄二夫人目光在季云流脸上扫过,眼中略略诧异之后,对陈氏回礼:“是呢,虽说庄府在后山有座别院,但都到了这里了,若娴这丫头就说要对天尊表诚心,可不就在荷花院与我过了一夜么?”
庄四姑娘也朝陈氏行礼:“见过季大夫人。”
后面一拨人过来纷纷按辈分行礼。
见过礼之后庄若娴才知道自己刚才第一眼看错了人!
原来在季大夫人旁边的才是与张元诩定亲的季云流!自己看的那只是个季家的穷亲戚而已!
实在糊涂!
不过等知晓时候已经晚了,这不是勋贵的宴席,可以慢嚼细咽,这只是一场道家后院的‘巧遇’,一声招呼就要错身而过的偶然相遇。
庄四姑娘走在前头,十分想转头再去仔细看一看这季六到底是何模样?
不过到底是忍住了。
刚才一眼,只觉得那姑娘样貌还不错……
还不错?
庄四绞了自己手上的帕子,等下诩郎也在三清大殿中,若是一望她的容貌起了舍不得退婚之心……
庄二夫人手一扶,握上了四姑娘的手。
这一握让四姑娘静下心来。
是呢,诩郎说过此生非她不娶的,那季六不管如何,她都没有什么好怕的,她才是正正经经门第清贵的庄四姑娘。
陈氏看着面前的庄二夫人与四姑娘,也是扶上季云流的手,安慰性的又拍了拍:“莫怕,你且宽心。”
季云流看着前面缓慢行走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好。”
前面的庄四姑娘脚步又急又暴,身轻脚重,这一生只怕会同这行走一样,前路难走。
庄四姑娘想与张元诩成良配?
算了,她日后过得怎么样,与自己也无瓜葛。
季大夫人低头看她模样不仅暗叹一口气,这傻丫头倒是心粗,让她宽心、她还真宽心上了!
那可是终身大事啊!丫头,大伯母我只是口头上这么一说而已。
季七觉得自己此刻若不是跟在季老夫人的身边,此刻当场就要大笑出来。
畅爽。
想到季云流与庄若娴二女争一夫,最后还惨败的模样,她就想仰头大笑!
季四与宋之画也是听过这庄四姑娘与张元诩那乱七八糟事情的,此刻见季云流看着陈氏一脸呆状,都在心中叹了口气。
季六,也忒可怜一些。
生母不在世间,生父不闻不问,后母又欺负她,现在连未婚夫君都要没了。
那明眼人都看得出,庄家应该是对了张元诩上了心的。
不然出了这事儿,一般人家哪个不是把自家姑娘藏掖起来,哪里还会这么大摇大摆带到紫霞观听道法,还要与张二郎的定亲之人来个恰逢偶遇的?!
她们就算准了季云流是个好欺负的!
一行人前后到达三清大殿的侧殿。
男女有别,虽道家清静之地,众生平等无为而治,但这里该有的规矩还是该有。
侧殿有小门直通三清大殿。
此刻大殿之中与前日里玉七三人过来时,又有不同了,三清神像依旧,但殿中青石板上已经放置各个蒲团,中间以数道屏风相隔掉,以作男女之防。
女眷从右侧进入大殿,男客便从左侧小殿进入,人人全都井然有序。
殿中已经等候许多人,季家女眷到的时候,好些人都已经到了。
人虽多,大家都自矜身份敬重各路神仙,见到对方也只是微微点个头就可以示敬意,不会斜眼打量与喧闹。
在自己位置上入座,等了片刻,就听到一道似女非女、似男又非男的太监声,“皇后娘娘到——”
所有人起身跪地相迎。
皇后庄氏被人扶着,一身沉香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广袖宫装,头戴圆匡之冠,外冒翡翠花钿,从三清殿的正门跨步入内。
与她身后两步的是当今七皇子玉珩。
庄皇后步步沉稳的走至大殿最上头大蒲团边,然后跪在上头,向着三清行了个参拜大礼。
众人跟在后头,全都跪在蒲团上恭敬稽首。
清香点过后,庄皇后才慢慢转身看向众人,启唇道:“诸位与我一道聆听道法,清静之地不必有此大礼,都起来坐罢。”
众人谢恩后,这才起身,无声尾随皇后之后落座。
皇帝忙于朝政,每三年才会来一次紫霞观,每年皇后倒会亲自莅临,众人也已习惯,因此面上还是那般模样。
心中有激动的大约也是一般那些第一次过来的姐儿与哥儿,但都自家长辈告知过,这一日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倒也无人抬头探究一眼皇后娘娘的容颜到底如何。
许多小娘子听说这日当今七殿下有随皇后过来,不禁抬首想瞧一瞧那据说风采如画的七皇子。
人多,明目张胆的到底没有几个,七姑娘季云妙也只微微抬眼瞥见了半张容颜。
仅这半张脸也可知这人定是俊美无比。
今夕何夕,见此人中龙凤。
七姑娘满心激动,双手交握又快速垂下首来。
皇后与一屋子人的坐在三清大殿蒲团上等候秦羽人到来。
一柱香过去,
一盏茶时间,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大家终于从原先的从容变得焦虑。
道家注重黄道吉日、良辰吉时,秦羽人主持道法大会八年之久,从未迟误过,今日莫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交握着双手,拢眉低声嘱咐了旁边的公公一番,然后众人的余光就瞥见那公公一双黑色靴履快速步出了三清大殿。
玉七目光直视前面的三清神像,心中想起的是前日小道士说的天机变幻。
是什么天机让秦羽人整整闭关半个多月都还未推算出来?
这个天机与他的重回世间是会不会有何关系?
众人莫约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之前的太监领着一个小道士进来。
小道士先对着皇后跪地行了大礼,又站起来转身对着在座众人揖礼到底,态度不卑不亢:“诸位道友,家师秦羽人闭关还未出,此次道法大会因故延后,请诸位在紫霞山暂住几天,若家师出关,必定第一时间告知。”
第二一章 口舌之快
众人抬起头,面上都些愕然。
道法大会都能延后,这秦羽人的闭关倒是真的非同小可了。
皇后听得小道士这么说,拢眉思索了会,最终站起来,一手被宫人搀扶着,朝着在座的众人曼声道:“既然秦羽人在闭关参悟天机,事关我大昭兴旺,我等还是等上一等,且在紫霞山中住上几日罢。”
皇后都这么说,大家不再也不敢有何怨言。
没了道法大会,皇后带头又向着三清行了参拜礼,而后离去。
女眷各个自持身份,讲究体面,等皇后离去后,也都目不斜视再从通往侧殿的那小门有序离去。
到了殿外,各家夫人姑娘的贴身丫鬟挨个有序的跟上来,跟在自家姑娘身边,往各院落而去。
整个殿内殿外婷婷袅袅全是水蓝青白的人影,倒也是每年紫霞山中的一道风景。
男眷这边也如此,依次在从侧殿离去,也有些儿郎会留在大殿中,让小道士为他们卜上一卦,问问运道与前程。
庄少容早晨来的晚,到殿内时,一众男客也已经各自入座,他又不能上前询问什么,也只后面入座了,如今一到侧殿,他头一扬,就看见了张元诩。
张元诩站在一众已入了官场了后起之秀之中,面上正温文尔雅的说着话语。
许是感觉到目光视线,他转首向着庄少容瞧了过去,看见是庄六公子,展颜笑起来,微微点了个首,权当打了个招呼。
庄少容面露尴尬,感觉自己偷看他人当场抓住一样,但他亦是大家子弟,随即很快淡淡颔首回了个笑意。
张元诩落落大方,微笑着把头转回去,继续和友人谈天。
肩膀一动,还未回神的庄六被后出来的谢飞昂勾住了肩膀拖到一边:“在这里闷得慌,出去一道走走。”
“谢三!”庄少容压低声音,抑住自己的怒气,“众人面前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谢飞昂把他拖出殿外,放开手,斜他一眼:“你以为小爷想动你呢?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红花楼的姑娘们可比你有摸头。”
庄少容怒不可遏,很想一巴掌把谢飞昂拍死在各路神仙面前,但如此庄严肃穆气氛之下,他生生忍住了,忍住之后,就听得谢飞昂语声一转,带些凉讽道:“你家那四姑爷不仅有一甲之才,看来还有秦相的圆滑处事之风啊,不得了,如此年纪连自己的仕途之路都会铺了,日后必定是个人物。”
“谢三!他未曾是我的姊婿!”庄少容忍住了的怒火又一次迸裂出来。
他姐姐还未与张家说亲,何来四姑爷之说?!
“快了嘛,算盘上的账赖不掉了,不然出了这事儿……”谢飞昂笑出了声,“不仅是你阿姐要哭死在家中,连张家也要把张元诩给打死了,哪里还能看见他站在这里谈笑风生。”
庄少容垂下首来,面上晦暗不明。
自家姐姐若与张元诩的婚事成了,季家六姑娘可就要被退亲,而后在道观中束发了此一生了。
一想到这喜庆的事儿却是踩着一无辜女子的一生幸福过上的,他就高兴不起来。
之前他没有这种想法,直到在庄子中见过季六姑娘后,一想到这般如花一样的小娘子要在道观两袖清风,他就闷得慌。
正说着,玉珩带着席善从侧殿中走出来,适才他被秦相拉着叙谈了一会儿,倒是比庄六谢三晚了片刻。
“七爷。”谢三出声唤他。
因玉珩还未封王赐表字,在场众人若显恭敬,都会唤他一声:七殿下。
不过谢三的这一声公然的‘七爷’让玉珩也是面色平常。
他转过首去,拿清亮的眼瞧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谢飞昂道:“七爷可以是回别院?一道呗。”
玉珩又转向庄少容瞧了一眼:“你也一道走罢。”
庄少容此刻还在举目远望侧殿中的张元诩。
谢飞昂一把抓住他胳膊,拖了出来:“走了走了,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不要让人觉得是你看中了张家二郎,才如此这般思思念念……”
庄少容抬脚就向着谢飞昂结结实实踹过去:“把你的狗嘴闭起来!你不说话我定不会当你是哑巴!”
走了两步,又记起谢飞昂的话来,“你适才何出此言?”
谢飞昂闭着嘴摇摇头。
庄六以为他是不懂自己所指何物,又解释详尽道:“你说张元诩小小年纪会铺仕途之路,何出此言?”
适才听着谢飞昂的话气怎么都不像是在夸耀张元诩的。
谢飞昂闭着嘴再次摇摇头,‘啪’一声做了个水蚌合闭的动作。
庄六抚上额头,头都痛了:“你定是故意的!”
之前从来就没有见他如此听话过,说闭嘴就真闭嘴了。
他怎么会交了个这个祸害做好友,真怕哪天他一个忍不住就杀人灭口了。
“你这个人才善变呢,让我闭嘴又让我开口……什么都是你说了算。”看见庄六脸色铁青,谢飞昂终于高深莫测说正事,“你用眼瞧瞧张二郎身边的那几个人,无一不是朝中后起之秀。张元诩什么身份?连个官职都没有的秀才而已,家中祖父最高也就三品侍郎,站在那群人之中竟也能谈笑风声,这般手段你庄六公子可当真办不到!”
看他一眼,谢飞昂继续逞口舌之快,“你再看看与他定亲的季六姑娘是什么身份,你家姐是什么身份?说句逆耳的,娶妻不就为了铺平仕途之路么。他若不是一心志在仕途,家中为何连个近身的丫鬟都没有,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换个贤妻呢?”
庄六悚然,抬起脚又踹向谢飞昂。
他就知道狗嘴是永远吐不出象牙,让他开口就不是个明智之举!
谢飞昂躲过那一腿,哈哈一笑:“庄小六,你实话实说,我适才可有说错过一个字?你扪心自问,季六姑娘容貌与你家姐比起来,哪个更得男人喜欢?”
“谢飞昂,你住嘴!我阿姐那是……那是身不由己!”庄少容脸都急青了,“你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把他人都想得如此不堪!”
第二二章 出门疏散
“好好好,是我小人之心,是我愤世嫉俗,我嫉妒张二郎有双美在侧,我妒忌他样貌英俊又有大才。”谢飞昂又是一笑,上前两步,准备去勾玉七的肩头,抬了手,看见玉七视线轻飘飘瞥过来,停了手,放下来,“七爷,您觉得我说的有错吗?”
玉珩转首瞥过殿中的张元诩一眼,继续带头往道观外而去:“倒是一点都没错,他确实比你英俊,比你有文墨。”
张元诩么?
却也是个人物,不过这样的人物,他不要也罢。
这一世,他怎么可能再让这样的人投靠过来。
谢三摸鼻:“七爷,您的实话我听着不对呀……”
庄少容不住往后再瞧了瞧,颓然的垂下头来,跟在两人身后离开。
他不傻,如今被谢飞昂这么一提,他脑中似乎也清晰了一些,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他姐姐的落水之事是个巧合。
他的嫡姐,真的不会是那样的人……
没了道法大会,各家女眷在院中小憩一下,也会有各家串串门聊家常的,更有去后山观景散步的。
庄二夫人这次没入住紫霞观的小院了,带着婆子与丫鬟一干人等去了庄家别院。
这里地方连个弯都转不过去,能为看季云流一面,待着委屈上一夜可真是耐心已尽。
庄二夫人回到自己院落中,与庄四姑娘换了身衣裳就一同去了庄老夫人的院落。
别院比紫霞观的小院是大了些,到底与庄国府不能比,穿过一个拱门、庭院就到了庄老夫人住的上房。
请过安,庄老夫人就出声讯问了:“怎么,见过了?”
庄二夫人自然知道老夫人问的是见季云流之事,点头道:“见过了,倒也是个俊俏的。”
一旁的三十多岁妇人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抿紧了唇。
她是老夫人的长媳,世子夫人,但她也是个后来续弦的世子夫人,论年岁还没有庄二夫人大,就算不同意庄二夫人的这般鲁莽举动,也阻止不了什么。
那张元诩可是庄国公都看好的人物,她之前因插上两句,庄二夫人便扑倒在老夫人面前哭诉说,自己要断她女儿姻缘。
老夫人都是要抢这桩婚姻的意思了,她便不再做那歹人了,再怎么着,还有老夫人与国公爷在自己前面顶着呢。
庄老夫人用糖水润了润喉,笑了一声:“是么,任她美成天仙又有何用呢?”
孟氏也跟着笑了一声。
她们心中都清楚,张元诩就是个不注重容貌的人物,不然为何年十六家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对贵女来说,容貌只是一分出嫁的助力,却不是主要筹码。不然红楼姬馆那些女伎靠脸面与身子吃饭的,不是都要一步登天?
庄老夫人放下汤碗,又道:“用过午膳,与我一道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吧。”
庄二夫人心中一喜,站起来就恭敬行礼道:“是。”
与皇后请安,就是代表请皇后娘娘出面了!
庄四姑娘紧抓自己的秀帕,才没有让自己心中的喜悦之情溢出嘴唇来。
只要她的母亲见过了皇后娘娘,她与诩郎的这段良缘指日可待了!
梅花院落中,午后也迎来一位女客,是季大夫人陈氏的母家妹妹小陈氏。
陈家门楣不显,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倒是选女婿的眼光非常不错。
二十多年前,大陈氏嫁于季正德时,季正德才是个秀才功名,也正是与陈氏成亲之后,季正德一路高中步步高升,二十几年间就成了正二品尚书郎。
小陈氏的姻缘更是让京城众贵女艳羡。
她所嫁的是一个从四品大将,虽有四品官帽,但宁将军的姻缘硬是是拖到二十有五还未有着落。
只因宁大将整日镇守西北,几年都不曾回一次家中。因此家中有贵重嫡女的都舍不得嫁于这样‘莽夫’。
当日娶小陈氏,宁将军只盼成亲留后好让他的子孙能留京替他给他父母尽孝,让他无顾虑在战场杀敌。
当时整个京城都觉得谁若嫁进宁家就是进去守活寡的,哪里知道小陈氏嫁进去后四年,宁大将就平定了西北战乱,凯旋而归。
皇帝赏赐不断,加官进爵,宁将军生生从从四品拔到了正二品大将。
而后十年,宁将军带着小陈氏一路从军出征,平定小乱无数,年过四十五才请辞回京,还把军权都给卸了下来。
大昭重文轻武就怕有大将手握军权起兵造反,宁大将这般所作所为大悦皇帝龙心,皇帝大笔一挥,圣旨一道,就给宁将军分了伯爵位赐了府邸,子孙皆可世袭爵位。
小陈氏也从被人不看好的‘活寡妇’生生变成了宁伯府夫人,长嫡子都可以被人称一声‘世子爷’,子孙生生世世享受这个称谓。
真是何等尊贵!
陈氏见了小陈氏,行了个礼。
“姐姐要折煞妹妹了。”小陈氏连忙相扶,而后说了些真心话,让陈氏不必多礼之类的。
姐妹二人自幼感情交好,出嫁后也书信不断,陈氏也不便不再客套就把人迎进来。
院落小,几个女眷这么在上房一坐都显得拥挤。
陈氏站在芜廊下,仰头看了看天际,又侧头看厢房,朝着旁边的林嬷嬷吩咐:“紫霞山人杰地灵,后山风景秀美,你且去让屋中那四姐妹出门疏散疏散罢。”一顿,她又道,“让那几个丫鬟看紧些,切不可去远地出个什么事情,更不可做出什么辱没门风之事。半个时辰后便可回屋歇憩了。”
林嬷嬷抬眼看了看上房的众人,弯身行礼道:“是。”
大夫人这么说,就是不想让上房的谈话内容被四个姑娘听到了。毕竟这里隔得太近,屋舍又简陋,声音通风都可以飘进厢房来。
四个姑娘听到林嬷嬷替季大夫人传下的意思后,也都是高兴的。
道法她们听不怎么懂,原本到紫霞观可不就是为得‘出门疏散’一刻么,当下戴了纱帽带了丫鬟便出去了。
林嬷嬷看着迈不出门的季云流,动了动眉头:“六姑娘?”
季云流抬眼看着林嬷嬷,踌躇着。
今日朝中有事发生不宜出门,谁卷入谁倒霉……嘤嘤嘤,我不想出门啊!
林嬷嬷一手抓了帕子,左手搭着右手背,弯腰仪态恭敬的站立着,与季云流对视,等着她有何吩咐。
季云流从林嬷嬷深深的眼中看到了‘今天你必须给我滚出这个门’的字眼。
第二三章 不管闲事
小陈氏坐在上房中,眼一望,通过帘子就看见季家六姑娘出门前特意绕了一趟厨房,让丫鬟提了个食盒出来,垂下头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其他小娘子出门观景踏青都注重着自己仪容生怕有个闪失,唯独她出门特立独行的带上吃食。
唉,怕是在庄子上被饿得狠了,倒真是个可怜的。
大陈氏看四个小娘子都出了门,在季老夫人面前也不同小陈氏拐弯抹角了,直接道:“好妹妹,你可打探到庄家什么消息不曾?今早庄二夫人带着庄四姑娘与我们一撞时,我就知这事儿要不好办了!”
“怎么?”小陈氏眼一睁,诧异道:“庄二夫人带着四姑娘与六姐儿见着了?”
“见着了,”王氏插上去道,“看样子还是有备而来打定主意要抢这桩婚事,她们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呢!”
“王氏!”季老夫人斜了她一眼,示意这话说的过头。
王氏委屈道:“老夫人,我也没说错啊,若是我们府中出了这样事儿,那小娘子不打死也要送庄子上了。可那庄家……您看看,大摇大摆出来向我们示威来了,可不就没脸没皮么!”
王氏话虽不好听了一些,到底没有说错这个理。
在场众人都跟着叹了一声。
许久,小陈氏道:“皇后娘娘如今就在别院中,不然我一会儿去递个帖子求见?这事儿,说起来六姐儿一点错儿都没有,两家小娘子都是无辜至极的。”
不论哪个娶了做妾都是要不得事情,若只娶一人,另一个都要送到道观中束发了!
刚才一见,对那可怜季六姑娘,她倒是出了几分慈母之心,真心实意要帮帮她。
季大夫人隔着茶几,握了小陈氏的手道:“好妹妹,这事儿你去求见皇后娘娘不合适,要见也是我去求见。”
但这见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再加上皇后都是庄家的人,人心肉做,既然肉做,再如何秉公办理都会带些私心,这私心只要偏了那么一点点,这个结果就全然不同了。
屋中人都知道这个理儿,全都叹了一声。
四月百花开,紫霞山后草木繁茂,还有亭榭假山,景致确实别具一格。
各家小娘子带着纱帽漫步在山道之上,有望景望天的,更有,要望一望有无中意匹配少年郎的!
待走出紫霞观后院,人烟便少了。
四姑娘带着宋之画等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季云流看四姑娘今天印堂饱满、光明如镜,定有吉运,带着红巧追了一路,想着蹭蹭运道,却不想一路追过来也没有再遇上。
正欲转身老老实实回紫霞观中找个地方待着,一转首,看见了两个男子推着板车正往紫霞观去,板车上有菜桶,高而大。
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壮实的男人,不断在催促:“快点儿,快点儿,厨房等着用菜呢,片刻都耽搁不得!”
季云流忽然停了脚步,站在一块岩石上,细细看三人。
壮实男人大约觉得有人打量自己,须臾,也将头转了过去。
只见头戴白纱帽、身穿水蓝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侧着头。那脸虽有白纱隔着,看不清,到底知道那姑娘是一直盯着自己等人的。
红巧看自家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盯着几个陌生农家送菜上山的男子目不转睛,再见那送菜男人都一脸疑惑,尴尬之下,出声替季云流挽回颜面道:“你送菜便送菜喊那么大声做甚么,紫霞山清静之地,吓到人可怎地好!”
壮实男人被叱喝,见两个姑娘穿着不俗,哈着腰做了个揖:“对不住对不住,小的太急躁了些,喊话太大声,惊扰到姑娘,还请姑娘千万不要责怪。”
季云流把头摆正,眼眸微垂,看着自己的手上的帕子,掩去声带的情绪:“无妨,你们请自便。”一转身,又朝着后山走去。
红巧见那边三个男子推车进了道观围墙,再见自家姑娘不回紫霞观,还要往后山走的模样,上前稍稍挡了挡:“姑娘,您不回去了?”
季云流道:“道观中有恶棍,我挺害怕的,我们还是在这里走走好。”
红巧听不懂:“道观中有恶棍?”太平了百年的紫霞观怎么会有恶棍呢?这里就连世家子弟都不会在这山上恶语相向的,“姑娘不用怕,无人敢在观中行歹的。”
季云流笑了笑,看着青天白日里的朵朵浮云,不再言语。
那三个男子,眉长眼深,额宽耳长,脚步沉沉,骨粗肉瘦,一看就是官家人的身份。
他们既然为朝廷官场中人,哪里又是什么卖菜的农家良民。
朝廷中人上紫霞山却要扮成三个良民模样,是做什么?
也不知等下谁要倒霉遇险了。
救死扶伤么?
管它东南西北风,她真没那个兴趣多管闲事。
红巧虽看不懂自家姑娘这笑容的深意,到底也没有不顾规矩再追问不休。
两人走了会儿,听得一道尖锐声音在后面响起:“季云流!”
转过身,两人同时看见季七姑娘踩着莲花步朝着自己嗤笑而来。
“七姑娘出了紫霞观连辈分都遗忘了?”红巧见了是季云妙喊的那一声,登时面色就不好看了,“若让大夫人老夫人知道了七姑娘这般的没有规矩……”
“死丫头,我们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插嘴!”季云妙两步上去,抬手就要甩红巧巴掌。
季云流手一抓,抓住了季七的手:“七妹妹,景色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急躁,这般不好不好,会老。”
这个中二期的同父异母妹妹蠢得让人有点头疼啊。
人没打到,季七甩下手,冷眼看她:“季云流,你莫要以为祖母现在待你好上一些,你就能耀武扬威了,等你到了季宅你便知道何为难过了!且到那时,你莫要追着我哭才好呢。”
季云流点首,无所谓:“定不会追着七妹妹哭的。”
第二四章 后山相见
“你……”这两日早已见过此人不要脸皮的模样,季七也不再气自己了,嗤笑一声,缓了语气,阴测测笑道,“六姐姐,我是来告诉你一事儿的,你猜我适才看见了什么?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庄二夫人往皇后娘娘所住的别院去了。你可知道庄二夫人是去干什么了么?姐姐这么冰雪聪明,我想定能猜到的!”
季云流看着她,打量半天,慢吞吞道:“七妹妹,撕逼其实很累的,我们之间不如就此算了罢。”
理,她已经讲过,话多了对方还是听不见去,主要是跟十二岁的姑娘撕逼实在有辱门风得很。
日阳在顶,阳光阵阵。
季七顿了顿,嫩白的脸皮掀了掀,半天都回味不过来‘撕逼’这两字的意思。
但她就算不懂这话是何意,也知道从季云流口中吐出来的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昨儿才见面,她就被祖母瞧见了不好一面,今早又把她母亲的事情全抖了出来,回去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母亲……
以上种种仇恨,若不报,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怎么可能就此算了!
见季云流转身要走,季七当下一抓,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季云流前些日子风寒缘故底子还弱,这般被她一拉踉跄一步,险些踩中裙角,往后仰摔过去:“红巧!”
熊孩子这病必须要鸡毛掸子才能治!
红巧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扶是扶住了,手忙脚乱中把纱帽都打翻在地,各人鞋底印都踩了几步在上面。
季七看着季云流摔过来那一刻,倒也吓出一身冷汗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在祖母面前也要被纠错。
她之前一路寻找季六只是为了告诉她庄二夫人去了皇后那里的信儿,让她难堪,而不是大大出手,打死就算的。
“我……”刚想解释两句,还没有“我”完,季云妙就看见前面两个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山峦上。
那两人一白一蓝,一前一后,白衣人负手临风而立,男衣人弯腰站与他身后,明显是两主仆。
少年主人面如冠玉,眼若流星,气度逼人。
季七想了想,依稀有些认得少年模样。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想起了此人是谁。
待想起来后,脸色霎时惨白如雪,气了个发昏。
那人可不正正是当今的七皇子!
在早晨的道法会上,她在七皇子跟着皇后入殿时,偷偷抬眼瞧过的!
当下里,季七做贼心虚,提了裙摆,就转身往后狂奔而去。
她都快羞得撒了头发满地打滚了!为何这般巧合,在这里遇见了七皇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教他看去自己那些不堪的姿态!
天呐!
为何每次遇见季六这个扫把星就没有好事!
红巧看着季七姑娘见鬼了一样的一溜烟没了人影,连金莲都追不上她,一脸莫名其妙:“七姑娘怎么了?”
“许是见鬼了。”季云流搭着她,把自己身体立稳,“以后见我就跑才好。”
季七今日脸带黑气,加上那小姑娘这样蠢的属性,三分黑气不就被发挥到极致了么。
红巧朝后面看,想看有何妖怪这般吓人,能把凶悍的七姑娘都吓得落荒而逃。
一转首,看见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往自己两人走来。
蓦然记起来:自家姑娘此刻没有戴纱帽!
这不白白被陌生男子瞧去面貌了么?!
她又瞧了瞧地上的纱帽,那几个黑色鞋印子也是显目的很,这般也是无法再往头上戴了。
季云流拍了拍被灰尘沾染的白裙,抬起眸,就看见了一团紫色东西朝自己滚过来,一顿,把那团‘滚’过来的紫色东西看清楚了。
正是前日在庄子外头看见的马上那位少年郎。
这人白衣如雪,黑发似墨,整个人翩然如玉、清幽似雪,踏花临风般向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难得难得,难得有个男儿郎不仅有极贵的命格竟还有副如谪仙般好皮囊。
后山见人,无论熟不熟,也要行个礼表示问安,何况此人身份尊贵,礼节就更不能少了。
季云流带着红巧,屈膝行了个礼。
玉珩一路缓慢走来,停了脚步,带着席善站在季云流面前的不远处,略垂了眼帘,目光缓缓下移,停在地上的纱帽上。
席善见自家少爷不走了,弯了腰,上前一步,捡了纱帽递过去,和善的出口问了一句:“您没事吧,季姑娘?”
看看,看看!自家少爷果然是对季六姑娘上了心的!
为躲避庄老夫人而出别院却相遇了季六姑娘!看看,看看,这便是天赐的缘分!
“多谢。”季云流微微一笑又行一礼,红巧跟着一礼,接过席善手中的纱帽。
她便无回答自己到底好与不好,不过这意思席善也是懂的。
出门在外,纱帽都没有,再与陌生男子攀谈下去,可要背上‘暗通款曲’的名头了。
每年道法大会虽让男眷女眷相聚后山,但到全是底勋贵人家出生人物,亦会知守礼节。
待准备起身离去,却听得玉七秀唇掀起的语声:“后山人少,姑娘还是回道观中周全一些。”
清风一缕,在错身而过时,送来如此清冽声音,当真有一种邈远之味,似乎也要融在这春风之中。
季云流脚步一顿,开唇笑了:“好。”侧身,她微抬起眸来,一抹再笑开,“四月桃花竞相绽放,站在桃林中沐浴春光也是一桩美事,少爷亦可去一探其中美景。”
桃者,五木之精,故压伏邪气者也。
少年郎,就算你的表情酷毙了,也掩盖不了你今日印堂发黑、乌云盖顶的事实,赶紧去桃林摘两株桃花枝辟辟邪、挡挡煞,你可知道否!
玉珩从纱帽上移开目光,侧目到她脸上。
阳光流泄,全洒在她身上,裙袂被风微微吹起,如绽放的花朵。
还未应声,再眨眼,季云流已经又屈身一礼,带着丫鬟步步离去。
声犹在耳,人已远离,袅袅身影映在苍翠树木之中。
席善看着两少女远去的身影,心中激荡,全身涌上血勇之气,差点失了规矩吼出来。
他少爷温言提醒季六姑娘回道观,而季姑娘脉脉相荐七爷去桃林看花!
看看,看看,这便是所谓的郎有情妾有意!
回去定要跟宁石好好道来,叙到两人儿孙满堂时候才能罢休!
第二五章 辜负美意
玉珩不知席善心思,见了季云流离去,也不再停留,起步往山峦更高的顶端走去。
席善跟在后来,看着他要走的方向,不禁出声问了一声:“七爷,您不去桃林么?”
季姑娘的好言相荐,错过这般美景起不辜负人家美意?
桃林?
玉珩瞧着天边流动的白云,凤目微眯:“我何时说过要去桃林?”
他适才只是看见这个日后要束发在道观终此一生的季六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提醒一句而已,却不想对方举荐了一处桃花林。
阳春四月,就算桃林艳丽缤纷,同他又有何关系?!
席善抿了抿嘴,把头垂了下去。
这番作为,他也不能多嘴去问自家少爷为何不去。
噢,不能相问缘由,心中真是难受!
庄二夫人用过午膳便去了庄老夫人那处,庄四姑娘亲眼看见二夫人与庄老夫人出了门,由蔷薇打点一番,提着裙摆,直冲后山。
就算与诩郎约定好的时辰还早,她也等不及要去见上一见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上次二皇子府邸一别已经有一月有余,思念已如同洪水泛滥成灾,挡都挡不住。
蔷薇见自家姑娘脚步飞舞,她快速在后面跟上。而后左右看看、四下都过了一遍,是否有人跟着她们。
姑娘已经豁出去不要脸了,但是她还是得把持住一些,不然姑娘出了差错被夫人发现,受罚挨打甚至被发卖的可全是她。
庄四姑娘出了别院,到底知道身份,整了整衣袖,立正了身体,按下了这颗乱蹦不宁的心。
她顿住脚步看见蔷薇在后面喘气,把纱帽戴上道:“蔷薇,你快些,别磨磨蹭蹭。”
蔷薇心道:我磨蹭着时辰可不就是为了阻止您去向那张二郎投怀送抱、胡作非为么!
只是这话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
自家姑娘已经被鬼遮住眼,除一个张二郎,谁都不上眼了。
两人一路出紫霞观不停留,一路目不斜视,直奔风月亭。
到底今日在紫霞观中身穿白衣头戴纱帽的姑娘有众多,庄四姑娘带着丫鬟一路直奔出道观到后山也无人好奇顿足观望。
庄老夫人带着大儿媳二儿媳到达皇家别院中,给皇后请了安。
面对自家母亲大人,庄皇后和煦如风,亲自请手去扶了人:“母亲快请起来,如今在紫霞山清静之地,万万不必多礼。”
“谢娘娘。”庄老夫人起身抬眸与庄皇后默默相望,“娘娘瞧着精神头儿不错。”
庄老夫人这辈子最满意之事就是教导出这么落落大方的皇后,虽是后册封的皇后,可那也是如今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
七皇子虽没太子之位非储君人选,但只要封王封了地,日后尊贵也是不在话下。
两人携手相坐,庄皇后连主座都未坐,只庄老夫人从旁坐下:“我瞧着母亲精神却是不比上个月,母亲有何烦心之事?”
庄二夫人立了立身体,用了手帕压了压眼角,语声难过:“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老夫人今日吃不好睡不好,让我们做儿媳的也很是担忧。”
庄皇后自然问:“是何事惹母亲心忧?”
庄二夫人声音更加泫然欲泣,用手帕盖住脸:“还不是我那孽障在二皇子府中落了水的事儿,出了这档子事,老夫人急切得不得了,整日整日忧愁,太医都说老夫人这是心病,只能靠四丫头那个心药……我,我……”
起身扑通跪倒在地,庄二夫人哭道,“老夫人,是媳妇儿不孝,不会教养,养出这么一个女儿来,是我的错儿,我不活了,我以死谢罪,我死了还能替庄国公府挽回些颜面……”
“胡闹!”庄老夫人喝了一句,“皇后面前,怎地可以如此不知礼数!”
庄二夫人转头向着庄皇后又磕头:“娘娘您可要帮四姐儿做主呀。”
庄世子夫人看着自家妯娌这说跪就跪,说哭就哭的举动,拿着帕子也压了压眼角。
皇后与老夫人面前,她就任凭这个弟妹耍大戏,而后自己当个哑巴、做个木头人,不说不做也不会错。
如此时机,老夫人亦起来对着庄皇后深深福下:“娘娘,老身那四孙女从小知书识礼,平日里也孝顺的紧,此次落水一事,实不为她所愿。那傻丫头现在日日以泪洗面,老身看着心中很是不舍,还望娘娘能让四丫头留个好名声,护了庄国公府的颜面。”
“母亲,不可行此大礼。”庄皇后亲手再扶庄老夫人起身,转首向着身旁的嬷嬷看了一眼,那嬷嬷就心知肚明的领着屋中的丫鬟全数都退出了门外。
自己一站,关了房门,守在门外。
老夫人落座,庄皇后环首了大夫人与二夫人,目光又停在老夫人脸上:“阿娘,现在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不说外话,四姐儿这事儿我不能插手。”
二夫人眼一缩,都快忘了规矩,直接拿眼瞪了庄皇后。
老夫人见庄皇后连在闺中对自己的称呼都出来,知道这事重大,立刻把身体给坐正了。
庄皇后看自家母亲面色不善,扶上她的手:“阿娘,七哥儿过两个月可就足满十六岁了!”
七皇子年十六与四丫头的事情又有何干?
老夫人不懂。
“阿娘,你可知道七哥儿前些日子刚跟我说,他打算入朝帮皇上分忧一些,想让皇上分个职务与他。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我从未担心过,但朝中处事哪里是读书习武般这样简单,我不能为他分担也罢了,可不能给他树敌!”
皇后说道这里看了二夫人一眼,转回来,“张家定的亲可是季家,那季六可是主管礼部的季正德侄女儿。过两个月,七哥儿那是要封王了!册封之事全由礼部主持,礼部现在可不是握在季正德手上,若为了四丫头的事情,得罪了季正德,册封有个疏漏,七哥儿在他们众哥哥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就扶上庄皇后的手:“四丫头这个事儿确实不该劳烦娘娘,娘娘若出了个面,恐怕会被抓住把柄说皇后有偏帮之嫌。”
七哥儿可是她的嫡亲外孙,册封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皇上一向喜爱七哥儿,册封那天许还有封地,若季正德心怀怨言,谏言几句,属地被选个荒凉的,更有者,属地都被暂时搁下了,那就闹大了!
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外孙,还是个皇子外孙,孰轻孰重,老夫人被这么一说,还不全明白?!
第二六章 黄道吉日
“正是这个理呢。”庄皇后见自家母亲还算是个明白的,松了口气,“这事儿说起来两家小娘子都没错,我贸贸然然插进手去非要让张家退了季家,朝中人该怎么说我?我若不管不顾一道意旨下去开罪了季尚书,皇上知道了,定要把我放进冷宫了!”
皇后句句直入老夫人心脏。
庄老夫人被冷宫两个字说的一颤一颤的。
“阿娘今日之事可跟阿爹提过没有?”
“没,内宅之事……”老夫人摇首,内宅之事本就是她们妇人决定的,可现在不关内宅了,还关系到他这个外孙的朝廷之事了,等回国公府还是要问问自家老爷的意思。
二夫人泪水绪满,揪着帕子抿着唇瞧着两人。
皇后再道:“若说成人之美,我也有这个心。季六先与张二郎定的亲,这先来后到一分,四丫头嫁进张家之后也必然要为小的。只是我们国公府这样的脸面……”
二夫人惊愕得睁了睁眼,软在椅子上。
为小的,为小的……那不就为妾了?大昭可从来没有平妻之说!
她庄国公府嫡亲出来的女儿,给人家为妾?
二夫人眼泪扑姗姗落下来:“阿娘阿娘,您可不能让娴姐儿给人做,做妾,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她连老夫人都不叫了,扑到地上爬过去就哭道,“若为了妾,我们国公府的脸往哪里放呀,阿娘你可千万不能让娴姐儿做妾,我们不嫁张家,不嫁张家,我们不结那个亲了!那张元诩有什么脸面让我们娴姐儿与她为妾!季六那样的山野村姑进了府,日后还不要把娴姐儿折磨成什么样呢!”
老夫人面色也不善,被孟氏这么一哭,更加心烦意乱:“起来!你这样成何体统!”
世子夫人立起身,把二夫人扶了起来:“二弟妹,你莫要着急,我们只要不与张家结这门亲事便可,娴姐儿落水这事也是万不得已,非属她所愿。四姐儿与张二少爷之间清清白白,大方之家都是明白人,日后寻良人,那人亦不会计较的。”
季云流带着红巧在后山一路走,没有立刻返回紫霞观中。
里面三歹徒,就算目标不是她,遇到了也是一桩麻烦事,反正出来了,就带了红巧选了一后山的石堆假山处落座。
这里处山腰之间,边上是假山石洞,再往上就是杏花林,四月春天,杏花繁茂,冠大枝垂同杨柳一般卧在上头盖住整个假山石洞,春风吹作雪,红花朵朵如胭脂万点,非常壮观动人。
“好地方!”
红巧看季云流在假山旁的石桌旁坐下,便知道她让自己带食盒出来的用意了。
她善解人意的轻轻开口:“姑娘可是需要食用一些糕点?”
季云流眼一亮,点首:“正是饿了呢。”
红巧打开食盒盖子的手一抖,险些就把这一篮子的糕点全数都抖出去。
她抬头看了看天际,想到自家姑娘日后会发展下去的体态,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似乎压着大石。
适才就算她作为一个丫鬟没有同桌用膳,也是看见季云流的午膳可是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的!且,现在离午膳不过半个多时辰而已,居然已经……噢!完全不忍再往下想。
席善跟在玉珩后头,一路蜿蜒往上走,直到站与最高顶端才停下。
这里望景,天空高远,底下杏花繁盛一片花海,如天宫仙家之地。
玉珩负手仰头而立,身姿挺拔,犹如一把出窍利剑,白袍迎风飞舞,连带缀腰间的白玉佩都摇晃不停。
前日他一窝端掉了他好二哥的贼匪窝,这消息定然已经传到二皇子那边。
下一步,他的好二哥该会如何?
上一世,他仓皇逃回宫中时,他的母亲也已经从法道大会回宫。
便是那次遇袭之后,他才知之前自己种种太过招人惹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一直不懂收敛为何物,招致杀身大祸。就算后来他故意让他父皇查出幕后凶手乃是二皇子时,皇帝也只是亲手甩了给了二皇子一巴掌,让他记住不可兄弟想杀,却一直没有提该如何处置二皇子。
不仁与不义,他那好二哥可是全都占全了!
席善只觉得自家少爷此刻就要乘风而去、一去不复返,不禁上前两步,低声道:“七爷,不如我们下去杏花林中坐坐,那底下的杏花相当繁茂……”
他心道,就算桃林没去成,去杏花林中瞧瞧也会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指不定自家少爷就想起再去桃林瞧了瞧呢。
话还没说完,一低头看见熟人来,席善面上激动,连带声音都颤抖不止,“那,那下面所坐的不正是……”声音一顿,他停了声音,复又说不出话了。
好一个杏花漫天舞,佳人在吃饼!
那季六姑娘可不正坐在杏花林下、正满嘴的吞咽桂花糕么。
就算季六姑娘面貌倾城,也抵不过这毁人眼球的两颊腮帮鼓起,惨不忍睹啊!
席善只觉得天空一大串辣椒飞来,辣得他不想睁开眼睛,此刻此刻,他很想把自家少爷的眼睛也一并给捂了。
他敢以脑袋打赌,没一个男人会中意这般‘豪爽率直’的姑娘家!
玉珩见他声停半空不再说话,自然顺着他的方向,垂眼向下望去。
脚底下,杏花飞飞,片片而落,季六姑娘手中的桂花糕颗颗被拈起,块块放入嫣红嘴中,满嘴嚼咽着。
胃口,真是极好的……
席善捂不住自家少爷的眼,只好昧着良心开口讪笑道:“季六姑娘真是胸怀坦白,这般不惺惺作态挺不多见的。”
何止不多见,简直就从来没有见过!
玉珩面无表情站着,盯着下面,也不知道心中想些什么。
席善鼓起勇气准备再次在自家少爷面前为季六美言几句,说她虽胃口很好,到底动作优雅之类的,却见玉珩头颅轻转,已经向更下的山腰看去了。
他们所站的位置高,能一览众山小,席善向那头看去。
哗!
清风花雨洒,今儿不愧为黄道吉日,各色事儿还真是在眼皮底下赶全啦!
那底下的风月亭中站着得可不就是张家的二郎,张元诩!
第二七章 定不负你
张元诩早已经换了早晨的衣裳,此刻身穿月牙白衫,手执折扇站在风月亭榭之中。
远远观去,也不失为俊秀儒雅、一表人才。
“四月的天儿,他拿个扇子是做什么?”席善一笑,再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只因,眼一转,就看见底下离亭的不远处,一抹白色倩丽身影飘进了亭中,停在张元诩的身旁。
白衫人将纱帽一摘,席善心头莫名一跳,而后看清那白衫人的容颜时,更是心中杂草疯长,慌乱无比。
“庄四姑娘与张二郎?!”他低低的惊呼一声,想到之前的传言,庄四姑娘落水张二郎相救,才子与佳人……只觉脑袋被人敲了一个闷棍!
立刻转首去看自家少爷的表情,却见他还是那般神情清淡如水,没有半点起伏,目光已又从风月亭移到杏花林下。
席善连忙也向季云流那边看去。
是了,看见自家的未婚夫君与另一女子私下幽会,季六姑娘定会心痛至极处,此刻该抛下桂花糕,坐着大哭了吧?
最容易吞噬情绪的,莫过于得知真相后的难堪。
杏花林下的少女手捏桂花糕,侧首看着下面的亭中男女,表情微妙,嘴角轻扬,脸上似有笑意。
席善擦了擦眼,抬眼再看,季六姑娘还是那般模样。
我的天呐!
可真是在大白天的众仙家飞升之地,见了大鬼了!
“季六姑娘莫不是伤心过度,疯癫了?”哪里有人见了让自己最难堪的事情,还能发笑的!
太可怖了!
玉珩听了席善的话语,眼中一敛,仔细再看季云流面上的神情。
少女的嘴角似笑非笑,神态若常,眼中那‘原来如此’的模样,他确实在庄子外头见过,且,一见难忘。
此时此刻,又是什么缘由让她露出一副顿悟表情?
他面上的神色一点一滴沉了下来。
莫非,这个季六同他一样,由哪位神仙送她回这个世间,再活一遭?
不,不该是,若真是再活一遭,她看亭中两人的表情该是气愤难当,而不是‘原来如此’!
只因她若真再活一世,就该早已知道他二人是暗通款曲而导致她在道观中凄惨一生。
季云流神情微妙,可她身旁的红巧却已经气得青如锅底一般。
都不用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进了亭中是个女子时,红巧就已经把手上的秀帕都撕成碎片。
她心里堵的慌乱无神,声带咽噎:“姑娘,张二少爷竟然,竟然背着您与一个陌生的女子,举动这样亲密!”她咬着唇,险些都咬出血来。
张二少爷的模样就算两年不见,她也还是记得清楚的,可现在张二少爷居然与一个妙龄女子在后山幽会!
就算两人是定亲人家,这样举动都入不得台面,更何况那姑娘还不是自家小姐。
两人这般做可是浸猪笼沉塘的!
风月亭中的庄四姑娘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脸上绯红一片,眼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这样惊才绝艳的谦谦公子,日后会是她的夫她的天,两人将会日后一同生儿育女,携手度过此生。
庄四姑娘揪着帕子再次轻轻一瞥,满脸通红的屈膝行了个礼:“张二少爷。”
张元诩手握折扇,一揖到底,满身浩然正气:“庄四姑娘。”
礼数周到,似两人在后山无意遇到模样。
两人身旁的长随与丫鬟分把守在亭的两头查看四周有无外人。
庄若娴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折扇又落在他的衣袖口的纹式上,心道原来诩郎喜欢翠竹之流,日后定要亲手给他缝制一件。
嘴上轻声道:“张二少爷不必多礼,此次相邀是要告诉二爷,我母亲今日已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你我之事……”她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越来越低,“必能成的。”
张元诩听得最后四个字,眼中光彩焕然,又是快速一揖到底,似乎也是脸带羞涩:“若能娶得若娴为妻,在下甘愿折寿十年……”
这般心意一说出来,庄四姑娘连忙顾不得男女之防,上去就伸手捂住他的嘴:“万万不可胡说。”
如此美人在侧,没有男子能抵挡得住,张元诩也是滚滚红尘之中的一位痴男,伸手拉下少女的手,款款深情许诺:“若娴,我此生定不负你。”
季云流捏着桂花糕许久,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它放入了自己口中,嚼了两下,咽下:“看他们面上的神情,他们该是相互心有情愫的。”
红巧咬着整口牙都碎了,哭道:“那姑娘您呢?他们相互有情愫,情比坚坚了,您该怎么办?可怎么办?”
“不该是我的,强求不来。”季云流抬眼看她,伸手给她亦递上一块桂花糕,“即便强抢了,也不是不得幸福的,既然左右不好办,我何苦还光秃秃的去仇恨他呢,恨他又不能让我年年益寿。”
那张元诩发浓、鬓重、眼光口阔,自有好花心不喜,一身的桃花命,这样的男儿郎,洗白白送到她面前都要退避三舍才好!
红巧心中酸甜苦辣咸各色味俱全,看着手掌中嫩黄的桂花糕,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直滚滚而下:“姑娘,您是打算、打算与那张家退亲?”
顾嬷嬷每日里讲着那张家少爷如何满腹经纶,如何销魂夺目,如何惊才绝艳,却原来是这样畜生一般的人。自家姑娘虽然看清了这人真面目是好事情,可若退亲,自家姑娘在季家不是更无立足之地,要被人说死了?
这可怎么办呢?!
季云流手肘拄着石桌,眼看下头亭榭之中,看着那男子手递一把折扇与女子,女子打开折扇展颜而笑时,笑了笑:“成人之美也是桩好事,明知有南墙还要往墙上撞才是真的傻。”
有因有果,既然庄四姑娘选择与张元诩结姻缘,两人日后所过种种,全都不管她何事了。
也罢,为了她日后的清静,了结一下。
咽下桂花糕,季云流缓慢站立起来,走出去两步,垂目看了看地面上,脚下一用力,地上一块不大不小的圆石就被脚尖给踢了下去。
第二八章 后山巧遇
石头滚声而落“咚、咚、咚……”
一直跳跃到山崖下面,落在风月亭的亭柱上,最后,跃到了张元诩的身边。
两人正在亭中携手互诉衷肠,石头无缘无故横空飞来,生生在两人中间擦了一脚,两人心中全都莫名一跳,立刻转首顺着石头滚落的地方,往山上望了过去。
这一望,不得了!
两人猛然七魂出了三窍,简直同见鬼没有区别!
山腰中杏花树下,眉目如画的那人不是季家六姑娘季云流又是谁?!
庄四姑娘吓得牙齿都打颤,差点就仰面昏倒。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般的凑巧!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紫霞山中难道当真做不得半点亏心之事?!
再颤颤抖转首瞧心中倾慕的张元诩,却见他亦唇白脸青的站着。
张元诩灼灼目光盯住山腰的季云流,平日里满腹的文墨滔滔万言全都忘了个干净,真正失措无语了。
一座山峦分三层。
我在顶头瞧山腰,你站山腰看山下,最下的亭中有两人面色死灰、手足无措。
玉珩眯起眼儿,眸中幽幽静静,缓唇笑开了:“这一山全是景,这底下一幅画卷里有多画,倒也有趣,今日确实没有白白出门。”
席善见自家主子语气毫不在意,当真如同一个看戏人一样的置身事外,轻叹口气:“这季六姑娘真是忒可怜了些,身世凄惨不说,还亲自撞见了未婚夫的……”
顿了一下,“偷腥”两字他终是没有说出来。
玉珩瞥他一眼,发亮的眸子装满不以为意:“她自个儿都未难过,你替人家可怜个甚么?”
席善见了他的眼神,心中莫名一惊,莫不成季姑娘心中真的不难过?
是呢,刚才她似乎是在笑!
再向下探头瞧去。
就听得山腰声音脆生生的传来,“对不住,叨扰了,我只是想问两位在亭中,无茶无水携手空聊甚久,可要上来用些糕点?”
这山顶距山腰的杏花林虽有数丈距离,但因谷中幽静,又因玉珩与席善都是习武之人,仍听得十分清楚。
天空依旧蔚蓝。
亭中的张元诩被这么一句话惊得三魂七窍归位,把恐惧、心虚、害怕全压了下去,回过神来,收敛了神情,对着山腰的季云流一揖到底:“季六姑娘,好生巧合在这里见到姑娘。”
他确实没有想过在这里会被人,尤其是会被与自己定亲过的未婚妻子季云流撞破。
可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如今他只能迎难而上,若季六要撕破脸死缠撒泼的质问自己,他也要一口咬定了自己与庄若娴是偶然后山相遇!
“确实挺巧的。”季云流负手而立,侧过头自上而下瞧着张元诩的行礼,一脸和善发问:“二少爷巧遇庄四姑娘如此文雅的赠了把折扇,那巧遇了我,该送些什么呢?”
庄四姑娘被这一句话吓得下意识就一手甩出了手上的扇子。
这扇子如今就是一个把柄,她与张元诩私相授受的把柄!
扔出后,折扇撞到前面石凳,散开扇面,上面一副并蒂莲跃入众人眼中,开得含水欲滴。
四姑娘看着又后悔了,不敢上前去捡,只紧紧握了双手立在那里看着那扇。
她心中已经痛死悔死怕死了。
痛得是为何要把这扇扔了出去,诩郎日后不会恼了她吧。
悔得是为何昨日不听蔷薇的要把诩郎私下约出来。
怕得是她的母亲与祖母若是知道了今日这事,定要活活打死她的。
张元诩仰首看山腰的季云流,不知道是否她居高临下的缘故,他总有一种她是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错觉,顿了顿心神,他又拱手施礼:“季六姑娘误会了,庄四姑娘只是帮我拿一下那折扇,我与她亦只是在后山偶然相遇。”
“偶然相遇呀……”季云流的垂眸,看着庄四姑娘一直颤颤抖抖的手,似笑了一声:“偶然落水相救,偶然后山相遇,日后指不定还能偶然拜堂成亲携手一生……这世间‘偶然’的事儿还真是挺多,也挺好笑的呢。”
言语间,她依旧笑容嫣嫣,最后一声“呢”,尾声拖得长长的,拖得做贼心虚的庄四姑娘脚下一抖,急忙就要向后跌倒。
蔷薇立刻从亭外冲过,但是到底有段距离,没人跌得快。
张元诩却只站在一旁,手似伸非伸,想伸似乎又不敢,最后,还是眼睁睁看人跌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的庄四姑娘泪眼朦胧得看着张元诩,闪闪烁烁。
“诩郎……”
她那么放在心尖上的男儿郎啊,她永远记得第一次在文会上见这个少年郎的光景,梨花满满竞相折腰,少年手执已画成的折扇展颜露笑。
那一笑,可以让她此生不忘。
可如今少年郎却眉峰紧蹙,为了男女之防,连手都不能伸出来扶自己。
为何呢,为何呢?
为了一个快要解除婚约的季六?
蔷薇冲进来,来扶起自家姑娘,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姑娘!”
姑娘可真是疯了!这个时候犯糊涂!居然还叫出口了诩郎!
没见季家六姑娘这般厉害,每吐一个字都不饶人么!
庄四姑娘被扶起身,眼泪滚滚洒下来,抬头看山腰的季六:“季六姑娘,我与张二少爷真的只是后山巧遇,那扇子也是我借了二少爷的一观而已,我们,我们……”
再次瞥了一眼那落地的折扇,只觉得心中更加痛苦。
恨不相逢未嫁时,她亦恨呀,她恨与诩郎相遇的这般晚,没有赶在他定亲的前头。
“世人都说人生似戏,可是,谁又能真正唱罢到最后呢?”季云流轻声细语,“每日都在薄冰上行走,庄四姑娘,你,不会走得心慌慌吗?有大路走,为何要去踩冰呢?”
轻风一缕,庄若娴全身血色退去,瑟瑟而抖。
隐晦的话语,可她都听得明白。
季六说她与诩郎之间的都是大戏,唱不到最后,季六说她与诩郎这样的私下……是在薄冰上行走,会掉进冰窟窿。
话说到这种程度,所有人都听出来,季云流是知晓两人的事情了!
第二九章 有所偏差
庄四姑娘脸色又白又青又紫,再从紫转白又转青……
一张脸铁青恶狠狠得瞪着季云流。
她用得着怕她?怎么可能会怕她!她才是庄国公府的嫡亲姑娘,才是最后赢家!
四姑娘猛然了拽紧了蔷薇的手,不甘不愿的抬首仰望:“季六姑娘,我与诩郎不管今日是否偶然相遇,他要与我成亲、相携一生的事情已经成定局,冰路也好大道也罢,我都会走的顺顺当当,不劳季姑娘你费心思!”
既然已经被她知晓,她索性一次性说了个明白!
反正她母亲已经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请意旨,这时恐怕也已经成事了。
张元诩讶异的转过去头去,十分愕然,又转过头去看山上的季云流,心中复杂难辨。
蔷薇眼中焦灼,也只能空着急:“姑娘!”
自家姑娘这是……明明白白说自己与张二郎有……不掩饰了?
红巧拽着破帕子探出头:“呸,庄国公府的姑娘都是这般不要脸的吗?可真是长了天大的见识了!与人做了坏勾当,都可以理直气壮当着他人未婚妻子的面说自己没错了!”
“你!”
“姑娘!”蔷薇生怕自己的姑娘再干个蠢事,说出什么个惊天话语出来,用力拉了拉的她的衣角,“姑娘,这里风大,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一扶手,庄若娴气的已经跟山间游魂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
当下不再犹豫,朝着在场人福了福,就拉着自家姑娘匆匆离去。
要是再吐两句之前的话语,她等下回到庄府就要被二夫人发卖了,不仅是她,她在庄府的一家子恐怕都不能幸免了!
张元诩看着庄若娴一步一回眸离去,抿着嘴,没有迈出脚步,站在了亭中。
抬首看自己上头的季云流,他有一丝的恍惚。
他最后一面见与她是在两年之前,在庄家二姑娘出阁的那日,但之前那种怯生生的姑娘如今为何全然不一样了?
她不恼不闹、不耍泼不打滚,杏花纷纷,她站在如雪杏花之中,望若神仙。
为何?为何她不气不质问?
这下他该不该在同她解释什么?
凝眸,对视。
“季六姑娘,你听我解释,”张元诩终是没有沉住,开口,“我与庄四姑娘真是的偶然后山亭中相遇……”
“二少爷莫怕,我又不是怨妇,我能闹些什么?”季云流忽然一笑,“只是知君有两意,故此与君相决绝。”
这一笑似有万花齐放,适才的种种仿若梦幻一般让张元诩全身猛然一抖,心中演练好上百遍的稳定也被这后面一句一瞬间吹散了。
当初他父亲说要给他结亲尚书家季六姑娘,但又说季家三房乱七八糟却不是什么日后好助力,问他意思与否。
季尚书知情识趣,还安排了两个小娃娃见面。
第一次相见是在季家大姑娘出阁那日,小厮领着他到了院中的花园,指着水池后的一抹绿痕道:那便是季六姑娘。
那日的季云流一袭翠绿群裳站在荷花池旁边,与满池荷花相互辉映,就如同如今在杏花树下的模样,让他一见难忘。
那时候他还小,见了季六容颜便点头愿意定亲,不知道仕途助力是何物,只知道,这样的一个怯生生向他行礼,唤他为“诩哥哥”的小姑娘,他定要步步努力,然后接她出来,给予她最好最美最贵的一切。
越长大阻力越多,他日益明白什么样的内助才可帮助他。
男子爱女子容颜没有何不妥,只是只是,这样的人物却给不了他日后仕途的助力。
天地之间,只有鸟儿雀跃的鸣叫声缠绕心头。
张元诩看见季云流的水蓝衣角消失在视线中,当下急切的唤了一声:“云流……云流,你不要走……”
世间这样美丽的女子,那是他名正言顺的定亲之人,日后会是他的发妻,他居然居然,让自己的妻子说出了‘与君相决绝’的话语!
怎么舍得?如何舍得!
当下,他提起衣摆从亭中跑出来就想上山腰去。
红巧没收回身子,探出来:“张二少爷,我家姑娘的闺名可不是您如今能唤的!您还是赶快回去想想如何给我们尚书府一个交代罢!”
山腰之地虽与亭下不过数十丈,身为文人墨客的读书人,张元诩就算着急到喉咙上了火还是不能踏岩而上。
小厮从后面跑过来,低声:“二少爷,我们从旁绕上去罢。”
哎哟喂,要是在这里被人看见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在这里抓衣服爬山,还不要被人笑死了!
“姑娘,我们快些走吧,那张二少爷竟然还想要过来了。”红巧看着张元诩提了衣摆就往山道上狂奔,转回首来,蓦然看见自家小姐又吃上了!
她一口血涌在胸口:“姑娘,那无耻的负心人就要来找您诉苦了,您不会打算原谅他罢?”
“原谅他?”季云流托着腮看这山脚与山腰的距离,“未定亲之人去风花雪月的那叫风流,定了亲还要勾搭良家姑娘的那叫下流!招蜂引蝶后还想爬回来让未婚妻原谅他、坐享齐人之福的,那可是下贱了。他贱归他贱,可我还未瞎。”
席善听了这番言论,赞叹一声:“季六姑娘年纪轻轻,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雪亮,什么都明白,好生佩服!”
真是绝了!
这样蒙受了耻辱还能四两拨千斤般,不痛不痒就把人打退的也就这么一位主了!
玉珩“嗯”了一声也打算离去。
他今日晌午听得小厮来报说庄老夫人递了拜帖,就亲自去见了他母后。
对于上一世张家迎娶庄四姑娘,而后投靠过来的张元诩,这一世他定是不要的,所以他必定不会让他母后插手张家与季家的婚事。
张元诩完全是个墙头草一般的东西,这边投靠了他,那边又去站队了太子,口中又口口声声说是为皇上效忠!
这样的人物,再来一世,没有直接暗中派人把他一刀给捅了,全完是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走的时候,一眼瞥过杏花林下咬糕点的少女。
像席善所说,十三岁本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处事作风却又似已经繁华看尽般的老练。
上一世的季六最后在离京甚远的道观中惨过一生,只是想不明白,这样明白剔透的人物,上一世却过得那般惨淡。
如今看来,他完全相信季六这样知世故的明白人可以摆脱这桩婚事,再寻良人。
自己重活一世为何让季六也有所偏差?
才走两步,迎面气喘呼呼跑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十分心急跨过来就想抓玉珩的手:“救命救命,这位少爷救救命。”
第三十章 自愿投诚
玉珩身体往后一仰,手一斜,让那小厮抓了个空。
如今的他已经不会让旁人轻易近身。
小厮见抓不到玉珩的手,直接跪地“咚咚咚”磕头:“这位少爷救救命!”
“何事慌成这样?”席善探头道:“怎么了,救什么?”
“我家少爷,我家少爷本来上山来赏景,却不小心一脚踩空,如今在那边快要摔下崖去了!”那小厮眼泪直流,整个手都在哆嗦着,连带腿都磕破了,“我在这里寻了许久,也找不到人求助……我一路跑,跑到这里来,求求两位去救救我家少爷……”
救人要紧,今日能在这山上全都身份非凡,席善拽住他的手,扶起他:“你莫慌张,细细告诉我们你家少爷在何处?”
小厮反手抓住席善的手就往前跑:“在那边,我家少爷支撑不了多久,快些快些,我们要快些过去……”
席善在跑时,转首看玉珩,见他也大步流星的随着自己等人走来,也不知道该要叫那小厮慢些还是该叫自家的少爷再快些。
救人虽要紧,但保护自家少爷更要紧。
紫霞山虽守卫森严,倒也怕出个意外。
距离越拉越大,跑了莫约半炷香光景,前面的小厮忽然微一抬手,叫道:“到了,就在这里!”席善身子一晃,只觉手臂一阵刺痛,而后就被拉到了一处斜坡处甩了出去。
眼一顿,两个黑色身影由两人眼前扫过直奔后头过去。
有刺客!
“七爷!”席善就算反应够快,手臂一痛的时候已经知道有变,还是被拖着手臂挣脱不得,他脚步一旋,想向内道再旋回来,却再被一脚再踹过去,纵身一掉,席善被踹下山处,没有什么阻碍,直滚而下。
他有腿脚功夫,紫霞山坡度不陡,席善一边护着头部尽量避开一些岩石滚下山,心中却急躁无比。
大意了!
就在前日,他家少爷刚刚端了一个贼匪窝,那秦相透露出来的‘松宁县住着如诸葛亮再世的幕僚’就是一个挖好的大陷阱。
这是明摆着有人要借秦相之手,除掉自家少爷了。紫霞山中不能带武器,连人手都不能多带,还不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为何他居然没有做提防之心,现在独留自家少爷在山顶该如何是好?
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死一万次都不够谢罪!
玉七看见直奔自己而来的两个刺客,再看见席善瞬间不见了,眼眸一缩,眼神冰冷至极。
他从未想过,他的好二哥居然有胆量在这个百年清修的紫霞山中下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有了天大的胆子!
来不及让玉珩多想,那三个身影就已经来到他面前。
刺客更是废话一句都没有,一身青衣、脸蒙着白布就劈掌向他而来。
玉珩左边一闪,闪过刺客的那一掌。
他上世十五岁遇袭差点丧命,而后五年,也请来武师教他功夫。就算现在重回十五岁身体,腿脚招式依旧在脑中清晰存在。手脚力道不如弱冠之年灵活利索,到底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但刺客乃万里挑一的功夫高手,他们劈掌踢腿轮番上演,就够玉珩吃上一大壶,他无法抗衡,只好边打边退,一路退回适才所站的顶部。
刺客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七皇子腿脚功夫如此了得,居然能一路避开这些招式。
三人对望一眼,觉得再拖下去定要出事,当下全都敛了心神,为首的更是从怀中抽出一块青布来。
季云流在杏花树下坐了大半时辰,待桂花糕都吃尽,算算时间再拖下去张二郎也要上来,既然如此,是时候该回去。
清风呼呼作响把一些声音送过来,一抬眼,青天白日,眼前山头几人打斗激烈的光景远远入目。
武侠小说中的轻功飞渡、内功呼啸倒是没有,但打斗的几人身影也犹如猛蛇一般,游走自如,手上诸般举动更如火花一样快捷。
眯起眼,再看第二眼。
一众青衫围攻之下的白衣人可不正是刚才相遇过,那印堂发黑的紫气少年。
少年郎,本大仙看在你关怀的份上,好心提醒你去桃花林躲躲,你不听,现在吃亏在眼前了罢!
活该!
季云流弯下腰,小步的迈出步伐,打算悄无声息的移出这个‘杀人现场’。顶上四人打斗激烈,全神贯注,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到这个花海之中的一个小小女子。
脚步才抬,身后洪亮声音一叫而起:“啊啊啊啊——快,快来人呐!!”
中气十足,声传整个后山,振飞一群鸟兽。
“……”季云流脚下一滑,直扑石凳上,差点一头把自己血淋淋的撞死了。
我勒个大槽!
怎么忘了,自己身边有个拖后腿的喇叭筒!
季云流速度快成一道闪电,转身拔下她头上的簪子,扯出怀中帕子,把一团帕子塞进她嘴里,脚下一踹,红巧整个人都被踹进了假山洞石之中:“去找前日庄子上的翻墙之人!”
回到季宅,还是要早早把她匹配了人家才好,不然死在那样的深宅之中,也会是条人命。
声如洪钟的呼喊一出,让打斗的三个刺客全都转过头来,其中一个已经手够到玉珩脖子前,见玉珩还在反抗,当下青帕子一抖,里面的白色粉末进了他口鼻之中。
玉珩全身颤了颤,甩了甩头,就觉全身都失去了知觉,直直扑倒在地,他往下摔去时候,看见山下的季云流双手举过头顶从杏花树下走出来:“壮士,手下留情,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自愿投诚。”
刺客看见季云流,眉头都没有动下一下。
这里已经待得够久,就算有人半途跳出,也只能怪她倒霉,要与这七皇子一起下地府。
一人举起玉珩,一个跳下半崖之下,把季云流往肩头一扛,三人旋即朝着无人的山下狂奔而去。
红巧扑在假山洞中简直要哭瞎了这双眼。
她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不知轻重颠倒,当场就大叫了出来!
姑娘为了救她,自己出去被那些刺客抓走了,她就算是赔上这条命都不够还自家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