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玉兰楼中
“七皇子送了请帖来?”
大喜胡同的宅子内,王管家睁大眼,看着红帖,一脸不可置信!
这几日,许多外来的赶考士子重因希望高中后,日后朝中有人提携官途,都会去拜访京中一些朝中臣。
王管家随着君子念上京之前,君老爷便清楚交代过,诚信为本,不可走此等捷径。因此,不仅是各家媒人被推在门外,连他们都不去巴结朝中一些官员。
君家太过富足,若在这权贵如毛的京中不懂收敛,下场也许就是抄家收财,更甚者,株连九族!
只是三少来京中都如此小心翼翼了,如今怎么就收到了当今七皇子的请帖!这实在太奇怪、太难以相信了!
“王管家……这七皇子的帖子,咱们咱们都要把它给退掉么?”顾贺拿着帖子颤颤抖抖,仿佛这么轻的两张纸在他手中有千金重量!“这……”王管家亦是一脸为难。
“三少爷这几日连入夜都挑灯读书,如此下去,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先生说的对,读书应有度。咱们不如把帖子递给三少爷,让三少爷去赴七皇子约罢。”顾贺道,“听说这京城西郊的玉兰楼,如今正是人间好春色,楼中包间位置,若不是勋贵人家,订不到的,不如让三少去散心?”
这事儿,去不去,赴不赴约,都不是王管家做的了主的,还是要把这帖子交给君三少,让他定夺。
入了书房,面对着君子念,顾贺的劝说词就不是什么“玉兰楼正值人间好春色”了,他递上未打开的帖子,传达了七皇子侍从带来的邀请词。
见自家少爷没精打采的撕开蜡封,顾贺站在桌案后,试图劝说道:“少爷,七皇子可是与季府六娘子有婚约在身的,如今七皇子请少爷去玉兰楼,指不定咱们跟七皇子能打探到季府四娘子近日的状况……”
顾贺看着君子念的神色,目光转了转,又低声说:“少爷,近日听季府的下人说……说季四娘子病得厉害……”
君子念猛然抬首:“你从何得知?”
眼中疑惑中透着几分凛冽,顾贺知晓自家少爷这是生气之兆,跪地认罚道:“少爷,小的小的自作主张去找了两个人,近日守着季府门口探了探……而后昨日那两人就听得季府出门的两个丫鬟说,四娘子这几日病得厉害。而宫中的御医也每日都要进季府脉诊……”
“你起来罢。”
她为何病得如此病重,大夫明明说过她喝药之后,醒来就没事了的。
君子念心中即便担忧,但也没有何资格去探听这事情,他满心苦涩打开手中的红帖,才堪堪一扫,忽的就抬起头:“七皇子说,明日之约是在玉兰楼?”
“少爷……”顾贺被君三少的神色给吓住,见他似乎等不及,拼命点首,“正是,七皇子相约您明日未时二刻在玉兰楼的百花厅。”
君子念神色不知是喜是忧是愁:“给我准备明日的马车与衣物,我明日要去西郊玉兰楼……”
七皇子送来的红帖中只有寥寥几只:此约不赴,白玉自还。
那随身带着的玉佩,他一直以为是放在农家庄子上头了,却原来,原来在七皇子手中?
这玉为何会在七皇子手中?自己与季四娘子的事情,七皇子到底知晓了多少?
七皇子想要拿这件事儿对自己做什么?
种种问题浮上君子念心头,握着红帖许久,却只是无言。
翌日,雨势依旧不停歇,季云流被御医接下手上包扎的绷带,在花莞院中的四娘子亦被解下头上绷带。
阿三驾着马车带着两人出了季府时,季云薇依旧神色清淡,坐在车内,垂目看着帕子上的绣花,一副无欲无求模样。
季六瞧着季四手中“咦”了一声,起话题道:“姐姐手中的帕子好别致,可是姐姐亲手绣的?”
季四抬首,淡淡露出一丝笑意,把自己手上的帕子递过去:“这是我随意绣的,妹妹若是喜欢,我日后绣一条给妹妹。”
“好啊,姐姐相赠,妹妹可不推却了。”季六接过细细瞧,“姐姐也知道妹妹的绣工实在差强人意。
季云薇弯眉笑了笑:“你如今跟七皇子的婚期都定下了,大伯母过些日子定会让你绣嫁品,你确实得好好练练这女红。”
季六起个话题反被教,苦笑一声:“姐姐千万莫要笑话我,若要我去绣嫁品,嫁衣不能穿出门是不必说了,只怕绣枕上都会戳着未拔下来的针,我还是老老实实让宫中的内务府准备罢。”
“你呀!”季云薇终是被她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给气笑了,“就算七皇子宠你,你的嫁品都让内务府代绣了,可七皇子的那几身衣裳,你总该给人家绣罢。大伯母颇为严苛,这衣裳,你应是怎么都免不了了。”
想到明日起,陈氏真有可能叫她坐房中绣女红,季云流就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
古代女子莫说是从定亲那日起绣……许多人家为了让自家姑娘在婆家博得心灵手巧的名头,会让女子从会女红那日起,就要开始绣自己的嫁品,要绣的东西,大到屏风、床幔、嫁衣,小到肚兜、鞋面、手帕……
而大昭女子出嫁,不知怎么的,竟还有个帮新郎制衣的不成文规定!
封建社会套路好深……季云流扶着额,好想回1世纪继续当神棍!
阿三驾的马车又稳有快,在雨中的官道上奔走,也未曾逊色,仅仅半个时辰便出了京城到了西郊的玉兰楼。
玉兰楼中彩林满眼目,莺飞燕子舞,满目望去,木兰花皎洁秀丽,玲珑剔透,缀满在新叶未生的技干上,十分艳美多姿。
包间的位置,玉珩昨日已订好,堂中的管事听得九娘撩了牌子,笑盈盈的领着两位季府小娘子上了二楼的桂花厅。
这里的没间包间都是为给客人观赏木兰花所备,北面窗户开的极大,屋檐延伸而出,飞翘宽阔,即便如今雨势不小,临窗而坐,亦不会被雨水沾湿。
临窗下皆是软榻,坐在软榻上,伏窗而望,雨中望景,犹如置身蓬莱仙境之中。
第一六八章 坦然相见
两人在圆桌旁堪堪坐定,楼中跑堂上了茶水,那头的君子念也到了,他从下车到进大堂之中,全都无心赏景。
一路直奔二楼,待楼中跑堂打开厢房门,却没见到如期的七皇子。
君子念四下看过,声音带上一丝急切:“七殿下还未曾相到?”
跑堂垂首站着,如实道:“小的不知晓,君三爷可在雅间里头等上一等。”
如今也别无他法,君子念提着衣袍,跨过门槛,进了百花厅,顾贺想跟进来,跑堂却挡着笑道:“这位小哥不如去楼下坐坐,小店特色的玉兰花酥点在京城也算一绝的。”
这意思就是要君子念单独赴约了,顾贺咂咂嘴,随着跑堂一道下了楼,走时瞧了一眼,这百花厅的位置,实在二楼的第三间,桂花厅旁边。
君子念站在雅间中仔细打量,这玉兰楼不愧是京中一绝,这样的雅间,若不是人家看在七皇子面上,只怕这大堂中都无他一席之地。
京中的权势关系,君子念越看明白,对日后的官途便是越担忧。
他落座在桌案边,欲独自等着不知道何时会过来的七皇子玉珩。
然而,君三少爷屁股还未坐热,就听得两道轻柔女声从隔壁传来:
“四姐姐这几天日渐消瘦,可是为何?”
“是吗?莫约是这几日天气潮湿之故罢。”
君子念睁大眼睛,一惊而起,这是怎么回事!偌大的酒楼,竟然可以隔空听到隔壁雅间的声音?
这这这……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隔壁雅间明明就是小娘子们在说体己话,他一个大男人如何可以在旁偷听!
君子念迈开脚步就要往门外走。
“四姐姐每日茶不思饭不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四姐姐是在相思呢!”
“六妹妹,你,你莫要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张御医都说四姐姐得的是心病,这心病是不是四姐姐在相思前几日的救命公子?”
“六妹妹!”
“不然四姐姐可告诉我,咱们季府近日上门给四姐姐提亲的媒人如此之多,四姐姐可中意了哪一家好儿郎了?”
话到此处,正到门边,要推门而出的君子念猛然停下了手来!
季府,四姐姐,六妹妹……
莫不是,莫不是隔壁雅间里头的是季府四娘子与六娘子?
君子念越想越乱,傻傻站在门前,进退不得。
桂花厅中的季云薇一听季云流的这番话语,脸色越发红,那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她垂目轻声道:“六妹妹,我,我,我的亲事,全凭母亲与父亲做主。”
“四姐姐,”这隔壁在未时二刻会有人,季六自然已经知晓,如今人叫出来了,话匣子也打开了,若还不问个底朝天,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日后也就甭出来见人了,“嫁娶之事,可是一辈子的,若是遇到的人不是自己心中良人,你真的能面对着他一辈子?若他心中无你,娶了你之后,后宅一个姨娘抬一个姨娘,你真的可以忍受?”
四娘子的脸色因这些话,又由红转白,她垂目抓着帕子却不语。
季六伸手盖上那被握得关节发白的手:“四姐姐若心中有意中人,为何不告诉祖母与二伯母,让她们给四姐姐做主呢?”
隔壁间的君子念也因季六的这番相问而提起了整颗心,四娘子心中是否真的有意中人?
若真的有意中人,那待他日后高中,是否亦不可上门提亲?
窗外淅沥雨声引出四娘子的无尽心事,她满心剧痛,全身颤抖,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泪从眶中滚出来,滴落在季云流手背上,溅开,烫人。
“四姐姐,”季云流从她露出的脖子中,看见了自己曾替白玉挂上去的那条红绳,叹息道,“你既然挂着那白玉未取,说明四姐姐心中已认下那人,婚姻大事虽说要听父母之言,但祖母与二伯母那么疼你,定不会拆散你们的。”
四娘子恍惚的精神终于被一句戳心的话语讲到崩溃,她抬起头,一站而起,退开几步,全身抖动半响,终于道:“我就算挂着这人的白玉又如何,他不留名,不留姓,救了我却独独留块玉……我,我,我宁愿他不要留这么一块玉佩……”
滚滚热泪从季云薇眼中流下,混到嘴里,一片苦咸:“我每夜的梦中都是他,他在危难之时,相救于我,单单一个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他却,却如雁过一样无痕无迹,他是觉得,觉得我的心意分文不值,还是,还是留个玉佩赔偿我清白就可……我每每想起他都在害怕,他是不是家中早已娶妻,定亲或者有意中人……”
季四娘子心如刀割,面上青白无血色,抓出挂在衣襟内的白玉,呐呐道:“我,我想告诉阿娘告诉祖母,我心中不贞,偷偷慕恋陌生男子,名节尽毁,我想,想待四哥哥春闱之后,去道观束发了此生……”
我去,封建思想要不得!这下要是隔壁没人,要出大事情了!
季云流刚想站起来,抓着季云薇开口劝说。
呼啦!
一旁的“墙壁”直接翻倒过来!
轰隆!
薄如屏风的墙倒塌在桂花厅的地面上,一阵随墙翻到而来的猛风过后,两人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君子念!
三人安静无声,全数定格在那里,瞪眼相望。
就连季云流,亦被这副光景吓了一跳,脑子差点转不过来,都要瓦特了!
厉害了,我的七爷!
君家三少这样简单粗暴的出场方式简直屌爆了!
君子念站在倒塌的薄墙前,见了自己手轻轻一搭就倒的墙满心诧异迷茫,他左右不明白,这墙怎么轻轻一碰就塌掉了!
他本自认是一个正人君子,因此救了季府姑娘后,才以着她名节考虑,当这事儿都未发生过的什么也不说,却不想,原来竟成了最薄情,最寡意的罪人!
若季四娘子因为自己要去道观束发了此生,他就是千古恶人,死不足惜!
他适才脑中心中,全是要亲口向季云薇解释这件事,因而不自觉搭了一下墙面……可结果是,结果就是坦然相见了!
第一六九章 表明心意
突然莫名的风云变色,让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么一刻。
季云薇心头的不可置信、絮乱无措,君子念脑中得万丈波澜、愕然诧异,季云流的缓慢移动、步法诡异……原本应该混乱的局面随着房中三人的无声,反而和谐安定了。
随着季四手上帕子的落地,君子念凝视着她脸上泪痕,他终于拿出男儿本色,踏上前两步,作揖道:“四娘子,我……在下名君子念,年十七,尚未娶妻婚配……在下,第一次见,见姑娘时便,便心生倾慕,可,可在下家中无权无势……便生出妄自菲薄之心,不敢与你有何……”
他平素一举一动俱是斯斯文文,此刻却全失了常态,肚中苦读十几年得来的妙语珠玑此刻被他讲的如同乡下的农汉求爱一般,俗气非常。
看着站在眼前颤颤抖抖的四娘子,再看挂在她胸口的那白玉,君三少更朝前走了几步,一股脑儿冲破所有矜持:“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我这一生,心里与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季四娘子,我可否在科举中榜之后上门提亲?”
他从之前的结结巴巴,到后面的一句表明所有心意,真的是鼓起了全身所有勇气,冲破了他的一切底线!
“你……”季云薇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只是那么两步让她猛然又惊醒过来,她脸上犹如被火灼了一般,红艳非常。
什么福身行礼,什么大家风范,这一刻,全数被四娘子抛诸脑后,只迈开步子疾步的往外走。
她之前站在房中与自家妹妹吐露自己心声,竟然,竟然让他,让这个……这个自己的心上人全数听了过去!
这个人,这个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的男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当着六妹妹的面,说上门提亲……
她不似季云流,有着泼皮无畏的性子与脸皮,一直养在深闺的少女,脸皮薄撑不住如此慌乱心神!
许是太过紧张慌乱,季云薇才迈开一步,绊了脚,踉跄一步……
两人不自觉的往前,相距已不远,君子念见她往前一摔,大步直冲而去,抓住她的手,急切喊了一声:“当心!”
面对而站,四手相握,两人都觉手心微湿,耳中彷佛都听见自个儿心中那咚咚、咚咚仿佛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声。
良辰美景,互知了心意。
季云薇看着交握的手,心中更加慌,连脖子都红透了!她下意识抽了一下,却不能从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来。
她嚅着唇,极轻极轻道:“你……只要那人是你,高中与否,我都不觉委屈……”
她垂眸的眼睫如蝴蝶展翅,张合的唇瓣如花瓣般美丽,君子念看着,不由得就痴了:“四娘子……”
两人目光一触,各自心弦激荡,似乎有一股甜意,甜到身体都发烫,心间都发颤。
待季云薇抽离了自己的手,快速出了雅间,他犹自不敢相信,只敢放在心间的姑娘,竟然对他吐露了“高中与否,她都愿意嫁”的情意!
一时间,君三少胸口温热,生出了就算竭尽此生,也要捧天下珍宝讨她喜欢的豪情壮志!
“四姐夫……”一道声音突兀从身后响起。
君子念这才想起雅阁中还有一人,不过,他怎敢直视这嫣红衣裳的日后七皇子妃,只连连作揖道:“在下唐突季六娘子,在下在下当不得季六娘子口中的……”
语声一顿,他又停下来,自己若说当不得这“四姐夫”几字,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无心娶四娘子?
“四姐夫清雅如莲,器宇轩昂,又与四姐姐情投意合,天赐良缘,可要早些上季府提亲才好。”那如桃花的双眼轻眨两下,女子脸上带着捉弄般的笑容,“不然落于人后,指不定,四姐夫就不可抱得美人归了。”
一方白帕子被递过来,君子念怔怔伸出双手接过,这帕子是之前季四娘子不小心落在地上的。
“四姐夫日后必定不能欺负我家四姐姐。”女子送了帕子,又是一笑,才提起裙摆,跨门离去。
君子念抓着绣有粉蝶戏花图样的帕子,脸色终于火烧起来,口中喃喃:“必定不会!”他心中思思念念之人全是她,如何舍得欺负她。
……
四娘子上了马车,坐在车内,那心跳还是不稳的,她看着一旁的季云流,恼也不是,恨也不是,喜也不是,百转念头下,叹息一声:“你今日就是故意相邀我来此,让他知晓我的,我的心中所想之事……”
“四姐姐,”季云流举双手投降,“我真是见了四姐姐整日消瘦,我才让七皇子去查一查这相救四姐姐的人是谁,今日之事,全是七皇子安排的,我是真真不知晓……唉!妹妹错了,妹妹任打任骂全无怨言!”
这人推卸责任十分痛快,自己的未来老公,当真没有一丝犹豫留情,就直接被季云流给出卖了。
季云薇就算再娇蛮也不敢把脾气发在七皇子身上,她伸手握上挂在外头的白玉,嗓子微微沙哑道:“六妹妹,谢谢你……”
打蛇随棍上,摸瓜要顺藤,季云流直接倾身挽上季云薇的手臂就开始撒娇去讲君子念给自己留下的种种好印象。
……
君子念攥着帕子,呆愣了一会儿,堪堪走出门口,迎面正好就撞上一个人。
这人锦衣玉佩,其面若冠玉,神若谪仙,一如浊世翩翩佳公子。
“七殿下?”君子念不敢怠慢,连忙作揖,“在下,在下多谢七殿下的成人之美,此番心意。在下必定铭记在心,不敢忘却七殿下的一番恩情。”
玉珩背着手,退后半步,见君子念面上的神色,微微点头,这人倒不是不知好歹之辈,很好。
他背手一笑:“玉兰楼中的菜色在京城独有,江南之地一般吃不到,君三少不如一道与我用个午膳罢。”
君子念怎敢推却:“七殿下盛情,在下不敢推却。”手一伸,“七殿下里面请。”
两人坐定,跑堂上菜,雅阁只有两人,玉七也不摆皇家架子,自个儿夹菜自个儿吃,两人都是从小锦衣玉食出来的人物,吃饭规矩极佳。
一顿饭下来,这人脾性也被玉珩摸出一个大概了。感激之情有之,攀龙附凤之心倒是真无意。
第一七零章 上门提亲
待菜盘子都撤下去,玉珩起身看着外头细雨外的玉兰,语声平淡:“明日乃是三年一次的春闱科考第一日,三少可有把握,待一朝鲤跃龙门后,上季府提亲?”
说道念书,君子念不会妄自菲薄,他神情毅然:“十年磨一剑,霜寒未曾试,在下不敢夸口定会高中,但实会全力以赴!”
“嗯。”玉七听出他语中自信,背手应声,“国子监中的学谕昨日给我出了两道题,我想请教一下君三少爷。”
君子念作揖:“在下不敢当,若正好知晓,必定知无不言。”
玉珩眉毛一抬:“学谕出题乃是《一叶落知天下秋》,这题对我来讲,意味颇难,还请君三少赐教一番。”
国子监学谕给皇子出题,自不要求讲风花月雪之事,定是要讲国家大事。
不管七皇子这题是何意,他都应该全力以赴。日后若娶了季四娘子,说起来自是七皇子的四姐夫,他不要求自己日后多大功劳让七皇子多器重,但到底也不能丢皇家脸面。
君子念在心中略做一想,恭敬开口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见一叶落而知寒秋将至,这见微知著,当以小见大。天下之事,也当以这般道理,作功小事,小到地方农作收成,各家农汉人头税收,可从此等小事就能看出国之安泰……”
玉珩站在厅中,侧头一字一字仔细听着君子念的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这人生在江南那种风花雪月,春思闺情之地,却养出了君子如玉的端正,满腹文绣的才华,确实难能可贵。
君子念说完自己腹中的见解,做一揖道:“七殿下见笑,在下所讲之言,全是在下个人所想而已。”
“不,这份见解很独到。”玉珩笑了笑,“君三少胸中有锦绣之人,日后必是国之大才。”
君子念作揖说不敢当。
赏景品菜论文章,时日不早,两人前后坐马车再离去。
君子念今日大起大落,在马车内拽着粉蝶戏花帕子不松手,他心中又惊又喜,只想着回去后就写家书回江南,而后找人立刻上季府提亲!
待马车停在大喜胡同,入了门,正堂中一道宏亮声音而来:“念哥儿!”
“父亲!”君三少循声望去,看见那人,惊喜非常,直奔而去,“您怎么上京来了?”
“上次王管家说你在京城中水土不服,久治不好,我放心不下,就亲自过来看看。”君家大老爷瞧着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快马加鞭,正好赶上你科考之前过来,万幸啊。”
“我身体已无恙,父亲莫要担心。”君子念双手相携,携着风尘仆仆的君大老爷坐在正堂太师椅上,“看父亲模样,定是连夜赶路,还望父亲保重身体,孩儿不孝,让父亲如此担忧。”
君大老爷眉目舒展:“如今见你无事,我早已放心,你也莫担心,我身子大好,还等着你给我生孙,让我含饴弄孙呢。”
说起这事,君子念自然有话要说,他一站而起,跪在君大老爷面前:“父亲,儿子有一事想求父亲成全!”
闻言,大老爷目光微闪:“你如此模样……说罢,是何事。”
君子念道:“孩儿想娶礼部尚书,季尚书府中的季四娘子。”
大老爷坐了一会儿,静了一会儿,又从容发问:“你是真心喜欢季四娘子?还是为了要攀上季府这门槛?我刚进京城,便也得知了季府六娘子被皇上赐婚七皇子,如今季府正赤手可热的事儿。”
“儿子便非要攀季府,攀七皇子,儿子对季四娘子实为真心,不可负她!”君子念一句不隐瞒,把自己出门踏青,相救四娘子,又坏了她名声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清楚了。
这事,君大老爷在适才已经听王管家把原话都说过,如今再听自家儿子说上一遍,叹息道:“念哥儿,你可知道若娶了季府四娘子,意味着什么……你一向深知厉害关系,此事可是想清楚了?”
君子念垂目,静声不语。
娶了季四,他日后就是七皇子这党的人,七皇子今日相助相考的意图,他早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只怕七皇子是瞧中了君家的财富了。
“阿爹,若我牵连咱们府中,牵连君氏一族,我,我愿从君家族谱中除名……”
君大老爷目光烁烁:“那人重要至此?”
君子念嘴唇地抿着,低着头,许久许久,他始终坚持道:“我不可负了她。”
再静一会儿,接着再道:“男儿读书志在仕途,儿子虽无趋炎附势之心,但也想踏上这朝廷之路,若七皇子有意争那,那位,儿子原因全力相助。”
好男儿从来有颗满腔热血之心,他读圣贤书十几载,亦想把自己所学用在朝廷之中,报效家国。
君大老爷沉沉一声叹息:“今日心意已决,他日必定不可害怕后退,此一步,迈出去后,绝无后退之路。”话落,他从衣襟内抓出一根红绳,红绳所系的是一块白玉,“起来罢,然后把你的小印交出来于我。”
顾贺腿脚飞快,连忙去正房中,端出君子念所有的小印章。
君大老爷收了小印章,把大印章塞进君子念手中:“凭此印,你可去咱们君府所有的分店银号中调用银两,银两额度随你调用。”
“父亲?”君子念拿着大印章,犹如千金重,这是整个君家的重量。
“人生在世,总要做些事,为父也不想一辈子就虚耗在这银子堆里头,你且去随心做罢!”君大老爷忽得笑了笑,“你都不怕,为父又怕个甚么。”
看着君子念拿着君家大印去了自己院落,君大老爷吩咐王管家道:“派个人去回禀庄家大老爷,他适才同我说的念哥儿与季府四娘子的亲事,我无意见,这是门好亲,再让送去念哥儿的生辰八字罢。”
……
今日同时被人说亲的,还有季府的老夫人与二夫人。
皇帝的亲弟,硕王爷的正妃亲自登门,坐在正院的西厅中,笑着向老夫人道:“君家三少一表人才,与四娘子极为般配,连皇后都说,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所以特意把这好事落给我来,让我来贵府沾了这个喜事呢!”
老夫人与二夫人对望一眼,老夫人道:“若皇后娘娘说这是一门好亲,便就是一门极好的亲事,这是四姐儿的福气!”
相谈几句后,老夫人颇为爽快的就将四娘子的生辰八字送了出去。
二夫人近日瞧了许多许多的媒人,听了许多许多的媒,还未犹豫好,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硬茬,但皇后娘娘亲自保了媒,这面子确实拂不过去了。
天下父母心,王氏只能拽着帕子,心中苦苦向三清祈祷,四姐儿福大面大,这大灾之后必定是大福,这君三少就算日后不高中,也要是个人品端正的男人才好!
第一七一章 山雨欲来
昨日还下雨的天儿,今日虽无出阳,倒也停了雨。
今日对天下所有考生来讲,都是个极重要之日。
进入贡院,就意味着科举的开始。
这三日一场,一共三场,九天的吃喝拉撒睡全在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进去就锁房门的单间内进行。
这熏死了就算,没熏死就继续吊着命写的贡院科举,对一些富家子弟来讲,实为人生中艰难的一大严峻考验!
季府今年府中应有两位哥儿参考,今日也是热热闹闹。
一行人带着贡院内要求的衣服、棉被、干粮等物,浩浩荡荡、欢欢喜喜送了府中的三哥儿、四哥儿去了贡院门口。
待所有考生都搜了身入内,贡院大门一关,一锁,就开始了正式的春闱!
鲤跃龙门,锦绣前程,全看这么九日功夫了!
第二日,卷纸就一张一张发下去,拿到卷纸的谢飞昂虽心中早早就有了一丝准备,但看着与自己这十日挑灯夜读之下,做过一模一样的试题时,心中的激动之情,手中的颤抖之意,还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七爷这是顶着泄露科举试题之重罪,给自己在铺造仕途之路啊!
同样拿到试题而胸口狂跳的还有君子念,他从未想过,七皇子昨日相问的那些国子监学谕题目,竟然是……竟然是今年的春闱试题!
君三少胸口一阵窒息,只觉得哗啦啦的这小小的贡院单间都要当场倒塌了!
七皇子哪里来的春闱试题?他为何要相告自己这些题目?
半响之后,君子念深深吸上一口气,平复心绪,稳住了心神与手臂,提笔开始写自己的肚中见解。
不管七皇子哪里得来的试题,但本着泄漏科举试题之罪,相问了自己,就是一种信任之意!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再则,昨日的七皇子只问了他试题,没有指手画脚给他任何答案,昨日这策略全是他自己所说,就算知晓了试题,也不算作弊,只是早了一日知晓而已。
贡院里头是春闱九天,这外头也是风雨欲来。
宁石站在临华宫书房内,低低向七皇子禀告:“七爷,季四娘子与君三少爷的八字已经拿来了。”
玉珩书写的笔不停,随意“嗯”了一声:“秦羽人如今亦在宫中,你且把八字送到观月楼,请秦羽人批示一下罢。”
宁石应声解决了这件事,又禀告其他事情:“大喜胡同里头的窦念柏宅子旁,小的已经让人去安排好了。”
笔停下来,玉珩抬了首。
他目光停留在宁石脸上片刻,道:“这几日的春闱之内,趁着窦念柏还未出贡院,最好就能得手,须万无一失。拖了之后,只怕倒时想要抓住景王泄漏试题的把柄,便是更难!”
第一次错过城北宅子的当场抓捕,如今再错失这次,定是会打草惊蛇、让景王收拢任何马脚了!
“是,”宁石道,“小的之前仔细探清楚窦念柏身旁的这杜成性子如何了,窦念柏在京城中醉仙楼定席面吃酒,在遇仙阁中找女伎寻乐子,都是这个贴身小厮杜成安排的。如今窦念柏去了贡院之中,杜成得了几日自由,定要出去寻欢的,今日沈三娇堪堪跟他打了个面罩,沈三娇适才便回禀说,五日之内,她必定能拿下这个杜成!”
玉珩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嗯”声:“只可成功,不许失败。”
午后,合八字的帖子送到秦羽人手中,秦羽人自上次进京顺手搭救了一把季云流,后就跟着顺天府衙役去了顺天府做了份供词。
那些刺客在阵法之中,待着阵法一退,见了顺天府中的人,还未动手,各个全都咬舌自尽了,这么一来秦羽人自也是没办法让人起死回生,做了份供词就被皇帝派的人请到了宫中。
宫中有个赏月台,这台虽不如紫霞山的观星台高筑,也已是皇宫中最高之地了。
宁石亲手递着八字到秦羽人手中,本怕秦羽人会拒绝合这样未有爵位之人的八字,没想,他放下手中事,全然不推脱,提着笔,笑意盈盈的就把这八字给批好了:“季四娘子与君三少爷良缘天定,金童玉女皆是大难之后有后福之人,日后必定是和和美美啦。”
宁石拿着红帖,道了谢,马不停蹄,让上门说亲的那庄大老爷与硕王妃又把八字合出来的八字给送到了季府与张家宅子里。
君大老爷拿着八字,看着落款为“秦思齐”名字的红帖,呆呆立了一会儿,深怕遗漏一般,仔细把上头每个字都瞧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这真的是出自紫霞山中秦羽人的手笔手后,他直接吩咐道:“念哥儿的婚事……咱们得迅速一些,这确确实实是一门好亲事。立福,你等会就请个好官媒直接上季府,把庚帖与信物给换了,再让官媒择个黄道吉日,我这边准备准备,过几日,咱们把季府的纳征礼一遍给过了!”
这样的媳妇儿,要先下手为强!
所谓的换庚帖与信物,也只是算口头上的定亲,这亲事有名望的人家自然也不会不认账,但到底有些心思不善的,如张二郎这样的,还想着会退亲的,所以,只要纳征一过,才真正意味着,新娘子就等娶了!
王管家虽诧异君大老爷如此雷厉风行,到底没多问,应了一声,迅速去办妥帖此事。
君三少如今人还在贡院里头提笔彻夜奋战、无所牵挂。这头,君大老爷先忧儿子之忧,再乐儿子之乐,未雨绸缪下,就连自家儿子婚后宴席要几席,成亲所住的宅子要选哪儿,日后孙女或孙儿出世后,他该是在京城中还是在江南都一便打点好了!
君家得了八字批语,季府自然也收到了。硕王妃舌灿如莲,把君家不说夸大百倍罢,夸大十倍总是有,讲的二夫人险些就以为自家姑娘才是高攀的那个人!
君三少那就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天仙!
季老夫人是个比君大老爷的都要老辣的姜,还要陈香的醋。硕王妃夸夸其谈里头弯弯绕绕被她排除一半,落下另一半,也会是个正正好儿郎,之前她还想做主把这样的儿郎配给宋之画,也真是……识人不清了!
八字是秦羽人亲手抄录的,这门亲事两家都是乐见其成,官媒当着硕王妃的面,与二夫人换了信物与庚帖,择好了纳征之日,这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季府君家的两人在交换庚帖后的第四日,开始了纳征。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君大老爷不愧是商贾出来的,那手到擒来的迅速,简直如迅雷过耳一样,什么绸缎、布料、首饰、礼金短短几日之内全数准备周全了。
不仅是二夫人看着那些一担担东西发呆,就是身为刑部侍郎的二老爷都被惊吓到了!
这未来亲家,虽是皇后的保的媒,这手脚动作也忒快速了一些罢!君三少似乎还在贡院里头呢,这纳征择吉就一并做好了?
他连自家姑爷是个甚么模样,高矮胖瘦美丑一改不知晓呢!
反倒是老夫人,看着这些十分平静:“此事就这般定了罢,咱们也商议商议这黄道吉日,把四姐儿的大婚之日给定下来。”
老夫人是个开明的,自季六与张二郎的那事之后,亲事之类的都讲究寻问个孩子意愿,自然,硕王妃来了府中说亲时,她第二日也问了四娘子的意愿,但见这孙女一脸通红模样,又跪地亲口承认自己当初滚下山是被君子念所救之后,她对这亲事便百分百赞成了。
早晚之事而已,这定亲后与高中的双喜临门不是更好?
来来回回两天,好了,四娘子的婚期都定好了,就在她及笄之后不久,月月红争相开放的今年十月!
季四的亲事既然已经定下,这季府肯定是全数传遍了,四娘子当日被老夫人传去问话之后,就知晓,亲自去了季六的邀月院中感谢。
如今,传来传去,自然就传到了表姑娘宋之画的耳中。
她一听季四配给君子念,揪着帕子睁大了眼:“瑶瑶,你说的可是真的?与四妹妹定亲的真是君子念?”
“千真万确的,姑娘!”瑶瑶道,“这亲事是硕王妃亲自过府做的媒,如今二夫人把纳征都收了,连婚期都定好了!”
表姑娘心思起起伏伏,脑中恍恍惚惚,猛然失态:“为何?为何硕王妃会替君子念过府说亲?”
当初,当初老夫人可是问过她的,这亲事……这亲事本来是她坐在闺中等待硕王妃亲自过府提亲的!
宋之画心事连绵起伏,她直着腰身,却觉得自己的腰杆怎么挺都是弯的。
为何每次不幸,落不到好事的全是她,四娘子出生季府嫡女,自己乃是落魄书生家,自己上一刻还觉得君子念只是个商贾之家,下一刻却请得动硕王妃给他过府提亲!
人要是非要钻牛角尖,这里头处处都是黑暗,哪儿都见不到光明。
宋娘子想了许久许久,脸色由白转青,一拽帕子,她定要嫁得那风采如画的宁世子!
……
杜成站在后宅的小门处,扒拉着门缝往外瞧。
他所住的宅子后,前几日搬来了一户人家,那人家的小娘子真真是美若天仙,连遇仙阁的无双姑娘都不能与她相比!
可惜那小娘子的男人却是个瘸子!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暴殄天物!不对,是暴殄尤物!
他第一日见那小娘子时,是小娘子泪眼婆娑的从院子里头跑出来,无意撞到他怀里的光景。
那样的温香,那样的柔软,真是让他忘怀不掉!
他天天守在这门缝边,为的就是见她出来,与她来个巧遇而已,这几日“巧遇”的多了,他已知晓这小娘子的姓名了,正是“沈三娇”这样的娇柔闺名呢!
第一七二章 一对戒指
巷子里,沈三娇用帕子半遮着脸出了门,她头垂的极低,缩着肩膀,身子如弱柳,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沈娘子!”杜成见了沈三娇,快速将门打开,假装自己也是刚刚出门模样,“这般巧,今日又碰见你了!”
沈三娇不抬首,直抬眼轻轻一瞥,屈了屈膝:“杜大哥。”
这般屈膝还不没把手帕拿开的情形,杜成自然就瞧出不妥来了:“怎么了?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哭过的模样?”
眼见抬起首,一脸梨花带雨,委屈不堪、一脸红肿的沈娘子,杜成堂堂男儿怎么还能忍得住,大叫道,“怎么,你家男人还打你不成?”
“我,我我……”沈娘子欲说还休,这般模样让人更觉妩媚,纤弱加妖娆,杜成不自觉上前两步,“三娇,你莫怕,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杜,杜大哥……我我我的命好苦……我都不想活了……”沈娘子似乎站立不稳,晃了晃身子就要往边倒,被杜成一把抓住了手:“当心呐!”
沈娘子似乎太过伤心、太过虚弱,这么一倒,杜成的一接,直直倒进他怀中。
嘴巴擦到怀中人的半张脸,迷人的粉香从她身上钻入到鼻子中,这样的滋味,让杜成心中热切成狂,恨不得此刻就抱着这人,与她进屋上床!
沈娘子得到支撑,哭得更加伤心,杜成在她身上摸了几把,见她哭哭呜呜,没有拒绝,他心念一转,当下要做那牡丹花下死之人。
“你莫要太难过,杜大哥我给你做主,我必定能给你做主……”杜成扶着沈娘子,与她一道进了自家宅子的后门内,一路边安慰边带着她往自己屋子走去。
到了自家屋中,这人也在了,床也有了,杜成胆子瞬间如洪水暴涨,胆高到天边,完全不顾及什么,解带脱袍,饿狼扑羊,在沈娘子满脸惶恐的“杜大哥,你,你莫要如此,我们不可这样……”之下,就把人给办了!
事后的沈娘子裹着被,露出香肩,哭得婉转凄凉:“杜大哥……我们,我们这样了,如果被我相公知晓后,我该,我该如何是好……我心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点主意都没有,这样……这样,你不是把我往死里逼么?”
尤物当前,还是个心无主意,一心依赖自己的,杜成信心膨胀,搂着人笑道:“都说了你莫要担心,我之前不就跟你讲过了,等到放榜,我家少爷就是那头几名!日后入了朝中,步步高升,两年之内,必会做到二品大员,谁敢给我少爷脸色看!我自小跟在少爷身边,少爷待我同亲兄弟,少爷都承诺日后给我谋个官,到时,我就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这样的甜言蜜语真是能让所有小娘子为他掏心掏肺了,沈三娘子眨巴两眼,眼都亮了:“真的?杜大哥,窦大少爷如今尚在春闱,他的学识当真是好,还未考完,竟连能中多少名都可知晓了。日后入了朝中,还只需要两年就会做到二品大员?这这,这当真太厉害了!”
杜成被这样的崇拜的眼神看得精神百倍,日后种种人上之人的光景都如同在眼前,欺身上前,又去扒开她被子,两人滚做一团。
两人该做的也都做了,这女子都成他人了,杜成一日一日的,也把腹中的一些秘密全数吐露了。
什么自家窦大少爷同詹士府的詹士关系甚好,到窦大少爷其实是用十万两银子得了科举试题,又请了一个三个落魄书生,分别做了那些试题……等高中之后,会再拿出四十万两在朝中打点……
这些一条一条,一点一点,全数在枕边说了出来。
宁石得了沈三娘给的信儿,那几个做卷子的落魄书生,动用各种手段,很快也就把人给找齐了。
玉珩坐在桌案后头,听得宁石的禀告,在宣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放笔道:“若一切证据确凿,就收网罢。”
二皇子扳倒不成,太子总是难辞其咎!
还有一件事情,七皇子要吩咐宁石去办,“我阿娘要邀季六娘子在宫中暂住几日,你且先去季府把这事儿给六娘子说一声,让她心中有个准,莫约也便是这几日,她若不愿,且让她告诉我,就说到不到宫中都看她意思,皇后那头一切有我。”
宁石知七皇子待季六娘子的情意,也知皇后相邀的目的,二皇子蠢蠢欲动,接人入宫暂住,一来避免刺客,二来也算是抬高六娘子身份。
他应了一声,退下去后,不停歇的去了季府,给九娘打了个暗号,在九娘借买东西名义出小门后,站在巷子里头,把七皇子的意思给说了。
九娘回院子不过两刻钟,出来道:“六娘子愿去宫中小住,六娘子还说皇后娘娘仁心待人极好,让七殿下莫要担心。”
玉珩听了宁石转回来的原话,眼中光彩流动,笑出了一声。
他的女朋友,实在无须他多操心,本还以为她会不惯宫中生活,但听着,那人似乎还颇为期待了。
宁石退下后,内务府的总管带着内务府广储司中宫人求见。
“七殿下,按您意思打造的……对戒,已经做好,请七殿下过目。”来人双手捧上托盘,托盘的锦缎中,放着正是一对金光闪闪的戒指。
七皇子伸手取出那两个小戒指,在眼前细细一看。
这戒指是按他画的图样做的,内务府对着这样一对小戒指足足做了二十几日,也确实十分精致。
“嗯,就这对罢。”七皇子把戒指放回托盘中,内屋总管又小心的连锦缎带戒指都包裹起来放在一旁的匣子里,而后把托盘交入一旁席善的手中,这才退出去。
席善放了手中托盘,拿着匣子小心放在桌案上:“七爷,今早琼王还惦念着您去琼王府小玩呢……今日天色正好,不如小的去备马?”
作为伺候主子的资深奴才,要说主子心中羞于开口的主意,要做主子还未开口之事,席善乃滔滔浪沙洗涤下来的海滩鹅卵石,这揣测主子之意真真是拿手就准!
第一七三章 剁了喂狗
只是这次席善却猜错主子心思了,玉珩确实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念,但他就算与季云流相处甚久,脸皮越发厚实,心中亦是免不去这根深蒂固的端庄性子。
自上日两人滚床险些就把持不住自个儿之后,这翻墙之事,他也就甚少为之,如今要是戒指一送,在床头一坐,两人一番情意上来,指不定还得压抑自己身上心中的那团火……来来回回之下,还要苦了自己!
因此,这季府,他还是不去为好,反正她过几日也要来这宫中小住!
季云流躺在贵妃榻上,这次不是看《昭史》了,而是香背大露,躺在那里做什么美颜秘术,说俗了,就是“背膜”。
红巧拿着果子研磨出来的果泥,加上牛乳,蜂蜜等物抹在背上,待好好揉搓后,再洗净。
不仅那背,简直是全身都如此。
自从二皇子宣读了圣旨,陈氏就直接花高价请了个嬷嬷,季云流每日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说,还得听她的秘方,保持这张如花容颜。
陈氏的意思也清楚明白,七皇子出生皇家,见多了各种美人,宫中那些一副塞一副的皮囊实在是好,而季云流已有好容貌,咱们就再养养,养的越发水灵通透,让七皇子越发喜爱便是,天下男子有谁不爱皮囊!
这神棍的静坐冥想变成天天倒腾美容美体,季云流的封建日子过得,也是……唉,每日一把辛酸,痛苦与快乐一并的滋味,谁能知晓!
因此这宫中皇后口谕一传来,让她去小住几日,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就答应!
秦羽人如今尚在宫中,跟他偷师学道法技能,总比天天躺榻上,脱光了敷面膜、敷完了再洗的好!
……
皇后派人相邀六娘子小住的事情,不日也就传遍了整个季府。
老夫人、陈氏等反应,自不必说,高兴又惶恐。
高兴是因这入宫小住乃是天大的殊荣,惶恐又是担忧若在宫中出个差错……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的那些明争暗斗,真的是有些令人发指。
七娘子与表姑娘的反应,也是各有特色,互有千秋,愤怒委屈嫉妒,轮番上演。
因相邀的急,陈氏就算忙得脚不点地,也筹备不妥季六所有入宫小住的事情,面头、衣裳不必说,碎银子银票等物也是有多少备多少,以便季云流在宫中用这些碎银子零散的打赏,让她行事好方便,少受人所欺。
皇后仁德开明,怕季云流不习惯,还让她带了九娘过去。陈氏见皇后此举,就知庄皇后也是真心喜爱季云流,此次入宫定也不会为难她,于是放下心的嘱咐了季六几句,一切要小心规矩行事。
临走前晚,四娘子也在邀月院中坐了大半会儿,聊了聊女儿家的私房话,再聊了聊宫中的一些规矩,见季云流半点不担忧,四娘子才离去。
翌日,坐了马车,季云流带着九娘,在季府众人的相送下,入了宫中。
皇宫浩大,在宫门前下马车,一路随着宫中宫人行过了宫门,就看见一旁双人太监的步辇。
“季六娘子请上轿。”宫人站于一旁相请。
季云流抬眸一目望向无边的皇宫大殿,毫不犹豫的坐上双人抬的步辇,有轿子坐,脑子要被驴给踢了才自己步行!
横店一比一打造的故宫里头有观光自行车能骑还要骑上一天才参观完呢,何况这个比横店故宫还大的大昭皇宫!
季云流在宫中小住的宫院是怡和宫,这个宫院与七皇子的临华宫相隔也不远,也许亦是皇后别有用心的安排。
去坤和宫请了安,皇后还未相问几句,竟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妃嫔再请安。
为首的妃嫔身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向着庄皇后款款行礼:“皇后娘娘万福。”
季云流只在这妃嫔进门之时,轻轻一眼瞥过这人容貌,便收回目光,一直屈膝垂首站着,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宫中的女人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为生活琐碎发愁,终身梦想就是爬上这后宫最高位,成为人上人。于是,来来回回闲到整日整日的磕唠与勾心斗角。
如今不就正是么?自己前一步到了坤和宫不久,这大摇大摆的就来人观察敌情了!
庄皇后客客气气说了句,“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季云流就听见那妃嫔温吞的声音,“这位就是皇上亲自下圣旨赐婚给七皇子的季府六娘子?”
季云流再次屈身行礼:“民女季云流给诸位娘娘请安。”
这妃嫔笑了笑,抬手道:“起来罢,之前就听说了皇上赐婚给七皇子的季府六娘子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见了,果真是如花好颜色。”
后头的一个广袖暗纹宫装的妃嫔跟着矜持一笑:“这般容貌与七皇子实为男才女貌。”
季云流谢了恩,听着这样的评论,垂首拿帕子站着,目不斜视,面上一副受宠若惊模样。
这妃嫔一开口,其他人跟着附和……还有能直接来皇后的坤和宫与皇后相呛,莫约也就是陈氏口中的安妃了。
这安妃乃是已故堇皇后的嫡亲妹妹,自堇皇后薨毙,太子与二皇子名义上乃认庄皇后为母,实则更是亲近安妃。怎么说,都是自家的嫡亲姨母!
安妃生了一位公主,如今嫁于邻国夏塞的大王和了门好亲,再加太子与二皇子的亲近,在宫中多年,也是屹立不倒,皇后之下,众妃嫔之上。
日后太子登基成大统,这安妃的后宫之位,只怕还要在皇后之上的!
庄皇后赐了坐,与安妃等人各有各心机的讲着场面话。
季云流也得了份殊荣,赐了最末的座椅,看破红尘一般的坐在那里,垂首听着古代现场直播版的宫斗大剧。
“妹妹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这几日,妹妹因身子欠佳,都未曾来姐姐这儿请安,实在心中有愧,今日见身子爽利了一些,便来姐姐这儿请个安,与姐姐聊聊体己话儿。”
“妹妹这几日伺候皇上辛劳,应该好生歇息,这些规矩,不必记挂着。”
……
争宠与炫耀,确实是几千年来,后宫不变的永恒制度。
季云流当一个木头人一样的坐着听完皇后的“雍容大度”、安妃的“故意炫耀”、以及其他妃嫔的“见风使舵”等工种的例常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憔悴。
自己以后的老公夺了皇位,该不会以后宫中也是一副这样的“热闹”模样罢?
哇塞!
如果给我抬进来一个又一个,小妾源源不断,天天还要翻牌子去哪里过夜……
哼哼,剁了这个男人就丢他去喂狗!
看来夺皇位只是第一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夫一妻制没妾”改革,才是重中之重啊!
第一七四章 阴谋诡计
季云流入了宫中,不过半个时辰,身在临华宫的七皇子便知晓了。
他听得宁石禀告,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吩咐人带好书籍,同平常一样,向宫外的国子监而去。
宫中规矩森严,他就算心中思念,也不能在宫中如何。皇家亲情一向淡薄,一有把柄,招招能致人丧命。
安妃在皇后宫中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屈膝告辞离去。
一出坤和宫,安妃扶了扶鬓发上的珠钗,冷冷再瞥了一次坤和宫皇后所在的主殿,坐上步辇。
“娘娘……”陪着安妃,步行在一旁的阮贵人低低笑了一声,道,“那季府六娘子,臣妾看着弱柳如风,身子都软绵绵,不像个有福气的,这样的娘家助力,日后七皇子只怕也是前路不好走的。”
“阮贵人,”安妃双手搭着扶手,腰挺如松柏,“连秦羽人都说那季六与七皇子是男才女貌,你又从哪里看出她不是个有福气的?”
阮贵人自知说错话,惹上了正在气头上的安妃,慌忙赔笑了一声“是臣妾眼拙”便不再言语。
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安妃坐在步辇上,让人打着伞,缓缓闭上双眼。
昨日,二皇子妃入宫来寻了她,说皇后相邀了季六进宫小住,自己若能在宫中暗帮一把手于景王,这恩情,景王必定铭记在心中。
太子乃是大昭千秋霸业的正统,皇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快要进入知天命之年,御医虽说皇帝龙体安康,到底从皇帝来自己寝宫与房事来看,皇帝的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自己才三十多岁,就算不是如花年龄,也未到入土问安的时候,就算为了日后宫中的地位,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二皇子的事情,都该帮上一把,给太子一个稳登龙椅的机会。
安妃在步辇上冥想到了自个儿住的荣春宫,入了屋,她一边伸手让人更衣,一边不在意的吩咐道:“去唤小英子来见我。”
季云流在皇后那儿坐到日头西斜才被准许跪安。
被宫人领着路,一路缓步从皇宫的宫道上慢慢行走,遇过几波经过的太监宫女,穿过一扇宫内的垂花门,抬眼,看见那头一身紫衣,正往这里而来的七皇子。
一个进门转首,一个抬首之间,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目光,都在对方身上,温柔如许。
玉珩挑起嘴角缓缓一笑。
领路的宫人福身行礼,季云流亦是屈膝行了一礼。
周遭很安静,玉七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向两人而去。
“你此刻怎会在这儿?”七皇子慢慢地道。
季云流淡淡笑道:“适才从皇后娘娘的坤和宫出来,正好在这儿遇上了殿下您。”
玉珩瞧了瞧垂花门,这条确实是通往皇后坤和宫之地。
他站在她的一旁,移开几步:“我送你回去罢。”
季六微笑:“好。”
两人左右并肩走着,说是并肩,在宫中,季云流还是故意慢了半步跟在玉珩旁边,免得落下什么口舌把柄。
“阿娘可对你说了些什么?”玉珩声音清淡的,旁人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感,可季云流却听出了他的心意,“皇后娘娘与我叙了一些家常,后又见了安妃娘娘与其他几位娘娘……”
玉七脸色微变,目光一顿,淡淡的又“嗯”了一声:“你初来宫中,饮食若不习惯,让人告知御膳房便好,若想吃什么,也让人告知御膳房中。”
季云流应了一声,把玉珩的话放在脑中细细想了一遍。
他一直提着饮食,提着御膳房,宫中阴谋诡计众多,这个活了两世的男朋友自然会比自己清楚一些,如今提来提去都是御膳房,莫约是要让自己注意着食物的安全性?
玉珩一路将人送到怡和宫门口,季云流站在宫门便向他福身行礼时,玉珩一个侧身,挡着宫人与后头的一切视线,伸手抓住的她的手。
手感上传来玉七带有的温暖。
看着那如星辰一般的桃花眼,玉珩极轻极轻道:“云流,脚下之路,开始了。”
话落,等不及对面之人说些什么,他放开了手,露出柔柔笑意,转身朝着南面的垂花门走了。
七皇子是住宫中,但不算住在后宫之中,与后宫相隔一道高墙,毕竟后宫中统统是皇帝的女人,皇子年纪大些之后,也不可随意进入。
季云流站在宫门处抬眼看他,少年因年纪尚轻,就算每日练武,身影依旧修长。天空的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拉的越发长,风吹来,宽袖随着清风,微微鼓起飞扬。
单单凭他走路的姿势,都可看出这人满怀的激情与抱负。
他说,脚下之路,开始了。
这是夺嫡之路,真正开始了吗?
夕阳映紫袍,少年紫气加身,身影倾斜在东方,有紫气东来之意。
高墙在前,表示前方有困难。
这人步履从容,有无所畏惧之意。
紫气如蛟龙腾舞,祥龙遨游天空,滚滚东来,势不可当。
季云流眼角略弯,脸上漾出一丝笑意。
少年郎,这一卦不用再算,你的从容姿态都决定了,你是这次的赢家!
玉珩入了临华宫正殿,宁石就匆匆过来禀告:“七爷,那杜成因杀害陈康,已被抓进顺天府了!”
陈康便是杜成勾搭的相好,沈三娇的瘸腿男人!
“这次可会是万无一失,证据确凿?”玉七张开手,一边让太监除去身上外衣,一边缓声问宁石。
“沈三娇回禀说,至少这窦念柏,景王是保不住了。”
“嗯,”七皇子换了一身外袍,心情甚好,“这事把咱们的尾巴要断干净,不可让景王抓到把柄。”
“是。”
“还有一事,且让人留意怡和宫的膳食,御膳房送出的,都不可大意。”玉七眼眸一转,“再让席善去探一探,近日可有谁进宫见了荣春宫的安妃。”
怡和宫正是今日季六娘子住的宫殿,人人都知,皇后与安妃只是表面和气而已,如今季六娘子进宫小住,少不得要防着点安妃。
宁石再次应声,退下出去。
宫中人多眼线也多,季六与玉七分道之后,安妃就收到了太监的禀告:七皇子与季六娘子在出坤和宫的路上遇到了,七皇子还亲自送了季六娘子回怡和宫。
安妃听得禀告,停下了抓起荔枝的手,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景王妃昨日同本宫讲七皇子对那季六一片痴心时,本宫还不信,这般听来,七皇子倒是真是品味独特,喜欢哪样的小丫头。”
左右宫人站在一旁,均是不敢出声。
只是跟在安妃身边许久的桂嬷嬷接道:“景王妃亦说,七皇子曾与那季六在紫霞山中一道被刺客带走在外头滞留了一夜,许是那一夜,季六使了什么手段,抓住了七皇子的心,总归,七皇子也才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而已。”
安妃静静听着,执起一颗晶莹的荔枝,放入嘴中,慢慢嚼咽后,吐出一颗核,边净手边吩咐旁人:“桂嬷嬷,你且让小英子照原来的行事,倒让我见识见识这个被七皇子看中的心头宝,到底有何不凡之处罢。”
……
杜成窝在大理寺的地牢之中,靠着冰冷的青砖墙面,吓得整个脸色苍白,力气、勇气全都一朝散没了。
他回想之前被顺天府衙役抓来的事情。
今日阳光很好,沈三娇依旧娇媚,经过这两日的男女之事,让他胆色越发增大,于是今日就曾着沈三娇的男人外出,直接入了她的屋中,准备与她在宅子里行那男女床上之事。
只是才退了衣物,沈三娇的男人推门而入,拿着手中棍棒就朝杜成打来。
杜成起先因心虚还捧着头受了几棍,可听得沈三娇呜呜的哭泣声,陈康污言碎语的谩骂声,心中一团火气直接翻涌上来。
难不成他还斗不过陈康这个瘸子男人不成!
一招反推过去,沈三娇的男人直接被杜成推撞在墙上,一头就撞个了头破血流!
陈康一头的血吓的沈三娇惊叫连连。
杜成连反应都还未反应过来,如鱼贯入众多顺天府衙役,如同有准备、商量好一样,当场就把这人给抓捕了。
积威之下,没有勇夫。
在衙门的逼供下,杜成自然很快就被逼出了事实经过,他觉得认个无意的伤人之罪,也便是如此了。
可不知道为何,又变成大理寺接受此事。
大理寺判决朝廷官吏,为何自己的这事,要由大理寺处决了?
跪在大理寺冰冷的地板上,杜成还是未反应过来,这伤人之罪,为何就移交到大理寺处理了。
“沈三娇,你说杜成因权势欺压你,让你与他苟且,你从何而来的证据?”陈德育坐在主堂上,一片肃穆。
沈三娇一如平日里在杜成怀中哭泣的模样,叙述道:“大人,民女是被逼迫的,杜成趁着民女外出买菜之时,强拉了民女入他房中,对民女行了那,那天理不容之事……事后,杜成为了胁迫我,就说他家的少爷只要贡院出来,科举放榜,必定是那榜首的前几名,他还说,说窦大少爷,两年之内必定能做到朝中二品大员,我若不跟他好,他就他就……”
沈三娇又哭又说,好不可伶,好不委屈。
陈德育做了大理寺卿十几载,除了皇帝,鲜少领他人之情,这呈堂供词也是问的有技巧非凡。
就算他不问,沈三娇自然也会一五一十把所有的该说的,窦念柏如何贿赂詹士府,如何找人做卷子,又如何准备再朝中为自己仕途铺路给说了个清楚明白!
她虽然看着柔柔弱弱,讲起这些罪行来,把自己推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把他们的劣性,那讲的叫一个利利索索!
一旁的衙役从起先的同情,转变为对杜成的同情了。
贪慕女人美貌要不得,牡丹花下死,做鬼……那都都不放过你啊!
沈三娇正讲到有三个贫寒书生替窦念柏做了卷子呢,这头,就有人击鼓鸣冤了!
那书生被带上堂,站在一旁瑟瑟抖抖:“大人,大人……学生是冤枉的,学生只是一时财迷心窍了而已……”
书生有秀才功名,本见官都不用跪的,可此刻这人说完就伏地而哭,“大人,学生只是替人做了份卷子而已,那人,那人竟然派了人来追杀学生了……”
杜成见了这个书生,把脸都抖白了,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一直不停颤抖。
他自然记得这个人,就是替他家少爷做卷子的人!
“为何你做了份卷子就有人追杀你?”
“因为那刺客说,小的替他们家窦大少爷做的,正是这届科举的试题!窦大少爷怕我泄漏出去,便要把我杀了灭口!”
陈德育相问,书生回答,一来一回之下,很快把事情弄了清楚。
书生被人花高价,做了一份试题,他做完后,取了钱财,却不想,出了京城踏青,就被人直接追杀了,一路从城外追到城内,他因害怕就来大理寺俯首认罪。
杜成听得书生的回答,只觉得脑中轰隆隆作响,很想扑上去,掐着书生的脖子说:蠢货!如果我家少爷要杀你,为何还要指名道姓的告诉你,自己是窦大少爷,你当日所写的是如今的春闱试题!
这追杀你的明明就不是我家少爷,而是有人拿你当枪使了!
陈德育自然也听得出其中的蹊跷之处。
这只怕是有心人,借着书生,来揭发此次的试题泄漏之罪了!
正好,不管幕后到底是谁,试题泄漏乃是目前的重罪,他还是顺藤摸瓜,把这事查清楚了向皇帝禀告!
第一七五章 皇帝责问
陈德育的案前呼啦啦跪满了人。
他审案在京中出了名的迅速敏锐,很快吩咐人拿来笔墨,让书生默写下窦念柏要求写的试题,与他替窦念柏答出来的那策略。
书生胆子都被今早城外的刺客吓破,为保命,如今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当初的毒誓与收取的银财,当下里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敢遗漏的把试题全写了!
如今科考尚在进行,贡院锁门谁都不准进,这对照试题是否是今年的春闱之题,就算大理寺的陈德育亦是没有办法。
只是大鱼到了猫嘴中,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没人相迫相逼陈德育,这件事情自然先拿到皇帝面前,替自己立了个大功,让自己步步高升才好呢!
总不至于,是皇帝为了贪银子泄漏了试题,让自己抓住了把柄罢!
大理寺卿想通这一层,拿着书生写出来的试题与答案,带着自己的折子亲自去见了皇帝!
在早朝之后,皇帝在御膳之前,有重要之事,可以请旨谏进。
御书房内,大昭皇帝拿着试题纸一扫,脸色越发难看,看完整个文章,重重一拍桌案:“让内阁的苏纪熙来见我!”
皇帝不自称朕了,这火气发的可不小!
陈德育一招赌对皇帝的心思,跪地的腰挺的都直了,他尽心尽力的查案,就是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趁着太监去传旨苏纪熙时,陈大人口下不停,恭敬肃穆的把自己曾经收到詹士府的董詹士私下聚众了一群家中殷实的士子的消息给说了。
皇帝越发激怒:“当初的事儿,你为何拿到现在才跟朕禀告!”
天子脚下,有人泄漏试题,有人买卖朝中官员……
下一步,是不是有人就直接谋朝篡位了!
这事儿,对性子多疑的皇帝来说,完全不能忍!
陈德育咽噎控诉,什么是董詹士以权压下官,如何都不让自己的下属进宅子中查探;什么自己也没有真凭实据,怕只是空穴来风,不敢伤同僚和气之类的。
大理寺卿跪在那儿告罪了一会儿后,内阁的苏大人便来了。
苏纪熙近日被太子的事情也是弄的心力交瘁。太子得了二皇子的二十万两,在东宫大兴土木,非要弄个玉液殿出来,说什么与金舞殿遥相呼应。
前几日皇帝下旨把长公主赏花宴后出了刺客的事情交于太子查明真相。
这来来回回之下,为了把这件事替二皇子隐瞒下去,他又是鞍前马后的替两个皇子擦屁股,如今,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得皇上如此急召。
苏大人掀起衣摆刚刚跪在御书房中,皇帝大黄的折子劈头就向他砸了过来:“你看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陈德育站在一旁垂目偷瞧苏纪熙。
大家都是老狐狸,一个道行比一个高,斗嘴皮斗手段,谁也不输谁,只是看谁先掌握先机,站好了队伍。
苏内阁自然听出了皇帝口中的滔滔怒意,伸手抓起地上的折子就看自己被参奏了什么大罪。
映入眼中的竟然是今年的春闱试题!
“苏大人,如今贡院尚在锁门春闱,你出的试题却满京城乱飞,你该如何像朕解释这其中的荒唐滑稽之处!”皇帝声音冷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冷的苏大人整个人都冻僵了!
“皇上……这这这……”苏纪熙失了先机,如此被皇帝质问,丝毫没有一点准备,也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证据在等着他,为今之计,只能使出万能的推诿大法,失声痛苦道,“微臣,微臣也不知晓这是为何,为何春闱试题就泄漏出去了啊!”
“你不知晓?”皇帝冷森森,目光能在他头顶戳出一个洞来,“你若不知晓,还有谁会知晓!总不成是京城中的书生具有天眼,把你们出的卷子统统都见到了!”
不知道是谁底下的蠢货,买卖试题手脚断不干净,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得他来被问罪!
苏纪熙心中对着太子的詹士府简直千刀万剐,恨不得一把火现在就跑出烧个干干净净,但如今还是要在皇帝这里脱了罪才是重中之重。
他伏地磕头,半点不敢怠慢:“皇上,微臣愿与大理寺陈大人一并查明此事,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
皇帝眯着眼,转首向陈德育道:“那什么窦念柏,出了贡院,你并把他的卷子给我审查了,与那书生所写的是否一模一样!若是一样,全数查明他的一切罪责,还有这詹士府的董詹士,是否买卖了科举试题,一并给我查明了!”
陈德育得了皇上的指令,出了御书房那叫一个心情舒爽。
有皇上在后头撑腰,自己办此案还需看谁脸色呢!
皇帝经此一事,怒气在心,出了御书房,本想回自己的寝殿,转念一想,问一旁太监:“今日皇后是不是接了季府的六娘子来宫中小住?”
太监低首恭敬:“正是,午后未时入的宫。”
皇帝直接起驾去皇后的坤和宫。
进了坤和宫,季云流自然已经离去了。
皇帝坐在榻上,一面净手,一面问:“七哥儿那媳妇呢?”
皇后察言观色,见皇帝面色不善,亲手接了他手中的面巾,转交给一旁宫女:“皇上正好来晚一步,臣妾见天色不早,便让她回去歇着了。”
“嗯,她初来宫中,定也有不习惯之处,让内务府好好看看,七哥儿的媳妇还缺些什么,少了就送过去。”皇帝在皇后这儿坐了一会儿,心情也平复了不少,“明日过来请安时,让我也见见,让七哥儿与他媳妇一道来见见朕,朕赐婚后这么久,这对还没过来向朕谢过恩呢!”
皇后笑道:“七哥儿不是向皇上谢恩过了?季六娘子那孩子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刚被赐了婚,便受了伤,躺了这么久才进宫谢恩呢。”
说道刺客,皇帝道:“明日那对小新人过来时,咱们再好好问问当日事发经过罢,太子办事……唉!”
这个儿子办事,他这个做爹的,也真是不说也罢。
第一七六章 正式谢恩
皇帝在皇后的坤和宫夜歇,后宫众妃嫔自然无人敢多吐一个字。
翌日一早,坤和宫的太监传旨到了怡和宫与七皇子所在的临华宫,让季六与玉珩一道去坤和宫请安谢龙恩。
说起来,若不是季云流手受伤,应是圣旨下来的第二日就该进宫谢恩的。
季云流随着领路的宫女到了坤和宫门口,玉珩不早不晚也一并到了。
两人目光淡淡站在门口处相视,如潮心事全数隐在黑眸之中,不用出口各自明白对方心意。
怕背后留人口舌,两人极为规矩的相互行礼,而后,一前一后入了正殿之中。
坤和宫正殿的西隔中,皇帝坐在首座罗汉床上,另一侧正是皇后。
佛手香气袅袅,充满整个大殿。
七皇子在前,季云流在后,到了跟前,两人在软垫子上,跪下磕头行礼。
皇帝如炬的双眼缓缓在季六面上、身上略过去,见她如花容色,确实为难得一见的美人,微微颔首:“起来罢。”
玉珩先起一步,在皇上面前也不顾规矩,伸手轻轻扶了季云流一把,让她站在了自己身边。
皇帝见着,昨日的朝中烦恼一扫而去,哈哈笑道:“小七是个疼媳妇儿的,日后成了亲,只怕要更黏糊了!”
皇后跟着皇帝笑道:“两个孩子一直和和睦睦、黏黏糊糊的才好呢,这样咱们才高兴呢。”
皇帝心中高兴,又是哈哈一笑。
季云流站在那儿目光轻轻瞥过一旁的七皇子。
他爸他妈,我不想告诉你们,我们已经黏黏糊糊了好久了!
都到跟前了,皇帝就相问两人当日在长公主府外被刺杀的经过。
季云流在今早听太监过来传旨时,就想过这一层,组织了语言,把当日的经过一遍全都说了。
她的重点是,那几个刺客腿脚功夫了得,还有当日不知为何就突然就刮风下雨,来了秦羽人之后,那些奇怪的怪力乱神现象又没有了。
皇帝坐着听完,目光闪了闪:“你是说,当日本来你们府中女眷都要先行回去,而长华却留了你下来?”
“是,与民女一道留下来的还有民女的四姐姐,民女与四姐姐等了许久,文瑞县主便去问了长公主,可文瑞县主回来之后,却说,这让民女与四姐姐留下的事儿,应该不是长公主吩咐的。”
补刀这事,季云流做得很是顺手。
以她的性子,有风驶尽船、无风能起浪。连玉珩都跟她说,脚下之路开始了,这恶状若不告,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民女出长公主府时已近酉时,本来府中有马车等着,可出门后,车夫也是不认识的,那人说是长公主要送民女与四姐姐回府,民女才没有多加怀疑,与四姐姐坐上了马车。”
这些话如一道闪电,让皇帝、皇后豁然开朗。
这个行刺果然就是早有预谋的!
“皇上?”皇后适当在一旁添油加醋,“这歹人手段实在太过厉害,秦羽人当日说,刺客中是有道人相助的,如今听来,这个幕后黑手,还拿长公主当了挡箭牌,这天家威严,当真一点儿都没有放在眼中了。”
七皇子站在一旁再次撩袍跪地,下最后一步棋:“请父皇为孩儿做主。”
季云流不敢独站,见玉珩跪了,连忙又跪下来。
封建王朝的请人办事……这风俗真是有点糟,好在底下已经有软垫,不然这膝盖也受不了啊!
皇帝心中一动,目光深沉,眸子凝视跪地的两人头顶,半响后,道:“起来罢,这事,朕定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的。”
能利用长公主,让长公主府中的丫鬟传信,还能把长公主府中的车夫给换了。
这幕后之人,不是长公主,就是哪个与长公主走的近之人了。
玉珩谢恩起身,又同适才一样,伸手轻扶了身旁的季云流一把,待她真正立稳后,才松开手来。
皇帝终于笑开:“你们两个呀……”许是秦羽人批的八字让皇帝实在顺心,他看着这对新人简直越看越般配,张口再赏了两人好些东西。
皇帝赏了,皇后自然跟着赏。
直到听门外太监禀告,安妃带着一众妃嫔过来请安时,皇帝这才挥手让两人离去,
连走时,皇帝对玉珩道:“七哥儿,你媳妇前些日子受惊受伤,如今在宫中人生地不熟的,你也多多陪陪她罢。”
玉珩目光闪了闪,心中涌起一阵欢喜,这是皇帝亲口下令他能去怡和宫,给他日后动手动脚的好借口了!
他恭敬谢了恩,带着季云流从正殿往坤和宫外走。
两人出门,一群女人家进门,两相见了礼,各个妃嫔用帕子掩着嘴,哄笑了一番这对小新人,在袅袅娜娜往正殿去。
其中有个年近四十的妃嫔,仔细窥探了一下季云流,这才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正殿。
出了坤和宫,玉珩自然要送季云流回怡和宫。
此刻正直朝阳初升时,适才得了皇帝亲口的“多多陪陪她”七皇子当下也不矜持了,出声轻问道:“昨日入宫之后,可曾去过御花园?”
“还没呢,昨日从皇后娘娘的那儿回来,我哪儿都没去过。”季云流展颜一笑,桃花眼中熠熠闪光,“七爷可是要带我去御花园看看?”
眼从她的一双桃花眼移到她红艳的嘴唇上,再从有弧度的唇角往下落在她执帕子的手上,玉珩心头一烫,却不移开视线,只盯着那如玉一样的青葱无名指,轻声道:“好。”
过了一会,他又抬高了一丝声音,“父皇亲口说的,你在宫中人生地不熟,让我应多多陪陪你。”
这话,自是讲给那些准备背后讲口舌的宫人听得,说了这话,他与她并肩走到宫道上,往御花园而去。
总归在这里,七皇子是主人,一边走,他一边讲着自己小时在御花园玩耍的事儿。
幼年光景难以忘怀,即便玉珩重活一世,这儿时的事情记得还是清清楚楚,没有什么遗漏。
有时讲到有趣的事儿,季云流会跟着轻轻而笑。
夹了笑意的声音越发动听,风吹来,把这些声音吹进玉珩的耳朵中,他伸手,按上了怀中的对戒上,跟着轻声而笑。
今日时光美好,等会儿,把戒指给她戴了罢。
第一七七章 皇位执念
高墙尽头,豁然开朗就是皇家御花园,脚底是各色鹅卵石铺路,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一眼望去,各种独立亭台,别致暖阁书房等建筑都是均玲珑别致,疏密合度。
这皇家御花园也是参照了阴阳学说中的“天圆地方”这个理念所布局的。
行到园子中间处,踏上鹅卵石铺成的台阶,玉珩伸出一只手,递向下头的季云流:“台阶高,小心仔细一些。”
季云流虽微微诧异他不管不顾的态度,到底也没有矜持,伸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谢谢殿下。”
在皇帝面前七皇子都要伸手相扶她一把了,在众宫女太监眼中算什么?
玉珩完全不怕这些人去皇帝或皇后那头嚼舌根,拉着季云流的手,手下使了力气就把人带到自己边上。
抓住后,还不松开,向她又说:“走得累,我们可去隔岸的那雨花轩中坐上一坐,雨花轩中可观御花园中的大部分面貌。”
后头宫女与太监听得这般话,有几个无声往后退去,退出七皇子的视线范围,就吩咐带着其他宫女太监绕过这湖上之路,先行一步去对岸的雨花轩摆茶水和糕点。
两人携手走在湖上的九曲回廊中,身后太监宫女见得七皇子拽着人家姑娘不放手,亦不敢多说什么,各个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一般,垂首跟在后头。
古代除了没有雾霾意外,这草木景致也是吸引人的一个重大特色。
季云流左右相看,当下里就觉得若是在这样的地方养老,吃好喝好锻炼好,长命百岁完全没有问题!
“七爷,这鸟语花香,真是人间天堂。”
文绉绉的话她是吐不出来,能出这么两句描述性的词语,也是挖空了她整个肚中文墨,难为她了!
玉珩轻声一笑,不应她这话。心中却想着,自己日后王府宅子的花园,造的虽不如这个大,倒也不会比这个失色多少。
三进的宅子,被七皇子划来划去,只简单的分为了几个院子。
他自个儿的正院、花园、厨房,下人的偏院,还有日后哥儿姐儿的小院,就算家中倒时来了什么客人,要住客房,都得来一句:家中无多余之地,您请回。
季云流不知玉珩脑中“惊为天人”的念头,她一路随着九曲回廊往前走,一路问一旁的景致。
“这湖里养的是鲤鱼,”玉七一路走,一路介绍园中的一些景致,“湖的东门是宜春殿,那里是个书房,得闲了,亦可去里头看看书。”
不过一会儿,慢步的两人就到雨花轩中。
雨花轩后头有墙,墙上有窗,两旁有门。前头是栏杆,栏杆外头便是湖,这轩榭建在御花园颇高的地方,往里头一坐,果然能见御花园中的大部分景观。
玉珩拉着季云流入了轩榭中,放开手,示意她先进去坐,自己站在青砖台阶上,转首看后头尾随而来的宫女与太监:“你等都在这里守着便好。”
七皇子身影纤长,站在台阶上垂目看众人,更觉气势非常。
太监宫女不敢抬眼,不敢多说,只垂首行礼道了一声:是。
宫中之人皆知七皇子自小便恪守礼节,应是不会在御花园中做出什么下作下流的龌蹉之事罢。
桌上早已摆好香茗糕点瓜果,两人略略吃喝了一些,说了会儿闲话,玉珩在桌上抓起了季六的手,握着她的手,垂目看着道:“过些时候,你回季府,好好养着,后宫与朝中的纷争,你都莫要去理会,你宫中的宫女虽都是内务府拨出来的人,但人心难测,平日里亦小心一些。”
季云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屈拢自己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无名指与小指:“七爷,今早皇上相问的刺客之事,你能有几分把握让幕后黑手露出马脚?”
因两人侧对远处轩榭外头的太监宫女,如若不是又拥又抱又亲这样大弧度的动作,小小的把玩手指、低低的对话这些都不会引起外头注意。
“就算此次让玉琳露了马脚,亦不过是他在我阿爹那儿得训几句而已,当不得什么大罪。”玉珩垂下眸子,自嘲一笑,“所以这事儿,咱们不要给予太大希望。”
季云流轻轻一怔。
老皇帝也实在颇为偏心了一些,做皇家的孩子,还真是要做好被冷落的准备。
玉珩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缓缓解释道:“太子出生时便得到紫霞观中风道人的批命,说他是正统帝王之相,因此,玉琳打着辅助太子名义的一些所做所为都不会被降罪。”
季云流不解:“皇上这么相信天道命理,怎么不请秦羽人直接在宫中做国师?”
玉七又笑:“秦羽人曾说,人虽有命中注定一说,但未来之事不可全由命定,因而他不愿做泄漏天机的国师。”
“喔。”季六抽了抽嘴,在心底啧了一声,照她以“同为师门”的这个身份看秦羽人,他大约就是在宫中不得自有、不能吃鸡腿,推卸责任才说的这话而已!
“你莫要担心,这路我走过一次,再走一次,倒也不觉得这路有多难走了。”玉珩伸出另一只手扫过她额头的鬓发,看她浅浅发笑。
季云流抬眼看玉七,他眸如星辰,面如冠玉,嘴角咀嚼的笑意如暖风拂面而来。
皇位在他心中的那种执念,她确实无法理解。
天下之大,谁也说不准这个男人坐上了皇位,就能一保天下太平,是个圣明君主。
只是,这个若是他心中执着了两辈子的梦想,她作为女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倾囊相助。
“我从宫中回了季府……真不需要我为七爷做些什么了?”季云流将自己的另只手都覆盖在玉珩的手上,“足下之路长且阻,七爷真的不需要一位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还会卜卦算命看风水的神棍……不对,是这样的一位谋士相助你么?”
这人故作发嗔的样子显得越发娇媚,玉珩眼神灼热,目光都移不开。
他只想此刻是四下无人时,拥她入怀,贴唇就吻上去。
说起来,自她受伤之后,他确实有十来日未曾尝过这满是桂花唇的滋味了。
“要,我需你的相助。”玉珩手指腹顺着他的耳后的发丝往下,停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我想你写道护身符给我阿娘,保她安康。我怕再过两年,她会身染恶疾,一病不起。”
皇后两年后的身染恶疾不是七皇子随口说说的而已,上一世,皇后确实病来如山倒,最后直接病逝了,御医全部束手无策。
“皇后娘娘两年后会身染恶疾?”季云流睁大眼,诧异,“不会啊,皇后娘娘两颧红润明亮,年过不惑而双眉带有紫霞,是安康长寿面相呀!”
第一七八章 不得了嘞
一语惊起玉珩心中所有波浪,他敛了笑,面色凝重:“这是……真的?”
季云流感受到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都颤抖了,亦知他并非在开玩笑,紧握了他在桌上的手,问他:“七爷可记得两年皇后娘娘病重时,起先有何征兆?是突然就病了,还是有缘由的身子一直不利爽?”
原本安康长寿的命,突然就病倒了,御医全部束手无法。
长公主府中有个道人,前些日子借了一家五口人的运道,让一家全部命丧在火场,前些日子,他又亲眼见识了秦羽人使出的奇门遁甲之术……
不信的道法一世转到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能想通、豁然开朗了。
玉珩似乎一招力气被散尽,他一手搭在季云流肩头,一手被她握着,愣愣地看着远方,仰脸看天际,一身寂然死气。
有句话叫做,想哭时,请以四十五度角看天空,而后悲伤逆流成河。
季云流虽觉得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想起这么一句讽刺的话实在太过不妥,但她实知玉七如今的心境。
自己的母亲原来不是病死,也是被人害死的那种感觉,他大概要肝肠寸断。
季云流坐在绣墩上,看着那头的地上,缄默不语。
轩榭的那头,有蚂蚁在外出寻食,一只挨着一只,联排的从她眼前过去。
天地之间,御花园内,一片无言的静寂。
“七爷,”她看着最后一只蚂蚁消失在拐角处,抬起首,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过去的已过去了,天道若想要福泽一人,必会以祸儆之,七爷与皇后娘娘真正的福泽,从现下才开始呢。”
玉珩微眨一眼,转回首,凝视着近在眼见的少女。
许久,他抬起放在她肩头的手,搭上她的面颊,拇指轻摩挲着那细白的脸。
“云流,”玉珩适才想到自己的母后有可能是被人用邪法取了性命,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可见了她洒脱的笑容,心中忽然又暖活了起来,“你说的对,天道让我经历上一世的种种,应是天将降大任于我。我定会一步一步坐上那至高之位,再一寸一寸的报所有痛疼之仇。大事当前,且莫急,要缓缓为之……”
这样的痛,那样的恨,他记得清清楚楚,简直念入五脏六腑,刻入骨髓。
这仇,他必报无疑。
站在远处、轩榭外头的宫女与太监听不到七皇子与六娘子的对话,远远的只看见七皇子摸了六娘子的额头,手顺着发丝搭在六娘子的肩膀上,后又看见七皇子直接摸上了六娘子的脸,还在脸上徘徊不去,摸了遍!
宫女与太监在习习凉风的树影底下站出了满头大汗。
天呐!
不得了嘞!
七皇子走火入魔,还未成亲,就在御花园中当众对季六娘子动手动脚、摸摸揉揉,简直羞死人!
这些长针眼见的事情,到底该不该去告诉皇上皇后了?
坐在轩榭中的七皇子在季云流面上摩挲到心情平复,日后谋划都想出大概了,终是收回手。
他这只乱摸的手在“大庭广众”下收回去了,那只交握的手却不松开,一手伸进腰间的暗袋内,掏出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来。
抓起放在桌上的左手,玉珩把圈环小一些的戒指就套进了季云流的无名指上。
金灿灿的戒指吓季云流一跳:“七爷,这是……”
“这是对戒。”玉珩戴了她的,自己取了圈环大的就把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戴上了。
“对戒?”季云流有些懵圈,封建时期的皇子有这么时尚心潮,连对戒都知道了?
“嗯,你上次口中的对戒。”七皇子戴了自己的戒指,转了转她手上戒指,觉得自己那时测的大小果然正好合适,颇为满意的又与她交握在一起,“你说我手指好看,带个对戒必定更加好看,我便让内务府打造了一对,带着果然不错。”
“那七爷怎么知道要按无名指的大小来打造?”季六问。
“你那时一直把玩我的无名之指说的这话,我便觉得对戒应该带在这指上头。”玉七答。
微风暖暖,仿佛是绕在季六娘子的心头,“七爷,你可知对戒的含义是何?”
玉珩侧首:“一对戒指,是两人亦为一对的意思?”
智商高的真是在哪个方面都占优势,季云流眨巴眨巴两眼,只得含笑点头,给了七皇子一个大大的赞:“还有代表什么天长地久,至死不渝罢。”
七皇子看小小戒指的含义,心中欢喜,正想再说什么,轩榭墙后“哎呀”一声,落下一个牌子来。
“谁?”玉珩拉起季云流,使她站在自己身后,而后一脸防备的通过窗向轩榭的后头望去。
远处的太监宫女见了七皇子带着六娘子匆匆起身跳开的大动静,纷纷涌进轩榭中来,慌慌张张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玉珩顺着轩榭后头的树木一寸一寸的往上移,才移一尺不到,听见上头传来叹息声音道,“诶,贫道在此参悟道法,不小心打扰了七殿下,实在有愧、有愧。”
众人听得这一声音,统统都垂了目,恭敬行礼,连七皇子也不列外。
秦羽人在宫中除后宫不去外,其他皆是通行自如,今日坐在树上参悟道法,他们怎敢得罪!
只有季云流听到这话,看着落下来的牌子,脸都快抽了!
庄严肃穆、冥想静坐的参悟,会把身上的通行牌子都掉下来吗?
这分明就是探头偷听、偷瞧自己两人,使得身体前倾,才把腰中的牌子都掉了罢!
她抬起头,看着挂在大树上的秦羽人,目光中闪闪灼灼,透出了光彩来,咧开嘴甜甜一笑,无声唤了声:师兄。
秦羽人见着咬牙切齿,恨不得喝下自己三大碗血的树下少女,回她温文一笑:师妹。
七皇子起身又吩咐左右:“既然秦羽人在参悟道法,你等都便下去罢。”
众宫女太监再次退出亭外。
人都走了,身为惺惺相惜的“同门”,季六也不再隐瞒这称谓了,从七皇子的左侧微微走出两步:“师兄,许久不见,何不与下来与师妹聚上一聚?”
我赌定了,你这个老神棍不会轻巧武功,是靠狗爬式才上的树!
秦羽人盘腿坐在树杈中间:“师妹,树上阴凉,正是冥想好地,贫道借天地灵气,正在紧要关头,不便下去与师妹一聚。”
算你猜对了,我不下来,你又耐我何?
第一七九章 耍定无赖
两人说完话,树上树下,各自相互微笑以对,神情温和,半点破绽不露,似乎都等着对方露出那藏不住的马脚,失态在七皇子前。
玉珩不是蠢货,相反他还十分心细精明,他一眼瞥过地上的宫中通行令牌,抬眼看树上的秦羽人,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一个大概。
许是秦羽人不会踏树而下,反着被季云流取笑上了。
七皇子弯腰拾起地上的令牌,伸手抓住了季云流的手,顺手就把令牌交在了她手中:“且在这里等等我。”
简单轻柔的声音说完,季六就看见玉七迈开步子踏树而上,如大鹏展翅一般,瞬息之间就到了秦羽人所在的树杈上。
玉珩到了树上,恭敬作揖,态度谦和:“秦羽人,等会儿日头会西斜,此树上倒时便会炽热难耐,晚辈实在放心不下。为了不让父皇怪罪,还请秦羽人让晚辈有个脱罪的私心。”
话完,他拽住了秦羽人的手臂,带着他,一跃而起,几步沿着树干踏下来,很是潇洒从容。
待了两人落地,七皇子又是长长一揖:“晚辈不懂礼数,请秦羽人切莫怪罪。”
这人重活一世,收了皇家骄傲脾性,话说留有情面又把责任全数揽在自个儿身上,真真是机智聪慧至极之人。
人都被带下来了,且玉珩态度憨厚恭谦,秦羽人自然不会甩了头发,如一般泼妇一样站在树下破口大骂七皇子,说出你这个毛小子不顾老子意愿,非要带老子下树的话语。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捋了一把胡须,沉稳笑道:“七殿下事事为贫道考虑,是贫道要多谢殿下的关心之情。”
七皇子张口想与秦羽人打上几句官腔之类的客套话。季云流嘴角含着淡淡笑意,态度自然插嘴道:“师兄如此说,是否是对七皇子的关心之情心存感激?”
秦羽人瞥过玉珩一眼,点首回道:“师妹说的极是。”
玉珩站在一旁,目光从季云流面上带有一丝不解的移过,不过,云流从来不做对他无意之事,这般挑起话题,应是后续有话出口了。
再一眼,就看见季云流动作十分利索又自然把适才秦羽人的宫中通行令塞进了自己衣袖的暗袋中,那动作就犹如放置自己的秀帕一样合情合理,半点没有手抖。
七皇子眉目一挑,缓缓收回目光,藏了嘴角的笑意,一言不发站好,一切让季六做主。
季云流上前一步,道:“师兄,祖师爷曾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把他人恩情也不能口头说说就算了罢。”
秦羽人看着六娘子当着自己的面,毫不忌讳的把令牌当成自己所有一样都整个都塞进了袖袋中,脸上露出笑容:“师妹记得这话是祖师爷说的吗?”
“自然是记得啊。”季六大方微笑,“祖师爷教导,要鄙薄见利忘义者,忘恩负义是恶行!”
两人各怀心事、装腔作势,一个是外貌道骨仙风,内心老顽童之人,一个是外貌弱柳迎风,内心极为刁滑伪诈的。
谁都不愿意做退让之人,等着对方捅破这层纸窗户。
敌若装死不动,那就逼他动!
季云流直视着秦羽人,撇嘴委屈道:“师兄莫不成忘了祖师爷的教导,要做那见利忘义之人?嘴上记牢心中却背道而驰?”
大好时机,遇了难得一见的大神棍,这无赖,她是耍定了!
这番话说的厉害,若他拒绝,就是那不仁不义,见利忘义之人了。秦羽人只好颔首:“师妹说的极是,师兄确实应该牢记祖师爷的教导。”
“师兄,”季云流目光闪出层层光彩,“七殿下正为皇后娘娘请一张平安符,如此孝心,天地可鉴,师兄可不正好为皇后娘娘写道符相报七殿下?”
小神棍!你白拿了我的通行令,如今还要我耗费道法请平安符?!
秦羽人心中咆哮,面上微微含笑:“七殿下的一片孝心,见者称赞,贫道自是要还他心愿。”
“师兄沐浴净心,三日之后,请出一道金光神咒的平安符可好?”
肉到嘴边,不咬个最大口,怎么对得起自己!
“皇后娘娘凤体为重,自该请一道最诚心的道符。”
女娃娃面嫩心黑,这是活活要逼死你的同门师兄!
一旁的玉珩听了这么久,没有人向他说明,也听出战况是季云流大胜的结果来。
这意思,还是季云流画不出金光神咒的平安符,让秦羽人画了个最高品阶的平安符来了?
玉珩连忙对秦羽人作揖说多谢。
“七皇子不必多礼。”
“师兄,这是您该受的。”
两人相互看对方,等了一会儿,静默一下,立刻又哈哈笑起来,在七皇子面前一副同门惺惺相惜模样。
这不要钱的买卖也做了,胜战也打完了,季云流自然就向玉珩说了此平安符需被庇佑人的生辰八字。
玉珩当下里就让人拿了纸笔,写了庄皇后的生辰八字出来。
秦羽人拿着烫手又让自己糟心的生辰八字,最后目光瞥过季云流放有自己通行令的衣袖一眼,作揖离去。
唉,等下要向皇上禀告,自己的令牌不小心掉湖里去了,得再要一块来呢!
七皇子知秦羽人德高望重从来说一不二,自然也不担心秦羽人反悔不送平安符。
自己母后性命有了保障,玉珩心中畅快欢喜,更加不顾及他人目光,拉着季云流的手从轩榭中往外走。
路上,季六也跟玉七解释了一遍这平安符的不同之处,寻常平安符自是保平安,保个意外险事,若遇上邪术道法,寻常平安符就形同虚设。
而秦羽人道法高深,若他沐浴斋戒三日,请了金光神咒的平安符,便能保得庄皇后不受邪法所侵,若有人使用邪法对庄皇后借运、借生机,都会被反侵。
两人正边走边说,刚出御花园,迎面就过来八人相抬的步辇。
步辇上坐的正正是当今的东宫太子,玉琤。
太子阵势不比当今皇帝小,八人步辇,前面带刀侍卫开路,后面跟着四个太监,浩浩荡荡一共十几个人。
远远看见玉珩拉着季云流走来,太子坐在步辇出声唤道:“七哥儿!”
书友的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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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秦羽人:待贫道三花聚顶,带你装B带你飞!
季六:……七爷,把这个装B的货弄下来!
2、
秦羽人:老道我参悟天道正值关键……
季六:师妹我刚研究了一下新菜!
秦羽人:还请七殿下助我下树……
玉七:……
3、
婚后某日夜晚,玉七被季六的梦话吵醒。
季六:炸鸡,冰淇淋,可乐……
玉七泪目:这女人做梦就从来没念过自己!!
季六:&*^%$#$%%……
玉七:……
玉七:怒!季六你给我起来!谁给你胆子把我排的如此靠后!!!
哈哈哈,无限脑补中。。。。。
4、
自婚后季六入王府,王府中大厨感觉压力颇大
大厨:番茄?茄子的一种?可乐?酒名字?奶茶?茶里加奶?哦,大概是塞外的那种煮法。。。
席善:大厨,王爷叫你去冰窖里弄个冰淇淋给王妃个惊喜。
大厨:TAT冰麒麟!!小人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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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零章 巧遇太子
玉琤是被皇帝传旨到宫中问话的。
长公主府外的刺客,关系到了皇权之事,皇帝极为重视,见太子迟迟未查出个所以然来,今早再听了季云流给的一番线索后,直接便让人去请了太子入宫。
太子见惯世间太多美人,倒是真没见过胆大到在皇宫就与七皇子携手相走的美人。
看见两人宽宽的袖子叠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缝住了的模样,玉琤哈哈笑道:“七哥儿,本宫前些日子听说你被阿爹赐婚了一个农家女,就算你心中如何不快,愤恨阿爹的赐婚,你也不可做出在宫中就拽着一个妙龄少女不放的事情啊。”
太子蠢事做过太多,疯言疯语张口就来,一旁的总管太监汗如直下,心中都憋血了!
就因太子蠢事做的太多,导致总管从来做事谨慎,替太子收拾残局。
他早早就得了宫中的消息,皇后请了季六娘子入宫小住,还费了些银子,见了日后七皇子妃的小像,听得太子的话,连忙就想上前去告诉太子:这人不是七皇子胡乱拽的,这就是那个被皇帝赐婚的农家女!
太监还未走到太子跟前,玉珩已经放开了季云流的手,早一步作揖行礼:“大哥明鉴,大哥口中我拽着不放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父皇赐婚的我未婚妻子。”
“啊?”太子木讷转首,用眼询问一旁太监。
太监缓缓点首,苦着一张脸。
一番动作下来,季云流亦在太子面前福身行礼过了。
“啊哈哈,”太子最会的便是说错话后打哈哈,“七哥儿,即便这人就是你未婚妻子,你也不可在宫中随心所欲……唉,这其实也莫要怪你,谁让你媳妇儿长的确实太好看了,你把持不住,那也是应该的。”
玉珩嘴角抽了抽,反驳之类的话都无从下嘴了!
太子素来随心所欲,粗话雅话张口就来,人无半点心机,脑袋装的全是浆糊,他若与太子计较理论,就是不辨菽粟,一样愚笨无知了!
太子不知玉珩不想同自己一起蠢的心境,他眼在季云流面上转了几眼,见她黑发在阳光下泛出金黄,面色越发莹白剔透,又嘿嘿笑道:“七哥儿,你的媳妇确实好,美!绝世独立!这样的人儿,季府怎么会舍得送到庄子上去呢,张二郎是不是傻了,居然舍得放手退亲,把美人拱手让人?是我,我就舍不得!”
自己心上人被太子当众调戏,玉珩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太子殿下,季六娘子乃是父皇亲手写的圣旨,赐的婚,二哥在长公主府当着朝中众人的面,宣读的圣旨,她乃我日后名正言顺的内妻,太子殿下您的七弟妹,这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太子殿下适才的几番话,可是不满对父皇的赐婚,对二哥在众人面前的圣旨宣读的不满?”
玉珩抬起首,放下作揖的双手,目光冷飕飕的直视步辇上人,“若太子殿下有任何疑惑,不妨去相问父皇如何?”
太子被七皇子这样的从容冷肃气势给震到了,坐在步辇上,挪了挪屁股,张了张嘴,又挪了挪屁股,张嘴道:“七哥儿,那个……那什么……你也知道大哥我一直有口无心,适才的话都是随口说说的,七哥儿可千万不能拿着这话,去父皇那儿告状。大哥是看见你拉着小娘子的手不放才……才有这么一说的!”
玉珩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向后伸了手,轻轻拢着季云流到自己身后,自己整个遮住了太子相看的视线:“太子殿下,天色不早,臣弟先行送季六娘子回宫了。”
说完,伸手虚拢着季云流就往前头走。
对于太子若去御前告状,说自己在宫中手拉季云流的事情,玉珩也不怕,他自重活一世后事事谨慎、看得长远,只因早上见了皇帝对自己两人的态度,衡量好了利弊,才有如今拉手的随心而为。
太子再次偷偷看一眼离去的两人,转首低低哀叹一声:“虽然七哥儿长得俊,与那小娘子模样般配,但想着那样倾城般美人要成为我七弟妹,我还是隐隐不舍啊!”
一旁太监侍卫统统不敢在宫中接这话,各个心头道:哪个美人你舍得了?
宫道很长又幽静,太子坐在椅上,单手托腮自言自语:“本宫真是许久未见过这样脱俗不染脂粉气的女子了,诶,罗祥,你觉不觉得那季六娘子见了本宫,丝毫没有害怕之意?”
太监罗祥不敢应,但被太子指名道姓又不得不应:“奴才适才不敢抬眼看季六娘子,但照七皇子与她在宫道中执手而走的光景看来,季六娘子定也不是于那种有扭捏小性之人。”
“人若银莲花般纯然,性子若能如烈火般热情,这样的人儿……”太子想着日后自己美人在怀的模样,心中激荡,险些连魂都飞走了,转念一想,再叹一声,“唉,为何现在才知晓世间有如此美丽女子,唉,为何就是我七弟妹了呢。”
这边的玉珩带着季云流两人拐了一处,这才开口:“太子脑中全是想入非非之念,你莫要把他话当真。”
“自然是不会。”季云流笑了笑。
脑子与嘴长在别人身上,自己被人想入非非,没办法阻止,去跟他计较,除非真的闲的没事干了。
“七爷,”季云流想了想,又问,“太子看着耳长脸方,虽肚中没多少文墨与谋略,好好教导,倒也不失一个憨厚青年,为何如今就变成了满脑都是……呃,想入非非的念头了?”
玉珩望着前方高墙,淡漠的笑了笑:“这得去问太子的同胞兄弟,我的好二哥了。”
上一世,他只觉太子与二皇子同属一窝,全是狼心狗肺,在你面前演大喜,背后就能做出捅你一刀的事情,如今重活一世,以旁观者之姿,渐渐的就瞧出了其中的蹊跷。恐怕玉琳不是真心相助自己的好大哥,要服从天命,替太子登上正统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