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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小贞     吉卦txt下载     吉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一章 贡院开门

    太子到皇帝的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脸色死白死白的出来。

    他的阿爹竟然对他大发雷霆!

    竟然一折子砸在他手上,说他办事不利!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被阿爹骂的这么惨!

    总管太监看见玉琤整个身体都颤颤抖抖的出来,连忙过去扶了太子:“太子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在步辇上坐好,等到心中的惊悸恢复后,连番对抬轿人道:“让景王,让二皇子来东宫见我……不不,不必派人去请了,直接过去,给本宫准备马车,本宫要去景王府!”

    ……

    季云流让玉珩送回怡和宫。

    她站在庭院的阳光下,摊开左手五指,盯着金灿灿的戒指目不转睛。

    这土豪金一样,又款又厚、暴丑的戒指在欣赏过现代艺术美的六娘子眼中,竟然也盯出了别样的风情,如何都舍不得摘下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真是半点没说错。

    六娘子在殿中用了御膳房送来的午膳,午歇后起来,趁着爽爽清晨,凉风袭人的午后,荡起了秋千。

    怡和宫中庭院空旷,就算在秋千中高飞而起,也没有半点危险。

    “九娘,推得再高一些。”季云流口中喊着九娘使力,屁股下的板荡的越发高,目光落在东方墙外远处的观月台上,想着三日后该如何使用今早讹诈来的宫中通行令去秦羽人所在的观月台上坐一坐。

    有些天道命理,她只能窥探部分,许多天机,该从秦羽人口中诈出来。

    七皇子有紫气环绕,却无真龙命格,有贵极之相,却是短命的料,这其中一些方法,得向秦羽人一五一十问清楚。

    从之前的刺客脱逃那次,她实知秦羽人道法在自己之上,他若能给七皇子指条捷径,不用他出手,自己上自然也可以!

    怡和宫的宫女不知六娘子的心里算盘,只见她玩的满头大汗,觉得此人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而已。

    季六下了秋千,听得一旁香儿的禀告:“六娘子,长秋殿的慧嫔娘娘送来了几碟糕点过来。”

    “慧嫔娘娘?”季云流疑惑一声。

    香儿也是个机灵的。

    她昨日被内务府调到怡和宫伺候季府六娘子,见到了六娘子受皇后的喜爱,再见七皇子的亲自相送,今早又看见皇帝与皇后召见后的各种赏赐,自然知道季六就是自己的贵人,千万得罪不得。

    如今见季云流相问,自然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道:“回姑娘,慧嫔娘娘在宫中多年,乃是已逝的三皇子生母。”抬眼看见季云流让自己往下说的神情,香儿声音极低道,“慧嫔娘娘在宫中……三皇子在七年前,围猎时意外堕马而死,自那时起,慧嫔娘娘在宫中的处境也是颇为艰难……”

    讲到宫闱情仇,季云流“嗯”了一声,不再让香儿再讲,自己瞥过从食盒里取出来的黄灿灿糕点,笑了笑,“宫中糕点可是精致。”

    香儿动了动嘴,眼见六娘子一路洒脱的踏步从庭院走向正殿,她自然无法再追上去说什么。

    慧嫔多年以来,私下里一直怀疑三皇子的死与二皇子或太子有关系,今早在皇后的坤和宫见了受七皇子与皇后喜爱的六娘子,便久病乱投医,把希望寄托了六娘子这里,可分明,这六娘子却不是个心思单纯到让人摆布的少女。

    只怕慧嫔娘娘今早让人送给自己的那些银两,她要全数都推回去了。

    两日光景一晃而过。

    贡院的大门打开,在里头拼战九日的各家学子纷纷一脸疲惫,满身酸臭从大门内晃荡出来。

    九日前的贡院和九日后的贡院门口,那味道,全完不可同日而语!

    玉珩今日亦出了宫坐在谢家的马车内静静等着,他想等谢三过来第一时间印证,这春闱的试题与上一世是否全然一样。

    谢府的小厮,君家的长随,还有季府小厮……各个人伸长脖子,迈着步子从“一片人间炼狱场”中寻找自家少爷的身影。

    “少爷?”

    “三爷,三爷……”

    “四少爷,四少爷,我来了……”

    莘莘学子摇头晃脑出来,各个被小厮架走。

    人群中,只有谢飞昂,一脸的精神饱满!

    他自春闱的前十日起,就一直窝在琼王府与七皇子做科举的试题,在贡院里,他只是把自己肚中滚瓜烂熟的东西照默一遍而已,确实不用什么苦思冥想,挑灯夜战了。

    谢三少在贡院中,整日里吃好喝好,有空就睡,睡完接着默写,时不时还要把自己的字体写的更漂亮些。

    睡觉的时间比起写字的,那是多的多!

    若不是后面恭桶的臭味难闻,在这小单间,谢三少简直快活似神仙、都能坐着冥想参道了!

    谢飞昂出了贡院,神清气爽,不过相比起一旁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众学子,自己红光满面的模样实在忒显眼了一些。

    一个处理不当,也许还要拖上七皇子。

    想通这层,谢三使劲垂下头,装出一副步履阑珊模样,直到涌来自家小厮,在“三少爷,三少爷”的喊声中,挂在小厮身上,闭眼装死让小厮抬回马车上。

    赵万将自家的少爷抗上了马车,放下帘子,谢飞昂立刻睁开双眼,一脸嫌弃的开始脱衣服:“我自个儿都要被自个儿熏死了!”

    “如何?”玉珩坐在他对面,似乎失去了味觉,闻不到这一切酸臭味。

    “七爷!”谢飞昂面上满是从容镇定,“您猜上一猜?”

    玉珩抬眼看他:“你在贡院九日,脸色与平常无异,再见你手平稳不抖,一切都说明这场春闱,你不费半点功夫……”

    谢飞昂撇了撇嘴,他本想寻乐一下七皇子,这么快就被拆穿了,这人真是无趣。

    “七爷,您这般……呃,这般如冰一样的冷性子,季六娘子真的会中意吗?”

    玉珩脸色更冷的看了他一眼。

    眼神如飞刀,但一刀没有捅死谢三少爷。

    他坐过来,探过头来:“七爷,不是,那啥……咱这是肺腑之言,咱这是誓死谏进!我的意思是……对于姑娘家,咱们得拿出一些厚实脸皮,热情如火才好呀,所谓烈女怕缠郎,咱们就该像火把一样融了人家小娘子……”

    玉珩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一刀又一刀,刀刀捅在谢三少内心深处,他心里一紧:“不是,那啥……我这是实话实说,天下女子全是一个性子的、大同小异!季六娘子就算比起一般女子非凡一些,总归是个小娘子罢,七爷,您……”

    四目对望。

    谢公子终于举双手投降:“好罢,我错了七爷,我不讲了……”

    玉珩左手抚上右手的无名指,转了转指上黄灿灿的戒指,张口道:“还有呢?该如何?”

第一八二章 各种热闹

    谢飞昂一肚子的委屈噎在嘴中,咀嚼两下后咽下去,简直痛彻心扉。

    七爷,敢情您冷性中底下就是如火热情,热情中端着一股的装腔作势啊!

    原来您玩起这虚虚实实来,也是让人瞧不出破绽、辨别不出真伪……真乃高手高手高高手!

    几年玩伴,竟是从未看透,谢三少一脸生无可恋:“男女相处之道,只要有人占据主动一番便可成事,季六娘子日后若有些情绪困扰,例如身体抱微恙之类,她就算口中如何说没有大碍,七爷还是一脸贴上去捧着她,待她如珠如宝……如此,待女子看清您的真心、令她动容,百炼钢亦能化为绕指柔……”

    玉珩坐在对面,侧耳认真听着,心中想着这番话语自己的见解:只要是出自真心,小小心意,也能让对方瞧见,让她动容。

    马车中,两个大男人讨论男女私下不正经的处事之道,马车外,各种热闹一起上演。

    君子念肚中有文墨,再加上考试前一日已经答过一遍试题,这贡院九日,他只是把曾答过的稍加修改使答案更添文采书写而已,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出了贡院,他这步子走得还算沉稳。

    窦念柏也是有试题答案之人,这贡院出来的精神饱满之人他也能独占那鳌头了。

    远远看见脸色颇为苍白的君子念,窦念柏呵呵一笑,跨步上去,拽住人。

    君三少猝不及防,踉跄一步,重重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就后仰摔倒。

    “窦念柏!”君子念瞥眼看见拽了自己的人,怒从心起,撑着力气低低警告了一声,“大庭广众!君子动口不动手!

    窦大少看见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哈哈一声笑道:“君三少爷,如何?看你一脸苍白,这试题是否全数不会做?”

    君、窦两家全是江南商贾之家,同行相轻相贱,各自视对方为敌,再加上杭州的南山书院是江南最好、声名最大的书院,两人自然也就都在南山书院中就读了。

    窦大少最见不惯的就是同为商贾之家出来的君子念自小起就一副清高模样。

    都是满身铜臭的人,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而已,装什么装?!

    装就能装出自己不是下九流家中出来的人物了?!

    窦大少拽了这一把后,放开手,自己双手拍了拍,犹如君子念身上满身灰尘:“君三少,你从小到大一直与我比试,不如咱们比比这次春闱,你我榜上名次谁前谁后,如何?”

    君子念毫不掩饰自己对窦念柏的嫌恶之情:“没兴趣!”冷冷看他一眼,抬步再往门外而去。

    “哈哈,君子念你不是怕了罢?”窦大少在他身后哈哈大笑,“南山书院的学谕不是说你做文章十分有见地吗?怎么,这次居然连与我比试都没兴趣?”

    “少爷少爷……”顾贺远远看见一身单衣的君子念,带着自家小厮,从人缝中挤进来,“三少爷!”

    科举闭关考了足足九日,一朝鲤跃龙门,全靠这九日,君子念虽比常人好一些,终是不能相比谢三与窦大郎这样有答案的学子。

    小厮一来,他手一搭,不理窦大少,挥手让小厮带自己回马车上。

    “大少爷!”

    前头窦大少的小厮也统统冲过来。

    架起窦念柏时,窦少爷眼一瞥:“杜成呢,去哪儿了?”

    杜成……杜成因为嫖戏了隔壁的有夫之妇,还胆大包天要杀害妇人的男人,被大理寺抓起来了,现在正在牢里头待着呢!

    窦家的小厮张了张嘴,想说,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他们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只是当小厮的,哪里有那么大能耐,还能去大理寺做疏通。

    所以杜成被抓了,他们奔走了几日,毫无头绪下,只好等着窦大少出贡院再说。

    “杜成呢,死去哪儿了?”窦心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中升起腾腾的念头,脚下冰冰凉的一直冲到手心,厉声再问了一遍。

    “少爷,杜成因,因犯事……被抓进大理寺了。”

    “大理寺?你确定杜成被抓的是大理寺?”窦念柏虽好色,到底不傻,他无比清楚的知晓顺天府与大理寺的不同之处,一个是寻常百姓衙门,一个处理京中官员与宫闱的犯法之事!

    窦念柏太诧异,因而没控制好自己音量,虽不是大叫大嚷,到底让前面的君子念听了清楚。

    他微微转过头,疑惑瞧了窦念柏一眼,转了转眼珠,转回首去。

    窦念柏身旁的小厮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几个大理寺丞从前头冷肃肃直直往这几人而来,拨开前头的君子念,站在窦念柏,各个面无表情:“你可是窦家大郎,大理寺卿陈大人有案子请窦大郎去大理寺,请你相助大理寺查证。”

    窦念柏看着凶神恶煞的大理寺丞,不安道:“什么事要我、要我去大理寺中?”

    贡院门口容不得喧哗吵闹,大理寺丞不等窦大郎再问,直接一封住他嘴,两个架起他,一群人急步而行。

    顾贺起先被这些阵势吓一跳,还以为这些人是奔自家少爷而来,如今一看恶人有恶报,舒了口气,对着君子念嘿嘿一笑:“少爷,咱们得早些回去,休息好了,少爷还准备婚事呢!”

    “婚事?”君子念有些懵,“谁的婚事,要为谁准备婚事?”

    “自然是三少爷您的啊!”顾贺笑得连眼睛都不见了,“大老爷在少爷春闱时,替少爷做主,与季府四娘子合了八字,连纳征都过了,两家婚期定在今年的十月十二呢!”

    “我我我、我与季四娘子的?”君三少重复一遍,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都要听傻掉了!

    他仰头望蓝天,有一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短短九日,他阿爹竟然、竟然连纳征礼都过了,连婚期都定下了,这不是在做梦罢?

    “是啊,季府四娘子!”顾贺就知自家少爷会是这个反应,肯定的再道,“大老爷让少爷这两日好好休息,过两日去季府登门拜访少爷的未来岳丈与岳母呢!”

    九日的春闱没有把君子念做晕,短短这样的几句话,却把他给听晕了,他挂在顾贺身上,晕晕腾腾,找不到东南西北:“顾贺,快,快带我回去!”

第一八三章 登门拜访

    七皇子与谢飞昂坐在马车内,微微掀开帘子,亲眼看着窦念柏被大理寺丞架走,放下帘子,轻轻哼了一声,令外头驾车回去。

    谢飞昂心随脑动,探头轻声问缘由:“七爷,那人可是有何不妥?”

    玉珩不瞒谢飞昂:“这人是江南商贾的窦家大郎,试题乃是从詹士府买来的。如今窦家大郎被泄出了秘密,我看詹士府该如何背负泄漏试题之罪!”

    玉七轻描淡写的一句,顿时让谢飞昂惊为天人!

    他捧着自己快要跳出的口心,深深呼吸几下,才稳下惊悸,七皇子到底在朝中安插了什么眼线、得了什么天运?

    不仅知晓今年的春闱试题,竟然还能知道窦家大郎的试题是买来的!

    “那太子那头?”谢三捧着心,轻声再问,“詹士府乃辅佐太子的,如今却泄了试题……皇上追究起来,该当如何?”

    “那就看看玉琳如何替太子狡辩过去了。”玉七目光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也许玉琳自己辩不过去,就会拿了太子当替罪羊。”

    谢飞昂叹一声:“我翁翁曾说,太子一出生便被立为日后的储君,这样一来,磨灭掉了太子力争上游的心性,加剧了景王争强好胜的心,矛盾日益加剧,终要血流成河。”

    玉珩目光闪了闪,没有言语。

    他上一世死在弱冠,皇帝依旧坐在皇位,太子依旧是太子,虽朝中大都已是二皇子党,但实实在在没有发生什么血流成河之事。

    恐怕二皇子打得主意是,把握住朝中重臣之后,一个个同自家母亲一样,悄无声息的除去,而不是让自己在史册上留下逼宫的名头。

    ……

    春闱过后,各家学子全部睡得日夜颠倒。

    这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詹士府得了窦念柏被抓走的消息后,自然彻夜奔走。

    董詹士连夜亲自从景王府后门进去,见景王跪地磕头就苦苦央求二皇子保住自己。

    二皇子这几日事事不顺,被各种事情烦的一团糟,全身都散发着“谁烦我,即刻拖谁出去杖毙”的气场。

    他一脚踹在董詹士肩膀上,怒不可遏:“你哪里寻来的蠢货!买了试题,春闱都未结束,就把试题泄漏之罪给坐实了!这样的愚不可及!”

    董詹士肝胆俱裂的跪地请罪,口口声声说窦家的种种富有。

    二皇子听说窦家填补了自己当初给太子的二十万两,心中对窦家稍稍改观了一些。

    银子,谁也不嫌多。

    “如今这案子落到了我阿爹那儿,想来个和稀泥的方式将事情结束定是不可能了。”景王沉吟一声,背着手,在书房中来来回回走了许久,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董詹士,“你且先下去罢,若大理寺明日招你去问话,你只管咬定了,当日在城北的宅子内,你只是与同僚一道喝酒赏花,全然无其他春闱中的学子在场。”

    董詹士连连点头,磕头告罪离去。

    玉琳坐在书房内想着自己这次的脱身之计。

    这买卖试题一事,他有得是方法把自己脱身在外,本来这事儿就没有经到他手上过,除非朝中的那几个经手人撕破脸皮把自己给供了,不然这事儿就是怎么都算不到自己头上,怎么说还有个太子在自个儿的前头挡着呢!

    二皇子唤了来人,饮着杯中茶,不紧不慢的吩咐张禾:“你且派个人,让他自称是窦家的人,去大理寺牢狱中探望一下窦家大郎,请他饮杯酒也好,吃碗饭也罢,畏罪自杀、人死无对证这事儿,总该不需要我来教你罢?”

    玉琳放下茶盅,再道:“至于江南窦家,你且让董詹士写封信去江南的督查府,让江南总督以窦家以下犯上、买卖科举试题为名,先下手为强的抄了整个窦家……至于这事儿,若露了丝马脚,幕后黑手归在谁身上,你总是知道的罢?”

    这些蛛丝马迹,若真的被人抓到证据,自然都是要归在太子身上,张禾心中明白至极,应声退下。

    ……

    君子念在家中好好睡了两日,第三日就起来,让人沐浴更衣,来不及与江南同赶考的士子相互商讨这届的春闱试题,立刻让人备了马车,登门上季府拜访日后的岳父岳母大人,以表诚心!

    季府在春闱接回府中的三哥儿与四哥儿后,便得了君家递来的拜帖,这两日,二老爷也是算着日子见一见这皇后亲自保媒的未来姑爷。

    季府四哥儿,四娘子的嫡亲哥哥、季云深睡了两日后,亦是早早起床,等着见自己的四妹夫!

    一屋子人的翘首以盼下,君子念坐着马车到了季府大门处。

    季云深站在大门处做了相迎,他得知自家妹妹定亲的事亦是在春闱过后,眩晕惊骇程度也没有比君子念少多少,这两日只要参考了的学子皆是睡死过去的料,他就算撑着身体想替妹妹打探一下这君子念的品性到底如何,也没什么人能让他问。

    今日一见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君子念,他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顿时放下一大半。

    这人论外貌倒也不俗。

    “君三少。”季云深站在门口,自我介绍,“我乃是云薇的四哥哥,论年纪,我比君三少相差不了多少,三少唤我一声云深即可。”

    “不敢,不敢……”君子念连连作揖,“云深兄唤我子念便好。”

    季云深也不是扭捏的人,随即笑道:“子念兄里面请!”

    两人一道从大门进入。

    君子念头一次登门拜访,礼物一箱一箱的往季府里头送,比起纳征那日,都相差不了多少。

    他人未到,礼单与礼物箱箧先到。

    正院的老夫人拿着下人送来的礼单,与二房的王氏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四姑爷家中,真是……殷实,太殷实!

    这人真是……知礼数,太懂事!

    老夫人知君子念过府的头一件事儿就是来自己院中请安,为了让自家孙女与他能在府中“偶然”见上一面,今早各院来请安的小娘子,都是让她们坐到了黄嬷嬷低声禀告:君三少爷来了,这才让她们从正院离去。

    小娘子们行着莲花步,婷婷袅袅从正院一路说说笑笑出来。

    季云深与君子念乃是同为参加春闱的人,如今情况下,有共同语言的两人自然一路相讨了这届的试题。

    仅仅这么一段路上,季四郎已经知晓了君子念肚中的文墨,只怕这次的春闱名次,以君子念才华,定是榜首前几的料。

    当下里,季云深本来放下一半的不安之心,变成了佩服之至,连带语气都亲和恭谦许多。

    “子念兄,进了这门,便是祖母的上房了。”

    一个拐弯,季府中的众小娘子同君子念就正正撞了一个面照!

第一八四章 千钧一发

    因君三少与四姑娘已定亲,在府中相遇,倒也不算唐突。

    大昭举国信道,崇尚道法自然、应物变化。

    定亲过的男女,遇到重要节日,只要禀告了长辈,一道相邀出去游玩,都不会阻止。

    于是,季云深十分爽快的当着众小娘子的面介绍一旁君子念,尤其是季云薇,他觉得两人必定不识,于是看着她笑道:“诸位妹妹,这位是君家三少,子念兄。”

    小娘子们虽隐隐约约猜到一些,到底不敢确定。

    此刻一听这名字,季七看着季四调高声音,长长“哦……”了一声。

    二姑娘抿着嘴看着季云薇,面上含笑。

    五姑娘拿着帕子噗嗤一声就笑了。

    众人表情不一,季云薇轻轻抬眼看向君子念,微微垂了头,露出羞涩之意,福身行了一礼。

    其他小娘子纷纷一道对过府的客人行礼。

    君子念红着耳根,深深目视一眼四娘子,沉稳大方的回礼。

    这人今日一早起来从头到脚沐浴好几遍,再把顾贺把准备的衣袍换了遍,连头饰都是精心挑了半天,一根头发一根头发挽好束冠的。

    此刻君三少一身月蓝蜀锦滚银丝云纹衣袍,腰坠香囊与白玉佩,剑眉星目,站在季府中,少了一丝平日里的书生气,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英气,更觉风流倜傥。

    五姑娘眼中闪过艳羡,正想说一句:四姐姐的未婚夫,长得可真好。眼却瞥见了一旁的表姑娘,宋之画。

    她无声站在自己身旁,紧咬着下唇,头是低垂,眼却瞧着君子念不放!

    怎么?

    莫不成还看上了自己的四姐夫不成?

    先是宁伯府世子,后是少年君书生……表姑娘可是得有多疏阔的一颗心呐!

    恨嫁都快想疯了罢?

    五姑娘心中冷冷一笑,用手肘猝不及防的碰撞了宋娘子一下。

    宋娘子正全心都投在君子念身上,猛然被人一撞,一个趔趄,险些往前栽倒……

    就这么一刻,表姑娘脑中的头一念头却不是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她脚步一旋,如翠竹底部被砍断般,直直向前倒去,所倒的方向正正是君子念的!

    她也想知道,这个先是与自己配婚不成的书生少年,到底会以怎样的表情接住自己?

    突如其来的光景,让众小娘子都吓了一跳,纷纷伸手准备去接、去拉,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君子念看着向自己倒过来的人,第一反应竟然是想一步跳开来,但脑中下意识动作更快,他左腿迈开一步,让开身子,伸出手,准备扶倒来的宋之画。

    表姑娘到底是良家出身的小娘子,自然学不来青楼女子千娇百媚的顺势而倒,这一倒,倒得确实也是一点美态也没有。

    千钧一发之机,君子念不自觉再往后迈了右腿。

    一步退一步,即便他下意识伸了手,这手只过了表姑娘的宽袖,没有实质的扶住人。

    宋之画最终是“啊”一声扑在了地上。

    众人都伸了手,只是没有一个人扶住她而已。

    有人上前有人退后,事情发生的太匆忙,快到让人来不及看清是谁做错了,谁没做对。

    而自己下意识的行为,众人也都来不及细细品味自己的不妥之处。

    “宋姐姐!”五姑娘第一个上前,蹲身而下,去扶人,她口中急切,心中畅快,“你没事罢?怎么这么不仔细,把自己摔到了?”

    “姑娘……”

    “宋姐姐……”

    众丫鬟七手八脚把表姑娘扶起来。

    在外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面,被人扶着的宋娘子睫毛颤了颤,眼泪绪满了眼眶:“我,我没事……我先行回屋了。”福了福身,她直接花容惨淡的往前头走了。

    其他小娘子亦是福身行礼,与季云深与君子念分道开来。

    ……

    君子念让季老夫人大为满意,又让二老爷留着用了午膳,与晚膳。

    过了午后,君家送来的那些礼物一一被老夫人挑出来,本着众乐乐,沾喜气的名头,分派了各个院落。

    哥儿分到文房四宝之类的,众小娘子分到的自然就是那些珠钗绸缎。

    “姑娘,您瞧瞧,这布匹的颜色真好看呢!”冬雪捧着一匹绯红的锦缎,满脸欢喜。

    她本同夏汐一样,是老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因表姑娘住进了季府,她就被老夫人拨到了逸翠院中伺候,在表姑娘这儿被提上了二等丫鬟本来是高兴的事儿,却因表姑娘的终日不出门变得不快了。

    前个月,夏汐被拨过去伺候了庄子上接来的六娘子,冬雪瞧着打扮光鲜、语声脆脆,连人都白胖了一圈的夏汐,忽然就觉得自个儿伺候着表姑娘就同关了牢笼的鸟儿一样,赏赐之类的没有不说,连出门都成了奢望。

    今日得了君家送来的这么多好东西,她哪里还忍得住,只想在表姑娘面前讨个脸:“府中都传四娘子的未来姑爷家中十分殷实,看来是真的呢!”

    瑶瑶从宋家跟着宋之画入住在季府,也是没有见过这么多东西:“连咱们院子中都分了这么多东西,四娘子那儿得是多少礼呀?”

    “瑶瑶姐,我适才听五娘子身边的文文说,君家给四娘子送了对无瑕的羊脂白玉镯呢!”

    两个深宅在内的丫头,聊起这些事情,自然都是心神向往。

    “君三少爷对四娘子,可真是好。”

    “若君少爷今年春闱高中,与四娘子必是双喜临门了。”

    宋之画嘴角咬出一道血痕,“啪”一声,一掌拍在桌面上:“都给我闭嘴!”

    如此模样的表姑娘吓了瑶瑶与冬雪一跳,两人捧着锦缎,睁大眼怯生生看着宋之画:“姑,姑娘?”

    “只是家中有些阿堵物而已!”宋娘子不知道是说给两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这样商贾的人家,春闱能不能中还不知晓呢?能得意个什么!若能高中,还需送什么礼过来。”

    ……

    临华宫中的玉珩听着宁石低声禀告“窦柏念在大理寺牢狱中一头将自己撞死了时”已是事发后的第二日。

    玉七听后“咔嚓”一声,一手将执在手中的笔给折断了。

    他如今羽翼未丰,在皇帝面前也不可露出有夺嫡之心,这么一手好牌,依旧被二皇子抓了破绽,生生破解出来。

第一八五章 春闱放榜

    七皇子上一世五年的急功近利让他残死在刺杀之下,这一世,他敛了脾性,即便心中怒气大到一手折断羊毫,语声依旧从容:“这期间,大理寺的陈德育可曾查出了些什么没有?”

    宁石道:“窦柏念在牢中还未吐露什么与案情有关的话语便死了,不过他做的卷子,是找人代写的,这点已经证据确凿。”

    “詹士府那头呢?”

    “董詹士不承认当日在城北宅子中买卖试题的事,只怕试题泄漏这事,景王会随便拖个詹士府中的官员出来,在皇上面前交代。”

    玉珩盯着手中断掉的羊毫:“把窦柏念找人代写试题这事捅出去,让天下皆知!”

    他目光闪了闪,玉琳逃了初一,他倒是看看他能不能躲过十五!

    “七爷,”席善双手捧着一个匣子入书房禀告,“秦羽人由小道童亲手转交给小的,让小的转交给您的。”

    玉珩想到之前季云流讹诈来的平安符,伸手恭敬请过席善双手中的匣子:“秦羽人可有转告什么话没有?”

    席善摇首:“未曾,只是听小米儿讲,这匣子中的东西费了秦羽人不少力气,要小的千万亲手交到七爷您手中。”

    玉七小心翼翼打开手中匣子往里看。

    里头正是一枚大红的锦囊。

    他不敢亵渎神灵之力,不再打开那锦囊,直接合了匣子,把它放在书桌的抽屉中,落锁。

    玉七锁了匣子,抬首看一旁的窗外,今日艳阳不减,这天气也是一日热一日,就要春转夏了。

    “且去观月台见一见秦羽人,向他亲口道一句谢。”想了想,他又吩咐席善,“把今早怡和宫让人送来的凤梨酥、南瓜果带上,让秦羽人与小米儿尝尝鲜。”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的女朋友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身在宫中,比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老油条还混得如鱼得水,短短几日,就与御膳房打好了关系,时不时让人送来一些他从未吃过的糕点,让他品尝。

    香蕉、菠萝、龙眼和荔枝号称“南国四大果品“,这些东西因京中不宜种植,很是难得一见,这凤梨酥说白了,也就是菠萝酥点,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观月台虽不如紫霞山宏伟大气高筑,登上去到底也有一览众宫小的景象。

    被派来伺候的太监十分恭敬,一路相请七皇子上了观月台。

    小米儿见到玉珩,似模似样作揖行礼,打算与太监一道退下去。

    席善连忙打开食盒诱惑他:“小米儿,这点心口味别致,好吃的很,快过来一道尝尝罢!”

    盘中糕点造型独特,凤梨酥是折扇展开形状,南瓜果更是就一个小小南瓜造型,小米儿毕竟是儿童,见了两样东西,目不转睛,仰着唇红齿白的脸,期盼的望着秦羽人。

    “去罢,”秦羽人摆手,“记得留些给你师傅我吃便好。”

    “徒儿记得呢!”小米儿盈盈一笑,被席善拉着手下了观月台去吃糕点。

    “七殿下请坐。”秦羽人坐在蒲团上,之前见了七皇子过来,也不起身行礼,此刻观月台上只剩两人,他手一伸,让玉七相坐自己前头的蒲团上。

    玉珩暂时不坐,站在那儿恭敬行礼:“晚辈多谢秦羽人相赠的平安符。”

    秦羽人坦然受了这一礼:“七殿下不必多礼,殿下一片孝心,贫道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这平安符带于皇后娘娘身上,随着人气,只可相保一年内不受邪气所侵,殿下若放心,明年再寻贫道为娘娘请一道平安符即可。”

    七皇子心中一惊,再次一揖到底,表达了谢意。

    看着秦羽人模样,这样的平安符应该是耗费他许多道力,却原来这样的平安符,只能相保一年平安。

    怪不得紫霞山从来不为王孙贵胄请平安符,若是朝中一人请一道,秦羽人都要吐血而亡了!

    “秦羽人,晚辈此番来此,是有事请教。”玉珩看着面上微微发白的秦羽人,道出自己过来寻他的主要目的,“上次晚辈在长公主府外见识了秦羽人开启的奇门遁甲之术,又于月前见到一户人家因被使用道法借运而失了性命,如此种种……让晚辈深感道法博大精深,晚辈想知,天道会不会因一人心中执念,让那人重回世间……”

    话到此处,秦羽人抬首瞧了玉七一眼,见他垂下眼去,嘴角含笑,做了一道“请坐”的手势。

    玉珩不怕他泄漏自己秘密,这些事情,若不问秦羽人,这世间他无人再问缘由,坐在蒲团上,七皇子再道:“若世间真有重活一世之人,秦羽人可能知晓这天机是为何?”

    “一个多月前,贫道在紫霞山观得天机有变……”秦羽人洒脱而笑,“这天机到底为何,贫道无法知晓,这世上之事总有因果,贫道只能相告七殿下,命不是皆有天定,天道即便让那人再活一世,若那人自己参悟不透,这重活的一世可能任何都改变不了。”

    玉珩轻轻一怔。

    秦羽人的意思,即便他重活一世,比旁人知晓更多未知之事,有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

    半响,玉珩又轻声问:“若有人重回世间,那无可能,还有人能魂从天外而来?”

    秦羽人笑如春风:“殿下,我师妹与殿下乃是天赐良缘。”说着,他站起身,作揖行礼,“贫道师妹自一个多月前才入我大昭国土,人生地不熟,若有不知礼数之处,还请七殿下多多担待。”

    玉珩心中巨骇,动作不迟缓,他怎敢受已过古稀之年的秦羽人一揖,当下起身还礼:“云流乃我未婚妻子,晚辈必定是待她……”声音一顿,终是不顾矜持,吐了一句“待她如珠如宝。”

    秦羽人哈哈一笑:“贫道恭祝殿下与师妹百年好合。”

    ……

    时间如马车奔驰,匆匆而过,很快便到春闱放榜的日子。

    这些日子京城中流言蜚语,络绎不绝,八卦亦是件件不断。

    每三年,这几日总是京城之中最热闹的日子,许多清贫家中的未定亲姑娘,都会在京中街上、酒楼中逛上几圈,指不定就能寻得一个科举高中了的如意郎君!

    放榜当天,贡院门口的大红纸前,一排排的挤满人。

    寒门学子自然是亲自过来查看名单,家中殷实有名望的,便是派小厮过来瞧。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是春闱中与不中的不变规律。

    在红纸榜首第一的,赫然是谢家三少,谢飞昂!

    这名单一出,吓飞京中的一片勋贵人家,谢家三郎竟然中了头名的会元?

    就算还未殿试,至此“谢飞昂”三字,也要响遍大江南北了。

    “大老爷,大老爷……”季府的小厮跑断了腿,跑得气喘吁吁,终是跑到季大爷跟前,“中了,三少爷与四少爷都中了!”

    一屋子的都在等消息,听得“中了”两字,全数跳起来。

    “名次如何?”季尚书多了一丝沉稳,沉声发问,“还有四姑爷的,中了没有?”

    “榜上第四名!”小厮笑的眼睛都看不见。

    “咕咚”一声,季三老爷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你说甚么?三少爷是榜上第四名?”

    天呐!他一生读书不成,竟然教出了个儿子,中了贡院红榜第四名,这是何等的了不起!

    “三少爷是榜上第四名?”一旁的二老爷也是一惊,连连再问,“那四哥儿呢,他的名次如何?”

    自己的四哥儿一向学问比三哥儿好,这次连三哥儿都得了第四,四哥儿不是可以高居榜首……

    二老爷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第一八六章 阖府同赏

    “不不不……不是三少爷与四少爷”小厮将头摇成拨浪鼓,“三少爷在榜上是第一百三十七名,四少爷是八十六名。”

    “那是谁中了红榜第四?”一屋子的男眷,统统开口急切相问,无关紧要的人,小厮必定也不会拿来寻他们开心!

    “是四姑爷!”小厮也不卖关子,快速道,“君三少爷中了红榜第四!”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个消息炸呆了,统统倒吸一口气。

    商贾出生的君子念中了红榜第四,若进了殿试,还能一搏一甲前三……若是运气好,中了个状元……

    天呐!

    这个,这个……三位老爷全数说不出什么话了!

    “好好好!”季大爷最先回神,他两个儿子全都已经在三年前高中,虽不是极好的名次,有个倒也在翰林院中谋了职位,如今季府一门三中,他这个当伯父的也高兴,“赏,阖府同赏!”

    “对对对,赏,都要赏!”二老爷接着吩咐自己身旁的小厮,“去禀告老夫人与二夫人,把四少爷与四姑爷的名次都禀告老夫人与二夫人!”

    大老爷背着手,看着自家正院“永窜伏不庸”的漆金家训:“吩咐下去,等下,咱们全府都要给祖先上香!”

    报喜的小厮得赏最多,连连作揖,笑得合不拢嘴又往二门内奔去了,只要找个自己关系好的,让她进内院禀告了老夫人与二夫人这喜事,那人又能得一次赏呢!

    待小厮走后,三老爷带着喜庆向二老爷贺喜。就算他儿子得了一百三十七名,也是个贡士,就算日后殿试名次不好,也是名正言顺能当官的!

    三老爷贺了喜,蓦然又想到一件事:“外头如今传言的厉害,说这届春闱试题泄漏,大哥,这事儿……?”

    该不会,这喜事到最后又不成了罢?

    大昭重文,天下学子众多,那些寒贫人家,本就无所顾忌,一腔热血全在科举上,这次不中,若是规规矩矩的来也就罢了,若从中有猫腻,如何肯这样罢休,势必会大闹一场!

    大老爷也考虑到这方面:“朝中许多大臣也因此事经过多番商议,如今贡院一放榜,过几天,名落孙山的士子会在京中……”

    三老爷急火火接道:“天子脚下,那些人还会大吵大闹不成?”

    大老爷道:“我斗胆猜测,圣上会再考一次。只有再考一次,才能安抚下天下众多士子。”

    “再考一次?”二老爷与三老爷都是一惊,难道这次成绩白考了?

    二老爷好歹任刑部侍郎,顿一下,想明白了:“这再考,也便是殿试了。”

    “不错,”季德正道,“只怕这次只要榜上有名的,还有一些名落孙山的考生,都可参加殿试。”

    “所有人再去参加殿试?”三老爷这下也想明白了,“那殿试再考……那些原本中了贡士的,会不会说他是名不副实,让他再落榜不录取的?”

    “这个……”大老爷亦是有些为难,“也说不准罢。”

    ……

    季府正院得了消息,讨论的是这届科举的公平问题,内宅妇人得了这样的消息,自是全都喜笑颜开。

    赏!老夫人同样道:阖府同赏!

    府中四喜临门,老夫人怎么不赏,还要大赏!

    二夫人拿着帕子,泪水泛滥成河:“天道庇佑,天道庇佑……”

    他的四哥儿与四女婿全都榜上有名,还能再经殿试赐出身,真真一朝鲤跃龙门,成为天子门生了!

    老夫人的正院得到消息,女眷的各个院中自然也得了消息。

    四娘子得了哥哥与未来夫君高中的喜报,连针戳了手指,出了一串血都不知晓,热泪盈眶的高兴自不必说,府中二姑娘、五姑娘纷纷第一时间就过来贺喜。

    逸翠院中的瑶瑶得了喜报,同样想第一时间向自家的姑娘报喜。

    瑶瑶在季府住了大半年,同样以季府为荣,本以为宋娘子听了季三郎与季四郎高中的消息会高兴,却不想宋之画只冷冷清清的问了一句:“君子念是不是落榜了?”

    君子念?

    瑶瑶喃着名字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一个姑娘家就算在自己闺房中,这样直呼一个男子的名字,也是有失体统的……

    想了许久,她终于记得这三字是未来四姑爷的名字:“四,四姑爷……”

    “还未成为四姑爷呢,你就叫上了?”表姑娘一瞥瑶瑶,眼中说不出的淡漠寒冷,“我平日里教你的体面呢?”

    “奴婢,奴婢知错……”瑶瑶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家姑娘,连忙垂下首,站在一旁。

    “君子念中了没有?”表姑娘又问。

    瑶瑶心中忐忑,轻声道:“君三少爷中了……中了红榜第四。”

    说完这句,她立刻就闭了嘴,连那句:君三少爷过些日子能参与殿试,都咽了回去。

    “砰”一声,宋之画直接把桌上的茶盏推翻在地上。

    就算瑶瑶没有说出口,表姑娘身在书香门第,这春闱的事情,她哪里会不懂!

    红榜第四名,过几日还能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哪怕运气再差,也是个进士!

    宋之画的眼中,充满了怒火,熊熊燃烧,要不是还有理智在,她已经开始撕帕子尖叫了。

    君子念,君子念,本会是她的未婚夫君……可为何、为何……如今得了喜报的人是季云薇,得了君府那些名贵礼物的都是季云薇……

    表姑娘用手捂着帕子,眼泪滚滚而出,终是没忍住,起身扑在床上,呜呜大哭起来。

    ……

    季府了的喜报,全府同喜。

    君家与谢家亦然。

    君家本家江南,这里只有一个君大爷是长辈,他朗笑几声,重重赏了府中的几个人便罢。

    谢府乃百年世家,这红榜首名的名次一出来,这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女眷在内宅自是笑得各个合不拢嘴。

    前头的谢老太爷听了这个名次,却直接让人请了谢大爷与谢飞昂,书房门一关,谁都不允许进入!

    “三哥儿,你实话实说!”谢老太爷连椅子、凳子都不坐,站在谢三前头,一脸凝重,“这次春闱试题泄漏,你是不是有份参与!”

第一八七章 你要淡定

    “阿爹!”谢大爷吓一跳,“阿爹,您怎么会,怎么会这般想……”

    谢大爷之前的急切,到后面的声音软弱,明显也出现了对谢飞昂的不自信。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这个儿子,但上次自家儿子过来说要参考春闱时,离春闱只差十日而已。

    就这么十日,儿子的整个春闱备考还全是在琼王府内……若不是谢飞昂带了小厮,小厮时不时回谢府拿布衾,带厨娘与吃食,谢大爷都觉得自家儿子是携带了谢府的厨娘去私奔!

    哪里会有一个王府会缺衣少食缺到……回自家府中带厨娘的!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谢三与厨娘私奔,现在是……自家儿子才勤奋苦读了十日,一跃成为红榜榜首,成为了会元!

    谢大爷脑袋中把重点给转回来。

    自己的阿爹猜的也不无道理,自家儿子若不是早早得了试题答案,就是吃了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仙丹,得道成仙了!

    “翁翁!”谢飞昂不知道自家老爹脑中像水磨盘呼啦啦转了这么多,他一跪而下,死不承认,“孙儿没有得到过什么试题!”

    “三哥儿!”谢老太爷气得全身发抖,“这可不是只单单关乎着你的前程,还关乎着咱们谢府一家几十口人!脱罪之前,你可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翁翁,孙儿没有得过什么试题。“谢三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一错到底,”只是这次春闱孙儿运气好,且六皇子、七皇子真诚相待孙儿,在琼王府苦读时,两位殿下分别给孙儿讲解了一番学课。”

    “你真没有?”谢老太爷再次反问一句,“真的全是凭自己所写?”

    “没有!”谢三少抬头挺胸,跪的问心无愧,“过些时日便是殿试,这一场孙儿是否得作弊,自能见分晓!”

    没有家中长辈因为自家孩子考试得了好成绩,就一直怀疑自家孩子是作弊的,谢老太爷也不例外。

    他见得自家孙子这般的“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红了一下眼眶,心中连连责怪自己竟然不信自己如此优秀的孙子。

    谢老太爷咽回去那股子矫情的酸楚,亲自上前扶起他:“好好好,你若真是自己写的,以你学问,那殿试……殿试也能搏一搏这一甲前三的……好好好,我谢府靠三哥儿你要光耀门楣了,你是我的好孙儿!”

    ……

    一朝春闱,改变众多学子的命运。

    尤其是那些适龄的男儿郎,家中统统被人踩破门槛。

    有几个家中本来中意了君子念,还想等着观望观望,如今一看被季府夺了先机的是这么好的一个二郎,各个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君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没了指望,还有个年龄正适当的谢家三郎呢!

    于是,这一午后起,谢府就让媒人与各家老夫人撞破门。

    谢飞昂实在受不了老夫人与自家母亲的念念叨叨,对着母亲丢下一句:你的儿媳,你中意后,得相问过我!

    谢三少离了内宅,到了前院,相遇的又是一群要过来攀交情的各家子弟,来来回回之下,有公子哥还建议去酒楼要不醉不归之类的。

    七皇子当初在琼王府跟他约法三章,中榜后不能再饮酒,若要饮酒,也需在府中,不可去酒楼!

    得,这外出的酒也不能再喝,那就去琼王府,继续准备殿试罢!

    想通这么一层,谢三郎让赵万带了银子,想了想,又带上了府中的厨娘,往琼王府去了。

    六皇子听得门房禀告说“谢府三少登门拜访”喜上眉梢:“快去请进来,请进来……”琼王顿了顿,又吩咐小厮,“去厨房,让厨房加菜,对了,千万要记得,菜要有多难吃就煮多难吃的……”

    门房一听,连忙道:“王爷,王爷……不必了,谢三少爷带了一马车的食材还有连厨娘也一并带了……”

    “咦……”六皇子太高兴了,准备亲自出去相迎,“这个小谢就是不一样,就是比七哥儿上道,借住我这里,不仅带吃的连厨娘都带了,怪不得能得个首榜的会元呢!”

    这人,日后全住自个儿王府里头才好呢,府中的菜都不用再买!

    谢三看见亲自出来相迎的六皇子,恭敬作揖行礼,说自己又要打扰之类的。

    目光却落在琼王府大门脱落的油漆上,心里想着自己出门时,母亲偷偷替嫡亲妹妹打听亲事的事情。

    自家的母亲,看自己借住了琼王府十几日,竟然觉得自己会与琼王交情匪浅,有了让妹妹嫁进王府的打算。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极好,皇家人物,自家妹妹成为皇子妃……

    只是这琼王……穷成这般模样,自家妹妹嫁过来,是要与琼王一道每天吃糟糠吗?!

    谢府就算陪嫁再多的银子,也不够琼王那块封地败的啊!

    ……

    皇宫中的玉珩亦是第一时间知晓的春闱名次。

    对于君子念的名次,他也没有多大意外,只是让宁石把这高中的事情报喜给怡和宫的季云流。

    季六得了信儿,倒也高兴了一番,整个宫中都赏了一遍。

    她摸了摸袖中的通行令牌,出了怡和宫。

    因有令牌,宫中侍卫也是不敢阻拦,让她一路畅通的到了观月台上。

    秦羽人似乎早就知晓今日会有客人相来,看见季云流,温声笑了笑,做了“请”的手势:“师妹今日气色不错,可有喜事?”

    “师兄神机妙算,今日师妹掐了一个大安,特意把这鸿运送些来给师兄呢。”季云流不坐,道指一伸,口诀一念,手势连番变化后,很快一道小型八卦图从她指尖凭空虚幻而出。

    她向着坐在蒲团上的秦羽人一点道指,那八卦就向他飞旋而出。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秦羽人口中念金光神咒,掐了个诀,消散了那攻击而来的八卦图。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季云流整个人如狼如虎一样的向自己扑过来,双手捧着黄灿灿的东西:“师兄,您吃凤梨……”

    “师妹,”秦羽人一副已经得到成仙模样,不动如山,“咱们学道之人要淡泊一切……”

    说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师妹,你不能见了我道法比你厉害就两眼放光,要淡定……

第一八八章 琼王被抓

    季云流嘴角抽了抽,有种被寒风吹过的感觉。

    这人果然是装逼成自然,仪态翩翩到我都想揍你了!

    “师兄教训的极是……”季六尊师重道,态度极为恭敬,“师妹此次不请自来,除了请师兄吃凤梨之外,还有一事……”

    秦羽人保持万年不变的嘴角微翘姿势。

    季云流接道:“师兄为人中之龙,以身任天下,应是说话算话的罢?”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以身任天下都出来了,秦羽人只好出口:“自然该是要说话算话。”

    “好!”季云流高兴了,扔下手中的凤梨盘子,“师兄,师妹道法浅薄,如今有一难事,困扰师妹许久,每日辗转反侧,全数没有办法,师妹都被这事熬瘦了,十分可伶,所以此次过来想请师兄指点迷津……”

    秦羽人看着最近在宫中又白了一些丰润了一些、红光满面的六娘子,点首:“确实,师妹近日看着消瘦憔悴不少。你我为同门,何事困扰师妹,师妹但说无妨。”

    季云流也不打哈哈:“师兄,七殿下命格贵极要折损,怕是活不过二十,这样……师妹有可能就成寡妇了,日后师兄您众多的师侄就要没爹了,还请师兄指点指点师妹……替七殿下想个办法……”

    都还未拜堂成亲,这人竟然连“众多的师侄”都生出来了。

    如今七皇子快到十六,待成亲时已是十七有余,两年时间,你倒是能生多少个?!

    你当自个儿是猪吗?!

    秦羽人千古不变面的瘫终脸于有了一丝崩裂的迹象:“师妹说的极是,为了日后我众多的师侄有阿爹疼爱,咱们确实要替七殿下想想办法。”

    季云流一脸“你懂我就好”:“师兄可有何方法?”

    秦羽人反问:“师妹之前想的是何种方法?”

    季六张了张嘴,想说,把话又压了回去。

    “若我也没有合适的方法,师妹欲意何为?”秦羽人面上春风不变,等着。

    “那什么……”季云流睁了睁眼,实话实说道:“我之前最坏的打算是借生机,从他人身上借生机给他。”

    秦羽人眉目挑了挑:“师妹,祖师爷曾说,道法之术都要顺天道而为之,凡事皆不能脱离因果,不能逆天道而行之。否则必遭天谴。”他笑得光华璀璨,“师妹为了七殿下的生机……要背叛师门,这样后果,师妹想过吗?”

    话题上升到了道家门派的最高宗旨,事关道家祖训。

    气氛颇为严肃。

    季云流略略垂了头,目光停在一旁的凤梨上,伸手端起来,递到秦羽人面前,展欢颜抿嘴向他谄媚一笑:“师兄,吃凤梨……”

    秦羽人已瞎,看不见她的厚颜无耻,伸手挑起一块已经戳上细木棍的菠萝,放入口中。

    “师兄,甜吗?”季六目光闪闪。

    秦羽人说实话:“还是师妹让御膳房做的凤梨酥更好吃一些。”

    “那师妹倒时让人送几盒过来。”季六探头再问,“师兄可想出方法了没?”

    春风中,秦羽人眉飞目笑:“师兄还是没想出来妥帖的法子,不如师妹给师兄按按肩,让师兄清明脑海,好好想想方法?”

    季云流忍着一盘子菠萝都盖在他脸上、糊他一脸的冲动,放下盘子,站起身,想了想,毕竟自己有求于人,直接跪在秦羽人身后,给他捏肩膀。

    秦羽人目光落在她戴着的与七皇子一模一样的戒指上,垂目而笑。

    任由这人心思聪慧敏捷,终究是堕落在这红尘的情海之中了。

    观月台上凉风习习,秦羽人享了六娘子的伺候,也不再欲擒故纵:“师妹,万物皆生灵,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只得数十载寿命,而其他世间万物却有千万年寿命……”

    微风吹拂起了季六的鬓发,她因这句话,豁然开朗!

    “师兄!”她一站而起,行至秦羽人面前,作揖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礼,“多谢师兄的指点迷津!”

    “师妹,切记之,不可违背万物意愿。”

    “师妹谨记。”

    秦羽人的意思她明白,世间万物都是有性命的,借生机不止在人身上,可以在各种生灵上,但要经过生灵的同意。

    ……

    身在临华宫的七皇子不知道季云流与秦羽人商讨的事情,他坐在书房中,得到的是另一件消息。

    宁石站在书房内,低声禀告:“七爷,詹士府中的孟府丞今日入了宫中,向圣上自明罪责,说自己偷了董詹士锁在箱中的试题,卖了出去,而收试题的人正是窦柏念,还有……”

    他声音一顿,“还有谢家三少爷。”

    玉珩冷冷一笑:“好一招的反口咬人,玉琳难道也傻了?推个六品的孟府丞来脱罪,也不看看这么大的罪责,一个六品的小官能不能担当的起!”

    宁石还有话要说:“七爷,孟府丞乃琼王的嫡亲舅舅,孟府丞在御书房中,一口咬定是琼王让他偷盗的科举试题,还有他还供出谢三少春闱前十日吃住皆在琼王府的证据。圣上大发雷霆,适才御林军去了琼王府带人,正好遇到六皇子与谢三少一道,把人全数带进了宫中与孟府丞在御书房对峙。”

    玉珩腾地站起来,脸色难看:“随我一道去御书房!”

    他这个六哥,上一世他也没有多加关注,这一世他在府中住了十几日,虽说六皇子母族助力不够,这人到底是奉公守法,心思纯良的人,这般受自己牵连,他如何能不管不顾!

    何况还有个自己硬给试题的谢飞昂,也被拖累其中了!

    ……

    御书房呢,玉琼与谢飞昂满头雾水、又满脸惊恐的跪在青砖上。

    他们在府中正在饮茶品小点呢,一群御林军不等人禀告直接闯门而入,一话不说,架起人就走。

    六皇子以前在宫中冷板凳坐久了,平日里连个王爷该有的气势都没有,张大嘴吐了两句“你们放肆”后,照样脚不点地的被架出了王府,架上了马车。

    这边肃穆的气氛让大家脊背都冒冷汗,六皇子转首看见一旁哭红了眼,满头大汗的自家亲舅舅,依旧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大舅舅。”

第一八九章 皇上明察

    孟府丞跪在地上不应声,他已经在这里跪了几个时辰,双腿发麻,都快撑不住了。

    皇帝得了孟府丞的自首,自然是大发雷霆,自己这个不闻不问的六儿子,竟然还会指使嫡亲舅舅偷试题?

    真是反了天!

    “谢飞昂?”皇帝在御林军出宫架人的过程中,入书房后面的厢房内躺了躺,躺完之后,火气稍稍弱了一些,“春闱得了会元那个?”

    “正是学生。”

    皇帝漫不经心开口:“怎么样?得了试题考了个会元之后,感觉如何?”

    谢飞昂把头磕的咚咚响:“皇上、皇上明鉴,学生从未得过试题。”

    “从未得过?”皇帝一把把手上折子甩在谢飞昂脑门上,“没得过试题,你在琼王府里头做甚么!”

    “学生,学生在琼王府备考……”谢三少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琼王府安和宁静,无人打扰,学生就在里头多住了几日。”

    “一个王府还有你们谢府安和宁静?”皇帝更气了,手指点着六皇子,“琼王,跪在你旁边的人,你可认识?”

    玉琼自搬出宫中,他一年就没几次见过皇帝,就算有也是宫中什么喜宴,远远见上一面而已,皇家感情淡薄,此刻听得皇帝唤自己,他愣了片刻,才回答:“回父皇,他是儿臣母家的大舅舅。”

    “来人,向琼王讲讲孟府丞自己认得那些罪!”皇帝被自家儿子这副呆懵蠢样给气得怒火都烧起来,“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了,我倒是要看看他如何给自己辩解!”

    皇帝身旁的总管太监出来几步,站在玉琼身边,把孟府丞说自己如何把董詹士灌醉,如何在詹士府偷了试题的话一并给说了。

    一旁的孟府丞听得太监尖声的陈述,把头磕成破裂的西瓜一样,血流如注:“皇上圣明,皇上圣明,这些都是微臣一时糊涂,顾念了亲情,为了六殿下,枉顾了法纪,皇上圣明……看在微臣,微臣自己主动认罪,请让微臣戴罪立功……微臣只是受了唆使……”

    这下,琼王终于听出其中门道了:“父皇,您是说大舅舅是由儿臣唆使了去偷得春闱试题,再找来了谢三郎,把试题给他,让他得了一个会元?”

    “什么叫朕说,难不成是朕让你做出这等枉顾法纪的事儿不成!”皇帝勃然大怒,怒火烧眉毛,“你在国子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读了个什么出来!”

    “父皇父皇……”琼王惶恐,“这事儿不是儿臣做的,儿臣是被冤枉的……”

    “被冤枉的?”皇帝冷笑一声,“你母家亲舅舅为何谁都不冤枉,单单就冤枉了一个你!”

    六皇子爬起来,颤颤抖,“请您明鉴,儿臣若是,若是能让大舅舅去偷试题,也不至于、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什么!”

    六皇子咬咬牙,把自己这一年的酸楚一股脑的全吐了:“也不至于儿臣府内连个厨娘都请不起,还让谢家三郎带厨娘来儿臣府中做菜了!”

    琼王确实是冷板凳坐久了,但他并非真的蠢,如果今天不把事情撇清楚了,以后别说穷,估计连叫穷都没资格、要受大理寺的牢狱之苦了!

    “你府中连厨娘都请不起?你府中怎么会连个厨娘都请不起!”皇帝听得这事,简直觉得匪夷所思,而后一想,又怒从心头而起,身为堂堂一个王爷,说自己连厨娘都请不起,这不是明晃晃的打皇家脸面吗?!

    “阿爹,”琼王心中酸楚说顺口了,这难过就更名正言顺起来,眼泪跟着话语统统涌出来,“阿爹,儿臣没有说谎,儿臣说的句句属实啊,你可以唤七哥儿来问问,我府中不仅连厨娘请不起,连院中修剪花草的长随都发不出月钱被我转卖出去了啊……”

    这一年来六皇子无处抱怨,无处诉苦,更加无法把这个封地一甩手、退给皇帝让您自个儿折腾去,来来回回,心都快熬出病了。

    如今趁了这个大好时机,他准备直接耍泼打滚解了眼下泄漏试题的罪,还要把封地给退回去!

    去了他娘的皇子身份,这么夯穷,不要也罢!

    “阿爹……您要明察,儿臣的府中那是……那都是皇家的脸面啊!但凡儿臣有一丁点的银子,也会把王府给修缮好了,可如今,如今我琼王府的大门,油漆脱落了,我都没银子去重漆啊……”

    六皇子一边说,一边还脱起衣服。

    皇帝看着抓着衣带胡乱扯的玉琼,惊愕地睁大眼。

    他这是要做甚么!

    御书房内,难不成他还要做出道德败坏,秽乱宫廷的事情不成?

    “阿爹,你看!”六皇子哭哭啼啼,已经被人推到悬崖边,难道还要欢欢喜喜往下跳不成?

    他要不管不顾,他要一心以正自己清白!

    玉琼解开腰带,扯开外袍,露出里面的亵衣,抓着一角大哭道,“阿爹,你瞧瞧儿臣里面的衣裳,这些衣裳可都是让府中的小厮打了补丁的!儿臣为了皇家颜面,每日都小心翼翼,这些酸楚咽在肚子里已经一年了,儿臣真真是谁都不敢去说……若儿臣真的有那本事唆使大舅舅窃取詹士府中的科举试题,儿臣就算不能吃香喝辣,至少也该能过个富贵王爷的日子罢……”

    谢飞昂跪在地上,略仰起头,张着嘴看着鬼哭狼嚎的六皇子傻了眼。

    皇家出来的人物果然了不起!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真是怎么都学不来啊!

    谢飞昂见六皇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前几步,自己接上去替玉琼哭道:“皇上,您明鉴,六殿下与学生真的没有偷春闱试题……学生在国子监中得六殿下照顾,见六殿下有时还偷偷带走国子监食堂中的饭菜,便带了个厨娘在琼王府中,这事儿,这事儿我阿爹,我翁翁都是知晓的……我,我……学生见了琼王府杂草丛生……不,是清幽安静,便在琼王府中暂住了些时日,得了六殿下与七殿下的指点,这才有了鸿运得了会试的首名……皇上您可要明察啊!”

    只要六皇子脱了罪,自己同样就是无罪的!

    想通这层的谢三少哭的更加卖力,简直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皇上,您乃是圣明之君,若听信的小人的恶言,治罪了六殿下,这就是要活活逼死对大昭对您忠心耿耿的六殿下了啊!”

第一九零章 是穷疯了

    一旁一直不出声的董詹士看着一个跪、一个站,哭得波涛汹涌的两人,头上一阵阵的泛着眩晕。

    千算万算,可真是没有算到琼王居然穷成了这个样子,里头连件亵衣竟然都是破的!

    废话!

    平日里谁敢上前扒了琼王的衣服往里看?

    没算到那是正常的,算到了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眼下这局,这局该如何对峙下去……

    怎么说都是自家儿子,皇帝就算再不闻不问自己儿子,那玉琼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家血脉。

    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要把自己儿子往死里怀疑!

    他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伏地而跪的孟府丞身上:“大理寺查出来的,与你适才说的试题卖了二十万两的银子呢?去哪儿了?”

    “在琼王殿下那儿……”孟府丞死不承认自己是冤枉的自己亲外甥,只要一承认,他要死,连家中妻儿都要被杀死!

    “嗯,琼王揣着二十万两银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吃着谢家厨娘做的饭菜,逛着杂草丛生的园子,还要偷偷从国子监的食堂中带饭菜回府,这般的日子过得很惬意是吧?”皇帝又踹一脚,“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皇、皇上……”孟府丞磕头如筛,头破血流,说话都心虚了,“微臣没有说谎,微臣说的句句属实……许是琼王殿下想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再、再……”

    他真是没有想过自己这个亲外甥出了宫,就过成这样!

    “阿爹,“一次哭也是哭,两次哭同样是哭,六皇子如泣如诉,”儿臣真的没有二十万两,儿臣府中实打实加起来就两千六百八十三两四吊钱,那两千两还是,还是七哥儿看儿臣需要给母后准备寿礼,以买雪貂的名义送来给儿臣的……儿臣在四宝斋订了把玉骨扇,打算过些日子给母后做寿礼,过些日子还得送出去一千五百两……”

    皇帝忽然有捂耳的冲动。

    真是够了!

    自家的亲儿子,堂堂一个尊贵无比的王爷,连府中有几吊钱都记得。

    这就是穷疯了!

    但是六皇子还没有说完。

    他跪在地上对府中花银子的事情如数家珍:“儿臣的府中,每日的菜钱乃是两吊钱,若儿臣从国子监中带了饭菜回府,那日便能少一吊的菜钱,儿臣府中下人们的月钱乃是每月三十二两银子,儿臣府中一共两个门房,两个小厮,两个侍卫,两个婆子,账房与厨娘之类的儿臣觉得月钱实在太高,便让交还了他们的卖身契,让他们回乡了……每月府中的碳钱是三吊钱,冰块的话儿臣府中只有七、八月才能用,倒是花不了多少钱……还有布衾、时令衣裳每月是……”

    “够了!”皇帝捂上额头,对他讲这些府中的琐碎忍无可忍。

    他抬起一脚,又踹一脚死不认罪的孟府丞身上,恨不得自己当个暴君,就此把这人拖出午门就斩首了。

    有了银子,谁不想过富贵日子?莫说二十万两,但凡自家儿子能多出一丁点的银子,也不可能把日子过成这样!还跑过来跟自己这个爹哭诉,这是明晃晃的打自己脸呢!

    “来人,把大理寺的陈育德给我传过来!”皇帝怒气滔天,险些就要让天下伏尸百万,“大理寺不是去查证吗?他查了那么久,查出个什么来没有!”

    侍卫直接出殿门外传唤大理寺正卿。

    谢飞昂呆呆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太可怖了,原来琼王真的过得如此凄惨!

    打死都不能把自家妹妹嫁进琼王府,铁定会一起穷死发霉的!

    不对,谢三少垂下头,现在自个儿的命都要保不住了,不是想自家妹妹要嫁谁的时候!

    回了重点的谢三郎觉得琼王这局哭戏真是演得太漂亮,脱罪的不二法宝!

    不一会儿,侍卫从殿外进入,跪地:“皇上,殿外秦羽人与七殿下求见。”

    “秦羽人?”皇帝在椅上坐了会儿,喝了两口参汤,火气没有那么大了,“秦羽人可说是有何事?”

    “秦羽人说来辞行。”

    玉珩也是运气好,在进了南斋时,蓦然又想到自己若是没有个好由头,不正好又要像一世那样,被皇帝抓个“结党营私”的名头?

    不然,该如何解释六皇子与谢飞昂刚刚被带进宫审问,自己就知晓了?

    他正进退不得,秦羽人一身广袖白衣,飘飘欲仙的飘到七皇子跟前:“七殿下,好生凑巧。”

    玉七惊讶之后打了几句官腔,了解秦羽人来南斋御书房的目的:他来向皇帝辞行,要回紫霞山中了。

    由此,玉珩第一次在秦羽人面前厚着脸皮以两人联名的名义让侍卫进去禀告。

    此刻的御书房,正是风云变色,一片混乱。

    皇帝重道敬重秦羽人,看见他,适才的怒气烟消云散,亲和笑道:“秦羽人难得下山,为何不在宫中多住些时日?”

    秦羽人笑回道:“贫道此番下山的一番机缘已完成,是时候该回去给祖师爷复命了。”

    这些天机不可泄露事情,皇帝就算问了,也知道得不出什么结果,干脆不再问也不再留他。吩咐一旁的太监,要准备周全再送秦羽人回紫霞山中。

    皇帝吩咐完了太监,看见垂首垂目站在一旁的七皇子,忽然开口:“七哥儿,你来得正好,六哥儿适才一直跟朕哭诉,说他府中如今艰难不堪,谢家三郎亦跟朕说,你在他春闱之前,同在琼王府中帮他讲习了不少功课?”

    七皇子正是为这事而来:“回父皇,六哥与谢家三郎说的句句属实,儿臣怀着帮知交好友的私心,让谢三郎做了许多历年的春闱试题。此次谢三郎得了头名会元,儿臣正想出宫与六哥一道替谢三郎庆贺,却听说他们……”

    “父皇!”玉珩一跪而下,“儿臣亦可作证,六哥没有试题给谢三郎!”

    “如此说来,你对历年的春闱试题都记得清楚了?那么,朕就考考看你的功课……”皇帝不理七皇子的作证,摇身一变,直接成了考儿子学问的家长,“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话该当何解?”

第一九一章 彻底清查

    七皇子立直上身:“知信不足,才有文武之道足……”

    对于国子监的功课,玉七从不弱于人后,这讲起八股文的试题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能滔滔不绝。

    一题讲完,皇帝脸色转阴为晴:“好,有你这样的夫子教的学生定也不差。”再转身问跪地的谢飞昂,“谢三郎,就同一题,你当时何解?”

    这题乃是上一届春闱的试题,谢飞昂就算这届春闱做了弊,那肚中文墨也是实打实的,这届他虽得了试题,一字一句同样是自己所写而成,只是改了又改而已,面对皇帝的这一题,他跪在地上同样清清楚楚讲了自己的见解。

    “谢家出来的人,倒也是个有真学问的。”皇帝得了满意答应,看地上的孟府丞就更厌烦了,直接扬声,“大理寺的陈育德人呢?来了没有!再不来,让他以后不用再来见朕了!”

    陈育德提着衣摆满头大汗,人未到,声音先到:“微臣,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大理寺卿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进入书房就伏地而跪,“微臣叩见皇上,吾皇……”

    “不用叩了,把你查到的给朕说清楚了!”

    皇帝亲自提审这次案件,大理寺卿不敢怠慢,从袖中掏出他这些日子彻夜不眠查来的证据:“皇上,这是,这是窦柏念从钱庄取了二十万两银票的证据。”

    皇帝一目掠过:“嗯,之后银票辗转到哪儿去了?”

    “回皇上,这些银票因没有再流出过,微臣也查不到这银票最后到了谁的手中……”陈育德抬眼一瞥,瞥见皇帝很冷的眼神,连忙补救道,“微臣,微臣把所有的银票号都做了记录,只要一经流转,必定能查到。”

    皇帝压下心口怒火:“孟府丞说这二十万两全在琼王府上,给朕这几日好好查一查。”

    “是,是……”陈育德点首如筛,“微臣还有,还有一事要启奏皇上……”

    “说。”

    陈育德又把一份证据呈到皇帝面前:“微臣查到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于东宫兴土木,建了一座玉琼殿,在钱庄户头正正存入了二十万两银票,供小木作的工匠提取。只是那银票号如窦柏念取的不是同一批。”

    “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皇帝拿着那份证据,冷冷看站在那里瑟瑟而抖的董詹士。

    詹士府乃是辅佐太子而成立的,太子所有事情都经过詹士府。

    这次因泄漏试题,被查到太子大兴东宫土木,董詹士脸色死白的一跪而下。

    他拿着泄漏试题的事情,威胁了自己的下属孟府丞,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皇帝又问了一遍。

    “微臣,微臣……”董詹士摇摇欲坠,却无话可说。

    “来人呐,把太子给朕传唤过来!”皇帝这次不查明不罢休,直接把所有牛鬼蛇神统统一遍招过来,“现在,现在就派一队人马去琼王府,把王府给翻了也要把琼王私藏的二十万两找到,把琼王府中所有的银子带过来给孟府丞与董詹士还有太子看一看!”

    再等太子与琼王府证据的过程,秦羽人微微一笑,作揖向皇帝行礼,出声说时辰不早,自己要告辞。

    皇帝这才发现秦羽人一直等在一旁,看了整个宫廷丑闻,尴尬吩咐了太监,要好生送秦羽人离去。

    秦羽人站在御前,拱手:“皇上,贫道第一次见六殿下,送两句话给六殿下可否?”

    能得秦羽人金口玉言,就像指点成仙一样,皇帝怎么会驳了这个面子。

    秦羽人对着六皇子恭敬一揖。

    六皇子跪在地上,见得道道人对自己行礼,连忙对他做了一个叩首大礼。

    这般的恭敬模样,让秦羽人脸上透出满面的春风:“六殿下,此番苦难您可当成天道考验之意,今日有此一难,他日必定能见月明,六殿下额宽眼明,乃是有后福之人,不必记挂今日小小灾难。”

    这是变相的给自己证明清白!

    六皇子又惊又喜,拱了拱手,连连说了两句多谢。

    秦羽人笑了笑,伸手从自己腰中抓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符:“六殿下财源紧缩,乃是您厚德身正之故,这道符可助财,若六殿下日后有生财店铺,可把这符放在铺中的横梁上。”

    玉琼怔怔的接下,这是,他日后会发财了?

    跪在一旁的谢飞昂,死到临头,看见六皇子与七皇子都来作伴了,反而不怕了,听得秦羽人的批命与赠符,抬起首,壮着胆厚着脸皮,在御书房这沉沉气氛下问了一句:“秦羽人可否帮学生也看一看?”

    你当这是大街上神棍在看相卖符么!

    御书房内,皇帝面前能不能庄严肃穆点!

    小心皇上大发神威把你们全部拖出斩了!

    一旁的太监心里酸溜溜的想着。

    其实他也很想让秦羽人给自己看一看,得两句金玉良言和道符呢。

    秦羽人转目看谢飞昂,笑笑:“谢三少爷学富五车,又能得贵人相助,日后正乃是国之栋梁,还望谢三少爷日后要为国效力才好。”

    谢飞昂胸口怦怦跳的作揖:“学生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羽人向皇帝最后作揖,再向七皇子做了一揖,迈着从容步伐,离开了御书房。

    他出书房后不久,太子就被人请过来了。

    太子显然在过来的途中也得了消息,一进书房,跪在地上,颤颤声道:“父皇,儿臣,儿臣是冤枉的……”

    “冤枉你了什么?”

    “试题,春闱的试题不是儿臣泄漏的……”

    “不是你,你修玉琼殿的二十万两银子哪里来的?”

    太子忽然不答了。

    这笔钱是二皇子给的,但是不能陷害自家亲弟弟!

    之前被派出去翻查琼王府的侍卫首领也回来了,捧着一个箱箧,上头的锁已经被砍掉:“皇上,琼王府中所有的银两都在这里。”

    见太监捧上箱箧给皇帝过目,他又道,“里头的是在琼王床下的暗格里找到的,一共两千六百八十三两四吊钱,在一旁的包里的是府中下人的银子,一共五十七两三吊三钱。琼王府中,下臣已经让人全数翻遍,府中再没有暗格,也没有其他银财。”

    皇帝看着于六皇子口中一样数目的银子,脸上五颜六色,不知是怒是喜是忧:“你去了琼王府,府中光景如何?”

    侍卫抬首看了跪地的六皇子一眼,目中露出一丝同情,垂下首:“回皇上,下臣进了琼王府,以为是走错了王府,里面破落荒凉,还……还在各个院子中种植了各种瓜果蔬菜,就连王府的大门,上头的桐漆都脱落了。”

第一九二章 就此结案

    “砰!”皇帝直接拿起箱箧里头的一把碎银子,砸向太子:“你瞧瞧,你瞧瞧,你弟弟过成这样,你整日却在做什么!你有那二十万银子建劳什子的玉琼殿,怎么没有两万两相助你弟弟一把!”

    太子被砸了头顶,伏在地上一句不敢说。

    皇帝砸了太子的脑袋还不够消气,站起来,走到孟府丞面前,一脚又踹在他身上:“孟玄同,你若不是六哥儿的嫡亲舅舅,朕早已让人把你拖出斩了,哪里还容得下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六哥儿乃你亲外甥,你不相助一把也算了,竟然还来这里用恶言污蔑他?你是什么!你这是忤逆犯上!”

    孟府丞此刻只想自己当场死在这里、一了百了:“皇上,皇上明鉴……微臣实在是迫不得已,是董詹士,董詹士抓了微臣的……”

    皇帝忽然扬声,当场阻止了孟府丞所有的话:“来人,把他拖下去,锁进大理寺的牢中,秋后发落!”眼看陈育德,“你给朕查仔细了,这次若再冤枉了谁,你自己提着脑袋来见朕罢!”

    陈育德连连磕头。

    “董无意治下不利,让试题泄漏,革除三品詹士府的乌纱帽,交出金鱼袋。看在多年辅佐太子有功的份上,归乡颐养天年罢。”皇帝声音冷清,全无感情,“太子不懂民生,浪费国财大兴土木,底下詹士府泄漏春闱试题又不知,失察渎职,罚两年俸禄,在东宫好生反省两个月!”

    一旁的总管太监一一在心里记着,不敢遗漏半个字。

    皇帝的旨意,翰林学士不在场,就得由他口述给翰林学士以便笔录而后去宣旨。

    皇帝想了想,看着太子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上次太子是不是呈了一份名单,提议由孙家大郎顶替南梁的五品侍卫统领之职?”

    “正是。”太监连忙回禀,在皇帝的示意下,他抽出一本太子呈上的折子。

    正好呈上折子的与一本折子叠在一起,皇帝看到这本折子,蓦然想到另一本内容:“上次宁伯府的世子递了个折子,说要去驻守漠北。”

    太监连忙把那本也翻出来,抬眼一瞥皇帝表情,顺着皇帝的心思给道:“宁伯爷就世子与宁二公子两个孩子,必定是舍不得让宁世子驻守那么偏远之地。”

    “宁伯府的世子叫什么来着?”

    “奴才记得是宁慕画,似乎还未成家。”

    皇帝道:“嗯,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待在外头,宁渟泓也老了,该有儿孙让他安享晚年。”说着,落笔直接在纸上写下旨意,“五品侍卫统领之职便由宁慕画担任,至于詹士府的詹士一职……”

    太监连忙把之前皇帝拟好的名单统统捧过来,这些正是一些外放要回来了的官员名单。

    皇帝看着上头名单,圈了圈,圈起沈漠威的名字:“本是想给他留个三品按察使,如今他在四川做了两年知府,定能了解民生作功,教导太子,当个三品詹士也未尝不可。”

    太监探头看到那上头沈漠威的名字,暗暗记在心头。

    他自小跟在皇帝身边,自然对皇帝忠心不二,不过这记了官职卖消息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一笔额外收入。

    这官职与人名迟早都是要让人知晓的,他只是早一步让人知晓,卖些银子而已。

    皇帝把官职都理顺了,一抬首,太子、六皇子、七皇子依旧动也不动的跪在御前。

    他看见六皇子身上打了补丁的衣服:“六哥儿……”

    琼王连忙磕头:“儿臣在。”

    “你这琼王府……日后不必再叫琼王府了,改叫锦王府罢。”皇帝觉得琼与穷谐音,实在太触霉头,“日后你的赐字便是锦字,取金玉锦绣之意。”

    只有得宠的儿子搬出皇宫才能赐字,就像二皇子,得的是景字,现在他也有赐字……

    六皇子锦王心花怒放之余,立即叩首谢礼。

    “你府中如此情况,一味的节俭不是办法,得开源……”皇帝看着他手上握着的道符,“官本不能营商,何况你还是王爷……不过你府中的情况,莫约也是封地作功费银子的缘故,你手中银子全无,日子过成这样子也要顾好了封地中的黎民作功,实属难得……如此,朕就许你在京中开几家店铺,贩卖北地运来的货物罢。”

    皇帝亲口御言让儿子开铺子?

    下面跪的几个人全都满心不可置信。

    锦王真是因祸得福了!

    六皇子抬起首,张了张嘴,眼泪哗啦一下又涌出来:“谢父皇恩典!”

    皇帝又告诫:“你若开铺子,不可与商争利,不可败乱商规,若有折子参到朕这里来,该当如何,你可知晓罢?”

    “儿臣必定谨记,按规矩行事,断不会枉顾法纪。”

    退出御书房时,皇帝还开了私库,拨了五千两银子先让锦王修缮王府。

    锦王与玉珩还有谢飞昂一道出南斋,放下了满心的负重,整个飘飘忽忽,不相信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他几番言语后,相邀两人去自己府中小住,向他们保证这次定是好酒好菜招呼。

    玉珩与谢飞昂对望一眼,倒也去了。

    用完锦王府的酒菜,两人同坐玉珩常住院落的书房,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七爷,”谢飞昂开口,“这次试题泄漏,圣上应是知晓这事儿是董詹士做的,太子才是得了银票的那人罢。”

    玉珩“嗯”了一声。

    “圣上明明知晓了,却不以这个罪名治罪太子与董詹士……”这样的偏心。

    玉珩转目瞧窗外,面色淡泊,不透心思:“太子被立为太子已有二十八载,这事儿,只要不是动之国之根本,皇上不会一日就改变自己心中的那个位置。”

    谢飞昂叹口气:“世上之物唯独平日习惯最可怕,明知他是错的,皇上竟然还替太子兜了底,不让他的罪行告知天下。”

    玉珩不言语,人皆是有私心的,皇帝有,太子有,二皇子有,连他自己都是一样,他没有什么理由责怪自己的这个父亲。

第一九三章 殿试放榜

    御书房内人仰马翻,玉琳耳目众多,不日便从宫中得到消息,他拿着窦柏念那儿得来的二十万两银票一撒而出,撒的跟冥纸一样,落得整个书房都是。

    这二十万两被大理寺登记在册,如今等同于废纸,一经使用立刻会被大理寺查证到。

    左右侍卫看着景王大发雷霆,统统不敢上前劝阻。

    景王撒完银票,坐在桌案后头,想着自己这次的损失,他的二十万两银票没了,詹士府的三品詹士之位没了,还有正五品的侍卫统领也没了……

    被皇帝钦点的五品侍卫统领是宁伯府世子,宁慕画。

    接下三品詹士之职的是沈漠威,让人去查了查,来的消息却是,沈漠威正正是季六的嫡亲舅舅,日后也就是玉珩的嫡亲舅舅了!

    景王越想越气,错着牙心肺气炸、魂魄都被这股气逼出体外!

    这次不知是不是玉珩搞的鬼,就算没玉珩什么事儿,那六皇子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二皇子坐在那儿足足半时辰,想明白了,冷笑了几声复又大笑了几声,而后吩咐一旁属下道:“把地上的银票一张张捡起来,都仔细给我装好了,过两日让死士将这些银票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于太子东宫内。再把太子私藏二十万两银票的事儿捅给大理寺知晓。”

    如今皇帝插手,唯一的好事便是太子如今在皇帝心中留了个大刺。

    他本欲就不是真心辅助太子,本想着皇帝过几年薨毙后,再让太子得病离去,如今太子被皇帝所不喜,那就名正言顺让皇帝废了太子罢!

    站于一旁的鸿翁看着一直诡异而笑的二皇子,心窝子都颤了起来。

    今日这般大的损失,景王该不会直接疯了罢?

    ……

    过了这次的御书房皇上亲自审案,很快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此次出了窦柏念在贡院门口当场被抓的事儿,还有玉珩让人的故意散播,京城中的学子自然是闹得十分厉害。

    皇帝直接在宫内外朝太和殿外设了桌椅,让所有中榜的贡士与部分学问好的落榜学子统统再参加殿试。

    这一次殿试达到近千人,为了防止作弊,这一日御林军统统出马,守在各个角落中。

    真是场面浩大,气氛肃穆,百年难得一见!

    日暮交卷后,为了尽快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不仅是翰林院,连礼部的人都唤过去一道阅卷。

    很快,仅仅一日功夫,十本策文佳卷便进呈到了皇帝面前。

    季尚书、秦相、内阁苏纪熙、佟相等人一道站在御书房等待皇帝的阅卷。

    皇帝看了头一份,道了个“不错”两字。

    待皇帝落下那卷子,所有人探头偷偷去瞧了瞧,瞧上头的名字是谁,按以往,皇帝口中的这“不错”两字又该是排第几。

    第二份策文在皇帝口中得了“可以”两字。

    这“可以”比“不错”还要落于后头,看来这两个都是进一甲无望的。

    皇帝看完了第三份,蓦然想起来:“去把太子唤过来,让他过来一道看一看。”想了想,“再去把七皇子唤过来,让他也来评一评。”

    太子还好,就算因之前的御书房事件,被“闭门思过”两月,可太子依旧是太子,来阅卷当属无异议。

    但七皇子也能过来阅卷?

    各个站于一旁的朝廷命官面面相觑,纷纷心中道:风水轮流转,日后要多多走近一下七皇子才行!

    说道玉珩,皇帝又想到一人,漫不经心道:“怎么样,这届会试的会元可在这十人名单中?”

    “在。”秦相笑着应声,“且会元写的文章功底扎实,见解独特又务实,下臣是颇为喜欢的。”

    “哦?”皇帝让一旁太监把谢飞昂卷纸的抽了出来。

    他拿起来,坐在案后看,看着看着,站起来,从书案后头出来,走着看,看完了,再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连看两遍,哈哈大笑道:“好!好个谢煜!养出这般非凡的孙子,文章果然极好!这会元,倒是实至名归!”

    秦相为官三十余年,皇帝所喜的文章一清二楚,当时看谢飞昂的文章,便知这会让皇帝大喜,当下跟着笑。

    几个同在御书房的见皇帝开怀,自然也要开怀。

    各个面上虽笑,心中却叹一声:恐怕这谢飞昂便是这届状元无疑了,当初怎么没有拉拢到自己门下?

    失策啊失策。

    季尚书不管谢飞昂得第一的事儿,他翘首以盼的是君子念的那篇策文!

    君子念果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不仅会试得了第四,这十篇让皇帝挑选的策文中亦有他名字,此次若能中一甲,风头只怕是比谢飞昂更盛的!

    皇帝得了谢飞昂日以继夜抄袭得来的文章,心中欢喜到再看不下任何文策,即便看到君子念那篇,也只是微微点首:“这人倒也是个有见地的,这文章颇为上层。”

    不一会儿太子与七皇子都入了御书房。

    皇帝不做评论,只让他们各自相看这十篇文章。待他们看完,才问一句:“如何?”

    太子在东宫幽闭了几日,知道自己让皇帝不喜了,老老实实读了几日书,再加上幼年时太傅的教导,倒也看得出文章好坏,拿起君子念的文章道:“父皇,儿臣觉得此篇最为不错!”

    季尚书站在一旁,激动得险些给太子当场跪下。

    太子殿下,您真是见解独到、太有眼光!

    咱们四姑爷若得了头名状元,必定请你去酒楼彻夜饮宴,买十个八个佳人陪你!

    “你呢?七哥儿。”皇帝再问玉珩。

    玉珩不敢露出狼子野心,小心翼翼呈上君子念和谢飞昂的卷子:“儿臣觉得两篇各有千秋,君子念这篇扬葩振藻、辞无所假有独特风格,谢飞昂这篇蹙金结绣、气势豪放又言之有序。儿臣辨不出好坏,只是都觉得好。”

    反正两人都是他的人,左手右手的区别,他无所谓!

    ……

    御书房阅卷后,便是报喜放榜。

    这一日,君家大门外,撒满铜钱和碎银子,真真铺地三尺!

    江南商贾之家的君家,出了一个探花郎!

    皇帝亲口御言:君家三少长相英俊,有谁家少年的翩翩风度,探花郎正是才情相貌都相得益彰!

第一九四章 之画吐血

    君家的欢喜不必说,连季府都是一片欣喜之色。

    季府三哥儿中了三甲进士,四哥儿是二甲进士,加上四姑爷的探花郎,四喜临门,府中菜色这日都按了过年的份例来布置。

    瑶瑶从二门处得知这事儿后,揪着帕子整个心都一惊一乍的,连府中三少与四少的名次都不想跟自家姑娘开口说。

    只因报喜了三少爷、四少爷,自家姑娘势必会问起君子念。

    她不知君子念同自家姑娘有何瓜葛,自家姑娘偏偏就注意上了他。

    瑶瑶站在芜廊下百转千回,冬雪捧着前院赏的银子欢欢喜喜过来,看见她,高兴的唤道:“瑶瑶姐,你这么站在这儿。”走近几步,献宝一样伸出双手,“咱们院子的赏钱,还有咱们姑娘的,我都一并拿来啦!老夫人说咱们府中四喜临门,都要赏,这个月我都拿了共二两银子的赏钱了……”

    “咿呀!”门一声打开,宋之画面无表情迈出来:“四喜临门是哪四喜?”

    瑶瑶瞪了冬雪一眼,连忙道:“姑娘,您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唤奴婢们进去伺候您?”

    “四喜临门是哪四喜?”表姑娘又问了一遍。

    冬雪捧着银子,想到之前提到了四姑爷时表姑娘的反应,颤了颤声慢吞吞道:“三少爷中了三甲进士,四少爷中了二甲进士,四,四姑爷中了……中了……”

    她吞吞吐吐,表姑娘冷哼一声:“莫不成中了头名状元罢?”

    “不不不……”冬雪连忙摇头,“是探花!皇上说四姑爷长相英俊,与探花郎正好匹配……啊!”

    瑶瑶暗中掐了冬雪一下。

    笨蛋,你讲得太多了!

    自家姑娘本来就见不得君子念好,如今要财,这人家中有财,要文墨,他肚中有文墨,连皇帝都夸他英俊……自家姑娘指不定心中恼羞成怒,就把气撒我们俩身上了!

    冬雪被瑶瑶掐了一下,自觉说错话,立刻闭了嘴。

    两人统统略略抬首,暗暗瞥了眼宋娘子,却见她只是白了白脸色,又听得她平静的问:“第四喜又是什么?”

    “老夫人说,说是四姑娘与君三少爷喜结连理。”冬雪声音低如蚊声,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表姑娘耳中。

    与探花郎的喜结连理……

    宋娘子晃了晃身子,险些站不稳,她欲转身回屋,垂花门那头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人未到眼前,声先道:“宋姐姐,你在院中可好啦,我们正欲向到花莞院中向四姐姐贺喜呢。”

    说话正是季府五姑娘,这个二房庶出的姑娘在府中如今唯一能比较的便是宋之画,自上次见识到原来这个表姑娘是个外表清高,内心贪慕虚荣的女子后,整日里想着就是看她出丑,把这面目揭露出来。

    五姑娘心中的这念头发了芽,越长越高,止都止不住,掐也掐不掉。

    踏着院中青石板路过来,站在宋之画面前,她盈盈笑道:“宋姐姐,你和我们一道去花莞院中贺喜罢?今早四姐夫在金殿唱名后,便立即按规定被皇上封授官职了呢!”

    看着宋之画不负自己所望、执帕子的手抖了抖,五娘子笑得更欢了,“咱们同为季府姐妹,自也要向四姐姐道喜的。”

    一旁的二姑娘出声笑道:“君家三少与四妹妹还未成亲,你便连四姐夫都唤上了,仔细让人听了要说你没规矩了。”

    大喜日子,五姑娘也不多讲究,她就是要故意在宋之画面前的提起的,这个称谓怎么可以省掉,“二姐姐,四姐夫与四姐姐连婚期都定了,纳征都过了,我自然是该叫四姐夫了呀。”她转目看表姑娘,伸手拉上她的手,“宋姐姐,咱们快去花莞院中瞧瞧罢,据说今日四姐夫才让人报了喜,便让人给四姐姐送了一把梳子来,那梳子还是沉香木做的呢!真是……沉香木那么珍贵,这梳子可是世间独有呢!”

    二姑娘笑道:“确实珍贵,我还真没见过梳子这么大的沉香木。”

    沉香木珍贵,乃是极品药材,一般人家能得一些沉香木的香料已是难得,只有皇家才能出沉香木雕件,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从商贾之家送出来,也能看出男子对女子的重视喜爱。

    一阵阵风过来,吹起院中的各色花草树木。

    表姑娘恍恍惚惚摇摇晃晃的站着,只觉得眼前整个天旋地转。

    她从五脏六腑升起一股气,那暖气一路顺着喉咙吐了出来,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宋姐姐!”

    “姑娘!”

    宋之画无缘无故站在芜廊底下吐了血,吓晕了旁边一群人。

    二姑娘出院子时还是心有余悸,五姑娘回了自己的偏院,冷清清的一笑,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打探仔细了,等会儿表姑娘院中的情况。

    大喜日子表姑娘吐血也传到了老夫人与陈氏的耳中。

    两人正在商量着季云流要回府的事儿,还有日后四姑娘成亲的一些琐碎事,被下人如此一禀告,老夫人望了一眼陈氏,复杂难辨的叹口气:“之画这丫头……估计就是心病啊!”

    “阿娘,表姑娘这样……这事儿若让二弟妹知晓了,或让四姐儿知晓了……”陈氏立刻听明白心病两字是何意思,当初老夫人真心替她考虑了,自己这个舅母的,也切切实实为她寻了人家,可她态度坚决的就拒了,如今看人家富贵平步青云了,又得了吐血这样的心病,这样的人,留在季府只怕是要留出祸害来的!

    “她父亲早年摔了腿,而后宋家就开始家道中落……唉,之画这孩子也是见识太少之故啊,她又如此心高……”老夫人满脸忧愁,“当日也是我的错,我那时也未探清楚这君子念家中的一切,便寻了之画来问她意思……君家这样的人家,只怕那时咱们府中去寻人提亲,多半都是不成的……”

    老夫人顿了许久,决定道:“之画那里且由我去瞧瞧罢。”

    季云流得了自家两个哥哥中了二甲进士消息,亦是名正言顺跟皇后请辞,要回季府。

    季府越好,日后七皇子的助力越大,皇后含笑点首,又赏了许多东西,一并让宫中马车浩浩荡荡送了她回去。

第一九五章 季六回府

    马车在季府外头停下来,季家大郎、季云羽站在大门口亲自迎接这个妹妹。

    季大郎已经成亲,如今在翰林做七品的编修,对于这个过继来的嫡亲妹妹,季云羽自也是喜欢的,其他不讲,这妹妹一过继来就被皇帝指婚,就这份殊荣,他自认无法替季府得来。

    “六妹妹。”季云羽见九娘扶了季云流出来,连忙提衣摆上前迎接,“一路辛苦,六妹妹快些到府中,祖母与阿娘等的眼都急了。”

    “大哥。”季云流略略行了个礼。

    只是在季府门前片刻,她便感觉到周围的异样。

    做神棍的看风水看面相久了,养出了职业病,自然环境中的细微变化都能清晰感知到。

    她目光略略扫过,一边站在门口与季云羽叙起旧来:“大哥,我在宫中时,皇后娘娘赏了些墨宝,等下让人给大哥送过去,让大哥先选了,再让二哥哥他们选呢。”

    “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必然都是极好的。”季大郎笑道,“你若将好的给了我,你二哥必定说你偏心了。”

    季云流眼扫完右边,侧立过身体看左边,这边又是向着季云羽笑道:“大哥可是大哥,自然要让大哥先选,二哥都没理儿说什么的。”

    她因头戴纱帽,季大郎只瞧见她左右摇首,不知她眼瞧何处,只当这个妹妹在使小小性子向自己撒娇卖好,笑得越发腻宠:“你呀,你对大哥这样好,说实话,我中心可真是高兴呢。”说着,见下人把车上的箱笼都抬进去了,于是他道,“咱们也快些进去罢,祖母与阿娘必要等急了。”

    季六应了一声,随着季大郎迈进季府大门。

    她的左右一瞧也是看清楚了。

    季府左右多了两个卖水果与卖栗子糕的,似乎盯着自己的眼还不止这么两双,这季府怕是被人给盯上了!

    光青天白日就派了这么多人,晚上呢?

    季云流表情幽幽的抿了抿嘴。

    日喔!

    自家姘头日后都不能翻墙与自己玩亲亲了!

    老夫人与陈氏有近一个月未见季六,看见她都高兴非常,恨不得两人都要亲亲热热拉着她说说话,沾沾她在皇家得来的那份贵气。

    三夫人何氏看见季云流,呜呜咽咽一声,扑过去哭道:“我的宝贝女儿呀……”

    季云流略略退后一步,福了福身:“三婶婶。”

    “何氏!”老夫人坐在榻上,双眼如鹰眼,紧盯着她。

    “三弟妹,”二夫人一日不跟三夫人撕一撕、呛一呛心中就不爽,“如今六姐儿可是大哥大嫂的女儿,上了祠堂的,你宝贝可以,女儿就说不得了,日后说出祸来就不好了。”

    “二嫂你……”这么嘲讽的话让三夫人咬了咬牙,在老夫人的鹰眼下,她只好把满腹委屈全咽了回去。

    这草鸡变金凤凰的女儿没有了,那这个季府,她就死赖不走,永远不搬出去了!

    如今府中各个富贵,二房都得了个金龟婿,除非她傻,不然打死都不能搬出去!

    众人中归于老夫人辈分高,占了优势,让她拉着季云流坐在榻上嘘寒问暖了一番。

    “过些日子便是宁伯府的大娘子出阁之日了。”老夫人聊完其他,聊到宁伯府,“前些日子你宁表哥被皇上授予了五品侍卫统领之职,如今宁伯府中也是双喜临门,你到时早些随你母亲过去,给你大表姐添妆,咱们宁季两家也是常来常往的,日后你与你大表姐都要多多亲近才好。”

    季云流笑了笑,应了声好。

    老夫人又朝陈氏、王氏道:“大媳妇、二媳妇,你们把二姐儿、四姐儿都带过去沾沾喜罢,这绣嫁品也不急在这几日。”

    陈氏与王氏全都应了一声。

    三夫人等了等,竟然没有见老夫人提到自己与七姐儿,顿时不干了:“老夫人,七姐儿平日里也都在闺中绣嫁品呢,这丫头这几日一步都不踏出门,我都担心她要把自己身子憋坏了。”

    “那就让她去院中走走。”老夫人道。

    院中走走?

    院中走走就完了?

    要是只在院中走走,我现在跟你这个老太婆讲个鬼哩!

    三夫人笑容都扭曲了:“阿娘,咱们季府与宁伯府常来常往的,如今宁伯府大娘子出阁,七姐儿身为表妹,自然也该为宁大娘子添一份妆,添妆添妆,添的越多越是富贵吉祥,宁伯夫人应该也是欢喜的。”

    二夫人笑道:“三弟妹,宁伯府可不少人去添妆,不是谁都能去添的。七姐儿若是在宁伯府跑到众外男面前、娇娇羞羞的大报自己府邸与闺名,这恐怕不是给宁大娘子添妆,是添吓了罢。”

    二夫人永远心直口快,这脸打的也是啪啪响,打的三夫人脸都绿了:“二嫂,你一个长辈,怎可只记小辈们的错处,这般的心胸狭窄,气量狭小,日后传出去,二嫂也不怕坏了四姐儿的名声。”

    “你……”

    “够了!”老夫人看着两人目中无人的斗嘴,忍无可忍,“当着我的面这样针锋相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夫人放在眼中,让小辈看了成何体统!”

    两位夫人纷纷委委屈屈站起来认了错。

    老夫人看着始终坚持的三夫人:“何氏,你若想把七姐儿带去,自也是可以,只是她若再出个什么事儿,我必定此次把她禁足到出阁为止!”

    三夫人高兴极了,连忙行礼道谢保证。

    宁伯府中的大娘子嫁了佟相府的大郎,佟相乃是当朝一品宰相,去宁伯府添妆的那些贵女夫人必定极多,若得了一个贵女与自家女儿结了手帕交,日后都是出嫁的助力!

    老夫人到底没有久留季云流,让她离了自己的正院,回邀月院歇着,而后自己午歇了一会儿,去了宋之画住的翠逸院。

    陈氏之前在老夫人那儿也只是坐着瞧季云流而已,见她比一月前白胖了一些,知她应该在宫中是没有受什么委屈,不过到底放心不下,出了正院,也一道与季云流去了邀月院中。

    入宫只带了个九娘,其余丫鬟都还邀月院,如今这院中自然一尘不染,干净清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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