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小鸡出笼
人来人往的,二夫人不能当众责骂庄四娘子,只好低声道:“四姐儿,进了亭子,你可不能有什么歪心思与季六置气,咱们三家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你可不能胡来!”
指着湖泊那前头,她用极低的声音再道,“各家好儿郎多的是,咱们想要什么样的人家没有,那张家就是个三流货色!容哥儿上次大理寺回来的话你也听到了,不是阿娘诓你,那张二郎本身就没有把你真心相待过!”
张二郎如今这样凄惨,自然有她母亲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庄四心中剧痛,口中却笑道:“母亲,大庭广众之下,女儿自然知守本分的,您放心好了,女儿不是早把那张家二郎放下了么?哪里还会与那六娘子置气,怎么说,她亦是最无辜的。”
二夫人想想四姑娘这几日的表现,觉得她确实已经放下前尘往事,再见季四与季六也想出凉亭避让,觉得她们会攀谈的机会不大,便道:“好,咱们去坐坐,喝口茶吃两块点心。”
庄若娴进了亭中,看见季四带着季六往另一边的亭口正要迈出去,她开口冷笑了一声,高声道:“季六娘子,看见我过来,你为何匆匆而走呢,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这话一出,当即就热闹了!
苏三娘子本来已经出去的脚又旋了回来,还把佟大娘子也带了回来,哎哟,千等万等,终于是来了!
二夫人一口气提到胸口,再从胸口提到嗓子眼里,心中怦怦直跳,她刚才的话,莫不成与自家女儿都是白讲的?
她就想不通了!那张元诩到底给自家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想到此处,二夫人只后悔今日为何没有听她大嫂的把这个惹祸精给禁足在家里!
她抓住庄四的手,低怒了一句:“四姐儿!这是在长公主府中,你答应过,不会任意妄为的!”
季云薇听得庄四的话,亦是豁然转身,看着她冷冷道:“庄四娘子,到底是谁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自个儿不知道?还需要我们来提醒你不成?”
庄若娴被揭开了疮疤,心头大怒,哪里顾得上母亲的好言提醒,口不择言道:“季四娘子,我问的是季六,她都没有说话,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她刚才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这般没有规矩,一眼闭起来就能乱讲之人,就算脾气好的季云薇气得身子都抖上了。
“四姐儿!你得顾及脸面!”二夫人真是一把愁火烧到了头顶,两条眉毛都要烧没了,她此刻只想拽走自家女儿,大庭广众下,她是怎么用力掐,怎么拽,庄若娴都无动于衷。
季云薇气得正欲说什么,手掌蓦然被人一握,那暖暖的温度渗进皮肤里,透入心中,季四一抬首,看见季云流握着自己的手,凝视着前面的庄若娴,面上一派淡定恬静:“庄四娘子既然说我做贼心虚了,说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此,还请四娘子当面说明白了呢,不然无缘无故安上个罪名给我,我可要去大理寺状告庄四娘子诽谤中伤,血口喷人的。”
庄四动了动嘴,刚欲开口,被季云薇又截住了嘴,“是呢,庄四娘子,你得当面说清楚,那时我们季府因为张二郎品德不端,把张家告上了大理寺,莫不成这就叫见不得人不成?我六妹妹仁心仁德,看见四娘子你,想给你一份脸面,退出亭中避让着你,这难道就叫做贼心虚不成?”
季云薇被季云流的一握手,想清楚明白了,论谁对谁错谁有理,她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了庄家不成!
思路清明的季四口齿清晰,自然越讲越顺口,“二夫人,四娘子这样屡教不改毫无悔改之人,还请二夫人日后管教好了再带出来!免得我们姐妹被说火了,一不小心就说了四娘子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就对不住了!”
季云薇伶牙俐齿,条条理理丝毫不让,讲的二夫人一瞬间都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了!
原来原来……原来季家的都知道庄若娴与张二郎的事情的!
“我何尝做过亏心事,你们……”二夫人看见庄四姑娘还想讲,抓着她的手,用尽全力,直接喝了一句,“够了!四姐儿,今日我看你身子不适,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说着,招呼亭外的两个丫鬟一起来扶庄四。
长公主府中的丫鬟伶俐,适才的一出戏,早就看出了不对劲,如今听二夫人一吩咐,立刻进来,帮着把人带出去。
“母亲!”庄四姑娘被拖着手,一脸不情愿的直直被拖到外头。
她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为了就是来这个赏花宴中遇上张二郎。
紫霞山还未行时,长公主府中的请帖都已经分派出去,庄家有帖子,张二郎由于交友手段厉害的关系,亦得到了帖子。
半月前,她们便约好在这里会一会的!如此时机,她怎么可以错过!
她说过的,今生非张二郎不嫁!
走出亭子,外头迎面走来文瑞县主。
文瑞县主看见二夫人与丫鬟拖拖拉拉着庄四,奇怪道:“你们这是去哪里,怎地如此慌乱模样?”
“县主!”四姑娘大喜,不顾什么规矩了,上前几步就哭道,“县主帮帮我,我我我……”
女人为求情爱之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二夫人这是怎么了?”文瑞县主越发奇怪,“四娘子可是身子不适?”
“是呢!”二夫人福了福身,“四姐儿身子不大利爽,我正欲带她回……”这个“府”字还未出来,就看见庄四已经挣脱了二夫人的手,一路狂奔而去。
二夫人与两个丫鬟因为行礼,手上力道没把持好,就让自家女儿给跑了,四娘子如小鸡出笼一般,不顾前头有何危险,一路勇猛得向湖泊那头的男眷群里冲!
二夫人简直吓慌了眼:“拦住,拦住她!”
“拦住庄四姑娘!”文瑞县主亦是厉声吩咐那些丫鬟,出了一丝好歹,她们府也得被人诟病。
第一三九章 隔湖相观
好在这里丫鬟众多,十几步就有一个,一声令下后,一群丫鬟涌上来,把庄四姑娘团团抱住了。
庄四挣扎不得,只好大哭:“阿娘,阿娘……”
这边动静不小,湖泊那边的男眷都纷纷侧目看过来。
庄少容眼尖,看自家姐姐总能认得快,一下子跳起来就往湖泊那边跑。
没跑两步,迎面撞上一道穿宝蓝色衣袍的肉墙,眼一顿,看清自己撞上的竟然正好是宁慕画!
“对不住!”庄少容想都没想,绕过他就想再往前跑。
宁慕画腿脚功夫了得,脚步微微一旋,又站在庄少容面前:“庄六公子,你现在不应该冲过去,而是应该防止有心人的乘人之危。”
话落,他微微一笑,腰间悬挂的红玉晃荡一下,就往前面的凉亭走了。
庄六没想明白这没头没尾一句话的意思,但如今时刻,容不下他多想,只能再往前跑。匆忙之间,手臂被人抓住,一抬首,看见抓着自己的人,“玉七哥,我,我阿娘,我姐姐……”庄六看见玉七,如同找到支柱,声音都咽噎了。
“你此刻该找去张二郎,让他不要在此胡来,而不是自己一冲而上!”玉珩面无表情,声音都冷到极致。这一出戏若是成全了张元诩,他当初在大理寺的费尽心思保全庄家名声,可就算都白费了!
庄少容蓦然回神!
原来宁世子的有心之人,乘人之危,就是讲张二郎!他立刻转身就去问一旁小厮,可有看见张家二少。
湖泊这头的凉亭旁,苏三娘子这下也不走了,这样的热闹错过了,岂不是十年等一会?
她拉着佟大娘子落座在亭子里,用帕子捂着嘴,朝着佟大娘子笑道:“庄四娘子这一大戏,我算是见识了,她当初在景王府落水,那场大戏没见到,我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呢,如今总算再出佳话,了我心愿了!”
说完,看着在亭旁栏椅上落座的两个季府小娘子,苏三娘子又歉意的笑了笑:“哎呀,对不住,季六娘子,适才真是我口不择言,说错话了,”轻轻拍着自己嘴,笑道,“还请六娘子大人大量,莫要同我这张嘴计较。”
季云流看着她有嘲讽并无真心的道歉,亦是缓缓一笑:“无妨,苏三娘子下次莫要再有无心之失便好了。”
这样清高态度,让苏三娘子笑容都险些僵在脸上,好在她涵养功夫做得极好,微微一点首,把头再次转回来,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不一会儿,又忽感到佟大娘子蓦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苏三娘子轻声道:“怎么了?”
“那边……”佟大娘子一手紧张的抓着苏三娘子的手,一手抓着帕子压在胸口,“湖泊那头,你瞧,你瞧一瞧。”
这样的紧张兮兮,让亭中几个女眷,都把头转到了湖泊那边。
庄四姑娘还在丫鬟的簇拥下要死要活,这么多人,又不能当场打晕她,只好一群人围着慢慢拉,慢慢拖。
许多湖泊那边的少年郎都向着庄四娘子看过去,亦有不看她,在看景的。
长公主与驸马生了一子一女,女儿便是文瑞县主,儿子年二十正值弱冠,亦是落落大方的接待着湖泊这头的男眷。
此刻他正询问那边女眷出了何事呢,就看见张二郎飞奔过去,完全不顾礼节,朝着湖泊外围拔足就狂奔!
张二郎不顾礼节是有道理的!刚才他可看见了,庄若娴在那头!
他仕途未登,反而断送了前程。如今对自己还痴慕的庄家四姑娘,他不能再错过,就算在这里撕破了脸皮不要了颜面,也要把人给娶了!这是他日后唯一能借的助力!
“你看!那头的跑过来的可是张家二少爷?”苏三娘子瞧见了,瞪大了眼,简直笑歪了一张嘴,“莫不成,他们俩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个非你不娶、非你不嫁戏码不成?哎呀呀,这以后可怎么见人呀!我真是,我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戏!”
这可比那些台上演出来的折子戏有趣儿多了!
“不,不去看他们,你瞧,你再瞧一瞧,七,七殿下!”佟大娘子可不关心这些丢人现眼的事儿,她适才见了人流涌动,就看见当今七皇子玉珩了!
佟大娘子这话一出,让苏三娘子也对这庄四与张二郎的事儿失了兴趣,立刻站起来就去寻七皇子的人影。
放在心头的人,就算处在众人之中,也能一眼认出!
七皇子一身紫衣,在众男眷之中显得十分耀眼,苏三娘子有心一找,也找到了他,当下轻轻“啊”了一声,“七殿下正往这里望来呢!”
佟大娘子更加满心激动。
她之前听说七皇子去了紫霞观,日夜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去那里听道法,不然,有可能就能在紫霞山中与七皇子相遇,如若能相遇上,只要……哪怕只要说上一句话也好!
她的母亲也偷偷跟她说过了的,只要七皇子成了礼,封了王,皇后便会给他物色王妃人选,她会是七皇子妃的第一人选!
苏三娘子见了佟大娘子通红的脸,心中跟吃了半斤蜡一样的难受,论匹配她与七皇子也没差多少门第,连年龄,还是她与七皇子更适合,可是,只是因为她父亲苏纪熙因党派之争,不喜欢她嫁给七皇子,因此,七皇子这样的男儿郎,她就只能偷偷放在心里,不敢表现出来。
“大娘子,你的脸红成这样,可是哪里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今日不如你先行回去?”这句不酸不凉、又酸又凉的话,正表达了苏三娘子复杂的内心。
季云流坐在凉亭栏椅上,靠着栏杆,被苏三娘子的这一声“啊”喊得亦是一目向湖泊那头望去。
恋爱中的男女,心中与眼中只有对方,那一望,很快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中,身穿紫衣的玉七。
季四坐在一旁也看见了,她还看见七皇子往这里望过来,仔细瞧了瞧,当下里,她一颗心都混乱起来。
七皇子……七皇子这是在看她的六妹妹?
第一四零章 鸡飞狗跳
她想到之前季云流在紫霞山别院中的借住,又想到之前下山庄子中七皇子对着马车中,被季七误会的那一次笑容!
季云薇当下里就想明白了!原来,七皇子心中有意有情有所属的一直是六姐儿!
她目光瞥见季云流,只见她微微歪过脑袋,抿着嘴,朝着七皇子柔和一笑,那边,七皇子看着她,清冷的脸上亦是云破初开一般,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暖人心肺的笑意。
两人之间,活脱脱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眼波传情!
“哐当!”亭中的其余三个小娘子,全都被玉珩的这一笑弄不好了!
季云薇只觉得自己的六妹妹若是跟七皇子有瓜葛,那真真就是出了狼窝又要进虎口,当下里满心酸楚。
苏三娘子站在侧首,离季云流不远,因隔着远,七皇子这一笑竟是同自己展颜而笑一样,即刻整个人站在那里都愣住了!
莫不成,莫不成七皇子对她,对自己是……
佟大娘子坐在石凳上,这一笑,就当自欺欺人、当自己眼神不好也罢,看来看去,是怎么都不能联系上自己,她满心苦楚的看了苏三娘子一眼,垂下眸子,按着自己胸口,白了一张脸。
原来,七皇子对自己根本无意,或许他根本都不知道这个京城中,有个人叫佟娇娇!
苏三娘子被七皇子这么一笑,三魂都飞出了体外,她满目娇羞的垂下首,抓上帕子,红着脸庞对佟大娘子轻声道:“大娘子,咱们,咱们去那边走走罢,那边的花儿开得可真好呢。”
她此刻只想找个人去探一探,七皇子是否真的对她有意!若有意,无论如何,她都要成为七皇子妃!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凉亭,季四心痛如绞又低声的开口:“六姐儿,我,我话想对你说,你莫怪姐姐说的不好听,但是这事儿……你必须要听姐姐一言,那七皇子,对你,对你就算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但皇上那儿,皇后娘娘那儿呢,会让你,让你给七皇子当正妃吗?若是为侧妃,可……可你如今是大伯的嫡亲女儿,大伯定是不会……”
季云流见她声音都有些咽噎,眼中更是一片真心实意、毫无半点虚伪的担忧之色,当下握住季四的手轻声安慰道:“四姐姐,谢谢你。不过四姐姐放心,我与七殿下,必定是明媒正娶,名正言顺,而不是抬进府中做侧妃或侍妾的,姐姐真的莫要担心……”
“真的?”季四听得她这么说,反握住她的手,“七皇子可对你许诺了?”
季云流点头:“不只是七皇子曾经许诺,母亲几日前亦是告诉我,皇上早已经拟好了圣旨,圣旨是父亲亲手抄录的,圣旨上头,写着会赐婚我与七皇子,姐姐莫要担心……”
“真的,真的有这件事情……”季四听着这天方夜谭一样的话,似相信又似不信,正欲说些什么,那边众人一声哗然,打破了她们的相谈。
那头的张二郎已经快要跑过湖泊这头,正好快跑时,被他来不及看的一人绊了脚,往前一摔,直直摔倒了湖泊里头。
这一摔,让一旁小厮手忙脚乱。这样大动静,这边满眼的寻找张二郎的庄少容立马就看见了!
他跳起来,拔足狂奔,直冲湖泊旁,他的嫡亲姐姐被灌了迷魂汤,但张二郎真的便非正正良人,就算自己何作恶也罢,他都不能让两人有所接触!
谢三看着那边的乌烟瘴气,低声唉叹了两声:“这庄家,真是冥顽不灵!莫不成整个府中的脑子中全是浆糊不成?这样不知后果的带人出来,真是白费了七爷与皇上的这片心思!”
玉珩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湖泊的那头,张二郎在水中,不管不顾,奋力游向对岸。岸上很多小厮不知道是该跳水还是不该跳水。
玉七又转眼再去那绊了张二郎一脚的宁慕画,适才人影幢幢,只是宁慕画的那一脚那顺手一推,却没有逃过玉珩的双眼。
宁幕画到底是只为了看不惯张二郎的品德不端,打抱不平,还是为了季家的这个亲家而报“一箭之仇”?
宁世子绊了脚、推了人,依旧风度翩翩,站在岸边,看着众多小厮,疑惑道:“张二少爷掉湖了,怎么不下水去救?”
小厮听了宁世子的吩咐,到底还在犹豫不定,那湖中张二郎的模样,根本不需要人去救啊!
长公主的长子为主人,适才一声哗然,让他亦是已经奔过来:“愣着做甚么!下水把张二少爷给救上来!”
那个“救”字咬声特别重,小厮立刻所知,那是何用意!
庄若娴看见打算的游水而来的张元诩,一把拽开前面的众丫鬟,几步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我与诩郎是……!”
二夫人捂着胸口,听着后面自家女儿要说出来的事情,简直承受不住这样的荒唐可笑!一阵刺骨寒冷绕上心脏,她觉得此刻就此暴死了都比要面对现实好!
“我我我……呜……”文瑞县主手快,一把捂上庄若娴的嘴,快速扯起她,“来人,四姑娘今日身子不适,千万照顾好她!”
于是,几个丫鬟上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势。
季云流与季云薇坐在亭中,倚着栏杆,季六看着那边的动静,轻轻一叹:“世间之事,环环相扣,一步套一步,这庄四姑娘最终还是选择跳进了这个火坑。”
“果然是个伪君子!”季云薇道:“那张二郎这般不顾小娘子的名声,当众做出这样的丑事来,简直不要脸到极致了!只有那庄四娘子一心被男女情事蒙蔽,才觉得他真心相待,但凡他有一点点真心,也不该这样不顾及庄四娘子的名声!”
湖泊旁边的动静太大,翘首观看的众人太多,文瑞县主让人拉开了庄若娴,一边又派人向她母亲长公主禀告这个事儿,她被这样的事情弄得亦是焦头烂额,直直后悔她母亲为何要送帖子去庄府!
第一四一章 宣读圣旨
湖畔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各家小娘们看见了,各家的夫人们自然也看见了。
众人纷纷唏嘘了一声,有几个不怕事大的夫人,用帕子掩住嘴角偷偷的幸灾乐祸。还有爱管闲事的,更是要坐着低低相谈几句。
陈氏看见庄四的冥顽不灵,蓦然庆幸上自家府中的季云妙,季七若稍微再有些心机,当初在家中乖巧不闹,反而跑到长公主府中闹,那真是……季府起码是要被人耻笑十年之久的!
还好还好,在家中她便憋不住性情,让老夫人知晓了!
二皇子揣着圣旨从二门一路被小厮引进园中来,还未来得及去人群中找玉珩呢,头一抬,就看见黑漆漆的人头涌动,这么一群人全数挤在了花园的湖泊处。
玉琳一抓旁边引路的小厮,当即拢眉就问:“这是怎么了,前面在作甚么,难道长公主在园子里设了大戏台,要唱大戏不成?”
小厮只是引路,自然是一头雾水,好在旁边亦有两个小厮,接到询问的眼神,连忙上来禀告道:“回景王殿下,张府的二少爷掉水了,庄家的四姑娘在那边湖泊旁的柳树下向着庄二夫人下跪,事情就这样闹出来的。”
“啊哈!”二皇子听得这个事情,青了一张俊脸,“这个张二郎好不要脸啊!在我府中演了一出跳水救人,再来长公主府中又同样演一出落水被救?这都当自个儿家中呢!被告了大理寺都改不了吃屎模样!”
一句话,把当初在景王府,自己亦有份让张元诩下水救庄若娴的事情推了个干干净净!
小厮们垂着头,不敢应声。
那些看戏的宾客亦是这样想着,这张、庄两人哪里都能不顾脸面的当众胡搞,以后谁还敢跟张家与庄家走近了!
二皇子此次过来,可是有大事情的,他见了人群一直涌动,众男眷一群一群、一坨一坨的,又抓着小厮发问:“你们可有谁瞧见了七皇子?”
其实有了张二郎的一出滑稽戏码做前戏也是不错的!
小厮恭敬回答:“回景王,七殿下适才在湖泊旁的小亭中。”
有了明确的方位,二皇子果然一眼就看见了身穿紫衣的玉珩,那一声紫衣还让他越发的风流倜傥!
七皇子打算人模人样的去丢脸现眼让玉琳十分满意,哈哈一笑,再吩咐小厮:“去叫个丫鬟把季府的六娘子请到湖泊上的廊桥中,再去把众人引到湖泊旁,就说,本皇子有圣旨要当众宣读!”
圣旨两字让小厮目光闪了闪,应了声,飞快去办景王交代的一系列事儿了。
季云薇正与季云流低声交谈着话,看见外头快步行来一个小丫鬟,对着那边的文瑞县主低低说了句什么,而后又向着这边快步行来,进入亭中便道:“季六娘子,景王殿下邀您去湖泊的廊桥中,他有圣旨要宣读。”
“圣旨要读?寻你去作甚么?”季四拉着她,奇怪问丫鬟,“景王可有说这圣旨是要让何人接的?”
丫鬟也只是奉命行事,问来问去,来来回回就一句,“景王殿下邀季六娘子去廊桥中宣读圣旨。”
季云流目光一瞥架在湖泊上的廊桥,应了一声:“好,我且随你过去。”拍拍季四的手,又向她一笑,季六宽慰道,“四姐姐莫要担心,真的没事,放心。”
二皇子此刻也已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到小亭中,看见与谢三等人在一起的玉七,朗声一笑,道:“七哥儿,你可得与二哥我去一趟廊桥,那边有人有事等着你非去不可呢!”
玉七转向此刻空空如也的廊桥,又把目光转回二皇子身上,凝视着他手中握着的绣腾龙的大黄圣旨,心中一颤:终于来了!
面上却不敢显露一丝半毫:“二哥这是要做什么?”
“七哥儿,趁着这吉日咱们得宣读圣旨,成人美事,错过岂不可惜?”事情筹备这么久,二皇子终于得偿所愿,心中畅快,举了举手上的圣旨,他口上语声更是爽朗,“这亲事,咱们那是说好了的,再迟些误了时辰可不好,父皇若是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呀!”
见玉珩站着眯眼,玉琳再逼迫道,“七哥儿,大庭广众之下,你该不会要抗旨罢?”
玉珩理了理袖口,笑了笑:“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二哥的这番心意,终是要领的,不是?”
“七哥儿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二皇子哈哈一笑,亲自拉着七皇子就往廊桥走,“七哥儿,这个你就不懂了吧!二哥给你选的可是好人家!好到不能再好的好人家!你与她八字都是匹配无比的!要我说,七哥儿日后必须好好谢你二哥我呀!”
亭中的七皇子被二皇子拉走了,此刻亭中只剩了谢三与刘家大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思越过大昭最高的山脉,滔滔千里,还是没自己绕明白!半响,刘家大郎问:“谢兄,你可知道,二皇子这事要宣读得是什么圣旨?”
谢三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下摆,整着身上衣领,倒是一脸淡定:“二皇子手上有圣旨,我们只管去听圣旨便是,其他的,哪里知道呢!”
亏得长公主府中小厮丫鬟众多,亏得这赏花宴就是围着这个园子转的,很快在丫鬟小厮的禀告之下,众人全数集中在了湖泊旁边,低头探耳,打探这不明的情况。
见了一出大戏,莫不成这是又要再见一出?
有圣旨要宣读,这赏花宴中,还要宣读什么圣旨?
众人那边低头交耳,那头,季六从右侧被丫鬟迎至廊桥上,七皇子被二皇子从左侧拉至廊桥上。
季四出了凉亭,随着人流走了几步,看见七皇子走上廊桥时,只拱手向天做揖礼,心中默念:请三清莫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二皇子见人亦站齐,满目的壮观人头,站在廊桥上,朗声满意道:“皇上有圣旨让本王宣读,众人且一道恭听迎福!”
众人微微一愣,而后全数下跪在周围,心中纷纷猜测,这二皇子要宣读的圣旨莫不成事关桥上两人?
第一四二章 领旨谢恩
季云流与玉珩在廊桥的左右两侧相跪,垂首下跪之前,两人相互瞟一眼,眸中星光熠熠,两颗心湍湍急急的泄过了千山万壑,再垂眼时,分别用各自睫毛掩盖下了眼中那团火焰。
二皇子干净利索的打开圣旨,如同握着胜利的旗帜,在廊桥上英姿飒爽,“兹闻季府六娘子季云流温良贤淑,端庄大方,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今七皇子玉珩已年十五,适婚娶之时,择贤女与配。值季云流待字闺中,与七皇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季云流许配七皇子为王妃。婚期择定时日为己末年甲戌月戊寅……钦此!”
玉琳声音高朗,口齿清楚,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众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这样的圣旨一出,如同晴空万里之中闪下了个滚滚的天雷!炸的在场众人全都魂飞魄散了!
这是……甚么情况!
那季府六娘子季云流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是何方神仙?!闻所未闻、听所未听之人,怎么就被皇上赐婚给了当今的七皇子!
竟然还在这样的一个赏花宴中,让当今二皇子宣读圣旨?!
所有人跪在地上,晕晕腾腾,想不明白。
最先谢旨的自然是七皇子玉珩,他单膝恭敬的跪在地上,垂着手、垂着头,朗声开口:“儿臣玉珩谢恩。”
季云流归在右侧伸出双手欲接圣旨,但不能抬首:“民女季云流,领旨谢恩。”
二皇子收拢圣旨,抬眼一望前头那些人的反应,很是满意,手一伸,把合拢的圣旨放入季云流手掌,接着一扶,把她给扶起来,而后,左侧一扶,把七皇子亦扶了起来。
这么一会儿领旨谢恩的功夫,众人已经哗啦啦再站起来。
二皇子看着底下,微微一笑,当着众人的面,隔着衣物,抓着季云流的手肘就把她手强行按到玉珩手掌之中。
玉二得意的笑,玉二诡异的笑,玉二哈哈大笑:“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如今你俩已被父皇赐婚,二哥的意思是,如此良缘,难得非常,必定要让在场众人做个见证,这才请了父皇让二哥我在赏花宴上宣读,这般算来你俩可算是定亲之人,你们两人日后必定要和和睦睦,百年好合呐!”
景王自顾说完,朝下头朗声道:“皇上有口谕,在场听读圣旨,做了见证之人,必要诚心实意祝福这一对新人!”
廊桥底下的人全都懵圈傻眼!
皇帝赐婚,没有过府宣读也罢,赐婚如同耍大戏,闹得人尽皆知亦没事,让在场人还要见证祝福……说着好听是成人之美,但这亦是用众人的枷锁生生套住了七皇子,让他必定要和睦善待季六,让她不得有一丝委屈!
这到底是皇帝自己生生套死自己的儿子,还是二皇子的别有用心?
这关系……真是好生混乱啊!
玉珩见着二皇子这样出格的抓手举动,目光闪了闪,随即不忌讳男女之防,当着众人抓住季云流的手,垂下来,两手在袖中相交,契合无比的握在一起。
他看着他的好二哥,轻笑一声:“谢谢二哥的一番好意,玉珩必定会好好待我妻。”
众人还没在这复杂局面中反应过来,蓦然又看见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但底下无人敢出言说上一句:这样不合礼数!
景王如今手握圣旨,宣读的是皇上旨意,代表的就是大昭至高皇帝!
此刻,可以说是皇帝当众让七皇子与季六娘子的双手交握,他们能说什么?敢说什么?!一旦要说什么,一旦笑出来,全是要杀头的!
谢三站在桥下,看了周边一眼,刚刚想带头拱手口吐祝福,就听得一旁的宁世子仰头作揖道:“恭祝七殿下与季六娘子和和睦睦,百年好合!”
寂静无声的人群中,宁慕画的这一声祝福十分突出,有人一目就望过去,有人不敢望,但这么一出声,众人自然纷纷作揖或福身祝福:“恭祝七殿下与季六娘子和和睦睦,百年好合!”
最后,声音整齐,每人说了三次。
二皇子非常满意桥下众人此刻听到圣旨的表情与模样,他要的就是这样,就要让这件婚事人尽皆知,就要让玉珩当众被人嘲笑:“七哥儿,你瞧,这亲事与众同乐,是不是全完不一样。”
“是,”玉珩笑得越发高兴,“当众被祝福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季云流被玉七握着手,另一只手拿着圣旨,亦是嫣然朝玉琳一笑:“多谢景王殿下成人之美。”
二皇子看着两人,恍然之间,惊觉了一下,原先灿烂的笑容当即就有些勉强了。此刻,他竟然有了一丝两人确实很合配念头来,看着这样金童玉女般发笑的模样,这两人……似乎还是……两情相悦的?
玉琳心口强烈一跳,头上一阵眩晕袭来,连连在心中“呸”了两声,才稳住心神,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这季六长相太妍丽的缘故,才让他由此产生了玉珩是欢喜这段亲事的错觉!
玉珩这样心比天高,性情清高无比的人,怎么会与季六这样的山野村姑两情相悦呢?!
圣旨的一念已经是天晴霹雳,七皇子这毫不忌讳的当众对季云流一握手,展颜一谢恩,真心打碎了多少痴情小娘子的一颗怦怦直跳的红心!
谢三隔岸举目望去,竟然看见半数的适龄小娘子此刻都面色惨白的捂上胸口,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唉,孽缘呐,七爷真是毁人不倦!”他轻叹一声,很是惋惜,“日后谈婚论嫁,可要好好找我阿娘谈一谈!”
一旁的刘家大郎可没谢飞昂这般远见与八婆,他听得这话,不解道:“怎么着,你找你阿娘谈什么?莫不成,你也想找个季六娘子这样的?”
“嘿!那六娘子那样的有何不好?你瞧她那品貌,你瞧她那灵巧,世上几人能如她!”谢三翻翻白眼,“她是你几辈子都肖想不到的小娘子,你就赶紧把嘴闭起来罢!省的你到时候还要自我掌嘴,自打脸面!”
第一四三章 不是季六
刘家大郎又瞧一眼廊桥上被七皇子亲手拉下来,拿着圣旨的少女,笑道:“我只看到这七皇子妃容貌不差、身段窈窕,气质嘛,倒也不俗,其他的,真有你说的这般好?”
“不识货!”谢三瞥他一眼,“真是肤浅!”
能让七皇子这样骄傲性子的人呕心呕血夜夜思念,能让皇上亲笔赐了皇家大婚,能让跟七皇子做对的二皇子高高兴兴宣读了圣旨,这样的人……哪里只能以容貌论她!
谢飞昂再瞧那边的各家女眷一眼,摇摇头,几步到亭子内,饮下一口茶:“真是……好一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唉!这里半数以上的小娘子他可都不能再娶了,他还是多看两眼,赶快把人给记下来,免得日后娶来的是心中住了七皇子的,这可要贻笑大方了!
宁世子在一旁不远处,听全了谢三的话语,再扫过廊桥上与玉珩双手交握的少女一眼,垂下眸来,笑了笑。
他向来个性如风,随心而为,那季六本来不入他眼中,只是之前在紫霞山中见她遇人不淑,托亲带故的就顺手一帮而已,后来去了季府宅子中,才看明白,原来那样被人思思念念退亲、在庄子上被继母恶待的小娘子倒是阔达明智,后听母亲提起亲事,他本打算不推却的两人相看一番,却见了这么一幕赐婚大戏。
也罢,姻缘天定,不是自己的,何必强求。
一旁被小厮带上来,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张二郎,浑身滴着水珠跪地听完圣旨,又淌着水珠浑浑噩噩站在那里,心中亦如这淌水的全身一样,左左右右没有想清楚这是为何!
为何他的定亲之人被赐婚了当今七皇子!
为何他日后的发妻被他人当众拉着手!
为何季六扶摇直上,而他前程尽毁!
王氏与陈氏听了圣旨,站在原地晃悠几下,都快站立不稳。
“大嫂!”王氏激动之下,一手握上了陈氏的,“你,你可听得圣旨了……我我我……”她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陈氏抓着帕子,喃喃:“听见了听见了……”就算心中已有准备,但来临之时,还是这般的满心激动!他们府中真的出了个王妃!
季四听了这样的圣旨,比王氏陈氏的反应没有好上多少!她的六妹妹前头刚刚说,七皇子会明媒正娶她,后脚,二皇子就宣读了圣旨!
这可是,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
“这是高兴的事儿……”直到文瑞县主亲手递上帕子,季云薇才发现自己已经眼泪满脸了,她接过文瑞县主的帕子,哭笑道:“让县主见笑了,我只是,我只是替六妹妹高兴的。”
“我知道,”文瑞县主说,“六娘子退了张二郎那样的斯文败类,被赐婚给七皇子,是值得高兴的。”
“是呢,”季四又哭又笑,“这七皇子可比那张二郎好了,好了……不,张二郎连比都不能和七皇子比较的,是我没了分寸了!”
“咱们不提这张家这事儿,今日是大喜事呢。”文瑞县主拉着季四去一旁落座。转首吩咐一旁的几个丫鬟等会去替季六娘子开路迎过来。
廊桥下的小娘子中不认识季六的占大多数,但佟大娘子与苏三娘子可是实实在在与季六一道待过的!
两人傻愣愣的听完圣旨,相互脸色煞白的对望着。
一个心道:为何会是那季六!一个脑想:为何不是自己!
两人同时又想:赢的,原来都不是对方!
楚道人站在阁楼中,远远看着廊桥上的二皇子宣读了圣旨,看着季云流接了圣旨,看完一幕幕的大戏,又亲眼看着七皇子拉着她的手下了廊桥,一拍窗棂道:“不对!那不是季府六娘子!”
这样的面相怎么会有那样的八字!这八字与面相全完匹配不上!
楚道人讲完之后,一时又给看愣住了,好半响,看见那季六娘子似乎抬首向这里望来,站在园子中,远远亦看见了他的模样,才蓦然回神,大声惊道:“这个人,绝对不是季府六娘子!至少不是景王给的八字上的季云流!”
“师傅,您,您说什么……”一旁的道人亦被这两句话出说来的事给吓呆懵了,“师傅,师傅,这接了圣旨的就是她,就算我们认错,其他人肯定不会认错……她,她怎么可能不是季府的六娘子……假接圣旨,这,这是要杀头的!”
“不,不,不是假接圣旨……”楚道人只看出面相与八字不对,其中缘由又哪里看得明白?他颤颤抖抖站在那里,“师傅曾说,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泛兮,其可左右,大道轮回,永生不灭。因大道无始亦无终,因天道无终亦无灭,由此,人,只剩梦中梦,身外身,天外魂……”
这样的面相,这样的八字,难道是……天道的意思?
小道士听不懂自家师傅的神神叨叨,只知道,这人若是不是季府六娘子,景王知道他一手促成的亲事是未知的,不能定凶吉的,该如何是好!
“师傅……”小道士声音都颤抖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拿了位高权重的景王那般多银两,若被得知办事不利,会不会被他剥皮抽筋?!
“去叫长公主与景王殿下过来见我!”楚道人心头一片胆颤心寒,冷冷刹刹,“去,快去,现在便去,找他们来!”
小道士哪里敢怠慢,跑到阁楼下头就吩咐丫鬟去找长公主,自己提着道袍下摆跑飞起来去廊桥那头寻景王。
这头,玉珩谢完二皇子,当众拉了季云流的下廊桥,不过到底顾及她名声,没有死拉不放,到了桥下,看着她,七皇子满目温柔,“结良缘,百花时。”放开手,又道一句,“晚上,等着我。”
季云流笑着低声应道,“好。”拿着圣旨向他福了一福身,离开了湖泊旁,向季四与大夫人和二夫人那头走去。
这一走,简直跟皇后出游一样,把众小娘子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众人目光烁烁的看着她,眨也不眨。
第一四四章 王八蛋啊
有女眷中,有只因“七皇子妃”这四个字给季云流福身见礼的,亦有双目紧盯着她,把愤恨写在脸上的!
当今大昭皇帝一共有七子,太子、二皇子均已成亲,三皇子早早病逝,四皇子不讨皇帝喜欢,五、六皇子生母卑微,长相也不大好,唯独剩下这七皇子玉珩,容貌俊美不说,且出身正统高贵,正正是各家适龄小娘子的意中之人!
如今跟打马吊一样,许多贵女觉得自己手握一副好牌之时,竟然出了这样一件爆炸性的事情,生生出来个闻之未闻的人,中途截了个小屁胡,成为大赢家,众人如何心甘如何情愿!一些小娘子想想还是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陈氏看见季云流向自己等人走来,快步迎过去,待她开口唤了一声母亲时,满心激动还未平复,连连握上她的手,与她四手交握圣旨:“好孩子,咱们得迎圣旨回府!”
二皇子可以随心所欲宣读圣旨,皇帝日后就算怪罪起来,总不会因为这宣读圣旨的罪责就给他安上个大罪名,但她们可不能率性而为,领完圣旨继续待着在这里吃吃喝喝、赏花赏景,她们得回去把放香案上供着!
季云流手捧圣旨,应了一声。而后季四与文瑞县主也来笑着道了贺。
陈氏趁机说出要告辞,文瑞县主知其中缘由,只好道:“招呼不周。”
这头,小道人脚步如飞一样,亲自奔到正在柳树下被众人包围着的二皇子面前:“景王殿下!”
二皇子在众人一见跑的满头大汗的小道人,心中莫名一跳,拨开前面这群想攀高枝的众人,大步向小道人走去:“有何事?这么匆匆忙忙,可是楚道人让你来寻我的?”
小道士拼命点头,作揖都来不及:“景王殿下,家师,家师让您去一趟阁楼,有要事相谈。”
这副模样,让二皇子不再犹豫,大步流星跟在他后头,让他带路就往阁楼走去。
一旁刚刚正欲巴结景王,而被丢下的朝中众人都面面相觑。这是又要发生何事了?二皇子跟着一个道士匆匆离去,实在好生怪异,事情一出一接一出,看得人眼花缭乱,这赏花宴,还当真没有白来一趟!
长公主亦被丫鬟禀告了楚道人有请的话语,收敛了笑容,长公主就快步往阁楼走。
二皇子与她在门口相遇,两人相互颇为凝重的望了一眼,一前一后上了楼。
公主府占地广大,其中阁楼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踲。
这时候在阁楼上的楚道人已经替二皇子起了一卦。
长公主上了楼,跨进临窗厢房,看见楚道人盘腿而坐,就开口问:“你卜了一支什么卦?给谁卜的卦?”
楚道人看长公主身后的二皇子:“这卦是为景王殿下起的,是否卦,九四,意思是,顺应天命才不会有天祸。”
“顺应天命?”玉琳一听这卦就跳起来,“楚道人,什么叫顺应天命?如何顺应天命?”
楚道人随着卦意实话实说:“有命无咎,这就是叫殿下不要犯错才会有命!殿下……”
二皇子拍下桌子大怒道:“二十五年前,大哥出生,紫霞山中的那道人,说大哥是日后的真龙之命!一出生,大哥便被立为皇太孙!这么多年了,太子只管顶着一个名头,一直游手好闲,我为大哥费心费神,我尽心尽力辅佐他,莫不成还叫不顺应天命!”
“景王殿下,这是卦意。”楚道人满目疲惫,他伸手指出窗外,指着湖泊旁的正在谈话的七皇子,似乎不相信,又似乎亦认命:“我今日见了七殿下的面相,觉得他的面相亦是很奇怪,与八字不符合,我做了场小法,见到了他身上的紫气,且紫气成环绕之势,有护体之意。道法云,紫气东来,有帝王之势,我怕七皇子这命格……有变!”
“什么!”二皇子被这不上不下的话听得都急出冷汗来,“他命格有变……什么叫他命格有变。”
“七殿下之前面相贵极但有折损,如今似乎却在弥补这一折损之势,他的八字,本在弱冠之年有大劫,而如今……这面相却不似有劫难之相……”楚道人把自己所知的全数告知,“还有那季府六娘子,那样的极贵面相,一定不是景王殿下您带来的那生辰八字主人!”
“这是何意思……”玉琳脑子里嗡然轰鸣,整个人都要昏倒,“你的话是何意思,玉珩命格有变,有帝王之势,季六面相贵极,莫不成还是旺夫之相?”
楚道人庄重点首:“正是此意!”
二皇子一手扶着墙,立时一股子寒气从腿弯处升起来了,跟得了疟疾一样的,全身都在颤抖。
王八蛋啊!
他身边跟着的怎么全是一群懵傻不知、办事不利的混账蠢材啊!
他是办事稳妥迅速,一件极不可能的亲事让他促成的毫无破绽,但他就算能力非凡、赛如神仙,也抵不过身边全是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副蠢笨如猪德性的混蛋啊!
阎王毁在小鬼手上,真是老天瞎了一双眼!
一旁小厮看景王脸色阴晴不定,几步过去扶他,没走到,被二皇子一脚踹翻在地。
玉琳的怒气烧到了头顶,喷出了眼眶,他头脑发昏汗水直冒,但这里是长公主府中,他放肆不得,更不可能拔出一剑,一剑就捅这个神棍透心的冰凉!死了还要再捅几剑!
二皇子呼气、吸气,吸气呼气,反复几下,稳住心神:“楚道人,现在可有什么办法!让玉珩死,让玉珩不可活!”
“二哥儿!”长公主微一皱眉,面露不悦,“你与七哥儿乃是亲兄弟,怎可兄弟相残!七哥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次必定不再保你!”
二皇子看了看面色不善的长公主,又看看道骨仙风的楚道人,压了半响的怒火,总是拱手一礼:“是我放肆了,还请长公主姑姑莫要同我计较,侄儿身子不适,先行告辞了。”
出了阁楼,还未出府,玉琳就咬牙切齿吩咐一旁侍从:“给我召集死士,今日那个季六,不能给我再回到季府!”
第一四五章 被留下来
看着园子那头似乎也要打算离去的季府女眷,二皇子又开口吩咐:“让个人去,就说长公主有东西赏赐于季六娘子,让她且在这里再留一留,让季府的其他女眷先行回去,去季府中传达圣旨。”
侍从不敢抬首,不敢询问其他,应了一声,去寻长公主府中的丫鬟去跟季府女眷禀告。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玉琳抬首看蔚蓝天空,半响后,烦闷不堪的心间平复了。
如今阴差阳错的让皇上给玉珩两人赐了婚,这圣旨已经从他口中宣读,自古皇帝一言九鼎,退亲是不可能了。
要怪就要怪玉珩这个人太狡猾太阴险,小小年纪竟然、竟然生生演了出大戏,欺骗了他!蒙蔽了他的双眼!
为今之计,玉珩是暂时动不得,紫霞山出事才不久,玉珩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难脱关系,那么就要万无一失的把有旺夫相的季六给除了!
除季六这事儿,做到万无一失,不引祸水上身,还得要阁楼上的神棍出马!
二皇子前后想明白,脑中一片清明,拿定主意,直接站在树影下的阴暗处,等待着长公主出楼后,再上去找楚道人。
长公主站在阁楼上,看着那头站在不远处的玉七,想着之前楚道人的卦意和话语,低低发问:“七哥儿的面相,真与八字不匹配了?”
诸皇子出生之后,皇帝让人带着八字皆让紫霞观的道士批过命,当时批玉珩时,风道人还在世,得出过“贵极会必折”的命格,当初的批语便是,玉珩活不过弱冠之年。正是有这样的批语,皇帝一向宠爱这个么子,只因再宠,他亦活不过二十!
如今这命格有变,有帝王之势,那命数呢?那太子的储君之位呢?
“回禀长公主,”楚道人道,“七皇子的命格确实有变,但即便有变……也不可能撼动太子的储君之位,他的紫气虽有护体之意,可紫气要助月才为明……”
“你的意思是……”长华长公主冷冷看着楚道人,“七哥儿就算如今命格有变,无人相助他,还是成不了帝王?”
“正是!”楚道人言辞清楚道,“太子殿下得助已久,七殿下命格有变只在一时,无人相助,不可长久,太子殿下已久是正统大业!”
长公主一言不发,看着窗外,那窗外春日朗朗晴空。
她瞥了一眼玉珩身边围绕的几个零星人士,再看看被指婚的季六,那样的妻族助力……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是了,玉珩要人没人,要银子没银子……而命并非只有天定,太子与景王在朝中已握大片江山,这储君之位,轮来轮去,也只是他们其中一个!
渐渐的,长华长公主目光自迷惑渐渐趋于坚定。
玉珩不知阁楼这边的状况,但长公主府中的那个借运道人,不容小觑,他不能忽视。见景王随着道人神色匆匆离去后,玉七几步走到长公主的长子旁,寒暄几句后,像是不经意的问道:“董学士,听闻贵府中有一道人,卜卦算命都不逊色于紫霞山的秦羽人,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得府中道人卜算一卦。”
董学士笑道:“不瞒七殿下,这楚道人性情古怪,独自在阁楼,若无相邀,任何人不得上去,我平常亦是见不到他,这替七殿下卜算一卦的事情,今日恐怕是不成了。”
玉珩点首:“原来如此……”
正说着,宁石大步从外头过来,他站在一旁还未开口,玉七就知他有要事禀告。
移过步去,宁石果然低声向他禀告自己打探过来的消息:“七爷,詹士府的少詹事、大学士和几个官僚在城北胡同中的一座宅子里……里头还有众多进京敢考的殷实人家士子,全都聚拢在一起……”
“他们进宅子有多久了?”玉珩眼一眯,立即知道这话是何意思。科举在即,众人这么多围在一座宅子里,最大的可能就是詹士府收受贿赂,在泄露科举试题!
二皇子这个掩护做的确实好,趁着绝大多数朝中众人在长公主府中赏花宴,一边这头宣读圣旨引人耳目,一边那头却在卖试题,筹集银子!
“小温过来禀告时,他们才进宅子大门,小温快马加鞭赶来,莫约才一刻钟!”宁石一五一十全数说明,“快马小的已经备好,在长公主府外……”
“立刻去通知大理寺,再去通知刑部侍郎,带上双方人马,与我一道去一趟那宅子中,且去看看这么多朝廷官员围拢在一起到底是何事!”玉珩不做停留,他这一次要来个人赃并获!科举试题泄漏,就算给不了二皇子致命一击,也要给太子画上一个大污点!
跟董学士告了辞,玉珩立刻往外头走去,边走想了一下,又边吩咐宁石:“找个丫鬟跟季六娘子禀告一声,我有事,先行回去。”
宁石领命去吩咐。
季云流捧着圣旨跟着陈氏等人也在往外走,王氏挽着自己的女儿,笑成一朵喇叭花。虽然这个被皇帝赐亲的不是她家亲女儿,但自家四姐儿与六姐儿关系要好,如今有七皇子妃的助力有文瑞县主的助力,自家四姐儿的亲事也是要被媒人踩破门槛的!
她现在就想着快点去季府,好去瞧瞧当着何氏的面,宣读圣旨后,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想这事儿,她就满心愉悦!
一行人往外走,一个丫鬟匆匆而来:“六娘子,请等等。”
丫鬟一面低声留住人,一面福身恭敬的把长公主有赏的事情给说了。
文瑞县主与她们相隔不远,见自家府中的丫鬟过来禀告,快步而来,打听了一下所谓何事。
听得是自家母亲留人,便向季云流道:“我亦想与你谈谈话儿的,如今母亲留你,你就在这里待一待,我待会儿让人送你回府便是。”
陈氏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长公主有吩咐,她也不能强行带人走。
季四伸手抓住了季六的手:“既然如此,我就与你一道留下罢。”
第一四六章 拥她入怀
文瑞县主欢喜道:“甚好,咱们三人正好能好好聊聊体己话儿!”
季云流细细看季四额中生气,今日,她红运确实当头,有喜事之意,黑气虽有,却被红气包裹,再加眼角有桃花之相,今日应是喜事大于厄运。
“好,那四姐姐与我一道留下。”季六笑开,双手把圣旨奉送进陈氏双手之中,温声道,“既然长公主有令,还要劳烦母亲代我回府**奉皇上的圣旨,我与四姐姐且在这里等一等,聆听长公主吩咐。”
“好,那你与四姐儿回去时可要小心一些。”陈氏恭敬接过圣旨,又柔声请求文瑞县主,“劳烦县主多多眷顾下六姐儿与四姐儿。”
“大夫人放心。”文瑞县主自然客气相应。
陈氏与王氏一道离去,留了两姐妹来时,阿三的马车在这里等候。
圣旨宣读完毕,七皇子先行离开,虽然赏花宴还未结束,有许多女眷纷纷说自己身子不适,开口告辞。
文瑞县主之前接完客人如今又送客,空隙之中,看着季云流一笑:“你呀,日后可就是京城众女子的口中谈论对象了!”
季云流一笑,她今日心思不在此,与玉珩的事情,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与她有什么关系,阁楼中的道人才是她想了解的。
不过,要问道人,也得找个名头……
“县主,我适才看见湖对岸有个道人相迎景王殿下。”她心中存了探探虚实的心思,问的话自然也就让人信服了,“原来府中有道人?县主能否请这道人为我卜上一卦,皇上赐婚十分突然,我心中亦有一丝惶恐,怕日后进入皇家,与七皇子不同心……”
文瑞县主不知季六言语里的弯弯绕绕心思,以为她真是想卜卦,为难的开口解释:“我不瞒你,我府中确实是有一道人,但这楚道人自视甚高,除非亲自相邀,不然不愿见人,这卜卦,今日恐怕是不成。明日我请示过我母亲之后,若他肯为你卜卦,我再请你过府,如何?”
“原来如此。”季云流从善如流,“多谢县主。”
“只是你放心。”文瑞县主见她心中莫约真是惶恐皇家婚事,又宽慰道,“皇上给七皇子赐婚,你们的八字必定是经过相合的,必定是天作之合才会给你们赐婚,所以这与七皇子不同心,定是不会,你那样的性子,七皇子日后必定也是会喜爱的。”
一语提醒穿越人!
别说在古代,就连现代很多长辈给子女相亲都是要给双方合八字的,她竟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这八字是送何人过目的?”季六难得有了一丝惧意,原主的八字,自己曾经看过,若道行不深的也罢,但若是个有真本事,必定能从中瞧出原主命范流水之灾,早已绝命,从而推断出自己是个假的!
文瑞县主不做他想,只猜测道:“应是紫霞山的秦羽人。”
季云流想到紫霞山中的那风水与观星台,第一次竟有了惶惶然的忧心之感。从紫霞山的选址与观星台就能看出,这秦羽人的玄学道法在自己之上,秦羽人尊道重道,该不会把自己当成什么妖魔鬼怪要来降妖除魔了罢?
道士若遇上神棍……真是,哎哟,会是一个悲催的故事!
不过照他给自己与玉珩的八字批上良缘祝词,和没有坏人好事来看,这秦羽人即便不是友人,也应该算不上敌人。
季云流看着紫霞观所在的方位撸了撸思路,自己那么心地善良之人,怎么看都不该是妖魔鬼怪才是!
二皇子亲眼看着长公主下了阁楼,提着衣袍下摆又蹬上了阁楼。
楚道人自视清高在景王面前就是个狗屁!
就凭二皇子利索果决的手段,狠辣歹毒的做派,十个楚道人在他面前都是俯首称臣的份!
论打架,楚道人连个道指都未使出来,二皇子一把拉出侍从腰间的长剑就悬在他脖子上:“当初可是你批的八字说玉珩与季六不合的,就凭这一条,本王如今就能把你就地正法了!”
世间之事真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性命真,楚道人起先还要惺惺作势给自己撑一下脸面,讲两句二皇子要顺应天命的话语,后面见脖子中真流出血来,脸色刷白,再也维持不住所谓的道貌岸然,直接扑通跪地道:“景王殿下请饶命!”
二皇子耍横惯了,他从小犹如螃蟹,横着膀子就能大步往前走,有太子在前面顶着,除了皇帝谁敢给他脸色看!
这些下贱惯了的东西,竟然当着他的面还这般故作清高,真是给他颜色开染坊了!
一脚踹在楚神棍肚子上,二皇子一剑刺在他双腿间的地板上冷笑道:“你若帮本王把事儿做好了,富贵荣华不在话下,紫霞山那皇家道人之位,非你莫属。本王知你贪慕我姑姑长公主,你若相助于本王有功,待本王登基大业时,本王可下旨给你们赐婚!”
楚道人上一刻还在惊骇这剑会不会刺入自己的垮下的那东西,下一刻就张大了嘴巴,恍然惊悚起来,他脑中都空荡荡的,只剩下“下旨给你们赐婚”几个只徘徊不走,像小锯子一样拉扯着他的心。
这个贪慕长公主的秘密,这个秘密,在他心中守了这么久,是不是最近他慕恋成痴,表露的越发显明,竟然让二皇子都看出来了!
楚道人动了动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来。
相比自己的性命来说,长华长公主的名声,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二皇子哪里容得下他还在这里伤春悲秋,他自己都火烧眉毛,难善其身了!当下里,一把抽出剑,面色越发扭曲道:“楚道人,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想好,这一剑,本王可不会手下留情,一剑之后,你这辈子……也只能是肖想了!”
楚道人从地上爬起来,静默了一会儿,跪地开口:“楚崔源愿意为景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当初,他愿意在长公主府中住下,就是为了这一念头,便是穷尽上天入地之能,也要拥她入怀……
第一四七章 官道行刺
楚道人表了忠心,二皇子当然还不相信,常言道,一人若得了一把绝世好剑,就得找人饮血试剑。这试剑的对象已是现成,景王盯着楚崔源,表情像极了一只吸血的蚊子:“本王要季六今日不能活着回到季府,要让她当场横死!”
“当场横死?”楚道人大惊,“这,这这……若是让她慢慢而死,倒是只要画两张符,我,我再做两场法事,让她运道极尽……”
“本王等不了!”玉琳心胸狭窄不仅有仇必报,还难以信人,疑心甚重,楚道人嘴上说的好听,他做法让季六运道极尽,这个慢慢而死的期限又是多久?
他才不会听神棍的几年骗局!
死了这一个季六,他才会相信楚道人,让他做法借玉珩运道,让紫气加身的七皇子运道极尽!
楚道人似乎看出二皇子所想,急活活给自己找活路道:“景王殿下,殿下,七殿下的运道,借不得……他紫气加身,我们,我若是去借七殿下的运道,反而会被他的紫气反噬而死!”
身带紫气之人极为尊贵,若在乱世,早已成一代帝王,只是如今大昭局势稳定,七皇子贵极有折损,但即便如此,贵人之相亦是不容旁门左道加害,本来借运就是在违背天道,若从贫民身上借运也罢,从贵人身上借运,他当场被反噬的可能性很大!
“那更要弄死那季六!”二皇子不容置疑,“今日就要弄死她!她若不死,就是你死!”
玉琳一个眼神,旁边侍卫架起楚道人就往外走,楚道人脖子血痕一路下流,脚不着地,只好匆匆喊一旁的徒弟:“把我所需的东西带过来!”
一旁的小道人被适才的光景看得头昏眼花,整个人傻站着颤颤抖抖不知道该如何,见师父被人驾走还没反应过来,听得这话还未有反应时,即刻被二皇子一脚踹在腿上:“傻站着等死吗?去那东西会不会!”
小道人大腿被踹得火辣辣的疼,忍着尖叫,过去背起楚道人的道法包跟出了阁楼。
出了长公主府,候在一旁的侍从过来低声向二皇子禀告:“殿下,属下已经召集了二十名死士,也把季府女眷的线路给摸清楚了,此刻死士全数守在官道上,只等着殿下的吩咐。”
“好!”这才是景王满意的做事效率。
官道上行凶,景王这胆子真是忒大了!
楚道人垂着头,还没把心中大逆不道的话给说出来,便听得玉琳不容置疑的声音,“你,就是你负责把季六的马车引出官道,再让我的人马去动手!”
“我……我,我该如何引?”楚道人猛然抬首,猛地睁大眼睛,满脸不置信,“二殿下,殿下……小的只会道法,不会奇门遁甲之术,这引人的法子……”
“拖拉硬拽!你给我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如若不行,你就与她们一道见阎王罢!”景王甩下袖子就跨上马车,扬长而去。
这玉珩有帝王之相,他的命格有变,那么,他也得回去找鸿翁再商讨一下日后的行事计划,同样的,也得回去给那没眼力的鸿翁踹上几脚,让他再长些眼力!
什么季六身后全无助力,什么玉七会对这样的山野村妇豪无兴趣……简直是去了他娘的狗屁!
二皇子走了,留下被侍从包围的楚道人在春风之中瑟瑟发抖。
拖拉硬拽……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唐僧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对白骨精心甘情愿的投怀送抱?!景王殿下倒底是瞎了,还是在强人所难!
季六与季四因小丫鬟的话留了下来,女眷们纷纷送走后,长公主却还未召见,三人在亭中见天色不早,文瑞县主便道:“我去询问一下我的母亲。”
季云流见了县主离去,伸手握上季云薇的手,认真道:“四姐姐,待会儿回府的路上,你一定不要离开我身边!”
今日她出门时掐指算过,长公主府中之行,是有喜有惊,但从“小安”的卦象看,应是喜大于惊。
一人命中若是有灾,避灾只在一时,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有迎上灾祸去化解它,才会有后福。这也是她今日明知季四有危险,还是让她一道想留的缘故。
季四不明所以,但见季六神色肃穆,双眸如寒星般全无笑意,不自觉应声。
文瑞县主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带着几个丫鬟,各个手中捧着箱箧,县主为人洒脱,对朋友真诚,让丫鬟放下东西后,便一五一十将自己说猜想的全数说了出来:“之前留人的话语应该不是出自我母亲之口……适才我去询问,我母亲听完之后,神色十分疑惑,而后脸色又突变,似乎想起什么,似乎有所不喜丫鬟将你们留下的事情。”虽然长公主掩饰的好,但文瑞县主乃她亲女儿,还是从中看出了端倪,“让人吩咐这事儿的,若不是我母亲,定是在府中身份极高的,不然丫鬟不可能放肆至此。”
季六与季四两人对望一眼,不再多言语。
府中身份极高的,适才也只有景王了。
但照长公主没有戳破,反而连自己女儿都隐瞒的情形来看,长公主亦是相住二皇子的。
季云流三言两句同文瑞搭话过后便要起身告辞。
天色已晚,文瑞县主也不便再留两人,命丫鬟抬了长公主临时赏赐的东西,亲自送了两人出府门。
等在门外的却不是季府阿三的马车,而是长公主府中的一个车夫驾着车,那车夫行了礼,恭敬道:“长公主吩咐小的带两位季娘子回府,两位小娘子请上车。”
这车夫文瑞县主倒是记得,确实是她府中的车夫,听得这话,扶着季四的手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我府中的马车送你们回府罢。”
长公主门前,季云流也耍不得脾气,福身谢过文瑞县主,让九娘扶着上了马车。
待季四被芃芃扶着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季云流立刻从荷包中取出一张画符的黄纸,又取出小罗盘:“四姐姐,等会儿无论你见到何事,都不要惊慌,回府之后,我再同你解释。”
季云薇从未见过如此的季云流,此刻这般神态清峻冷烁烁的模样实在不能与以前那个总是眉眼弯弯的人联想在一起。
第一四八章 壮士饶命
“六姐儿……你……”季四心中胆颤,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我们,我们回府会发生何事?”
“有人欲对我们不利,四姐姐等会儿自个儿要小心一些,最好待在马车内不要出来。”季云流来不及多说,时间紧迫,她拿着罗盘开始寻方位卜卦。
果然,回去的路上,九宫八卦得出是一支“屯卦”,下震上坎相叠,震为雷,喻动,坎为雨,喻险。雷雨交加,险象丛生。
季云流塞回罗盘,拿着黄纸想替四娘子做场法驱凶,忽的听外头芃芃喊道:“下雨了!”
“下雨了?”季四掀开帘子往外头瞧去,“今日阳光如此明媚,怎么就下雨了呢?”
车外头不止是下雨,风势亦是很大,大风大雨竟然有夏日的风暴雨之势。
季云流不再犹豫,竖起道指默念“金光神咒”。
“这天气好生怪异……”季云薇口中奇怪,见外头一路行走的九娘与芃芃都快要化作落汤鸡,连忙道,“你们上来,上来!”
出门还从未想过会下大雨,这雨具自然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季四这边说话,那边车夫见了风大雨大,却不停留,反而“驾”一声,挥动马鞭,让马带着马车往前冲去。
“喂!”芃芃见马车直冲而走,立刻扑过去想抓住它,车夫老道有经验,亦是驾车能手,就是算好在拐弯处加速,这一拐弯,让芃芃生生扑了空,滚在地上裹了一身泥,“你做甚么,你要带着我们四娘子和六娘子去哪里?”
雨声淅沥沥的下,她声嘶力竭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再抬首去寻跟在一旁的九娘,却见她连人影都不见了。
季云薇见车夫拐了个弯,从官道上入了小道内,亦是非常不解,放下窗帘子就打算去掀门帘子。
转回首,看见季云流却双目紧闭,口中不知道默念着什么,再“舞动”手指……
“六姐儿?”眼前幻想纷呈,季云薇完全不敢打扰,如今这事情似乎一环套一环,步步紧扣,步步让人惊心,她都不知道该要做些什么。
幽香扑面,在季四讶异的目光下,季云流一把把手上的黄纸拍上她的额头。
季云薇只觉得一股清凉从额头流入心间,抬眼再看,看见季云流手上的黄纸已经失去了上头的道文,只剩下空空黄纸,她心间颤动,连带身体也微微颤抖:“这是……”是道法之术?
两字才出口,马车突然如撞硬物,强烈晃荡一下,眼看就要翻倒。
“危险!”季云流拉起季四的手,猛然一拽,让两人全数从车门中滚了出去。
骏马仰头嘶叫,前蹄腾空而起,马车被甩出很远“哄”一声砸在林中地上,从斜坡上头滚滚而下,瞬息不见了。马得了自由,很快狂奔而去。
季四与季云流若不是早一步滚出车外,此刻只怕与这马车相似,已经粉身碎骨!
两人都不是会武功的高手,季六在前世虽学过一些防身术,到底1世纪的东西只讲究招式花哨,加上前些日子腿伤,这跳车带人的一滚,也是滚得极为狼狈,犹如丧家之犬。
只是,这人性子泼皮,永远不知道丢人为何物,滚了一身烂泥之后,起身冒着雨,一把手拢了额前头发在后,站在雨中如王者一样阴风瑟瑟的开口:“到底是何方妖孽,在这里借用道法之术胡作非为!本大仙限你在瞬息之内,报上名来!若躲在暗处,让本大仙找出来,我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雨水打湿季云流的一身衣物,她站在暴雨之中,顶着一头如鬼一样的黑发,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看得季四犹自不敢相信这是她家的六妹妹!
暴雨之中,自然无人回应季云流,风越刮越大,雨水打在脸上还十分疼痛。
“好,你若执意要违背天道,逆天道而行,本大仙就要替天行道,铲除了你这个师门败类!”季云流冷笑一声,抓起一旁的枯树枝就开始画道符!
斗法而已,hocare!
季云薇吓得站在一旁,上前也不是,退后亦不是,只好左右观察这是何处,等会儿两人该如何出去?
她们所站的范围是一处斜坡,官道在下,再上去是悬崖,若是摔倒,可就要像马车一样滚落下去了!
季六虽有一身道术,奈何这里还有二十个死士在这里候命着,他们听的季云流的喊声,踏叶飞花,全数从隐匿处飞身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二十几个人无声无息,看见为首的一个手势,蜂拥而上。
“六姐儿!”险状一茬接着一茬,季四简直被这么多的刺客吓得魂飞魄散!她几步上前就要挡身在季云流面前,季云流看着团团而来的黑衣人,亦是心中大乱。
尼玛,这是二皇子的手笔,还是长公主的手笔?
请了道士,又找刺客,这是让人死得干干脆脆、清清爽爽的节奏啊!
壮士且饶命!
刺客同季四一道飞奔而来,季云流手上的道指动作快成了一道闪电,左脚踏离位,右足踏坤位。左脚转震位,右足转兑位……这七星罡步斗被踏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季六口中快速的念完最后一句,地上金光闪起,金光圆满,围绕周围,狂风大雨之下,一时沙飞石扬,一丈之内景物莫辨,加上地上闪出的金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赶快走!”季云流拉起季四就往山下的官道上狂奔。
这道法只是借助人物的气场与周围环境一时为之而已,让人暴毙是绝无可能的,危难之时,还是要三十六计走为上!
嘤嘤嘤,真是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这么怂!
社会主义太美好,封建社会必须要推倒!
两人一边往山下跑,季六一边从荷包中抓出道符往后扔。
道符在她的口咒下,凭空燃烧出火焰,化出火球一样的东西向后袭击而去,同变戏法一样。
“这是何物?”几个追逐过来的刺客躲过一个火焰球,恍然惊觉,这季六娘子到底是人是鬼?!
“道士凭空燃烧道符不足为奇,这些火焰范围小,小心一些,不必惧怕。”为首刺客甚为理智,握着长剑接住一张道符仔细看了一下,“她若是妖魔鬼怪,又何必这样惊慌逃跑,赶紧给我追!我倒要看看她这样的道符到底带了多少!”
第一四九章 大开杀戒
本着飞沙走石迷人眼的空隙,季云流与季云薇得了一丝先机,往下坡一路风一样的狂奔。
道法驱使下的狂风暴雨不停歇,这只是一时的,出了道法范围,便能重见阳光,季云流知晓这现象,因此一直往官道方向奔走,“四姐姐……”难得生死在即,这人还能出声说话!
“六姐儿……”季四强定着心神,没有被这样的仗势吓晕过去,但她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再如此下去,她定是要拖季云流后腿的。
“四姐姐,我们得使出一些保命本事来……”
“什么……”季四还未问完,听得一旁的季云流仰着脖子,破口大喊,“救命啊!!来人救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那声音天震地骇、振聋发聩,季云薇在一旁耳朵都要被喊聋,心神被喊的更傻了,但如今情况,这喊“救命”真是唯一的她们保命本事了。
“救命……有刺客……救命啊!!!”
危难之际、生死关头,两人顾不得任何该有的礼节名声,口中大喊,拔足狂奔,脚下跑出此生前所未有的速度。
阵法外头天空晴朗,太阳要西斜,官道上行人稀少,隐约可闻声声的救命喊声。
“师傅,有人在喊救命!”道童小米儿耳朵灵敏,一拉秦羽人的衣袍抬首就道,“真的有人,是姑娘的声音!”
秦羽人站在官道上往山上的树林里头瞥了一眼,拉着小米儿的手,大为吃惊:“咦?老夫三年未下山,京城里头竟然多了这样多的道人?”
林中分明有阵法,这个阵法还是一个天风银雨阵,正是由天、地、风、雨、日、月、云、雪、霜九种变化而来,互为辅助,若是道法高深之人开启此阵,一旦人或动物卷入其中,就要命丧黄泉!
这道人在此地使用这样的阵法,真是是视性命如草芥了!
“师傅!”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小米儿这下真的肯定了,“确实有人喊救命!”
“好罢,相遇乃是有缘份,老夫来相助她们一把。”秦羽人放开小米儿的手,从包袱里拿出罗盘,对准山上开始择方位。
小米儿见家师如此,简直无法言语。谁能相信,一个择风水位的道人竟然是东西南北左右不分的路痴!
他们一路从紫霞山步行下山,在秦羽人豪气云天的带路下,几天路程足足走了七日这才到达京城!这事儿要说出去,都会辱没了紫霞山的百年名声!
“在上面!”秦羽人得了方位,瞬间从迷茫的路痴模样恢复道骨仙风的高人,拉起小米儿的手往东向的山上奔走,边走边抓出黄纸念咒语,“元始安镇,普告万灵……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黄纸变戏法一样的从秦道人手上飞出去,在前头环绕,秦羽人不停留,口中继续默念咒语,踩着七星罡步斗,手上快速掐着手诀,往前头而去。
师傅在做法,小米儿不敢打扰,亦步亦趋跟在一旁,他正仔细寻找前头声音的来源处,身旁突然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如鬼魅一样,无声无息。
小米儿的头发被这一蹿而过的风撩飞起来,他只是一个八岁孩童,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浑身都抖了两抖,抱着手上的包袱更紧了。他记得他师傅念的这个法是驱邪的,便不是招魂的,大白天不会出鬼了吧!
这一闪而过的身影正是九娘,她之前见了下雨这奇怪的之处,再见马车狂奔,知道情况有变,便直接停了脚步,跑到无风无雨的外头,往晴空朗朗的地方放了一个烟火弹求助救援后这才又是一路狂奔而来去救季云流。
刺客本以为季六与季四已经是被抓进了米缸的两只老鼠,哪里知道还能让两人脱逃而出,且季六这样边跑边放道符的行径还让她们一路跑出甚远!
“赶紧给我抓住她们!不能让她们离开这个阵法!”为首刺客当下里觉得越拖情况越会有变,大喝一声,对准前面的季六用力一剑,刺过去。
那剑如流星,来势极快,夹风带雨席卷而来,若中此剑,定要后心洞穿透前胸!
“六姐儿!”季四眼见长剑飞来,没有任何思考,本能一推,打算推开自己身边的季云流,让她脱身。
“四姐姐小心!”季六亦是出于本能,把季四往旁一推,让她远离这个飞剑的范围。
两人力道使出全身力气相互推开对方。
那头的众多刺客纷纷学着为首刺客的模样,把手上利剑往前刺去,瞬间,十几把飞剑顺风而来!
季四本身就已经被一茬又一茬的惊心动魄事情吓得腿软,这相互一推,终是她被季云流推开了身,她踉跄一步,站立不稳,踩着泥地脚一滑,直接摔在地上。
这不是平地是斜坡,往下一摔,可能就要往下滚去……
“四姐姐!”千钧一发,季云流躲过那刺来一剑,伸手去拉地上的季云薇。
可是,后头接二连三飞来长剑,飞剑一把又一把,每把都气势汹汹,带着风声呼呼,旋飞而来,让人无法躲闪!
季四扑在地上,来不及伸手给要探手而来的季六,眼见那些飞剑而来,下意识的又是往下滚了几次,这一滚直接让她顺势而下,越滚越利索,越滚越快速,“六姐儿!”很快,季云薇从山上直滚而下,几个横身翻滚之后,整个人便没了影儿!
“四……”季四的这一滚,犹如风雨之中的一道大雷声,震碎了季云流心魄,她呼喊声骤然停在喉咙里,红了眼眶。
她明知道季四这日会有危险,明知她今日会是红运大于黑气,但亲眼所见这人从自己眼前滚没有了身影,她还是止不住发怒的心间。
雨愈急,风越大,风雨呼啸之中,季云流不躲不避,一把抓住刺客刺来的那一剑!
她一边手上滴着鲜红的血,一边转首怒目而视跟在身后而来的刺客:“我!日!了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齐天大圣!老娘这次真的是生气了!我要大开杀戒了!”
第一五零章 放下屠刀
玉珩骑着马亦是在官道上奔驰,他等了两世的绝世好时机,此次定要抓住把柄,一举灭了辅佐太子的詹士府!
光天白日下,远处一道红色烟雾腾空而起,升到半空,爆裂开来。
玉七一看这信号,心中忽然一震,这个信号是他手下侍从独有的!
“七爷!”果然在片刻之后,宁石从后头驾马而来,“七爷,这是九娘的信号弹!”
这是季云流有危险!二皇子竟然要在今日对季云流下狠手!
玉珩脸色骤变,身子震了震,再也顾不得什么詹士府,什么科举试题泄漏,立刻调转马头往来时的路上奔去,“全部随我一道过来!”
宁石看着前头策马奔去的七皇子,微微愣神片刻,才策马追上去。情意之事,他不懂,但如今在七皇子的心中,竟是季六娘子比扳倒太子之位更加重要了,那么,日后他们也要更重视季六娘子才好。
……
此刻的季云流握着长剑,白光忽然就从她身上大闪而出,盘旋不尽。
她左手握剑,右手竖起道指,口中低念咒语,手指似在临摹狂草,在空中不大一会儿,竟然画出了一个凭空须有的蓝色太极图案!
刺客被这一幕全都看怔住,见把把飞剑从太极图上被撞击而下,更是停了脚步犹豫不前。
这是,是妖法吗?!
这季六娘子,不仅会道法,竟然,竟然还会妖术?她真的是人吗?!
秦羽人挥动着道指往这头走来,阵法的狂风大雨中,小米儿没有见到那旁季四滚下去的动静,但见这被自家师傅减少的风雨之势又有变凶猛的趋势,猛然叫道:“师傅!发生何事了?似乎又有人在做法!”
“这个人法力高强……”秦羽人放下手指,看见那越来越大的太极八卦,心中暗暗叫糟糕,来不及说话,起脚狂奔,一头扎进暴风阵法之中,抓出黄纸,往前头贴去,“女娃娃、女娃娃!使不得、使不得!用道法杀人,要受天谴,要被祖师爷逐出师门!咱们有话好好说,咱们好好说啊!”
黄纸如有眼的矢箭,风驰电掣,很快往那个太极八卦上飞驰而去。
未几,刺客们只见两件同画本小说一样的法宝在半空相撞在一起,“轰隆隆”一声发出了巨响,又刺出满天的白光,两败俱伤后,全数化为了灰烬。
这样的一声巨响,让天空中的雨势都变小,渐渐的归于平静,没了任何阵法,很快,太阳从树叶上头投下来,似乎适才的一切大风大雨,八卦太极都是一场梦境一样的虚幻。
季云流被破了阵法,脸色微白,身体晃荡一下,摇首看去,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童颜鹤发的老道人火燎火急的向自己奔跑过来。
秦羽人见她几步退后,脸上朝自己露出一丝敌意,连忙挥手露出和蔼笑意道:“小姑娘莫怕,咱们同出师门,我乃是你……呃,师兄,不对,按年纪,应该是师伯……”再瞧一眼自己的徒弟,“也许是师公也是有可能的!”
季云流:“……”
都这个时候了,您能不能先不考虑这种辈分上的小事?!
“师兄!你来得正好!我正在被人追杀!”季六握着长剑,危机时刻,继续没脸没皮,睁着眼睛口中乱攀交情,“请师兄帮帮我,我一个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祖师爷定不会让我死在这里的……”
话未说完,后面刺客抬拳迎上来。
他们之前被太极八卦的那阵势给吓住了,但是如今看见阵法全数退去,还听得老道人口口声声说,不可用道法杀人,他们心中便有底气了!
只要不用道法,他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女人和一个白胡子老人不成!
这时间,拖延不得,就得速战速决!
“我去!又开始了!”季云流眼见刺客奔来,拿着长剑又是一阵狂奔,一边跑,一边朝秦羽人恶狠狠道,“老娘要是死了,做鬼也要找你!”
“女娃娃!”秦羽人提起脚,想解释一下自己这么做的好意,但看见后面那么多凶神恶煞,似乎连自己都要杀害的刺客,亦是一阵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吐出老长舌头,“壮士,你们要放下屠刀,你们……哎呀!小米儿,赶紧跑,赶紧的!”
三个神棍,一老一小一女,被二十名刺客追杀,在山林间一阵狂跑!这样的画面,竟然还带了一丝诡异的滑稽!
九娘从后头潜身而来时,看见的就是一群人追三个人的光景。
她适才准备动手时,亦是看见季云流手上画出的巨型八卦图样,同样被这个景象给吓愣神了,以至于看见他们三个往前逃跑,才反应过来,追上去,直接挥剑而上,一剑刺死了一个刺客。
九娘亦是高手,手速干净利索,落在最后的刺客只来及的发出一声呼喊,就软身倒了下去。
一旁刺客看见自己的同伴到地,纷纷向九娘迎过去。
前头奔跑的季云流挥着长剑,指向秦羽人:“师兄!拿出你的道符!拖一拖!”
她口上喊着师兄,但语气全然无客气之色,这一剑在秦羽人的面前晃荡着,似乎只要他不答应,就能一剑挥下他下巴的那撮白胡子!
“师妹!师侄!师孙!”秦羽人口头占尽便宜,各个称呼喊尽,“你师兄我下山,以为京城和泰安详,道符之类的真是没有带……咱包袱里有只鸡腿,咱们可以……”
刺客越来越近,向着跑得最慢的小米儿就劈掌而来,秦羽人话未说完,豁然转身,迅速无比的掐了一个咒决,道指一点,那一掌劈来的刺客竟然静止不动了!
季云流速度亦是很快,见秦羽人掐了咒决后,立刻转身,随着他的道指一点,手中长剑立刻毫不手软的捅了出去!
一剑穿心,如捅西瓜!
接着,她拔剑踹脚,一气呵成的把刺客踹在地上,干脆利索,半点没手抖!
“师兄,适才的静身法,师兄能否教授师妹我?”季云流看见这道法,漆黑双眸之中瞬间华彩流动,如见新大陆!
玄学东西一代传一代,很多东西固然会因言语之类的,失传再世,果然进了这个以道为尊的世界里,竟然看见了失传的道法之术!
第一五一章 七爷救命
刺客被秦羽人与季六的这么一个配合举动又惊吓在原地,止步不前。
他们是死士,执行任务已久,见过会武的,不会武的……来来回回、形形色色之下却从未见过道人的法术!
这些东西,难以让人相信,简直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相信!只因此刻,它实实在在发生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同伴在被施了道法之下,一剑给捅死了!
“头?”刺客们纷纷对望一眼,心中忐忑,询问首领下一步的做法打算。
若真的只要对方一个点指就能让他们动弹不得,这样下去,他们只有全数死亡的份!
秦羽人站在树影下,一身白衣,如神仙降临,他来不及回答季云流那无赖话语,只向前头的刺客露出高深莫测、道骨仙风神情:“作恶多端之人必遭天谴,你们若放下屠刀,就此地离开,且还有回头之路可走……”
“上!”为首刺客不等秦羽人说完,挥手让众手下再上。他们这次若是没有完成使命,照二皇子的秉性,亦会是死路一条,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拼死在这里一搏,把季六的人头带回去!
他就不相信,这个道人的手指比他们一群人的剑还要快!
“我!日!”季云流见众人再次袭来,没玩没了,大叫一声,提剑迎上,“师兄,你这在这里跟他们讲个鬼的道理!没见再讲下去要死人了?”
“修道之人不可杀生……”秦羽人见那头的刺客再次纷纷过来,口中慢条斯理,手中掐诀却快得让人看不清,“不可杀生!”
水蓝色小型八卦图在他的手指之间凭空出现,晶莹剔透的八卦图从他指尖飞旋而出,紧接着,八卦图从旁扩散开来……
“临、兵、斗、者……常当视之,无所不辟……”
小米儿见得如此阵法,扔下手上的包袱,几步跑过来,开始踩步帮秦羽人一起布阵。他年纪小小,道法很有天分,左脚踏离位,右足踏坤位。左脚转震位,右足转兑位,七星步伐被踩得十分工整。
季云流高喊一声:“九娘!”
“姑娘!”九娘被后头刺客包围,听见季六的这一声音,却被围困不得而出。
“罢了!死就死罢!”季云流别无他法,这边两人做法需要拖延,可刺客却不会因为你做法而等你一下。她适才使出禁法道术,法力已经不剩,此刻荷包道符空空,法力空空,只有冲上去拼命为身后的两人拖延时间了!
提剑上前,使出她的那些“花拳绣腿”正面就抗敌起来!好在她手上功夫没有半点迟疑,心念合一,加上之前做了场道法,得了一丝祖师爷的庇佑,一时之间倒也没伤着什么。
刺客攻敌姿势仍然不变,后头的刺客更有拾起之前掷出去的长剑联快过来加入群斗的,正值万分凶险此刻,蓦然,官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大昭的京城布局得紫霞山开观道人,风道人指点,依山傍水,东边的雁明山萃秀奇崛,前是斜坡,草木繁茂,后是断崖峭壁,易守难攻!
长公主府正是建在这雁明山上的山腰之间,玉珩之前本已从雁明山下去,见了九娘的烟火信号弹,自然是策马奔腾,马鞭挥得险些将马儿都打死了!
只是一盏茶功夫,他已经驾马来到这山腰之中!
众人听得马蹄声,抬头一目望去,只见官道上灰尘漫天,隐约可见有数骑向这边飞驰而来。
瞬息功夫,在为首刺客还未开口下令之时,狂奔之马,已临众人面前!
马上的少年郎一身紫袍,身长玉立,抓着马背上的长剑,双腿腹一夹,自马上一跃而起,人飞起半空落地,长剑随身呼啸而来,他直冲上前,怒令道:“给我杀无赦!”
季云流在刺客之中,轻轻一瞥来人,宛然间,种种委屈不爽浮上心头,声音都要咽噎了:“七爷,救命啊!”
头一回觉得有人疼有人爱,不用单枪匹马、孤零零往前冲的感觉真是他妈,太、美、好!
七皇子带来的人马加入打斗,局势立刻扭转。玉珩边打边移,几步到了季云流身旁,但情况危急来不及多说什么,他见人安然无恙,放下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莫怕,有我!”
这句似诺非诺的四个字,莫名让人心神安定起来。
一个拖延的功夫,秦羽人与小米儿的道法已经成型,他们所启的是八卦阵,能让人围困不得而出,这两人威力自然不大,所用范围只有方圆一里皆不到!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刺客与七皇子所带的人马统统被围困在这样的八卦阵的虚虚实实之间,众人似乎看不见了自己眼前打斗的人是谁,自己身在何处?所见的只有重重树影的树林!
这又是甚么……道法!
众人齐齐在原地打转,心头惧怕无比。
“云流!”玉珩手握上剑,看着眼前景象,怔怔出神片刻,随即凝神高喊,他明明在季六身边不远处,片刻不见了人影,让他亦是惊骇至极!
“七爷!”众人不知这八卦阵的玄妙之处,季六却知晓其中的机关所在,脚下旋转几步,道指一点,在阵法中开了一个口,几步奔过来,扑进玉七的怀中。
玉珩担心过度,几乎在见她的同时,伸出双手,接住她。
两人紧紧相拥,片刻后,玉七抚开她脸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满目心疼:“我来晚了,你可有受伤?为何全身都湿透了?”
“呜呜呜,二皇子派了刺客又请道士,风雨交加来追杀我,我要被这个阵势吓死了……”季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扑在玉珩胸口呜呜咽咽当场控诉,伤心委屈可怜到全完没有适才“老娘要大开杀戒”的勇猛形象。
有人纵容宠爱还死要强,那就是傻!
玉珩下巴感受着她冰凉的额头,再见她原本粉嫩的容颜如今如霜如雪,心中软成一片,受欺受打都如同身受一般,疼得自己都揪心了,恨不得现在就去一剑捅死二皇子,再把他弃尸荒野,连个坟墓与碑都不准他立!
第一五二章 天降大腿
二皇子心胸狭窄、容不得他人,玉珩哪里又比他好上多少,两个人皆是心黑手毒,刀刀能见血之人,真真是半斤八两,仅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为了自己心上人,为了那高高在上皇位,全数是不择手段之辈!
七皇子执起细白的手,刚想口中一番安慰,却摸到了满手的血,那血色带黑,分明是中毒之兆。玉珩看着那伤口,怒气从心口涌上了头顶,肺都气炸了:“我定要玉琳十倍百倍偿还!”他不做停留,带着季云流就要往阵法外面走,“你中毒颇久,得找御医帮你解毒,解毒之事拖延不得!”
他目前势弱,不可与玉琳正面相抗,待他在朝中站住一席之地,定要将那玉琳千刀万剐!
季云流之前一门心思在保命上,还真未发现什么中毒现象,如今被玉七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头晕眼花的情况:“七爷,这些毒应该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罢!”不会刺客行刺没死成,被自己刚才的装逼给弄死了罢!这剑伤分明就是她刚才一怒接剑所造成的啊!
“你不会有事!”玉七笃定开口,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拉着她,转首瞧了瞧这诡异的阵法,想寻找出路,“我们得出去!”
季云流当然也不想穿越过来交了一个男朋友没多久就客死在异乡了,领头带路往阵法外走,期间,她又把季云薇曾与自己一道,但是被刺客追杀滚下山去的事给说了。
季云薇今日有此一难,也是天定,此难会给她带来后福,她已经知晓,如今再跟玉珩提起寻人之事,急切心情肯定是有,担心倒也不是很多。
又拐过一处,看见一个在阵法里无头乱窜的刺客,七皇子想都没想,直接把刺客当成碎尸万段的二皇子,森寒剑气席卷过去,几招之间就了结了他,那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的姿势差点就让季六在一旁惊声尖叫:老公,你好帅!
不过一会儿,两人走出这八卦阵法,秦羽人似早知道季六能出来,正在外头等着他们。
因之前他匆忙进暴雨阵法中阻止季云流的禁术,头发与胡子亦被打湿挂在脸上。
在紫霞山中德高望重了一辈子的得道高人怎可以如此狼狈不堪的面目示人!秦羽人做完道法后,头一件事情便是拿出随身携带的木梳,仔细开始梳理垂下鬓发。
七皇子拉着季云流出来时,他已恢复了昔日在紫霞山中七成的卓然风采!看见玉七,做了一揖,温声笑道:“七殿下有礼。”
玉珩之前一瞥,觉得这人是秦羽人,但适才情况危急,他来不及细看,如今见真是紫霞山的秦羽人,连忙回礼:“晚辈见过秦羽人,秦羽人何时下的山?为何不让宫中侍卫去接您?”
“贫道见了天色不错,下山来一瞧京中繁华,七殿下厚爱,老夫愧受。”外人面前,秦羽人从来笑容如春风,高深莫测,“贫道与徒儿行至此处,听得小姑娘喊救命,才出手相助一把。”
玉珩作揖说多谢。
秦羽人再微笑:“七殿下不必介怀。”
季云流站在玉七一旁,目光深深看装腔作势的秦羽人,眸中燎出了火花,目中分明有话:师兄!有本事,你给七皇子看看适才说包袱里带鸡腿的猥琐模样!
秦羽人站在两人对面微微一笑,神态若常,风采如画,眸子漆黑黑的回她:不如师妹给七皇子瞧瞧适才老娘大开杀戒的母夜叉风范?
风过树林,满身暖意。
不愧是同门出来的高手神棍,真是惺惺相惜,心中所想,一点就通,全然不用说出口!
此地不宜久留,玉珩担心季六伤势,打了哨声,喊来自己的坐骑良马,一把抱起季云流横坐于马上,自己拉着马缰朝秦羽人道:“劳烦秦羽人再用阵法困上刺客片刻,待会儿自有人来逮捕刺客,季六娘子被刺客淬毒的剑所伤,晚辈需要即刻送六娘子回去让御医解毒。”
他们来时,派一人通知了顺天府,等会儿也确实会来官兵,宁石他们困在阵法中,反正是一人在打转,无惊无险,玉珩倒也不担心。
秦羽人听得季六娘子四字,目光从玉珩面上再移到季云流身上,片刻后,缓缓一笑:“前几日,皇上派人送了两位的八字来紫霞山中给老道相合,光从八字上,便能看出两位的匹配,今日一见,更觉七殿下与季六娘子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虽两人已被赐婚,皇帝一言九鼎,婚事不会再有变,但亲口听得紫霞山的高人说,他与季六是郎才女貌的璧人。玉珩心中自然更加高兴,又谦逊的作揖道了谢。
季云流在马上,凝视着秦羽人,待玉珩翻身上了马,双手拢着她要走之际,她忽的看着秦羽人就展颜一笑:“师兄!您可得要记得答应过师妹的事情,不然,师妹可要上紫霞山找师兄哭诉了!”
天降大腿,此刻不抱,如何对得起自己的死里逃生、死去又活来?!
她素来奸猾狡诈,耍泼不要脸惯了,攀交情的台面话信手拈来,讲的秦羽人缓缓微笑:“好,我定会记得师妹的事情。”
季六爽朗一笑,一句交情话语得了一个承诺,不错不错!
玉珩坐于她身后驾马,不禁奇怪的低声问她:“秦羽人何时成你师兄了?”
“就在适才……”季六想到日后的种种失传道法,眼中精光闪闪,连手上的毒,脑中的浑浑噩噩都记不得了,“七爷,咱们快些下山去找四姐姐,她滚下山去亦是有一会儿了!”
小米儿站在一旁看两人离去,想了想之前季云流的话,有一句话,他如何都想不明白:“师傅,日!了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齐天大圣……这是何意思?”
秦羽人摸着胡子慢慢回忆了一遍那“日”字的意思,想了想,解释道:“这个,大约是她要请齐天大圣来相助的意思。”
声音在寂静林中飘进季云流耳中,她一把抱住玉七的腰身才没让自己从马上滚下去!
跨越千年的代沟……真是太可怕了!小米儿,希望你不要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