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儿19
其实,这样一株灵物,即便再狼狈,亦能用灵气扫除身上所有不堪。
小米儿看着她叹口气:“莫要装了,我不生你气,只要你下次不要再亲我、抱我也不要坐我身上就好。”
美人蕉瞥他,果真放下手停了哭泣,眨着余有残泪的眼望他:“那你还是生气着罢,因为我日后一逮到机会还是会忍不住亲你、抱你的……”她探身极快的小米儿唇上一吻,退开道,“就像这样子。”
谁叫她真是饿太久,饿的头晕眼花了。
小米儿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是该气该怒还是该笑。
这灵物从挖出来便被他师叔养在身旁,她师叔那些泼辣强悍,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季师叔这个前浪没有被美人蕉拍死在沙滩上,只怕还是因为他季师叔人在京城的缘故!
他敢说,当年太子妃对太子都没有这般豁出脸面。
“小蕉儿,”小米儿打算与她彻谈人生,好好开导她,让她明白莫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哦不,是他们人花殊途的道理,“世间男子很多,你之前同样也喜欢三十二师兄,但是你的喜欢不止是我一个,而是世间……”
美人蕉打断道:“我绝对不会去亲三十二师弟的,”她做发誓状,“米儿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吃醋的!”
小米儿被气笑了。
“小蕉儿,这不是我吃醋的事儿,是亲吻这种事儿,只能有夫妻来做,咱们同白君华和丘淑娘一样,各自有着格格不入的世界,是不可能的……”
他话未完,美人蕉扑过去,又将人的嘴给贴住了。
小米儿:……
这花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忍无可忍,恼羞成怒,伸手欲抽出道符,将美人蕉暴打一顿时,便觉那咸咸的眼泪由美人蕉的脸上流到了他口中。
这次是真的哭,还是又是做戏而已?
小米儿反应不过来,无法言语。
他落入白君华所幻的幻境中,外头短短一刻钟,可他却彻彻底底好像活了千年一般经历世事,若在之前,他可将美人蕉当成一株灵物,若她幻化之后,想亲自己,让她亲便是,反正她只是一株灵物。
可如今,他已经知晓,世间妖与人,人与灵物之间,亦能有男女之爱,亦能让人让妖让鬼让灵物肝肠寸断,放弃一切。
美人蕉被推开,小心翼翼伸手去拉他的手,颤着长长睫毛看他:“你讨厌吗?”
小米儿想一想,摇首。
“你不喜欢我吗?”
小米儿再一想,摇首。
美人蕉将两人手指交扣在一起:“小米儿,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让你对我真心以待,才能相信我对你与对其他……呃,其他美男是不一样的呢?”
不待他说,她另一只手压着他的唇抢道,“我先说。”
“之前在白君华那儿,我信誓旦旦的说,你若经历六道轮回,没事儿,我再修功德,期望你的来世再与你相遇便是,但我心中亦担忧的很。”她与小米儿经历生死,小米儿在她心中已非能同玉珩、宁世子对等起来,她早已将小米儿当成身体的另一半对视,睡时同床、吃时同凳、洗澡偷看,她如何肯简简单单放手任他心无旁骛的去做紫霞观掌门,更何况,这人注定了,出门历练带上她就是让她染指的!
“只不过,天道如此,我等渺渺众生自不能与天道抗衡,下一世我寻不到你,我无憾,可这一世我明明遇到了你,你若同淑娘对待白君华一样的对我,我亦会像白君华对淑娘一样的对你。”她目光闪闪而亮,眼中泪水颤动,态度决绝道,“小米儿,我只怕还会比白君华再痴狂十倍百倍!”
妈的!季云流,若是老娘这次没骗到这个如花少年,回京就将太子困在幻境让十个八个美女压着永不放出,老娘再脱光了去勾引你三个儿子!
(太子乱入:本宫是无辜的……⊙o⊙)
小米儿不能回应,这番情意他应之不能,拒之不可,得之有幸,失之……他转首瞧了美人蕉一眼,仅这一眼,美人蕉又欺身而来,直接抱了他,唇压上来。
小米儿铁青了脸,用力推拒着:“美人蕉!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么?”
“不能!”美人蕉霸王硬上弓,张嘴就乱亲一气,“若是我好好说话,你就得跟我分道扬镳,叫我我滚蛋了,怎么能好好说,我又不傻!”
反正少年不会用力抗拒,被偏爱的她决定沸水烫白鹤,一招把鹤毛全拔光,到时他光了身体,看他怎么逃!
小米儿掏道符,美人蕉伸手压他,小米儿抬脚踹,美人蕉拿腿压他,两人胸口贴胸口,唇齿交叠,活活一副恶霸逼迫良家人的光景。
轿子整个摇摇晃晃,抬都抬不稳,轿夫以为里头的相公在对娘子动手打人,咳一声,喊道:“小相公,您、您不要动了,再动下去轿子要翻了……”
此话由外传到里面,小米儿果然羞窘的停了手,美人蕉见他怔愣着忘记挣扎,一招得式,像老鹰叼小鸡似的扑到他身上,舌都伸入他那湿润的嘴中,炽热缠绵。
还会儿下轿,要给轿夫一个大红包!
坐轿子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以后出门都要坐轿子!
美人蕉吻的忘乎所以,她第一次知道,亲吻竟然可以如此甜,如此让人陶醉……不对,是让花陶醉,还让花燥热难耐,好想好想吃掉这个软绵绵的糖果。
这个吻有些微的疼,些微的麻,还有些微的痒……
小米儿被吻得全身发麻,之前美人蕉那么多吻,他都是以抗拒的心态,这一刻他因轿夫的话停了手上、脚上抗拒,整个人便软下,脑中忘了思考……
有一股热流在他身体里像一群倾巢而出的蚂蚁,爬过他整个胸膛。他从没尝过这种滋味,心似不可抑止在狂跳。小米儿被吻着吻着,一片空白的脑中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美人蕉。
轿子停在地上,轿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相公,到悦来客栈了。”
小米儿20
一人一花被这唐突一言惊醒。
美人蕉坐在小米儿腿上,环着小米儿脖子,嘴角挂着透明银丝,她眨着桃花眼,眶中莹润:“好甜,咱们回客栈再继续亲好不好?”
声音哑然,很是动人心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就是一个十打十的色狼模样。
小米儿扒开美人蕉圈着自己的手,微微转首扭捏道:“不好,你下来,咱们到了。”
那声音在美人蕉听来,同样是满满的言不由衷,她探头在小米儿唇上一盖:“说好了哟!”
而后她很是高兴的下了他双腿,伸手将他一道拉出了轿子。
外头,轿夫等在一旁等待付清铜板。
美人蕉瞧小米儿,秋波媚媚:“夫君,银子全在你包袱里,赶紧给银子,记得要多给多给轿夫一些……”
声音糯米般甜腻腻,让轿夫等人纷纷低垂下首,不敢去望,这样仙人般的小娘子,似乎望上一眼都是亵渎了人家。
小米儿掏出一两银子……美人蕉抓过其余的,纷纷塞到轿夫手里:“全都给你!”
好红娘,必须给!
他们这些但轿夫的,一趟轿子,平日里最多也就几个铜板,如今得了足足五两银子,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使不得、使不得,两位不用……”他还未推拒回去,就见那对仙人一般的小夫妻已进了客栈里头。
两个轿夫拿着银子你看我,我瞧你,在轿子后头的轿夫道:“乔老头,人家小娘子指不定是谢谢你出声劝那小相公,才给的这么多银子,人都走了,咱们就拿着罢。”
乔轿夫攥着银子,朝后头道:“咱们不能白拿了人家的,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只要那小相公与小娘子出来了,咱们就给他们太轿子!”
后台的轿夫不可否认,这么多银子,够他们抬大半年的了。
悦来客栈中,轿夫口中的金童玉女正在争执。
“要两间房!”
“不行!一间!”
“别闹!两间!”
“没有闹,只要一间!”美人蕉抓着小米儿衣袖,泫然欲泣,“相公,咱们之前出来明明都是住一间的……”
“闭嘴!不是你的相公!”
“不闭!明明就是我相公!”
柜台的掌柜这下看出来了,这百分百就是哪家的小相公与小娘子吵架了这才要两间房呢,连忙出声相劝道:“两位,真是不好意思,小店中只剩一间天字间的上房了,不如两位就要一间如何?”
小米儿将银子往柜台上一拍:“那我要一间柴房!”
掌柜兜不住,连忙朝小二使眼色,小二打着棉巾走跑过来,点头哈腰:“客官,真的是不巧了,小店这几日人真的太多,就连小的房都让出来给人住了,如今柴房正被小的住着呢,不如客官将就一下,住天字号的上房如何?”
美人蕉大喜,挽上小米儿胳膊道:“米儿,你就委屈将就一晚罢。”
掌柜点首接道:“客官,真是要委屈您一晚了!”
若不是掌柜与店小二眼中清明,小米儿都觉得两人是中了美人蕉的幻境才一道与她欺骗他!
道士灵力耗空被花欺!
两人入房中,门一关,美人蕉扑过去便要将小米儿压在门上亲吻,然而,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时,小米儿自早有防备,他在美人蕉扑来的那刻,极为迅速抽出一道符贴在美人蕉额头,让她登时站立在那儿,犹如定身一般。
雾草!
美人蕉脑门顶着黄色道符花容失色,果然是做人不要太嘚瑟、乐极会生悲,看,现在阴沟里翻船,就要在这里孤苦伶仃的站一晚上了!
“小蕉儿,”今日被占了一天便宜的小米儿这会儿还想垂死挣扎一番,打算认真跟美人蕉讲一讲男女之爱,“我觉得咱们之间应该要说清楚。”
小米儿想了想,道:“我身为紫霞山弟子,日后一生都该在紫霞山中修行,不可身有世俗男女之情牵挂在心,你未幻化成人时我保护你,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男女之情……”见美人蕉的眼泪又跟不要钱一样的从脸上挂下来,小米儿不由上前一步,无奈道,“我不是不喜欢你,但那种喜欢同白君华对淑娘的喜欢便不一样,从来,我喂你东海珍珠,护你照顾你只想让你得道飞升成仙,而不是、而不是……”而不是养大你让你反过来一口吞了我啊!
美人蕉终于抬起眼眸:“你的意思,你是打算耍完流氓就跑,不对我负责,做个比白君华还不如的负心汉了?”
小米儿:……
他黑着脸:“我从未对你耍过流氓!”
“怎么没有!”美人蕉控诉道,“之前你对我又抱又揉,又养又喂,难道都不是?”
小米儿扶额定心,打算绕开话题:“之前在幻境中,你是如何幻成人形的?”
明明他每日用东海珍珠去喂它,还需要近几十年才能幻化,为何一入狐妖幻境就提前了这么多年?
美人蕉哼一声:“我不告诉你。”她盯着小米儿双眼,“你不要想移开话题,你吃完饭不给钱,撩完花不负责……”
“蕉儿,”小米儿苦口婆心,“你已幻化人形,百年之后便可飞升成仙,何苦与我纠缠不休?”
“小米儿,”美人蕉哪里听的进去,“你乃一介凡人,百年不到便要魂归地府,为何不随心而活,与我双宿双栖。”
“我的随心而活就是在紫霞观中修行!”
“骗人!”
“没骗人!”
“骗人!我乃灵物,入人梦境,看透人心,你再跟我说一次,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幻化成人的模样!”
小米儿终于忍无可忍:“我说了,没有不喜欢,只是与男女之情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亲你,你没感觉吗?我吻你,你不会心里怦怦跳吗?我压在你身上,你没有觉得全身燥热吗?”任性耿直如美人蕉,这一问问的小米儿哑口无言。
如果这就是心动的感觉,他确实也有,但是……
“现在,你听懂我的话了?不如你放开我,咱们再试一下,让你看清你心中所想?”
小米儿这会儿很怂,完全不敢撕下道符,撕开了还不是被她啃食殆尽了,瞧她许久,只好道:“你今晚在这里好好想一想我适才说的话,天下男子多的是……”一顿,又道,“比我长的好看的,也多的是……”
小米儿21
美人蕉眼睁睁瞧着小米儿越过自己,到床上合衣而睡,任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应,气的眼泪更凶了,眼泪洒在地上还不能去擦。
混蛋啊,冥顽不灵的混蛋啊!
终有一日要你付出百倍代价啊!
……
月上中天,不知道是因幻境里千年都要瞧天上明月的缘故还是因担心站在那儿的美人蕉,小米儿翻身坐了起来。
明月在天照九州天际,那样的月色从木窗外照进来,洒在床头,小米儿往门那边一探,顿时大惊,美人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那儿空空的只剩一张纸。
小米儿奔过去,捡起着地上纸张扫过,看见上头歪七扭八的字迹:我走了,反正你不要我,我去给狐狸当容器,这样还能让白君华得偿所愿。
给狐狸当容器?
是当淑娘魂魄的容器么?
不容小米儿多想,他跳窗而出,拿着信纸半夜在街道上狂奔,一面瞧着天色思付,不知道美人蕉是何时解开的道符。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其实也是一直没有睡着。
美人蕉虽不能动,低泣的声音与可怜兮兮的“小米儿”轻唤倒是一直没有停过,他听在耳中烦躁心乱,想起身去掀掉她额头的道符却又怂又胆怯。
他想翻来覆去,又觉得自己若辗转反侧,定要被美人蕉抓住把柄说自己是为了她才这样彻夜难眠,因而,小米儿躺在床上犹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隐隐约约想着,自己若不是在紫霞观修行,有没有可能真的与美人蕉在一道。
这般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小米儿一面计算着将魂魄归体的时间,一面奔到狐狸的住处,一入院,就见白君华半夜一身白衣依旧骚包的坐在院中,似乎他这么坐着就为等他过来。
看见小米儿,白君华微微抬了眼,声音慵懒:“来了啊……”
“美人蕉呢?”
白君华支着下巴:“哦,在里头哭呢,非说要给我做容器,我拦都拦不住,我也十分不好意思逆她的好意啊。”
小米儿被他的话语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一头扎进屋内,却见美人蕉昏在墙边,嘴角挂血,脸上一片死白。
“小蕉儿!”小米儿一跃而去,被结界弹回来。
狐狸倚靠在门框上,双手环在胸前,神色自若:“不好意思啊,这株花跑过来誓死都要帮我,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本君自然不可以袖手旁观,就……嗯哼,给她动了些手脚。”
“你动了什么手脚!”小米儿咬牙切齿,看得见动不了让他心烦意乱极了,早知美人蕉性子倔强至此,他当初就撕下她额头的道符又如何!
“哦,”狐狸漫不经心道,“就是打断了经脉,锁了琵琶骨,你也知道,她现在修为比我还高上那么一点嘛,要她这具身体,自然不能让她跑了……”
白君华立正了身体,向他走近几步,声音意味深长,“孽缘深长,放心,你们这段孽缘由本君帮你们斩断便是,你断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可不正好?!”
他掏出一个荷包,正是风道人当初“借”了他尾巴赠他的那个,“喏,回去复命便是,两不相欠。”
小米儿一手推掉那荷包,不忘踩了一脚:“将小蕉儿还给我!”
“道兄,”狐狸倒也不恼,一手拍在小米儿肩上,“这话可是你说的,何必再背天道法规,莫要执迷不悟,你已经一错,不要一错再错……”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今早小米儿在花楼说的话语,不过半日,便全数被白狐还了回来。
“道兄将这株美人蕉赠了我,我便把那株快要开灵识的天山雪莲送与你罢。”白君华心里那个舒爽利索,手下倒也豪气万分,凭空就变出一盆包菜一样的东西,“你再拿去重新养着,我保证它幻化出来,温顺如猫儿。”
美人蕉倒在椅旁,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小米儿站在结界外,眼泪热热,压根没瞧一眼那盆包菜一样的天山雪莲。
狐狸嘿嘿笑了两声,扔了包菜,指尖一点,美人蕉的身体凭空飞起,飞到小米儿对面,“嘿,心头痛吗?”
他将美人蕉又飞近一些,语气颇为欠抽,“看得见,抓不到的感觉,如何?”
白狐玩的兴起,将美人蕉带着绕了又绕,飞够了,转首问小米儿,“问君悔不悔?”
小米儿转首瞧他,白狐似乎这才看见他的脸色,假装大吃一惊,“哟,道兄,哭什么,只不过丢了株花而已……”话未说完,就见一道五雷符携着雷光向自己而来。
“哟哟哟,还恼羞成怒了……”白狐往后跃开,小米儿猛烈蹦进、紧逼而去,手中雷光闪动,漆黑如墨的瞳孔映射着一道隐隐的霸道和癫狂,“我要你命偿……”
灵气与五雷符发生撕裂,周围空气碰撞,整间屋子震动,翻翻滚滚,四散开来。
白狐躲过一张五雷符,迎面又飞来另一张。
紫霞观中的五雷符非一般道符能比,秦相二十年偷来五雷符都能发出五雷巨响,斩杀大越王朝的余孽,更何况如今小米儿的五雷符,其中内中蕴含的浩荡力量犹若山崩海倾,惊人至极!
白君华闪着步伐,狼狈的左右躲闪,也不知道这样的道符,小米儿有几张。
这都算个什么事儿啊!早上刚被那花揍了一顿,晚上又轮到被这花的男人欺负。
老子不玩了,行不行!
“停停停!”白狐实在吃不消这样的生死一拼,“本君伤势未好,不打了不打了,打不过你,再打下去,结界碎裂,那花也要死了。”
小米儿眼睛眯了眯,长长的睫毛聚成一条线:“将美人蕉还我。”
白狐似乎颇为烦恼这一对老在他身旁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围绕,“你们这一对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来我这儿了?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事儿,你们床上解决不就好了,搞得那朵花儿跑娘家似的跑来我这儿又是什么意思?”
气氛有点僵,小米儿有点不明白。
小米儿22
小米儿不明,但狐狸话语倒是颇多,“其实吧,那花除了任性了一点,脾气不好了一点,爱哭了一点,小心眼了一点,骄傲放纵了一点,专横了一点,无耻了一点,其他也蛮好的,至少她死心眼和死皮赖脸这点,我是挺欣赏的……”
小米儿:……
这死心眼与死皮赖脸怎么听也都是缺点罢。
“你堂堂一个大男人,顶天立地自要敢爱敢认,这么怂着又是做什么?人家姑娘跑来白白被我揍一顿,让我一道帮她演戏让你看清自己,也是不容易。”狐狸上前两步,再拍他肩膀,“你随便耍一耍性子也就够了,没有必要真的等那花离你而去,才来后悔嘛。”
惯看花谢又花开,却怕缘起又缘灭。
狐狸早晨的“大仇得报”畅快一笑,负手而走,走时,将风笑天给的荷包塞进小米儿手中,“呐,你也知晓这荷包的用处,到时你师傅为难你们,本君帮你们一力顶着便是。”狐狸又将整院加上结界,这才踏墙壁飞出院落。
清晨凉风吹拂了他的发鬓,他转首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内,微微一笑,都是千年妖怪,我未能逆了天道与淑娘一道,倒是希望你可以,小蕉儿。
狐狸走了,美人蕉却还在地上从容的装死。
小米儿这会儿被美人蕉这个三岁小孩绊倒了他这个七十老娘,生生让美人蕉与白狐摆了一道倒也没有怨念上身,他蹲在美人蕉前头,伸手摇她:“美人蕉,你莫要装了,再装我要走了。”
美人蕉不睁眼,不动。
小米儿再摇她一下,顿了顿:“我不生你气,以后也不再拿道符贴你。”
美人蕉誓死扮演被打断经脉锁了琵琶骨的灵物。
小米儿沉默半响,蹭蹭两下,才伸手拉她手:“你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美人蕉心中默念倒数,面上不露出破绽痕迹。
又是静默许久,小米儿轻声道:“你让我书信回去,问一问师傅,我可否有男女之情……”
美人蕉终于诈尸,一把弹起来,翻身就扑过去:“你顺心与我在一起而已,写信问你师傅做什么!你怎么不写信问季云流,她定说举双手同意,还会托人给你带本春宫十八图来!”(季六:胡说!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托人带本打妖十八式还差不多!)
小米儿见她扑来,下意识伸手接她,两人跌坐在地上,此刻也顾不得是什么姿势,小米儿脸上红红白白,幡然大悟:“你在狐狸的幻境中幻化成人,是不是季师叔教你的?”
“是又如何?”美人蕉虎视眈眈看着他,“你师父算出你此次下山历练有情结要渡,季云流难道就算不出我有如意郎君要追?她将太子身上的紫气都取了给我,让我借力吸取,那狐狸灵力强烈,有七爷的紫气加倍,我吸纳两则灵气,幻化成人形又有何难?”
她慢慢俯下身,探下头,桃花眼中有了笑意,暧昧盈盈的眨眼,“季云流帮我算过一卦,她说我与你乃是命中一对呢,不然哪里那般大方,将我借给你。”
为了美人蕉不去抢太子,太子妃也是煞费苦心,毫不犹豫的就将小米儿给卖了。
小米儿被压到地上,躺在地上的他脸色更加不好了,原来他一下山就被他季师叔给下了一个大陷阱!
“小米儿,你心中纠结也纠结过了,瞧我有事心疼也心疼过了,咱们亲吻时动心更是动心过了,如今,你顺从心意,从了我罢。”借着暖黄色的灯光,美人蕉欺身而下,她的身体紧贴他,曲线起伏,触感柔软,穿透了小米儿单薄的中衣,刹那间,触电的感觉蔓延全身,小米儿手心灼烫,忍不住全身一颤。
“蕉儿,咱们再等等,你让我想想……”
“不用等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蕉儿,”小米儿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我乃是一介凡人,这世间,好男子多的是,定也有与你一样能幻化成人形的灵物与你同心同意……”
“好罢!我这就去找其他男人!”美人蕉见他到这时候还是冥顽不灵,干脆耍了无赖撕掉这斯文道人的脸,“我要跟其他男人情话绵绵,跟他又揉又抱又亲又摸,还要将你绑在一旁,让你从头瞧到尾,我们如何干男女之事!”
她垂眸看他,眶中是水,口中恶狠狠的耍流氓,“还有,我还要不止和一个男人,我要和全天下所有男人都又揉又抱又亲又摸,将你绑在一旁看!”
小米儿:……
那画面太要命,完全不敢去想。
“小米儿,我喜欢了你很久了,你就当做件功德救花一命,跟我好了罢……”这株花见他已经吃不住,能攻陷在即,轻薄言辞放荡情话又滔滔不绝的撒出来,“今天我看清楚了,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什么飞升成仙,什么位列仙班我统统都可以不要……一想到你不要我,我就觉得活在这世上太痛苦了,小米儿,你就从了我罢,喜欢你我真的喜欢很久了……”
小米儿与她面颊贴在一起,他脑中晕晕腾腾,脸红的能滴出血来,长这么大,他今天头一次听这么多绵绵情话,还全是一株花口中吐出来的。
他心事起伏,不忍拂她心意,颤巍巍的伸出手,拥上美人蕉:“与你下山历练三年,我也是喜欢你的……”
那温热的吻如期而至,情到浓时人自醉,小米儿心中喟叹一声,不再推却,随心而行。
她的味道很美好,如春日桃花,夏日清荷,秋日金桂,冬日雪梅,这样将美人蕉抱在怀中的感觉,他也很心动很安心。
勾勾缠缠,缠绵意浓,位置翻转,变成人在上花在下,衣裳越来越凌乱,雪白肌肤映着暖黄色的灯光更显暧昧气氛。
明月将要隐退山后时,屋中传来一声哑然,“蕉儿,别动那儿!”
“别动哪儿?你我抱着滚了这么久,一路从地上滚到床上,你不会打算就此亲一回就算了罢!”
“咱们还未成亲……”
“先行了洞房!”
“我先去问一下师傅……”
“你先从了我,再去问秦老道!”
“蕉儿,不要再脱了……”
“不要,你今天不和我生米煮成熟饭,我发誓,我这就再去做容器!”
“蕉儿,你不要再亲了,咱们先成亲才能行洞房……”
“瞧,你的身体明明比你的嘴巴诚实,你放心,我定给你名分……”声音截然而止,剩下的,只有男女的低喘之声。
许久后,房中又响起美人蕉的低泣:
“痛痛痛,米儿,你轻一点……”
“啊,还是很痛,你轻一点!”
“蕉儿,事到如今,你不要再动了,你会受伤的……”
小米儿(完)
郎情妾意,情事连绵。
月光终于隐藏到了山后,地平线跃出金光。
狐狸迎着风静静站在墙面上,瞧着拥在一起而睡的男女,缓缓一笑,伸手撤开宅子的结界,在小米儿怀中的美人蕉由窗瞧出去,正见那双狐狸眼。
一花一妖双眸对视,而后,各自笑开。
恭喜,狐狸道。
保重,美人蕉无声说。
短短四字,各自分道扬镳。
……
小米儿还未醒来,美人蕉如何肯自己起床,她知小米儿昨日道法耗空,又加高强度的滚床单运动,难免要多睡一会儿,也不扰他,反而放出灵力将他包裹,替他梳理经脉。
小米儿从小跟着秦羽人修行道法,天资与筋骨都奇佳,美人蕉全完不用多耗灵力便将他的全身经脉都梳理了一遍。
认真瞧他侧颜,眉浓鼻挺,肤滑如锦缎,再见这人颈上全是紫红烙印,美人蕉越看越喜,探过去轻吻一下,昨日滋味于她来讲虽不算很好,疼痛难耐,不过,美人蕉心中依旧同豪饮了两水缸蜜一样……
终于得偿所愿,甜!
所以说她真是动作迅速,季云流那神棍拐个男人还要两年才将人拐上床,与她比起来,简直望尘莫及。
感觉到小米儿眼帘微动要睁眼,美人蕉赶紧闭起双眼,往下沉了沉,假装自己还在睡。
小米儿正微眼,被这轻微的一拱彻底弄醒了,他眨两眼,看见双目紧闭、脸庞上浮现红晕的美人蕉,喉咙中发出了短促的轻笑声,“莫要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昨日这人还在霸王硬上弓,今日倒胆怯装睡,莫怪世人说,女子都是水做的,纤细柔韧。
“起来罢,”小米儿抽出搭在她腰间的手,伸手将她额头的青丝扶去,“咱们起来收拾一下就上路回京。”
美人蕉倏然睁开眼:“回京做什么?”
被自己吃干抹净之后,让秦老道来找回场子?
“回去找师傅……”
美人蕉一脸惶恐看他。
小米儿又发出一声轻笑,轻轻掐她脸颊:“咱们回去找师傅,让他为我们主持婚礼。”
美人蕉花魂花魄险些跳出来:“你是说,咱们回去成亲?”秦羽人一定会一掌劈死了她罢,会罢?会罢!
“自然,”小米儿道,“现在你与我有了夫妻之实,自然要成亲,你不是说要给我名分?”
美人蕉呆呆点首:“自是要的……”
“你莫要担心,”小米儿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既然师傅让我带上你下山历练,必然也像季师叔一样算到了你我的姻缘,定然不会阻我们,即便他不同意,咱们还可以找季师叔替咱们主持婚礼。”
美人蕉愣一会儿,想明白了,瞬间心弦激荡喜气洋洋,对着小米儿狠狠一扑,濡湿火热的薄唇又覆盖上去。
小米儿:!!!
“不要亲了!你身上不痛吗?!”
“痛,但我看见你就忍不住自己的嘴。”
“蕉儿,放手!不要再亲了!咱们还得赶路!”
“我就再亲一下,就一下……”
……
两人踩着正午阳光携手回悦来客栈收拾行囊,店小二傻眼的瞧着大清早从外头进来的一对人,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门,他怎么不知道?
收拾了行囊,小米儿又带美人蕉去香来楼用午膳,楼下河畔有农家女子在洗衣,路旁有小贩在摆摊,街上更有匆忙赶路之人……心态不一样,瞧的风景也不一样,小米儿下紫霞山历练三年,这会儿与美人蕉一道坐在茶楼中,只觉感慨万千。
“一直瞧着我做什么?”见美人蕉一直瞧自己,他笑问。
“你好看,我想亲。”美人蕉实话实说。
小米儿轻笑出声,过了半响,他轻声道:“晚上。”
美人蕉双眼晶晶亮。
嗷呜,她的男人怎么可以这么闷骚这么帅!
“米道长、米道长!”有青衫小厮喘着粗气一路小跑过来,跑上楼,走近看见美人蕉懵圈一怔,一日不见,这位米道长从哪里带了一个小娘子过来?还与那女子大庭广众之下十指交扣在一起?还有,道长的脖子上,那紫色的印记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瞧这个小娘子的样貌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厮有求于人,不敢失礼,垂首不敢看,只焦急向道:“米道长,小的找到你便太好了!我家大姑娘……不是,昨日有个男子跃进了我们王府院子,闯进了我大姑娘的闺房里,让我家刚刚苏醒的大姑娘气吐血了……我家老爷急的不得了,昨夜便派我们出来寻米道长您,小的寻了一夜,现在才寻到您!”
小米儿想了想,那跃进王府的应该是白君华,于是道:“无碍的,你家姑娘这些攻心之血一吐,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我不需要过去。”
眼见小米儿拉着身旁的小娘子要走,小厮连忙又追问:“那米道长可否留个住址,若我家老爷去找,也好能寻到道长您。”
小米儿转首笑道:“我要回京成亲了,你家老爷要寻我,便去京城寻我罢。”
说着,与美人蕉相视一笑,携手下了楼。
小厮一瞬间被他这一句惊骇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他他……没有听错罢,米道长说自己要成亲?
苍天呐!他定是昨夜一夜没睡,出现幻听了!
……
小米儿一路与美人蕉游玩的回京,但是书信还是早早回了紫霞山中送给秦羽人,上头讲明了他与美人蕉的前因后果,以及回紫霞山便要成亲的心愿。
秦羽人得了信后,立即回了一封信,上头很简短:吾徒与美人蕉相识成注,邂逅成定,前生情,今世意,为师欣慰。
而后,秦羽人又书写一封信让送到了东宫太子府。上头洋洋洒洒写了秦羽人与季云流的种种师门情意,还把祖师爷请出来,最后一句是这么写的:师妹,当日师兄经历内心重重波折,因信师妹才让吾徒小米儿带着美人蕉下山,师兄以为师妹这个做师叔的能让吾徒看清情意空虚,从而归一道门执掌我紫霞观,为何如今他归了邪路一去不复返!
言下之意便是:季云流你个混蛋,你让美人蕉拐跑了小米儿,我的紫霞观谁来当掌门!
太子妃躺在太子的怀中看完了秦羽人的“谴责信”,让太子提笔自己口述的回了信,前面自然是长长绕绕的写了自己对秦羽人这个师兄滔滔不绝连绵不绝的敬仰,最后一句是这么回的:师兄,既然师兄早知结果依旧将小米儿送下山,也该知天道不可违,小米儿得一生幸福,她这个做师叔亦很是欣慰,你作为师父,更不该愁眉苦脸,至于归一道门执掌紫霞山这个重任,师兄还能活个一甲子,先搁着罢!
莫约秦羽人在紫霞观这几年也实在闲的紧,收了太子妃信之后,提笔又回了一封。
紫霞观成观百年,如今观中无人继贫道衣钵,贫道愧对祖师爷愧对紫霞观历代掌门,师妹可否将皇太孙送到紫霞山相住几年,让贫道聊以慰藉?
秦羽人的这封信在太子妃娘娘有一日进宫请安时“不小心”掉了出来,皇帝捡了信一瞧,因而提笔哼哼写下两个大字:不可!
君晨曦和玉玥1
京城城东的季府中,下人一片忙忙碌碌。
“李嬷嬷,你再去厨房告知一声,让厨房多做一些玫瑰糕背着,免得像去年一样,几个哥儿觉得不够……雪这么大,再去瞧瞧前院的路扫干净了没有……”陈氏忙前忙后,忙到脚不点地,今日大年除三,太子妃与太子一道会过季府拜个年,还会留在府中用午膳。
一年之中,每到这时候,下人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不得出半丝差错。
李嬷嬷见陈氏团团转连忙笑道:“夫人放心,老奴早早已让厨房备好了,还有桂花糕、杏花糕、红枣糕都备了不少……前院的亦都是让小恩和小迪他们一直守着的。”
陈氏点首,一面想着是否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妥当,一面天际估摸着时辰:“再过一会儿,他们也该都来了。”
因太子会在初三过季府,季府的各个姑爷亦都选了初三来季府拜年,风雨无阻,不敢怠慢下来。
“小少爷,小少爷……”顾虎跨进院里,见君大狗坐在窗前,托腮伸手在戳一个纯金打造的不倒翁,不用进屋里,光远远看着他都能知晓他家少爷此刻铁定翘着一双二郎腿在不停甩呀甩,于是连忙小跑过去,“哎哟,小少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呢,外头马车都备好了,再过一会儿,少爷那边就该叫人来唤您了……”
说着,顾虎转首叱呵一旁伺候君晨曦洗漱的下人,“怎么伺候小少爷的!没见时辰都要到了!小少爷这样穿着坐在在这儿,若是冻出个好歹来,你们几个赔的起吗?!”
院中伺候君大狗的有两个小厮,两个虽比顾虎年长了一些,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罢了,他们一个拿着湛蓝滚满金边的外衣,一个捧着白色绣金线的斗篷,苦着脸告罪:“虎哥,小少爷他……”
另一个接上道:“虎哥,你赶紧劝一劝小少爷罢,小少爷说不随三少爷与少奶奶去季府拜年了……”
顾虎吓一跳:“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不去便是不去了……”君大狗继续戳着纯金打造的不倒翁,语气倒是随意,“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这可怎么行!”顾虎连忙走近一些,俯下头,声音压低了些,“小的若是去跟少奶奶这么一说,她定会让张御医过来给您把脉的,少爷每日里练剑,身强体壮,这借口必定瞒不过……”
一顿,他接上再道,“小少爷难道忘了去年的八月十五那次了?”
说道八月十五,君大狗嘴角不自觉抽动一下,重重一戳眼前的不倒翁:“最讨厌的就是那皇太孙!”
顾虎抓紧机会,即刻跪地而哭:“小少年,您可千万不要让小的屁股开花了,八月十五那次,小的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伺候小少爷您的……”
君大狗伸脚轻踹一下顾虎:“玉玥才让人打了你五个板子,我让你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你还有脸给我哭!”
一旁两小厮垂着脑袋没忍住,噗嗤低声笑开。
这会儿,顾虎也顾不得自己的里子面子了,伸出手继续死皮扒拉:“小少爷,我的好少爷,您当行行好,可怜可怜细皮嫩肉的小的罢,上次念在小的初犯才打了小的五板子,这次若再说少年您身子不适……小的指不定就要被打死了!”
“君府里头,他若能闯进来,我倒是给他写个服字……”君晨曦愤愤没两下,站起来,“更衣!”
十六岁的少年,正值如花如玉年纪,君晨曦长袍加身佩了御赐星云剑一披金线绣满面的斗篷,便应了那句“谁家年少,足风流”。
走出院子,君婉儿与君瑶儿也正好出了二门,看见他,皆是唤道:“大哥!”
君府有一子两女,二女儿年纪尚小,今年刚好满十岁,站在年十四的君婉儿旁边尤为可爱。
君大狗的目光落在君瑶儿上头,见她如花娇弱,微不可闻的拢了眉头。
年前时有所听闻,皇上这两年身体愈下,想早些给皇太孙指亲,而太子妃与太子都十分喜爱自家的这个二妹。
二妹还那么小,就要被那个冷面杀神的皇太孙……糟蹋了!
呸!
君大狗甩袖抹去脑中的那些乱七八糟,上前与两个妹妹相聊了几句,最后在“雪中聊天太冷,莫要冻着了”的话语下,催促她们赶紧上马车。君晨曦站在原地亲眼见马车由二门出去了,这才起步去大门处骑马去季府。
君府的大老爷从商,君家被封为皇商,君府三少爷在十七年前一举高中探花,娶了季府四娘子,后来由翰林院的八品翰林做起,一直到现在的礼部尚书,可谓一帆风顺。
可叹就叹在君府的第三代身上。
君府的小少爷出生时可谓让京中的贵族名门羡慕一时,皇上圣旨赐名,太子取小名,还有御赐的星云剑,谁人不说上一句:君大狗真是好福气!
但民间的富不过三代总有它一番道理。
君府小少爷越长越大,人越长越俊,但是长到十二,却连《三字经》都还未背完整,更别说什么孔孟的圣人之论。
没办法,读书不成不去从仕途,那便拿着皇帝赏的剑从武罢。
君府请来武师不遗余力的教导君大狗,师傅那些剑法的花架子完全学会了,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富有美感,只不过,每每与同拥有御赐双青剑的宁小世子比试,总被打个落花流水,哎哟哎哟抱头滚地求饶。
剑师教了三年,亲自递上这几年的薪资向君老爷请辞:“惭愧惭愧,敝人无能教不会令孙青云剑法,还请另谋高就罢。”
君老爷苦苦挽留,留不住剑师。
他想,自家孙子学不来剑法精髓,指不定学拳法腿法棍法之类的就成了呢?
把京中、江南、塞北有名的武师全请遍、让君大狗把十八般武艺统统练得惨不忍睹之后,君老爷终于一拍大腿幡然醒悟:君大狗从文不成,学武也学不会,那就继承了君府老本行,从商罢!
君晨曦与玉玥2
俗话说的好,三百六十行行行能出状元的!
不过,商还真的是君大狗少爷的专长,铺子交给他打理,不到一年,盈利便能翻上一翻,到了第二年,更不了得了,直接就将那铺子给整倒闭了!
为什么?
因大狗少爷爱金子,尤其爱派发金子和丢金子!
京中每年到二月初二,君家的金银楼中,大狗少爷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翘着一双二郎腿发金子。
只要有士子进京赶考,无论是谁,家中如何,留下一副墨宝,便能得颗赤金打造的花生。
不是赶考的士子也没事儿,寻常百姓对君家铺子有何意见也能得颗金豆,对各地风情、物价、习惯描述描述亦能得一颗。
二月初二,生生成了京中百姓最喜爱最期盼的好日子,大狗少爷肚中没有一点文墨,但一举成名,‘晨曦公子’这四字在读书人和外乡人里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季云薇一把辛酸泪,一度因这事儿向太子妃诉苦,说自己养儿无方,让大狗文不成武不就,如今成了实打实花钱如流水的纨绔性子。
君子念倒是对此无所谓,云淡风轻的让大狗败着君府,丢下一句“他自己赚的金子,随他折腾罢。”继续安枕无忧的做着自己的礼部尚书。
君大狗在京中发了两年的金子,有些人自然也呈上了折子来批判君大狗,什么:败坏赶考士子间的学风,让二月二这日,京中次序失乱、影响甚大之类的,却被太子一句“有钱,随他任性”这样让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话语给生生驳回去了。
太子都这么明目张胆的掩护包庇君大狗了,京中哪里还有人敢再说什么?
后来,无人再上折子去批判大狗的所作所为,干脆二月初二那日,各府中还让府中蠢蠢欲动的下人都跑到君家的金楼里领金子,对铺子的建议不够了,更是让族中的夫子专门开出几堂课,总结君家经商建议,相互缅想外头风土人情去拿金子。
每年去领!每人去领!要领到你君府分文不剩!
此刻,君大狗迈出大门,看见君子念早已经等在门外,正是为了等他与他一道去季府。
“晨曦,待会儿去了季府性子收一收。”君子念见了他,脸上便露出严父的神情,“你且不可再向上次那样,与皇太孙闹不愉快了。”
晨曦“哦”了一声,垂首甩着挂在自己腰间的一串纯金花生:“他不寻我晦气,我便不找他麻烦。”
“什么叫他不寻你晦气!”君子念面上更肃穆了些,走进几步压低声音道,“晨曦,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这么些年,为父从来也没有逼着你做些什么你不喜欢的事儿,但你该知道,皇太孙如今长大了,再不可当寻常玩伴了!”
晨曦极不情愿的又“哦”了一声,“那我避着他,到时我一定避着皇太孙。”
君子念“嗯”一声,翻身上马,骑马走在前头,晨曦坐在马上,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一群人后头跟着马车,一路向着季府而去。
行至过半,从东边出来另一群人,帮君子念牵马的顾贺十分有眼力,远远瞧见就道:“少爷,前头过来的正是皇太孙呢!”
“下马!”君子念转首立即吩咐自家一众人,“都退到一边,让皇太孙先行过去。”
晨曦跟着下了马,把马鞭扔给顾虎,随着君子念退到一旁,他刚刚垂首踢了两脚脚下厚厚的积雪,那边骑着马的玉玥也已经到了众人前头。
“参见皇太孙殿下。”君府一旁人行礼。
玉玥坐在马上,披着紫貂皮,目中没有什么表情,连带声音都是冷冷清清的:“表姑父一家都不必多礼,咱们都是亲戚,还请表姑父与姑母快快起身。”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呢?”君子念不见太子与太子妃马车,颇觉奇怪,出声相问了一番。
玉玥还是那副浑然天成的清淡模样,“哦”一声,缓缓解释自己是从国子监直接来的季府,因而没有与太子等人一道。
“皇太孙殿下真是勤勉好学,上个月下臣还听翰林院的张翰林提及皇太孙殿下所写的那篇《教战守策》,说字字珠玑……”两厢相遇,君子念自然要夸奖一番皇太孙的勤劳好学,贬低一番自家儿子的不成器。
皇太孙从小被人捧惯了,坐在马上,即便别人把他吹上了天,他亦半点不脸红,清浅一笑,玉玥雍容大度笑道:“术业有专攻,狗表哥意不在仕途罢了,表姑父莫要担忧,狗表哥亦是聪慧之人……”
君大狗垂着脑袋,又踩了两脚地上的积雪,嘴巴张张合合,无声道:装,你尽管往死里装!
大年初三,国子监的学谕只怕还在府中欢欢喜喜过大年呢,国子监这会儿连个鬼都没有,你去哪个门进的国子监,狗洞么!
众人规规矩矩行礼站着,大狗的这两脚踩雪动作在这会儿尤为突出,玉玥目光从他脚下移过,收回来,不紧不慢的再与君子念讲了几句,开口吩咐:“走罢。”
席今朝“哎”一声,向众人拱手行了礼,牵着皇太孙的马儿往季府方向走。
君子念虽在皇太孙前面贬低了一番大狗,倒也不会再指着大狗说什么瞧瞧人家皇太孙之类的“别人家孩子如何”的话语,利索翻身上马,抬首示意大狗与他并肩。
待大狗骑马上来,君子念压了声音道:“你这几日可有与宁国公府的小世子见过?”
君子念花样百出的甩着手中马鞭,想了想,点首:“前年见过一次,有一个来月了罢,怎么了?”
“听你母亲说宁国公府的二姑娘要回来了。”君子念道,“为父这才想问问你有没有听得宁小世子提过。”
“宁二姑娘?”君大狗哈了一声,“便是丢下澜轩的他亲娘在西域出生的妹妹?”
“什么叫澜轩他亲娘!”君子念眉目一拢,恨自家儿子满嘴粗俗话语,“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妃!”
大狗在意的自然不是这些官家称呼,他抬首望了一眼前面坐在马背上的紫貂,立知其意,转回来,喜悦之色溢言于表:“爹,你的意思,皇上是打算将宁二姑娘赐给皇太孙?”
自家二妹这算是……脱离苦海了!
君晨曦与玉玥3
君子念瞥他一眼,这读书的脑瓜子完全没有,想这些倒是不用他说就能明白:“皇上倒是无此意,莫约太子妃会有此意,你姨母与宁世子妃交情匪浅,秦二娘子的亲事定要经她手指定的,不过,一切还需看皇太孙意思……”已经说到此,君三少爷这个做爹的也要再多说一句,“你也十六了,你如今又不读书也不用考什么科举,不如趁早让你娘给你定户好人家姑娘罢。”
也不能怪君子念着急,皇太孙出身高贵千金之子,天下姑娘只有他挑人家的份,而自家儿子,没有功名只是一介白身,君家就算有金山银海,也不见得能有高官之家愿意将女儿下嫁一个白身。早些定亲,也能早些将好人家女儿忽悠过来。
君晨曦鼓了腮帮,瞪着眼上下一片打量君子念。
“你这么瞧着为父做什么?”君子念拿马鞭指着他,为了这个唯一的嫡子,他也是将老脸都豁出去不要了,“为父也是为你着想,早日寻,兴许还能让你挑个如意的,再过两年,指不定就等人家挑冬瓜、西瓜一样挑你了!你一个男人,还想靠卖相不成!”
一顿,又压低声音接上道,“论卖相,皇太孙也是比你好了千倍万倍的!”
顾虎在前头牵着马,不敢回头,憋笑憋的一张脸通红,顾贺瞧见了,伸手一拍他后脑勺:“主子说话,你笑个啥!”
“爹,我没笑!”顾虎摸着后脑喊冤。
前头,不知道玉玥是否听到了什么,转过首来往后望了一眼,又轻飘飘移了过去。
君晨曦把鼓起来的气全泄了“哦”了一声,继续摇着自己腰间的金花生,道:“爹,既然我啥也没有只剩下个钱了,那你便让娘挑几户好人家的姑娘让我挑挑呗。”
哦了一声,想到了什么,又接上道,“最好那姑娘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张脸了,那就与我匹配了。”
君子念恼的只想一马鞭抽到他身上去。
……
君府一众人晚皇太孙一步到达季府,君大狗迈入季老夫人院子时,老夫人正抓着玉玥的手在榻上慈祥的对他嘘寒问暖。
这几年老夫人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倒是年年的初三,整日都精神奕奕,这会儿看见晨曦进来,连忙笑道:“狗哥儿快快到外曾祖母这儿来让外曾祖母好好瞧瞧你!”
君晨曦暗地握了一手拳,面上含笑念着“外曾祖母……”走过去,他不想走亲戚就因了人人口中喜气盈盈的“狗哥儿”这个称呼!
玉玥瞧见他走来,脸带带着和悦笑意,对老夫人说,“外曾祖母,让狗表哥陪您聊聊,玥儿去瞧瞧父王与母妃到了没有。”
晨曦在季老夫人的左手边坐下,眼见玉玥不咸不淡的站起来,一路从容向屋中众人打了招呼,负手跨出门外,这才伸手从袖子中拿出给老夫人的新年礼:“外曾祖母,这是晨曦孝敬您的。”
老夫人瞧着他手中递来的金福锁笑道:“你呀,年年送我一个,我这儿都有七个啦……”说着,让一旁的嬷嬷拿来荷包,递过去,“这是外曾祖母给你的,你从小便会自己赚银子,外曾祖母就给你个心意……”
屋中那些小一些的兄弟姐妹们见状,伸出手,也要跟大狗要金子。
大狗也不小气,每人都分了一颗金花生。
季府如今的大哥儿季浩掂了掂手中金子的重量,笑道:“大狗每年过来都是出手大方,嘿,真不愧是晨曦公子。”
君婉儿抿嘴笑:“我大哥是我们君家最会赚钱的一人了!”
晨曦在屋中待了一会儿,以去出门相迎太子等人的借口,离了老夫人的屋。
出了正院,沿着游廊一路走,拐进中间的垂花门时,果然瞧见站在墙面前高傲的像只公鸡一样的玉玥。
“怎么?”君晨曦甩着腰中的金花生闲闲慢慢迈过去,“您这是大早上又去见了哪个相好呢,我的皇太孙殿下?”
玉玥转过身,伸出手,面容淡淡,开门见山的说:“我需要两百金,你身上应该带了罢。”
“两百金?”君晨曦登时停了脚步,神色浮夸,哈一声,“皇太孙,您这是当我帮您在陇山挖金矿的呢!我前一个月才给您一百金,如今您又要两百金,这么个败家法,还没当上皇帝只怕大昭就让您给败光了!”
玉玥眯了眼,手却不收回来:“不给?”
“没有!”晨曦斩钉截铁,“今日没带银子!”
席今朝也是十五岁少年了,他随着他爹席善的性子,笑盈盈上前两步笑道:“大少爷,您莫要同我家殿下开玩笑了,谁人不知道大少爷每次出门带足银子的。”
君大狗顺着席今朝的眼往自己的腰中望了一眼,抬手撸了那一串花生,呵了一声,将那金花生甩的叮咚响,睁眼说瞎话道:“没有,就是今日没有带银子!”
席今朝下巴抬了抬,了然道:“大少今日带了金子嘛……”
玉玥看大狗眯了眼,他这双眼像极了太子,眸中黑白分明却不带温度的样子让人也是有几分敬畏的,不过有句话叫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狗看着他脸,半点不怕:“怎么,还生气了?嘿,有本事你打我呀!”
玉玥“哦”了一声,收了手,不再多一句废话,脚下一踢,地上的厚雪立刻随着他的脚力而起,随着力道撒向君大狗。
白雪如弹珠扑向君大狗,玉玥随之腾身纵起,身形巧快的跃向他。
皇太孙从四岁开始练武,由宁石亲自教导,腿脚功夫即便与出身武家的宁澜轩对抗上,也不会落后多少,此刻对上空有一身花架子的君大狗,立时将人踹倒在地,揍了个南北不分。
君晨曦在他跃来的那一刻便叫上了,后来见玉玥真的没有手下留情,反正打不过,打的过也不能动手,于是干脆躺在雪地里,抱头哇呀哇呀翻滚:“杀人啦,皇太孙杀人啦,快来人救命啊,我要被皇太孙残暴的打死了……”
君晨曦与玉玥4
“少爷、少爷……”顾虎见自家少爷见一次皇太孙就被揍一次,还吃亏不长志死不悔改,头皮都炸开,再见这园子里压根没有人,恐怕席今朝早已支开所有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殿下、皇太孙殿下,不要打了,您再打下去,我家少爷脸上就有伤口,就会被我家老爷发现的……”
他话落下,便看见皇太孙一拳稳稳当当揍在君大狗的左眼上。
君大狗吃痛,“王八蛋”一声,瞬间弹起来捂着眼:“你居然还真敢打脸!”他用另一只眼瞪玉玥,“我白躺了让你打也便算了,如今这个模样,我怎么去见外曾祖母!说谁打的?!”
皇太孙倒是很有理,目光辉辉灼灼:“就说你让我打的。”
“我让你去跳护城河,你又去不去!”大狗狠狠拽下腰间的金花生,一把往墙外头甩过去,盯着玉玥,阴测测勾唇笑,“既然你来玩真的,如此,小爷跟你同归于尽!”
金子沉重,被君大狗一甩,在空中划出金色弧度,直直往墙外面落去。
玉玥腿脚动作亦是十分迅速,见金子飞出的瞬间,脚一抬,借力抽出靴子中的匕首,一把飞出匕首,直向金花生的那串络子孔而去。“败家子呀败家子!”晨曦见玉玥被这等阿堵物糊住眼,又想到自己那只痛眼,登时忍不住这股纨绔脾性,“你沉迷男色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小爷的银子养男人!养那么多是做什么?抢你阿爹的……”江山么?
话还未完,墙外头传来一声,“哎呀!好痛!”
君晨曦立时停了嘴,与玉玥面面相觑。
顾虎从雪地里爬起来,望着俩人,小心道:“小少爷,是不是你的金子砸到了人家……”
席今朝望着皇太孙:“殿下,您适才丢了一把刀子……”
晨曦心里有点虚:“不会刀子插人脑袋上了罢?”
玉玥沉了眉头,隔墙有耳,难道有人早早蹲墙角偷听?
朝中私养死士,乃是重罪!
席今朝几步踏上墙,站在墙头上,快速往下一望,却见下面一人都没有,他朝着墙内三人摇了摇头,又跳下墙头往外头的雪地里找了找,不过一会儿跃回来,捧着手中的一团红色雪团,禀告道:“殿下,外头不见人,也没有寻到殿下的匕首与君小少爷的金花生,只有雪地里有这么团血液,也许那人真的被殿下的刀子刺伤了……”
君晨曦指着那血色雪团子长长“喔”了声,“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若是告到大理寺,你都能定罪了。”他呵呵一笑,幸灾乐祸,“好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太孙殿下您也有今日,真是太好!”
玉玥一脚踹了地上积雪,朝他脸上撒去:“若泄了我私养死士的消息,你亦是陪着我一起蹲大理寺的牢狱!”
晨曦不以为意,他扫开脸上衣上凉凉白雪,一把勾住玉玥肩头:“玥哥儿,讲讲,跟我讲讲,太平盛世,你家中兄弟又没与你抢什么江山,见你阿爹的样子更不了得,每日就想辞去太子之位与你阿娘私奔的模样,你为何要私养死士?”他压低声音,“反正大昭江山迟早是你的。”
玉玥拍开君晨曦的手,瞧他一眼,抿了抿嘴,欲走。
大狗哪里肯放过他。
自从皇太孙出生,太子妃便常常带着皇太孙来君府玩耍,两人不说是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至少也是青马竹马的好表兄弟。
“诶!玥哥儿,来说说、说说呗!”晨曦不怕死的再勾,“你可不要忘了,咱们一直同坐一条船,我现在要是跑到姑母面前把你的事儿一捅,嘿,你猜怎么着?”
玉玥转首盯他左眼,面容静如水:“你眼肿了。”
“诶,肿个眼而已,小事儿!”晨曦手摸上左眼,嘶了一声,还真有点痛,这人下手也不知轻重,“皇太孙殿下,您打也打了,金子丢也丢了,那被刀差脑门的人估计也去大理寺报案了,所以莫要废话了,赶紧跟我讲讲,好盖棺定论!”
“我不要这个江山……”静默半响,玉玥压了声音,终于轻声道,“我倒想父王把江山传给珏哥儿。就同你装疯卖傻、不要进朝廷一样。”
席今朝与顾虎十分有眼色,纷纷站的远远的,各自垂着脑袋,努力假装自己不在。
此等主子们“放荡不羁”的人生大事儿,还是真的当自己不知道好。
“你不要江山?”君晨曦瞪着眼对视玉玥,张口结舌,“皇帝富有四海,万万人之上,你居然说你不要这个江山?今早出门脑子被东宫大门给夹了吗?”
“礼部尚书同样万人之上,君家亦是富有四海……”玉玥声音微微一顿,反问,“你又为何装疯卖傻不进朝廷,非要顶个纨绔之名在外招摇?”
大狗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那啥,我跟你讲,我可不是装疯卖傻,我是真背不下那些之乎者也,也学不来什么嵩山剑法、太极掌法……我的能力与本事可是从小便不如皇太孙殿下您的……”见玉玥半眯着眼,一脸你再装便去皇帝面前捅你的神情,又咳一声,“好罢!既然咱们同是天涯那啥人,我也不瞒你,我确实也有点不认真去背书和学剑,不过,我至少没有在外头养了这么多男人罢,你说,你又不做皇帝,养这么多死士做什么?”
玉玥看他一眼:“大昭太平盛世,外人却对大昭虎视眈眈,大理国从二十年前便对大昭有侵略之意……”
“所以,你私养死士,是为了去查探大理国?”
“不,”玉玥一脸黯然道,“我皇爷爷说,大昭国力强盛,周小国有意与大昭结亲,而父王拒了所有小国所送的公主,有意由我登基之后,广纳后宫,纳各小国公主为妃。”
君大狗:……
他悟了!
皇太子私养死士,是为了去查探周围小国那些公主的人品样貌是否优劣,才情学识是否与他自己般配。
天寒地冻。
君晨曦捂上胸口,突然之间好想来一声开天辟地的仰天长啸!
君晨曦与玉玥5
两人再次到回正院,这会儿太子与太子妃到了,坐在老夫人边上。
太子妃同老夫人一道坐在榻上,而则太子坐在一旁上座的太师椅中。
太子如今已年过而立,相比君子念的续须,太子面上依旧干干净净、白白细细,一身紫袍坐在那儿,远远望去,还以为他只有弱冠年华。
太子妃更是让人觉得她服食了长生不老丹一般,除发饰更端庄贵气之外,其余竟让人觉得半点未曾变过。
“晨曦给姑父、姑母请安!”大狗声音清清亮亮,作揖更是恭敬。
“大狗与玥儿去后院哪儿玩去了?”季云流轻笑一声,却见君晨曦抬起头,眼上一圈黑,“这眼是怎么了?”
玉玥从容站在那儿,坦然接道:“狗表哥被墙头乌鸦吓到踩着雪,摔了,那眼正好撞到鹅卵石便青了。”
“正是呢!”君晨曦挑了眉说,“乌鸦叼了晨曦腰间的金子,玥哥儿为了抓乌鸦可是连刀子都亮出来了,墙外如今一团血呢,指不定等会儿乌鸦全家都要来找玥哥儿寻仇了。”
玉玥半垂着眼,却能感觉自家阿爹正抬眼盯着自己,他站着,不动。
季老夫人看晨曦的眼,心疼了:“大狗来,来让外曾祖母瞧一瞧。”
二夫人见自家外孙这模样,揪着手帕亦是心疼的不得了:“快去让外曾祖母瞧一瞧。”
本来肿着的眼被冷冰冰的风雪一吹,已经青了,红的血管青的经脉在皮下藏都藏不住,老夫人瞧着,抬手摸着唉哟唉哟两声,直道可怜。
太子妃瞥一眼坦然站着的玉玥,转回来,招手唤来九娘,取了两个荷包:“大狗腰间的金子被乌鸦叼了,姑母便补大狗一颗金子罢。”
晨曦接过两个荷包,嘻嘻道了谢,丢了一串一斤重的金花生,得两颗四两的金,也不算太亏。
一屋子女子聚在一起,底下儿孙又大了,聊的自然是那些结亲寻媳之事,这儿数起来,便是季府大房的浩哥儿最大,那个小时经常被大狗忽悠走金花生的娃娃如今已有十八年纪,去年定了内阁大臣陈德育的嫡孙女,剩下的季府大娘子也定了人家,今年商讨的自然要数大狗君晨曦。
“他爹今早儿还跟他说,要将他的亲事早些定下来,不然只怕京中没有好人家女儿嫁他了……”季四坐在那儿,笑盈盈道,“你们猜他怎么说,他竟然说,他如今一无功名二无武艺,只剩下财了,让我寻个什么都没有只有貌的姑娘来配他!”
“好的呀!”季五拍手笑道,“届时郎财女貌,不是正好!”
季四笑道:“五妹妹,你说的财可是钱财的财?”
季五哈哈道:“可不正是!”
新年喜庆,一屋子女人因这话儿便哄堂大笑。
“阿娘、阿娘!”晨曦假装苦着一张脸,拿袖子学着姑娘家家遮了一张俊脸,“您快莫要再讲了,再讲下去,我在一众的兄弟姐妹中便没脸了,我日后该拿什么见人呐。”
“你哪里还有脸过,穿开裆裤那会儿已经开始哄骗你的众兄弟姐妹了,除了皇太孙未被你哄骗过,还有谁未曾遭遇你的阴谋诡计!”
“正是呢,大狗,你的脸面那是从京城丢到苏州了,快莫要再喊委屈了。”
“……”
本来内院不可外男入内一直坐着,但太子年年过府拜年时,总与太子妃一道坐在老夫人屋中陪着,其余人哪里有不陪着的道理,因而老夫人的正屋那是越扩越大,现在左左右右坐着三十来人,一屋子闹哄哄。
君晨曦这话一出,众人自要拿着话儿取笑他一遍,直到大家都笑够了,季云流才开口:“宁世子妃前些日子传信给我,说家中大女将要回京,我倒是没有见过宁大娘子的样貌,不过宁世子与世子妃的样貌都是一等一的,想来宁大娘子的样貌也差不到哪儿去,配大狗也是般配的很。”
在西域的出生的宁大娘子?
晨曦一震,下意识去瞧了玉玥一眼,这小娘子不是说要指给皇太孙吗?怎么是轮到自己了?他可不要啊!
不过这些话也不是他一个小辈能问的。
果然,听得季四问道:“去年听你说宁表哥与世子妃到了云南,如今又是到哪儿了?”
季云流笑道:“说是在五台山,宁大娘子倒是一人回京了,代母探望秦相与秦羽人。”
“宁大娘子可是才十四年纪?”
“正是。”
季四感叹:“才十四年纪,还是一姑娘家,便敢一人从那么远的地方一人来京中,真是不简单。”
季二道:“宁家一门豪杰,宁大娘子区区一女子也是女中豪杰。”
众人一道感叹,在座的小辈从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么想,各个心中纷纷道:宁小世子与宁大娘子遇上这么一对无良父母,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大狗使劲朝季云薇使眼色:阿娘,如此彪悍的小娘子,你儿子我是如何都拿捏不住的,千万不能指给我!
大概是君子念瞧出自家儿子的想法,开口道:“宁国公府高门大户,大狗文不成武不就,怕是配不得宁大娘子……”
正说着,外头守门的嬷嬷匆匆来报,说大理寺的林大人来了。
林幕过府?
季相与众人相互看一眼,又统统把眼转过去瞧太子。
大年初三,林幕来此做什么?
大狗瞥玉玥一眼,心里有点虚,眼里有点飘,该不会他这个乌鸦嘴,适才说人证物证俱在,报官也能抓人的事儿成真了罢?
刚做这般想,席善从屋外跑进来,附耳在玉珩的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太子坐在椅上,手中茶盏不放下,微微一抬眼,瞥过坐一旁的皇太孙,开口吩咐席善:“那就将林大人请进来,给季老夫人拜个年罢。”
虽是这么说,一屋子人还是严阵以待。
大理寺卿年年都没有过府拜年,怎么今日就来了,定不会是什么拜年这般简单的。
季相在官场这么多年摸滚,哪里不知道太子这一眼的意思,站起来,朝小一辈的摆手:“你等都下去罢。”
太子道:“玥哥儿留下。”
“是。”皇太孙应一声,稳稳当当站着,眼一抬,看见君大狗朝他抿嘴,目中有幸灾乐祸之意,玉玥瞬息便出声道,“父王,大狗表哥似乎亦想留下来,让他也留下如何?”
君晨曦目光还未收回来,脚下因这话一崴,险些就扑在了门槛上磕掉了门牙。
君晨曦与玉玥6
“晨曦?”君子念为官许久,亦是官场老人,这些年轻人套路还都是他们玩剩的,立即抬眼问他道,“可是你又闯祸了?”
“自是没有的事儿!”大狗眼皮一跳,“爹,您也知晓,我闯的祸只能是当街乱丢金子而已。”
玉玥转过首,冷冷清清的眼盯他,对他勾着嘴冷冷一笑,君晨曦瞬间毛骨悚然。
其余人因有秦相的命令,即便心中再好奇,也只能放慢脚步的慢步出了正屋,不能询问窥探半分。
陈氏见状,亦站起来环视了屋中女眷一眼,小声请示季相:“我等都先出去?”
“母亲不必如此麻烦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太子妃一语断乾坤,“既然太子要将林大人请进来给祖母请安,咱们听一听又何妨。”
众夫人于是又重新坐下来等着大理寺卿入屋。
林幕穿着官服,提着下摆迈进院中来,远远看见屋中的小辈逐一出来向自己行礼,微微诧异,季府竟然这般其乐融融,小辈居然在季老夫人的屋中坐到现在,难道四代同堂,他们众人还坐着嗑瓜子聊茶会不成?
真是……好生无趣!
这些嗤之以鼻的话语自不能当着太子的面来说,林幕恭恭敬敬进门对太子行了礼,对一屋子人见了礼,这才笑道:“不瞒殿下,下官此次过来是因为有人上大理寺报案,说季府之中,有人拿刀子行凶。”他见太子目中波澜不惊,又道,“又因过来告官的人说,行凶之人乃藏在季丞相的府中,下官故而在大年初三登门查探,打扰了太子殿下与季相等人相聚,真是罪该万死。”
这官腔打得就是滴水不漏,既把公事说了个清楚又不得罪权贵。
君子念朝眼神飘忽的君晨曦瞥一眼,心中暗叹一声,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俗气了,大狗一撅屁股,他都知晓君大狗要干什么。
如今模样,只怕此事就是与他有关。
屋中众人一听季府中人在大年之际持刀行凶,纷纷睁了眼,一脸诧异。
季相沉声道:“林大人,此事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季府之人所为?”
“自然,不然下官定要打报官之人五十大板说她诬陷才可。”林幕朝后头大理寺丞一个眼色,那人便掀开帘子,让另一大理寺丞端了一个托盘过来。
众人定眼望去,只见皇上赏的一把凤鹤匕首躺在那儿,匕首上头正还留下不少血迹。
“这是……”屋中女眷除太子妃皆未见过此匕首,但见上头镶嵌的宝石也知晓,这把该是出自宫中的内务府,“府中谁的匕首?”
“这是皇上赐给皇太孙殿下的凤鹤匕首。”季相声音越发沉重,“世间唯此一把……”
“晨曦!”如今刑部尚书的二老爷一拍扶手,喝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君大狗:……
外公,这明明是皇太孙的匕首!
君晨曦当即撇关系,扑通跪下来:“外公,外孙什么事儿都没有做!”
刑部尚书偷眼去瞥一旁皇太孙,却见他背挺如松笔直而立,面上眉目宁静肃远,似乎前头的匕首不是所有他的模样。
皇太孙如今不过十三年华,这副容天气度果然是不一样呐。
刑部尚书心中做这般想,一旁季相又哪里不是这样想,他满意皇太孙气度,觉得大昭储君盖世,天佑大昭,可永世昌明。
于是出声替晨曦解围道:“二弟,事情还没查清楚,莫要妄下定论。”
太子坐在虎皮铺坐的椅上终于缓缓出声:“林大人,这把匕首伤了何人?又是在何处将人给伤到的?那人伤情如何?”
太子口齿与思路清晰,简简单单就问了关键之处。
林幕来了这儿,自然也是将前因后果梳理好才来的,于是道:“被伤那人乃是秦府的米大娘子,报案人乃是宁国公府的宁大娘子,宁大娘子说,她带着米大娘子回京,行至季府东墙下,却见墙里头飞出一把匕首,直往她们而来,正中米大娘子肩头,而下官也去秦府瞧过米大娘子伤口,御医说,正是这凤鹤匕首所造成的伤口。”
一屋子的人听了林幕诉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行在路上飞横祸,形容的正是那两个小娘子了。
“米大娘子?”季云流瞬息眼一亮,“可正是我季府远亲,蕉姐儿的女儿?”
林幕点首:“正是。”
京城之人都知晓,十年前,京中出了一桩极为热闹的亲事,那亲事正是秦府与季府的结亲。
当初的秦府与季府已经没有适龄哥儿姐儿,也不知道是秦府与季府的哪房表亲,不仅让两家大摆筵席还让紫霞山中的秦羽人当众做了证婚人,但那次虽秦府与季府大摆筵席,除了至亲,却无人知晓新郎与新娘是何人。
就到现在,众人谈论那场浩大的亲事时,也要以太子妃嫁妹妹来形容。
如今林幕也是听闻那米大娘子是太子妃表侄女,又见这匕首乃是皇太孙所有,这才在大年初三迫不及待赶来季府通知两家人。
“她如今伤势如何?”太子妃急忙问,“可有大碍?”
“御医说流血颇多,得在床上修养一段时日。”
太子妃点首,瞬息间,沉了脸,问下头站那儿的玉玥:“玥哥儿,你从实招来,怎么伤的你米表妹。”
再见太子玉珩,从容坐在那儿,端茶而啜,似这等小事全凭太子妃做主模样。
“儿臣行至东花园,正瞧乌鸦叼了君表哥腰间的金花生,儿臣欲帮君表哥拿回金子,便出了匕首……却不想乌鸦飞太高,匕首随乌鸦出了季府墙外头刺伤了米表妹。”玉玥垂首站在那儿,面上正色,前因后果讲得清楚又明白,“母妃,儿臣刺伤米表妹,有错,还请母妃责罚。”
君晨曦不能抬首也不敢抬首,他跪在那儿,心中对皇太孙啧啧称奇,对着他人波澜不惊一本正经说假也便算了,满屋众人的眼皮下,竟然还能不动如山不透颜色,皇太孙果然是干惯了这等事情的厚颜无耻之徒!
晨曦与玉玥7
皇太孙一口咬定了就是乌鸦叼走君晨曦腰间金子,他为追乌鸦而失手飞刀刺伤米大娘子。
这事儿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真相,再问君大狗,当时情景,晨曦的描述与皇太孙也是一模一样,就差指天发誓。
两人如此信誓旦旦,大理寺只好就此结案。
赔罪探望事宜自不是大理寺该过问的,于是大理寺打道回府,留下季府众人再聚天伦。
“既然玥哥儿伤了人,于情于理都该亲自登门赔罪,再则,那米大娘子还是咱们至亲,更加不可就此算了。午后,玥哥儿你便亲自带上厚礼去秦府赔罪,让米大娘子亲口说原谅你方可离开。”太子处理朝政十几年,万人之上的威严不容忽视,此话一出,皇太孙哪敢违逆,应了是。
君子念紧跟在太子后头训斥君晨曦:“晨曦,此次米大娘子受伤、宁大娘子受惊皆有你一份,你亦跟着皇太孙殿下登门赔罪。”
晨曦响亮应了声。
正好,那个什么宁大娘子也在,他就去瞧瞧日后要代替二妹入苦海的宁大娘子。
秦府的赏芳院内,宁梓对着铜镜左右而照,她自己瞧满意了,转回身再给米可过目:“砚儿,觉得如何,这件应该没问题罢?”
米大娘子靠在床头,塞了颗葡萄进嘴,这样的大冬天有葡萄都是温棚中所种,外头可不能轻易吃到。
她盯两眼那朱红衣裳,点首又带些不确定:“好看罢……”
宁大娘子被这最后个“罢”瞬间弄的没了脾气,转首瞧她:“你手中的葡萄好吃吗?”
米大娘子点首道:“好吃呀!”
“那肯定一下我身上的衣裳好看,难吗?”
“不难!”米大娘子急忙道,“宁姐姐最好看!”拈起两颗葡萄入了口中,米大娘子终于想起来有一事儿她还是没想明白,“宁姐姐大费周章引君家大郎来此地做什么?”
两人一入京,便去季府雪中蹲墙角偷听也便罢了,眼见匕首与金子从墙内丢出来,竟还故意不避。
米砚见宁梓不避,心中正犹豫自己要不要跑,那匕首便已稳稳当当插在她肩头了,也是飞来横祸。
“瞧瞧他,”宁梓几步坐到床头,“我跟你说过的,我阿娘听信太子妃娘娘,有意给我指亲,我如今也已十四,既然阿娘与太子妃有意将我指给那君晨曦,我自然要早点瞧瞧他是何模样。”
再瞧米砚肩膀绑白色绷带,红丝透出,她垂首自责:“是我考虑不周,秦羽人将你托付我,让我带你来京中见你表姨母,我竟然如此不小心让你受伤。”
“没事儿,只是有些痛,不碍事。”米大娘子倒不在意肩膀的那一捅,跌倒受伤那是她常常有之事,“我受伤也好,宁姐姐就有理由见上一见你的如意郎君。”
“可不是什么如意郎君。”宁大娘子娇嗔道,“我听府中家仆说,君家大郎一无功名,二没武艺,是个只比市井流氓好上一些的纨绔子弟而已,她离我心中如意郎君的模样应是相差甚远。”
米大娘子到底才十岁,又长年在紫霞山中,对于这类的如意郎君、指亲成亲的词汇甚是不明其中深意,只好再问:“既然那人这般差,如此,宁姐姐就同世子妃说你不嫁君家又有何妨?”
“我阿娘倒也不强求我,人生大事,她让我自己瞧过君晨曦再做决定。”宁大娘子笑笑,“这次回京,我来见见我外曾祖父,便又会回云南了。”
米大娘子仔仔细细瞧宁大娘子的面相:“宁姐姐放心罢,你上停饱满,耳高约与眉齐,耳须色明润泽,郎君必定是上佳之人,不会是什么泼皮无赖的。”
宁大娘子哈哈而笑,轻拧她鼻子道:“你在我外曾祖伯伯那儿学这些奇奇怪怪的道法,如今也能瞧我面相了么?”
米大娘子认真道:“师公说我有天资,假以时日,必能得道,我瞧你面相,没错的。”
十岁的少女尚带稚音,这般肃穆说话,瞧得宁大娘子不以为荣反心酸。
“你呀!”宁大娘子不笑了,搭她手握着,“你比我哥还可怜,一出世便离了爹娘。”
“没有呀,”米大娘子道,“我阿爹与阿娘每年都会来紫霞山中看我,每年春季,他们还带我出门踏青,只是师公说我逆命逆天出生,体虚气弱,不可到处走,这才一直住在紫霞山中而已。”
不过,她觉得紫霞山中真的挺好的呀,山上那四十八个师叔待她都很好,她的师公对她尤其好,每天都让厨房做各种口味的糕点给她吃,每日里吃师公师叔给的糕点果子都吃不完呢!
“你为何是逆命逆天出生?”宁大娘子来了好奇心,“可是我外曾祖伯伯给你批的命,说你命格不好?”
“我也不知道……”
这事儿,米大娘子还真是不知晓,她阿爹阿娘也从来没有再她面前提起过这事儿,她从小只记得,自己体虚气弱,到了五岁还是由秦羽人抱来抱去,只要一放下她,她定能走两步就跌,一跌还能直滚山下,一路不停留。
两人正聊着,二门人过来说,皇太孙与君尚书的公子过府赔礼来了。
宁大娘子一听,瞬息一跳而起,伸手端了米大娘子手上的托盘:“快快快,你快躺好。”
“我是不是躺这里装睡便好,不用我起来见客的罢?”米大娘子有些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你不要起来,你就躺着,你躺着不动,不要出声就好!”
“嗯嗯,好!”米大娘子抓着被子躺的急,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后脑“哎哟,好痛”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男子不可进女子闺房,但几家算起来都是亲戚,秦相一向是个宠孩子的,如今年纪越大越发宠溺小一辈,也没让下人拦着,让嬷嬷将皇太孙与君晨曦带到赏芳院。
两外男站在芜廊下换了鞋,掀帘入内就见一朱红衣裳的女子坐在玫瑰凳上在拿帕子压眼角,她瞧见进来的两人,站起来不情不愿的行了礼:“臣女宁梓,参见皇太孙殿下。”
“不必多礼。”玉玥不动声色。
两家关系说起来,辈分亦有些复杂,皇太孙理不清其中关系,直接当了上与下的君臣之礼。
“宁大娘子,”皇太孙站在那儿,问,“米表妹如今伤势如何?”
语气即便他竟然带上关心之意却没有让人听出半分关切的意思来。
宁大娘子垂眸站在那儿,抿嘴,唤我大娘子,唤砚儿是米表妹,这私心可是清楚的很呐!
她倒是不知,皇太孙只是听了太子妃口中米表妹那言,才出口唤的表妹,至于若要唤宁大娘子为表姐,他这个皇家长子嫡孙自然不肯。
晨曦与玉玥8
君晨曦跟着的接了一声:“对,宁表妹,米表妹伤势如今如何了,御医怎么说?”
宁大娘子抬眼望君晨曦一眼。
这人身着宝蓝滚枣红如意边锦袍,腰缠玛瑙扣珍珠系带,旁佩星云剑,容颜端正俊朗,整个人若是单独放出来一看,亦是翩翩佳公子,可如今,君晨曦身旁正好站了个皇太孙,与皇太孙一比,这人立即显得肌黑鼻矮眼小。
真的是不怎么样。
宁大娘子在心中暗暗评价道。
京城规矩甚多,君晨曦虽是个纨绔子弟,到底带了纨绔二字,京中那些文会花会去的不少,京中女子规矩颇多,想要瞧一瞧哪家二郎或如意郎君,只能隔着湖泊花园远远而观,哪里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瞧。
晨曦被宁大娘子这打量猪肉的眼光打量着,只觉头皮发麻。
京外长大的小娘子就是不懂规矩,瞧小爷长得俊俏,也不该这般直白呀!
“米表妹如今尚在昏睡,御医说还得等明日再瞧是否有碍,皇太孙殿下与君少爷还是改日再来罢。”对君晨曦有了失望之意的宁大娘子开始下逐客令。
玉玥道:“既然已过府,如何都要瞧一眼表妹伤势才好。”
宁大娘子不畏皇权:“殿下太客气,御医已瞧过米表妹伤势,更何况米表妹还在睡,怕是不方便见客。”
晨曦接腔道:“宁表妹,我们只是担心米表妹,进去瞧一眼米表妹的伤势而已,皇太孙殿下又不会进去再插米表妹一匕首,你莫要担心了!”
玉玥瞥晨曦一眼,晨曦摸了摸鼻子嘿嘿两声。
宁大娘子心道:怕皇太孙是想进去瞧米姐儿到底有没有真的受伤,还是蹲在墙角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罢!
自古皇帝性子多疑,大昭百姓近年聊得最多的自然还是当今太子,太子在百姓口中皆是赞不绝口,可如今一瞧这皇太孙这多疑性子,只怕太子亦没好到哪儿去罢。
远听不如亲眼所见。
宁大娘子见皇太孙铁了心一探究竟,不再阻拦,示意丫鬟挑起内寝的帘子,屈膝行礼道:“宁梓代米表妹谢过皇太孙殿下的关心。”
男女七岁不同席,君晨曦好歹还有两个妹妹,对于皇太孙这样整个东宫也就他母妃一间带有女子特色的正房来讲,这还是他头一次踏进女子闺房。
本以为进了里头就能瞧见躺在床上的米大娘子,却不想,脚踏进去,就见床前头立了一张巨大屏风。
被屏风一挡,穿过绢丝,只隐隐约约瞧见里头人盖的是粉色被褥,其余,什么也瞧不见。
君晨曦望玉玥一眼:这里三层外三层可真见不到伤势。
玉玥回看他:见不到也得见,若是假意装伤,实为窃听两人说话,你我都得受重惩!
“皇太孙殿下,姑娘正在入睡……”跪在地上的嬷嬷低声禀告,
玉玥上前几步,站在屏风前头,微微低首发问:“米表妹,今日季府内飞出匕首误伤你之事,是我做的不对,故而特意来此向米表妹赔罪。”
米大娘子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她记得宁大娘子提醒,不敢接话。
晨曦连忙跟着上前几步,站于皇太孙旁边:“还有我还有我,君表哥往墙外乱扔金子亦是不对,米表妹,不知那串金子够不够赔给表妹当汤药费?”
“噗”宁大娘子一笑出声,晨曦转首瞧她一眼,正好看见她敛了笑转首欲忍住的模样,那秀颜略侧,眸光眄流的模样……倒也不赖。
皇太孙在意的自然不是什么宁大娘子的笑,他见屏风后头无人回答,却又瞧见那放在被褥外头的手指微动,目中一闪,复上前两步,“今日之事,我需得到米表妹的亲口原谅才行……”
皇太孙那脚步莫约是踩大了,直接踩在了前头屏风架上,于是屏风架失去重力,犹如被人推翻一样直直往后倒。
“小心!”
“姑娘!”
“砚儿!”
巨大屏风正正向后头的床头倒去,屋中众人全都吓疯了,跳起来往床前跑,人乱如潮,屏风往下倒,玉玥目光不顺的盯着屏风后头,他便是等着床上之人跳起来,而后完好无损跑出来站在他前头。
君晨曦亦在屏风前头,他见屏风倒下去的那瞬间,下意识伸手去扶,因屏风太重,他那三脚猫功夫与微薄之力根本扶不动倒下的屏风,反而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自己整个人都扑了过去,更是加重倒塌屏风重量。
完蛋了!
晨曦倒过去瞬间,抬眼惊恐瞧床上的人,皇太孙这一脚是要谋杀了吗?这么一压,床上那小姑娘哪里还会有命在!
“砰!”屏风轰然倒塌,这一瞬间的事儿,众人即便速度再快,快不过屏风的往后倒,屏风加个君晨曦,全数轰然一声倒在床上。
屏风上头的实木角往下一叩,正中米大娘子额头。
“砚儿,你怎么样?”宁大娘子头一个奔到床边。
“对!米表妹,你怎么样?”晨曦趴在屏风上紧接出声,未等他声音说完,只见宁大娘子伸脚一踹,连屏风带君晨曦直接踹飞而起,“哇……”晨曦带着屏风再次往后翻倒,眼见便要摔在地上,“玥哥儿!”
这姑娘使不得,百多斤的东西就这么轻易被踹飞,日后谁人若娶了,必定在家中永无宁日的!
玉玥眼见晨曦向自己飞来,抬脚一踹,又将屏风踹成了两段,裂在地上。
君晨曦跌在地上,心有余悸:“好险,竟然在空中来回飞了两圈……”
屏风与碍物移开,屋中那些嬷嬷丫鬟瞬息涌到床边,将床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声音盖过君晨曦的声音:
“姑娘流血了,额头好多血!”
“请御医,快请御医!”
宁大娘子都快急哭了,伸手拽下帕子将米大娘子额头伤口捂住:“痛不痛?”
“好痛!”米大娘子飚出眼泪,全身直抖。
“痛怎么也不出声!”宁大娘子急的眼泪直流,责备道,“眼见屏风倒下来,你怎么不跑!被砸到了,怎么还躺这儿不叫!”
是你让我不要动的呀。米大娘子话到嘴边,又觉这话不妥,咽回去:“对不住,宁姐姐,是砚儿愚钝。”
宁大娘子更气了:“哪里是你愚钝!”分明是有人蓄意伤害!
她转过首,瞥过已经被皇太孙挡下正站在地上周正衣裳的晨曦,目光落在玉玥身上。
人都说皇太孙像极太子,说皇太孙面如冠玉,貌比寻常女子还要貌美,确实啊,人如出岫白云,而心却若蛇蝎阴毒!
为了一探究竟砚姐儿是否真有受伤,竟然使出如此阴损招数。
玉玥9
“皇太孙殿下一人之下万万之人,飞刀伤人却不认错误,还想以赔罪为名来此杀人灭口,真是好一个皇家太孙大昭储君!宁梓今日算是见识了!”
这话讲得丝毫不留情面,屋中的嬷嬷心中一跳,惶恐的拿眼偷瞥皇太孙,就怕他一个盛怒,治罪宁大娘子不知礼数。
自家姑娘在外头待久了不惧怕皇太孙,但皇家威严哪里是她一个姑娘能指责的,唉,真是祸不单行。
晨曦也因适才光景吓得面目全非,他转眼瞧玉玥,却见他坦然自如的站在那儿,轻捋衣袖,慢慢上了两步,朝床前位置拱手做了一揖:“玉玥不小心踩翻屏风,使米表妹再次受伤,实在有愧,在此向米表妹赔礼道歉,望米表妹不记玉玥过错。”
丫鬟与婆子哪里敢受皇太孙这一礼,但这头她们又顾及米大娘子的伤势,于是,各个都已古怪的姿势,要扭捏又不敢怠慢的退开。
皇太孙作揖道歉,床上米大娘子即便已经半只脚踩进了棺材,也得诈尸起来回礼,且因拜师在紫霞山第一守规矩知礼教的吴道人门下,米砚儿教养也是极好,她用手肘撑起身体,垂首轻声回道:“皇太孙殿下不必如此,我知道殿下应该两次都是无意的。”
莫约在紫霞山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又莫约她被皇太孙飞了一刀又砸了一个窟窿缘故,米砚惧怕这大昭储君,只想他赶紧离她远些。
“米表妹知晓我是无意的便好。”玉玥目光敏锐,一眼瞧见她右肩伤口,眼神一顿,收回目光来,“米表妹好生养伤,我会让张御医每日来此替表妹治伤。”
如此模样,宁大娘子恨不得将一旁的玫瑰椅朝他扔去。
晨曦站在一旁撇嘴,皇太孙殿下,你的赔礼道歉实在有过高高在上。一面也深深作揖,赔罪道:“米表妹,真是对不起,你两次受伤,君表哥也有错,君表哥没有拦住屏风,反而加重重量……你好好养伤,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有什么想买想吃想玩的,全数告诉君表哥,君表哥定全数让人带来给你。”
他说完抬眸就瞧见床上的米砚儿双眸一弯,笑了:“谢谢你,君表哥。”
大狗心道:这个米表妹可生的真是好看呐!
……
出了相府,晨曦拿眼鄙夷皇太孙:“玥哥儿,你今日真是有些过分了,人家娇滴滴小姑娘,躺床上还要去折腾人家,若不是米大娘子还小好哄,换了寻常人只怕还不得又风风火火告到大理寺……”
皇太孙利索翻身上马,低首朝席今朝吩咐:“待会儿你回东宫,再送两盒阿胶过来。”
晨曦在一旁啧啧有声:“只怕两盒阿胶不够补呢,人家额头可是破了个大窟窿,姑娘家家,脸被皇太孙您给破相了呢……”
皇太孙冷眼扫过去。
晨曦丝毫不怂:“可就不是破相了,额头有疤的姑娘家可不好嫁,怎么着?皇太孙日后广纳后宫,会不会担起这个责,将人给纳了呢?”
皇太孙沉下脸,不想与这个纨绔费唇舌,甩了马缰,自顾离去。
晨曦早已习惯皇太孙这趾高气昂面孔,上马追上去,靠近了道:“诶,玥哥儿,你若不想担这个责,我帮你担了呗。”
玉玥抬眼瞧他。
晨曦道:“米表妹长得可真好看。”
玉玥转回首来,心中鄙视他一番:肤浅。
好看么?
他早已想不起来那人长什么模样。
……
美人蕉逆天生子,灵物之躯大损,生下这一个女儿之后,这娃儿同样身体羸弱命如秋叶。
小米儿要照顾美人蕉,自然无力再照顾一个娃儿,只好将女娃娃送到紫霞山中请他师傅出手相救。
秦羽人一生只收了一个嫡传弟子,而唯一的嫡传弟子却半途出了家,娶妻生子去了,这个当儿子养大的徒弟给他生了个女儿,秦羽人痛定思痛,不再亲自收徒,在一众紫霞观弟子中挑来挑去,终于挑了行为最端正、心思最纯正的大徒弟吴道人,让其收小米儿之女为徒,便将这女娃娃取名为“砚”,砚台坚硬可耐久研磨,秦羽人期望这女娃娃同样久久成长于世间。
所以,当这个被紫霞山五十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娃娃受伤消息传到紫霞山中后,紫霞观中一群极其护短的中年老道全数坐不住了。
“砚儿已整整两年走路未摔过,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伤砚儿!”
“不对,砚儿身上带了四十八张平安符,寻常妖道如何都伤不着她的……”
“那又是何人,据说砚儿如今都卧床不起了!”
“不行,我定要马上下山瞧一瞧砚儿!”
“师兄不要担心,据说砚儿现在正在秦府……”
“在秦府又如何,还是将砚儿带回来,让她不要再下山了!”
皇帝在十七年前下了限制令,令大昭的道观中不可超过五十道人,可怜紫霞山已经足足十七年没有新嫩小鲜肉道士加入,长日漫漫的山中来了个粉粉白白胖胖的小团子,至此这团子便一跃成为紫霞山中一群中年老道的掌中宝。
可如今让他等可以哄骗耍乐……不对,是宠爱有加、当爹又当妈娘养大的团子宝贝第一次下山竟然被捅了个窟窿卧床不起……
这事儿,绝对不能忍!四十八个师叔皆不能忍!
在四十八个师弟的合力愤慨下,吴道人亲自下山往秦府去了。
吴道人与秦羽人的认路能力和步行速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两日就到了秦府。
米砚儿肩绑绷带额缠白纱出来见礼师傅,吴道人素日里最是不苟言笑深明大义之人,一瞧爱徒这伤势这我见犹怜模样,登时拍着桌子怒火烧眼:“是哪个人将本道爱徒弄成如此模样!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相坐在一旁,叩下茶盖,幽幽道:“唉,乃是本相护不周全才让砚姐儿受伤,老朽愧对吴道长,真是没脸再见紫霞山众道长……吴道长就莫要再问了。”
他口中说着莫要再问,脸上露的倒是“你快些来问我”表情。
玉玥10
吴道人被怒气烧红眼,果然扣下秦相茶盏逼问秦相,秦相被“胁迫”,无可奈何,只好据实以告,伤砚儿之人,可不正正是当今的皇太孙么?
你瞧,我这个做丞相的瞧他也不很顺眼的很,如今又伤了你爱徒,定要去治他一治!
吴道人怒气匆匆就去东宫讨说法。
吴道人性子最为耿直,他想,太子妃乃是他的师叔,米砚儿乃是他徒弟,这么算起来,皇太孙就是米砚儿的师叔倍,如此大上一个辈分还要欺负小辈,必要大惩!
太子妃年里年外最是忙碌,她在皇太孙与晨曦上秦府赔罪时还向太子商量过,将米砚接到东宫住上一些时日,却不想听到皇太孙不仅丢飞刀居然还来了个踩屏风压人破相的消息,登时沉了脸,将皇太孙唤到跟前,斥责一番又命人去秦府将米砚儿接过来。
太子第二日一早更是狠绝,将皇太孙罚跪在书房,动用长年封存鸡毛掸子,将皇太孙上上下下,背上腿下一阵抽。
“你米表妹身体羸弱,她母亲生她九死一生,你倒好,短短一日,接二连三折腾她性命!”
“当日,为父若没有你蕉姨母帮助,亦恐活不到今日,你很好,让为父成了那忘恩负义之人!”
“紫霞观山中,谁人不是将你米表妹捧在手里疼着,今日吴道人亲自登门讨说法,明日指不定秦羽人便要告到皇上面前去了!”
抽消气了,太子这才撂下一句:“这会儿你不亲自将人伺候到痊愈,你便抱着你被褥住到紫霞山中伺候去罢!”
于是,米大娘子被接到皇太孙所住的福华宫,两人大眼瞪小眼。
皇太孙不能手起刀落,一刀切了对方了结关系,更不愿舍生取义跑到紫霞山中当道士常住,终是先行弯下自己高傲头颅,每日定时到米大娘子院中探望。
坐在那儿,也不能光瞧瞧就行,每日都该有些对话才好,故而有了第一日的对话:
“米表妹,今日感觉如何?”
“还好,多谢玥表哥关心。”
“喔,那你且好好休息,有不适再唤御医,我明日再来瞧你。”
“送玥表哥。”
第二日:
“米表妹,今日感觉如何?”
“已经不痛了,多谢玥表哥关心。”
“喔,那你且好好休息,有不适再唤御医,我明日再来瞧你。”
“好,送玥表哥。”
第三日:
“米表妹,今日感觉如何?”
“还好……”
“……”
一日十二时辰,皇太孙入坐米大娘子所在的莞茶院尚不足一盏茶时间,太子妃听了下人传报,登时不干了,你爹让你亲自伺候人家,你没端茶递水也就罢了,每日还就敷衍那么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你当上班打卡领工资么?!
不过这个黑脸自然不能由她这个慈母多败儿的亲娘来唱。
太子妃当夜跟太子吹了彻夜枕边风,将太子上上下下伺候舒坦,翌日,皇太孙再次被拿着鸡毛掸子霸气震朝纲的太子殿下招进书房……
一日书房之行的结果便是皇太孙痛定思痛,必要每日在莞茶院问候上三到五次,每次必要超过一盏茶时间!
当玉玥第四次坐在莞茶院的正房时,只觉这个米大娘子纤细的身形与他父王手上那英姿不凡的鸡毛掸子竟是一模一样。
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皇太孙惧怕太子威严,见米大娘子要起身行礼,几步跨过去,将人给扶了:“米表妹体虚,就不必如此多礼了。”米大娘子正呆怔着,皇太孙暗自咬牙,已将人拦腰抱起,直奔那铺置了狐皮的贵妃椅上了。
屋中嬷嬷丫鬟眼见如此光景,全数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她们皆是东宫伺候的老人,这十几年来,哪里见过皇太孙将女子打横抱起过,不过这会儿,无人敢出声说上一句,嬷嬷递上一个眼色,众丫鬟皆退出屋中。
玉玥将人放在雪白狐皮上,语声轻轻道:“表妹你体虚,日后见了我,还是莫要行那些虚礼罢。”
米大娘子表情犹豫,道:“师傅从小教导规矩不能少了,若不是不行礼,岂不是不妥?”
玉玥心道,按规矩,我若瞧你不爽,早可将你捅上十刀八刀、扒皮抽筋将你丢出东宫弃尸荒野了。
口中轻声细语道:“理法规矩皆是人定,既然人定下,必然能改之,再则,你在我福华宫,这儿规矩皆是我定的,我说不用便不用。”
米大娘子乃小白花一朵,果然好哄骗,点首欢欢喜喜:“好,玥表哥。”
嬷嬷端来瓷碗要米大娘子吃药,皇太孙眼瞧着,一狠心,亲自端了瓷碗,拿着调羹,吹着凉气,一口一口将苦药给对面米大娘子喂下。
好在米大娘子年纪不大却甚是乖巧,吃药眉头都未拢一下,让头一次喂药的皇太孙喂得颇为顺利。
药后一颗蜜饯,玥殿下本着演戏演全套,亲手拈起一块,放入“鸡毛掸子”口中,那“鸡毛掸子”被蜜饯甜的弯了双眼,只觉皇太孙真是柔肠心热的好表哥,朝他浅浅而笑:“谢玥表哥,好甜……”。
皇太孙一晃眼,竟然有一丝错觉,自己这个“鸡毛掸子”表妹,长得也算惹人喜爱的……
错觉!
喂好药吃完蜜饯,玉玥将人抱回床上,莞尔一笑告别打道回府。
回了自己所住璧辉院,皇太孙挽发除衣脱袜,高呼让席今朝备水沐浴。
席今朝虽远远站在莞茶院外头,但适才情景半点没错过,暗叹皇太孙今日对那小表妹又抱又哄真是不容易,立即让人抬水替皇太孙沐浴。
玉玥洗完一个痛快澡,连午膳时辰都延误不少,堪堪用了膳,那头席今朝又站一旁低声说:“殿下,莞茶院的米大娘子这会儿也该醒了……”
言下之意便是:真巧!殿下,您又得过去那边伺候着了呢!
皇太孙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就自己将给噎死了,他站在那儿,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直到两者相加煮成了一锅粥,糊了,这才迈开步子去莞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