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 宁伯府满月酒
皇帝在刚醒来这日处理这么多事,一下疲惫至极,又与礼部的季尚书定了太子册封大典,挥手让众人告退。
玉珩与陈德育迈出皇帝寝殿,那边太监亦抬了在殿中晕过去的长公主从两人眼前走过,见太子,连忙放下步辇,跪地行礼。
长公主歪在步辇上头,似乎吸进少呼出多,抬起眼看见玉珩,虚弱的笑了笑:“太子恕罪,本宫不能给太子行礼。”
玉珩站在那儿,漆黑黑眼睛审视着她:““姑姑好生保重身体,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若姑姑熬坏了身体,便可对不起了父皇的信任之情。”
说着,带着陈德育转身走了。
后头一句话不仅让长公主眼一眯,她抬眸子凝视前头行走的玉珩,心中微微一衡量,抬手道:“起轿罢。”
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她也真是没有想过,最后的赢家会是这个老七。
看来,这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只仅仅有运势。
长公主回了府中就开始称病,京中因反贼之事风声鹤唳,牵一发而动全身,长公主误杀了景王,皇帝也没有将人治罪,足以知晓皇帝对长公主的重视。
过府探病的人险些就踩破了公主府的门槛,然而,长公主谢绝一切探病之人。
……
冷风瑟瑟,这日,天空难得开了一日的艳阳,宁伯府迎来小哥儿的满月礼,因此反贼之故,小哥儿的满月酒都推迟不少。
宁世子自从被皇上提上五品带刀侍卫统领之后,那是步步高升、平步青云,一路踩着七彩祥云往上蹭,如今宁慕画在狩猎场中又因救驾有功,直接被皇帝提了正三品禁军左都统,宁伯府也因此被提为国公府,升职之快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朝天子一朝臣,想要在朝中立足,首要该做的就是会见风使舵,这一次宁小少爷的满月礼吸引京中差不多所有达官贵妇全数到场,人人笑容满脸喜贺宁世子喜的贵子。
废话!太子与太子妃都亲自过府,他们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院里头还有个秦羽人呢,指不定运气好,能得上秦羽人的一卦问问前程安危。
这一日无人提及大越反贼,与容家叛军,众人其乐融融,似乎过完那些都同烟雾一样,随风消散了过去。
杯酒筹光交错之际,门房带着宫中大太监延福匆匆来过。
延福后头跟着几个太监,一人手捧圣旨,两人手捧锦盒。
谁人不晓得,这个御前随意行走的四品大太监可比一些一品大臣都吃香,酒席上的众人瞧见延福全数站起来迎过去。
延福看见玉珩,跪地行了大礼,等玉珩说免礼之后,站起来张口扬声道:“皇上圣旨——”
众人跪地听旨。
延福从后头接过圣旨展开:“兹闻宁慕画之子满月,此子亦甚得朕喜爱,特赐宁小哥儿宁小世子之称,再赐双青剑一把,望其后以与其父宁慕画比肩……”
群臣听完圣旨皆为之一震,纷纷低首面面相觑一番。
宁伯府被提为宁国公府,府中小哥儿连个正式的大名都没有,如今已被提为宁小世子,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了。
宁国公爷跪在地上接了圣旨,站起来亲手放在尚在襁褓的宁小哥儿怀中,见他睁着大眼望着自己,小手欲有抓圣旨之势,宁国公爷不仅大笑道:“好孙儿!待你再长大一些,翁翁亲自教你使皇上亲赐的宝剑!”
一旁的众宾客全数适宜的发出一阵笑意,谁又能想的到,在二十年前,一个媳妇都娶不到的宁宗平现在能风光到如此地步。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以后做人,还是凡事留一线。
秦氏笑意满脸的收了圣旨,又将小哥儿交于了奶娘,行礼告退后,再去女眷那边招呼众人吃酒。
季云流与她自是坐在首桌,她见那些夫人举杯示意敬酒,同样端着杯子虚受了一杯,对着秦氏低笑一声:“我表孙侄才一个多月大,就被各家夫人惦记上了,只怕日后宁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了。你这个做娘的千万悠着点。”
“我怎么觉得各家夫人惦记的可是师姑婆所生的未来皇子呢。”秦氏自己懂医,月子坐的好,如今人丰腴了一些,脸色白里透着红,十分有女子的俏媚,“小世子的亲事我这个当娘的哪里能做主?日后还不是他看中谁就是谁了,我就期望他长大后懂事一些,只要寻个良家的,我就满意了。”
“秉承优良传统啊!”太子妃笑着感叹,“你这个做娘的,观念真不错。”现在就让孩子实现自由恋爱,还丝毫不挑媳妇。
秦二娘子摊开手,一脸“我能怎么办”的神情:“我婆婆可不就这般养出的我相公,我那小叔子这会儿也是一副我媳妇我来选的态度,师姑婆你是不知,世子爷想让我这个小叔子娶亲,头都想大了。”
季云流不解:“宁二公子似乎才十七罢,宁表哥这般着急是做什么?”
秦二娘子垂首抿着嘴笑了笑。
季云流盯着她,手一拍,一瞪眼。笑的这么贱!
秦二娘子探过头去笑道:“师姑婆有所不知,世子爷说,只要我与世子爷再在京中尽孝父母三年,待小叔子成亲撑起了宁国公府门楣,他就带着我去游历山水,走遍这大昭的每一处角落。”
那时候她坐月子,宁世子也从来没有因为女子坐月子污秽与她分房睡,每一晚他都会与她讲京城外头的各处风土人情,外头的天高云阔在宁世子的讲解下,让她亦是无比向往。
这三年,她如今算是数着日子过的。
“师姑婆,上次咱们不是说要开自助餐厅么?”秦二娘子讲完了日后期望,又道,“前些日子我一直让人注意着京中有哪些地段好的酒楼,前些日子,佟家的那家五味斋想寻人接手,我想着挺合适,便接管下来了。”
季云流笑道:“宁世子正三品都统,俸禄还不够你花么?”
“哪里够呀,”秦氏瞥她一眼,“太子日后还将是东宫之主呢,师姑婆估计手中也无多余银子花罢。”
这倒是。
季府本来就不算有底蕴的名门贵府,她日后进了东宫,少不得要自充腰包。
季云流当即拍板道:“这种开店的小事,交给苏璎便行了,她可不就是京中的和悦楼出来的。”
……
女宾客这头喜乐融融,男宾在前头的西花厅中也正在高谈论阔。
玉珩斟满一杯酒,移到宁慕画面前,亲自对他敬酒道:“这杯,本宫敬你,本宫此次要多谢宁卿相救本宫母后。”
太子亲手向宁都统敬酒,众人纷纷不自觉停下口中交谈之声,向两人望过去。
第四三六章 宁世子要归隐山田
太子与宁都统同坐男宾首座,众人虎视眈眈的见宁世子端起酒杯受了太子的酒,各个心里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莫怪宁世子短短时间扶摇直上,原来此人早已开了双慧眼结交了太子殿下!
太子自上次接了容家军之后,皇帝一直没有收回其手中兵权,所摆出的态度亦是很明显了。
如此就算众人心中有些微词说宁慕画早早与太子结成党派,也只能在心中念叨念叨而已,把这话说出口来自然是万万不敢。
谢飞昂坐在席面中同样是人群焦点,各大臣巴结不到太子层面的总要在谢状元面前晃悠一番。
人家如今不仅是当今状元,还是太子门生,又与六皇子锦王关系匪浅,上次茶楼上,谢三公子当场气势非凡的朗读皇上圣旨后,天下文人的爱国心被激发,给了谢三一个“智勇兼备、文韬武略”雅称。
家中有女待字闺中的,人人都像瞧自家女婿一样的瞧着谢三,面上挂着一副慈祥好岳父的脸,让谢飞昂端着酒发笑应酬的同时整个人都毛骨悚然。
谢三正应酬着,一人端着酒盏撞进来:“谢三哥,我敬你一杯!”
谢飞昂一抬眼,瞧见了许久不见的庄六公子。
自从紫霞山一别,就只在一年多前在长公主府中见过他一面而已,如今的庄少容长高不少,黑了不少,十五、六的年纪,面上倒是显出了不一样的稳重老沉来。
“听闻你去了江南历练,”谢三举了举手中的杯,“都去了哪儿?瞧着你这模样,是涨了不少见识罢,都说说,一路下江南见识了什么新奇的?”
庄少容敬了酒,一杯饮尽了杯中酒:“只是随意走走,瞧了瞧各地的风土人情罢了,母亲一路让人将我照顾妥帖,当不得什么历练,谢三哥可不能取笑了我。”
谢三眉目一挑。
当初更年幼时,与自己说话全数是谢三、谢三的来,如这样的谢三哥,倒不是更显亲切,而是更显疏远了。
“七爷还在这里呢,我哪里会笑话你!”谢三长臂一勾,搭上庄少容肩膀,本以为能搭上,却见庄少容一个转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谢三哥,那头还有几个知交,我且先去那儿敬一敬,失陪了。”
说着,快步离去。
刘大郎从后头步过来,看着离去的庄少容,低叹了一声:“唉,这庄六公子……亦是个命途多舛之人……”
命途多舛???
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多,这个词真是这般用的?!
你名落孙山只能做个纨绔果然是有原因的!
刘大郎自听不到谢三心声,依旧在那边滔滔不绝讲八卦,“庄家出了个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庄四娘子,上次长公主府中做出那样又跪又撞的事儿,明眼人谁看不出她是为了张二郎?!据说那四娘子回去之后在府中要死要活,定要嫁给张二郎,正是庄老夫人同意那一日,庄六公子便独自出了京中,去了江南……”
谢三举着杯慢慢问了一句:“后来呢?张二郎被安王打入大牢之后呢?”
自从长公主府中的事儿一闹,庄皇后被皇上冷落,玉珩除了与庄老爷来往几次外亦渐渐疏远了庄家其他人,他也没有再去特意打探庄家的这些事儿了。
刘大郎撇撇嘴:“张二郎都被陷入牢狱了,张庄两家的亲事哪里还做的什么数!据说庄老夫人因庄四娘子的事儿,还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后来还是张侍郎亲自拿着庚帖去庄府退了亲事,道了歉,这亲事这才作罢了,现下庄四娘子嫁到京外去都快要做娘了罢,对了,好像是西北豫州的王同知家!”
谢三奇道:“这种闺阁秘事你倒知晓的清楚,连庄四娘子嫁的哪家都知道。”
刘大郎嘿了一声,“我家小妹与庄四娘子亦算手帕交,自然清楚!”他眼一斜,探过头去,“对了,我家小妹你不是见过的,小时经常绕着后头谢哥哥喊你那个……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如今鲤跃龙门,又得了太子赏识,怎么着也该流到我刘家田中罢!”
谢三:……
合着,他却是那肥水啊!
……
谢三与聒噪的发小聊闺阁秘事,太子与沉稳的宁世子聊得却将来大计。
成王败寇,景王败了,反贼败了,玉珩如今拥兵上万,地位稳固,他打算将容家军让宁慕画暂时接任大将一职,让容家军真心实意的全数归顺于他。
“殿下厚爱,下臣必定竭尽全力。”宁慕画领了命令,却复又道,“只不过下臣不才,却想在今日的大喜之日想跟殿下讨个赏了。”
这人忠心耿耿,又助他甚多,如今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要赏,玉珩自然不会拒绝:“宁卿请说,金银权位,只要本宫能给的出必定不拒。”
宁慕画瞧了女客那头一眼,含笑收回来:“下臣所求之物便非金银权位,下臣只求三年之后,殿下准许下臣辞官归隐山田。”
“归隐山田?”玉珩旋即一怔,“你乃宁国公府世子,肩负整个宁国公府的荣辱,如何能够随心所欲归隐山田?”
宁慕画笑了:“如今宁国公府已有令一世子,届时,下臣愿卸下世子称谓。”
玉珩想出口叱呵一句:胡闹!世袭称谓乃是你想卸便能随便卸下的么!
可一见宁慕画嘴角含笑一副憧憬模样,他又生生忍住了怒火,问了一句:“为何?年后为何要归隐山田。”
宁慕画抬眸眼中微微亮,也不隐瞒:“下臣本就不是意在京中,且下臣答应了内子,三年之后,待小哥儿长大一些,待臣弟继承了家业,下臣便带带着她去这个游历大昭的山河。”他目光缓缓往上,越过玉珩,瞧向天际,“虽说莫约不可走遍世间的每一角落,但总要瞧一瞧这世间到底是怎样。”
太子背着手,沉默无声,看着宁慕画。
在反贼与容家还未围困狩猎场时,他已经淡去了心中对皇位的执念,到现在,身为万人口中的太子,他的欣喜之意倒也没有那般的浓烈,他还曾无数次亲口承诺季云流,与她一道瞧江山万里。
可如今对着宁慕画的“归隐山田,卸下世子称谓”他那般短短几字的承诺更显虚无缥缈。
只是大昭如今人心不稳,朝纲不正,他的父皇经历反贼之事,身体大不如前……
宁慕画见太子沉默,深深做了一揖,又道:“还请殿下成全,三年之内,下臣必定会尽心尽力做好下臣分内之事,让太子羽翼更丰!”
玉珩蹙着的眉头松了,心头微动道:“宁卿不必担心,本宫答应你,三年之后,朝中若人心大稳,定忍痛割才,放你离去。”
所以,在三年中,诞下子嗣,镇定好人心,肃清朝纲,他也可带着季云流一道去真正瞧一瞧大昭的这万里河山?!
太子在心中比了一个剪刀手。
第四三七章 我下巴掉了
酒宴中,本应该被人围的团团转,但事实上却最清闲的当属秦羽人。
秦羽人没有坐在主桌,坐的是同秦相一桌,此次下山,他不仅带上了小米儿还带上了大徒弟吴道人。
这一桌,上的是特意准备的素食,宁国公府夫人小上的了战场,回京之后,府中亦是打理的有条不紊。
只要有人端着茶水过来想与秦羽人打招呼或敬“酒”秦羽人只要一眼扫过秦相,秦相就得端着杯子先一步迎过去:“陈大人,来来来,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我先敬了你。”
“张大人,我大伯已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来来来我以茶代酒,来敬你……”
“谢大人,哈哈,许久没见,您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我来敬你,我来敬你……”
秦相忙成一只蜜蜂,围着秦羽人一直嗡嗡嗡,他足足喝了几壶的茶水,从量直直有了质的飞跃,差点连这茶水中放了几勺茶粉都喝出来了,嘴中更是苦不堪言。
刑部尚书林大人端着酒过来,见秦相一把跃起迎过来,指着他笑道:“秦狗,你怎么了?莫不会连喝茶都给喝醉了?”
“你来敬什么?走走走,没见我大伯谁人都没有给卜卦么!”秦相斜眼看林尚书道,“赶紧走,不要过来添乱了!”
“嘿!”林尚书刚才坐的老远,都看见秦相跟孙子一样的伺候着秦羽人,这会儿好不容易等他空闲了,如何肯放过他,“看不出来,秦狗你对大伯竟是这般孝顺,平日的清高傲骨此刻都丢到哪里去了?”
秦相沉下脸,低声道:“赶紧给我滚!”
若不是怕他大伯知晓他年轻偷五雷符的陈年旧事,他哪里会在这里鞍前马后。
林尚书怎么能滚,他偏偏不滚:“秦大伯!见到您真是太好了!”他扑过去就挤开小米儿坐下来,“秦大伯,您上次是没有见到,秦相在狩猎场中用五雷符斩杀……哎哟!”
林幕话一到一半,得了秦相滚烫的茶水泼身,跳起来,“秦狗!你这是打算烫死我啊!”
秦相阴沉沉看着他,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伸手再去端了一壶茶,往手中的杯子中蓄了水。
林尚书见状,心道不好,连忙按住人:“秦大人、秦大人,是本官鲁莽了,这事儿的确是本官鲁莽了,不过本官与你好歹共生死一场,本官今日真是有要事要请秦羽人帮一帮……”
“林大人请坐,”秦羽人微微笑着开口,道骨仙风,“临源只是想倒茶于林大人而已,林大人。”
秦相抬眼看一眼,果真倒了杯茶,放在林幕眼前:“喝茶。”
林尚书惊呀喜呀,连忙惊喜交加的坐下:“秦羽人,这事儿、这事儿罢……我想请秦羽人千万帮我指点下迷津……”
他的姻亲正正是佟府的佟相,佟相与秦相同为皇帝身边的左右丞相,本来他与秦相的关系也很是一般,若不是上次的狩猎场一难,秦羽人只怕也不会跟客气。
而他所问的迷津自然是佟府的事儿。
佟氏入安王府中为侧妃,佟相找上门来请他帮上一帮时,他当然也帮了,可如却出了个佟家如反贼莫约是一道的消息来!
这消息如今在京中越演越烈,差点就把他吓破胆,佟家这是被鬼上身还是被五神通附体,怎么就与反贼勾结上了!这不是旱鸭子去大河里游泳,妥妥找死么?!
安王被太子接回京中,又被皇帝召见之后,安王口供也是清清楚楚,是佟氏将他引入的狩猎场陷阱之中,还说是佟氏杀了他府中的那个对他下棉籽油的素微。
林尚书苦着一张脸讲了前因后果:“秦羽人,佟大娘子……就安王曾经的侧妃,虽算起来她是我的侄女,我也替她促了促与安王的亲事,但造反、造反这事儿……我觉得佟燕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也是不可能的啊!”又不是脑子秀逗了,佟燕去给大越造反做什么,还有比一品丞相更尊贵的职位给他留着么?
他坐在那里,重重一叹,“我已经向皇上递了辞呈,打算归到绍兴老家,我此次就想寻秦羽人,能否给佟家卜上一卦是吉是凶……我那妹妹与妹夫如今……哎,已是行将就木了。”
秦羽人笑容不变:“林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乃是有大福之人,自不必担心,若卜卦,等喜宴结束之后,贫道再为佟大人卜上一卦,如何?”
林尚书热泪眼眶,连连道谢。
……
回去的马车上,因太子喝了不少酒,与太子妃同坐一辆马车。
九娘让人早早备下醒酒汤,上了马车,玉珩端着喝了一碗,等季云流接过碗收放好,他望着她开口问道:“不大高兴?”
秦二娘子亦算她手帕交,按理说,这一趟的满月酒宴,应该喜气盈盈才是。
季云流幽幽看了玉珩一眼:“有啥好高兴的。”又不是自己儿子满月,又不是自己三年后出门浪,被秀了一脸幸福还欢欢喜喜不是找虐么?
太子不愧与太子妃才子佳人、惺惺相惜甚久,只这么一眼这么半句话,深知太子妃为人的太子便想明了前因后果。
“莫要急,咱们正年轻,子嗣总会有的。”他伸手揽了人,解释说,“上次四姐生产我见着女子妊娠凶险万分,想着你年纪尚小,咱们不如再等几年……”
季云流微微诧异:“嗯?七爷打算晚几年?”
“嗯,”玉珩道,“这事儿,不急,若是你担心母后与父皇那边,由我。”
季云流近在咫尺,亲啄一下他嘴角:“我还以为七爷会想早点要子嗣……我若晚些生对孩子更好一些,既然七爷说由七爷您去母后那边顶着,咱们便再过两年的二人世界!”
玉珩笑了:“二人世界?”
季六哦了一声,解释道:“就是七爷与我,独独夫妻二人共同拥有的时光。”
太子目光一动。
“云流,宁慕画适才跟我说辞官,他想三年之后带着秦氏走遍大昭的每一处。”玉珩伸手拂过她发鬓,“如今大昭堪堪平定了反贼,父皇经此一难,身子大不如前,我身为大昭太子,肩上之责与宁慕画不可同日而语,但宁慕画说的对,人生在世,也总要瞧一瞧这世间到底是如何……”
见季云流漆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又道,“适才你说二人世界,夫妻共同拥有的时光……咱们亦定个三年时间可好?三年之后,若大昭朝局稳固,父皇身子又好转,咱们同样做一对闲云野鹤,快意江湖。”
“七爷,你的意思,三年后咱们就不坐那至高之位了?”季云流有些发愣,少年,皇位可是你执着了一辈子的梦呀。
“美人蕉的幻境中,我试过了……”玉珩云淡风清一笑,伸开手,看着掌心,“江山在手的感觉,其实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还不如珍惜眼前人。
这句话不是勉强,不是违心,也不是都为了季云流,莫约他经历了两世,这一世见得更透彻一些,谁也不能保证,他玉珩登上那至尊之位便能创造太平盛世。
季云流双手捧上了下巴。
“找什么?”
“我下巴掉了,在找我的下巴。”
没想到自己居然做了一回“妲己”居然让太子做了一回“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罪过罪过!
第四三八章 佟相辞官
苏家在佟府造反这件事情上推波助澜,不过佟相久居高位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坐等着让苏家尽出幺蛾子而不管不顾,林幕在秦羽人那儿得了一支师卦,解为“困难重重,凡事以正规行事,忌独断独行,投机取巧,提防潜在敌人”之后,佟相左思右想,直接去穆王府求见了太子。
玉珩知来人意欲何为,待下人上了茶水,玉珩轻啜一口,抬眸道:“佟相若有要事,但说无妨。”
佟相把态度放的极低:“殿下,下官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外头传言的下官与反贼勾结一事……”
他曾因这事儿,几次三番的进宫面圣,但皇帝从未召见过一次,他又去大理寺探过陈育德口风,陈育德念在林幕在狩猎场与他“英勇抗敌”份上,直言,这事儿如今皇上还未有定夺,反贼造反一案不止仅仅是个反贼,还有琪王的谋朝串位与景王的谋反。
佟相未曾去狩猎场,如今这事儿这般错综复杂,他一个头两个大,唯一的线索就是自家女儿,只能这样顺着这条线索一直往上查。
查来查去,果然查到是景王府安插在安王府的一个婆子做了景王的说客。
而自家女儿答应景王帮他的缘由竟然是,只要安王一死,只要景王成了皇,她就可得自由身,再与太子续佳缘……
佟相讲着讲着,站起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殿下,孽女愚蠢无知,竟然想出如此荒唐无稽之事,铸成大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孽女的错下官知道无可挽回,下官与贱内愿意以死替她谢罪,但佟府上下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知者无罪,佟府不该背受谋反之罪而牵连全族人,还望殿下开恩……”
佟相把全族的身家性命全压在玉珩的“网开情面”上,此刻堂堂一品大员,泪如雨下,请求开恩时,不仅连连磕头。
此时太子若一言驳回,他们整个佟氏一族也许便要惨遭灭门了。
玉珩坐在那儿,眼见佟相连磕了十个头,才慢慢道:“本宫虽为太子,却不能左右父皇的决策……”
佟相心中咯噔一下,险些大喊天欲亡我。
他正打算痛哭求助时,又听太子道,“佟相一心为大昭,赤子之心父皇应是看在眼中,不然又何会明知佟相教女无方辜负皇恩而迟迟不召见佟相你问罪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佟相破涕为笑,抬起头惊喜道:“太子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他连连磕头谢恩,大喜过望的出了佟府。
太子说的对,娇娇做的那些荒唐事皇上定已知情,皇上明知娇娇与景王勾结陷害安王也没有当面问罪自己,定是念在往日对自己的信任上,既然皇上相信自己又不见自己,那就写份折子进宫讲明前因后果,就算得个白身,一朝贬为庶人,也是捡回一条命。
至于苏家这个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之仇,他佟燕定不会这般轻易揭过去!
佟相被小厮送出去后,谢三从后堂步出来:“七爷这是打算不与佟府计较了?”
玉珩抬手让下人换过两盅茶:“佟氏对不起的是安王,牵连的乃是大昭江山,既然皇上对佟府的意思是从轻发落,不想玉琳留与青史被世人谩骂,我何必要去挑拨离间。再则,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佟燕对我留个感恩戴德的心思也不失一桩好事。”
谢飞昂坐在下桌,看着玉珩面上淡然,目中亦是一片祥和,笑着拱手:“七爷英明。”
以前投靠七皇子时,觉得七皇子性子高傲、自视甚高,对景王的恨意似乎又是生死大恨一般,全完不顾念兄弟情义,如今景王背负了谋逆的名头,七皇子身为太子,即便皇帝有不想这事儿传出去,他相信七皇子也有法子将景王的事儿弄的人尽皆知,然而,这一切都未曾有。
仁德么?
谢飞昂端起下人递上的热茶,轻饮一口,自古有言得民心者的天下,太子自从认识太子妃之后,在这一处,做的越发好了。
……
佟相回府后便向宫中呈了折子,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切,将皇帝已经知晓的,比如佟氏受景王唆使与他勾结部分,还有皇帝不知晓的,比如他的教女无方,曾知晓自家女儿爱慕玉珩,想一心把女儿配给太子的部分……
里头还把佟夫人坏了苏府的送苏三娘子进以前的太子府、如今按王府的事儿给说了,又把苏纪熙莫约怀恨在心,在京中散播佟府与反贼勾结的谣言给说了。
这折子长达上万字,引用无数典句,堪称为字字珠玑。
皇帝身为看折子高手高高手,这般长的折子也是花了一炷香便看完了,皇帝看完了,又交于太子,让太子看完了交给安王。
太子文章背的多,看得虽没有皇帝快,也慢不上多少,但是安王就不行了,整个人云里雾里,连连哎呀、哇呀,惊叹完了,抬起头问:“父皇,佟相的意思是,佟氏心中痴痴念念的一直是七哥儿,而苏三娘子也不是慕恋儿臣才当着儿臣的面脱……”他见皇帝眼神凌厉的望过来,连忙闭了嘴。
原来、原来自己的妻妾,没有一个是倾慕着自己,原来自己一直是他人的算计与奉承对象。
安王在这般境地下终于发现世间最残酷真相,他忽然觉得后宅那一屋子的女子又怜又恨。
皇帝瞧一眼低头自哀自悲的安王,又问玉珩:“太子,佟相之事,你如何作想,又有何建议?”
玉珩自然顺着皇帝的心思说,什么佟相愧对皇恩,既然打算担起教女无方的后果愿辞官归田,那便成人之美亦能替皇家留个美名……什么若抄了佟府、株连佟氏九族,只怕京中人心惶惶……什么若是佟府要是被问罪,自然会牵连到景王谋逆上头,当朝皇子王爷与反贼勾结的事儿若流传出去便会是玉氏一族的一大污点……
佟相在皇帝身边足足有二十多年,一路从八品翰林到如今的一品大员,念旧情如皇帝,他心中所想被太子一点不漏的全数都说了,自然点首:“太子仁德,既然太子求情,朕网开一面,准许佟燕归乡颐养天年。”
佟相辞官,苏内阁被罢免职务,三大当朝一品大员只剩了秦相,皇帝养了养一段时日,在延福递上的名单中勾了两人为右丞相与内务大臣,右丞相正是礼部尚书季德正,内务大臣正是大理寺卿陈育德。
天气一日凉一日,很快便到了秦羽人选好的吉日。
十月二十三,正是太子的册封大典。
第四三九章 太平盛世
狩猎场反贼之事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东宫在皇帝醒来之后便命人重新修缮,前太子玉琤极尽奢华,景王给的二十万两银子也全数用在修缮上头,穆王府与这东宫自是不能比拟,因此如今这重新修缮,季云流也只是让人把正院摆设全数换过而已,就是硬装还在软装换一换的区别。
太子于十月二十一正式搬入东宫之中,东宫由两座五进宅子合并在一起修建而成,里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草木繁茂,进了里头若不坐轿子,寻常人走上两个时辰估计还不能走完各个院落。
太子妃选了东宫的琉璃殿为正院,工部在修缮时就让人把穆王府的花木都移过来,季六在院子里与屋里绕了一圈,颇觉不满意。
这个东宫里头没有天然的温泉,不能与自家老公啪啪啪后来个戏水鸳鸯,怎么瞧着是怎么不合她胃口!
不过,罢!
过的如此奢靡若还要挑三拣四,天道就算是亲爹估计也要看不下去,追着来天打雷劈了。
太子默默告诫自己要知足常乐,没有戏水鸳鸯,登高望月观星也是一件有诗情画意的雅事。
皇帝卧榻养病期间,除非太子特意让人呈上的折子,不然寻常折子转不到皇帝面前,全数归到穆王府里头让太子批阅。
出了反贼的事儿,朝中原本站队景王或其他皇子的大臣们自要表示自己忠心,人人那是下足劲头,写出一本又一本关于民生作功的长篇大论来。
太子处理完大典的章程事宜,每日坐在桌案前都得挑灯批阅一番奏折。
就算明天是册封大典,这批阅奏折的事儿,还是没有落下。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玉珩倒没这么多的讲究,他不仅直接在东宫寝殿批阅奏折,若见到上头有趣的事儿还会给她读一读,自然,若是遇到民生疾苦之事,他也要向季云流念叨一番。
“五日后,四姐姐出月子了,君府摆下满月宴。”季云流从九娘手上接过托盘,放在桌上,亲手倒了两杯茶,“七爷到时候可有空一道同我去贺喜?”
玉珩抬起眼:“五日后?”
“正是的,十二月二十八。”
玉珩接过她递来的茶:“才一下子,那小哥儿都满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眉目如画的娇妻,心头安然,成亲之前,总觉得度日如年,成亲之后便觉得时间飞逝……
其实都是因为此人。
季六不知太子脑中的自我嚼咽定心丸,她笑了一声道:“小哥儿满月都好些日子了,前些天我去季府探望四姐姐时,她还打算让我替小哥儿取个名儿呢!四姐夫的意思,七爷册封大典乃普天同庆之事,所以他也沾沾喜,把满月宴延到大典之后。”
玉珩亦笑了一声,这是君家不想与大典撞日的缘故罢,倒也是极有心,极为有礼了。
“咱们的小外甥满月,到时我自要与你一起前去道贺的。”玉珩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向她,“至于君府礼单的事儿,交于你,我便做这个甩手掌柜了。”
“七爷可不能做甩手掌柜,”季云流顺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诗集,“四姐姐要我为她家的小哥儿取名呢,我可不能取个太随便的丢了七爷脸面,所以这名字还得七爷帮我一道你想想呢。”
那本正是一本诗经。
玉珩目光从季云流面上移到诗经上头,伸出手接过那诗经笑道:“君子念一个探花郎,初为人父定是对这个孩子宝贝的紧,只怕那名儿都写满一本册子了,咱们便取个小名给小哥儿便好,大名还是留给你四姐夫罢。”
季云流略一想,觉得甚是有理,自家孩子还没影儿呢,与自家老公一起欢欢喜喜给别人家孩子取名做什么!
果断道:“七爷说的对,咱们还是取个小名就好。”
一顿,再道:“前人都说有个贱命好养活,又有言虎父犬子,既然如此,就给小哥儿取名大狗罢!”
太子拿着诗经的双手一抖,顿时把书给合上了,大狗,日后你可莫怪你姨父没有阻止你姨母!
太子妃喜气洋洋的问:“七爷,你也觉得此名甚好?”
太子看着偌大的“诗经”两字,一本正经点首道:“《春秋·考异郵》有云,狗,斗之精所生也,《茅山卦易》又云,大狗这名有辟邪御凶之威,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名字,爱妃想的甚是巧妙,想必四姐姐定会喜欢这两字。”
为了给自家老婆兜底,他也是把老脸豁出去放下身架,一溜到底了!
太子妃脚一崴,差点就把自己给摔死在这里。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种冠冕堂皇的胡说八道、黄河之水都能被说回天际的振振有词,分明很带感啊!
少年,你果然是可以的!
君府小小少爷的乳名于是成了大狗二字,这二字乃太子亲口长篇大论一番,又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名字,君府上下谁敢不用?!
不仅要大声的叫,还得高高的唤一声“狗哥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玉珩一本正经完了,想到另一件喜事:“再过两月,六哥的大婚就到了,到时,咱们宫中的礼可不能少了。”
“嗯,”季云流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妾身记得呢,六哥的王妃乃谢府三娘子,那三娘子我见过几面,是个与六哥极为般配的。”
当初在秦二娘子的添妆那日,众小娘子都羡慕佟大娘子成为安王侧妃,日后能当上贵妃时,就谢三娘子当众说了一句:再尊贵亦是一个妾。
由此可知,谢府的家教规矩应该都是极好的,没有把这样的小娘子养歪了。
六皇子她也见过,不看八字,就单单面相来看,两人确实极为般配。
玉珩笑了一声:“你说他们般配,那应该是段好姻缘了。”
……
十月二十三,晨曦刚出,太子便睁开了眼。
这一日为精神充足,玉珩难得放弃早晨的武练,沐浴后让丫鬟与季云流帮他穿戴整齐。
冕旒颇重,九娘习武之人捧着它欲往交给季云流时,双手都是颤抖的。
重的并不是冕旒,重的是它所含的意义,东宫太子之位。
九娘心中只觉得一颗心如急鼓一般乱跳。
季云流从九娘手中接过冕旒,玉珩坐在铜镜后,略略转过首,看着后头红巧小心翼翼端着的、托盘中的太子妃凤冠,盈盈一笑:“云流,待会儿,让本宫亲手给你带上这顶凤冠。”
季云流托着那九旒贯五彩玉的冕冠,轻轻戴到玉珩头上:“七爷,冕冠上为何要置旒呢?”
长型冕板上,垂下的九旒上头,串了十二块五彩玉,按朱、白、苍、黄、玄的顺次一次排列,玉珩伸手搭上那颗玄色玉石道:“置旒是为了遮上双眼,蒙蔽明察的意思,是想告诫高位之人,需洞察大体而能包容细小的瑕疵,不要事事都计较得仔仔细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季云流一笑,固定好了冕冠,“确实如此,那七爷日后也不能对臣子太苛刻了,不然七爷登基之后,无人敢如实谏言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们敢不敢如实谏言届时又于你我何干,我与你届时应该已在……”玉珩话到一半,由铜镜中望着里头映出的人,“可是有话要说?”
“七爷,”季六伸手取过红巧端着的凤冠,“我确实羡慕秦二娘子与宁表哥的三年之后的快意江湖,我亦很想与七爷做一对闲云野鹤,不过,七爷与宁表哥却是不同的……”
她见玉珩诧异的转首望过来,笑着把凤冠放在他手上,“人生在世,有句话怎么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如今皇上与天道给了七爷一身权势,七爷怎可辜负了皇上对七爷的期许与天道给七爷的运势……七爷背负了天下万民的责任,若丢下不管了,天道就算是七爷的亲岳丈,估计亦是不肯的……”
“云流……”玉珩捧着凤冠微微动容。
季云流坐下来,转过首,笑露齿:“咱们为啥要去学他人的神仙眷侣,天下熙熙,浮生攘攘,在红尘中沉浮做一对食人间烟火的平凡男女也挺好的,我还等着七爷说的那顶皇后凤冠呢。”
待玉珩站起来将凤冠亲手郑重的戴至她头上时,听见她的声音轻轻传来,“七爷,我相信你会创一个太平盛世。”
第四四零章 我不负你所期
七皇子成为太子,在君子念的“大肆宣扬”下,京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册封大典,街上张灯结彩,百姓人人笑语盈盈站在街上翘首企盼。
还有商家因今天的大喜之日来了个大酬宾,年关未至,京中已经热闹同过年。
宣和门外旌旗猎猎,宁慕画带领禁军侍卫威风凛凛地排列在东西两侧,仪仗森严。
季德正被由二品被提为一品丞相,这礼部尚书的职务便由下面的右侍郎池侍郎担任。
池侍郎堪堪担任上礼部尚书,便要全权负责太子的册封大典,连续几日都夜宿衙门,生怕出个差错,大典之日有个纰漏。
礼部准备的万无一失,季相这头却出不了府了,原因无他,正是季三老爷倒在他的院子里,抱着他大腿如何都不让他出院子。
“你做甚么!”季相气得青筋直跳,抬脚想踹过去,又下不来脚,“你这样成何体统!赶紧给我起来!”
“我不起来!”季三老爷眼泪鼻涕一道滚出来,“我两个女儿都没有了!我两个好女婿都没有了!我也不活了,我还要什么体统!”
七丫头没有了那就算了,他也不稀罕那样的女儿,但是六丫头这个摇钱树没有了,他如何能舍得!今日太子登基啊,那本来可是他的女婿啊!
自家老哥过继了六丫头,一路平步青云,一路到了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员,他的狐朋狗友瞧见他,哪个不笑话他,丢了金凤凰的太子老丈人!
“大哥,我如今膝下无女……”三老爷把与婉娘一道想了几页的说辞全数搬出来,“独独只剩了三哥儿一个,我命苦啊!大哥,您本来就有三个女儿,您就把六姐儿还给我罢!您之前分给我的那些田地、铺子全数还给您,您把六姐儿还给我罢……没了六姐儿,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哎哟一声过来扶季春松:“三老爷,您说的是什么话!太子妃娘娘乃咱们大老爷的女儿,这可是上了季家族谱入了祠堂的……太子殿下哪里会同咱们儿戏……”
小厮还未说完,季春松一巴掌啪飞了他:“什么上了族谱、入了祠堂!六姐儿身上流的是我季春松的血!血浓于水!她就是我女儿!”
外头备好轿子、见季相迟迟未出来的官家提着衣摆跑进来,看见三老爷抱着大老爷的大腿跟抱聚宝盆一样的紧紧贴着,哎哟哎哟道:“三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呢?吉时快到了,老爷再不出门便来不及了!”
“吉时到了便到了!我这个亲爹都未过去呢怕什么!”三老爷不撒手,抱着大腿还未说完,季大老爷忍不住,终于发飙,一脚直接踹在他身上,“你瞧瞧你那德行!你半月前在怡红院还与工部尚书豪掷千金,捧一个官伎被御史参了一本,若不是太子看在你是他三叔份上,估计早就革了你职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说,六姐儿身上流的是你的血!”
“我……”三老爷被一脚踹翻在地,脸上皮肉一阵哆嗦,跳起来,一迭声发作道,“我有钱!我在怡红院花自己的钱,怎么了?!我一贪二不抢,太子哪里需要看在我是他三叔的份上,我可以是太子的爹!”
“啪!”大老爷勃然大怒,抬起手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上梁不正下梁歪!七姐儿那性子,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三弟妹宠惯出来的,她分明就是学你学来的!”
季相自从在狩猎场观摩了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的“成名大战”之后,整个人粗暴豪放不少,一巴掌扇了个三老爷不分东南西北,他觉得还不够,抬脚就给了三老爷两腿的“佛山无影脚”,脸色极为难看,“你从小仗着阿娘疼你,一直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成,什么坏事儿却都能有你一份!这些都罢了,我看在阿娘份上,将你的一切打点好,在顺天府谋个差事给你,还让阿娘给你寻户书香门第的嫡女给你……可你倒好,给我宠妾灭妻!不仅让一个商贾妾把自己妻逼死了,还把自己嫡女扔在庄子上,你有何资格说六姐儿是你亲女儿!你还有脸有理在这里说,你可以是太子殿下的爹?你这是想要造反吗!”
季相两脚把三老爷踹了个底朝天,犹不解恨,他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太子殿下敬重咱们府,才尊称我一声岳父大人,但君臣之礼放在那儿,是咱们能逾越的吗?!你但凡有一点点的脑子,也不能把这么一句话说出口!你死了不要紧,拖累了整个季府,整个季氏一族,我看阿爹和翁翁还有季氏一族的列祖列宗会不会从坟中跳出来掐死你!”
三老爷被这一巴掌和两脚踹懵了,他晕腾腾的趴在地上大哭道:“我不要活了,我亲哥哥竟然这么狠毒抢我女儿,让我无女送终……”
院中出了这等事情,陈氏自然早早就派人去通知了老夫人,又让人去把府中的哥儿都请过来。
三老爷不要脸了,她也就看众人看看三老爷到底是一个怎么不要脸法!
最先过来的是二房的季侍郎,他与三哥儿季翔博一道迈进院子就听见三老爷扑在地上撒泼打滚,还说出“无女送终”的话语,顿时脸都青了。
二老爷拢眉看季翔博:“三哥儿,父若有错,子亦规劝之,莫要让父亲错上加错,你从小你读圣贤书,日后还得入朝为官,你父亲这般性子,日后你在朝中只怕也要有诸多不顺,你如今也是大人了,该知如何处理罢?”
季府老太爷去的早,长兄如父,三老爷因老夫人腻宠之故已经废了,季相便在府中哥儿们一过启蒙年纪时,都亲力亲为的带着,尤其三房这个唯一的儿子,更是教的用心,生怕他学了自己三弟不学无术的性子长歪了。
季翔博被季相严格管教,性子与三老爷与何氏倒是相差甚远,此刻一听二老爷的“父若有错,子亦规劝之”话语,顿时羞愧难当,连忙作揖道:“二伯放心,翔博定会规劝父亲的。”
大老爷看见季翔博,招手便道:“博哥儿,快些过来劝劝你父亲!”
季翔博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同泼皮一般无赖至极的父亲,只想把自己也过继到大房名下算了:“父亲,您赶紧起来罢,今日普天同庆之日,您就不要在这里胡闹了……若这事儿传出去,成何体统?”
“博哥儿……”三老爷看见自家优秀的儿子,哇哇大哭道,“你来得正好,赶紧求求你大伯,让他把你妹妹还给咱们……”
“三弟!”二老爷也是个火爆脾气的,当头骂道,“当日六姐儿在庄子上你不闻不问,只管自己花天酒地,后来过继分家时,你欢欢喜喜,拿了银子也没过问六姐儿如何,如今太子殿下册封大典,你却在这里又哭又闹,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弄得跟娘们似的,还不是看中六姐儿如今的太子妃身份了?!你说让大哥把六姐儿还给你,你找大哥有什么用?有本事你现在就跑到太子殿下面前,让太子殿下叫你爹啊!”
二老爷一把把人抓起来,“你若有本事你现在给我就去!太子殿下现在就快到宣和门了,你倒是给我去宣和门撒泼打滚哭闹说自己是太子妃娘娘的亲爹去啊!”
“我、我……”三老爷没少被这个二哥揍过,他见形势不妙,张了张嘴刚想来句硬气的,老夫人院中的黄嬷嬷喘气小跑过来,扎进院中就道,“老夫人身子不适,让老奴传原话,老夫人说,她膝下已有两个儿子,也不差最后一个不孝子为她尽孝,若三老爷冥顽不灵,逐出季氏族谱,她也不会过问,全权交由大老爷处置。”
秋风刮过,三老爷觉得自己的心都凉透了,冷成了冰,咔嚓咔嚓碎成了片。
“你们、你们……”
府中的哥儿全数都跑过来了,小辈面前,三老爷即便再无赖,也再做不出满地打滚的举动来。
“父亲!”季翔博对着三老爷一跪而下,“我已经没了娘,没了妹妹,父亲您难道也要离儿子而去不成?六妹妹当初过继,父亲与母亲都是同意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父亲为何要做那出尔反尔的小人呢?您说无女送终,不是还有儿子我么?”
季翔博的一跪与一段肺腑之言让三老爷面上一红:“三哥儿,你、你是个好孩子,爹一直都知晓的……”
“父亲,儿子虽不能做到像六妹妹一样的尊贵,让您像大伯一样的长脸面,但儿子定会奋勉替您替季府争光!”季翔博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儿子只剩父亲您一个亲人,您与我唇齿相依,您若有个伤亡损命,我又该如何是好……”
季相几步过去,对着二老爷提起来的季春松抬手又是一巴掌:“你有这样儿子还不知足!跑来我这儿闹腾,是今日起床时,脑子被门给夹了么!”
“三哥儿……”三老爷从小就是能见风使舵之人,他虽爱富贵爱权势,但更爱自己脑袋,此刻见大势已去,又见自己儿子如此孝顺,扑过去抱着季翔博哭道,“是父亲一时迷了心窍,是爹对不起你啊,爹再也不做这等愚蠢之事了……”
管家见时辰真的已经不早,上前低声道:“老爷,马车在外头已经备好了。”
“走。”
季相带着府中一干人等大步离去。
……
外头百姓人头涌动,只为了见一见太子的车辇。
太子头戴九旒冕冠,身穿玄服,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整个人坐在那儿不苟言笑,十分庄严肃穆。
太子妃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玄色袆衣,缨络垂旒,同太子一道坐在车辇上头。
车辇不同轿子,四周锦缎帷幔,却能让百姓一览无遗。
百姓见太子车辇行来,纷纷跪地磕头高呼“太子与太子妃千岁”偶有一人鼓足勇气抬起头,瞧了车辇上的至尊之人,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一对璧人。
玉珩坐在车辇上,瞧着下头跪地高呼,或热泪盈盈的百姓,伸手去抓住了一旁季云流的手。
两手叠在一起,他略转首,见季云流笑望过来,晶莹剔透的眸子光华流转,眉目间那一抹柔情似水全属于自己,亦跟着笑了。
国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官尽其职、民尽其力、物尽其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风调雨顺、无灾无难才能成就太平盛世。
而眼前的人信誓旦旦相信自己说“你会创一个太平盛世”。
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
云流,太子在心中道:我不负你所期。
第四四一章 君府满月宴
太子册封大典由晨曦里的阳光初出直到日暮西山才结束。
皇帝接受众人三跪九叩之礼,太子跪地接受册、宝,一切妥当,皇帝又带着太子与各皇子,一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祭天地、太庙、社稷,并颁诏天下,太子正位东宫的诏书。
册封、祭祀活动耗神耗力,群臣面上喜笑盈盈,身体却诚实的已经累趴。
好在好皇帝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群臣全数“放假三日”在家中好好当大老爷,舒舒服服被自家夫人伺候了三日,这才又满血复活。
三日后,便是君府小哥儿的满月宴。
君子念同谢飞昂一样,是八品翰林,在翰林院也就负责编撰一些文典而已,只不过一个是太子门生还是金科状元,一个是太子“姐夫”,这人情待遇也自不可与寻常八品翰林同日而语。
日头都未出来,谢夫人一大早踹进谢飞昂的房门,惹的谢三公子一把抓起被子裹到胸前:“阿娘!您进儿子的屋里头时,不会先让人禀告一声的么?!”
赵万没拦住夫人,也没能完成早点通知自家主子的光荣使命,早早退到门外,避免惹祸上身。
“禀告什么禀告!”谢夫人雄赳赳气气昂昂的站在那儿,“你是我生的,身上有几根毛我都一清二楚,我见我儿子怎么了!”
谢三赶紧让赵万过来帮他穿衣洗漱。
谢大夫人也不走,坐在那儿喝着早茶来了例行一日的数落大计:“你瞧瞧,你瞧瞧,你今年都十九了,君府的三少爷与你同岁,不仅媳妇娶了,连儿子今日都满月了!你呢?!”
谢三洗漱完了,站在衣架前挑今日喜宴该穿的衣物,谢夫人放下早茶,几步过来,指着一件月白滚朱红的绣边道:“就这件、就这件,这件好!我瞧着你最近黑了些,穿件白的衬一衬肤色。”
赵万抬眼询问谢三的意见,谢三对穿衣一向不在意,随手吩咐道:“就这件罢。”
谢夫人挑完衣裳挑头冠,在大昭,男子本过二十或成亲之后才能束发,但谢三在朝中为官,为显端庄肃穆,也是需要把一头的黑发全数束起来,谢夫人伸手在妆台上取出一个镂空玉冠,“这顶冠配那身衣裳刚刚好!还有、还有……赵万,你把老爷上次赏少爷的羊脂玉拿出来给少爷挂上,香囊里头就装太子赐下来的那龙涎香,就那个玉色绣祥云的那个挺好……腰带就要那朱红的那……对对,就那条!”
谢飞昂见其母没完没了,动了动嘴,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阿娘!君府搬到东城去了,那是两座三进宅子打通的修缮的府邸,这满月宴我必然是见不到女宾的!你让我穿成这样,给谁看?”
“见不到女宾就给男宾看!”谢夫人一拍桌,也不干了,“再过一个月,你便二十了!你一天到晚跟锦王厮混,天天带一身烤地瓜味回府我也不管你,但锦王比你还小两岁呢,过两个月都要娶你妹妹、再过一年指不定也是当爹的人了!你再给我胡闹下去,你是准备给老娘打光棍不成?!”
谢三少被谢夫人这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泼辣话语绝了声响,他可以跪在他爹他翁翁面前,毫不心虚的说“男儿志在四方,先安天下后安家”。
但是,跟她娘?
连“老娘”都出来的亲娘,这些是决计说不通的……
谢三少默默闭上嘴,乖乖让谢夫人从头装扮到了尾。
谢夫人见自家儿子锦衣玉冠,端的是意气风发的玉树临风,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还不满意,站在一旁苦口婆心道:“三哥儿,自从你高中之后,来谢府做媒的……阿娘不自夸的说,那些媒人都快要把咱家门槛踩破了,你倒是好,这个不满意那一个你不喜欢,你告诉阿娘,你到底想要找个什么的媳妇儿?!”
谢三心中道:找个同太子妃一样的,能让自己同七爷一样,可以要美人不要江山,也可以为她奋进向上的。
口上道:“阿娘,您瞧中的那些大家闺秀,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她们绣花与画画手艺一绝,但与我却不能相谈甚欢,我的妻子那是要面对一辈子的……”
谢夫人道:“你都未与她们谈过,你如何得知你与她们谈不来?!”
谢三心道:当日长公主府中,他可是将人记得清楚,她阿娘给他看的名门淑女中,大部分在赏花宴听了皇帝赐婚的圣旨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来。
太子不愧是京中众小娘子的梦中情郎,一个大婚那是碎了多少的少女芳心,他若娶了心中住着太子的小娘子为妻,日后跟太子走近了,自己还不得膈应到死。
见识了安王的侧妃佟氏,谢飞昂对这种有少女情怀的小娘子更是避退三尺。
谢夫人见谢三依旧是一副“你讲任你讲,清风拂山岗”模样,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甩袖出去了。
……
今日君府满月宴,比起宁国公府那次,君府同样门庭若市,隐隐还有过之而不及之势。
太子已被册封入住东宫之中,皇上卸下礼部与户部的事儿,如今三省六部有一半的事儿全权交由太子掌管,早朝由每三日一次改成每七日一次,还有一次,皇帝便让群臣去东宫上“早朝”。
太子大权在握,今日太子与太子妃亲自纡尊降贵来君府道贺,群臣就算卧病在床,爬也得爬来君府贺喜。
辰时刚过,君府就迎来客人,众人不敢落后在太子后头给太子落下脸面,早早赶来。
“林大人,赶快里面请……”
“严世兄,来的这般早?赶快里面请,招呼不周……”
“张大人……”
君子念站在大门口,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迎客竟然能迎到口干舌燥的。
“子念!”季府四哥儿季云深自认已经很早了,却不想还有这么多客人竟然比他还要早!
“四哥!”君子念大喜,他本家在江南,虽因他鲤跃龙门之故,君府也有本家搬来京中,更有江南亲戚千里迢迢进京只为替他道贺的,但总归君家是商贾之家,在江南杭州还好一些有些脸面,但在家家为官家、人人都是重臣命妇的京中,谁人又认识你君家之人。
这迎来送往的也不大方便全让本家人来这儿杵着。
这季云深一来,君子念连忙就迎上去:“四哥,你来的正是太好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应该更早一些过来才是。”季云深极为惭愧,说好今日帮忙迎客,没想客人比他还早,于是连连作揖道歉。
“是我要麻烦四哥才是,哪里是四哥你来向我道歉,这不是折煞我么?”
两人两厢作揖一番客气,那头高头大马上迎面过来一位身穿月白滚朱红绣边的翩翩少年郎。
马上之人拿着镶宝石马鞭,露齿朝门口两人扬声笑道:“我以为我很早了,哪里知晓竟然还有比我更早的!”
季云深一指马上之人,笑道:“瞧!状元郎今日可给足咱们面子了,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来帮忙呢!”
谢飞昂在马上啐他一口:“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花枝招展、什么叫花枝招展!我这是端庄得体以示对子念兄的重视之意!”
后头的马车中,六皇子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一橘子砸到他身上:“三哥儿,你这是一大早又让谢夫人逼亲了罢!”
“王爷!”谢三痛心疾首的转头,“您揭我伤疤为何总是这般及时!”
“哈哈哈!飞昂兄,这一举被锦王殿下铲了老底的滋味如何?”
众人一面朝六皇子作揖行礼,一面发出哄堂大笑。
有宾客陆续过来的,见这么一群优秀出众的少年郎于风中眉目舒展、喜笑连连、团结友爱,不禁感叹一番,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
六皇子与谢三少交好,又有北地生意让君家帮忙打理,自认了自己是半个主人,亲自站在门口,帮忙迎客。
谢三与君子念同朝为官,又同是太子身边的左右手,本来关系就不同一般,又因狩猎场容家造反那次,谢三少见识到有钱的好处,这短短一个多月,关系又是一阵突飞猛进。
他差点想辞了自己朝中职务,跟着君老爷经商来个日进斗金。
当然,只想想而已。
不过,不管他想还是没想,谢三在君府那是自认比六皇子更像主人一些的,迎客时,那叫一个热情以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府中摆满月喜宴呢!
第四四二章 皇帝赐名
君小哥儿早产了小半月,不过因出生后奶娘等人的悉心照料,如今一个多月你下来,已有近八斤重,长抱他的奶娘们自然是不觉得小哥儿沉手,但像太子妃这类未生产过的妇人一抱,加襁褓加金锁之类的,便觉得小哥儿白白胖胖,略有些沉手了。
宾客见太子妃一过府便欢欢喜喜亲手抱上了小哥儿,纷纷围拢过来或夸赞太子妃姿势娴熟,或赞叹小哥儿的机灵可爱。
热热闹闹中,刚为人母的秦二娘子喜笑盈盈的问道:“我家哥儿前两日被他翁翁取了澜轩的名字,你家哥儿可曾取了名儿没有呢?”
季云薇笑道:“大名还未起呢……”看季云流一眼,正想开口说太子殿下倒是给小哥儿起了个小名,那边二门处跑来丫鬟,激动道,“少夫人,前院来人禀告,说皇上有圣旨,少爷让您带着小少爷去前院恭迎圣旨……”
“圣旨?”季云薇微微一怔,看向季云流,“六妹妹……”
季云流倒是早就知晓会有圣旨过府般,对着季四弯着眼角一笑,“四姐姐,咱们与众夫人一道前去迎接圣旨罢。”而后她又抱着小哥儿轻轻摇了摇:“狗哥儿有你表皇爷爷的赏赐呢,姨母带狗哥儿去前院领赏去!”
此话一出,季云薇顿时脑中如狂风般大作,激动无比起来,宁国公府是一等国公府,尊贵无比,宁府满月宴当日有圣旨不足为奇,但自家只是一个八品翰林的皇商府中,却也能接到圣旨……
适才六妹妹还说皇帝是小哥儿的“表皇爷爷”……
季云薇抬眸子望着领着众人往前院去的季云流,心弦微微颤动,她的一生,要多少次感谢这个六妹妹……
君少夫人震惊激动,其他宾客自然更加震惊。
众人心中何尝不是这么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子妃真是念姐妹情谊,堂姐妹都这般的看重,让皇帝亲赐了圣旨,此事还能看出太子对太子妃的敬重之意,太子妃说皇帝是君府小哥儿的表皇爷爷啊,日后这孩子在京中,还不是横着走了?
不过,等等……
适才太子妃叫小哥儿什么来着?
众女宾你望了我,我望了你,眨巴两眼,都觉得肯定是自己心中太过震惊以至于听错了,哪家大户人家会给小哥儿取个狗当名字呢?
前院中,宣读圣旨的还是延福,跟来的小太监还是手捧锦盒。
延福尖锐着声音高喊一声:“皇上圣旨——”
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那些跪着的人中,君家江南来的那些姻亲,各个觉得自己胸口的一颗心都如同要跳出来一般。
天呐!他们有朝一日竟然能聆听圣旨!圣旨、这可是皇帝亲书的圣旨啊!
君家姻亲之中有欢喜激动的自也有越发嫉妒君家大房的。
不过这些内心波澜半点不能妨碍延福宣读圣旨:“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兹闻君府狗哥儿大难时出生,太子笑曰狗哥儿乃是有福之人,朕过天命之年得一表皇孙,特赐狗哥儿星云剑一把,《三字经》一本,再赐晨曦二字为其名儿,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望晨曦能文武兼全!”
哗啦!
众人一听这圣旨内容,各个心中的滔滔江水仿若一泻千里,覆水难收。
什么情况?!
皇帝竟然亲自认了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君家小哥儿为表皇孙?
皇上这是膝下无孙,想孙子想疯了罢!
自也有脑头清醒的大臣,瞧了面色潮红、激动到无法言语的君大老爷一眼,暗叹了一声。
太子真是够有心机,够有城府,够聪明,够能成大业呐!
君家为江南第一富商,据说全国君家钱庄里头的银子加起来比整个国库还充足,而君家世世代代从商,经商亦是有过人之处,与其杀鸡取卵,以莫须有借口抄家灭族这等伤人心手段取得君家财富,还不如给了足够尊贵、足够的甜头,让君家世世代代为大昭皇室赚银子!
只是不管太子与皇帝的真正目的如何,这君府的狗哥儿怕是要……
慢着!
想到此处的朝中大臣们不禁抬起头,望着满目喜气洋洋的君大老爷,相互对望了一眼。
真没有听错名字,真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狗”字?
“君老爷,在下之前听皇上圣旨,皇上给小哥儿取名晨曦,那小哥儿的小名是……在下好像听着是、是狗哥儿?”林大人最为好奇,被众人推上来做了问名代表。
君老爷手接了圣旨,脸上露出笑容,恭敬的再展开圣旨自豪道:“正是大狗二字!”
林大人:……
众人:……
如此粗俗不堪、难以入耳的名字,你哪里来的自豪感讲的这般自信、这般正气浩然?!
简直土爆了好吗?!
君老爷似乎看出众朝臣心中与面上那种纠结的想法,又笑了一声,十分自信引以为傲道:“狗哥儿的小名正是太子殿下亲自取的。”
太子给他孙儿取了小名,皇上取了大名,他似乎觉得自家在襁褓中的孙子爆发出了万丈光芒一样,让自己移不开眼。
众朝臣又震惊无比的望向玉珩,太子殿下您的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呢?
真想不到,原来您是这样的人!
在众人面前替自己泼皮爱妃背了大黑锅的太子殿下挺起背,抬起首,负了手,默默咽下一口喉咙血,面色镇定如昔的张口道:“俗言道,贱名好养活,取个贱名,日后狗哥儿只生欢喜不生愁。”
君子念见状,也立刻出来打圆场,把之前太子那些引经据典的意思全数又解释了一遍。
众人听了那些“精髓中的精髓”言论,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对,不怕难听就怕日后不够欢喜尊贵!
太子殿下真是有先见之明,能成大业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于是自从太子取了“大狗”二字,又说了“贱名好养活,只生欢喜不生愁”的言论来,京城中便刮起了一阵取贱名的风潮。
什么大虫、狗崽、二楞子、四傻子、叫花子……比比皆是。
越是尊贵人家取的小名越贱,宁世子抱着小世子,深深觉得自家儿子生在君府狗儿前头,真是一个感恩戴德的好运道!
第四四三章 又搞事情了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在被窝中滚出来的太子妃,终于在十二月初六见到了外头纷飞的大雪。
白茫茫一片瑞雪,预示着这将会是一个丰年。
“太子呢?”季云流一面让九娘换衣,一面问道,“外头这般大的雪,太子还在院中练武?”站在外面练上半个时辰就成雪人了罢。
“太子殿下今日在院中才练了一刻钟左右,谢府三少便来了。”九娘系着腰带回答道,“殿下现下正在岫岩院呢,席善说昨日夜中大理国的使者到了京中,兵部尚书家的长子,刘大少爷却将大理国的使者给打了!这会儿,刘尚书带着刘大少爷正像太子认错罢。”
季云流张了张嘴:“大理国使者?”
皇帝寿辰正在正月里,而一年到尾,大昭附近的小国亦都要按列进贡大昭,于是进朝进贡与替皇帝贺寿年年是同时进行。
去年江夏郡遭受天灾又出反贼,皇帝根本无心过寿,今年大越余孽被除,东宫正主,又赶上皇帝五十整的大寿,这寿宴自要热热闹闹的办。
礼部忙完太子册封大典又赶皇帝寿宴,皇帝寿宴完后还有六皇子大婚排队等着,衙门里头真真人人忙到走路都飞起来。
季尚书偶尔去礼部一趟,总要庆幸一番,自己已经不在礼部当值。
九娘道:“正是大理国的使者,适才二门的人过来说,大理寺的林大人都过来了,大理国的都去大理寺报案了呢。”
林幕本为刑部尚书,出了佟府的事儿,他被贬了官职,由二品尚书郎变成三品大理寺卿。
作为原本想辞官归乡的林大人倒是知晓,这贬官只是名义上而已,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刑部所有事儿还得交由大理寺审核,手中管辖的权力反倒比刑部更宽广一点。
“这事儿倒是闹腾的不小了。”太子妃又问过太子用过早膳没有,知晓玉珩尚未来得及用早膳,便让九娘吩咐苏璎准备一些五彩糯米饭与鸡蛋汤给玉珩送过去。
九娘送早膳过去时,岫岩院中的书房内,那刘大郎正跪在地上在委屈控诉:“那什么大理国的使者便是个人渣!我打他就是因为他渣!而且哪里只有我打他,他也打我了啊!”
刘尚书站在一旁,对着自家儿子就是一顿爆栗:“什么他也打你了,你如今好好站在这儿,人家可是躺在床上就快断气了,还有,太子殿下面前,你竟然敢称那使者是人渣!”
“爹!我的手力您还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将人打到快断气!”
“不是你打的,难道是鬼打的不成……”
太子坐在桌案后头,手上翻着折子,任底下的一对父子“言辞绉绉”。
九娘敲了门,得了太子的允许,小声进来,放下托盘,打开碗盖将饭与汤呈现在玉珩眼前,低声道:“殿下,娘娘知殿下您还未用早膳,特意让奴婢送过来的,娘娘还嘱咐奴婢,让您趁热,凉了便没了口感。”
底下一群人正在协调两国外交,这边丫鬟居然送来五颜六色的一份米饭,那热气腾腾与四溢的香气让众人停下了声音往桌上望了过去。
米饭放在精致的木质蒸笼上头,底下有小盆,小盆中莫约有热水,因大冷的天儿,这米饭到现在还是热气滚滚的。
谢三在太子府中混的久了,深知太子性子,也不怕他,咕噜咽下一口水,轻声问道:“殿下,您这是糯米饭么?”
玉珩执着筷子应了一声:“嗯,五彩糯米饭。”
谢飞昂见九娘拿了食篮要退出去,连忙哎哟一声,“我肚子疼……”起脚就想跟出去,刘大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飞昂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丢下我自己跑出去吃糯米饭啊!
谢三一手抚开刘大郎手:“俊坤,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你只要说出实情,若不是你所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说着,整个人扑过去,扑出了门外,接着屋内众人听到外头的声音响起,“九娘、九娘,我今日早膳还未用,这会儿饿到腹痛,厨房中可还有五彩糯米饭剩余吗?”
书房中,太子手执银筷,动作优雅、半点不觉得尴尬的当着众人面吃着早膳,底下众人你看了我,我看了你,再看向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刘大郎,觉得他顿时更加可恶了!
都是你!大清早不能在被窝里睡觉不说,还不能吃香喷喷的糯米饭!
刘尚书一巴掌朝着儿子扫过去:“快点说,你昨日做什么把那大理国的使者打成那样!”
刘俊坤昨日打了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严重的,以前他还打过景王呢!哪里知道还未睡醒就被让大理寺的人抓到了这儿,这会儿他跪在地上跪在太子面前,也不敢隐瞒半分,把昨日的经过全说了。
昨日他去和悦楼吃饭,遇上那使者,楼中明明没有座位,那使者竟然还跟他抢位置,他刘大郎什么人?怎么可能让位置给一个认识都不认识之人,刘大郎自然没有答应。
刘大郎没答应,那使者就去旁边的包间里头让别人让位置,他听到旁边包间里头有女子低呼的声音,直接一跃而起,就去“英雄救美”了。
林尚书抓住重点:“你说昨日你就是在那包间里头与大理使者发生了争执,里头有你的小厮和使者侍从,还有里头的两个姑娘家可以作证你没有对大理使者下重手?”
“正是……”
刘尚书急火火问:“那两个姑娘是何人,你可知晓?”
事关他儿子清白,他如何不急?
刘大郎想了想,摇头道,“我如何认识那两个姑娘,她们一主一仆……那姑娘定是哪家大户官家姑娘,虽然头带纬纱帽,那身上衣服不是寻常人家所有的。”
刘尚书当下又想给刘大郎一个爆栗,京中全是官家,没有千家也有百多家,怎么找!
正说着,席善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殿下,驿馆的人来报,大理国段使者在半个时辰前,死了。”
这下,太子没心思吃早膳了,丢下筷子,腾一下站起来,目光犀利的向地下一脸懵逼的刘大郎扫过去:“你昨日清楚记得,那使者出和悦楼时还好好的?”
刘大郎也吓飞了,连忙道:“真的还好好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一个国家的使者死在大昭的京中,这性质便全完不同了,打人时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双方热血方刚年纪难免有摩擦,可两国邦交,死了一个使者,这使者若在大理国举足轻重,能挑起两国战争都不无可能!
大理寺卿亦知这事儿的严重性,立即道:“下官这就亲自去驿馆走一趟!”
玉珩伸手一阻林幕,几步走到刘大郎面前:“现下,你想不起来也得想起来,那大理使者与斗殴时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事无巨细,全数给本宫想清楚了!”
……
太子妃不知书房中的暗流涌动,她堪堪在房中独自用了早膳,二门的人过来禀告说“文瑞县主来了。”
“县主亲自来的?”季云流微微诧异,“快去请进来!”
说着让夏汐备了一条斗篷,捧了手炉就亲自去二门处迎人。
文瑞县主在季四满月宴都没有过去,这次怎么会亲自来这儿找她?难道是同玉珩书房中商讨的大理使者有关?
季云流想到此处,伸出手指掐了一卦,得了个“赤口”。
赤口,有不吉、惊恐、凶险、口舌是非之含义。
果然大理使者来京中不是件喜事。
季云流坐上轿子还未到二门处,那边轿夫已经把文瑞县主也接进来了,她一路掀着帘子,这会儿看见季云流轿子,立即喊了停轿,快步下了轿子,顾不得地上大雪,噗嗤噗嗤踩过来,见季云流掀开轿帘,立即喊道:“太子妃娘娘,刘家大郎是为了我才打伤的那大理使者的,这事儿不能全全责怪刘家大郎!”
天空大雪飞扬,文瑞县主连件斗篷都未披,显然是听了消息就匆匆赶过来了。
季云流瞧着她单薄的模样,连忙将人抓进自己的轿子中:“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一件就过来,就算担心也该顾好了自个儿呀!七爷又不是暴君,哪里会因一个伤人就当场处死刘家大郎了……”
她话刚说完,九娘匆匆从外院过来,见季云流正好在,用上武功半飞半掠过来道:“娘娘,门房那边的人刚刚传来消息,在驿馆的大理使者死了!”
“什么!”文瑞县主当场失了礼数,叫起来,“他、他怎么死了!”不可能,刘大郎明明好像还打不过人家,还是刘大郎被那大理使者揍的满地找牙而已呀!
季云流脸色一沉,问九娘:“这事儿太子也知晓了?”
“正是,”九娘道,“席善适才说,太子只怕等会儿会亲自去驿馆走一趟。”
季云流看文瑞一眼:“你先去告诉太子,就说文瑞县主来了,她可能知晓这案子的一些相关事情,我与县主在岫岩院的南书房中等他。”
第四四四章 死了个使者
玉珩听了席善禀告时,他正欲起身往驿馆去,听席善如此这般一说,他目光移到刘大郎身上:“昨日被你英雄救美的女子寻到了,你且跟我一道去对一对口供。”
这会儿谢三少亦已经丢下糯米饭匆匆赶来,听见有人质可以作证,自然与刘家大郎一道欣喜若狂。
几人心急如焚的赶到南书房,却见到了文瑞县主,纷纷吓一跳。
“参见县主——”
刘大郎跪在地上行礼,脑中就跟大风呼啦啦吹风车一样,转的脑子都晕了。
文瑞县主一个姑娘家,独自去和悦楼买醉?
昨日那光景,就算那女子因男子闯入戴了纱帽,亦可以看出喝了不少酒。
太子关心的不是文瑞县主为何买醉这种事儿,他要的是当时的情况。
文瑞县主本就是爽快性子,来这里便是为了不拖累刘大郎下水,立即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那大理使者踹门进来时,我正在喝酒,我的贴身丫鬟明湘会两招腿脚功夫,与那使者的侍卫周旋了一会儿,我则拿着一个酒瓶丢中了他正脑门,不过他没有因此就受伤……而后旁边的刘大郎也便来了,他过来见大理使者踹翻桌子想过来欺凌我,便脱了自己的鞋子掷向他,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才打起来的。”
刘大郎忙不迭的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但是我打不过那个人渣,这会儿我胸口还留着他打的两拳淤青呢!”
这个时候事关人命,他也不再逞英雄了,巴拉巴拉直接把昨日自己的怂样说了个毫无保留。
文瑞县主讲的也清楚,后来是惊动到和悦楼掌柜,才解决的这件事儿。
林大人听了前因后果:“和悦楼掌柜亦能作证,当初大理使者出门时还好好的?”
“能!”
两人同时道。
案子越发蹊跷,京中自从出了反贼之事后,治安一直很好,连个小偷小摸都未出来过,如今竟然出了个他国使者在京中出事的事儿来,大理寺卿不怠慢,告别太子,直出东宫,马不停蹄往陈内阁大臣的家中去了。
这种命案,陈德育极为有经验,为了省时省力,得把他一道拖下水!
且不说林大人是如何在陈府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凭借林大人的死缠烂打,他终是把陈大人“请”了出来。
……
林大人走了,太子领着其他人回了东书房中,寂静的南书房内,文瑞县主坐立不安。
季云流让九娘拿了件斗篷,正打算盖到她肩上,蓦然见到一缕黑气从文瑞县主肩上冒上来。
这黑气极淡,淡到若是隔了几步都瞧不见。
“县主,你昨日说那使者想欺辱你,你的右肩被他碰到了?”季云流一手将斗篷盖了上去,伸手快速做了几个结印,拂去文瑞县主肩上那团黑气。
文瑞县主下意识转首看自己肩膀:“嗯,他一手拍过来,我还因为恶心,吐了他一身。”
季云流嗯一声,宽慰道,“那种无赖让县主你受惊了,莫要担心,七爷定会让此案水落石出的。”说完,只当随意问起适才那话一般,吩咐九娘端茶水过来。
文瑞县主隐隐觉得季云流这么问有些奇怪之处,但她全心都在刘大郎“打死”了使者上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奇怪的地方,见九娘端来压惊茶,一口饮了下去。
……
陈德育与林幕到了驿馆,仵作早已经把尸体都已验完了。
“如何?死因是什么?”林大人跨进来,转首瞧一圈,单刀直入。
仵作公事公办:“死者没有表面伤口,额头有淤青但不是致命伤口,其他也都是表面的轻伤……”
陈德育指着躺在床上的人道:“你过来时,他便是这副模样的?”
仵作:“正是,段使者是像是见到了什么惊吓的东西,且死了有几个时辰了。”
一旁的大理寺丞早已经查过一圈:“大人,驿馆里头只有使者段剑清和侍从,据侍从口供,他昨夜回来,奉命去大理寺顺天府告刘大郎殴打段使者,后来回来便歇下了,早上见使者迟迟未起床才进屋一探究竟,哪里知晓就看见段使者这个模样了。”
林幕看了看躺在那儿的段剑清,转首问陈德育:“陈大人,此案,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关你屁事!”陈大人摸着短胡须绕着屋中转了一圈,做大理寺卿要刚正不阿,留不得胡须,陈大人每日都要剃须当值,但内阁大臣许稳重老练,陈大人便开始把那一下巴的胡茬渣子留了起来。
屋中摆设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全是驿馆的陈设而已。
陈德育再绕到段剑清面前仔仔细细看着他装束,其实这人也没有什么装束,就一件中衣,其他全数没有,一目了然、简单的很。
“这个板子,使者一直带着?”陈德育指着板子再问。
侍从站在那儿道:“段大人一直带着的,这玉板子是我国二皇子赏段大人的东西,段大人一路没有摘下来过。”
出了门,陈德育转首瞧了瞧门内,手一指又道:“此地不能移动半分,里头的什么东西都不能再动,让人把守好了,任何人不能再进去!”
“好好好,你说的,我全都会照办!”林幕热脸得了一个冷屁股,半点不恼,屁颠屁颠跟出去继续鞍前马后、嘘寒问暖。
陈大人坐上马车,要去的还是太子东宫,林幕见状,精神一震两眼放光,瞧,把陈狗拉过来就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
玉珩听了陈德育的猜想,面上倒是如常,不明所以的林幕便不一样了,睁大双眼,一掌向陈德育拍过去道:“陈大人,你说此案子只有太子妃娘娘能勘破是何意思?!”
他见识过太子妃与太子在狩猎场中的不离不弃,那时以一个女子的体力来说,太子妃随着太子一路躲过反贼刺杀出狩猎场去皇宫搬救兵再回狩猎场与那些老顽固抗衡确实非同一般,但是,把她当成包青天,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陈德育轻飘飘给了林幕一个“怪不得你官越做越小”的眼神,朝玉珩恭敬一揖:“殿下,下官怀疑有人想借段使者的死来坏我大昭与大理国的邦交,此事事关重大,定要寻出幕后黑手,不能让有心人得逞。”
陈德育话堪堪落下,后头的屏风处,季云流走出来:“陈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
第四四五章 万万没想到
“娘娘过奖,原来娘娘早已知晓这案子蹊跷之处,是下官卖弄了。”这案子无头无尾,寻常人看来凶手是刘家大郎的可能性极大,但陈德育在大理寺连“鬼怪”都见识过,这等无头公案对他来讲,小菜一碟。
他知太子不想天下人知晓太子妃会道法,本也想当自己一无所知的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内阁大臣便好,哪里知晓还是被林幕拉了过来趟进了这浑水之中。
事关国事,他于是又把项上人头拴在裤腰带上向太子耿直谏言了!
不过,成了一品大员后这个月俸禄涨了许多,看在银子的面上,这人头也就没那么看重了。
林幕亦是一块人中老姜,他见太子妃从屏风后出来,又见太子与陈德育面上无半点惊讶,连忙收住了心中的翻天覆地,肃穆了神情,在一旁站好。
玉珩适才听季云流讲过文瑞县主身上的黑气,也让谢飞昂再将刘大郎带来让季云流瞧过,这会儿听陈德育也有所怀疑是怪力乱神所为,开口问道:“驿馆可有什么不妥奇怪之处?”
陈德育作揖恭敬道:“正是驿馆没有其他怪异之处这才蹊跷,殿下可与娘娘一道去驿馆查探一下,下官已经让人打点好一切。”
林幕抽抽两下。
这明明是自己打点好一切,陈狗居然这么不要脸直接抢了自己功劳!
马车两辆,直接驱车到驿馆中。
在大雪飞扬的门口处,却看见另一辆马车中,小米儿掀开了帘子钻出头来:“师叔您真的来了,师傅在这里等你好一阵了。”
“小米儿!”席善诧异,“你怎么来了?雪下这么大,怎么穿这么少光在外面等着,冻坏了身体可怎地好?!”
“席叔,我等修道之人不怕冷,守门的衙差不让我师傅进去,师傅说等会儿会有人来的,我们便在这里等着了。”小米儿一面说,一面把帘子掀开,众人一眼看见盘坐在车厢中、笑得一团和气似乎能随时飞升而去的秦羽人。
大理寺中规矩深严,陈德育吩咐说不能让任何人进去,就是一只苍蝇都不会让它飞进去过!
连秦羽人都被挡在外头,林幕越发对自己调教出来的大理寺丞满意,殊不知,这是大理寺丞怕极了陈大人克扣她们俸禄的缘故。
秦羽人坐同无量天尊一样在马车中向众人行道礼:“贫道本欲回紫霞山,行到此处但见这宅子上头黑气缭绕,便让小米儿过来瞧一瞧,这般巧碰上了殿下与娘娘还有几位大人。”
林幕与陈德育“呃”了一声,各自道了一句“正是好巧,在此地遇见秦羽人真是太好了”的话语。
心中却纷纷道:适才小米儿不是说,秦羽人在这里等了好一阵么?怎么又变成凑巧碰上了?
不过仙家之人,说话莫约都是寻常人不能理解的,两人瞬间抛开心中的疑惑,一同邀请秦羽人进去一探究竟。
大理寺丞自从在大理寺中见过太子妃的吐血壮举,如今看见太子与太子妃一道前来,脸上只显恭敬不显诧异,开了门请一众人进去。
最前头开路的自然是大理寺丞,后头是太子,再后头便是太子妃与秦羽人并排而行。
季云流侧头道:“师兄在秦相家中住了两个来月,面色红润,似乎还长胖了不少,看来秦府的鸡腿是十分合师兄胃口。”
秦羽人摸着长胡,依旧那样的道骨仙风、不容侵犯:“秦府中的鸡腿比不得师妹让人送来的那酸菜鱼与水煮鱼,相比起来,师兄更喜酸菜鱼,只不过有些辣口,水煮鱼若是辣味少一些,应该更合适。”
季云流点首,对后世“种花家”的风靡全国的名菜自豪不已:“师兄若喜欢,我让九娘送几包的花椒与几坛酸菜给师兄带回紫霞山中,倒时候让苏璎写张做法,吴师侄照着那上头应该能做出来的九分像的口味来的,这菜关键之处,就是刀功了。”
自家的师妹,秦羽人这两个月没在秦府少交她东西,这会儿礼尚往来,自然来者不拒:“如此,师兄我还得向师妹讨一讨师妹上次送来的佛跳墙的做法,小米儿十分喜爱那菜,他正在长身体年纪,自要多吃一些才好。”
太子妃乃是公平正义化身,送了一样东西给别人肯定要拿回来一些,尤其还是自己的师兄:“紫霞中的野鸡膘肥体胖,肉质十分有嚼劲,上次师妹一吃难忘,师兄下次让下山的师侄带些给师妹可好?”
“好,师妹若喜欢,下次让师兄你吴师侄带上五只可好?”
“五只不够几日食用的,师兄给个二十只罢,师兄若觉得山鸡少了,师妹等来年春季派人送个几万只鸡苗上去便是。”
最后头的林大人与陈内阁一人望天,一人看地。
一个脸上挂着“我不在”的“牌匾”,一人写着“我已聋”的“大字”。
两人眼神一撞,当下里换了不知道几个眼神和表情,内心如银河落九天,一发不可收拾,只觉这世间已经被地府妖魔鬼怪攻陷,将太子妃与秦羽人都附体了。
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秦羽人你是这样的得道高人!
说好的沉稳气质,说好的仙家风骨呢!
那段使者还是一件中衣躺在床上,屋中煞气弥漫,季云流眼神一瞥,伸手取了两张符纸递给看门的大理寺丞:“你等身上沾了些煞气,拿回去化开喝了,免得逢赌必输。”
大理寺丞欢天喜地的接了道符,想了想鼓起勇气欣喜道:“娘娘,喝了符水会逢赌必赢吗?”
季云流露齿一笑:“当然是——”
几个竖耳倾听。
“不可能的啦!”
大理寺丞血槽顿空。
秦羽人燃了一张道符,拨开屋中的煞气,先人一步迈进去。
玉珩跟在后头,转首仔仔细细瞧过整个房间的布置,双眼顺着秦羽人与季云流的目光望向了床上人所带的玉板子:“这板子有不妥?”
有大理寺丞想上前要个功,正想取下那个戒指,还未砰到“砰”一下直接被弹飞出去。
第四四六章 人骨法器
“不可,危险!”小米儿的声音慢上一步,待他喊出来,那人早已飞了,好在秦羽人伸手接了一接,那人未曾受重伤。
如此光景让屋中众人吓了一跳,林幕未见过如此新奇怪异之事,观念受到冲击的同时又十分兴奋,不禁抓上陈德育手臂扣肉道:“陈狗,你是如何得知这玉扳指是不妥的……”
季云流伸手去取了那扳指,林大人眼见那诡异的扳指被太子妃拿于手中把玩几下,声音顿时停了下来,他声音停了,脚倒是略略有些抖了,太子妃到底是人是鬼是仙?
这是一个白玉做的扳指,上面顺着黄色花纹雕刻出了一只龙,那龙头往上,似乎要飞向天际。
“这是飞龙扳指,”玉珩在宫中多年,见多识广,对这类名贵玉器更是了如指掌,“四年前,这扳指在玉徕楼拍卖,琪王曾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下。”
经太子提醒,林幕与陈德育纷纷想起来,因一个扳指卖上一万两银子确实实属罕见,由此琪王纨绔的名声在京中也是越传越大。
“之前段使者的侍从说着扳指是段使者出大理国之前,大理国二皇子赏段使者的。”陈德育一言说在重点上,“这扳指四年前被玉琪买下,如今又从大理国转到我大昭京中,莫不成这大昭的二皇子与玉琪有所勾结?”
林幕快速接上道:“上次秦狗的一道五雷符把玉琪炸得尸骨无存,这扳指就算与玉琪有关,只怕亦寻不到什么证据。”
正商讨着,季云流猛然把扳指用道符一裹,然后往床内一扔,快速往后跳过来,扑向玉珩趴下道:“趴下去!”
太子妃与太子第一时间往地上扑了过去,反应极为迅速的还有陈内阁,自从上次大理寺见识了张舒敏的鬼上身,他在这些鬼鬼道道方面可谓下足功夫去学习,听得太子妃一扔戒指,直接往地上就扑倒!
“啊,地动了!”林幕反应不及时,他傻站那儿,只感觉屋中蹿过去了一股强大的气,摆设全数晃动,然后瞬间就砸了下来。
柜子、凳子、画轴……整个房间震了震,瞬息间又停下来,只是林大人被柜子压在底下,整个人动弹不得,苦苦嚎叫:“压住了,压住了……”
“死了没,死了没?”待震动一停,陈德育快速爬起来去搬开柜。
林大人苦着脸:“快些挪挪,压住我脚了。”
一众人连忙搬搬抬抬,把屋中不必要的东西清空。
玉珩打量一番季云流全身,见她没有受伤,转首瞧着被季云流扔出去的那团黄纸,拢起眉头:“是这个戒指导致地动的?”
因自己被天道送回世间,又遇季云流缘故,他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事情,也没有像皇帝一样忌惮道家,可如今这戒指的出现,让他亦顾及上这道术邪法。
他登基之后,若不能让所有人道人臣服,把道法引向正途,这些邪法的存在,有朝一日定会祸极大昭百姓!
“小米儿,你且去端碗水来。“秦羽人几步上前,伸手取了那团黄纸,竖起道指做了几个结印,见小米儿端来白瓷大碗,燃了了道符,把整个扳指带着燃着的道符扔进了瓷碗之中。
燃烧的道符遇到水,好像沾到油一般,越烧越旺,众人等了半响,直到道符全数燃尽,这才看见碗里头的扳指,现在这个东西已经不能称为扳指了,白骨森森,骨缝里还有裂痕,这根本就是用骨头雕出的一个戒指!
“这是法器?”季云流对这些法器不大了解,现在社会中,自有一些大师专门研究法器,不过在以金钱为重的社会中所谓同行如敌国,她在这圈子中有了名气,别人也不会把什么厉害的法器师介绍给她认识。
“这是一件阴牌的人骨法器。”秦羽人轻轻一叹,伸手把那骨头取了出来。
林幕与陈德育睁大眼一面用心听一面踮着脚后跟时刻准备着。
万一秦羽人继太子妃之后再喊一句“趴下!”他们也可以跑快点。
“人骨法器?”玉珩瞳孔一缩,“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人懂得炼制如此阴毒之物。”他这辈子除了看国子监学谕讲的天下文策,更多收集阅读的便是道家文献。
关于法器的文策加起来可是比那些邪法还要多上一些。
毕竟邪法一个不如意会反噬自己,而炼制法器,于道人自己危险性便会大大降低。
林幕不懂:“秦羽人,何为阴牌人骨法器?”
秦羽人让小米儿点了一盏灯,拿着戒指在灯下观察,一面解释道:“在道家来讲,能通灵气的都可称为法器,像桃木剑,八卦镜之流,但法器又有阴阳之分,灵气充沛之物,乃为阳牌,若在灵气中加入阴毒之物,能制出阴牌,所谓人骨,便是由人的骨头制成。”
林幕急急再问:“段使者便是死在这件阴牌之下的?这又是谁的人骨?是谁与段使者有如此深仇大恨,还是想借段使者的死,坏我国与大理国的邦交友谊?”
秦羽人是道人便非仙神,连串问题他无法全数回答,只一笑,“林大人所问之事,让贫道问上一问。”抬首让小米儿端来一盆水。
说是小米儿去端水端蜡烛,也都是他去门口吩咐一声的事而已,屋中光景越发诡异,秦羽人又要开坛做法,惹得外头的大理寺丞都想进来一瞧秦羽人风采。
碍于太子面色冷肃,衙门官家之人做事得有章法规矩,只好死死忍住这好奇之心,同门神一样在门口站好守着。
“把窗户关上,把屋中弄暗一些,阴间之物怕光……”秦羽人一面吩咐众人,一面又宽慰道,“等会儿看见什么都不要叫,阴间之物来阳间,被吓一吓便会魂飞魄散。”
众人忙不迭点头。
秦羽人道法功力自不可与太子妃这等一代传一代、传到最后心法都有些走样的神棍同日而语,太子妃的什么画道符、减纸小人这等要准备半天的事儿在秦羽人这里全数不存在,他伸手在水盆上头画了几道道符,一掌拍进水盆之中,众人便看见水盆中似乎有什么跃了进去,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夜路走多总遇鬼,林大人见了这么多年的命案第一次见如此奇异之事,此刻整个人三分紧张、七分兴奋,抓着陈大人手臂直直抠抠,抠得陈德育很想一脚将他踹进了那水盆中,让他直接去地府来个一日游。
众人静静的等待中,秦羽人伸手又将骨头戒指扔进了水盆中:“十方世界,上下虚空,吾欲请令……”
第四四七章 太子发怒
戒指进去“嗤”一声,而后古怪的声响在一瞬间不断响起,最后发出凄惨无比、鬼哭狼嚎的声音。
林幕与陈德育抖两抖,同时退开几步。
目光却紧紧锁在水盆上头,生怕里头跃出一只妖魔鬼怪来,又怕里头什么都没有。
在两人这种复杂的心思下,黑暗阴晦的房中里,盆中雾气腾腾而上,虚虚实实的竟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哑着声音厉道:“你是什么人……”
秦羽人神情依旧温和,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有张道符:“太上有命搜捕邪精……”那符从他手上向那影子直飞而去。
那影子见秦羽人二话不说就抽出镇魂符,也伸出手滚出一团黑气,“凭镇魂符就想定住我?”黑气撕裂空气,煞气发出爆鸣,直奔秦羽人的脑袋。
季云流站在秦羽人后头,动作更快,抽出五雷符:“天雷令、地雷令、五雷原是辅合星……”一符朝盆中人扔掷过去。
清脆的碰撞声,响在众人耳边,“咔”一声,那团黑气被季云流的五雷符砸开,随着气流扩散开来,紧接着,适才砸过一次的房中摆设又一次往下砸。
“地动了!小心!”好在大件之物已让侍卫清空,房中几人相互扶着站了一会儿,房中便停止了晃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夫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不要碍事!”盆中虚影终于被恼怒,讲完这话,口中低低絮絮的念了一段咒语,就见他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让房中更阴暗下来。
刹那间,一道黑烟,滚滚散散,煞气弥漫整个屋中,声势甚是惊人。
“有因必有果,所为一切不可强求与恶念,以免误己误灵。”秦羽人道指在空中虚空画符,良言相劝道,“用死人骨头淬炼成阴牌,助纣为虐之事,必要遭受天谴……”
“多管闲事!”虚影冷哼一声,煞气加身,似乎从盆中映出了实影来,他张嘴刚想再说一句什么,迎面泼来一碗血红之物,那血红之物恶臭腥气无比,直接泼中了实影上。
“孽障!”陈内阁手执带狗血的水皮囊,气势震慑全场,“你在我大昭京都使用旁门左道迫害大理国使者触犯我大昭律法,死到临头竟然还说我等多管闲事,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一时间屋中鸦雀无声,等那实影转动着发白的眼眶看过来,一旁的林幕差点就给跪下了。
他脑中思绪电转,又觉得自己头顶被雷给劈了正着,背上、脖子上的汗毛全部都竖立了起来,整个人是呆滞的,他一脸扭曲表情的看着陈德育,艰难地张口道:“陈大人,您是不是脑袋上有个坑?”
那他娘的是个中盆中能钻出来、能手上放黑气的妖道、妖道!
你一个凡人逞什么能,竟然还随身带着狗血与童子尿,你怎么不学沈漠威带五雷符!!!
盆中实影感觉不到林大人崩溃内心,他一手抹去脸上狗血,呵呵诡异笑起来:“大昭果然藏龙卧虎,老夫见识了,如此就让老夫看看你们这么多人到底有没有本事让我束手就擒!”
能驱魔辟邪的黑狗血对盆中实影完全没有用处,实影伸出一只黑手,越伸越长,对着陈德育凭空抓去。
陈德育不怕,伸手抓出一叠的五雷符,口中念念有词,向着实影打去。
这下,不止林幕惊呆,就连玉珩也脸色铁青了。
他无法想象,日后早朝之上,众朝臣若因为国事商讨有个一言不合,伸手抓出五雷符便在金銮殿上直接你死我亡的情景!
敌人还未解决,补脑太多的太子直接怒了:“天子脚下,你等在此用邪法旁门左道装神弄鬼,视人间律法为无物!视大昭律法为无物!视本宫与玉家皇室为无物!当本宫等人都是虚无的么!”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太子一怒,紫光万丈。
房中无风,玉珩深紫色衣袂却翻飞而起,紫光加身,让人望之宛如神仙中人。
季云流拿着还未出手的镇魂符,被紫光刺到双眼都睁不开,但她又担心玉珩被那法器师所伤,顶着紫光往前困难无比的走了几步。
会道法的季云流尚且如此,林幕与陈德育更加顶不住紫气光芒,“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米儿同为顶不住紫光之人,早早软在地上。
在紫光中还能动弹的只有秦羽人,他掏出镇魂符,本想趁着太子用紫光镇住法器师时定住他,却只见太子一个转身,伸手取了太子妃手上的镇魂符,几步上前,岂知脚步不稳,兼又踏在陈德育掉在地上的牛皮囊上,太子踉跄一步,似流星,直接向着满身煞气的法器师扑了过去。
季云流:……
装逼没完就崩人设,真是我年买了个表超耐磨!
她急速伸出手一抓想抓回人,还未抓到他,就见玉珩前面脚步一旋,稳住了身体,把道符向着盆中法器师贴了上去,“给本宫现出原形!”
伸手狠狠抓住法器师脖子一拽,那盆中的实影带着镇魂符就被拽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林幕与陈德育张着嘴巴,简直忘记了怎么呼吸,两人呆呆看着眼前景象,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生此世要为太子殿下、要为大昭尽忠职守到死!
嚣张无比的法器师就这样被不会道法之术的太子给制服,这真是连秦羽人都没有想到之事,不过他走过的桥比他人走过的路还长,看着前头虚幻又成型的法器师,面色如常的伸手把自己的镇魂符贴在了他的胸口处。
季云流伸手抓掉玉珩贴在头顶的那张镇魂符,目光审视着这年过半百之人:“大理国的法器师?”
法器师冷冷哼了一声。
林幕在刑部做久了,审问犯人极为顺手,当场抽了他一鞭子:“太子妃娘娘问你话呢,你哼个屁!”
法器师被镇魂符镇住了神魂,这一鞭子甩过来,居然感觉到百分百的疼痛,吃牙咧嘴:“老夫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与我为敌,我师门定会寻你们报仇!”
玉珩伸手取了那骨头戒指:“你谋害大理国段剑清,又想嫁祸我大昭杀人是为何?”
第四四八章 热闹的新年
阴牌是由炼器师以用自己精血加上冤死枉死之人的头骨用雷火淬炼成,据说枉死之人怨气比较大,自主能力和感应都比较强,灵力也很强,只要将他的骨头与炼器师的精血融合在雷火中灼烧一百零八天,会让这件骨头变成寻常玉器一样,通透光彩有色泽。
正因这法器炼制以后外表同寻常玉器一样,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出真伪,就连煞气也只难以让修道之人察觉,这才让大理使者戴了这么久而不知晓。
法器师一朝栽了跟头,瞧着通身紫气的玉珩,仍旧死鸭子嘴硬,闭嘴不语。
他不说话,玉珩也不是拿他没有办法。
太子一手将人骨戒指递到席善手上:“你将戒指让人快马加鞭给大理国的段皇送过去,再把使者在京中所遭受的事儿一五一十说清楚,让段皇派个人到此,把这个神棍拖走,他们大理的国事,只要不碍两国邦交,随便他如何处置。”
大昭国堪堪经历皇子夺嫡、神棍来助的复杂局面,大理国民丰物足,据说如今在位的大理国段皇帝风流成性,在民间名声犹如采花大盗留情留种无数,流落民间的皇子公主数不胜数,抢皇位亦是空前热闹。
法器师听了玉珩对席善吩咐的吩咐,面上表情微微裂动,玉珩瞥他一眼,似乎只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玉琪于两月前造反,已当场被五雷符轰死,琪王府与大越反贼如今早已土崩瓦解,怎么?难道你们大理国的段皇还想要大越复辟,再与大越共谋天下不成?”
法器师终于冷哼一声:“大越曾经一统大昭数百年,玉家的造反谋逆让多少大越百姓流离失所?你们也有脸与大越相提并论?”
玉珩了悟:“如此说来,倒不是大理皇帝算计我大昭。”
法器师:“大理皇帝荒淫无度,同你们大昭皇帝是一丘之貉!你们这等蛮夷之人的血统岂能与大越后裔相比!”
“论正统,华夏几千年文化,我等同为炎黄子孙谁人身上流的不是一样血液!”陈德育几步上前,“大越皇帝昏庸,百姓揭竿而起,而大昭统治百年,民丰物足,百姓安居乐业,皇上与太子均受百姓爱戴,大昭除了反贼,谁人又想大越复辟!把自己意想强加于他人,你真是无知可笑之人!”
林幕拍拍他,接上道:“想陷害大理国与大昭国邦交之人,与他说理本就说不通,陈狗,你还是干嘛干嘛去罢,省点儿力气。”
法器师盯着这么多人,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与他们口舌之争,目光落在秦羽人身上:“你就是大昭的第一道人,秦思齐?”
“第一不敢当,”秦羽人声音清朗,“贫道只是大昭寻常一道人尔尔,大昭皇上与太子深受百姓爱戴,故而贫道也愿意为皇上与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法器师复冷哼一声,目光转向玉珩,他所修非道法玄学,看不出所谓的什么紫气加身天命之人,不过对于玉珩适才的满身紫光亦是十分诧异与忌惮,他动了动嘴,见玉珩起步带着季云流走出门,依旧没有问出口。
太子对这类奸邪之徒也没有心思与他辩到底是大越复辟好还是大昭统治百姓好,一个皇室好与不好,也不是他说了算的,自己只要做到最好,后人与青史自会有评论。
由于这事儿关乎两国邦交,大理使者死在驿馆也不能将他入葬,大理寺封锁了整个驿馆,任何人不能动里头一分一毫,就连法器师也是被贴满镇魂符,就这样当花瓶一样摆着让大理国的人来处理!
好在如今是大冬天,不然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都能熏死三条街。
两月后,大理国的太子亲自前来大昭解决自己国中祸害,又献上双倍大理贡品,以示两国友好情谊。
经历这件事,太子连夜坐在书房内代皇帝草拟圣旨,他要京中不止限制会道法的道人,就连整个东仁大街全都不可再出售带有攻击的道符。
皇帝在皇宫“放假”两月,修身养性期间见太子做事极有章法、众朝臣共事和谐,对太子的处事能力那是万一个满意,这会儿见太子要颁布禁止令,瞧也不瞧那圣旨内容,玉玺一盖,直接交由太子全权做主。
东仁大街被颁布了禁止令,苦了一群还未买到五雷符的朝中大臣,喜了一群早早定下货物的朝中重臣。
沈漠威几次三番身受蛊毒之苦,他被季云流解蛊之后,深知性命比金钱重要,把自己身家全数拿出来买了道符,更是随身携带五雷符以备不时之需,哪里知道在狩猎场与反贼“一战成名”,众人从狩猎场归来以后,东仁大街那镇和铺子的五雷符供不应求,卖到脱销,还有许多朝臣因官职低微一些没有买到呢,太子就颁布了禁止令,实在让那些臣子长吁短叹、叫苦不迭。
待有人欢喜有人愁了三日之后,朝中又颁布禁止令,全国上下不许任何人对普通百姓使用五雷符,若有发现抓捕归案,全部斩首示众。
严法之下,无人敢犯事。
日子一日冷过一日。
这个新年不似去年一般冷清,今年大昭京城热闹非常,家家张灯结彩,灯笼高挂,喜气盈盈。
六皇子明年二月大婚,他这一年来经商有道,锦王府成为名副其实的繁花似锦之地。
锦王曰:独富不如均富,只要京中户税与丁税或关税与市税交足之家,均可来他店中领取北地药材一份。
于是每一日,锦王所营的店铺中大排长龙,伙计掌柜忙的同时,顺天府衙门也是忙的左右不分,忙着要维持秩序与校对上税之家是否正确。
有一日太子在东宫的“早朝”上大加赞赏锦王如此“仁义之举”,更是让皇帝亲手书写牌匾挂在锦王所营商铺之中。
于是为了太子称赞为了皇帝亲手写的墨宝,京中官员纷纷效仿,只要有交赋税、不是好吃懒做之人都可在自家店铺领取物品。
一时间,这个新年京中竟然有过半的商铺全数免费领取店中热卖物品。
这个举动带来的效应自然是百姓纷纷上缴赋税,力耕良田。
除夕之夜,君家放出重磅炸弹,君大老爷在城门口亲自贴上告示,将君府的半数家财全数捐赠出来新办各地的学堂,让贫苦人家孩童免费读上私塾。
这个消息一出,不过两个月就传遍大昭全国上下。
京中百姓多为富裕之家,自从锦王敞开店铺“任拿”时,众人不过一笑尔尔,损失几个月生意不过几千两银子钱,这几千两说好听是免费给百姓了,实际上让百姓上缴赋税,也是归纳到国库去了而已,但君家这个消息可完全不一样。
江南第一富说要将家中半数家财捐赠出来新办学堂?
没有几十万、几百万两银子拿出手,那可是下不来的!
诸多百姓报以怀疑态度,君家办学堂成为茶楼茶棚中居高不下的话题,有相信之人便说只要君家在给他们村办了学堂,他就算把自己累死,也要将孩子送去学堂。
自也有不相信的,取笑那些“思想单纯”之人,“把家中的孩子都送去上学堂了,谁来种庄稼,谁来放羊放牛呢?农忙时候,请个长工都比上学堂的费用高了。”
而新年一过,朝中颁下告示,君家第一年将先后在三十六个县设立君学堂,以农耕为主的家庭若有一人就读君学堂,便可减上一成田税。
这下百姓都震惊了。
读书考状元乃是自古百姓对自家子孙最神往之事,如今有免费的学堂,还能减田税,如何不欣喜若狂。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得让自家孩子上学堂!
然而,太子所想的太平盛世自然还不止这些。
让大昭百姓人人能读书这是受太子妃的启发,但大昭想要强国,光读书还是不够的,边防这头也得严抓。
反正都是办学堂,君家办个君学堂,就让朝廷办个武学堂,守卫大昭边疆又如何?于是太子与众朝臣彻夜商讨,如何在全国各地创办武学堂。
商量来商量去,银子是最大问题。
自古改革创新,需要的都是白花花银子钱,人人缺的,最最不嫌多的还是银子!
太子为了银子每日都在在床上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日晚上,太子妃与太子用了晚膳,太子妃沐浴之后,穿着清凉寝衣在床上摆弄姿势、撩了又撩却见太子毫无反应,终于一拢衣服怒了:“七爷,您在想什么,不妨说出来让妾身为七爷你分忧解难?”
太子毫不隐瞒,幽幽道:“为夫想钱。”
太子妃:……
钱还真是一个人见人爱、任谁不舍得撕下手的“小三”。
季云流明白这是玉珩想要做个好太子创造太平盛世缘故,国事当前岂能儿女情长?太子妃只好收了那些凡人应该有的七情六欲,一道坐着与太子想主意。
第四四九章 谢四添妆之喜(大结局)
那些什么宫中、朝中官员缩衣节食来银子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皇帝后宫佳丽虽多,但自反贼后,皇帝害怕再出安妃之类的结党造反之事,也放了一大批宫人出宫,如今皇宫与东宫的人数加起来都不足之前安王为太子时期的一个东宫总人数。
而且让朝中官员一直苦哈哈过日子,众人不去捞油水走犯法路子才怪了。
季云流坐着想了许久,只想出一计来:“新办学堂之事关系复杂又牵涉良多,自古就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之言,七爷就算颁布告示兴办学堂,但咱们派人去各地建办费时费力又费钱,不如直接让地方富有商贾或官员承包过去如何?”
她见惯1世纪文明,但术业有专攻,在什么发明与制造上,除了吃,其他对她而言也真是无法胜任,也属废柴一枚。
太子初听承包两只,自然要问一句,什么是承包?
季云流大意解释了一番工程承包的意思,又接着分析道,“让朝中官员或者当地商贾官员承包了学堂来修建,再由地方知府和县官管制监督,七爷您威名在这儿,许多商贾想讨好七爷您,就算赔钱兴办学堂,他们莫约也是万分愿意的。”
玉珩在那儿认真想了想其中的可行性。
这法子虽算不上十全十美,有可能也会让一些商人做些手脚,如今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季云流见他有兴趣,又给他讲了讲那些工程招标、投标的流程。
太子越听越心动,一有主意,立即吩咐人招来左右丞相与内阁陈德育来东宫商议此计,为太子妃口中的太平盛世,太子让这三人随时加班加点还不给加班费那已是家常便饭,三人三更半夜从被窝中被小厮拉起来,草草洗漱,裹着貂皮、马不停蹄奔到太子东宫。
待太子一讲工程承包制,季相一拍大腿,大喜:“此法子甚善!只要将君学堂中的笔墨纸砚或武学堂日后的军需供应特定给一家商贩供应,莫说赔钱,只怕免费兴办学堂都愿意!”
苏内阁出主意道:“如此,还可以在科举上改一些制度,若有商贾之家出资兴办学堂的,族中的士子可给几个名额在国子监或南山书院就读。”
秦相则道:“无利不商,君家之前被封为皇商之事不知道羡煞众多商贾,殿下亦可抛出橄榄枝,每年举办商贾之宴,为大昭善事出资最多者,可得皇家赏赐。”
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何况还是四个堂堂国之栋梁?
外头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四人围着烧得老旺的火炉,拿着锦王府送来的上好地瓜与紫霞山送来的山鸡,边烤边商议。
一夜过去,在四人:
“秦相,麻烦递我一瓶盐。”
“苏大人,你烤山鸡的手法是大有长进嘛。”
“殿下,您可要吃一只下官烤的鸡腿?”
……
在以上种种惬意氛围之下,所有承包制的细节处都被落实好。
第二日,太子唤来谢飞昂草拟了圣旨,再让皇帝盖上玉玺印章,直接转由户部,让六部一起办理全国兴办武学堂之事。
二月春风似剪刀,大昭各县的君学堂与武学堂也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京城里头,一路从年前热闹到了年后,二月,还是热热闹闹的一月。
六皇子于二月十二大婚,到了初五,谢府就被各种姻亲与好友踏破了门槛。
谢府四娘子添妆那日,太子妃、文瑞县主、宁世子妃、君三少夫人悉数到场。
京中有头有脸的都去添妆谢四娘子,其他夫人哪里会为这点小钱错过结交权贵机会?人人衣着光鲜坐马车而去,谢府前头车水马龙,席面摆了一桌又一桌,谢夫人更是忙的脚跟都踢到后脑勺。
林府的三娘子今日也有过来,这个林三姑娘是大理寺卿林幕的侄女,林府二房的长女,上次在秦二娘子添妆时,她一语爆出苏三娘子要嫁到江南,佟大娘子要成为安王侧妃。
今日谢四娘子添妆之喜,也有好事的小娘子,捧着手炉,坐在三娘子旁边,笑嘻嘻问她:“你这个京中的包打听,今日可有什么咱们不知晓的闺阁秘事透给咱们听没有呀?”
林府与佟府本是姻亲,佟相辞官归隐到了苏州,林幕因此被贬了官职,虽太子实则对林大人有重用之意,但林幕着实被佟府坑怕了,这次任了大理寺卿后走了低调路线,面对府众人,都让其小心处事,不可再出半点差错。
因而林三娘子这次也不再嘚瑟,只端端正正坐在众小娘子中间:“哪里有什么京中包打听,京中谈的最多的可不是兴办君学堂和武学堂之事么?这事儿你们还得问我不成。”
“你们可莫要忘了,今年还有一大事儿呢!”另一小娘子出声道,“你们怎么就忘了文瑞县主的亲事!”
说道这个,众小娘子的声音纷纷低了下来,人人都向着前头聚拢在一起的太子妃与文瑞县主那头望去。
京中喜宴众多,不过有不成文的规定一样,未成亲的小娘子们会有一拨自己圈子聊体己话,已经成亲的夫人,那圈子便更多了。
太子妃所在的圈子,像林三娘子这般的,日后即便她成了亲,也不一定能与太子妃有何种交集。
众人见太子妃那头似乎聊得正欢快,有人低声不解道:“你们说,文瑞县主怎么就肯下嫁给那刘尚书家呢?刘大郎可是连个进士都没有呀!”
一小娘子不以为意道:“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刘家大郎虽无功名在身,但刘家也是书香门第,倒也不算刘家有多高攀文瑞县主。”
“太子亲自替刘家大郎保的媒,长公主能说一个不字?”有知情者悄悄道,“长公主自从在景王府规劝景王回来之后,一直未出过府,据说,长公主是被太子下令不能出的府!只怕长公主都要怕死太子殿下了罢!”
“诶诶!”对皇家秘事,众人都是兴奋与格外关注的,这会儿已经坐在一道挑起了开头,自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郑二娘子,景王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景王不耻容家谋反,然后在长公主面前自刎谢罪的?”
“这事儿,皇上都说是了,谁还能说不是?”郑二娘子怕惹祸上身,摆手结束此话题道,“你敢说景王不是自刎而死的?”
“那安王的佟侧妃呢,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又人问林三娘子,“她真的是在狩猎场被反贼所杀么?如果是真的,佟相又为何要引咎辞官?”
“对呀,那次狩猎,据我姑母说,太子妃亦出了营帐还有皇后娘娘,她们未有事,为何独独佟侧妃便死了?”
众人眼中闪着熊熊的八卦之光,不过人已经死了,在场的人也没有人知晓佟大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聊来聊去,只好再转回文瑞县主身上。
文瑞县主今年已十八,上次皇帝五十寿宴,各国使者前来贺寿的同时,也有想与大昭和亲的,但最后,却是下嫁了刘大郎,真是惊掉京中众人的下巴。
正说着,郑二娘子一抬首,瞧见了姗姗来迟的陈三娘子。
“三娘子!”郑二娘子连忙迎上去,“你怎么来的这般晚!”
有小娘子瞧见她衣裳的还是去年时兴的样式,用帕子掩了嘴,低声笑道:“只怕是不舍得送谢四娘子添妆礼,这才来晚了罢。”
“你小心一些,她爹如今是内阁大臣太子眼前的大红人,仔细被听到,掌了你的嘴。”
陈五娘子正是陈德育的第二个女儿,陈府三姑娘,京中寒门出身的大人物,陈德育要算一个。
相比季府的寒门,陈府那可是实打实的穷!
陈府老爷子本是个田间农汉,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自小爱读书,每日就算要走半个时辰蹲在墙角去偷听一回夫子讲课,也是每日都风雨无阻。
老爷子见儿子求学若渴,二儿子也知哥哥会读书,便主动帮起田间农活,让哥哥去私塾学习。
陈大人一连考了三次,到二十好几考中进士,其中运气有,努力更是有,他高中前,家中让他娶了发妻,发妻也给他生下一男一女,陈德育高中之后将一家人都接到京中,要说陈大人为官这么久,家中还是一穷二白,也跟他的性子有关系,该是自己的一分不让,不该是自己的一分不拿。
为官这么久,除了俸禄,那是什么礼都没有收过!
穷,那是用脚趾头都想到的事儿。
早些年,陈府大娘子出阁,嫁到了陕北,陈夫人把攒了几年的俸禄钱,凑了一千八百两,给她做了嫁妆。
一千八百两,那都是掏空陈府家底了的。
如今府中还剩了二娘子与三娘子,陈大人在大理寺这么久自知自家弟弟没有文学才干,只替嫡亲弟弟谋了顺天府一个衙差的职务,因陈府实在穷又不想低嫁,这二娘子也是过了十八还待字闺中。
三娘子甚少出席京中高门的什么花宴文会,此刻见众多小娘子全数向自己望了过来,面上虽镇定如昔的走着,心中早已紧张的不行。
谢四在季云流那边正陪客,听丫鬟说陈三娘子来了,笑着站起来,向众人说了几句告罪的话语,直往陈三娘子而去。
“苗苗,真是对不住,我该去二门迎你的。”谢四见了人,亲亲切切搭上她的手,开口便如实告罪道,“因为太子妃娘娘与文瑞县主都来了,我只好先来招呼了她们。”
谢四与陈三是手帕交,两个人皆是喜静不喜热闹的因而一见如故,每次花会都凑在了一起,不过,谢四因嫡亲哥哥中了状元又被皇帝指亲给锦王要成为皇家王妃关系,这一年亦是学会了些圆滑的人情世故。
陈三连忙接上道:“是我来的太晚了,我得向你说对不住才是,今日你这儿这么多贵客,你莫要担心我,你去忙你的。”
她以为来的晚一些,能避过一些贵客……陈三娘子面上一阵尴尬,“真的是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了。”
“什么话!”谢四道,“咱们什么关系,我还不晓得你么?!”
两人说了一些私房话,谢四将她迎到小娘子群里,众小娘子说说笑笑,将人就围住了。
陈德育如今正炽手可热,小娘子们也是有眼色的,陈府大娘子嫁了,二娘子是二房的,可不就只剩个三娘子,可偏偏这三娘子还真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遇上了,可不就得巴结上一番?
谢四回了季云流这头,文瑞县主亦见到那边的情景,她坐在花架下,捧着热茶,侧首问了谢四娘子一句:“那小娘子是哪家的?我却一直眼生的很,人长得这般清秀好看,我若见过,该记得才是。”
京中有两大直言不讳的小娘子,一人是秦二娘子,再一人就是这文瑞县主了。
其他人不知文瑞县主为何要下嫁刘家大郎,可太子妃这个圈子里一道玩的人那却都是知晓的。
文瑞县主从来不隐瞒这事情,大大方方告诉自己的手帕交,当初是她亲自寻的季云流,让太子妃向太子替她求个媒,她感激当日刘家大郎的酒楼相救,又觉此人虽无大学问,却有担当,便想与他共结连理。
“那人是内阁大人陈大人的三千金。”谢四笑道,“陈三娘子甚少参加花会,县主没见过不奇怪。”
大家都闲着,端着茶隐在花架下头就瞧着那边的热热闹闹、嬉嬉笑笑。
去年京中出反贼,连带整个京中人人风声鹤唳,等到太子稳坐了东宫之位,皇帝放权给太子,京中高门的花会文会才一场又一场接着开始兴旺起来。
如今这花架下头坐的,除了一个谢四娘子,其他都已为人妇。
小娘子们豆蔻年纪的朝气活力,她们曾有过,可现在更多的是为人妇为人母的沉稳大气。
秦二娘子指着那边被众小娘子团团围着奉承的陈三娘子,笑道:“我倒是喜欢这陈三娘子了,明看得出其他小娘子对她的假意奉承,倒也不急不恼,只坐着有礼待人……”
说着,她头一转,诶一声:“那陈三娘子许了人家没有?我倒是觉得她与我们家二叔相配!”
让她二叔早娶了亲,撑了门楣,她便能与宁世子早些卸下宁公府的担子。
“有!”谢四娘子笑道,“苗苗还未许人家,不过快了,我阿娘正想上陈府替我哥哥求娶陈三娘子呢,世子夫人可不能夺人所好了!”
“世子妃的如意算盘这下可要空了。”
“千落你便省点心思,莫要早早当媒婆了。”
“好女百家求,不行,我也得让我阿娘早点替我二叔去陈府上门求亲才好……”
“那可要看看最后是花落谁家了。”
艳阳当空,牡丹红开的正好,此情此景,可以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