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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唐全文阅读

作者:寻香帅     复唐txt下载     复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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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伴东宫

    黎明时分,晨曦微露。一阵悠远厚重的钟鸣声从幽深的皇宫内院传来。平荡平砥的白玉石板过道上,文武百官忙而有序走进皇城的鱼贯而行,朝笼罩在晨霁中的大明宫步行而去。

    每日辰时朝堂议事,文武百官朝见天子,议决九州天下之事。文武百官则要提前一个时辰进入东西朝堂候班,准备上朝事宜。

    与太极殿一墙之隔的东宫,却仍是一片安宁静谧。监国太子李贤早已乘车前往大明宫,比群臣更早开始准备早朝。

    东宫内庭苑,是东宫属官从吏与内侍仆役居住的地方,每日此时早有人活动忙碌。

    内庭苑的一间宅室里,雕棱细致古案书香,整洁有章一尘染。

    皇宫里的官员行宅,个中陈设摆置自然不凡。南海铁木、西域戎织、川蜀团绵,光是材料都已是价值巨万,更何况这些家具、地毯、屏风还都是闻名天下的盛品。悬于墙上的一纸字画,乃是当朝屈一指的御用画师尉迟艺僧的得意名作:《花子钵曼殊》。

    富贵之气盈满斗室,却隐约透出一股持重淡雅之风。隐约见得这间宅室的主人,富而不奢贵而不骄。

    刘冕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此时正当四五月间,东宫花圃里的香韵已然沁入整座宫厥。此时一股淡淡清香盈绕于鼻息之间,刘冕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爽。

    “第三十八天。”刘冕自语一句,随即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朝气蓬勃的脸庞如同阳光绽放。

    这一天,正是大唐调露二年,公元680年。“刘冕”来到大唐后迎来了第38个日出。

    刘冕一直感觉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是觉得幸运还是倒霉。

    身为一名特警,西双版纳的丛林已是他生命的落幕之处。在与跨国走私毒贩的那一次较量中,他不幸被一记冷枪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他很不甘心。因为如果正面拼杀,他有不少于一千种方法,将那个卑微如鼠奸狡如狐的凶手毙于身前。

    但他也明白,很多时候,实力并不太表一切,运气也很重要。更何况,战场之上本就是瞬息万变任何事情都可能生。现在的事实就是,他阵亡了。如同沉睡大梦一场,一觉醒来人事皆非。他已不再是手握钢枪宛如猎豹的辑毒特警,摇身一变成了大唐子民。

    姓刘,名冕,取字天官。现年十六岁,拥有显赫的家世。大唐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当朝宰相刘仁轨,是他的祖父。

    而他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东宫郡王伴读――陪伴太子李贤之子、乐安郡王李光顺的读书郎。

    大唐皇室有此成例。凡未成年皇子,皆习惯选取年龄相若的大臣子侄作为伴读。名为伴读,实为跟屁小厮。

    但是,大臣们却趋之若鹜犹恐争抢不及。能与皇室搭上关系,无疑对仕途会有大大的好处。尤其是这东宫伴读,更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福份。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孙子得伴东宫,刘仁轨可谓是费尽了心血卖尽了老脸。到最后,若不是他在当朝皇后那里深受信任,恐怕也是难以办成。

    “当朝皇后!”刘冕轻吟此句,眉头不免轻轻皱起:她应该可算是史上最彪悍的女人了吧?

    现今,她与皇帝并称二圣权倾朝野掌握了一切实权。将来……她或许还会如同历史上一样,隆登九鼎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

    后世,则会习惯的称之为……武、则、天!

    刘冕对大唐的这段历史并不是十分的了解,仅仅是电影电视的耳濡目染了解一些皮毛,仅知大体的走向与一些名人的结局。

    但是,仅仅是武则天三字,就让他时刻如坐针毡充满危机感。

    原因很简单。

    武则天最终将称帝,挡在她面前的障碍将被一一清除。

    包括她的亲生儿子们。

    现今的太子李贤,电视里可是演得比较多了。他的结局算是比较惨的,刘冕对此记忆犹新。他非但这太子做不到头,皇帝更谈不上有份,最后还被残忍的赐死。

    若是个恶棍无赖不学无术之辈,倒也不会勾起世人对李贤太多的怜悯,与对武则天的诟病非议。可现如今眼前真实的李贤也好,历史上有记载的李贤也罢,都是一个清正、贤能、儒雅的谦谦君子。

    ‘或许正因为如此,武则天才不得不除之吧……’刘冕无奈的摇头苦笑。当初刘仁轨费尽心思让刘冕来给李光顺当伴读,其用意一目了然。李光顺是李贤长子。他日若是李贤顺利登基,李光顺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将很大。自己的孙子能与‘未来太子’伴读一场,或能结下些许友谊成为心腹……刘氏一门从此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美丽。

    刘冕只是遗憾,既然要穿越,为何不早来半年。若能如此,当时自己定然力拒此事,坚决不入东宫,或许将来还能置身事外落得安然。

    但事已至此,‘刘冕’已陪乐安郡王李光顺读了半年的书,这个伴读的差事非皇命旨准他想推也推不掉。再拜请刘仁轨去圣上那里推辞……那不是调戏君王了么?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所以这一个月来,刘冕绞尽脑汁想了一些办法,看能不能帮助李贤逃脱噩运避免殃及自身。结果让他非常的失望。

    因为李贤的面他几乎都没怎么见着。

    李贤现在奉命监国,与一国之君仅一纸之隔,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皇宫里料理政事,经常黎明即出日落方回。刘冕不过一个微末臣属或者说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如何敢在那种时候去求见?

    更何况,李贤对刘冕本身也很不感冒。原因无非是因为刘仁轨是武氏心腹近臣。这个中的缘由蹊跷可就深了去了。说穿了,李贤并不乐意自己的儿子摊上刘冕这样一个伴读,巴不得将他轰出东宫。自己就算是侥幸见了他的面、搬出若干说辞,李贤又会听吗?

    “难!”刘冕自叹一声,转身回屋吹灭了燃着的青灯。

    这一个月来,刘冕每日黎明即起,保持着以往在特警警队里的作风习惯。古人闻鸡起舞,刘冕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知道,自己对眼下的环境实在太过陌生。想要生存下来,就要尽快的适应这个环境。学习,是唯一的途径。

    所以,他的房中最多的就是典籍书椟,一有时间便如饥似渴的钻研品读。从经史子籍到国家法谕,从时事政令到风土民俗,数不胜数。他只叹自己的时间为何如何有限,仿佛就像是一只蚂蚁落在了知识的汪洋大海之中。

    天色渐明,内庭苑里已是忙活得热火朝天。丫鬟、宦官和仆役们开始张罗一天的杂繁琐事。

    刘冕换上一套爽利的胡服,走出房间朝东宫校场走去。

    每天的这个时候,若无重大礼仪或是太子远行出宫,东宫六率的军士们都会在校场之上操练一番。刘冕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前去凑个热闹,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练习骑射之术,刘冕颇感兴趣。从21世纪来到大唐这个冷兵器时代,刘冕迅的转变了自己观念。他知道自己的不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哪怕他对枪械已经了如指掌,也是无法在大唐造出飞机大炮改变一个时代的。既然无法改变,就要去主动适应。他身上奔流着铁骨男儿的热血,那一片冰冷的刀枪剑戟,对他有着魔力般的吸引。

    马蹄疾扬,卷起尘土喧嚣。晨风吹鼓,旌旗袅袅猎张。东宫六率的军士们骑着骏马在校场之上来回飞奔,手绰良弓射向靶垛。

    斗气昂扬凛凛威风。

    “我喜欢这种味道。”刘冕的脸上露出微笑,“若能投身军旅打拼一场,倒也不失男儿爽快。总好过窝在这东宫里命如犬类,整日面对尔虞我诈。”

第2章 二世祖老板

    如今大唐实行府兵制,十二卫六率尽统天下兵马。这东宫六率即是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便是太子储君的私兵。每率人马少则千人多则三五千,是拱卫皇城的一股重要军事力量。由此,东宫六率的军事长官,一般都由深受皇帝信任的将军来担任。

    一般来说军营重地外人不得擅闯,但刘冕身为东宫伴读却也享有特权,军士们没有阻拦于他。他每日前来已有月余,因此这里也有了几个相熟之人。刚进到校场之内,一名小校就骑着马朝他奔来。

    “刘公子今日又来了,末将恭迎!”马上的男儿按住雕弓拱手行了一礼,“今日我军中习练骑射之术,公子可有兴趣一试身手?”

    “多谢祝兄。”刘冕面带微笑拱手回礼,“只是在下骑术不精射艺差劲,唯恐惹来耻笑。”

    这位祝兄弟单名一个‘腾’字,是东宫左卫率的一名队正,为人直爽豪气很合刘冕的脾胃。

    祝腾翻身跳下马来,哈哈的笑道:“刘公子名门将后,何必谦虚?再说了,就算当真不会也不打紧,谁还是天生下来就会骑射之术的?来,末将的坐骑借予公子一用,射来无妨!”

    “好!”刘冕也不废话,爽利的大声一应,翻身骑上马背。

    “好身手!”祝腾是识货的。刘冕的这一个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足以见得他身轻体健而且有所功底。其实以前刘冕的确多次骑过马对此并不陌生,但这骑射却是生平头一遭来尝试。

    祝腾将弓箭壶禄扔给刘冕,然后伸手一把就拍上了马臀――“去吧!”

    那匹大黑马受了惊长嘶一声,载着刘冕就朝校场中央飞奔而去。

    耳旁风声鼓鼓,这是一匹不错的战马。刘冕镇定心神稳住身形,拿稳弓箭眼瞅靶垛,心里细作盘算。

    虽然从未射过箭,可是刘冕以前在警队里就以枪法准确而著称。这射箭与打枪虽说是两码事,可是个中的原理却应该是相通的。无非就是眼准、手快、心稳,眼到手到熟能生巧。

    计议至此,刘冕踩稳马镫双腿紧夹,腾出双手来搭弓上箭,一箭射了出去。

    说好不好说差不差,没有脱靶,却也离靶心较远。

    站在远处的祝腾呵呵笑:“的确是没练过的。不过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有天赋。”

    刘冕策马回跑一圈,心中细细体味了一阵,再度回马去射。这一次虽然也有中靶,却仍离靶心较远。刘冕倒是不着急,心中再次细细体味刚才的自己的动作,也算有所心得。

    于是再度策马奔回,再射。

    ‘嗖’的一声,那枚雕翎破甲箭如同秋水滟光,眨眼飞逝而去。

    “哚”!――直中靶心!

    祝腾吃了一惊:“碰巧吧?”

    一箭中的,刘冕信心大足,心中对这骑射之术更有了深层的认识和体会。他明白,骑射还是有些难度的,若不是自己曾经的射击经验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指不定就是连番脱靶。

    策马回奔连番再射,直到将壶禄中的箭羽射尽,二十支箭林林插在箭靶之上,居然有半数左右插在了靶心附近。

    祝腾骇然吃了一惊:“这世上莫非真有天生神射之人?!”

    刘冕心中也是暗自惊喜,没成想自己在骑射方面有着如此天赋。他策马而回将弓箭还给祝腾,不忘谦虚一回:“在下技艺粗陋,惹祝兄笑话了。”

    “哪里,非常不错了!”祝腾面上的惊愕之色仍未淡去,心直口快的道,“末将练了三四年,却不见得有你这般精准。”

    刘冕哈哈的笑,心中颇有几份快意。他知道祝腾是一个实诚人并无阿谀奉诚之意,于是道:“祝兄过谦了。在下自知这点微末伎俩还拿不上台面,军中神射手定然是多了去了。今日就此别过,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再来讨教。”

    “好说,随时恭候。”祝腾虽然仍有所惊疑,但却只爽快的应了一声,拱手一礼翻身上马,然后快马奔走自行操练去了。

    刘冕比较欣赏祝腾这种直爽干练的作风,很男人,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与虚假客套。若有机会,用现在这副身体使出军警搏击之术,与祝腾在军中习练的武艺对战一场,应该会很有意思。

    如此相对一比较,刘冕对自己现在的老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乐安郡王李光顺,现年十二岁,那个眼下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刘冕走出校场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席圆领团袍,将幞头换作了双翅帽儿,便准备去‘上班’了。虽然十二万分不愿意,但这份骑虎骑下的差事还是得干下去。皇子陪读,这份在许多人看来很有前途的职业,刘冕却有些厌弃。说到底,就是因为再这样继续伴读下去,很有可能会遇上某些灾难。

    抛开危险系数不提的话,他这个伴读的日子其实还算得上是滋润。大多数的时候就是跟着“老板”四处吃喝玩乐,走马狗溜飞鹰闹鸟,声色歌舞终日不休。刘冕本身也是权门出身背有靠山,衣食无忧的二世祖,这样的日子谁都过得。

    对此刘冕只能苦笑:天堂的隔壁就是地狱。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中间的大门一开,我们就会被一把扔进地狱从此万劫不复?而执管天堂与地狱之门的尊神,就是那个史上绝无仅有的武则天。

    李光顺尚未成年,于是住在东宫与太子妃容氏同居宜秋宫。宜秋宫位于东宫西北角,与大唐皇城正殿太极殿仅一墙之隔。

    宜秋宫里打点得比较雅致。少了许多奢华壮丽的景象,多了几份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味道。容氏出身于扬州豪门,时常怀念家乡的模样。于是将宜秋宫里的景致照着家乡的模样装点了一番。此时正当盛夏,宜秋宫里百花争蕊,四处花团锦簇红绿昭张。

    刘冕走过朱木回廊和白玉石小拱桥,轻车熟路穿门过户到了宜秋宫。正到殿前,正遇到在此等候的宫中执事宦官。他交给刘冕一件物什。刘冕展开来一看,便是他自己前几日特意在将作监定制的一把折扇。此扇做工极其精良。银质的扇骨,上面还雕了梅花鹿、飞鸟花纹,打磨得光鲜明亮。上好的宫廷御纸糊成扇面儿,华丽之中透着些许古朴,连串扇骨的钉串儿都是用黄金打磨的,下面缀了一条淡黄的丝绦穗儿轻轻飘扬。

    “大唐还没有折扇,这新鲜玩艺估计又够李光顺乐一阵子了。将作监的匠人,手艺的确不赖。”刘冕拿着扇子在手中拍了一拍,面上浮现一丝微笑。虽然他对这个老板没有特别的好感,可是投其所好讨其欢心的世故圆滑,却还是懂得。李光顺贪玩,刘冕便时常摆弄出一些小伎俩与新鲜玩艺讨他欢心。

    既然生在这皇城宫闱之中,不识变通的迂腐木讷只会混得很惨。现官不如现管,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刘冕认为自己这样做法无可厚非。更何况,抛开李贤与刘仁轨的立场不说,李光顺这个胸无城府的半大小子待刘冕其实还挺不错。

    不多时,刘冕已走到李光顺寝宫外,正看到两名丫鬟搬着早膳用品往寝宫里走,看来李光顺已经起床了。

    正欲通报,却早已听到里间有个孩子嗓门喊道:“刘冕来了?好,让他进来与小王共进早膳。”

    刘冕眉梢轻轻一扬:看来这二世祖今天心情还不坏。

    于是进到寝宫见礼,正欲拱手而拜,却听到李光顺的哈哈笑声:“刘冕,你来得正好。看看,小王今日这早膳是不是特别丰富?”

    刘冕上前一看,有意思。硕大的白面馒头,中间被撕开,夹进了煎得嫩黄的鸡蛋和清蒸鸡脯肉。一瓮乳白色的牛奶腾腾的冒着热气,隐约还有一股新鲜牛奶的奶腥味。

    刘冕不由得婉尔笑道:“殿下,太子妃娘娘终于是答应给你买来了奶牛吗?”谁说喝牛奶不用养奶牛呢?大唐可没有雀巢、三鹿。不过也好,这等纯天然的牛奶不会让人患上窝心的结石病。

    “那当然。母妃自然是最疼我的。”李光顺乐得朝刘冕直招手,“来,坐。与我一起享用这等膳食。你说这叫什么来着,‘三文治’么?有意思!”

    刘冕也不推辞,走到李光顺下矮几旁,坐到了一张有靠背儿的椅子上。现今唐人习惯跪坐,虽有马札小凳但多半只用于军中。刘冕很不习惯那样跪坐,于是撺掇李光顺请匠人打造了这种有靠背的小椅子。结果二世祖自己也喜欢这舒坦自在的坐法,于是下令自己寝宫里四处摆放了这等靠背椅。

    时下大唐富裕,皇宫之中极尽天下奢华。区区一个皇子日常早膳,却也是琳琅满目。除了标新立异的三文治牛奶,东宫御厨们还做来了满盘大桌的珍馐美味。对于皇宫御菜,刘冕只能由衷的赞美。谁说现在没有味精、没有石油汽就做不出好吃的饭食?事实证明,大唐宫中的御厨们,厨艺可谓神乎其技。这些菜式玲珑百巧宛如艺术瑰珍,而且原滋原味色香味俱全,岂是后世轻易能模仿出来的?

    一餐饭毕,身形有些肥胖的李光顺拍着圆鼓鼓的肚皮连连打嗝:“好吃,好吃。明天仍然照旧如此安排。刘冕,今日我们去哪里玩的好?”

    刘冕想起昨天太子妃交待的一项事宜,回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昨日叮嘱下来了,要殿下今日不要出宫玩乐去。娘娘为殿下新请的教书先生今日会前来东宫,要殿下候在宜秋宫正书院等着拜师。”

    “哎,又要读书!”李光顺有些恼火的一**坐到了椅子上,肥大的**将椅子塞得满满的。

    刘冕却在心中暗笑:我这个伴读倒是宁愿坐下来读书,也好过整日跟着你在外面轻浮浪荡游手好闲。

第3章 白毛浮绿水

    眼看李光顺有些不快了,刘冕便将折扇拿了出来逗他玩。孩子么,哄哄就开心了。

    果不其然,李光顺见到别致有趣的折扇,立马面露惊喜眼放精光,抢过扇子就细细把玩,末了欢喜道:“好东西,好东西,我很喜欢。刘冕,你办得不错,小王有赏!”

    刘冕微笑拱手回礼:“臣下但求殿下能开心就好,不求赏赐。臣下居于东宫衣食无忧,要那钱财锦帛也无特别用处。”他这倒也是实话实说,李光顺这个愣头青,开口辄赏。刘冕房间的箱笼里已经堆满了一箱儿铜钱锦缎,可见以往所获赏赐不在少数。

    不多时,寝宫里来了个侍婢,刘冕认得她是太子妃容氏的近侍。听她道:“太子妃娘娘差婢子来传话,娘娘说骆宾王骆先生已到宜秋宫正书院,请乐安郡王殿下与伴读刘公子一起过去拜师。”

    “骆宾王?”刘冕心中略一凛然:这倒是个才子名角儿,大诗人。虽然我不知道历史上的他在政治上有何建树,但21世纪的孩子们恐怕都能熟练的吟出他的诗作。

    “好烦哪,来得如此之早!”李光顺恼火的起了身来,轮了轮眼珠子道,“刘冕,你认得这个骆宾王吗?小王听着这名儿,却也觉得耳熟。”

    刘冕回道:“回殿下,臣下之前从未见过此人。不过据说此人是个才子,七岁便能吟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想必殿下也曾听闻过。”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这诗句我亦早能背颂,只是不知出自骆宾王之口。照此说来,我那新来的先生倒也是个少年成名的大才子。”李光顺有些沮丧但也无奈,扬了扬扇子,“那就去吧,可不能让母妃等得久了。白毛浮绿水,哎,烦人!”

    刘冕便跟着李光顺一起去到正书院。对于大唐的历史名人,刘冕还是很有兴趣的。此时正当华夏强盛之时,盛唐的荣光令天下倾服。这样的一个辉煌盛世,贤臣良将何其多,诗人才子尽极风骚,美女佳人风华倾国,那不让须眉的武则天更是千古传奇。

    若有机会一一亲眼见识,却也不枉在大唐走这一场。

    刘冕跟着李光顺一起进了书房,自知不是今日的主角,于是见礼之后便垂手立于一旁。此时旁侧书桌边正跪坐着一个老头儿。大约六十左右年纪,胡须灰白身形瘦长,脸上的皮肤干瘪的紧贴着骨头,一双眼睛却间或流溢出凌厉的光芒。

    看来此人便是骆宾王了,原来已经这般年纪。

    “顺儿总是姗姗来迟,还不进来给先生见礼。”大厅正位上,坐着一个身穿紫青团花银钿袍的妇人,举止雍容淡雅,那便是李光顺的母亲太子妃容氏了。由于保养得法,容氏虽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了看起来却像是双十妙龄明艳照人。看她身形有些福异常,估计又是有了身孕,看来还是蛮受李贤宠幸的。

    容氏素有贤德之名与李贤也相敬如宾,在众人眼里都是个合格的东宫贤内助。只是一向对李光顺过于溺爱,时常惹得家教从严的李贤有些不悦。

    “孩儿拜见母妃。祝母妃贵体金安。”李光顺虽有些调皮,对这个一向溺爱于她的母亲却是孝训恭敬。

    容氏微微一笑,抬手引向一旁的矮几坐团:“顺儿还不拜见骆先生。骆先生等候多时,顺儿快给先生赔个不是。”

    李光顺转身施手轻飘飘的一拜:“学生李光顺,给先生见礼赔不是了。”

    骆宾王轻皱了一下眉头,表情却是不变拱手还了一礼:“好说、好说。殿下果然知书达理。”

    一旁容氏见李光顺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止,心下略安,展颜对骆宾王笑道:“骆先生勿要怪罪。我家顺儿自小就有些顽皮,不过心性却是善良淳厚。还望先生严加管教细心栽培,让他学有所成。”

    骆宾王拱手回礼:“娘娘谨请放心,臣下一定悉心教授,不敢有半点松怠。”

    刘冕却觉,李光顺的一双眼珠子却在滴溜溜的转了。这个调皮捣蛋的二世祖,估摸又是在寻思什么法子溜之大吉。

    “如此甚好,有骆先生做主我就放心了。顺儿,此番以后,你也要收敛心性,好好跟着骆先生学习才识、培养德行。”容氏的声音不徐不急,严肃中又透出许多的慈爱,“你现在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荒废时日,若不学些才识在身,将来唯恐辱没了皇家尊严。”

    顿了一顿,容氏转头对刘冕说道:“还有刘冕,你身为顺儿的伴读,也不可每日只想着花样逗顺儿去玩。他比你年幼,玩性总是大一些。他日顺儿学业不成,你也脱不了干系。”

    刘冕心中微微一凛,出来拜道:“小人定当极力督促殿下专心学业,不敢造次。”大唐尊卑等级明严,刘冕在容氏这等人物面前,都没有资格自称‘臣下’,只敢以小人自称。不过,这总好过满口的‘奴材’贱称。大唐的时候,还不实兴这等玩艺儿。

    容氏说这番话,也并不是针对刘冕什么,当着新先生骆宾王的面儿走走过场罢了,已前已有多次。容氏一向脱身于政治之外洁身自清,想来也不是含沙射影,刘冕倒也不怎么在意。

    容氏将李光顺唤到身边,舐犊之情溢于言表低声道:“顺儿,你切不可再顽皮。你父王说了,你若再不安心读书,便要将你禁足不许出宫玩乐。”

    “呀?”这倒把李光顺吓了一吓,急忙点头如捣蒜,“孩儿定当安心读书!”

    刘冕在一旁暗笑: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还是有克星的。他那个太子老爹倒是个一板一眼言出必行的人物。

    “既如此,为娘便也稍稍安心了。”容氏扶着腰小心的站起身来,“骆先生,既如此我这孩儿就拜托你了?”

    骆宾王坐直了身子拱手长拜:“容娘娘敬请放心就是。”

    容氏刚走,骆宾王便要李光顺和刘冕坐了下来,开始授课。李光顺顿时面露苦色眼巴巴的看向刘冕。刘冕却只是暗笑,以前的先生头一天都只见个面走个过场,第二天才授课。没成想这骆宾王头一天便上了真格,自然惹得李光顺这宝贝疙瘩不高兴了。

    李光顺倒也无奈,只得乖乖坐下。

    东宫正书院是专供东宫皇子读书的地方。诸子杂家林林总总的书籍汗牛充栋,书柜就摆在侧堂。

    骆宾王目不斜视正色说道:“乐安郡王殿下,老夫从即日起,开始教授殿下学业。按我大唐例制,供天下学仕修习的儒经有多门。分别是大经《礼记》、《春秋左传》;中经《诗经》、《周礼》、《仪礼》;小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

    “一般的国子监学士,必修大经一门,再选习中经和小经若干,最多修习五经。其中《孝经》与《论语》为必选必修,学业至少一年。老夫想问一问殿下,至今修习了哪几经?”

    李光顺轮了几下眼睛:“呃……《论语》好似学了几篇;《孝经》似乎看过,看过一点……”

    刘冕在一旁暗笑。以前几个先生,还来不及开讲就被这宝贝疙瘩给气走了。哪里教过一篇半文。

    骆宾王面不改色:“那殿下可曾有感兴趣的经籍?”

    “没有。”李光顺回答得异常干脆。

    骆宾王捋捋胡须微笑:“那老夫就先教殿下学习《孝经》。我大唐以孝治国,做人以立品为先,此经在诸家经典中显得尤为重要。”

    “等一下、等一下!”李光顺急忙出声打断,“先生,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讲吧。”

    “学生不喜跪坐,可不可以坐椅子?”

    骆宾王轻轻摆了一下手:“如此也好,去取来就是。”

    刘冕无奈,只得起身去拿椅子,不料李光顺急忙蹿了起来:“等等,小王自己去拿!”然后抡起脚丫子就跑了出去。

    刘冕苦笑,他都有些替骆宾王担心了。因为这宝贝疙瘩今天算是跟他闹上了,如今正挖空心思想了在折腾,想要将这新来的先生挤兑一番呢!虽然还不置于就这样溜号逃走,但指不定就会想出个鬼点子来搞些恶作剧。

第4章 得遇良师

    少时李光顺果然将椅子取了来,一脸得意洋洋的坏笑。他大摇大摆的坐了上去,一手托腮鼓着肥肥的脸蛋儿说道:“好,开始授课吧。”随即朝刘冕扔了一个眼神。

    刘冕深解其意,猜想李光顺定然是又使出了什么小把戏恶作剧。

    骆宾王似乎早有听闻这乐安郡王的诸般品行,此时倒也见怪不怪,侃侃说道:“我大唐之所以以孝治国,是因为人之行,莫大于孝。孝乃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也。《孝经》乃是儒家圣典……”

    “停、停停!”李光顺又出声打断了,“先生,你都不照着书念,就不怕讲错了吗?”

    骆宾王捋着胡须自信满满的微笑:“殿下,老夫虽然不才,大小儒经却是了然如胸,纵然倒背亦能如流。又何须再搬用书本寻章摘句?”

    “那好吧,就请先生倒背一遍给小王听听。”李光顺的表情依旧人畜无害,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骆宾王。

    骆宾王微微一怔,露出了一丝苦笑:“殿下不要无理取闹。”

    刘冕都在心底为骆宾王叫冤了。李光顺这个活宝,当真是闹腾上了。今日这课怕是难以上得安宁。

    李光顺却是得意的嘿嘿直笑:“既然先生不愿意,那就罢了。刚刚小王出去的时候,正巧遇到皇宫派来的使者。小王的皇姑姑太平公主马上就要驾临东宫,指明要小王前去陪侍。所以……”

    骆宾王眉头皱起:“当真是太平公主驾临?”

    李光顺像模像样的眼睛一瞪摆起了威风:“这等事情小王岂能胡说?先生如若不信,倒是可以与小王同去恭迎公主宝驾。”

    刘冕心中一动:大名鼎鼎的太平公主么?早就多次听李光顺说起,他这个皇姑姑如今却还只有十四岁尚未出阁。辈份虽有差异但年龄相若,因此与李光顺倒也是一对天生的玩伴搭档。一直未曾相见,今日若能得见却也是开个眼界。今日太平公主突然驾临,多半是李光顺派人去请来助他溜号的‘帮凶’吧?

    “既然如此,殿下就请前去迎驾吧。”李光顺都搬请出太平公主了,骆宾王也只得无奈的妥协放人。他何尝不知道这只是李光顺玩的小把戏,但皇室之人的私事,他一个臣子安敢过问。

    “谢先生。”李光顺面露喜色,对刘冕扔了一个兴灾乐祸的表情扬长而去。

    骆宾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头郁结成一团久久不散。转眼一看,刘冕仍然端坐在那里,也算是略有安慰。于是道:“刘公子,为师继续为你讲解《孝经》吧!”

    “多谢先生。”刘冕拱手拜了一礼,“只不过,郡王殿下的前几任老师,已经教习过《孝经》,学生不才也曾修习过了。学生斗胆,敢请先生替我讲解《唐律疏议》。”

    “哦?”骆宾王面露惊疑之色,细细打量了刘冕几眼。没成想,这个伴读倒是个勤学之子,“刘公子既已学过孝经,那为师可要先考一考你。”

    刘冕端坐如钟正色道:“请先生赐教。”

    骆宾王点了一点头,轻捋灰须:“《孝经》教民以孝,书中有云‘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你如何理解?”

    刘冕淡然一笑,拱手回道:“学生以为,这段话便是《孝经》的大意主旨。意思是说孝训父母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行为准则,忠君则是孝的延伸和另一种表现形式。同时,孝,要贯穿一个人的始终。而且,不同的人‘孝’也有不同的准则。帝王之孝,在于敬尽于亲、德加百姓、刑加四海;诸侯之孝在于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仕子之孝是忠顺事上,保禄位,守祭祀;庶人之孝应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

    “说得不错。”骆宾王面露喜色,用欣赏的眼光再次打量了一阵刘冕,“看来《孝经》要旨你以了然如胸,既如此却也犯不着再寻章摘句死记硬背。你既然对我大唐律法感兴趣,为师便为你细细讲解由长孙无忌等人合力编修的《唐律疏议》。”

    “谢先生!”刘冕心中快慰,心想总算是遇到一个好老师了。以前的几个先生都有些老迈迂腐,除了吹嘘自己的满腹经纶显摆才华文章,就只会照本宣科按部就班的让学生死记硬背那些经典子籍。这骆宾王却懂得灵活变通不要求死记硬背,而且除了仕子经籍居然熟通律法,着实是有真才实学。

    刘冕之所以想学律法,大约也和自己之前的警察职业有关。他认为既然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就要最先了解这里的规矩方圆,否则犯了事着了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很早就想学一学大唐的律法了,只是可惜没有人指导。

    少时刘冕将《唐律疏议》印本取来,骆宾王同样没有翻动书本侃侃道:“为师不才,如今忝居侍御史一职,因职务需要也只得熟读律法。律法乃立国之本,你想学律法,足以见得是个务实之人。”

    “我朝高祖皇帝据《开皇律》编修得《武德律》;后太宗皇帝着房玄龄等人修撰《武德律》又得《贞观律》用以治世。当今圣上命长孙无忌等人,根据《武德律》与《贞观律》重修法典遂得《永徽律》,同时详加解说收录于《唐律疏议》之中。该书共计二十篇、五百零二条。其中包含名例、卫禁、职制、户婚、厩库、擅兴、贼盗、斗讼、诈伪、杂律、捕亡、断狱等十三类,从此成为我朝诸项立法之根本。”

    刘冕暗自叹服:背颂如流,骆宾王果然有真才实学!

    “下面,为师替你逐篇逐条细细解来。”骆宾王不急不徐举止从容,开始授课。

    刘冕求知若渴潜心求学,骆宾王为人师表认真负责,师徒二人倒也是一拍即合。再加上骆宾王本身见识阅历非常丰富,常用许多实例故事将枯燥的律法讲解得形象具体又不乏生动有趣。刘冕本就好学,此时更加兴趣大起,如同拧干的海绵如痴如醉的汲收着骆宾王传授的知识。

    直到午膳之时,李光顺再没现身。骆宾王与刘冕一个愿教一个肯学,这课也上得生动有趣,竟也忘记了时辰。若不是丫鬟来唤请二人用膳,这课还不知道会上到什么时候。

    “天官,难得你如此勤奋好学,为师也不枉废这一番心血了。”骆宾王对刘冕非常的满意,同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改称他的表字了,“今日课程到此结束,你回去后要好生温习,为师明日再来。”

    “恭送先生。”刘冕对这位才学渊博的老人也是打从心眼里尊敬佩服,拱手施礼然后将他送出书院。

    刘冕轻吁了一口气,心忖我傍着那活宝李光顺白捡了这么一个好先生,他不懂得珍惜我却要好好跟着人家学习才是。

    正欲离开正书院前往东宫内庭院吃饭,一个宦官匆忙的朝他追了来,远远就唤道:“刘公子请留步!”

    “公公何事?”刘冕停了下来。

    宦官喘着气行了一礼:“郡王殿下差小人来请公子前往寝宫,说有要事。”

    “哦,知道了。”刘冕心下一笑,这个宝贝疙瘩又不知道想折腾什么了,随口问道,“公公可知殿下唤我何事?”

    “小的不知道太多。”宦官面上露出些许惊惶之色,“只是……太平公主似乎不太高兴,乐安郡王看来招架不住了!”

    太平公主,果真来了?!

第5章 大唐第一公主

    老板传唤,不容不去。刘冕只好转道郡王寝宫。刚到门外,就听到里面有个清脆如铃的声音正娇嗔道:“小顺儿,我才不管,我就要赢。如此这般玩法,我堂堂一个公主还要输给宦官婢女,如何吞得下怨气?”

    却听李光顺焦急的道:“姑姑勿急、勿急!这扑克是小侄的伴读刘冕教玩的,小侄没有办法,他定然有主意。可恨这厮,居然迟迟不来!”

    ‘我道是什么大事惹了太平公主不高兴,原来是扑克不会玩了……’刘冕摇头苦笑一声,侍立于外拱手道:“小人刘冕求见。”

    “刘冕你总算来了,快进来!”李光顺急急唤他入内。

    “小人遵命。”有外人在此,礼仪繁节那就要一丝不苟。刘冕通报已毕,抬脚走进寝宫客堂,入眼便看到了端坐于宾席的太平公主。

    惊艳!

    唯此一词,足以形容刘冕头一眼看到太平公主的感觉。若大的一个客堂里,太平公主就宛如夜色之中会光的明珠,能第一时间吸引人的眼球。

    这样一个丰腴端庄的美人儿,端的是光鲜夺目,浑身上下流光溢彩。一席雪白的软缎披帛搭在肩上,衬得半裸的肩头粉嫩光洁。双臂各戴一圈玉臂彩环,手镯珠链叮咚作响。望仙头髻上插了五六支吊着宝珠的青翠鸾钗。额帖花钿朱唇淡抹柳眉细描,细纱花裙束以粉红腰绦带,露出粉红抹胸和半露的雪白胸脯。

    这便是活生生的太平公主?

    岂是电影电视上能演出来的味儿!

    “小人刘冕,拜见太平公主殿下、拜见乐安郡王殿下。”刘冕收敛眼神不卑不亢,上前行礼。

    “罢了。”太平公主年纪虽幼,言行举止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持重,“你便是乐安的伴读吧?我听说这扑克牌是你教玩的,如今来得正好。过来,教我玩儿!”

    “小人不敢。”刘冕拱手而拜,身份差异如此,不得不略作矜持。

    “哎呀你就过来吧,别推托了。姑姑也不是外人。”李光顺情急的嚷道,“来,就坐到桌边来,与我们同桌玩牌。”

    “如此,小人便得罪了。”刘冕走到二人桌边跪坐下来,一股暗幽清香泌入心脾。

    太平公主凤眼如泓眼角轻扬的盯着刘冕在看,片刻后扑赤一笑:“乐安,你这伴读却生得有几分风流味道,哪像你,长得像头小猪崽儿。”

    刘冕不由得心中一寒:都说大唐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也并无太多避讳拘谨。但一个小姑娘如此当面品评男人,倒也泼辣豪放得紧了。

    李光顺在这个身份尊贵的姑姑面前不敢造次,只得呵呵的傻笑:“姑姑说是那就是吧。”

    刘冕端坐一侧目不斜视:“小人敢问公主殿下,此牌的玩法有何处不明白的?”

    “你贵庚?”太平公主答非所问,歪着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冕。

    “小人虚岁十六。”刘冕拱手回应。

    “可曾婚娶?家世何方?”太平公主连珠炮一般,再度问。声如乳燕,却又显露出些许大小姐的居高临下之态。

    “回公主话,小人乃是当朝宰相刘相公之孙,家父单讳一个俊字。小人如今尚未婚娶。”刘冕心中暗笑:怎么,这太平公主还有查户口的癖好么?

    李光顺在一旁有些急恼:“姑姑问这些作甚,还是让他教你必胜之法吧!”

    “哦……好。”太平公主仿佛回过神来,双手矜持的搭到了胸下腹间,正了正颜色道:“刘冕,就命你教我扑克必胜之法。”

    刘冕心中一笑:还真是大小姐作风,公主气派十足。这扑克梭哈哪来必胜之法,我若知道岂不是早成赌神了?当初不过是为了应付李光顺无聊时的叨扰,才做出这么一样儿东西出来让他消磨时间。没成想他自己学艺不精还要教给太平公主来玩。

    必胜之法……太平公主的好胜之心果然很强,历史上的她也是个争好权势之人吧。

    好吧,犯不着跟你较真,你要赢还不简单么?

    “公主殿下如此尊贵,要想梭哈必胜轻而易举。”刘冕淡淡微笑,替三人分别上五张牌来。看面牌,太平公主小得可怜,连个对子都没有,最大的一个a。李光顺得了一对Q的面牌,刘冕自己则是一对7。

    “气死我了,今日这般晦气,如此小牌!”太平公主嗔怒的扬了一下手,丰满的胸脯上下轻扬。

    李光顺没心没肺的哈哈直笑:“我的不错哦,看似要赢!”

    “下面,小人便要教公主必胜之法了。”刘冕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公主殿下,请你先看自己的底牌。”

    太平公主翻看了一下,仍然很恼火,顺势就扔了出来:“小得不能再小了!”

    果然,是一条小2。

    “公主勿急,请拿回底牌。”刘冕不急不忙,“敢请乐安郡王殿下也亮出底牌。”

    李光顺的底牌是6,无关胜负。如此他最大面牌便是一对Q。刘冕也亮出了底牌,同样对最终牌面没有影响,最大仍是一对7。

    照此看来,此局李光顺胜出,太平公主完败。

    “公主殿下,小人的必胜之法,只为你量身打造。”刘冕忍住笑,认真说道,“公主殿下如此尊贵,大可以使用特权更换自己的底牌。那么,就请公主在余下的扑克牌中随意挑选,将底牌更换。”

    这不痛不痒的马屁拍得太平公主心花怒放,她欣然翻开牌来选出一张a,换去了原来的底牌小2。

    “公主殿下不仅可以自行更换底牌,还可以提前查看他人底牌。如此知己知彼,何愁不胜?”刘冕面带微笑说得很认真,仿佛真正的规则就该如此。

    太平公主面露微喜之色,随即又道:“既如此,规则因我一人而打破,众人不服又当如何?”

    “何人敢不服?”刘冕淡淡一句,太平公主眉梢轻扬,看来很是受用。

    李光顺也趁热打铁:“是啊姑姑,谁敢不服?”

    刘冕也没把太平公主当成傻子,补充道:“其实这赌博玩牌,有输有赢才真有意思。公主殿下若想必胜,则可动用特别规则;若想感受一下胜负之间的快感,则不妨公平竞争。如何玩法,全在公主掌握之间。”

    果然,之前还稍有疑惑的太平公主,听到这番话彻底欣然。她不无赞赏的对刘冕道:“刘冕,你很聪明,熟黯这胜负之间的细细韵味。虽说是玩牌,却也有些人生道理寓于其中。”

    刘冕谦逊的微笑拱手回礼:“公主谬赞。小人以为,人生如赌,二者之间本就有些相通之处。在底牌亮出之前,一切胜负未可料定。人的一生未到盖棺定论,却也不好妄下断言。由此看来,人生如赌,概莫如此。”

    “说得好。”太平公主煞感兴趣的盯着刘冕在看,“看不出,你倒有几分真才实学,对人生也有特别的领悟。”

    刘冕心中暗笑:我这算是在和她谈理想、谈人生吗?

    李光顺一个不黯世事的小屁孩子,杵在一旁只知道瞎轮眼睛,全然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幌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太乐意动用特别规则,刻意追求每局必胜了。”太平公主漾起嘴角,珠圆玉润的嘴角有了两个小酒窝,“来,我们平等的玩上几局。”

    “乐意奉陪。”刘冕已经感觉在自己的肠胃在抗议了,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饿着肚子陪太平公主玩牌。

    结果,太平公主手风大转连连获胜,一串串银铃般的欢笑充盈于客堂之间。李光顺和刘冕眼下其实都没什么兴趣玩牌,却也只好强颜欢笑在一旁陪伴。谁让太平公主是武后最宠爱的女儿、大唐第一公主呢?

    谁也不愿意得罪这样的主儿。包括还不太懂事的李光顺也懂得这样的道理。

    终于,太平公主自己也玩得有些累了,转头看了看窗外,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宫了,省得母后又要责骂。乐安,刘冕,我今天玩得很高兴。若有时间,我必然再来东宫找你们一起玩牌。”

    “小侄随时恭候。”李光顺不敢怠慢,拱手相送。刘冕站起身来拱手立于一旁:“恭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起身,雍容徐徐的走到刘冕身边,浅然一笑露出贝齿:“刘冕,你很机灵,很会哄人开心。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许多人见了我不是战战兢兢就是俯帖耳,你却如此从容淡定?”

    刘冕心头飞快一动,回道:“因为有许多人在意的只是公主的身份地位,小人却是在欣赏公主的魅力才华。公主殿下高贵风雅,小人也只好从容淡定以作配合。若不如此岂不大煞风景扫了公主雅兴?实不相瞒,其实小人心中……却也有几分惧怯。”

    “嘻嘻,有意思!”太平公主乐得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太平公主欣然大悦,满心欢喜的翩然而去。

    待太平公主走远后,李光顺啧啧道:“刘冕,你小子真行!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将我那最难伺候的姑姑哄得如此开心!”

    刘冕无奈的笑了一笑,自己也吁了一口气。

    但愿她少来几次的好。虽说是绝世容颜,身世够显赫名头也够响亮……可是,离她越近,是非灾祸也就会光顾得越勤密。

    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诸多导演们也都拍烂了,毋庸置疑。

    我刘冕自认还不是贪色好玩却不要性命的登徒浪子,更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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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惹事生非

    送走了太平公主,今日在宫里窝了一天的李光顺玩性又起来了。他喜洋洋的对刘冕说道:“刘冕,今日为时尚早,随我出宫玩乐一场。”

    刘冕苦笑:“殿下可曾是忘了容娘娘所言之事?殿下若再不安份,恐怕会被太子殿下禁足的。”

    李光顺倒也真有些忌惮老爹的威力,怔了一怔,随即有恃无恐任性的道:“不怕不怕。有我娘帮衬着,父王断然不会当真将我禁足。废话少说,我听闻那大慈恩寺近日甚是热闹,有许多才子进士前往大雁塔题名挥墨,我们就去那里逛玩一番如何?端午将近,小王也想去到那里拜请几道佛符献给父王母妃,讨一讨他们欢心。”

    刘冕无可奈何,这个宝贝疙瘩除了贪玩,脑子里的鬼机灵却也是贼多。他都搬出‘尽孝’借口了,就算是李贤亲自在此又如何阻止于他?

    于是只好出门备车,再唤上几个东宫侍卫,一起陪同着乐安郡王出了东宫,朝大慈恩寺而去。

    大慈恩寺就是当今皇帝李治,为了纪念他的母亲长孙皇后所建。大唐崇信佛道,大慈恩寺自然成了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寺。

    寺中的大雁塔,在唐时更是一个圣地一般的存在。玄奘法师唐三藏取经回来之后,经文就封存在这里。所以,这里无疑是中原佛门的标志物和众僧朝拜的圣砥。此外,这些年来大唐的仕人们中举得甲后,也习惯跑到这里来题名或是刻写诗句,一抒胸中美意。而且这种做法渐渐沿袭成了一个规矩,被称为‘雁塔题名’,渐渐成了读书人心目中的一个神圣自豪的举动。

    刘冕来大唐才只一个多月对长安还不尽了解,却也早对大慈恩寺如雷贯耳。今日能前去游乐一番,倒也不是件坏事,总好过往日跟着李光顺与那些富家子弟们溜马走狗斗鸡玩乐。

    大慈恩寺果然气势非凡磅礴大气,刘冕见识到皇宫的瑰丽堂皇之后已然叹为观止,现今欣赏了大慈恩寺的诸多佛像、塔楼,更是连连惊叹。大唐独有的恢弘建筑与浓厚的文化气息,无处不昭示她的富裕与强盛,这着实让刘冕打从心眼里感觉到震撼。

    谁能相信,一千多年前的华夏子民,在没有大型机械的情况下,仅凭双手就能缔造如此恢弘壮丽的景观,不得不令人叹服。一千多年后的人们,无缘目睹真实的长安,也的确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李光顺却是纯粹为了出来猎奇散心的,在大慈恩寺里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找老和尚讨要了几份佛符就有些兴味索然了,于是又催着回宫去看马球。

    果然是孩子心性。

    刘冕无奈,也只得依了这个宝贝疙瘩赶回宫去。

    车马刚走到东宫门口,恰巧遇到一架朱顶黄棱的金辂宝车――这可是皇太子专用的乘驾。

    刘冕骑马跟随远远就看到了,不由得有些生疑:李贤回东宫了吗?今日时辰还早啊。

    李光顺则是在车里吓得惊弹起来:“刘冕,那是父王的车驾吗?今日父王为何这么早就回宫了?”

    巧不巧,前面的太子车驾停住了。金辂宝车旁边的一名骑士策马朝这边奔来,落停后拱手拜道:“乐安郡王殿下,太子殿下有令,让郡王殿下早些回宫,然后到崇教殿来。伴读刘冕也一同前来见驾。”

    “啊?是!”李光顺有些惊吓,仓皇应了一声,急忙转头对刘冕说道,“刘冕这如何是好?父王召我们去崇教殿,多半便是要责罚呀!真倒霉,巧不巧在东宫门口被逮了个正着!”

    刘冕却是暗自欢喜,心忖总算有机会和李贤睹面了。表面上却也装作担忧的模样,安慰李光顺道:“殿下别慌。说不定是别的事情呢?”

    李光顺一脸苦色,郁闷的摇了摇头:“罢了,顶多也就是被责骂一顿――我回宫之后,先搬请母妃去!”

    太子车驾在前,郡王车驾在后,6续进了东宫。李贤在崇文馆那边停了下来,看似还有一些公务要在那里处理,派人来传话让李光顺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再到崇教殿来。李光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飞也似的朝宜秋宫奔去搬请保护神容氏了。

    刘冕留在郡王寝宫等候,心中只在飞快的盘算:假如见到李贤,我该对他说些什么?

    告诉他武则天最终要称帝,迟早会排除一切障碍包括自己的儿子,让李贤早点做好装备好好保命吗?

    估计李贤会立马一刀劈了我。

    那我又能跟他说什么?

    ……

    时间就是这样,你越觉得它不够用的时候,它过得越快。没多久李光顺就回来了,脸上有了一份滋滋喜色,看来的确是搬请到了容氏出马。

    刘冕对这些已然全不挂心了,一边跟着李光顺朝崇教殿走去,一边仍在思索良策。

    二人到了殿前,执事宦官说太子在书房内,专召乐安郡王与伴读刘冕入见。

    眼看入夜,东宫四处掌起灯火。书房里燃起灯烛焚了一炉梵香,太子李贤独自坐在书桌前闭眼沉思。

    面色,却是铁青。

    李光顺一向无法无天,唯独在老爹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他进去之后急忙忙双膝一软就跪倒下来,见礼之时嘴里都有些哆嗦了。刘冕虽然很是厌烦这等跪拜之礼,此时自己的老板都跪下了,他也只得按捺情绪同跪于一旁。

    半晌,李贤居然没有吭声,只顾自己闭目养神。

    李光顺偷偷抬头瞟了一眼,见李贤脸色不善,转头就对刘冕苦笑。刘冕不用看李贤也知道,这位太子爷今日的心情恐怕是坏到头了。

    许久,连刘冕都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酸麻了,头顶才传来一个深沉厚重的嗓音,一字一顿:“混账东西!”

    李光顺吓得浑身一弹,急忙将头紧紧帖地,**蹶得老高瑟瑟抖。

    刘冕却是有些愕然:素闻太子李贤温文尔雅,断不会因为李光顺出去玩了一场就如此动怒。莫非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站起来。”李贤出声了,语气平静了许多。看来他调整情绪的能力还不错。

    二人站起身来,低头垂手立于一侧,不敢擅动半分。

    李贤拉平了声音道:“刘冕,你们今日去了哪里?”

    刘冕拱手回道:“回太子殿下话,小人陪伴郡王殿下去了一趟大慈恩寺,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求佛拜符。”

    李光顺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佛符来:“父王请看,佛符在此。”

    李贤面沉如水:“何时出门?”

    “辛时二刻。”

    “大胆刘冕,你可是故意搪塞于孤?”李贤突然提高了声音,怒气盎然。

    刘冕有些摸不着头脑:“小人绝无此意,句句实言断无欺瞒。不知太子殿下是何用意,肯请明示?”

    一旁的李光顺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身上有些轻轻起抖来。

    “孤问你,尔等上午作甚去了?”

    刘冕如实回道:“小人辰时陪同郡王殿下到了宜秋宫正书院,拜师骆宾王,然后一直在书院里念书直到巳时末刻,未曾去到别的地方。”

    “那乐安去了哪里?”李贤的声音越变得严厉。

    “这……”刘冕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光顺,只见他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心中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来,肯定是李光顺溜出书院后,私自跑到外面闯下了一段祸来。

    李光顺自知逃脱不掉了,惊慌的跪倒下来:“父王恕罪,孩儿知错了!”

    刘冕无奈,只得与老板‘同甘共苦’一起跪倒,心中不免烦闷。

    “逆子!”至此李贤也隐约明了事情原由,勃然怒道,“事情始末如何,从实招来。”

    “是……”李光顺趴跪在那里,哭丧着脸说道:“孩儿寻个借口跑出了书院,心下无聊便想去皇宫走一走,想约上太平公主姑姑去西市的一家乐坊里听听曲儿。孩儿听闻那里有正宗的《胡笳十八拍》,音色纯正……”

    “说正题!”

    “啊,是!……孩儿带着三五仆从出了东宫崇明门,不晓在横街遇到两个人。那两人好不嚣张,居然不把孩儿放在眼里还出言挑衅。孩儿一怒之下就……”

    李贤面色越难看:“就如何?”

    “放、放狗……”李光顺心惊胆战的抬头瞟了一眼,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咬了他们!”

    “放肆!胡闹!”李贤动了真怒了,“那明崇俨和明?爷孙俩不过是见了你的车驾躲避不及,你便如此乖张任性,放狗咬人!逆子,当真可恨!”

    李光顺吓得哇哇叫了起来:“父王饶命,孩儿当真知错了!”

    刘冕只得闷头苦笑:这个二世祖,片刻不盯着他就能惹出这等祸事来。苦也苦也!

    “为父饶你不得!”李贤正欲作,忽闻书房外执事宦官拉长了声音报:“容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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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忠言逆耳

    李光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爬着就喊道:“母妃救命!”

    容氏走了进来,眼见当下气氛不对也知道李贤动了真怒,上前先行见礼:“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你有孕在身不在宫中好好歇着,来此做甚?又来袒护这逆子么?”李贤正在气头上,对容氏也有些出言不善。

    容氏轻轻惊了一颤,随即从容笑道:“殿下且息怒。顺儿又犯下何等大错了,竟惹得一向温文的殿下如此动怒?”

    天生万物,总是一物降一物。容氏温柔如水又有孕在身,饶是李贤正当怒气冲天,听她这番言语怒气却也消去了一半,降下声调来说道:“此事与你无干。”

    容氏不慌不忙走到李贤身边跪坐下来,轻声道:“殿下,顺儿年幼,偶有过失责罚便了。你切不可动了真怒伤了身子,贵体要紧。”

    刘冕心中赧然:这个女人有些手段。她也不正面袒护李光顺,却是旁敲侧击先让李贤息去怒火。

    却听李贤也低声埋怨:“都是你这当娘的给惯的。你可知他犯下何错?”

    “小孩子家家,能犯下何等滔天大罪不成?”容氏笑语嫣然,抚着李贤的胸口,“息怒,息怒。臣妾回去后定当重重责罚于他,命其悔过自新。”

    “每次这般便是此等说辞。”李贤还真是吃软不吃硬,容氏这等绕指柔的功夫着实受用。但听他低声道:“他放狗咬了明崇俨与他孙子明?。容娘你可知道,那明崇俨是何等人?”

    “父皇与母后身前的红人嘛,臣妾早有听闻。不过是个术士而已,有甚打紧?”容氏漠然说道。

    “说的轻巧!”李贤的声音越低沉下来,刘冕努力张起耳朵方才隐约听闻,“明崇俨深受母后信任,眼下红极一时,连当朝宰相都要让他三分。而且,此人一向与孤不和,曾多次在母后面前用巫卜之言进馋,说孤命里不详,不合忝居东宫,劝母后改立英王哲为国储。现如今顺儿如此胡闹放狗咬了他……谁不想到会是孤指使他如此胡为?”

    容氏也惊了一惊:“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惹下祸事了。如此皇后定然是责罚于你了?”

    刘冕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李贤如此生气,原来是李光顺惹下的祸事,都让李贤引火烧身了。本来,皇家之子放狗咬了一两个人,说到底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没闹出人命一般人也只会忍气吞声不敢造次。但明崇俨既是武则天身前的红人,此事或许是闹到了武则天那里,这才让李贤也受了许多的闷气。怪不得他今天这么早就回了宫来。

    “哼……”李贤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转头对李光顺长声道:“逆子,你真是越来越任性胡为。为父要将你禁足,不得解禁从此不可再出东宫。你若再不好好读书循规蹈矩,为父定当重罚不饶!”

    李光顺都要哭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连连磕头:“孩儿听从父亲落,从此洗心革面再不敢惹祸了。”

    “罢了,尔等退下。”李贤烦闷的一挥手让李光顺和刘冕出去。

    “是……”李光顺如蒙大赦,屁颠颠的就溜了。

    刘冕却仍然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李贤疑道:“刘冕,你还有何事?”

    “殿下容禀,小人的确是还有些许言语,要对殿下进言。”刘冕拱手而拜,心中也算是拿定了主意鼓起了勇气。

    “有事改日再说。”李贤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今日这事已经让他着实烦恼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胡扯。

    “殿下明鉴!”刘冕硬着头皮,“小人的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殿下进言。”

    李贤眨巴了几下眼睛面露惊疑之色,轻轻扬了一下手:“容娘你且先回宫,孤稍后便来。”

    容氏拜礼,心安理得的走了。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讲吧。”李贤仍有些漫不经心。

    刘冕略有点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李贤,果然是一副谦谦君子面相。三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生得很白净,几许细长的胡须打理得很整齐,模样周正气质闲定。

    “殿下,小人有一句忠言,却是非常的逆耳。不知殿下愿不愿听?”刘冕使了个小心眼,先勾起李贤的兴趣再说。

    李贤果然有了些许好奇:“有何言语,直言便是。孤每日听朝议事,一向听得进忠言进谏。”

    “在进谏之前,小人斗胆,先请殿下恕小人之罪。”刘冕小心翼翼,先保个护身符在身再说。政治凶险,非比寻常。现在一句话说得不好就丢脑袋的事情,可是常见得很。

    “孤恕你无罪便了。”李贤正色打量着刘冕,面露疑惑之色,“你有何重要言语,不妨如实说来。”

    刘冕咬了一咬牙:“殿下清正严明洁身自好,是难得的贤能之君。他日隆登宝鼎,我大唐定能在殿下的手中再现辉煌。可是……现如今殿下的处境,却是不太妙。所以,小人非常的担心。”

    李贤表情微变:“把话说清楚。孤,如何处境不妙了?”

    “正因为殿下太过贤能,风头太盛。”既然已经拉开话匣,刘冕索性直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殿下贤能有余,而圆巧不足,这……或许会给殿下带来不可期的灾祸。”这话语也委实难以编织,既不能说得不露骨,又不能隔靴搔痒。为难。

    “你此话何意?”李贤面色有些不善了,“孤奉公守礼一心为国,从不涉足作奸犯科之事。纵然家有小儿不肖偶犯过失,孤自会严加管教料也无伤大局。你有什么话,就直言快语的说来。”

    刘冕心中飞快的盘算,这李贤自幼在皇城长大,也曾亲眼目睹过武则天的诸般手段,自己心中自然也有所明白。我这说辞不能太过分,不然一项离间皇族、暗藏不轨的罪名就能扣到头上。

    “小人只想奉劝殿下一句:韬光养晦小心谨慎,不可落下半点把柄在他人之手。”刘冕拱手一拜,“小人言尽如此,殿下乃明智之人,请自行斟酌。”

    李贤的脸皮轻轻**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刘冕,一字一顿沉声道:“刘冕,你好大胆!”

    刘冕心头一震:果然……

    “此番说辞,是何人教你前来说给孤听?”李贤正色,凛然喝道,“这算是挑衅还是警告?”

    “殿下明鉴!小人句句肺腑之言,一心只为殿下着想。”刘冕拱手而拜据理回应,“此番说辞乃是小人心中自己的想法,绝对没有任何人前来教唆。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再无旁人知晓。这既不是挑衅也不是警告,而是小人的一番逆耳忠言。”

    刘冕何尝不知道,李贤这是在含沙射影暗有所指。刘冕的祖父刘仁轨是当朝宰相,也是武则天的心腹近臣,其政治立场非常的鲜明。李贤身为监国储君,难免与权倾朝野的武则天有着各种冲突,名为母子,实际的立场却是对立的。如此一来,刘仁轨在李贤看来也是敌营中人。

    政治场上的勾心斗角,就是这般牵涉广泛让人没法置身度外。饶是刘冕一个小小伴读,也会被李贤臆断他的态度立场。

    李贤不动怒也不紧张,蔑然的笑了一笑:“那好吧,孤感谢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但是刘冕,人各有其职,你只要好好陪着乐安读书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必分心去理会。有些事情,也是你小小年纪理会不来的。你今日这番言语实是大逆不道,但孤念你一片热诚就当没有听到过,你也不许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好了,你且退下。”

    刘冕心里一下就堵上了。虽然这个结果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李贤的这般冷漠和漫不经心,让他突然一下就感觉到了危机的气息。

    这样一来,自己当真是里外不是人了。一心劝谏李贤,他不听倒也就罢了,还把我看成了敌营派来的特务,把我当作嚼舌根子的卑鄙肖小。估计,若不是因为我是宰相之孙,他都要当场将拿下法办了。

    但愿你表面如此,心中能有所领悟。但忠言逆耳,往往便是这等结果,我也不会那么天真的对你抱有什么奢望。

    也罢,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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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避之不及

    李贤如此态度,刘冕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告辞而走。

    出了崇教殿,刘冕的心情自然沉重压抑。

    看来,指望李贤有所改变然后保命,是没什么戏了。我仁至义尽,但也不想跟着你一起白白送死。

    这东宫里多呆一天,便多一分危险。书中常说,君子趋吉避凶……你我交情泛泛,我纵然是有同情心要拉你一起走,你却不肯。

    那我只好不奉陪了。

    刘冕边走边想,心道想个什么法子,让李贤主动把我辞退了的好?我是圣上指派给郡王的伴读,李贤要是无故的辞退我,那就是逆旨抗命,这种事情他轻易不会干。

    除非……我患上急症,最好是什么传染病――那就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东宫里了。

    计议至此,刘冕认为可行。心忖我明天就去找几个东宫御医,狠狠的用钱砸一砸他们,让他们想办法让我做出犯病的模样来,再帮我作一作证……然后,我便可溜之大吉。

    如此甚好!

    主意拿定,刘冕心中算是有了着落。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冕想了许多办法想和一些东宫御医套近乎。但那些人个个老奸巨滑,不是推托忙于正事,就是有些虚与委蛇避实就虚。他们身在东宫人在朝堂,都知道刘冕的身份有些敏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以免惹得太子不悦。

    在政治立场上,这些御医们自然只敢紧靠太子这颗大树乘凉,哪敢在窝里和‘敌营之人’多有来往。

    刘冕暗自恼火,暗骂那些老御医们老糊涂,骂完却也无奈。要想装病,非得过御医那一关不可。

    这几天里,宝贝疙瘩李光顺也不敢闹腾了,只好乖乖的跟着骆宾王读书。骆宾王只得以李光顺为主,继续教习刘冕学了许多回的《孝经》。这课自然也没了以前的滋味,刘冕越感觉枯燥烦闷。

    至于李贤,那一日见过后再没有睹过面。他依旧薄暮即出日落方回,忙于政事。刘冕窝在这东宫里,老板被禁足他也无法外出,也不知道外面与朝堂之上的情形如何。

    每过一天,刘冕心中的危机感就要加深一层。其实他也想过偷偷溜出东宫远走高飞,可他身为宰相之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自己能侥幸逃得性命,也会无端的牵连家人。

    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更是干不出来。

    看来如何脱离东宫这事,还得细作筹划慢慢来,急不得,恼不得。

    这一日晚膳后,百无聊奈又犯闲了的李光顺,照例将刘冕唤到自己寝宫里,扯着他玩扑克。

    刘冕始终有些心不在蔫,李光顺却是玩兴正浓兴高采烈。

    不知不觉,夜已入深。李光顺终于犯困了,刘冕唤来宦官丫鬟伺候他上榻歇息,吁了一口气准备回自己房间。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人喊马嘶。

    刘冕惶然一惊:出了什么大事?

    心中惊疑,刘冕将窗户捺开了一角看向殿外。

    那情形,几乎让他浑身汗毛竖立。

    一眼看去,四周都是举着火把的兵丁。他们身披甲胄手执刀枪,正在气势汹汹的左冲右突,周围一阵惊慌的大喊大叫。宫殿之间的过道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如潮水一般汹涌的冲杀进来。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刘冕能断定:这些兵丁,绝对不是东宫六率的人马。这些兵将个个身材魁梧,动作迅严整又生猛利落,气势明显要强于东宫六率许多倍。不仅如此,东宫里的那些婢女宦官,见了他们就如同遇到魔鬼,个个吓得惊慌大叫,或仓皇逃窜或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刘冕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些兵将我好像看到过几次。那种华丽炫目的明光战甲,只用来装备最高档次的军人。敢在东宫里如此放肆横行无忌的,也只有――皇宫御林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来了!

    在寝宫伺候的宦官宫女们也早就吓得惊慌一片,豕突狼奔四下逃窜,撞翻几凳摔响扇门顿时乱作了一团。剩下几个大胆一点的,手忙脚乱的掩上大门死死堵住,以为那样就可以抵挡住汹涌而来的军队。

    饶那李光顺睡得如同死猪,此时也被惊醒,大声叫唤:“刘冕,生了什么事?”

    “殿下勿惊!”刘冕手臂一扬,示意李光顺镇定下来,然后再掀开窗角朝外看去。此时,一队禁军朝郡王寝宫这边开了过来,气势汹涌杀气腾腾。几个守卫寝宫的东宫侍卫,领头小校还正好是刘冕认识的左卫率队正祝腾,正准备要奋起反抗。他带着一队人马围作扇形挡在了寝宫大门前,怒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东宫!”

    禁军当中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凶悍的拔出佩刀沉声大喝:“本将奉旨办差,胆敢阻挡反抗者,一概格杀!”刷刷的一阵响,禁军们都挥出了明晃晃的佩刀,站作整齐的一排宛如推土机一般肆无匹敌的往前推进。

    铮亮的战甲,煞雪的长刀,整齐的步伐,势无匹敌气吞如虎。东宫侍卫们却连刀都不敢拔,一时骑虎难下只得步步后退,竟被逼得后缩到宫门前一角,宛如待宰羔羊。小校祝腾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手指骨节都已捏得白,牙齿也要咬得碎了,却也不敢造次。

    刘冕不禁汗颜: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兵。东宫六率的人平常也是横冲直撞惯了,个个大爷气派了不得。如今见了皇帝的兵,却像是老鼠见了猫儿,半点不敢胡为。

    禁军的那名将军走到祝腾等人面前,将手中大刀一扬,‘噌啷’一声长吟:“尔等欲作我刀下之鬼么?不怕死的尽管挡在前面,看本将如何将尔等剁作肉泥喂狗!”

    祝腾眼睛里仿佛就要喷火了一般,却也只得松手弃刀,带着六率兵丁们退向一边。御林军快步上前,将这些人收押了起来。兵不血刃,李光顺禁寝宫外围已被打扫得一干二净了。

    李光顺穿着内衣就从睡房里跑了出来,扯着刘冕慌乍乍的道:“刘冕,这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人要来杀小王了?我、我们快逃啊!”

    说罢,蹶着肥**就要往窗户边爬去。刘冕情急之下双臂奋力,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拎了回来:“镇定!逃不掉了,不要乱动。”

    几乎就是同时,寝宫的大门被猛然踢开,几个堵着门的宫女宦宫一起惨叫着摔倒在地。门口冲进来几个杀气腾腾的禁卫军,将倒在地上的宫女宦官们都逮了起来,如同兔子一般拎着往外拖。

    “来、来了!”李光顺的脸瞬时吓得霎白,声音都抖了,缩到了刘冕身后浑身如同筛糠。

    “别慌,披上长袍。”刘冕深吸一口气,麻利的扯过一件郡王长袍披到了刘冕身上。看到台几上正放着把那折扇,于是顺手取了过来拿到手上,双手紧紧握住。

    危机之时手中拿样儿东西,不至于显得手足无措。或许这样,能让他感觉镇定一些。

    人生如赌!

    那么,现在就只有赌一把了。

    闯进寝宫的兵丁们,已然冲到了卧室门口。

    为的将军,是个络腮胡子的大个子。虎背熊腰异常高大,眼神中戾气喷薄,一只手握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他走到刘冕与李光顺身前三步之处站定,居高临下的逼视。身上明亮的战甲映着火光熠熠生辉,仿佛就是他身上溢出的阵阵杀气。

    李光顺将自己的身子完全藏在了刘冕的身后,根本不露面儿。刘冕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淡定的看着这个高了他半个头的大汉。

    ‘刷’的一声展开了折扇。

    这一声异响,反倒将对面的将军兵丁们惊得轻轻弹了一弹。所有人的眼神,都不自觉的定格到了他的身上。

    刘冕摇了摇扇子淡然道:“将军辛苦了。”后背却感觉到一阵凉意。

    这伙人身上的杀气,着实浓烈。若不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身上是不会散出这等气息的。

    络腮胡子眉毛一扬有些愕然,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刘冕,眼神之中的凶戾之气瞬间淡去了许多。伸手不打笑脸人,络腮胡子尽管还有些不情愿,也将握着刀柄的手收了回来。

    “你是何人?”络腮胡子的嗓门儿挺粗,眼神宛如刀锋。

    刘冕面带微笑,收起折扇拱手而拜:“在下刘冕,乃是当朝宰相刘仁轨之孙。受皇后娘娘指派,担任东宫乐安郡王殿下身边的伴读。”

    刘仁轨是皇后心腹,谁人不晓。刘冕正在赌,这应该是武则天难,派人来端掉东宫。自己若能说出一些与皇后的契联,或许能多几成保命的机会。

    “哦,原来是刘公子。失敬。”络腮胡子面色微变,抱拳回了一记军礼,“那你背后的,便是乐安郡王了?”

    “正是。”刘冕直言相告。

    “那好吧。”络腮胡子漠然冷笑一声,“就请乐安郡王殿下与刘公子,随本将走一趟。”

    李光顺吓得哇呜一叫,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好说,好说。”李光顺依旧摇着扇子,强力的镇定自己,“只是不知道,将军打算将郡王与在下请往何处?”他心中暗忖,可以肯定了:不是宫变叛乱。叛乱的兵丁只会见人就杀见人就抓,哪里还有停下来行礼的道理。应该是武则天降旨来拿人的,那就有办法免受眼前的皮肉之苦。

    无论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

    络腮胡子轻轻扬了一下嘴角,拱手朝北遥遥一拜:“本将奉圣上之命,专请殿下与刘公子前往御史台监狱!”

    李光顺又怕又恼,躲在刘冕身后嚷道:“你是何人?”

    络腮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末将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

    听到这个名字,刘冕心中不由得暗自一震。丘神?,有名!

    虽然我来大唐还只有一个多月,却也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他可是武后的心腹酷吏,栽在他手上的大臣将军和皇亲国戚可就多了。他和来俊臣等人专为武后办差,罗织罪名手段刁毒再兼用刑残酷,几乎成了恐怖与死亡的代名词,大唐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好吧,我们跟你走。”刘冕依旧摇着扇子,面带微笑,“有劳将军带路了。”然后,刘冕使一股暗力将躲在身后的刘冕拎了出来。

    躲,是躲不掉的。

    “二位请吧!”丘神?往旁边略闪了一步。

    李光顺一脸煞白面带哭相:“刘冕,这如何是好?”

    “殿下勿惊,随他们去就是……记住,不可任性胡为。”刘冕也不敢说太多,暗吸一口气,带他朝寝宫外走去。数十兵丁立马一圈围了上来,如箍铁桶。

    刘冕心中已纠结成了一团: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第9章 泱及池鱼

    寝宫外,已经看押着一堆东宫里的官吏、仆役、兵卒,四处都可听到惊慌的喊叫。其中有许多下人明显是吃了亏挨了打,一副狼狈悲惨模样。有些地方还有几滩血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被伤了还是杀了。

    刘冕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寒意:幸好刚才使了个巧,才没有吃眼前亏。这些禁卫军,果然是奉的严旨办差,敢于在东宫里动手伤人。

    几个兵卒专门负责看押着李光顺和刘冕,没让他们和那些官吏下人们混在一起。黑夜之中视线不清,也未曾见到李贤等人的身影。期间,偶然听到许多兵丁向丘神?汇报,说马厩现了无数甲械,太子寝宫中搜到了大量私藏的兵器。

    刘冕心中惊道:栽赃?!看来丘神?等人不光是来拿人,更重要的是来搜罗证据。

    想栽一个李贤阴谋造反吗?

    天快亮的时候,刘冕和李光顺被御林军押着上了一张马车。马车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御史台。

    既来之则安之。此刻刘冕也没有多说废话,任凭兵丁将他们带进了监狱。

    御史台进来的犯人,多半都是与政治相关。但凡囚徒都是分开了关押免得彼此串供。刘冕被关进了一间只有窗户的监牢里,大门都是铁质的密不透风。李光顺则是关在了另外一间,彼此不得呼应。

    刘冕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来,将烦乱的思绪略作整理。他暗自寻思,这一次东宫被一锅端,多半是因为李贤惹上了什么麻烦。而幕后的主使自然便是武则天。这个时候,想凭借据理力争或强辞狡辩去脱身,是极不现实的。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不管李贤有没有真正的把柄落在人家手上,武则天铁心要除了他根本不需要真正的理由。

    李贤为人正直淳厚,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有一些迂腐和认死理。他若是犯起了书生意气,指不定就是抵死不招。到时他自己讨得一顿皮肉之苦自是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要连累旁人也跟着一起受尽皮肉之苦。

    时下大唐有一句俗谚,鬼门关好进,御史台难出。

    那一顿顿酷刑下来,谁还不屈打成招?与其这样,还不如乖乖认罪。既然结局始终无法改变,又何必在过程当中多添些罪受。

    苦!

    苦就苦在,如何将这番话,告之李贤?

    想到此处,刘冕心中不免有了一些烦乱,却也无计可施。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刘冕这一世就专为受这一趟牢狱之灾而来,怎么躲也没能躲掉。

    一天下来,倒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刘冕。他偶尔听到监牢外传来一些人的脚步声和铁门开启关闭的声响,估计又是有人被关了进来。不知道会不会是李贤那些人。

    死不入鬼门生不入班门。这进了牢里,面对昏暗的灰墙和死寂的气氛,人的心情无端的就会变得压抑而恐惧。还不等审讯用刑,精神上就已经承受了极大压力。好在刘冕也曾是警务人员,对这类似环境多少有了一些适应能力,心绪并没有因此而变乱。

    期间牢子狱卒给他送了一些饭食进来,刘冕对那些狗都不闻的残羹剩饭全无胃口,但也勉强自己吃了一些。他心忖这一关还不知道要关多久,有吃便吃有睡便睡。在被别人整死之前,自己不要再跟自己作对。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牢里变得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刘冕也有些累乏,正要歪倒下来打个盹,铁牢门传来‘咣当’一声大响被拉了开。火把的火光投射进来,门口有了几个人影。

    “刘冕出来受审!”门口有人大喊,还有两个狱卒走了进来。

    刘冕拍拍**站起来,一言不的跟着走了出去。

    狱卒们押着刘冕出了牢房走过一条幽暗的过道,来到了一间密闭的大房间里。墙壁四周燃着火把,将室里照得通亮。刘冕四下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触目惊心。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铁鞭锥刺不一而足。墙壁地面上多处有干涸了的血迹模样,室内一股血腥臊臭之味,也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在这里挨了毒打迫害。

    一个身裁粗壮圆脸细眼的大汉,正背剪着手打量着李光顺。看那人神情,活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眼睛里自然流露出一股冷冰冰的死气,如同蛇蟒之类的眼睛。

    “本官侍御史来俊臣,奉圣上之命提审太子谋反一案的相干案犯。”那人面如表情如同念经,例行公务要死不活的念叨道:“刘冕,我们开始吧。”

    ‘太子谋反一案’……果然!

    “本官有必要奉劝你一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但凡进了这里的人,没有不招供的。”来俊臣依旧是那副死人一般的脸,扬了一扬下巴示意挂在墙上的刑具:“王公贵族进了此处,若有必要也是可以用刑的。”看他神情满不以为意,大抵是把刘冕当成了容易哄骗吓唬的小子,好似还有些提不起兴趣来了。

    ‘这厮便是臭名昭著的来俊臣?’刘冕深吸了一口气:“有话就说。”

    来俊臣绕着李光顺踱了几下步子,如同野兽打量猎物一般:“你便是乐安郡王的伴读,对不对?”

    “对。”

    “很好。”来俊臣慢条斯礼,“既是伴读,便是最贴身的心腹。李光顺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说,都交给你去办?”

    “并非如此,那得要看是什么事情。”刘冕很谨慎。来俊臣这等人构陷他人罪名可是一流的水准,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便是他们的特技。

    来俊臣蛇蟒一般的眼睛斜瞟着刘冕:“数日前,你可曾是与李光顺,一同被太子李贤责罚过一次,后来李光顺还因此而被禁足?”

    “是有此事。”刘冕感觉有些不妙:这事儿莫非还能跟我扯上什么干系?

    “好极了。”来俊臣喋喋的怪笑,突然一下转到刘冕正面压低身子,瞪着刘冕沉声道,“李光顺与你一同受罚,心中自然忿怨。于是将怒气转迁到了被他放狗咬过的明崇俨身上。你们恨他在圣上面前告了御状,害你们被责罚……他一个孩子,干不出什么出格的大事。于是乎,他便命你暗中张罗人手,将明崇俨杀害。”

    “是不是这样?!”来俊臣斗然拔高了声音,凶戾之气暴露无疑。

    刘冕顿时愕然:明崇俨被杀了?他一向与李贤不和,曾多次在武则天面前窜缀让她废了太子重立储君,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现在明崇俨被杀,任谁也能怀疑是李贤动的手。

    这一招够狠!

    鬼知道是不是武则天自己动手,然后再栽赃嫁祸给李贤或者是他身边的人。如此一来有了导火索,再顺势作上一点文章,也不难捏造出李贤谋反的证据。

    “刘冕,我劝你尽早实话实说。本官的耐心,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来俊臣的脸色越来的像个死人,面无表情可是一脸青灰,眼睛里流露出层层的杀机。

    李光顺心中飞快的一盘算,心忖我当初还以为,顶多就是受些牵连吃点苦头就完事。没想到这个来俊臣还真是口舌能生花,将我也搅拉进来,连着让我也背上一个若大的黑锅。

    让我认罪?

    开什么玩笑!

    李贤纵然被定上个谋反罪,运气好也不难保住性命,武则天要的或许只是他头上的太子冕旒而不是人头。我要是认罪,除了死还会有别的结局?

    来俊臣左右的散着步子,傲慢道:“我劝你识相点,并再将那句话重复一次:进了御史台,还没有不认罪的。”

    刘冕瞟了一眼四周阴森血腥的刑具,沉声道:“我若认罪,又当如何?”

    “至少不会再被上刑。”来俊臣笑得很阴森,仿佛还有一点自豪,“然后按律治罪。便是如此简单。”

    刘冕心中一动,这来俊臣铁了心要拿到所谓的证据。我若死不承认,他便要使上屈打成招这门专利。反过来,这证据总得有我张口承认,他才能坐实……好,跟你谈谈条件:“要我认罪倒也不难。前提是我必须先见到我的家人。”

    这个‘证据’,真正应该是武则天要的。来俊臣为了办成差事讨主上欢心,这等程度的条件应该会加以考虑。

    “呵,小子倒有些精狡。你就是想见到刘仁轨,让他替你在皇后面前求情是吧?”来俊臣笑中藏奸,不紧不慢的说道:“刘仁轨也是当朝宰辅,本官与他同殿为臣,也不好不给一丁儿颜面。按理来说,进了御史台的犯人,是不能见家属的。但是,本官念你至今还算配合,就破例照顾你一回。不过,本官同样要郑重的奉劝你:见到刘仁轨之后,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然后,必须乖乖认罪。否则,我不会有一丁点儿的客气了。”

    刘冕心中突现一丝生机曙光:“我自然心中有数,也不必你反复叮咛。”

    “量你也不敢造次。”来俊臣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扬了扬手,“带他回牢房。”

第10章 留得青山在

    第二天中午时分,监牢的铁门再被打开。哗啦啦一阵响动中,刘冕听到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在唤道:“刘冕、冕儿!”

    刘冕当时正躺在牢床的草堆上,飞快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入眼看到一个白苍苍身裁却是比较高大的老人,正情急的朝牢中走来。在他的旁边,就站着一脸怪笑的来俊臣。

    那便是刘仁轨,我的爷爷?

    刘冕连忙站正,然后拜倒在地:“不肖孙儿刘冕,给祖父大人磕头了。”

    “起来、起来!”刘仁轨已经有八十岁了,军伍出身的他至今仍然身板硬朗声如洪钟。看来他对刘冕这个一家单传的孙儿异常的看重,亲自走到刘冕身边伸手去扶。

    刘冕站起身来打量了刘仁轨一眼,方脸宽额厚唇阔鼻,虽然如此高寿了,眼睛中却没有一丁点的混浊,相反精光溢溢。

    这样的人,便是典型的虎老威不老,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大唐名将!

    来俊臣绕走过来,在一旁瓮声道:“刘相公,下官可是揣着若干干系,坏了规矩让你进来探监的。请你要让下官为难,长话短说尽快离去。而且,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

    刘仁轨眼角闪过一道不易查觉的利芒,随即低眉顺目对来俊臣一拱手:“多谢来大人。本相知道规矩,不会让你为难。”

    “如此便好。”来俊臣还了一礼,信然走到牢门外,就站在门边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刘冕看到这情形,心想长篇大论和刘仁轨说清事情原委始末与自己的想法,应该是不可能。许多话可都是犯忌的,若是让来俊臣听到捅到武则天那里,刘氏一门恐怕就要从此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刘冕心中一动,突然哇声一哭扑进刘仁轨怀里,大声抽泣道:“爷爷、爷爷!孙儿好害怕,孙儿怕死!爷爷你一定要救我啊!你答应我过几天就帮我说一门漂亮媳妇儿的,我都还没有娶亲,我不想死啊!”

    刘仁轨先是一骇然,随即幡然醒悟,配合的拍着刘冕的背哄道:“孙儿不怕,爷爷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我老刘家的一脉香火。”

    要的就是这句话,心中有底了!

    “呜呜呜!”刘冕哭得好不伤心,仿佛正被刘仁轨感动了,然后突然凑到刘仁轨耳边说了九个字:“我没杀人,但必须认罪。”

    刘仁轨宛如霜染的浓眉一皱,飞快的轮动了一下眼睛,拍着他的背道:“冕儿不怕,好好呆在这里不要胡思乱想。爷爷知道你的心思了。爷爷纵然拼着这三品宰相乌纱不要,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性命!”

    “多谢爷爷,呜呜呜!”刘冕哭得越伤心了。

    来俊臣走了进来:“好哪好哪,御史台庄重之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二位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讲,刘相公就请吧。”

    “好吧。”刘仁轨眼神炯炯看了刘冕几眼,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出了牢房。

    大门合上,铁链上锁。

    刘冕却是略有点激动的暗挥了一下拳头:这事儿有谱了!

    刘仁轨能混到宰相位置,又是武则天的心腹近臣,自然知道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杀人,但必须认罪――弦外之音,就是让刘仁轨也不要在武则天面前争辩刘冕是否真有犯事。

    这将是最愚蠢的。

    因为,需要坐实李贤谋反的,是武则天。需要‘刘冕杀人’这一根导火索的,也是武则天。刘仁轨要是救孙心切在武则天面前强辞争辩,定会触到她内心深处的忌讳――那么,刘仁轨必将倒霉,刘氏一门将成覆巢!

    除此之外,我必须乖乖认罪。刘仁轨此去,只为替一个杀了人犯了事的不肖孙求情。这样一来,武则天反而不太方便对刘冕痛下杀手了。因为她知道刘冕当然不是凶手。只是倒霉被自己的儿子李贤牵连了一场、还被她利用了一场。

    再加上刘仁轨本就是武则天的心腹,这些年来也帮了她不少的忙。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武则天都没有理由再对刘冕痛下杀手,断了刘氏一门的香火。

    刘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理是这么一回事,成败也在此一举。现在就看刘仁轨如何挥了。他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还能当上宰相,应该有些手段才是……只要留住性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日后慢慢处理张罗。不知道李贤一家人,将会是一个什么情况。我看他也不傻,事情都到了这份上,肯定是不认罪也得认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应该懂。

    刘仁轨刚走不久,来俊臣就又来了。他得意洋洋的拿着一份供状递到刘冕面前:“刘公子,签供画押吧?”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再签供画押。”刘冕说得异常坚决。

    来俊臣有些恼怒:“今日明天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刘冕毫不退步,“三日之后我定会认罪。在此之前,你就是用尽诸般手段,我也不会认罪。”

    “好小子!”来俊臣点着头,一指一戳的恨恨道,“三天后,就如你所言。到时候你若再敢玩花样,本官绝不会再留半点情面!”说罢,拂袖而走。

    刘冕暗自冷笑:我要是现在认了罪,一纸签供画押递到武则天面前,说不定她信口一句就将我先废了。我至少得替刘仁轨争取三天的时间,去和武则天较量斡旋,先替我在武则天那里通个气讨个免死护身符才行。

    命悬一线,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酿成难以挽回的大错。小命捏在别人手里,就是这般无奈。

    就这样,刘冕在监牢里居然一连关了三日。期间倒也还安宁,来俊臣也没有再来烦他。只是这夏日炎炎,身上流了一身臭汗不能洗澡又没得衣物更换,身上脏臭难当着实有些恼火。好在事先曾拿了那把扇子在手上,没被活活热死。来俊臣和那些狱卒们倒也给了刘仁轨几分薄面,把这扇子没收了又给送了回来。

    如此看来,刘仁轨与武则天的较量,结局似乎不太坏。至少可以断定,刘仁轨自己没遭殃,不然来俊臣这么凶舛的人哪里会给他什么面子。

    三日后,来俊臣如期而至。他拿出供状轻飘飘的道:“签吧,死不了。”

    虽然来俊臣那副表情就像个死人,但刘冕听到他的话后心中却是一喜,爽快的签了字摁了手印。

    来俊臣拿着供状看了一眼,转眼瞅向刘冕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看不出,还是个聪明人。我来俊臣,就是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俊杰。可惜呀,相逢恨晚,今后也怕是再难相见了。”

    不过是一番冷嘲热讽,刘冕对他全无好感可讲,于是闭口不言。

    不过刘冕猜想,这来俊臣是听了武则天的旨在办这项差事,重大的事情武则天定然是有所交待。他轻飘飘的那一句‘死不了’,看来也是武则天交给来俊臣的底线。

    看来,这小命应该是保住了。死罪可免,活罪却不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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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堂与地狱

    几天以后,朝廷宣判的圣旨下来了。原太子李贤密谋造反一案,证据确凿。按律本当诛灭,但圣上念在骨肉之情法外开恩免去死刑,改贬为庶民流放二千里。原太子妃容氏因有半年身孕在身,念在皇室骨血份上特赦免于流放,与年仅六岁的幼子李光仁、八岁的女儿李思倩一起囚于冷宫之中。李贤长子李光顺,以及李光顺的伴读刘冕,系谋反一案从犯,与李贤一起流放于山南道巴州。非得圣意恩准,不许私离巴州半步。

    流放?刘冕苦笑:在唐律之中,这也仅次于死刑了!

    不久,刘冕被勒令换上了平民布衣。御史台的公人将他们从牢里押解出来装上了一辆马车。

    车上,正是李贤与李光顺父子。

    御史台的公人押着车儿,一路驶出了长安城。

    刘冕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巍然屹立的长安城头,心头说不出的酸甜苦辣:老天爷也真是会开玩笑。无缘无故把我拎到唐朝来。原本还是给了个好家世、好差事,都不过黄粱一梦。没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又扔进火坑里折磨,还险些送去小命。

    流放就算是完了吗?武则天为了把戏做得真一点,也真会借题挥,说什么我是‘太子叛乱一案从犯’。如果她要对李贤斩尽杀绝,我就同样也有生命危险!

    李贤窝在车上始终没说什么话,面色死灰情绪低靡闷头不动弹,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李光顺半大孩子,这回受了惊吓也时常哭丧着脸,和李贤同坐一车他也不敢闹腾了。

    事以至此,刘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马车里多半的时间都是死寂死寂的。

    此时正值酷暑,天地蒸腾马车里闷热难当。三人苦不堪言的挤在里面,想出来透口气儿还得跟押送的兵卒说好话。负责押送的兵卒们是御史台的公人,平常这种差事干得多了。他们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嘴脸谁的面子也不给,颇有些令人恼火。

    巴州位于大唐山南道,距京城二千三百多里。沿途群山环绕交通不便,虎狼蛇虫盛行,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之地。放眼望去入眼尽是层峦叠障的群山,车马走在蛇形山路上如同蚁类。

    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到了巴州境内。刘冕感觉自己的身板儿都快要散架了,李贤和李光顺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苦,都瘦去了好大一圈。以往像头小猪崽子的李光顺,也快要变成了瘦猴儿。

    一路上,李贤说的话加起来估计不过十句,而且大多是‘上车’、‘走吧’之类的言语。沉默得异常。而且,他适乎总是有意回避刘冕的眼神,情绪一直都非常的低落。

    巴州州城就坐落在一处山峦脚下,人口疏散有些萧条。虽是州城,却比关内的一个小县都还不如。兵丁们押着车马到了州府衙门,通报之后便有人出来接应人犯。

    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身裁五短面色有些黑的官员,身穿绯袍官职五品以上。李贤等人在马车上未得传唤并没有下来。押送小卒与巴州府吏迅做了交接便乐得交差走了。

    待押送兵卒们走远后,黑面官员才让人将车马拉到了刺史府后院,然后自己走到马车前拱手道:“巴州刺史汤灿,有请殿下与宝眷下车歇马。”

    李贤露出一个略微惊疑的表情,强打起精神来捺起车窗来看了一眼:“原来是汤刺史,多年未见你却到巴州来为官了?”

    汤灿恭敬的拱手拜于一旁:“下官曾得蒙殿下提携步入仕途,有幸于三年前调任此州担任刺史一职。汤灿不敢忘却殿下旧恩,特将车马引到后宅拜见。”说罢,将前袍一摆,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

    李贤急忙跳下车来将汤灿扶起:“汤刺史,在下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王爷和太子了,只是一介庶民而且是戴罪之身。汤刺史对在下行如此大礼,如若被他人看见恐多有不便。”

    汤灿也就站了起来面带笑意:“此处乃是下官私宅住所别无外人,料也无妨。殿下身份如何对下官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是下官的恩人,就当永世铭记。”

    马车上,刘冕略感宽慰,心忖运气总算没有坏到尽头。这巴州的父母官,居然是李贤的旧识。听那口气,似乎李贤以前还曾恩惠于他。

    “罢了,在下昔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刺史何必一直放在心上?”李贤淡然道,“在下已是你治下之民,不可再称呼我为‘殿下’了。可直呼李贤便了。”

    汤灿尴尬的笑了一笑,热情却是未减:“如此,下官也不敢为难殿下了。若无外人之时,下官就称呼你为‘明允兄’吧!”(李贤字明允)

    “好吧。多谢刺史抬举。”李贤拱手行了一礼。放着是以前,小小的五品刺史要见他都难。如今这汤灿却是他的顶头父母官儿,可以说自己的半条小命都捏在他的手上。李贤也只好以礼相待。

    “明允兄与贵宝眷舟车劳顿必然是辛苦了。下官已经命人去打点酒菜。明允兄若不嫌弃,就请宝眷下车来歇息片刻才好。”汤灿倒是颇为殷情。

    李贤却是有些犹豫:“在下流放之人,身上担着若干敏感的干系,还是不便在刺史宅中留连了。刺史如若有心,就请差人领我等去到囚所,也好早早安置家生。”

    汤灿无奈的笑了一笑:“既然如此,下官也就不强人所难,只好公事公办了。下官这就命人带明允兄去你居宅。给你划分的宅室,在奇章山脚下的一处山窝里。原是一处猎户民居,前不久空了出来。下官已差人打理修缮过,也勉强可以安住下来。明允兄别嫌寒陋,下官也是遵旨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李贤面带微笑拱手而拜:“多谢府君打点照顾,在下感激不尽。”说罢就上了马车。汤灿叫过一个官员来,带上几个衙役领着车儿又上路了。

    马车上,李光顺愣愣问道:“爹,这汤灿为人好像还挺不错的。你以前有施过恩惠给他吗?”

    李贤漠然的笑了一笑:“就算我没有施过恩惠予他,他也一样会这样对待我们的。”

    李光顺愕然不解,再想问李贤却闭目养神去了。

    刘冕一思索,心忖的确是这个道理。皇族之人被贬,再如何不济身上总是流着皇室之血。明天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咸鱼翻身了。这些在地方为官的人山高皇帝远,自然没有京官儿们那么提心吊胆害怕闲言碎语。他稍事亲近讨好了李贤,就算将来没有好处,至少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坏处。

    再说了,这个汤灿也的确有几分圆滑。说得好听要请李贤吃饭,李贤略作推托他便也不再坚持,看来还是有意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为官之人大多乖巧圆滑精熟于这种套路,概莫能外。

    车马走了半天到了一处山脚下,刺史府衙役才将刘冕等人叫了下来。

    “到了。那里便是你们的安身之所。”衙役指着前方一间房屋说道:“里外三间房带一室耳房。汤府君已差人打理过了,好歹能安歇下来。你们就将就着住吧。”

    “多谢!”

    这屋子实在是寒酸简陋,可是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到了!

    衙役例行公事的说道:“你们是流放之人,按例来说当服劳役。但刺史府君特意交待了,只要你们安分一点呆在这里不犯事,就可以暂时免服劳役。但只要你们敢离开巴州地域,一经现定当按律查责。就算离开奇章县所在也不能隔夜不归。几位都可曾听清楚了?”

    李贤也只得逆来顺受拱手而拜:“在下听清楚了,多谢贵府。”

    衙役看来也无意苛刻这被贬了的皇子,说道:“我们会隔三岔五的来检查的。记着,这奇章山里多有猛兽出没,最好不要乱跑。屋后有天然泉眼其水无毒,可饮人畜。开两分地出来种点菜蔬吧,这地方有钱也买不到什么东西。就这些了,我等还要回去交差。你们自己保重。”

    刘冕看着眼前这栋屋子,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眼前现实的落差对于李贤父子来说,应该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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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活下去

    大瓦房里的陈设十分简朴。一室客厅两间卧房外加一室耳房,有一些胡床桌椅;厨房里有锅碗盆瓢和盐米柴水,除些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三人一路上都有些累坏了,先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息。李光顺毕竟还是孩子,窝在一间房里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酣酣的睡着了。李贤则是进了另一间房,半晌也没再有什么动静。

    刘冕只剩下了一间耳房可睡。他倒也不以为意,进去休息了一会儿又来到了厨房。

    这李贤父子俩皇室子弟出身,莫非还能指望他们会烧水做饭不成?

    刘冕暗自摇头叹了一口气:莫非那武则天将我与李贤父子一起流放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当个使唤小厮?

    虽然他知道不是这个理由,可眼下的确多少有一点这种感觉了。想归想,事情还是得做。于是提着水桶到了屋后打来泉水,拾来一些干燥的柴禾开始淘米煮粥。

    刘冕正忙得不亦乐乎,厨房里多了一个身影。李贤抱着一捆柴禾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边将其放下,然后又转身走了。

    刘冕顿了一顿,想跟他说几句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得作罢。

    粥熬好了,三人凑合着吃了一些,都没什么话可说。于是大瓦房里着实安静了一夜,三人倒头就睡,直到大天光。

    第二天清晨,刘冕睁开眼睛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于是翻身而起来到厨房,却看到那里已是黑烟滚滚,李贤蹲在灶炕边连连咳嗽,满脸烟土色。

    “我来。”刘冕掳起袖子上前。李贤无奈的摇头苦笑,站到了一旁。

    刘冕虽然没有当过厨子,但却也是有经历的成年人,而且曾在西双版纳的丛林里混过日子。像这种生生火熬点稀饭的小事还是做得轻车熟路。李贤却是站在一旁认真的看,仿佛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莫非还要学煮饭?

    刘冕笑了一笑对李贤道:“殿下,这种事情小人来做就行了。”

    李贤尴尬的微微一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只得轻轻点了一点头,走出了厨房。

    刘冕看着李贤略显瘦削的背影,突然感觉他比自己可怜得多。

    他犯了什么错?当真谋反了?任谁也不会相信。谁都知道这是**裸的栽赃嫁祸。他错就错在生成了武则天的儿子,而且又有一点贤能。

    如果这也算是他的错,那老天就真是太能开玩笑了。

    事已至此,刘冕只能苦笑。

    淘米的时候,刘冕现米缸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存在那里了,顶多能吃个三五天。离开长安的时候,三人可都是没带钱的,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穷光蛋。曾经的富贵荣华现在也不能拿来当饭吃,为今之际得想个法子营生才是。

    吃饭的时候,李光顺喊热拿着扇子呼呼的扇。刘冕见到那扇子,心中一动说道:“乐安郡王殿下,这扇子是银制的,或许能当卖几个钱。现在家中没有柴米油盐了,你可否愿意?”

    “啊?”李光顺自然是面露难色。这可是他的宝贝。

    “给他吧,顺儿。如果你不想饿肚子的话。”李贤开口说话了,“对了刘冕,你不必再用以前那般称呼了。顺儿比你年幼,你直呼姓名即可,或者叫一声顺弟也行。我在家中排行第六,年齿算来可当你叔叔。你不妨称呼我李六叔。”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李贤这一个月加起来,也没有现在片刻说的这几句话多。刘冕也不想在这种繁文缛节上多作推辞,于是道:“那好吧。李六叔,顺弟。”

    “从此以后,我们就要同舟共济了。”李贤放下筷子,声音有些深沉,“刘冕,以后不必像以往那般生份。既已共患难,就当亲如一家人。”

    “嗯……在下明白。”刘冕应了一声,心道这李贤毕竟是有见底有担当的汉子,潦倒落魄至此,却也没有全然失了方寸。

    李贤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递到刘冕面前:“刘冕,这是我出身的时候,父皇给的见面礼。任谁也没敢没收了去。如今,你便拿去一并典当了吧!”

    “这可是皇家圣物,如何使得?”刘冕急忙推辞。

    “有何妨?”李贤面露苦笑,“现如今,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了。玉佩是死物,若能活人却也是挥了最大作用。拿去吧,不必顾忌什么。”

    “好吧……”刘冕也只得收了下来。

    李贤眉宇间一直就没有舒展开过,情绪始终有些低落。每次看向刘冕的时候,仿佛都有话要讲,却仿佛难以摒去了矜持。

    刘冕何尝不知道李贤的复杂心情。早些时候,他曾经向李贤进谏过。虽然说得隐晦,但聪明如李贤定然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没过多久他就真的翻了船。如今回想起来又再面对着刘冕,心中肯定不是滋味。

    慢慢来吧。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长安的那些事,而是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饭后,刘冕将家中略作收拾,便带着扇子和玉佩准备去奇章县城。李光顺老大不乐意窝在这地方百无聊赖了,而且他看到李贤就浑身不舒坦,于是屁颠颠的跟着赶了出来。

    刘冕能有什么办法拒绝,只好带上这个宝贝疙瘩了。

    去到奇章县有七八里山路,蜿蜒曲折走了许久,天气又还有些炎热,二人都已是大汗淋漓。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二人都不觉有些饥肠辘辘。眼下大唐富裕安定,地处偏僻的奇章县也有几分热闹和繁华,街市上开有多家酒肆饭馆。李光顺路过酒肆就嚷着要吃饭。刘冕却只能苦苦相劝,带着他在县城里四下找人问路,询问本县质库的所在。

    质库,即是当铺的前身。经营形式和当铺差不多。只不过唐朝时的这种质库,对典当物品的利息收得很高,简直就是变相的高利贷。

    正走过一家酒肆旁边时,不防传来一个声音:“李公子!刘公子!”

    “谁啊?”二人纳闷的四下一张望,却是没见人。

    “这里,楼上!”二人抬头一看,旁边酒肆雅间里探出一个人影来,正冲他们招手,“快来快来!刘公子也一同前来吧!”

    对李光顺打招呼的,居然是巴州刺史汤灿。再看一眼那家酒肆,颇有几分气派,名唤“玉馔肆”。

    李光顺犹豫不决眼巴巴的看着刘冕。刘冕心忖,酒肆里还能干什么,无非是喝酒吃饭。倒也是巧得很遇上了,估计能混到一顿饭吃。去又何妨?

    “去吧,没事。”刘冕对李光顺说一句,随即抬头道,“来了!”

    二人进了酒肆上到二楼,汤灿就在一家雅间门口等候。

    “没想却在此处巧遇二位公子。快来快来,我等正欲开席。”汤灿领着二人进到雅间,里面还有另外几人,估摸也是官宦之人。汤灿依次为二人作了引荐,然后对刘冕问道:“敢问这位,便是刘公子吧?”汤灿身为刺史,自然早在接收人犯时就熟知一切了。

    “在下正是刘冕。”刘冕拱手施了一礼。

    李光顺孩子心性,直言快语道:“他是当朝宰相刘仁轨的孙子,我的伴读。这次被一起流放出来了。”

    “哦?刘公子,失敬、失敬!”其他几个官吏都急忙拱手回礼。宰相,在他们看来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不敢。”刘冕不卑不亢一一回了礼。

    其中一名官员对旁边的同僚低声嘀咕道:“在下听说……前些日子宰相刘仁轨已经秩仕养老了,是不是?”

    “好像是吧,在下也听说了。”

    刘冕不觉略感惊疑:刘仁轨辞官回家养老了?看来也是多少受了我的牵连。在朝为官的谁没有一两个政敌。这回我被定的罪名可是‘谋反从犯’,他就算是宰相也定会受到一些牵连。也好,辞了官倒安稳一些。

    虽然刘冕与这一世的‘亲人’们面都没怎么见过,也就与刘仁轨相处过几分种。可是,就算自己对他们没有感情,也没理由无端的去祸害他们。而且,刘仁轨救了他的命,家人也都是把他当作亲人来看待。

    汤灿见刘冕表情有异,连忙笑容可掬的岔开话题:“李公子,刘公子,此处乃是我友人新开张的酒肆,号称**京城名菜点品,特意邀请我等前来品尝。二位公子乃是长安贵胄出身,想必对京城菜点异常的熟悉。恰巧遇见将二位请来,也好听二位指教一二。”

    李光顺愕然怔了一怔,转头眼巴巴的看向刘冕:“我只会吃,哪里会指教什么?”

    刘冕接过话来说道:“府君说笑了,指教却是万不敢当。”心忖你无非是想做个顺水人情请吃个饭罢了,何必这么多理由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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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行家

    刘冕信眼瞟了一眼桌上,菜式倒也真的琳琅满目,顿时也有了食欲。至从流放出京城以后,就没正儿八经的吃过一顿好饭了。今日也算是打个牙祭。

    6续又有几个菜点呈了上来,酒肆老板居然也来专程作陪了。挺富态的一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呵呵的道:“刺史大人,诸位大人。这菜差不多就上齐了。不如,诸位大人就请开席吧?”

    “不忙。”汤灿笑道,“鲁老板,你专程请我们来品尝你的新菜式,我们可要对得起你这份盛情,不能光吃不练,得给你提一些用有的意见才对。巧得很,刚刚我们请到了京城来的李公子和刘公子。这二位可都是长安贵胄出身,对各式京城名菜了如指掌。想必二位的点评会异常的恰当公允。鲁老板不妨依次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些菜式,然后再请二位公子先行品尝做出个评定如何?”

    鲁老板惊讶的看向二人,施礼道:“就是这二位公子吗,京城来的?”

    刘冕客套的对还了一礼,心里却有些不快。吃饭就吃饭吧,还这般不消停。

    鲁老板自然不好拂逆了汤刺史的意思,对二人笑吟吟的道:“二位公子,那我们就开始吧?”说罢,他指向一盘菜:“此乃五生盘,我店内的一道名菜。就请二位公子先行品尝。”

    刘冕暗自一笑,管你许多,吃了再说。于是夹了几块放到李光顺碟中,自己也操起筷子夹吃了一块细细嚼来。

    众人都煞有兴趣的看着二人,鲁老板急问道:“味道如何?”

    “还行吧。”李光顺虽然什么好东西都吃遍了,要评却是评不出来。鲁老板长吁了一口气,呵呵笑道:“那再请品尝这一式‘仙人脔’。

    “等一下。”刘冕却出声打断了。他喝了一口茶不急不忙的说道:“你这五生盘味道虽然还算凑合,却是一点也不正宗。”

    鲁老板惊讶道:“何处不正宗?”

    刘冕徐徐说道:“真正的五生盘,是用‘羊、猪、牛、熊、鹿’这五种肉细切成丝,生腌成脍,再拼制成花色冷盘。你这盘菜里面呢,却是‘羊猪牛狗兔’五种肉。而且用的是油炸回锅,而不是生腌。所以,这盘菜虽然味道还不错,却不能叫五生盘,不妨改个名字。”

    汤刺史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不愧是京城贵胄出身。放着我等这般俗吏,却是品味不出来。鲁老板,你可要服气哦!”

    李光顺也有些疑惑的看向刘冕,刘冕却只是微笑。

    刘冕在东宫就住在内庭苑,旁边就住着东宫的厨师们。他一向感慨于大唐宫廷膳食的精妙,有时也会跟那些厨师闲来无事扯上几句,对这类菜式也有了几分了解。

    鲁老板颇有几分尴尬:“那是、那是……熊鹿之肉本就难求。奇章县内,更是难觅材料,于是只好将就了。二位公子,但请尝过这一盘菜,便不会有二话了。仙人脔,正宗的京城名菜。”

    ‘中低档的菜式,长安的寻常酒肆里也是常见……’刘冕暗自笑了一笑,故作认真的尝了一块。

    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他的评语。

    “所谓‘仙人脔’,就是用没下过蛋的嫩母鸡,用新鲜的羊乳汁浸泡腌制,再行烧烹。”刘冕咂了咂嘴,“很明显,你用的这只鸡已经是老太婆了,乳汁也不太新鲜,而且是马奶。”

    鲁老板的脸直抽搐,汤灿等人则是哈哈的直笑,大声叫好。

    刘冕心里就琢磨着,这汤灿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县官不如现官,我没理由不讨好他。你想出风头显摆是吗?那我就成全你。

    “巨胜奴!本店招牌菜!”鲁老板有些急了,拿了一般面饼放到刘冕面前。刘冕撕了一块尝一尝,点点头,又摇头:“巨胜奴的确是京城常见的小吃面饼,连皇家之人也喜欢吃。面饼内塞入蜂蜜和羊油,再用细火油煎慢烤而成。你这味道弄得还算正宗。只是……可惜呀!你居然忘记了在外面撒放黑芝麻,真是一大败笔。”

    鲁老板的嘴都要歪了,汤灿等人哈哈的大笑。刘冕也在心里也有些好笑:我跟着李光顺这二世祖在皇城和长安混了这么久,别的见识不多。说到吃喝玩乐,那绝对是行家!

    眼看着鲁老板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汤灿急忙出来打圆场:“二位公子不愧是地道的京城人士,对这些菜式的点评那是一针见血。鲁老板,你可要谦虚一点。二位公子提出的这些意见,可是宝贵得紧哪!你若是能做出相应的补救和改善,想必你这玉馔肆只会越来越红火。”

    鲁老板初时的确有些郁闷和气恼,听闻汤灿这一言,顿时又茅塞顿开。他转怒为喜对刘冕拱手行了一礼:“汤刺史所言甚是。刘公子,小人就请你尽情品尝,然后逐一点评。小店为了制作这些京城名菜,可是投了大本钱。无论如何,只想办好不想办砸了。公子但有意见,只管照提!”

    刘冕心忖我评得越精彩,汤灿便会觉得越长脸。于是大方道:“好,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鲁老板海涵。”

    “这一碟儿‘凤凰胎’炒得勉勉强强。所谓凤凰胎,所用材料是鸡腹中未生的鸡蛋与鱼白。非得要猛火快炒,才能出味。你这个却炒得略有些粘糊了。大概是火力不够猛。”

    “西江料这道菜你弄得实在是太失败了。这是最简单的京城菜式了,长安随便一个小户人家的厨子也能做得出。就是用猪的肩胛肉屑粉蒸而成。你用的这是什么肉呢,又老又粗。”

    “这道菜我就不尝了……鲁老板你不会是故意开玩笑吧?这‘千金圆’虽然是长安名菜,却是药王孙思邈所创,专为怀孕的妇人调制的一味药膳哪!在下记得,李公子的娘亲身怀六甲之时,就经常点了名要吃这道菜。”

    ……

    刘冕一一点评菜式的时候,自己身后居然站了一圈的人。有隔壁闻声而来的食客,也有鲁老板特意唤来的店内的厨子下人。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如同欣赏说书。

    “完了,就是这些。”刘冕长吁一口气放下筷子,还打了个嗝,“菜可真多,每盘尝一口我都饱了。”

    “我也饱了。”李光顺一直没吭声,闷头猛吃自然大饱。

    “高人、高人哪!”鲁老板如获至宝,哈哈直笑的对刘冕拱手作揖,“刘公子,你可一定要多留几日在小店指点指点。小店能否红火起来,可就全靠你提携了!”

    围观的众人也一起点头啧啧称赞,纷纷散了去。

    汤灿笑了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鲁老板,你挑水也要走对码头才是。刘公子是不能留在你店里的。”

    “这?……”鲁老板狐疑的打量了刘冕几眼,不甘心的点了点头,“好,小人知道了。”

    刘冕却是心中一动,不由得有了一个主意:这个鲁老板,似乎有意让我给他帮忙。对这些菜式我就算只知道皮毛,李贤却肯定是了如指掌的。若能在他那里得了指点,我再来指点这家小酒肆,那必然绰绰有余。只不过……汤刺史似乎不太乐意我给他帮忙,大概是因为我是流徒,不方便四下随意走动吧。

    鲁老板客套了几句,便告辞而去,汤灿等人这才开席。刘冕和李光顺却早已吃了个饱,于是便在一旁作陪。天气炎热,李光顺特别爱流汗,于是拿出折扇扇了起来。

    这扇子刚刚展开扇了没两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却是一把扇子,好不精雅别致!”汤灿惊讶的打量了几眼李光顺,啧啧的道,“李公子不愧是皇室贵胄,所用物什非我等常人可见哪!”\

第14章 生计

    刘冕心里飞快的一盘算,从李光顺手里好言借过扇子递到汤灿面前:“此折扇乃是李公子专有,独一无二。汤府君如果有兴趣,不妨一观。”

    “原来是皇家器物……好吧,本府就借来一阅开开眼界。”汤灿略显惊疑,“的确精美,不愧是皇家器物啊!”

    其余众官吏也都一起惊奇的看了过来。汤灿展开了扇子摇了一摇,一阵风起,好不凉快。他笑呵呵的道:“果然是好东西,想必也只有皇族之人,才用得起如此奢侈华美的扇子。刘公子,此物太过珍奇昂贵,本府唯恐折损坏了。请你取回去还给李公子收好。”

    刘冕将扇子取了回来,心中盘算道:看得出,这汤灿对这扇子很有兴趣。我若将其相赠,一来此扇非我所有名不正言不顺,李光顺也要跟我闹腾;二来汤灿有所忌讳,也是不敢收。

    眼下大唐的官场,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洁身自好很清正的,真正的贪官并不多,整体风气还算清廉。不管这汤灿是真清官还是假小人,他都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下我这一把珍贵的扇子。但既然他喜欢,我不如……

    “汤府君,这把折扇独一无二,李公子也不敢拿来相赠,唯恐……明允公会有所责罚。不过,既然府君喜欢此扇,在下倒是可以赠送几把类似的木质折扇给你。”刘冕说道,“在座的诸位大人,也都可以获赠一把。希望汤府君和诸位大人不要嫌弃推辞。”

    汤刺史面露微喜之色:“既是木质的,便也不会太昂贵了,概不会坏了为官之道。刘公子拳拳盛情,我等受之又有何妨?不过,本府有言在先。刘公子这扇子不管是何来途,终究不是天上掉的地里长的。我们不能白要――要付钱。本府也不知道这折扇能值几许钱,若是木质的,想必二十文却是够的吧?来来来,刘公子。本府这就给你一百文。在座一共有五位大人,就请你每人赠送一把如何?”

    “不不不,钱就不要了!”刘冕拱手施礼,故作极力推辞。心中却在暗笑,我就是瞅准了你这贪慕虚荣的心思来的。

    其中一名官员说道:“刘公子,你收之何妨?汤府君一向为官清正,也不想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在外。如此,就好比我们向你购买这别致的折扇,你收下钱来对我们都有好处。”

    “嗯……那好吧!在下就多谢汤府君了。”刘冕收过了钱来,心中略喜。

    有意思。看来这地方的官员,对于‘皇家时尚’有些盲目崇拜,并有模仿的习惯。也是,哪朝哪代不是上行下效呢?什么时候,也都不会少了跟风追潮之人。

    饭毕之后,汤灿等人仍无意离去坐在那里闲聊。刘冕心忖还有事情要办,就和李光顺一起先行告辞走了。

    不料二人还没走出酒肆,就被鲁老板给拦住了:“二位公子别急着走啊!来,坐下好好聊聊。”

    “不行,我们还有急事要办。”刘冕当然知道他要聊什么了,故意吊起了胃口来。

    “二位公子还有何事不妨说出来听听,看在下能否帮忙?”鲁老板一副热心情的模样,笑意吟吟。

    刘冕说道:“我们还要买油米酱醋回去,家里等着用。眼看着天色将晚,不能耽搁了。”

    “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事!”鲁老板大笑起来,“我这里别的没有,唯独不缺你要的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吧?你不用到处去张罗了。我让店小二给你收拾清楚了一并装上车儿,一会儿还派人给你送到家里。你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全按进货价给你,绝对比你在外面买的要便宜。二位公子,如此你们便有时间坐下来和在下聊一聊了吧?”

    李光顺有些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道:“有何可聊?”

    “稍安勿躁。”刘冕淡然一笑,却是说道:“好吧,鲁老板如此盛情相助,我等就陪鲁老板聊聊。但是,时辰不能太久。”

    鲁老板异常热情的将二人请进了一间小雅室,差下人沏上了一壶茶来

    三人坐定后,鲁老板笑容满面的对刘冕拱手道:“刘公子,在下看你年纪轻轻,却是深藏不露啊!敢情你家在长安是开过酒肆的吧?”

    “没有……”刘冕有些哭笑不得,“在下不过是吃得多看得多,于是略知一些门道。”

    鲁老板何等精细之人,立马说道,“那李公子想必是长安官宦富贵人家出身了?”

    “这……”刘冕犹豫了一下,“这个就不必问了吧?”

    “哦,也是也是。是在下唐突了。”鲁老板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刘公子如此深知京城菜式,在下想聘请公子主管小店的厨房,不知意下如何?你放心,在下绝对不让你添柴烧火煮菜熬汤。只要你指点那些厨子庖师即可。在下每月付你二贯酬劳,按我这里的大厨一般对待。如何?”

    “不行。”刘冕回答异常坚决果断。

    “为何?”鲁老板有些急了,“公子可是嫌开价太低?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商量。”

    “并非如此。”刘冕面露难色,“刚刚你也听汤刺史说了,我是不能留在你这里的。实不相瞒,在下连户籍都没有,又如何出来混迹营生?只能乖乖的呆在家里。”

    “莫非你是流放之人?”鲁老板也是个有见识的人,“只有流放之人,才没了户籍。”

    刘冕也不隐瞒:“在下刘冕,身边的这一位,曾是乐安郡王殿下。其父便是前太子。”

    “啊!”鲁老板惊得一下弹坐起来,“太子?郡王!”

    李光顺有些不耐烦的道:“喊什么啊,他也是宰相的孙子你怎么不嚷嚷?”

    “失敬、失敬!”鲁老板对刘冕行了一礼,然后睁大了眼睛如同打量珍奇一般的看着李光顺,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敬畏:“想、想不到我鲁友成有生之年,居然还能亲眼一睹皇家之人。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说罢,居然忙不迭的对李光顺拱手作起揖来。

    刘冕心中暗笑:果然料得没错。说出我们的身份后,这鲁老板就肃然起敬了。大唐的商人是最没有地位的。仕农工商,商人的社会地位最低,哪怕是家资巨万的富商,也一样被人所瞧不起。像鲁有成这样不入流的小商人,就是见了一个县衙里的刀笔小吏也要拱手作揖像祖宗一样的伺候人家。见了皇家的人,哪里有不受宠若惊的道理?哪怕眼前是一个被贬了的废品皇孙。

    “好啦,你就别这样了。我们都已经被贬了。我爹不是太子,我也不是什么郡王了。”李光顺说得大咧咧。

    “这、这话不能这么说。”鲁友成急忙摆手,惊愕的看着李光顺说道,“皇室之人天生尊贵,那是上天的子孙,哪里是我们这等贱民可比的?方才小人多有不敬不处,死罪死罪!”

    “咦,懒得同你讲!”李光顺老大不耐烦了。

    “无妨,不知者无罪。”刘冕却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给了鲁友成一个台阶下,然后说道:“鲁老板,在下看你也像是个好人,其实是有一些点子可以教给你,让你的店子红火起来。你要不要听?”

    “好、好啊!”鲁友成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急忙道,“在下肯请公子赐教?”

    “可是,汤刺史那边……”刘冕为难的摇了摇头。

    “这个……”鲁友成一咬牙,“在下去想办法!”

    “好。”刘冕看了一下窗外,“天色渐晚,我们真的要回去了。”

    鲁友成爽快的道:“在下恭送二位公子。在下这就让下人送二位回去――今日有幸得见皇室贵胄,还拜会到刘公子这样的高人,在下可真是太高兴了。那一车儿柴米油盐也值不得几个钱,就当是在下奉送的见面之礼如何?”

    “这如何使得?我等无功不受禄呀!”李光顺微笑的道。

    鲁友成殷情的拱手道:“一回生二回熟。能和皇室之人相交一场,我鲁友成也算是面上生光了。二位公子就请千万不要客气了――这以后我们还要再打交道的呢,小店还要承蒙二位公子提携照顾不是?”

    “收就收吧。”李光顺满不在乎。

    “那好吧,在下就多谢了。”刘冕也就懒得推辞了,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这一车儿柴米油盐的馈赠。

    几个酒肆的下人赶着车儿在后面走,刘冕与李光顺二人大摇大摆在前引路。

    刘冕心中暗忖:无奸不商,鲁友成是个精明老道的之人,会做生意。商人唯利是图,他哪里会真的是‘得遇皇家之人’便忘乎所以,拿着东西就胡乱送人了。

    他这一车儿柴米油盐的感情投资,可是指望着大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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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柳岸花明

    回到家中,却惊讶的现李贤居然已经升起了火,正在熬粥。刘冕急忙将他从厨房里请了出来。李贤早已是灰头土脸,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直笑。

    刘冕略感快慰,这可怜的李贤,总算是心情好一点了么?

    那几个酒肆的下人手脚挺麻利,没几下就将一车儿东西都给卸了下来。一堆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鲁友成特意赠送的一只肥鸡和一边儿羊腿。

    刘冕掳起袖子就在厨房里忙活上了。李贤将李光顺也一起唤了来,在一旁帮忙将车上卸下的物品挪进厨房摆放。刘冕劝也劝不出去,也只得任由他们。

    想来,李贤这个明白人恐怕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刘冕,多少有点内疚吧?

    晚餐无异于是打了一次牙祭。刘冕知道自己是眼高手低,厨艺并不怎么样,李贤却是吃得很香很甜的样子,不时啧啧称赞。

    李贤,还真是一个厚道人。

    从市上回来的时候刘冕特意买了几本书,好让李贤消磨时间。吃过饭,李贤和李光顺便各自进了屋,或看书或歇息去了。

    刘冕却仍是不得闲,开始动手做折扇了。

    这门手艺,却是头一次摆弄,颇有些生疏。刘冕细心揣摩试手制作弄了许久,方知许多事情真是看来容易做来难。那薄薄的扇骨,就非常不好削。

    入夜之后,他又点起油灯来继续折腾。费尽气力,终于在大半夜的时候做成了一把木质折扇。虽然模样还有些不太周正,但总算是摸出了一些门道,再下手制作就容易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刘冕一有闲时就抓紧赶工,制作折扇。李贤过问了两次,也曾想来帮忙,无奈的确是学不成这门手艺,只得苦笑作罢。

    几日以后,刘冕好不容易做出了五把能见人眼的折扇,总算大功告成。

    李贤对刘冕满怀愧疚与感激:“刘冕,若没有你如此悉心照顾,我父子俩都不知该如何度日。如今却又害你辛苦操持家业,真是为难你了。”

    “李六叔何出此言?”刘冕对这个厚道的李贤也多了几分好感,“我们同患难,就当相互帮助才是。李六叔贵为太子从来没有干过任何粗活,如今却也双手起茧。在下……心中却也惭愧!”

    李贤拍上刘冕的肩头,认真一点头:“刘冕,以前我对你有成见,真是错怪你了。如今,我向你正式赔礼。”

    “没事。”刘冕笑是很坦然。有李贤这句话,那就够了。毕竟弄成这样,他也不想。

    几日以后,家里来了客人。刺史府的几个衙役公差前来例行检查。李贤也只好亲自出来迎接,殷情相待。刘冕自然将扇子拿了出来,请他们代为转交给汤刺史,说是约定好了的。

    送走了那些公人,刘冕心中多少有几分欣慰。不管怎么样,自己靠双手挣来了第一笔钱。这一百文钱若用来买米,足以供他们三人一个月不饿肚子了。

    没过几天,刺史府又来人了,正是那天收下刘冕折扇的那名衙役公差。这一次与他同来的,还有玉馔斋的老板鲁友成。

    这回倒不是例行检查,而是专程来找刘冕的。

    “刘公子,在下今日来找你,却是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衙役拿出了一把折扇展开来,递到刘冕面前有些为难的说道:“汤刺史很喜欢这把扇子,爱不释手。但是,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馊主意,说是这扇子上若是能多一些名人墨宝,便更加有风味了。于是,汤刺史便差在下前来,想拜托刘公子转请明允公……在这扇上题上一些诗句。”

    刘冕眉头轻皱,面露难色。这个汤灿,也实在是太爱显摆有些不知好歹了,居然涎着脸来求李贤的墨宝拿去炫耀。

    衙役见刘冕面色有些不善,急忙将他请到一边,轻声道:“公子勿急勿恼,听在下将话说完。汤刺史得了这把扇子以后,带着它四处交际应酬,说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家物器。一时间,刺史府里的官员及其家属还有衙役下人们,再加上巴州州城里的许多仕子文人富户豪绅,都对这种扇子有了莫大的兴趣。还有许多人拜托在下来帮忙,也要购买这种扇子。在下费尽心力,总算花重金在其中一位有折扇的大人手里,替我一位挚交好友买到一把。实不相瞒,我那位友人花费了整整一贯钱哪!现在这种折扇,可都快要成为巴州州城里的一个稀罕物了。”

    “那你的意思是?”刘冕心头一亮,突然有了一点很妙的预感。

    衙役神秘笑道:“汤刺史自然又想标新立异,于是差在下前来拜请明允公的墨宝。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你想一想,汤刺史自然又要在人面前炫耀此扇,所有人也就都会深信不疑这是皇家器物了。那还不上行下效哄抢成疯?刘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在巴州这等偏远地方,若是出现什么东西是跟皇家沾了边的,那都是大稀罕物,两个字:值钱。到时候刘公子就专门制作这等扇子来卖,又何愁家业不兴?”

    “可是,我们都乃流放之人,如何经商?”李光顺看了一眼独自坐在客厅里的鲁友成,故意问。

    衙役笑得越神秘:“所以,在下今日才将鲁友成一并请了来。公子不能经商,他却是实打实的商人。有什么事情,你拜托他去办便了。公子所要做的,就是坐在家里收钱。他也乐意跟你合作,不为别的,就因为‘皇家’这二字本身就是一个值钱的大招牌。”

    你一个衙役,何德何能‘请’鲁友成来。定是汤灿指派。刘冕嘴角轻轻牵动捺起一个弧度,点了一下头接过扇子来:“扇子给我,我去想想办法。”

    机不可失,这倒是条财路。

    刘冕进到李贤房中,将事情如实相告。

    李贤端坐如钟,拿着那把扇子眉头紧拧,也颇有些为难。

    刘冕何尝不知道他心中所虑,开解道:“李六叔,在下心中也很是瞧不起汤灿那等俗吏。可眼下我等流放在此,人在屋檐下,何妨低一低头?不管怎么说,他多少还是对我们有所帮助,要不然我等还真的可能要挨饿甚至要服劳役了。现在有了一条了却生计的财路摆在眼前,你就委屈一下给他题上一句半句的诗辞如何?剩下的事情,交由在下来料理就是,断然不会让李六叔抛头露面。”

    李贤抬了一下眼睛,眼神中神色仍颇为复杂。他轻叹了一声道:“罢了。虎落平阳,龙游浅滩。来,磨墨。”

    “多谢李六叔!”刘冕心头惊喜,急忙上前来拿起砚台磨墨。

    刚拿起笔,李贤又皱起了眉头:“我心乱如麻胸又如何作诗?纵然勉强为之,到时恐怕还只会丢人现眼。罢了,拿本书来,我替他摘上两句名人诗句题写上去,溥衍便了。”

    “不忙。”刘冕略作寻思,说道,“在下倒是能拼凑出几句,李六叔听一听如何?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贤手中笔杆微微一顿,低声吟哦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朴素却是生动,淡然而不失优雅,思乡之情溢于字里行间。刘冕,此乃佳作。”

    “过奖。”刘冕笑了一笑,“在下半夜三更睡不着,想念长安便随口胡谄了几句。”

    “不,很好。只是赠给汤灿那等俗吏,有些明珠暗投之嫌了。”李贤不无赞赏的看了刘冕几眼,开始动笔书写。

    刘冕心中不免暗笑:明珠暗投的是李白,与我何干。

    “写好了,拿去吧。”李贤挥毫而就,搁下笔来道,“跟他们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刘冕拿过扇子一看,诗句一旁落款‘李明允’。

    “多谢李六叔!”说罢转身便准备走。

    “天官。”李贤在后面唤了一声,而且唤的刘冕的字。刘冕停住拱手回拜:“李六叔还有何训诫?”

    李贤顿了半晌,眼中多有复杂神色:“经商……终非雅事。天官,真是委屈你了。”

    “无妨。真的。”刘冕淡然一笑,转身告辞走了。

    李贤的这种厚道实诚作风,刘冕还是挺敬佩的。在李贤的眼里,经商实为人所不齿。可我刘冕有什么关系?别人要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情。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

    21世纪的教条如斯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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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唐介绍:
从朝不保夕任人宰割,到醒掌下权醉卧美人膝,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和代价?
东宫皇子伴读,本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可刘冕却非常的厌弃。因为他来自一千多年后,知道用不了多久,一场夺命的政治风暴和灭顶灾难就要降临东宫。而这场风暴和灾难的制造者,就是将来中华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
为了生存与理想,刘冕开始融入那一段云波诡谲波澜壮阔的历史,并义无反顾的走上了一条充满情感纠葛、尔虞我诈、男儿热血与爱恨缠绵的坎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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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冕,天官,唐,武则天复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复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复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