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血战白马山(一)
刘冕与张仁愿、马敬臣以及左鹰扬卫的一些郎将们,一起赶到了东营黑齿常之的帅帐中。右鹰扬卫的将军们已经派出了大半,只剩了少数几人在场等候。
“都来了?说几件事情。”黑齿常之表情严肃单刀直入的道:“李多祚和赵怀节的军队已经出好几天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已经有了结果。由于突厥人的阵营从中阻隔,我们一时难以得到他们确切的消息。不过,不管他们成也好,败也罢,我们现在也该动手收复代州了。”
众将闻言都精神一振:“愿听大帅调谴!”
“细作来报,代州城中的突厥人,这些日子以来也在不断增兵。现在至少有了五万兵马。”黑齿常之神色严峻的道:“本帅要提醒众将的是,这一次指挥代州一战的突厥将领,是阿史那德元珍。此人足智多谋极擅用兵,是骨咄录麾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而且他有三个儿子,在草原上被人称为虎将军、狮将军和狼将军,个个都有万夫不挡之勇。此次阿史那德元珍不仅亲自坐镇代州,而且将他的三个儿子都带到了身边,其志不在小。如今不断增兵,很有可能是想继续南下,与我军决一死战!”
说到这里,黑齿常之的眉毛斜挑竖起:“我们不仅要阻止突厥人的兵锋南下,还要痛击阿史那德元珍部,为奇袭云、朔二州的李多祚和赵怀节减轻压力。此战若胜,代州可克,云、朔二州也可以收复——此战若败,我燕然军将一溃千里,大唐河北将陷入浩劫——那么,决战的时刻到了!”
众将闻言都被挑起了战意,一阵摩拳擦掌。一向在这种时候不喜出风头的马敬臣,这时激动的战出来大声道:“大帅。末将请缨担纲先锋,痛击突厥狗!”
刘冕有些始料不及的愕然看向他,却见他神色空前的刚毅。全然不似以往那么调儿郎当的模样。
黑齿常之凝神看了他一眼,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本帅自有主张,切勿心急。”
马敬臣碰了个钉子。只得退了回来不说话了。刘冕轻轻碰了他一下,马敬臣却恨恨的摆了一下手臂,意思大概是说:就你小子能打先锋吗,哼!
刘冕暗自好笑,也不与他争执什么了。
“众将随我来看,这时代州与燕门之间地地形。”黑齿常之不急不忙,将众将引到一张竖起的木板地图前,指着那上面说道:“突厥人的骑兵,冲击力非比寻常。虽然左鹰扬卫也是骑兵,但与他们正面相碰是很不划算地。两地之间多是平坦的地带。这对突厥人的骑兵非常有利,因此我们要避其锋芒,以智取胜。”
黑齿常之环视众人一眼:“谁有妙策?”
刘冕心中一动,早日在前巡哨时。曾仔细考察过那一带地形。代州州城与燕门之间,有一处方圆二十多里地矮山树林,地势虽是不高,树林却是茂密。刘冕心中略作思忖。这时站出来道:“大帅,末将想献一计。”
齿常之凝神看向刘冕。其余众将也多少有点惊讶。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之中,刘冕不过是一名勇冠三军的猛将军,何时还能有计策可献?
“大帅请看这一声地方,地图上并未详细标志。”刘冕指着代州州城与燕门之间的空白之处,说道:“这里有一处矮山,是代州与燕门之间的必经之路。山林较为茂密。我军大可以可用火攻退敌。”
黑齿常之意味深长的微笑:“此山名为白马山,方圆二十八里。地势平缓人马皆可畅通无阴。此间山林茂密可设伏兵可用火攻。刘冕此计,正合我意。”
一旁张仁愿眉浓紧锁寻思半晌,这时出来道:“大帅,若用此计末将有所顾虑。白马山虽是必经之路,可是突厥未必肯乖乖的钻进圈套来。再,敌军统帅是善长用兵的阿史那德元珍,他蔫能不会有所防备?”“说得好。”黑齿常之出声赞叹,然后道:“所以,我军要最先迷惑他们,让他们有恃无恐的前来主动攻击,方才可用此计击败他们。本帅的想法是,先由我军主动出击详装攻城。突厥善长野战而不擅守城,定然派兵出击。到时我军可连番诈败。一直败到他肯放心追击而来为止——马敬臣,本帅命你亲率一万左鹰扬卫武骑,前去诈败!”
“我……诈败?”马敬臣恨得牙痒痒。
“怎么,有问题吗?”黑齿常之眉头一皱,显然不悦。
马敬臣站出身来重重一抱拳:“末将得令!”
“很好。”黑齿常之这才满意地点头:“虽是诈败,却也要战得凶猛、败得真实。为防有失,本帅令刘冕亲率先锋越骑营从旁接应。”
“得令!”刘冕出班应诺。
黑齿常之略作停顿,郑重叮嘱道:“能不能将突厥引入白马山,就看你们二位了。尤其是你,刘冕。马敬臣败回之时,定然时局危急。与此同时,追击而来的突厥人也会担心我军有所埋伏。因此,你要把握好时机将自己暴露在他们面前,打消他们的疑虑。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大胆的追击过来。总而言之,白马山火攻之计是否能成功,关键就在你把握战局地时机之上。虚虚实实,颇难料定,你可要用心。”
“大帅放心,末将一定不负重托!”刘冕沉声应诺。心忖现在说白了,就是让我去和突厥人打一场心理战。
“张仁愿!”
“末将在!”
黑齿常之昂然而立,沉声道:“本帅命你尽起左鹰扬卫大军,多备引火之物埋伏于白马山。只待突厥大军进入山中,就大肆放火击之。”
“得令!”
“刘冕、马敬臣!”
“末将在!”
“你二人诈败之后尽朝白马山山中撤退。稍后本帅会与众将一起前去勘察地形,选定埋伏的地点,以便让你们二人心中有数。只待山中火起,你二人就挥兵回杀奋力杀敌。切忌,要把握好时机,不能让自己的兄弟也被火烧了!”
“得令!”
黑齿常之目光深沉的看着刘冕点了一点头。然后道:“本帅自领中军驻守大营在后接应。稍有闪失,本帅亲提人马上前助战。张仁愿、马敬臣、刘冕,此战就交由你三人来指挥了!”
“谢大帅!”三将异口同声应诺。
黑齿常之满意地一点头“现在。我们一起去白马山勘察地形,选定埋伏地点。回来之后全军做好出战准备,不得有误!”
稍后。黑齿常之亲自带队,和左鹰扬卫的将军们一起去了一趟白马山,选定了埋伏的地点和诈退的路线,以确保万无一失。当晚,左鹰扬卫全营而动积极备战。
马敬臣瞅了个空将刘冕扯到自己帐中,非得逼他和自己喝两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拿着杯子的手都有些抖了。
“兄弟,老哥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马敬臣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满面怒容眼睛都有些红:“十年了!十年啊!我地苏苏还有那没出生的孩子,等着我给他们报仇足足等了十年了!”
刘冕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轻言相劝:“放轻松点,马老大。国仇家恨明日一朝清算,可不能在这时候失了方寸。这一次你奉命前去诈败,可不能气血上涌忘了自己地职责。”
“这你放心。我虽不是什么干大事地材料。但这等分寸还是省得。”马敬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稳定自己地情绪,沉声说道:“我只是恨哪!为什么让我等了十年才有机会!狗日地突厥杂种,我要你们血债血偿!”说罢,拿起酒壶就往嘴里一画猛灌。刘冕急忙将他的酒壶抢了过来:“别喝了马老大。别误了大事!”
“误不了!”马敬臣突然愤怒的大喝,“你没有经历我的那种遭遇,你当然不能理会我现在的心情!你自己试着设想一下吧!你最爱的女人,怀上了你的骨肉已有半年,突然就被十几个突厥畜牲污辱——这还不算,那群畜牲还割开了女人肚皮,能看到她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畜牲、畜牲啊!”说罢就锤胸顿足的大骂起来。抢起手中的酒碗就恨恨摔碎在了地上。
刘冕地脸皮轻轻颤抖了一下。虽然很不愿意。但他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那副惨烈的模样……假如那个女人是上官婉儿,自己该会如何?
一番血气朝刘冕的头顶冲涌上来。脸上不知不觉的浮现出一股浓烈地杀气。
马敬臣不经意的现刘冕的表情变化。这时有点尴尬的道:“抱歉,兄弟。我是个浑人,不会说话。你若是生老哥地气了就揍我一顿吧!”
刘冕长吁一口气:“马老大,什么都别说了。咱们把刀磨得利一点,明天多砍几颗狗头,以祭奠嫂嫂和侄儿的在天之灵吧!”
“嫂嫂、侄儿……”马敬臣呆呆的看着刘冕,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好,磨刀、磨刀!磨刀砍他娘的狗头!!”
黎明时分,燕然军军营里一片火把亮闪,千军万马全盘动起。早在昨天,黑齿常之就派出了数十队斥候,严密监视代州城中的突厥人动向。消息回报说,突厥人也在厉兵秣马积极备战。
看来这一场战事,已是一触即。现在,突厥大军和燕然军,就像是两头即将放出铁笼子的猛兽,在做最后的热身准备。
黑齿常之亲自在军寨前,目送每一名将士出营。
刘冕金甲红袍手提方天画戟,骑着火猊走过营寨边。黑齿常之出声唤道:“刘冕,过来。”
刘冕策马过去拱手拜了一礼:“大帅有何吩咐?”
“把方天画戟扔给我。”黑齿常之伸出一只手来。
刘冕愕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黑齿常之手握刘冕地方天画戟在手里掂量了几分,微然一笑:“多少年了,我再没看到过使方天画戟地猛将。刘冕,虽说全军应战以智取胜,但一员猛将的作用也是不用低估地。白马山一战,关键在于你的随机应变,你可别让本帅失望。”
“大帅请放心。”刘冕抱拳一拜,看向黑齿常之时,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期待和重视。
看得出,黑齿常之的确是有心煅炼刘冕,给他这个磨练和建功立业的机会。
“去吧!”黑齿常之一扬手,将方天画戟扔回给刘冕,“阿史那德元珍的三个儿子,分别名唤:契力、摩咄、赤必苛。若在阵上碰到,千万小心。“谢大帅!”刘冕抱拳谢过,提马向前。黑齿常之看着刘冕的背影,微笑点头。
胡伯乐跟在刘冕身边,低声道:“将军,小人早年在草原时,就久闻阿史那德元珍家的虎师狼三子之名。他们是草原上最有名的三兄弟,武艺过人手段一个比一个高强。其中阿史那契力是长兄,最擅长用箭;二子摩咄用一根狼牙棒,七八个弯刀勇士也打不过他;三子赤必苛骑术精湛挥用双刀,而且擅长用套马索俘虏马上之将。”
“呵,还真是各有千秋。”刘冕冷笑一声:“三兄弟一人一手绝活,要是一起上得阵来,还真是不好对付了。”
马敬臣有点骇然的睁大眼睛:“在草原上,能和他们三兄弟中的一人打个平分秋色的,就已经是顶尖的勇士了!”
“是吗?”刘冕不置可否的淡然的一笑,眉梢轻轻扬起。
第197章 血战白马山(二)
出一阵沙沙的响。大队的骑兵静悄悄的走在山路上,只听到有节奏的马蹄声。
马敬臣少有的沉默,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多讲。刘冕担心他心里郁结过深,此时主动找他攀谈:“马老大,等打完了仗,回去兄弟给你介绍一个漂亮娘们,成个家生个娃。”
“免了。”马敬臣意兴阑珊庸懒的道:“一个人多好。”
刘冕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你心里就是放不下苏苏是吧?”
马敬臣的脸皮轻轻抽搐了一下,沉默无语。
刘冕轻笑道:“其实,如果苏苏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她肯定会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得到幸福。”
马敬臣依旧无言以对,只是沉默。刘冕现这个浪荡轻浮的家伙,其实也有感性而深沉的一面。
“先报仇再说!”马敬臣恨恨吐出一句。
“怎么才算是报了仇?杀一千?一万?”
“我不知道……”马敬臣茫然的仰头,看向晨曦微露的天际,“也许到时候,苏苏会告诉我。”
刘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清楚,世上的每一个人,总有自己坚持和执着的事情。像马敬臣这样的人,也许什么都不在乎了,唯一在乎的就是给苏苏报仇。劝是劝不回来的,顺其自然吧!
刘冕和马敬臣率领兵马走出白马山时,天已微亮。张仁愿亲率大军归随其后,已经在白马山上开始埋伏。前方探马不停的回报着突厥人的动向,代州州城里并无多大动静。
二人分别集结好兵马,各自去做准备。马敬臣率部前行滋扰挑战,刘冕埋伏于白马山山脚的一处山坳里,准备接应。
“马老大,保重。切记要冷静。别冲动。”临分别时,刘冕不忘叮嘱一句。
马敬臣看了刘冕一眼,点头:“你也是。兄弟。”
冕扬起一个拳头。
“干什么?”马敬臣不解的问。
“撞拳。”刘冕笑道。
马敬臣也笑了一笑,伸出手来和他撞了撞拳头,然后大喝一声:“去了!”说罢调转马头。扬起手中马槊大喝一声:“出!”
一万骑兵,在马敬臣的带领之下朝西北而去。三十余里开外,就是突厥人占据的代州州城。
刘冕眉头轻锁地目送马敬臣和他麾下的人马消失在视线中,扬了一扬手:“整军备战,埋伏!”
五千名训练有素的越骑将士,有条不紊地转到了山坳里静静的埋伏下来。
祝腾跟在刘冕身后掌着那面紫青将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刘冕瞟他一眼道:“你应该不是头次上阵了吧,怎么还如此兴奋?”
祝腾咧嘴一笑:“认识将军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头一次随将军出阵,高兴。当年在扬州时没能和将军一起上阵。感觉挺遗憾的。”
刘冕婉尔笑了一笑,不置可否。他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地这些将士们,有许多都像祝腾一样。多少有点兴奋。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他们的期待和信任。
到了拼命的战场,一员值得信任的将军,就是将士们的半条性命。扬州一战刘冕打下的威风。现在多少已经在鹰扬卫里流传开来。再加上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先锋越骑营里的将士虽说谈不上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但至少有了期待。
这份期待,让刘冕感到兴奋。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投出万道金光。
马敬臣披甲执枪,纵马跑到了代州州城的城墙之下。
“突厥地杂种们听着!”马敬臣扯开嗓子亲自上前骂阵:“要么夹起尾巴滚回大漠。要么现在出城来与某决一死战——我乃大唐左鹰扬卫将军马敬臣!”
代州城头有一批突厥将士在巡哨。此时早已将唐军来犯的消息报知了主帅阿史那德元珍。德元珍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走上城头朝下张望,个个脸上一阵阵冷笑。
“马敬臣何许人也?无名小卒!”德元珍不屑的冷笑道:“想必是来诱敌地。后方必有埋伏。我军不可轻动。”
他身后就站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契力、摩咄、赤必苛。三兄弟一个比一个壮实,虎背熊腰面带凶相。
长子契力道:“父帅,唐军一向都是缩头乌龟,如今主动挑衅上门来,我突厥男儿哪有不应战的道理?既然父帅已经识破他们的诱兵之计,不如将计就计戏弄他们一回如何?”
“大哥言之有理!”二弟摩咄接道,“就让我领兵出战杀溃那马敬臣,管叫他人仰马翻。他若撤退,我也不追赶。敌若增兵,父帅再派兵从后支援。料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赤必苛也不肯相让:“还是我去吧!”
“唉,不必争了。”老谋深算地德元珍略作寻思,扬一扬手,“摩咄,你带七千铁骑出城探一探敌军虚实。一切听我城头号令行事,不得莽撞。契力、赤必苛,你二人各率五千骑兵在城中待命,随时准备接应。我倒要看看,黑齿常之能玩什么花样!”
“是,父帅!”三兄弟欢喜的应声,快步走下城头点兵去了。
马敬臣本来就对突厥人恨之入骨,此时在城墙下越骂越起劲了。直把阿史那德元珍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个遍,连着将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录也骂成了猪狗不如的牲口。
饶那德元珍是个城府如海的统帅,也听得有些怒火上扬,恨恨的啐了一口走下了城头。这时候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来由的学习汉语做什么,就为了听唐军地将军骂阵吗?
突然间,代州城地城门打开了,从里飞奔出一队骑兵来。马敬臣虽然火气上来了,但还没有傻到不怕死。这时策马朝本阵奔去。
阿史那摩咄手提一根狼牙棒,披一身兽皮甲,头戴突厥人习惯的白狐皮沿帽率先冲了出来。他地汉话说得有点坳口。愤然的大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敢到我军阵前破口大骂!”
马敬臣闻言就火了,勒住马来用枪指着摩咄骂道:“呸!长得像头野驴还学说人话了!本待说声我是你爷爷地。但你长得实在太丑,我都不敢认!”
二人离得仅有数十步远近,后面的唐军骑兵将士们机警的靠近过来。突厥人也朝前聚拢,两军相距不远了。
马敬臣心中飞快地闪念:突厥杂种的骑射厉害,尽快跟他们肉搏的好!
意念方定,对方突厥大军的阵营里已然传来一片嘎嘎的声响,无数弓弩已经架了起来朝唐军阵营里瞄准。
“***——兄弟们,放箭!”马敬臣又惊又怒,当即大声下令。
“嗖嗖嗖——”两方骑兵阵营里,各自下起一阵箭雨。几名近卫骑士一起上前来护卫马敬臣。挥起刀枪来拨挡箭雨。马敬臣有点狼狈的朝后慢撤,恨得牙齿直痒痒。
凭心而论,突厥人的骑射的确要比唐军的厉害。他们生来以马为家、以射为业,马敬臣所率地万余人马。面对阿史那摩咄的七千余骑对射起来居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两军所距不远,又是骑兵对阵,自然是面对面的一阵对冲对射。没片刻时间,已然杀到了一团。
一轮箭雨。让双方阵营里都有所损失。马敬臣的衣袍之上沾了许多地血迹,全是自己兄弟身上喷出来的,好几个还是为了救护他而被箭射翻在地。
马敬臣本就怒气填胸,这时更加按捺不句。怒火充红了他的眼睛,两军撞到一起后他宛如怪兽的一声大吼:“兄弟们,杀了这群畜牲!”
“杀——”
轰隆隆地声响传来,双方骑兵都开始奔腾对冲。短距离的对碰。马匹的冲击力并没有完全挥。其实座下战马也是有意识、怕死的生物。眼看对面有一大片东西迎面撞来。它们也不会舍命的狂奔撞上去找死。
因此,两方骑兵冲杀到一起。开始了马上对战。
马敬臣十八岁从军,在军队里混了有十七八年了,大小的战役也参加了不少。虽然他从来没有认真系统的练过武艺,但战场之上地经验非常丰富。这时,他和身边几个最信得过、最有勇力地近卫组成了一圈小战团,杀进了突厥人的人堆之中!
突厥地弯刀,最是适合在马上砍杀。虽然相比唐军的长枪短了不少,但是加上手臂的长度挥砍起来,霸道又凌厉。
马敬臣虎眼怒瞪一枪刺出,终于是瞅着一个空门插进了一名突厥骑士的腰间,然后大吼一声拔出,那人惨叫一声就摔下马来,被四方冲腾的马匹踩成了肉泥。
“哈哈!杀、狠狠的杀!”杀人见血之后,马敬臣狂喜的大呼,越起劲。压抑了近十年的怒火在此刻全然喷出来,浑然忘我的陷入了杀谬之中。
主将用命,唐军众将士也不含糊,个个拼了性命在战场上厮杀起来。
一万唐军武骑和七千突厥骑兵,转眼就杀成了一团。
阿史那德元珍又回到了城头上,静静看着城前的杀场,眉头不禁慢慢皱起:打得这么狠,真是来诱敌的吗?一万人马就敢到代州城前来讨死,这马敬臣是疯了还是傻了?
白马山山脚下,刘冕坐在一颗大石上,左手的几根手指轻轻扣着自己的下颌。他最近养成了这样的小习惯,兴许是颌下开始长胡子了有些痒,因此总忍不住去扣一扣。这个动作,让他显得非常的放松和惬意,全然没有大战前应有的紧张和压抑。方天画戟就插在他的身边,两片月芽刀刃闪现着冷冽的光芒。
一骑快马斥候从前奔来,刘冕抬了一下眼睑,依旧纹丝不动。斥候滚落下马来单膝一拜:“报将军——前军马敬臣所部,已经与突厥大军开战。代州城门大开,约有七八千突厥铁骑杀出城外。此时双方正在征伐,胜负不分。”
刘冕轻皱了一下眉头,扬手:“再探!”
“是!”斥候迅的爬上马背,身背三色令旗快马奔走。
刘冕又恢复了那个样子,伸出左手小姆指轻轻的扣着自己的下颌。
身边侍立的祝腾、胡伯乐和二百近卫鬼龙兵王个个面色沉寂,都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刘冕。
刘冕这副悠然淡定的样子,让他们这些人心中无形的增添了一丝信心,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
主将胸有成竹从容淡定,则表示将心稳。将心稳则军心稳,久经沙场的越骑将士们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多了一份欣赏和期待。毕竟就要即将面对生死搏杀了,能真正做到临危不乱的人,都不是寻常之人。
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前方连续回报三匹快马:
“马敬臣所部与突厥大军杀得性起,完全胶着成了一团,全然没有撤退的迹象!此时胜负仍然不分!”
“再探!”刘冕的脸上添了一丝肃重之色。
“突厥人增兵,马敬臣所部渐处下风,但仍没有撤退之意!”
刘冕沉默半晌,果断的一扬手:“再探!”心中想道,马敬臣,你可别玩得太过,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
“突厥人再度增兵,马敬臣所部开始溃败,想要全身而退已是困难!”
刘冕的眼睛轻轻眯起,眼角闪露出一丝凶悍的杀气。他从大石块上站起身来,重重一挥手:“全军上马!”
第198章 血战白马山(三)
“全军——上马!”中军铁卫大声齐吼,五千将士如同被打了一声兴奋剂。四方传来一片衣甲响动和马匹的响鼻声和铁掌踏地的声响。
“将军,出击吗?”身边几名偏将一起来问。
刘冕骑上马将方天画戟拔起提在手中,眉头紧锁牙关咬起,沉默了片刻:“稍等片刻!——快马再探,加快回报消息的度!”
众人神色微变,都不敢出声说话了。
刘冕心中想道:马老大,对不住了,你千万顶住。现在正是最紧要的分水岭时刻,你多撑一刻,就能多一分成功诱敌的概率……
此刻的代州城下,战斗进入到了惨烈的阶段。
马敬臣一身是血还负了几处小伤,连连喘着粗气骂咧道:“***杂碎,突然钻出来这么多,顶不住了唉!”
身边几名近卫咬牙切齿的道:“将军,撤吧!”
“撤……撤他娘啊!撤不掉了!”马敬臣四下看了一眼,茫茫望去全是突厥人的骑兵。他们就像是饿慌了的野狼,个个挥舞着血亮的弯刀嗷嗷叫的扑过来。马敬臣所率的一万名唐军骑兵,被大约二万余突厥骑兵死死缠住了。他自己更是身陷战团核心,如何冲得出来?
“那怎么办?”近卫将士们惊声问道。
马敬臣钢牙一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跟他们拼了!——啊呀,***冷箭!”
话未落音,一柄箭雨插在了马敬臣的胸口。若非有坚实的明光甲护卫,他恐怕当场就要被洞穿摔下马来。现在,那柄箭就正正的插在他胸口箭羽一阵颤抖,如注鲜血流了出来。
“将军!”几名近卫大声惨呼一声围拢过来。
马敬臣疼得浑身直抽搐手都要握不住马槊了,此时狠一咬牙拔出佩刀来,凌空一挥斩断了那枚箭羽——“杀!杀一个有得赚。杀两个……够……咳咳!够本!”
“将军,撤吧?”几名偏将近卫一起上前来将马敬臣团团护住,其中一人大声喊道:“保护将军。撤退!”
“闭嘴,乱我军心,杀!”马敬臣固执的一扬马槊。咬牙切齿的恨道:“死便死了,跑的不是英雄!左右是撤不掉了,跟这群***拼命!”
“将军,不可忘了大帅军令!”
旁边一人这一声喊,让马敬臣醍醐灌顶般恍然一怔:对啊,我可是来诱敌地……可是现在,我军被团团包围,如何撤得出去?阿史那德元珍那厮真的有够阴险,逐渐增兵将我军包围起来,看来他是想逐一击破先将我军给吃了……他这是将计就计啊!可恨。居然被这老小子摆了一道!马敬臣有点慌了。倒不是怕兵败战死,而是担心自己完成不了诱敌的任务。现在看来,突厥人一点都不傻。他们先是用小部分兵力来与自己战斗,然后不动声色地逐渐增兵形成包围圈。这种蚕食鲸吞的打法。最是让人不惊不觉,无形之中就反落入他们的诡计之中。
为今之际……马敬臣心中暗忖:只有寄希望于刘冕了!
但愿他能看到当前代州城前地战局局势,打破原有计划主动出击来援!
“兄弟们,没退路了!死战到底吧!”马敬臣大声怒吼。胸口一阵阵鲜血喷涌而出。想到此处,他心中反而亮堂了:此刻我杀得越狠败得越惨烈,突厥人就会越加深不疑——死就死了!死了也要拖几个人垫背、死了也要把这诱敌的任务完成!
身边的偏将近卫们见马敬臣都如此果决了,也纷纷把心一横大声怒吼道:“死战到底!”
一层层雷霆般的怒吼在战阵之中风传开来——“死、战、到、底!”
占据了主动杀得正性起的突厥人纷纷惊愕:唐军怎么了,困兽犹斗吗?
站在城头的阿史那德元珍眼睁睁的看到,战阵之中的唐军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突然暴出强大的战斗力开始反弹。原本被围得严严实实的战圈,隐约有松动被突破地迹象。阿史那德元珍眼睛微眯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令旗扬起:“全力剿杀——不可走脱一人!”
“嘟——呜、嘟——呜!”突厥特有的牛角号响起。催了新一轮的大剿杀。地奔来。三名小卒连滚带爬的跑到刘冕身前倒身就拜:“报将军——前方战局失利。突厥人完全占据了主动。马敬臣所部被包围起来面临剿杀!”
刘冕心头一震,握着方天画戟的手传来一阵骨骨直响。一股热血,汹涌的冲上他地心头,浑身上下的**都澎湃起来。
“越骑营——出击!”刘冕沉声一暴喝,宛如平空一记炸雷。手中方天画戟当空一挥,火猊马浑身的肌肉团团暴起,凶猛的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宛如立弦之箭朝前狂奔而去!
拜倒于地的三名小卒只感觉眼前头顶一道黑风掠袭,待回过神来才醒觉,原来是刘冕连人带马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
一阵后怕!
原本站在刘冕身边的众将士,这时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祝腾浑身一激灵,双手支起紫青将旗奋力一夹马腹朝前追去。其余众将士也瞬间回神,暴出一声齐吼,一齐朝前飞奔而来。
五千越骑瞬时而动,如同一支卯足了劲的弹簧,腾地一声朝前飞奔开来。
刘冕倒提方天画戟卧伏在马上,听着耳边风声鼓鼓心中只在想道:马敬臣,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代州城下地战团之中,马敬臣厮杀了几回感觉有点头昏眼花了,胸口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他忍不住趴到了马背上,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我、我要死了吗?”马敬臣脸上血与汗混成了一团,把他的眼睛都蒙住了。一个恍惚的身影只在他眼前晃荡——“苏苏,苏苏……我没用,我真没用!还没杀几个突厥狗贼。就要来见你了!”
“将军!将军!”身边仅剩不多的几名偏将和铁卫一起在他耳边大喊,“快看——我们的越骑来了!”
“越、越骑?刘冕……”马敬臣吃力的抬起身来朝后方一看——
东南方向战角之处,一撮骑兵就如同长矛一样地朝战团中插来!
快如闪电、疾如烈风!
马敬臣看不清谁是谁。但那一面紫青将旗他总该是认得——真是刘冕!
金甲红袍高举方天画戟的那员猛将,不是刘冕是谁?!
“兄弟们,挺住——跟突厥人拼了!”马敬臣深吸一口气。狠心的按住自己剧痛地胸口,怒声喝道:“援军来了!”
站在城头的阿史那德元珍眉头一动;“援军来了?嗯,果然有埋伏!来得甚好,一并吃了!”
扬手,挥旗——代州城的城门再度洞开,数千突厥骑兵如同出笼地猛兽朝战团扑去。
此刻的刘冕,已如魔神附身……
他听到了战场之上惨烈的悲号与愤怒的吼叫声,嗅到了四方飘散的血的味道!
杀谬的气息!戾气四射!
“挡我死!”方天画戟凌空飞舞,一道疾虹撞进了战团之中。
“哧——啦、啦!”几声碎响,迎头朝刘冕撞来的两名突厥骑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劈成了两半。
刘冕那一支戟就如同啸天烈龙,纷飞乱舞之间一阵血光暴闪!
火猊马如同开足了马力的战车,一声声长嘶劲烈的狂跳。
一人一马,便如魔神下凡。四方突厥人一时心惊。
“杀啊——”五千越骑将士紧随其后,凶猛奔腾冲杀而来。
马敬臣所率地武骑,只是普通的骑兵,其战斗力与越骑相比显然不在一个挡次。突厥人刚刚和武骑大战了近半个时辰。突然一下撞上战斗力出众的越骑,非常的不适应。
刘冕率领越骑杀了突厥人地一个措手不及,抢得了片刻先机!
“喝——哈!”势如奔雷的一声虎吼下来,方天画戟凌空一记啸响,前方一名突厥骑士连人带刀、包括半截身子被斩成了碎片!
当空一阵血肉之雨飞扬四射,刘冕吼声连连策马直朝战团核心杀去,丝毫不作停顿。
紧随其后的祝腾等人浑身抽筋一般的激动——天哪。这就是刘冕地真正实力!
当日他与赵怀节较量时。还保留了多少的实力?若非如此,赵怀节岂不早已被撕成碎片?
军心大受鼓舞!
祝腾激动之下双手高高举起紫青将旗。大声呼道:“将军无敌——兄弟们,杀啊!”
两百名鬼龙兵王亲眼目睹刘冕方才的举动——两招之间怒劈三人。这种凶悍之极睥睨众生的绝世霸道,一瞬间将这些骄傲的心都征服了!
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值得性命相托的统帅!
终此一生能与之并肩一战,夫复何求!
“杀!——鹰扬先锋,天下无敌!”二百柄煞血神兵怒劈连城一般从天而降。生生地从突厥人地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
刘冕手中的方天画戟,就如同先锋越骑这支利箭地铁箭头,残忍霸道的撕裂着突厥的包围圈。
突厥人一向自恃勇力瞧不起文弱的中原人,当里遇到过这样凶悍的将军?但凡撞上刘冕的突厥人,还来不及挥起手中的弯刀就被眼前一晃的白光劈得粉碎!
粉碎!很彻底的粉碎!
此刻的刘冕,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与人心的软弱!
他是军人,铁血的军人——在对待侵略的立场上,比任何人的心都要冷酷和坚决——军人,生来就是捍卫荣誉与尊严!
生来就是为了杀敌!
对待凶狠残忍的侵略,就要用更加冷酷的兵锋和更加残忍的杀谬来对待!
“杀!!!”刘冕的喉咙里不断的喷出这样的音符,出自本能的在嘶声怒吼。
战场不需要怜悯!
血性男儿就该狂暴!
我若不死,必斩汝头!
一道道冷光暴现,刘冕身边的突厥骑士如同纸糊的烂墙分道辟易,莫可阻挡!
那一面紫青“刘”字先锋将旗,迎风招展飘扬在血腥惨烈的大战场之上——醒目、刺眼的醒目!
它就如同一个衣不沾尘的方外仙人,游走在喧嚣的人群之中,卓尔不群和淡定与从容。
城头之中的阿史那德元珍脸皮轻轻**了一下:“如此凶猛……唐军越骑!很好嘛,主力精锐终于出动了,这便是他们准备的后缓与埋伏吧!”
他手中的令旗再扬,数十只突厥号角对准半空呜呜的吹响——出劲战的信号!
战局之中再度暴出一阵阵嘶声怒吼——凶猛的突厥人也开始暴了!
第199章 浴血突围
被困在战圈之中的马敬臣已经有点身衰力竭之感。万幸由于刘冕率军杀到,他身边所承受的压力已经减轻了许多。放眼一看阵中,一眼就看到了刘冕的紫青将旗——正朝战阵核心杀来!
“好兄弟……你这是何苦?”马敬臣心中既感动又惭愧,喃喃想道:你若一同陷进来,我们如何脱身?
此时的刘冕杀得虽猛,心中却是非常的冷静:无论如何,要救出前军主将马敬臣!
二百鬼龙兵王紧紧跟着刘冕,在战团中左右撕扯,生猛的杀出了一条血路终于和马敬臣中军汇合一处。
刘冕单枪匹马冲腾进来,左右纵横捭阖的连挥数戟,斩出了一片空地跃马跳到马敬臣身前。
“马将军!”刘冕沉声一喝。一脸是血的马敬臣骇然呆住,嘴唇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却是说不出话来。
身边偏将急道:“马将军身负数疮流血过多!”
刘冕扫视了马敬臣一眼,他浑身已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来不及细想,他大喝道:“越骑中军全力保护马将军——吹起吹角全军撤退,本将亲自断后!”
“呜、呜、呜——”阵中响起了唐军撤兵的号角。
刘冕把心一横:来吧,杂碎们!
由于越骑从后方杀开撕开了突破口,原本被围在核心的唐军终于有了撤退的路径。刘冕率领着中军越骑就像清道夫一样,再度在原路上往返冲杀了一回,确保唐军撤退的路线干净。
城楼之上的阿史那德元珍心头一动,面露愠色的道:“想逃?吃到我肚子里了还想挣出去,没那么容易——传令,死战围赌,追击!”
冲杀了几回,刘冕也有些气喘吁吁了。毕竟这方天画戟沉重非常,虽然一时兴奋之下不觉得费力。杀得久了却也的确是有疲惫之感。
马敬臣的马槊都已经脱手了,此时半昏半醒的伏在马背上,在数名鬼龙兵王地护卫之下终于成功的撤出了战团之外。
胡伯乐奉刘冕之命护送马敬臣杀了出来。这时心头犯难的道:“兄弟们,刘将军还在阵中,你们护送马将军回去。我自回去接应!”说罢,带了几人又朝阵中杀来。
马敬臣已然有些昏沉,想说什么,却实在无力吱唔,只得任由将士们护着他朝白马山地方向撤去。
刘冕正巧带人杀了一个通透来到战圈外,撞到胡伯乐。胡伯乐惊喜的道:“将军,可寻到你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刘冕怒不可遏全无平日的温文客气,怒声喝道:“撤出去了就别再回来,滚!”
胡伯乐一时愕然:“可是将“抗我军令,死!”刘冕一声暴喝下来。手中方天画戟悍然挥砍。身边一名奔袭而来地突厥人顿时被削去了半边头胪,漫天一阵血水和脑浆飞扬。
胡伯乐顿时目呆口瞪,正要拍马转而走,突然指着刘冕身后道:“将军小心——那挥使狼牙棒的正是突厥虎将军——阿史那摩咄!”
“滚!快滚!!!”刘冕连声大喝。拔转马来就朝前冲杀而去!
狮将军?阿史那摩咄?来得正好!
刘冕双眉倒竖目露寒光,双手将方天画戟握得极紧!
打了数仗了,还没遇到过一个真正的对手!
将遇对手,当属人生一大快事!
对面阿史那摩咄也早就盯到了刘冕。那一员唐军大将杀人如麻左右军士都挡他不得。摩咄心中的怒火和战意都被挑了起来,直直就朝那面紫青战旗撞来。
二马对冲,双兵高举——咣啷一声,凌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二人已然交手撞了一击。
刘冕心中暗自一惊:好家伙,果然有点本事!这狼牙棒势大力沉,力道非比寻常!
调转马头看一眼阿史那摩咄。牛高马大一圈大胡子。双眼圆瞪还真有几分狮子的味道。
“来何人!”摩咄高举狼牙棒指着刘冕嘴里扔出一串突厥话,刘冕自然是听不懂。此时也懒得搭理他。怒声一喝又朝摩咄杀来。
主将交锋,四方军士斗志鼓舞。一些正在撤退的唐军将士也恋战起来,留在刘冕四周的战团里死命厮杀。
“砰砰砰!”方天画戟与狼牙棒凌空对了三招,杀得一阵火星四射巨响连连。
阿史那摩咄倒抽了几口凉气:好强!这是我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了!
刘冕心中也暗自提高了警惕:地确有两下子!想要一两招将这人放倒恐怕不现实……战机已失,不可恋战!
四下看一眼,许多正要撤退的唐军又被围在了核心。刘冕心中焦怒,怒吼一声朝摩咄杀过来。方天画戟翻飞乱影使到了极致,凌厉的杀气将阿史那摩咄全身都笼罩了进来。
阿史那摩咄心下一惊,急忙支起狼牙棒死命抵挡,一时落到下风。正当此时,刘冕忽听耳边有人高声疾呼:“将军小心冷箭!”
话音刚落,耳旁嗖嗖的两声利响,刘冕幸得闪避及时,两枚箭羽插着自己耳际飞了过去。转眼一看,离自己不远地地方一名突厥手执弓箭正怒目而瞪。
“狗贼,放冷箭算什么本事!”刘冕很想冲上前去将那人砍翻,但此时也只得按捺下来,将手中方天画戟凌空一记虚晃荡开了摩咄,提马朝圈外跃去。
几名突厥骑士上前来挡,刘冕暴吼一声挥戟连砍,硬是将挡在身前的人马劈作粉碎,再度将突厥人的包围圈撕开一道血口子。
胡伯乐仍然没有撤走,这时又和刘冕撞到了一起,急声道:“将军,那个放冷箭的就是阿史那契力——德元珍地长子,草原上最有名的神射手!”
“我呸!”刘冕恨恨的啐了一口,将手中方天画戟当空一挥:“撤——兄弟们。快撤!”说罢就将方天画戟扔给了胡伯乐,心道:***神射是吧?试试老子的箭法!
他手脚麻利地从鞍上解下雕弓,手拈二箭急转身来朝后一放。追得正紧的阿史那摩咄突然啊呀怪叫一声。急忙支起狼牙棒来挡。
当当两声,那两柄箭本来是直取摩咄地面门,此时居然都被挡下。
唐军已然在疾撤退差不多聚集到了一起。随身护卫在刘冕身边地越骑将士们。纷纷绰起弓箭来一顿乱箭。追得正紧的突厥人始料不及一阵人仰马翻。
刘冕一箭失手心中好不急恼,再度拈起三枚箭矢搭到弦上,转身回头一看,却不见了摩咄。只得将怒火泄到了普通地突厥军士身上。一弦三响,几声惨呼连人带马翻倒下来,撞翻了后面地一片。
“将军,快撤吧!”胡伯乐急声来催。
刘冕恨恨的一扬弓,很不甘心的道:“居然没能射翻摩咄和契力——撤!”
余下殿后的唐军越骑们,急急拍马朝白马山而撤。
代州城城头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示意大军追击。
阿史那摩咄却是勒马停住。脊背上一阵阵冷汗直冒。契力拍马上来有点恼怒的道:“二弟为何停马?”
“大哥,那个唐人将军的箭法……”摩咄面露难色的皱了一下眉头:“太神了!小弟怕被他射杀,因此落后半步。”
“废物!阿史那家怎么有了你这样的男人!”契力恼火的骂了几句,大声吼道:“追击!”说罢拍马上前。身先士卒地率先追去。一两万突厥骑兵稍稍停顿了片刻,又飞快的朝前追击而去。
摩咄惭愧一皱眉,又羞又恼的拍马朝契力追去。
刘冕带着一批先锋越骑且射且退,眼看快到白马山附近。突厥人追得很凶。本也待放箭射杀刘冕等人,但他们在后追赶放箭总不如刘冕等人的箭来得猛烈,因此收效不大,反而成了活靶子一样顶着迎头地箭雨在追击。
刘冕已然射光了两壶箭,倒在他箭下的突厥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了。这时前方现出几名唐军骑士,刘冕稍稍放慢马来听他们报道:“刘将军,马将军所部已按计划全数退入白马山中——张将军派末将来报信。诱敌成功。请将军撤退!”
“好!”刘冕的心头大石总算落地,大声喝令道:“全数退入白马山!”
阿史那契力冲杀到白马山山脚。却见刘冕那一撮人钻进了山林之中。他不禁皱眉犹豫,勒住马来喝停了大军。后部摩咄和赤必苛也带着一批人赶来与他汇合到了一起,一起问他为何停住。
契力满腹狐疑的看着白马山,说道:“我是担心此地有埋伏!”
摩咄刚刚被兄长骂了几声心中正闷气,这时道:“那便让小弟上前探路。纵然是有埋伏,唐军地战斗力也不过尔尔。他们刚才后面杀来的那一彪骑兵,想必便是埋伏。如今一起被我们击溃了只顾逃命,想必也难以在仓促之间集结起来形成埋伏。”
赤必苛却是个十足的莽夫,这时急道:“二位兄长都不必说了。再争下去唐军就要逃得远了——我们一路趁胜追击杀过去就是了!唐军大败哪里还有反击的余地?杀杀杀,杀到他们的本营去将黑齿常之活捉了来便好!”
契力和摩咄一起不屑的瞟了这个鲁莽的弟弟一眼,齐声骂道:“白痴!”
正当这时,后军一阵人潮涌动,有人高声呼道:“大帅驾到!”
“父帅来了!”三人都心中吁了一口气,一切听他地主意便好。
阿史那德元珍策马上前来,也没有出声来问只是抬头看着茫茫地白马山。
“父帅,怎么办?”三兄弟一起来问。
德元珍皱眉沉思了半晌,说道:“进兵,追击——直捣燕然军大本营,活捉黑齿常之!”
“要是有埋伏怎么办?”
德元珍冷笑一声:“黑齿常之我知道,用兵虚实难辩是个高手。只不过,他也太小看我阿史那德元珍了。这种疑兵之计还想阻挡我大军南下吗?他的主力大军已经去奇袭云、朔二州了,如今正在那里苦战。他如今来滋扰一回不过是迷惑视听虚张旗号。纵然是有埋伏,也没多少兵马——本帅已经尽提五万大军出征,势要一举拿下燕门唐军大营,打开南下之路——出,踏平白马山,直捣燕门!”
“是!”三个儿子听了这一番高论,方才心下释然大步朝前。一时间又有些争先恐后朝前拥挤起来。
白马山中一处僻静之处,马敬臣躺在一副担架上嘴唇紧闭一脸煞白。张仁愿和刘冕都蹲在他身边,看着军医在给他拔箭止血。
“伤势如何?”张、刘二人一起来问。
军医神色严峻地低声道:“失血过多,一时难得醒来。万幸这副铠甲挡去了大半力道,箭簇未能伤及内腑和要害。否则性命难保。”
刘冕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挥手去擦脸上的汗水。一擦下来才现,自己已然满脸是血。
张仁愿愕然的看着刘冕:“天官,你没有负伤吧?”
“我没事。万幸救出了马敬臣,否则我定会后悔惭愧一辈子!”刘冕释然的笑。
这时两名小卒猫着腰跑到二人面前,低声道:“报大将军,突厥人进了包围圈了——来的人马不少,至少五六万人!”
张仁愿欣喜的一扬拳头:“好,成功了——传令诸军,准备战斗!”
刘冕也解恨的骂道:“烧!烧死这群杂种!”
第200章 大唐刘天官!!!
白马山,南北蜿蜒二三十余里,山势并不高,当中有数条小道可过人马。四周树木杂草丛生,此时又正当夏日,草木极其旺盛。
先前受辱的阿史那摩咄匹马单先,策马跑在最前。他身后跟着一大群突厥骑兵,长呼短啸的蜂拥而来。契力紧随其后坐镇中军,生性急躁的赤必苛被德元珍留在了身边一起押住后军。
五万突厥大军,快朝山中挺进。一路上他们现了许多唐军逃亡时留下的衣甲和受伤的马匹,越的深信不疑加朝前追赶。
一处山坡高处,刘冕和张仁愿矮身藏在草堆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底下的突厥人蜂拥而过。个个的拳头捏得极紧。
“天官,你杀伐一阵也累了,留下来指挥全军火攻”张仁愿低声道,“本将亲率本部人马绕走选定的山道,围截德元珍的后路。”说罢就要把红色令旗往刘冕手中来塞。
刘冕固执的一推他的手腕:“大将军,不必多说了,你来指挥全军。末将率领越骑再去冲杀一场——越骑是精锐的部队,就该用在最紧要之处。围堵后路必然要面临突厥人最强有力的反扑,这种事情理当由末将来担纲!而且我答应过马敬臣,要多斩狗头以祭奠他亡妻在天之灵。望大将军成全!”张仁愿凝神看了刘冕几眼:“好吧……那你记得那条小路吗?绕走过去,刚好是白马山西北山脚,可抄德元珍的后路!”
“记得,末将去了!”刘冕抱拳应了一声。从山坡隐蔽处撤了下来。招呼起本部的越骑先锋,静悄悄的走上了那条辟静小路。
此时地突厥人马,已经过半深入到白马山中。左鹰扬卫地唐军。除了力战气竭的马敬臣所部正在假戏真做的朝燕门撤退,其余主力大部分都静静地埋伏在山上。等候号令。
德元珍一路上仍有些不放心,四方左右的环视山林各处。心中隐约升起一些疑团,却又一时无法想个通透。
“父帅,你怎么了?”赤必苛愣愣的问。
“没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德元珍环顾四方,脸上的疑虑神色越浓:“不对劲,很不对劲。这山里太安静了!”
“哈哈。那些鸟啊兽啊,怕是都被我突厥男儿的威风吓走了!”赤必苛愣头愣脑的大笑。
德元珍没有管他,眉头越皱越紧。突然间,他眼睛骇然睁大:“不好!”
赤必苛吓了一弹:“怎么了父帅?”
德元珍浑身一颤,气急的扬手指道:“传令给契力和摩咄,退兵、尽退兵——下令,全军撤退,越快越好!”
山坡上地张仁愿突然现,正在朝前疾驰的突厥大军突然有一部份停住了。正要调围马头来朝后撤退。他不禁心中一惊:德元珍果然老辣,居然识破我军之计!
箭在弦上,不得不!
张仁愿嚯然站起身来将手中令旗扬起,大声喝道:“令!”
他身边数十名将士一起扬起手中巨大的红旗,大声吼叫起来。
正在匆匆调转马头准备撤退的德元珍惊惶的一声大叫:“啊,果然中计了!”险些撞下马来。
正当此时。漫山遍野突然响起一阵雷动的呼喊之声。身边头顶,无数的火箭当空射来,更有许多草团木滚沾了火油,从半山腰上飞快的滚落而下。
“撤,快撤!”阿史那德元珍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得仓皇地调马就逃。
突厥人的队伍廷绵七八里之长,哪里一下反应得过来?此时前军撤退和后军撞作了一团。自己一阵慌乱起来。冲在最前的摩咄和契力更是被一顿疯狂的箭雨打了个灰头土脸。损失折将哭爹喊娘的朝后面疾退来。
鹰扬卫的将士们早已经卯足了力气憋了一肚子怒火,这时全泄在了弓箭之上。铺天盖地地火箭就朝突厥的人马袭杀而去。漫天一阵火光烟尘四起,白马山变成了一片火海。
张仁愿站在山坡上举目四下眺望,脸上渐渐浮现起一丝笑容:“终于成功了……不容易啊!可惜被突厥人守早识破了计策,不然再等他们深入一点了攻击,收效会更大。如此一来,刘冕那里所面临的压力就更大了……”
此时的德元珍也全没了统帅的风度,披风胡须几乎都着火了,仓皇的落下马来徒步奔走。脾气粗暴的赤必苛气得哇哇大叫徒呼奈何,亲手拽下了一名骑士将德元珍扶上马,亲自护送他朝山下突围。所幸他们父子俩进入山中并不太深,想要冲出来并不太难。转眼看一下山中,已是一片火海。
德元珍一阵心惊肉跳地后怕,死命地拍着马朝后撤逃。
后军一大批突厥将军,大约有近三五千人跟随德元珍一起,成功的逃出了白马山。
大难不死,德元珍连连顺着粗气,手拍胸口喃喃道:“草原之神庇护、草原之神庇护……回代州,固守城池!”
赤必苛焦急地道:“父帅,还有二位兄长在山里啊!”
德元珍仰天一长叹,双眼紧闭摇了摇头:“听天由命吧——但愿草原之神会保佑他们!”
“啊——”德元珍话音未落,身边的将士们突然出一声惊呼。
前方——就在离他们不到一箭之地的前方山坳转角之处,一彪人马不急不忙的闪现出来。
明光甲、火红袍——紫青将旗,刘字飞扬!
刘冕轻提马缰缓步上前,手中方天画戟凌空一挥:“谁是阿史那德元珍?上来受缚!”
阿史那德元珍的眼睛瞪到极大,眼睁睁看着刘冕上下左右将他打量。惊声道:“你、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说得标准流利的汉话。
“哼!华夏诸神命我在此取尔狗头。我蔫能不来!”刘冕横眉冷眼怒声一斥:“你便是阿史那德元珍了——受死吧!”
越骑将士齐声一喝,朝前冲杀而来。
阿史那德元珍又惊又怕的以手拍额:“完了、完了!”
脾气暴躁地赤必苛暴跳如雷,大声吼道:“男儿们。随我冲杀上前——保护大帅突围!”
突厥人狗急跳墙,全都歇斯底里地一声大吼,奋勇朝前冲杀而来。
“受死!”凌空一记霹雳怒吼,嚓咔咔的声音随之响起。德元珍的眼睛几乎要瞪得暴裂,因为他看到,那一将一戟挥砍下来,居然将他前面地一名突厥勇士连人带马斩作了数断!
啪嗒一声。一截碎裂的手臂落到了德元珍的脸上。他惊诧的一声大叫飞快的用手去抹,满手是血。“来、来将何人!”德元珍惊恐的大喊。身边近卫也一起围上来掩护他人丛中撤走。
刘冕再挥一戟,纵横捭阖砍开一片围攻而来的突厥人,凌空暴喝道:“尔等听好:本将大唐刘天官是也!”
“刘天官、刘天官!”德元珍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牙齿将嘴唇都要咬破了。
气急败坏地赤必苛哇哇的大叫,挥舞手中双手朝刘冕杀来。刘冕冷哼一声,心道那就是胡伯乐所说的草原上有名的勇士、狼将军赤必苛吧?
“看招!”一戟挥下,居然落了个空。
好个赤必苛,看似凶顽暴躁。身手却是极为灵活,朝旁一个疾闪居然躲了开来。
刘冕心头微惊:看来并非浪得虚名,有两下子!
于是屏气凝神来战。
赤必苛的双刀挥舞起来也的确不是盖的。虽然相比方天画戟短小了许多,却好在灵活多变,就如同两条阴险的水蛇围绕在刘冕身边。
四方越骑和突厥骑兵已经杀作了一团。刘冕手中的人马并不多,谈不上什么人数优势。但好在气势上有所胜出。因此暂时占得了先机。
赤必苛也知道刘冕是难遇地劲敌,此时拿出了十二分精神与之力战。刘冕与他对拆了数招,心中微自凛然:阵上果然有能手!先前遇到的使狼牙棒的摩咄,力大无穷防守严密;契力箭法神通名不虚传,眼前这个蛮匹一般的赤必苛,一双短刀居然也能和我的方天画戟周旋!
山外有山,看来我很有将方天画戟再练得精通的必要!以我现在武艺地成色。想必还不到昔日薛仁贵的七成。
刘冕和那赤必苛战了数个回合。居然一时无法取胜。方天画戟基本的八式行云流水般的使出,落败自然不至于。但也很少占得什么先机。
半空中一片火星四射,二人都越战越勇。那赤必苛身上野性十足,越杀越起性,就如同野狼一般的玩命嗷嗷直叫,力气也好像永远也使不完一样,听得刘冕好不心烦。感觉像是跟一头畜牲在格斗。
渐渐的,刘冕使起了薛讷都的第九、十二式灵、破二诀。这两式都没有什么固定地招式,旨在破敌招式防守反击。他自己也感觉用得非常生疏,并不能一时就占得先机。于是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书到用时方恨少,上得阵来才觉得自己平日里学艺不精哪!
若是薛仁贵与赤必苛对战,定能片刻间斩之于马下。
就在刘冕和赤必苛各率人马厮杀苦战地时候,德元珍在一批近卫的保护死战之下,渐渐朝山坡下遁逃而去。刘冕不禁心中急恼,怒吼一声使了个虚招摆脱赤必苛地纠缠,纵马朝德元珍追去——“老贼休走,留下人头!”
德元珍听闻半空一声爆喝,吓得浑身惊颤险些撞下马来,急忙奋力拍马只顾快逃。赤必苛哪里肯放了刘冕,如同一头怪兽一般哇哇大叫的追赶过来。
刘冕追不上德元珍却还被人在背后追赶。心中好不气恼。心下一动将方天画戟按在马鞍上。绰得雕弓在手,狼腰一扭急转身来对准赤必苛怒声一吼:“受死!”
赤必苛追得正起劲这时突然见刘冕放箭,吓得哇呜一喊。双刀一阵乱舞想要格去刘冕射来一箭。
岂料,刘冕根本没有放箭!
火猊宝马受了刘冕驱策,飞快而又灵动的跳转身来,嘶声一长咴跳起身来朝赤必苛撞去!
“匹夫中计矣!”刘冕人马从天而降,那柄方天画戟闪出一道疾光朝赤必苛当头斩下。
“啊!——”赤必苛绝望的惨叫一声,仓皇挥刀去挡。
可怜这双手毕竟是轻兵器,刘冕又力大无穷。纵然他刀法精准架住了刘冕砍下地这一戟,可那力道实在太过沉重。
只听咔嚓一声,赤必苛左手之刀被斩作了两截。方天画戟力道不减顺砍而下,将他整个左臂齐根卸去将军,居然被斩去了臂!
赤必苛地一条左臂落到地上犹在本能的抽搐,他本人则是连声惨叫失去了重心,也快要撞下马来。
刘冕杀人见血之后已是狂暴不仁,这时一不做二不休再挥一戟,又是嚓咔一声砍去了他的另一手条臂。
二马相交。刘冕一手执戟一手抓住赤必苛胸间皮甲,猛然暴喝一声将他生生地从马鞍上提了起来。
“呀——喝!”神力贯臂,刘冕手臂上的肌肉如同充气一般的暴起,居然生生的将赤必苛举过了头顶。
众人目瞪口呆——不管是唐军还是突厥人,一起目瞪口呆!
刘天官?——是人是神?仰或是魔?!
被刘冕举在头顶的赤必苛已是疼得快要晕厥。被斩落了双臂的肩头,两股鲜血如泉般喷射而下。
刘冕单臂高举。咬牙切齿目如喷火,雷声吼道:“犯中华天威,便如此例!”
“呀——喝!”神力再现,刘冕单臂猛摔。赤必苛的身体如同麻袋一样,被刘冕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一声暴响,赤必苛的身体被摔得粉碎,脑袋炸裂宛如气球!
刘冕的四周。突然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所有人都愕然当场。全都呆了。唐军将士浑身抖、突厥将士浑身抖!
刘冕胸中的血气、杀气、抑郁之气这时全数喷出来,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
忍不住、捺不下!
此情此景。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骆宾王身死的那一刻!
手举方天画戟,仰天一声长啸——“呵——啊!!!”
譬如猛虎啸谷,兽王降临,万兽惊惶。
那一声霸道、雄浑的怒吼在白马山山脚下回荡。所有人都从灵魂深处自一阵颤栗——魔王降临了吗?!
一声吼罢,刘冕感觉整个人都要爆棚。浑身上下仿佛有了无穷的战意和使不远的力气。于是当空一挥方天画戟,火猊也劲烈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我乃大唐刘天官——谁敢前来与我决一死战!”
“谁敢前来——与我决一死战!”重重的回音,荡在白马山山脚战场之上。
众皆惊悚!
离刘冕最近的一群突厥人,个个一脸变得刷白,脸上冷汗直流。
赤必苛的死状之惨,他们亲眼目睹;赤必苛的勇力之强,他们当然比刘冕更加清楚。
与他一战?找死啊!
火猊马落下蹄来,许多人方才浑身一颤的醒过神来。
“杀啊!!——”唐军将军斗然暴出一阵大吼,士气宛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刘冕举目四下一看,阿史那德元珍在众铁卫地保护之下居然杀开了一条血路逃出了一段距离。他冷哼一声大喝道:“德元珍老贼,留下与你儿子做伴!”
吼声刚毕,人马如电疾驰开去。众人急忙退愕唯恐避之不及,仓皇四下闪躲。
第201章 枭雄烙印
刘冕挺戟跃马直朝阿史那德元珍追杀而去。无奈这处山坳所在的地势有些狭隘,四周人挤人堆作了一团。那些突厥人倒是想避开刘冕的兵锋,但挤作一团也无处可散。而且,白马山山谷中还不断有突厥人鬼哭狼号一般的逃出来,许多人和马的身上还带了火。
刘冕很恼火,连声怒吼左劈右砍横刺竖挑,想要杀出一条路来去追上德元珍,身边的人却是越聚越多。但不是突厥人不怕死非要往他这里挤过来,只是路窄人多他们也是被人流挤冲了过来。
祝腾和胡伯乐一直跟在刘冕身边,这时也急恼的道:“将军,老贼逃得远了!他身边带了二三十名死士,都在拼命给他开道逃走!”
“老贼!”刘冕恨得牙痒痒,心中却渐渐冷静下来,暗忖活捉德元珍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顶住这个缺口多杀敌军!
于是大喝道:“全军听令——死堵山谷,多杀敌军!”
身边近卫将刘冕的将令下达,唐军心中也都明确了目的。快要逃走的一些人也懒得去追了,集中力量围堵山口,真个守株待兔一顿猎杀。
大约有过半的突厥人陷在了火海里逃不出来。后面约有二万余人运气甚好陷得不深,这时都亡命的朝外面冲击而来。刘冕率领着先锋越骑,来了一次定点射击训练。一轮轮箭雨临头朝那些逃出来的突厥人射下,四方一片惨死的尸体堆积如山。
到后来,白马山的几处山口,都因堆积了太多的尸体马匹无法跃过,许多仓皇逃出来的突厥人只得弃马步行,连滚带爬一身烟火地跑出来。却又面对唐军箭雨和刀枪的临头剿杀。
这是刘冕来到大唐后。所见到的最惨烈的景象。火势滔天,仿佛将整座山都要烧得红了。在山顶放火的唐军也在不停的砍树,以防自己也被火烧到。四周弥漫起一阵人肉烧糊的味道,刺鼻呛人。许多从山谷中逃出的人和马,身上都多少被火烧得伤了。有些人已经一脸漆黑头烧光,皮肤脸上全是烧烙地痕迹,甚是吓人。
刘冕自认已是心硬如铁,这时候也忍不住有些胃里抽搐反倒。有一点想呕吐的冲动。他策马驻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坡上,凝神锁眉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也如同这眼前的火一样在燃烧,在跳跃。
虽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但他此刻却更多的感觉到快感和痛快。
既是军人,就要直面杀戮和鲜血。
军人的人道,就是减少伤亡——当然是己方的伤亡,自己兄弟和战友的伤亡。要想做到这一点,就要最大程度地谋取胜利。不择手段。
一边是对自己人的人道,一边是对敌人的残酷和冷血。
看似矛盾,实则合理。
或许,这便是人类的生存法则。从洪荒丛林到文明社会,历来如此。尤其是战场之上。表现得更加直接而罢了。
那些衣冠楚楚矗立朝堂之上的政客。何尝不是人人带刀携剑,想着取人项上级?而且还是无形之剑,杀人不见血,比战场上地刀光剑影无情水火更加凶残!
眼前地火光和伤血,如同一把把铁锤,在铸炼着刘冕的灵魂。恍惚间,他似乎感悟到了许多的东西……
以前经常听说的那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总算理解。
一条生命,从娘胎里出来,到长大**,该要经历多少的苦难。与此同时,他身上又背负着多少人的牵挂?谁没有父母亲人朋友……如今这一场火,要夺去多少人生命,又要令多少守望在家的人伤心欲绝?!
无数人地生命消逝。无数人又将痛彻心菲——若干年后。人们只记得这一场战争的结局、史书上只有苍白的一笔——大唐垂拱二年六月,燕然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率麾下大将张仁愿、刘冕、马敬臣等在白马山大败突厥阿史那德元珍所部。斩敌数万……
杀人犯罪,杀万人,是为英雄!
为一己荣为万人屠——是为枭雄!
一口气从刘冕肺部缓缓的吐出,他的面色依旧铁青。心中一个声音犹在念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吗?如果没有选择,那好吧,就让万骨为我枯!
烈火熊熊,无数的生命正在飞逝。刘冕的心,正在经受血与火地锤炼,生一些微妙地变化。
没有什么比生与死更能令人改变。
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鲜活地生命在自己眼前消亡,刘冕心中的悲天悯人与枭雄之血也在不停的激烈碰撞。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这眼前的千万人——活了半辈子,谁不想着飞黄腾达过好日子?如今一枚冷箭一团火苗就能让他从此消失、彻底的消失,什么也不留下!
他们死了,我活了下来。他们的死,就将成就我的辉煌——会不会有那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的死去,成为旁人功成名就的一个陪衬?
***这就是战争!残酷的、裸的、拿生与死开赌的游戏!
赢了的,拍拍胸口说声我活下来了,然后提着脑袋开始下一场赌博;输了的,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会留下。家财万贯、位极人臣、娇臣美妾,全都带不走!
难怪在军队里混了二十年的马敬臣,会要即时享乐;难怪有许多拥兵大将会尾大不掉心生异志;也难怪许多政客会对手握兵权的人不放心——经历过这样生死淬炼的人,要么会看穿一切无欲无求,要么,他们灵魂的深处都会被打上一个枭雄的烙印!
刘冕知道,他永远不会像马敬臣那样变得浑浑噩噩贪图享受;他身边的一切,也不容许他变成马敬臣——他属于后。
为一己荣为万人屠地——枭雄!
火光映在刘冕布满血水与汗水的脸上。一阵诡异的光芒在摇晃。更为诡异的是,他的嘴角掠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站在刘冕身边的祝腾和胡伯乐都看到了刘冕露出的这一抹笑。
他们地心中齐齐的感到一阵轻微的颤动。
这个笑容,太过诡异。隐隐透出一丝邪气。
刘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脑海里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很多时候,做枭雄要好过做英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环境之下。
上辈子,刘冕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绝对忠诚的军人。在21世纪的共和国,他可以被冠以英雄之名。
可是现在这样的世道,乾坤震荡云波诡谲。人心不古步步杀机,英雄就意味着送死炮灰与任人宰割需要一个枭雄;凤御天下地武则天,或许也正需要一个能与之较劲的对手。
刘冕扪心自问:一切,只为生存与理想。摆在眼前两条路,选哪一条?一是继续以前的老路,甘当他人傀儡命不由己任人宰割朝不保夕,或许最后以一个英雄的姿态凄婉落幕;二是不断的增强自身实力与命抗争,从此走上枭雄之路。
二都有达成理想地可能,难度不一。
但为了生存……刘冕心中凛然重叹一声:我选第二条!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张仁愿才开始组织人扑灭正在减小地火势。
守堵山口的刘冕所部将士们,已经个个射箭射到手抽筋,砍人砍到刀卷口。
白马山下,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真正的人肉工厂。
刘冕骑着马,提着方天画戟。缓缓走在尸堆之中。偶尔用方天画戟挑拨一两具尸体来翻看一下。或是捺起一些烧得黑糊的战旗瞟一眼。
面沉如水。
许多越骑将士已经累得坐趴在了地上,柱着刀枪大口的喘粗气。
杀人,也杀到累了。
还有一些人,扯过几具没有烧糊的尸体堆起来枕靠着身子,往上面一倒就闭眼睡下了,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原来,这世上真地会有人在死人堆里睡觉。此刻。刘冕也见怪不怪。因为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冲动。
实在是太累了。
那些每日衣冠楚楚的朝堂大人,看到死人或许就该大呼小叫。或是看到眼前场景,又该作何感想?
刘冕冷笑。很不屑的冷笑。这一刻,他突然很看不起以前那些在朝堂上和自己争锋斗力的政客们。
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他们的灵魂没有经历过血与火地淬炼。他们地眼光与思想,永远局限在尺寸之间的金銮殿上。纵然满腹经纶才学八斗,也不过是唇枪舌剑纸上谈兵。
没有亲眼见识过战场地人。一辈子也当不了枭雄。
唯独一人例外——那个女人。武则天!
那个够狠、够毒、够聪明、够大气的女人,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枭雄。这几十年来。她一直浸淫在冷枪暗箭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之中,她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并不比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差。
或许她会被一具烧糊的尸体吓得脸白,但她绝对不会被任何困难和打击所击倒。
殊途同归,她已然越现今所有的人成为了天下第一等的枭雄。顺之昌逆之亡,就是她警世鸣人的座右铭。
刘冕知道,自己正在努力的向上爬行,努力爬到一个与武则天同样的高度。否则,自己这辈子永远只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永远只能像条狗一样的摇尾乞怜苟延残喘。
“我要做人,我不要做狗。”刘冕仰头看天,半天际里一片墨黑,全是这场大火卷起的烟尘。天上的流云烈日也被遮去了几分,黯然失色。
刘冕开始清理战场。大约有五千名突厥俘虏,都如同痴呆了一样的圈坐在一起,没有出一丝的声音。好些负了伤的人,也咬着牙忍着不敢出声。
兴许是被眼前的惨景吓坏了。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谁还真的不怕死呢?
两条小道上闪出几彪人马。看那旗号,是大元帅黑齿常之来了。
刘冕插定了方天画戟,上前迎接。
黑齿常之满面春风骑着马小跑过来:“天官,辛苦你了。”
“末将份内之事,所幸此战得胜,末将也可覆命了。”刘冕想笑了一笑,却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有些僵硬,于是表情变得很难看。
黑齿常之上下打量着刘冕,赞许的点头:“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你很不容易。此战得胜,你当记功。那这样吧,阿史那德元珍已经全盘溃败,代州只在我军指掌之间。你歇息一夜后勿辞劳苦,率领本部越骑和马敬臣留下的人马,将代州拿下。”
“谢大帅。”刘冕知道,黑齿常之这是对他进行嘉奖,有意将取城的大功拱手送他。
“嗯,张仁愿会留下来打点善后。”黑齿常之意味深长的说道:“拿下代州,本帅亲自上表朝廷,为诸将请功。”
刘冕心中略作寻思,道:“大帅,末将请求全权处理收复代州的一战。”
第202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黑齿常之心中微然一凛,表情却是不变:“说说,你打算怎么干?”言下之意我这个当大帅的,总该知道你想干什么。
“末将以为,阿史那德元珍已经神形俱散不足为惧。突厥人不善守城,他也无心留在代州死守恋战了。”刘冕说道:“因此末将以为,他迟早会退出代州。倘若我军此时上前力战攻城,反然会让他狗急跳墙竭力死战。这样一来不仅会增加我军伤亡,而且不排除他在代州屠城的可能。与其这样,还不如稍等两日,无心恋战只求自保的德元珍必然自退,代州可以不战而得。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黑齿常之眉头一凛略作思索,点头赞道:“此论甚高。好吧,代州一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本帅就等着挥军入城的那一刻了。”
“谢大帅!”刘冕拱手一拜心中略喜,转念又道:“大帅,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讲。”
刘冕抱拳道:“末将想送回一批俘虏和阿史那赤必苛的尸给德元珍。借此来换代州满城百姓的安宁。”
黑齿常之的眉头轻轻一皱,说道:“送回尸倒在情理之中。俘虏……朝廷上的人恐有非议。他们可不知道战前局势,习惯了指手划脚。若有人心怀不轨,也会借题挥小题大做来挤兑。这种事情你要心里有数。”
刘冕寻思了片刻,坚定的说道:“大帅放心,此事末将一力承担。末将以为,若能用几千俘虏换回代州满城百姓的性命,料也无妨。朝堂之上就算有人会有非议,末将也可当面与之辩白。”
黑齿常之心中微动,暗道出征在外我是统帅,可说到回到朝中。我恐怕还不如这小子的关系深门路广。他这么有把握,就由得他好了。
“好吧,你自行斟酌便是。”黑齿常之点了一点头:“本帅和张仁愿在你后方作援,等你的好消息。”
“谢大帅!”
当夜,越骑先锋就在离战场几里外的地方扎下了营寨,略作休息。张仁愿和黑齿常之在后方清点战场,还有得忙活。
刘冕张罗人找到了阿史那赤必苛的尸,那两条手臂也不知道削到哪里去了,只好随便找具尸砍了一对手臂下来给缝了上去。然后办了一副棺材置放起来。
越骑先锋营亲擒了三千多名俘虏。刘冕令好生看待全都收押起来。有些负伤的,刘冕还让人去做了简单的疗伤处理。
下面地人多少有点怨言,恨不得将这些突厥人一个个剁得干净。这么多年来,原本归属于大唐的突厥人叛乱屡次进犯中原,着实犯下了不少的罪孽。大唐的军人可是对他们恨之入骨。
只不过。将令已下,所有的将士也只能遵守。这两战下来,刘冕用实力博得了所有越骑将士的认可和尊重。所以,既然是刘天官下的将令,就必须遵守!
刘冕也不着急,下令全军整休两天。
第二天天亮之后,刘冕带着七八名骑士。靠近了代州州城。州城女墙边弓箭手林立如临大敌,一派肃杀紧张的气氛。
刘冕手提方天画戟,有恃无恐的走到城墙之下、弓箭射程之外。城头地突厥人紧张成了一团,过了许久见下面只有数名唐军,才渐渐放松。
刘冕对身旁的胡伯乐道:“老胡,你会说突厥语,上前跟他们说,派个人下来说话。本将刘天官,有话转达给阿史那德元珍。”
胡伯乐应了一声拍马上前几步,大声朝城头喊了一串话。城头的突厥人听到刘天官几字很是骚动了一阵。过了半晌。城门的开了一个小缝跑出来一队人。
为那人。身上披着一领雪白的战袍,份外显眼。刘冕初时没有在意,待那队骑士走得近了才现,那人居然是个女地。头上结着小辫盘了一圈雪狐尾,长长的耳缀直到肩膀。
众人都出一声惊咦:“咦,怎么出来个女的!”
那女子也没有带兵器,手里拿着一根马鞭策马而来。倒有几分飒爽英姿。走到面前时刘冕现。这女子虽是坐在马上却可以看出个子挺高,身裁也高挑匀称。少了一些中原女子的柔弱与秀美。多了几分草原的野性和豪放。
刘冕也曾在洛阳见过许多胡人的女子,突厥、吐蕃、新罗乃至西域那边的胡姬都有。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真正地草原女子。
她的面部轮廓线条很分明,皮肤是典型的小麦色,粗重的眉毛和眼眶线条,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深遂,颇有几分混血的味道。
一行人走到刘冕等人身前数步开外住了马。那女子盯着刘冕看了几眼,抬手用马鞭指着刘冕道:“你就是刘天官?”居然说的是极为流利的汉语。
刘冕眉头皱了一皱,凝神看向她:“德元珍派你来传话?”
那女子傲然的哼了一声:“派我?他还没那个资格!德元珍已经不是这支狼骑地统帅了。因为他地愚蠢,葬送了可汗麾下最宝贵的一支军队。像他那样愚蠢又无能的男人只配拖去喂狼。”刘冕心中微惊,眼前这个小女人看起来也不过十岁,草原的女子可能和得老成一些,那么她甚至可能只有十五六岁。可是听她口气,仿佛来头不小。举手投足之间也多少有点傲慢和贵气。连阿史那德元珍都没放在眼里,看来应该是个大人物。情况有变,我的设想还能成功么?
“你是何人?”刘冕抬起方天画戟,指着那个女子问道。
女子的眼睛全然无视举到了自己马头前的方天画戟,只是直咄咄地盯着刘冕,哼了一声道:“以你地身份,我本不屑与你说话。但听闻唐军有个叫刘天官的异常骁勇,连德元珍地儿子都被你杀了。草原儿女从来只尊敬真正的勇士,我就破个例——洛云。阿史那洛云。你可以叫我洛云殿下。”
“呵呵!”刘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笑了。他突然觉得……很滑稽。
就算是阿史那骨咄录在这里,刘冕也不会叫他什么可汗陛下。指不定还骂他一声老贼。这个小妞,居然要刘冕叫她殿下。
刘冕心道:嗯,想来应该是个公主,按中原地习惯是该叫殿下。可你是突厥人的公主,关我屁事?
“阿史那洛云?嗯,总比摩咄、赤必苛这些名字好听一点。”刘冕笑道,“这么说,你应该是骨咄录的女儿了?”
“大胆!我父汗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洛云恼火的瞪圆了眼睛扬起马鞭恨恨的咬牙道:“小心我抽你!”
这一下刘冕身后的胡伯乐等人都笑了。
洛云急了。恼怒的叫道:“你们笑什么!不许笑!”
“好,不笑了说正事。”刘冕努力来忍,但还是笑了几声。洛云身后地几名突厥骑士脸都涨红了看似想作。但他们个个瞅着刘冕手里的方天画戟,眼里又闪出一阵阵恐慌,没半个人敢吱声。
阿史那洛云感觉很受伤。气愤的转过身来挥起马鞭就抽了身后那人一鞭子,用突厥语骂道:“懦夫!”
“好了洛云公主,本将今日不是前来跟你打闹的。”刘冕终于忍住了笑,正色道:“我想知道,现在代州城里谁说了算?”
“我!”阿史那洛云将手中的马鞭甩得一响,大大地眼睛睁得极圆,“德元珍已经被绑起来和牛羊圈在一起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跟我说吧!”
“你能做得了主?”刘冕仍是不信。半当真半开玩笑,还带点调笑的说道。
阿史那洛云明显生气了,咬着嘴唇仿佛受了若大的委屈,然后狠狠一瞪眼:“我是草原上最珍贵的公主,是父汗最心疼的女你已经羞辱我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父汗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喂,我干什么了我?”刘冕禁不住笑了起来,其他众人跟着一起笑。刘冕扬了一扬手示意他们不要笑,正色道:“好吧。珍贵地公主殿下。我没有任何羞辱你的意思。我真是来说正事的。我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阿史那洛云面带怒意,倒也忍住了没有作。
“在说交易之前,我想问公主一个问题,请你务必深思熟虑了再回答我。”刘冕微微抬起下巴,将方天画戟斜斜抬起指着代州的城头:“假如我燕然军来攻城,公主有把握守得住几天?”
“你……你欺人太甚!”阿史那洛云恼怒的将马鞭甩得叭叭一响,片刻后倒也冷静下来寻思了片刻。皱眉盯着刘冕道:“好。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要你带人撤出代州。我要的只是城池,对你以及你手下的人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杀人已经杀得有点累了。”刘冕冷哼了一声,轻轻扬起嘴角道:“当然,这会让你觉得委屈。所以我才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如果你肯撤兵,我会送回赤必苛和你们一些将军们的尸身,让你们带回草原安葬。同时,本将愿意送回麾下将士亲自抓获的三千俘虏。”
“你这哪里是交易,分明是要挟!”洛云咬着嘴唇,强忍着怒气。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刘冕轻笑一声:“但如果是德元珍,他就不会说出你这样地话来。中原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为俊杰。”
“什么意思?”洛云露出一丝茫然,居然开口来问。
刘冕禁不住又想笑,强作正色道:“意思就是说……这话怎么说呢?好汉不吃眼前亏,明白吗?”
洛云看着刘冕,一脸茫然地摇头。看来她虽然懂一点汉语,却是对这种谚语和成语知之甚少。
一旁胡伯乐笑了起来上前来道:“将军,还是小人来给她解释吧。”刘冕点头应允,胡伯乐用突厥话给洛云解释了一通。
洛云这才点头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把俘虏送回来。”
“不可能。”刘冕非常果断的说道,“你先带人撤走,我要进城确定你们已经撤走,并且城中百姓毫无伤,我才放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出所料,洛云马上质问起这个问题。
“就凭我是男人。是可以战胜你们的男人。我完全没有必要和你们玩什么花样,因为我可以凭我的实力来战胜你们。”刘冕扬起嘴角傲然的一笑,“所以,你必须相信我。那可是三千条人命。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我地部下,非常非常地想杀了他们泄恨。所以,你没有时间考虑。”
洛云盯着刘冕,眼睛里看似都要冒火了。她心中飞快的盘算寻思了一阵,终于点头:“好,我相信你就是。突厥儿女向来重信守诺,我希望你能信守诺言。男人!”
“合作愉快!”刘冕扬了一下方天画戟,表情轻松。
阿史那洛云恨恨地甩了几下手里的马鞭,不甘心的道:“但是,我会记得今天的屈辱的。所有的突厥人也会记得今天的屈辱!刘天官,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随时恭候啊!”刘冕放声哈哈的大笑,将方天画戟扛在肩上,拍马调头而走。
阿史那洛云忿然的甩着马鞭低声愠骂:“可恨的男人,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
第203章 居然中计
刘冕回到军营,马上着手装殓起赤必苛与一干突厥将领的尸身,让胡伯乐带着一批人当日就送进了代州城中。并送过去话说,给洛云三天的时间撤兵。时间一到,只要代州州城中还有一名突厥士兵,必然碎尸万段玉石俱焚!
刘冕本来是想让胡伯乐口头转达,转念一想干脆弄了一块绢布,亲笔写下了这些言语,让胡伯乐转交给洛云公主。
胡伯乐马上动身去跑了一趟,到了晚上回来交差,说一切顺利。洛云公主当场拆看了刘冕的书信,脸都要气白了,但居然忍住了没有作,还客客气气的将胡伯乐一行人等送了出来。
刘冕心中暗笑,没想到这小妞还懂得几许分寸。这件事情,看来有谱。
黑齿常之已经将大本营迁到了白马山下,战场的清理工作花了几天的时间才算完成。直到三天之后,白马山上的余火才完全熄灭。远远看去,已是一座黑山。
刘冕有点恶趣味的暗自啧叹,不环保啊!
马敬臣扎扎实实的昏迷了好几天,终于是醒了。醒来后第一句话说的是:“他娘的居然没死成!”
当时守在他身边的黑齿常之、刘冕和张仁愿等人都笑了起来。
刘冕拿起一杯水送到他嘴边笑道:“可能是阎罗王嫌你长得太丑,不肯收你。”
众人一阵大笑。马敬臣牛饮了一杯水下肚,长吁一口气呲牙咧齿的道:“啊呀,这真是舒坦!疼得舒坦啊!他娘的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怎么只有水,没有酒啊?大难不死,就好比刚生出来一样,得庆祝啊!”
刘冕等人一起大笑,劝他道:“新伤未愈不得饮酒,稍待两日吧。”马敬臣也不好扯泼。只得应允。
见他无事,众将各有事务要忙就抚慰几句后告辞了。刘冕留了下来,坐在他身边一阵闷头笑。
马敬臣愣愣的看着他,也跟着一起傻笑。
过了半晌,二人一起道:“你笑什么?”
刘冕笑得更凶了:“我笑啊,这世上的女子眼看着就能安稳几分,不料阎罗王又把你踢回来了。祸害遗千年哪。真是造孽!”
“阎罗王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怕是没功夫搭理我。”马敬臣面露感激的微笑,“我知道,是你把我拽回来的。”
“你也知道啊?”刘冕打趣的笑道:“我坐在这儿等了半天。就想听你说声道谢的话。快说吧,说了我好回去。”
“我偏不说。我憋死你。”马敬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刘冕哈哈地大笑了几声,然后低声认真的说道:“其实我该谢谢你。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现在活着……真他娘的好啊!”
“哈哈哈!”马敬臣放声大笑,笑了几声又疼得捂住了胸口。眼角却流出了一些泪来。他挥手抹了一把:“真疼,疼得他娘的都流泪了。”
“也不嫌丢人。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抹眼泪。”刘冕却是不失时机的挖苦了他一句,笑道:“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先听哪一个?”
马敬臣才不吃他那套:“有本事你两个一起说。”
“行,两个一起说。”刘冕脱口道:“白马大捷杀敌逾万俘虏极多,代州指日可得。”
马敬臣疑惑地轮了几下眼睛:“这只有一件事情,而且全是好消息啊?”
“你就没听出,这里面有一个坏消息吗?”
“什么坏消息?”
刘冕微然一笑:“抓了那么多俘虏,粮草怎么够吃?眼看着就要进代州城了,到时候又免不得动用军粮来赈济城中受困的百姓。你是主管后勤的,如今你重伤卧床。如何是好?”
马敬臣心中一亮。指着刘冕低声笑骂道:“我说你小子,可真是贼啊!我这刚躺下,你就想着要来夺我的权抢我口袋里地钱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会主动向大元帅说,让你接管我手头的兵马和事务的。这样够意思了吧?”
刘冕嘿嘿一笑,指着马敬臣连点了几下手指:“聪明人,聪明人才命大!”
马敬臣呵呵的一笑,低声道:“兄弟。我知道你不是贪财好权之人。你是担心我仍然和那芙玉纠缠不清着了她的道。对吗?放着是前几天我可能会,但是今天以后。我肯定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死过一次啦,什么事情都看穿了。”马敬臣自嘲地一笑,释然的道:“什么金银美女功名利禄,全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一点少一点全他娘就那么回事。这世间啊,唯有一件东西是值得珍惜的。”
“啥玩艺儿?”
“感情。”马敬臣扬起嘴角来淡然一笑,“比如,我心中永远的苏苏和儿子;还有,许多像刘天官这样的生死与共的兄弟。”
刘冕不禁一笑:“真酸!你怎么死了一次回来,变成多情的小娘们了,你还当是重新投了一次胎啊?”
当晚,黑齿常之头一次在战后召集众将开会。马敬臣也固执的让人将他抬了来,特立独行的躺在一边旁听,惹得众人一阵好笑。
黑齿常之满面春风心情颇佳,当着众人之面将功劳薄拿出来看。上面写着张仁愿、马敬臣、刘冕各记一功。其中刘冕是本战获胜之关键,出力最多杀敌最众,更有力挽狂澜定鼎乾坤之功,所以当记功。
在场的大半是左鹰扬卫地自家兄弟,谁都没有异议。张仁愿是个宽厚君子,也没有任何地反感和不快。
“众将如果没有异议,那本帅就着手写战报,上报朝廷了。”黑齿常之收起功劳薄,微笑道:“经此一战,曾经闹得河北不得安宁的阿史那德元珍主力部队,已经被完全击溃。白马山烧得太过惨烈了。以至于伤亡人数都不太好统计。本帅保守估计,白马山中至少烧死了突厥士兵万余人,俘虏近两万人。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这几年来,阿史那德元珍可是嚣张得够了,我大唐也很久没有在对外战争中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了,值得庆祝。不过,眼前这一仗虽然奠定了我军胜利的基础。但还没到放松与庆功的时候。”
黑齿常之略作停顿,说道:“我燕然军地目地,就是要收复代、朔、云三州。重新稳固我大唐在西北长城一带地防线。右鹰扬卫的李多祚和赵怀节已经出有些日子了,至今没有消息送回。本帅担心他们有所闪失。因此有必要尽快收复代州,然后出驰援他们。”说罢,黑齿常之转头看向刘冕:“天官,代州几时可得?”
所有人一起看向了刘冕,多少有点惊愕。他们还不太清楚。黑齿常之已经将代州之事全盘交给了刘冕来打理。
刘冕站出来抱拳拜了一拜:“回大帅。末将与突厥人约定地交城时间,就是明日午后。”
“好。本帅希望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和代州的百姓在城中欢庆了。”黑齿常之也不多说,立刻调转话锋道:“还有一件小事。马敬臣负了伤,恐怕十天半月动弹不得。因此本帅决定,将马敬臣所部地万余武骑,交由刘冕一并统领。并且,将马敬臣以前负责的大军后勤事务也交由刘冕管理。”
“末将领命。”刘冕抱拳应了诺,分明的感觉众将都有些惊讶。
张仁愿沉默不语。黑齿常之不忘加说了一句:“张仁愿,你与本帅坐镇中军统筹全局。些许繁杂的事情就交由下面地人处理好了。”
张仁愿面色微动。出来抱拳道:“末将一切听由大帅调谴,并无半点异议。”
“如此便好。”黑齿常之意味深长的点头微笑。
张仁愿也对着刘冕释然的一笑,神色很是坦然。刘冕回了他一笑,心道张仁愿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以后要多顾及一点他的情面,不要锋芒太过让他难堪才好。
第二日午时,刘冕披甲执兵。率领本部地越骑先锋开抵代州城下。
城头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任何的旗帜。不过,城门依旧紧闭。
刘冕派人在城墙四周打探了片刻。也没有现任何异常。他心中寻思,洛云那小妞不会是想玩什么花样,对我来个瓮中捉鳖吧?转念一想,应该不太可能。于是下令让人准备去门边探察。
数名骑士刚走到州城大门边,那门却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许多的百姓,先是个个一脸的惊惶,然后又禁不住一起大声欢呼:“是唐军!是我们大唐的军队啊!乡亲们,是大唐的军队!”
刘冕心中总算是吁了一口气:百姓们都出来迎接了,想必是没事了。
渐渐的,城门里涌出越来越多的百姓,还有许多的人涌上了城头,大声的欢呼雀跃。许多百姓还自地跪倒在了道路两旁,高声呼喊道:“拜请将士们入城!”
众将士找来几个百姓问话,原来突厥人果真全都撤走了,撤得非常之干净,而且临走之前也没有干出什么异常地举动。
刘冕终于放了心,骑着火猊宝马朝城中走去。那些百姓非得跪道迎接,拉也拉不起来。还有许多人在道旁焚香铺道,搞得异常的隆重热闹。
刘冕骑在高头大马上大摇大摆的朝城中走,迎到百姓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心里美滋滋的。
走到城中州府衙门处,原先被俘虏了的代州官吏们一起前来迎接,个个喜极而泣,恨不能拉着刘冕的手痛哭流涕一场。
刘冕和他们客套寒暄了几句,便马上派人出城通知黑齿常之和张仁愿,同时在城中点派人手戒严警卫。
几番盘查下来,已经能够确定城中地确没有隐藏一名突厥人,刘冕方才放心。
少时过后,黑齿常之和张仁愿等一些将军们,也都入了城来。百姓同样地夹道欢迎,很是热闹了一阵。
众将汇聚于州府衙门,高坐于正堂谈笑风生,商量着城中戍防和欢庆胜利的事情。
众人谈兴正浓一名小校前来报信说,在代州城城中搜巡时,现了一家寺庙有点怪异。那里有一处挺高地宝塔,差不多是全城的最高点。就在那塔尖,放置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寺中僧侣说,那是突厥人留下的——专程送给刘天官的礼物。
刘冕和众人这下都生疑了:怪了,突厥人还兴送礼?
没说的,瞧瞧去!
连重伤在身的马敬臣,也非嚷着让人抬他抬到了那家寺庙。
前来迎接是个老和尚,亲口对刘冕说,塔上的那东西是个彪悍的突厥女子留下的,反复叮嘱说非要刘天官来后,让他亲自用箭射中那塔尖的一处红心,就能知道一切。
那塔极高,一般人怕是很难爬上去。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调了起来。刘冕围着那宝塔左右看了一圈,怎么看也不像是炸弹毒药之类的东西,倒像是一条卷起来的条幅。
“那个彪悍的突厥女子,应该就是洛云吧?她会送我什么?”刘冕自己也好奇了,就取来一幅弓箭,瞒准老和尚所说的那个红点——实际就是个绳结一箭射了过去。
果然,一个竖形条幅朝下铺展开来。
很巨大的条幅,差多用了整整一匹布。
上面写着几个很巨大的字……
众人见了那些字,个个放声狂笑起来。躺在担架上的马敬臣,更是笑得快要抽筋了捂着伤口一阵咳嗽。
刘冕看见了那几个字,脸皮一阵抽搐,简直哭笑不得。
那上面写着——“刘天官,你是猪”!
第204章 阴魂不散
巨大的条幅迎风招展,塔下众人笑作了一团,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寺庙的老和尚眼神不好,揉了一阵眼睛仔细的看,一字一顿的念道:“刘天官,你是猪……”
刘冕身边的几名近卫大怒:“大胆贼秃,找死!”
那老和尚被吓得一弹:“刘天官是谁啊?”
众人笑得越狠了。
刘冕哭笑不得的摇头:“这胡人小妞还挺有才的。只是,这笔字写得太丑了一点。”
马敬臣躺在挡架上笑得喘不过气来,不停的用手锤地:“何止是有才啊,简直是……我都不会形容了。天官兄弟,这么好玩的妞你可一定要将其拿下!”
黑齿常之也笑道:“天官,什么女子留下的此等条幅……哈,哈哈!”
刘冕无奈的笑道:“阿史那洛云,骨咄录的女儿,突厥汗国的公主。德元珍战败回城后,就被她抓了起来扔进了羊圈里。她自己接管了代州的突厥军队。之前与我商谈退兵一事的,便是她了。”
“想必她是被你激怒了。”黑齿常之身为长官很想保持一点矜持,此时却怎么也忍不住笑,不停的摆着手道:“罢了,你快将条幅取下来吧。不然全城的百姓都要看到了。”
张仁愿笑了一阵上前来挡住,故作一本正经的道:“你还别说,这个蛮人女子,颇有几分学识。”
“怎么说?”众人一起来问。
张仁愿一本正经字正腔圆的道:“突厥人一般是不吃猪肉的,他们嫌猪脏、臭。而且在我中原的文化里,所有的牲畜之中唯有猪的品格最低,比牛羊马狗都差了许多。大抵就是任人宰割又没有一点别的用处,只能被吃肉。而且,突厥人最是看不起人,而人是最喜欢吃猪肉的。猪啊猪。用来骂人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众人初时还听得认真,到后来才算明白张仁愿也是在有意挖苦刘冕,禁不住一阵爆笑起来。
黑齿常之也不忘添一把火:“张仁愿,这你可就说得有点不对了。汉文中家字是怎么写的?上面一个屋顶,下面一个豕。豕,猪也!无豕不成家。那意思就是说,人家姑娘想成家了。要养猪呢!”
“哈哈,还是大帅有才识!”众人再度爆笑,连刘冕身边地近卫们也实在忍俊不噤一阵大笑起来。
“这都是什么人哪!”刘冕哭笑不得仰天长叹,拈弓引箭将那条幅射了下来。好死不死的。寺庙外面居然围了一大群百姓,个个都哄然大笑起来。
刘冕自己也只能摇头而笑,心忖洛云这小妞整人的本事当真不差,的确有几分小聪明。
这样一个小插曲,弄得众人的心情一阵大好。当日。刘冕调出了一批粮草物资赈助城中的百姓,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在代州地方官吏的带领下,城中百姓选了一些代表到找到刘冕当面道谢。那些百姓们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知了,当初是刘冕与洛云达成协议于是兵不血刃夺回了代州,免去了代州百姓地一场灾难,因此把刘冕当成了再生父母一般来贡拜。
再加上令人捧腹的猪事件,刘冕当真是在代州家喻户晓成为一时之传奇。
当晚,城中举行了盛大的军民同欢庆功大会。刘冕又被灌得大醉,被几个人抬了回来。
燕然军大部主力,都停驻在城外。只有刘冕的先锋越骑所部进驻了城中。暂时负责城中地戒严和治安。州官们热情的给刘冕腾出了一栋庄院来住。还派了一些下人伺候。
这些日子以来刘冕也着实累坏了,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祝腾带着十余名近卫在他屋外轮流值哨。
夜以入深,月明星稀。夏日的夜晚清凉如水,夜风习习。祝腾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正在这时,院落圆拱门旁边走来一个人影。祝腾等人警醒过来低声喝问:“站住——来何人!”
来人走得轻盈脚步丝毫不停地靠上前来,一身乳黄色的霓衫长袍,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月色。暗夜之中便如幽灵一般轻盈诡异。
祝腾等人警觉的握上了刀柄。再度喝道:“站住!再不报上名来,我等可就不客气了!”
“诸位将军请息怒。”一个如同乳燕般轻盈的声音传来。来人停住了脚款款矮身行了一礼,“小女子这边有礼了。”
“女的?”祝腾颇感诧异的皱眉,走上前几步细下一打量,只见那女子面上戴着一层轻纱看不清面目。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
“在下只是一名普通民女,来此特意向刘天官刘将军送一件东西。”说罢,那女子就将背后背的一件物什取了下来。绢布包裹,一个长条物什。
祝腾疑惑的上下打量这个女子:“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这是什么东西?”
子言简意赅的答道。
“琴?”祝腾接了过来打量了几眼,满是不解。
子说道:“其实这本就是刘将军之物,在下不过是来物归原主罢了。”
“刘将军地琴?”祝腾不禁有点好笑,“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刘将军还会弹琴。我家将军已经睡不便见客。你不如明天白天再来吧。”说罢将琴递还给女子。
女子不急不忙地接过琴来,婉约道:“既如此,在下也不敢勉强将军。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祝腾警觉的眨了几下眼睛:“先说来听听,不过我不一定会答应。”
“在下学得几手琴艺,愿在此间弹奏一曲给诸位将军来听。”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但祝腾感觉到了她在笑。
那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一般,笑意浓浓。
祝腾一时看得有点痴,半晌后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若把将军吵醒就大不妙了。你还是走吧。有什么事情明天白天再说。”
“那好吧……”女子转过身,有点委屈的默然走了。
一时间,祝腾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很不讲情面……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很滥情。这样做事本是责职之中应该做的……怪就怪,那个女子的眼神中仿佛有一股魔力一般,让人无法拒绝!
过了一会儿,四周归于一片宁静。祝腾也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突然,远远传来一声琴弦之声。众人都有些惊疑。走到院外四周查看,也不见人。细下听来,原来是隔壁院子地楼阁之下传出。
那处楼阁之上,正有一间房间地窗户打开。里面透出淡黄地灯光。悠扬地琴声就从其中传出。
“是那个女子吧?”众人一起疑惑道。
祝腾听了片刻,幡然惊道:“这个曲子好耳熟,以前听过……对了对了,上次和刘将军去清荷莺菀玩乐时,芙玉的女儿黎歌就弹过这曲子——我说怎么刚才看到这个女子有点眼熟啊!怪只怪我以前没有正面见过她的真面目。只是隔着一层帘纱看过几眼。”
“祝中候,你说的那个黎歌,就是在洛阳鼎鼎有名的琴艺才女黎歌吗?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嘛……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个清傲非常地女子,对我们刘将军可是芳心暗许,苦苦痴恋呢,嘿嘿!”
“真的呀?快给说说是怎么回事?”
众军士凑到一起扯淡起来。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清咳吓了他们一弹。
“将军!”祝腾等人吃了一惊,刘冕已经起床打开门走了出来。
刘冕走过来没好气的瞪了祝腾一眼:“大男人也这么三八,讨打!”
“将军恕罪!末将知错了!”
刘冕也没在意,问道:“刚才有人来过了?就是在弹琴的那个?”
“将军……想必都知道了吧?”
刘冕不置可否,转身踱了几步朝那处阁楼靠近了一些。仰头朝那方看去。朦胧月色之下。隐约可见霓衫佳人御琴独奏。
曲调很优雅,景色很迷人,可刘冕一点欣赏地心情也没有。相反,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蒙黎歌,来这里做什么的?!
她都来了,是否也意味着芙玉也应该是到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哪!
刘冕心头思索几回下定了主意,对祝腾等人扬了一下手:“走。去隔壁庄院坐坐。喝杯小茶。”
“喝杯……小茶?”祝腾等人愕然睁大眼睛,一脸迷惑不解。
刘冕淡然一笑:“这不是命令。你们爱去不去。反正我是去了。”说罢抬脚就朝那边走。
众军士个个好奇之极,哪里还有不去的,跟着刘冕一拥而出来到了隔壁庄院大门前。
已是半夜,那处庄院的大门外却仍是挂着两个大灯笼,看来是一户殷实地人家。
刘冕上前拍了拍门,片刻就有人来开了门。来开门的人还有点眼熟。刘冕虽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却是见过几回。
清荷莺菀的一个使唤丫头。
“贱婢拜见刘将军——刘将军,诸位将军,请入内拜茶!”小丫鬟矮身就拜。
刘冕啧啧的撇了几下嘴,回头对目瞪口呆的祝腾等人道:“神奇吧?这里也能碰到熟人。看来这家主人当真是料事如神哪!走,我们进去拜会拜会这位神奇的主人。”
庄院并不太大,刘冕等人进去走了没几步就到了正宅。想来现在城中全盘都在刘冕掌握之中,他现在是有恃无恐,倒也不担心对方敢耍什么花样。
从刘冕等人走进庄院起,琴声就嘎然而止了。正宅的大厅门口,苏蒙黎歌俏然站在那里亲自迎接,款款矮身来拜:“小女恭迎刘将军与诸位将军。”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刘冕呵呵一笑,“别来无恙吧,黎歌姑娘。”
“承蒙将军挂怀,在下一切安好。”黎歌朝旁边让了一下身子,谦卑的低头矮身道:“诸位将军,请入内拜茶。”
祝腾等人却是很识趣的留在了门外。刘冕也不推托,大步走了进去在客席坐了下来。
黎歌亲自作陪从旁坐下,茶水也奉了上来。刘冕宿醉醒来正有些有口渴,此时毫无顾忌地拿起茶水就喝了半盏。
黎歌轻笑言道:“将军当真是有豪气地好男儿。”
“此话怎讲?”刘冕放下茶盏。
黎歌继续轻笑:“莫非将军就不怕,小女在茶中下药吗?”
“下药?下什么药?”刘冕笑道:“我无病无痛,就不劳烦姑娘赐药了。”
黎歌笑得越清脆了:“将军说话挺逗的,怪不得如此讨女孩子喜欢。想必那个骂将军的突厥女子,也是被将军掠拨得芳心萌动了。”
刘冕顿时一愣,禁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连你都知道了?看来我当真是出名了。”
黎歌淡定的坐在那里,跟着浅浅笑了一笑,半晌没有吱声。刘冕也不开口,只顾闷头喝茶。
过了许久,黎歌开口道:“将军为何不问,小女为何会在这里?”
刘冕淡然一笑:“你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再怎么问你也不会开口。不是吗?”
“将军是聪明人。”黎歌微然笑道,“黎歌喜欢聪明地男子。”
刘冕不禁感觉有点好笑:听着像台词一样,拍戏吗?
“你母亲呢?”
“将军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我母亲地呢?”
“我只是来喝茶的。喝完茶,就走。”刘冕心中暗道,看你们想玩什么!
第205章 主帅失踪?!
黎歌的眼神中透出许多的无奈,更有一丝淡淡的愁怨。她轻叹了一声道:“将军,难道黎歌真的就那么令你反感和讨厌吗?”
“这话无从说起。”刘冕轻描淡写的微然一笑,“我很少主动讨厌或是憎恨一个人。姑娘与我无怨无仇,我对你谈不上什么讨厌。”
“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这话你许久前就说过了,并且已经重复多次。”黎歌接道:“你是在反复强调要和我保持距离吗?我究竟是洪水还是猛兽,让你如此戒备?”
刘冕没有应答,只在心中暗笑:你越是这样说,我反而更要戒备了。黎歌呀黎歌,你毕竟还是小女孩子,你的心术和技巧比起你老娘来,还差得太远了。
黎歌见刘冕没有答话,仿佛有点急恼了,飞快的撂出一句:“我不远千里来到代州,只为还琴。”
“你好像并不欠我人情。”刘冕故意错听错语。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是那面古琴。”黎歌说道,“既然已经送予将军,便是将军之物。”
刘冕呵呵一笑:“千里送古琴,礼重情更重呀!不过我是如此贵重的礼物不会收的。黎歌,这古琴应该是你苏蒙家的传家之宝吧?你还是自己收着好好爱惜吧。我不懂音律,送给我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刘冕心里很清楚,这话任傻子都能听明白,什么千里送琴,分明就是个借口。芙玉肯定也来了代州,定有所谋。
黎歌却是很倔强的坚持:“不行,你必须收下。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给人送东西。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是专程来代州给你送琴的。”
刘冕自然不会被她的话牵着走,话锋一转道:“那你母亲呢?她来代州何干?”
黎歌微然一震,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我不知道。实际上,母亲的事情我很少过问。她也很少跟我说起她的事情。”
刘冕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黎歌。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清楚的从她清澈的眼神中看出——她没有说谎!
难道,黎歌当真对芙玉的事情知之甚少?
没理由啊,她们是母女,不出所料地话都是百济皇族的后裔。怎么可能不是同谋?
刘冕心中思犹不定,黎歌已然起身而起上了楼,片刻后手捧古琴来到了刘冕面前:“将军,请收下吧!”
刘冕仰头看向黎歌,她的表情异常的坚决,眼神也非常的真诚……让人难以拒绝!
刘冕依旧端坐没有伸出手来,黎歌就这样捧着琴跪坐在他身前。一动不动,眼神灼灼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看。时间仿佛凝滞不前,刘冕心中不停的打鼓。
过了许久,刘冕方才开口道:“你还是先保管着吧。我身在军中,不便收留这种东西带在身边。你若真是诚心送琴给我,一番好意我是不便拒绝。那么,我们日后再说。”
“何时?”
“至少是打完仗以后。”
“那好。”黎歌将琴收抱起来。非常认真的说道:“那黎歌就在这里等着将军打完了仗,再来取琴。将军一日不来,黎歌就一日等待。就算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时,黎歌也会等下去。”
刘冕心中微然颤动:这个女子,当真执着得可以……难道你真不知道。我老刘家与百济扶余皇族是宿敌仇人吗?还是,你刻意如此?
“那你就等吧。”刘冕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残忍,但还是说了。说罢就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黎歌也没有出言挽留,沉默无语的看着刘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含低眉。轻叹了一口气。
刘冕等人离开那家庄院时,天已微亮。刘冕一路闷头不语,祝腾等人也不敢来问。回到房间里时,刘冕也没了睡意,心想这一去居然没能见到芙玉,这个女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莫非她去见了马敬臣或是黑齿常之?
心念至此,刘冕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两人。
马敬臣就住在刘冕这家庄院不远的一处民宅中养伤。刘冕带上祝腾这班近卫径直找到了这处地方。几名卫士留在这里伺候。这时一起上前来拜见。
“马将军呢?”刘冕劈头就问。
“回将军话。马将军仍在睡觉。”小卒答道。
刘冕眉头轻皱:“这两日可有陌生人来找过马将军?”
“没有。”小卒回答得很果断,一点也不像是欺瞒的样子。
刘冕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心中更添一丝疑窦:芙玉没有来找马敬臣,那定然是去见了黑齿常之!
这个阴魂不散地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黑齿常之率领燕然军主力驻守在代州城外。按理来说军营之中是不允许闲杂人等、尤其是女人随意出入的。可是刘冕完全相信,以芙玉的狡黠和本事,完全有可能见到黑齿常之。
想到此处,刘冕急忙动身出城,来到了城外燕然军军营。
此时正值军中响起第一通号角声,所有将士们都要起床了。刘冕径直来到黑齿常之的帐外求见,守帐卫士却说,大帅昨夜进代州城参加庆功大典,彻底未归。
刘冕心头一震,隐约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了解黑齿常之,身为三军统帅他向来一切以公事为重。昨夜饮酒之时也很有保留没有放肆滥饮,无论如何没有理由喝得大醉了回不了军营!
难道黑齿常之还能出了意外不成?
当着众将士的面,刘冕也没有表现出惊慌和急恼,交待帅帐帐吏说,假如大帅归来就说刘冕有要事求见曾经来过。然后,他又带着自己的近卫赶回了代州城,找到了同在城中地张仁愿。
不料,张仁愿也是一脸的茫然:“昨夜庆功宴散后,大帅就带着一队近卫离开了呀!你喝得大醉先被抬回了馆舍,我要留下来处理酒宴和城中的善后之事,便无人相送。他身边带有十余名铁卫护卫。整个代州弹丸之地也全在我燕然军掌控之中,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张仁愿越是这样说,刘冕心中却是惊恼:坏了!堂堂的三军统帅黑齿常之,居然失踪了!
还是在数万燕然军的眼皮底下失踪的!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张仁愿见刘冕一脸惊疑神色,疑惑问道:“怎么了?大帅说不定已经回到了城外在营中呢。你何必如此惊讶着急?”
刘冕屏退了身旁众人耳目,低声道:“我刚刚去了城外大营,大帅昨夜一夜未归!”
“哦?还有这等事?”张仁愿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惊声道:“那他还能去了哪里?”
“这也正是我想问地!”刘冕神色一凛:“大帅失踪了!”
“别急、别急!事情不可宣扬,免得军心浮动。”张仁愿老道持重的摆了一摆手,锁眉深思了片刻道:“要不这样,我们分头去找。我派一些信得过的将士。在城中四处暗自搜寻;你再去城外军营等候,如何?”
“不。两处地方都由你安排人去找。我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要去亲自盘查。”刘冕果断的说道:“一有消息,马上派人通知我。我把祝腾留在这里,他知道我去了哪里。”
“何处?”张仁愿疑惑问道。
“现在还不可说。时间紧急,我先去也。”刘冕正欲拔脚就走,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还有,严查城中诸门。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城!”
“好……你去吧。”张仁愿虽然多有疑虑,但也没有多问,点头应允。
两帮人马一起忙活开了。刘冕心中又气又恼:真丢人啊,如此铜墙铁壁般地防备之下,堂堂的三军统帅居然失踪了!
刘冕当即点起五十名鬼龙兵王近卫,杀到了近所隔壁的黎歌庄院。也没有敲门,径直撞门冲了进去。
昨夜接待了刘冕的那个小丫鬟心惊胆战的迎上来。满副惊惶失措的神色:“将军有何事?”
刘冕也没急着彪,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昨夜一宿没睡,方才歇下。”
“院中还有何人?”
“只有婢子和小姐,以及昨日方才雇请的两名厨子和杂役。”小丫鬟吓得一脸惨白,惊乍乍地回话。
刘冕心中想道。黎歌居然还留在这里?如果黑齿常之是被芙玉掳了去,她有理由把自己地女儿留下当作把柄吗?
这件事情越的诡异了!
身边地近卫们仿佛比刘冕还急:“将军,搜吧?搜一下就知道了!”
小丫鬟惊慌的道:“将军你们要搜什么呀?我们方才来到代州两日,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呀!这院子也是方才租下来的,若有什么不对劲的也与我家小姐无干
“住口!”刘冕双眉一挑沉声厉喝一声,居高临下地瞪着这小丫鬟道:“我问你,芙玉在哪里?”
小丫鬟吓得浑身颤:“不、不知道。婢子是和小姐一起离开洛阳而来的。并不知道老板娘在何处……兴、兴许她就在洛阳呢!”
刘冕眉头一皱:“这么说,黎歌是私自偷离洛阳跑来的?芙玉并不知情?”
“是、是的……”小丫鬟惊犹不定的道:“小姐来到代州本想去军中找将军。但军营重地我等进不去。后来就听闻将军打了胜仗收复了代州,已经带人进了代州城。于是小姐才一路找到代州。将军的大名在代州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小姐才找到了将军的住所,还把旁边这家宅院花重金租用了下来。其他地事情,婢子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几名近卫恼火的上前来,作了一个拔刀的架式厉喝道:“将军,这贱婢不老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小丫鬟吓得哇呜一叫就趴跪到地上:“将军饶命呀!婢子真的不知道所犯何事,所知道的一点事情也全都如实说了,将军饶命!”
刘冕扬了一下手止住手下人,淡然道:“住手——你起来,叫黎歌来问话。”
“是、是!”小丫鬟仓皇地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冲进了主宅中。
几名近卫上前来说道:“将军,这两名女子好不可疑,定然不清不白。”
“我自有计较,尔等不必急恼。”刘冕深吸了一口气,带人走进了主宅客厅中。一群近卫杀气腾腾的跟着闯了进来,在刘冕身旁严密护卫。
刘冕四下打量这间房子,心中在思索道:如果事情真如这小丫鬟所说,黎歌是私自离开洛阳来到代州,那么这件事情就更玄乎了!
难道,芙玉干下所有的事情,全是瞒着黎歌进行的?还有,假如芙玉真是要干许多大事,又有什么理由把黎歌这个尾巴留下来,自暴其短呢?
这很矛盾,很让人费解!
除非……是那样!
刘冕心头突然一亮,想到一个重要的由头,却没有一点把握来肯定。
这时,黎歌从楼上下来了。看到眼前这副阵势,她虽是强作镇定却也有些惊慌了。快步走到刘冕身边矮身一拜:“将军去而复返,还摆出此等阵势,不知所为何事?”
刘冕死死的盯着黎歌在看。这个女子地神色略显惊慌,但不是心虚地那种,只是寻常小女孩子被惊吓了的自然反应。
刘冕心忖,有些事情,也只有直接去问黎歌才有可能得到答案了!
第206章 惊人的真相
黎歌虽不是胆小懦弱之人,但毕竟是小女孩子家家,哪里经历过眼前这种阵仗。刘冕带来的五十铁卫,个个都是杀人舔血死人堆里打过滚的死士。纵然可以不去碰视他们凶悍的眼神,他这些人身上散的那种肃杀的气息,也让黎歌禁不住有些微微抖,俏丽的脸庞也变得煞白了。
刘冕看到黎歌这副模样,摆了一摆手示意卫士们出去,房中只剩下他与黎歌二人。
“坐下来吧,放松一点。我并无恶意。”刘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亲和一点。再怎么说,一大群大男人没必要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摆什么威风。
黎歌坐了下来,神色仍是有些紧张和局促,心有余悸的低声道:“将军此来,究竟所为何事?莫非黎歌触犯了律法或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刘冕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是奉命出来公干,你不必多问。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这很重要。”
黎歌感觉到了刘冕话中的警示味道,有点惊惶的连点了几下头:“你问,我一定如实说。”
刘冕沉默了片刻眼睛直直的逼视着她,直把她的脸都看得有些红了,还低下头来。
“告诉我,你和芙玉是不是真正的亲生母女?”黎歌周身一颤,震惊的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看向刘冕。
刘冕面沉如水,淡然道:“回答我的问题。”
黎歌皱起了眉头,大大的单眼皮眼睛直咄咄的盯着刘冕,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回答问题。”刘冕皱了一下眉头,有点不耐烦。
“你……”黎歌接连眨了几下眼睛转开眼神,“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刘冕扬起嘴角微然一笑:“这么说,我终于是切中问题的核心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并非芙玉的亲生女儿!”
黎歌的脸庞轻轻颤动了一下,别过脸去轻言道:“这是我家私事,与你何干?又能触犯什么律法不成?”
刘冕淡然一笑:“这当然不关我事。也不会触犯律法。不过,黎歌,你太天真了。”
黎歌蓦然转过头来惊诧地看向刘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被人利用了。”刘冕直言快语,“利用你的人,就是芙玉。”
“你……你胡说什么!”黎歌显然非常的震惊。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看来,有些问题你的确没有意识到。那好,我跟你慢慢说。”刘冕说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总该知道你自己是前百济太子的女儿吧?”
“这个你也知道?”黎歌当真吓了一跳。
刘冕禁不住有点好笑,这个小姑娘平常一副清高孤傲不识人间烟火地模样,实则幼稚单纯得很紧哪!
“这么说,你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刘冕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那你也肯定知道。我是刘仁轨的孙子了?而刘仁轨,当年就是平定百济的统兵大将,这点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
黎歌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点了一点头。
刘冕微笑道:“那意思就是说,你知道我是你扶余家仇人的后人了?”
“仇人?”黎歌一抬头,满脸疑惑地看向刘冕:“你怎么这么认为?”
这下换作刘冕惊讶了:“难道不是吗?我祖父率兵打败了黑齿常之并将其收伏,从而彻底平定了百济国。还将百济的皇族都带到了大唐中原。我祖父对你们来说,不正是有着灭国之仇吗?”
“你错了。”黎歌居然笑了,而且是很释然很坦然的笑:“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反感和敌视了,原来你心中一直有着这样一层隔阂。其实当年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我是到了大唐后才出生的。你算一算时间也该知道。百济灭亡于二十多年前,我而今年才十七岁。”
刘冕一听也有道理,于是点头道:“说下去。”黎歌却是停顿了下来,缓缓站起身在房中踱着步子,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致出了神。
刘冕走到她身边来说道:“黎歌。我不想害谁,也没想过跟谁结仇。我只想弄清事情的原委始末,希望你能对我实话实说。”
黎歌突然一下转过身来,仰头看向刘冕非常真切期待地快语道:“如果我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从而接受我吗?”
刘冕一愣,随即苦笑:“我不敢保证。这种事情……只能随缘。”
黎歌的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兴奋与惊喜。她突然伸手抓住刘冕的手。拉他坐下来:“来。我告诉你!”
刘冕心头一喜:看来我今天要大有收获了!
二人坐定之后,黎歌盯着刘冕的眼睛看了足足一分钟。才鼓起勇气说道:“我的身世,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你很聪明,你是怎么想到我是百济皇裔地?”
刘冕微然一笑:“这就说来话长了。反正,我是猜中了。说你的故事给我听吧!”
歌很干脆的应了一声,说道:“从我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因为我出生那年,父亲就病死了。在这之前,我的祖父也就是百济王,也已经死了两年了。那时候,我们一家正在潮州被流放。在我地记忆里,童年是灰色的,没有任何的色彩。我的母亲带着我,像风雨中受伤了的小鸟,胆战心惊的缩在家里,经常十天半月不敢出门见人。”
“我打断一下。”刘冕出声说道:“你所说的这个母亲,是不是芙玉。”
黎歌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你很聪明,真地很聪明。你猜得很对,芙玉并不是我亲娘。实际上,在我三岁那年,我的亲生母亲就病逝了。我母亲名叫扶余苏蒙。你现在所说地芙玉,实际上是我婶婶。”
“你婶婶?”刘冕虽然有所预料。但听到这样地实情仍多少有点惊讶,“那她为什么要冒充是你母亲?”
黎歌苦笑的摇头:“她既是我婶婶,也是我姨娘。当年,她和我母亲分别嫁给了我父亲和我叔叔。”
刘冕心头一亮,眼睛微眯说道:“你叔叔扶余丰?”
黎歌更加惊愕:“这你也……知道?天哪!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冕若有所思的微然笑道:“这你就不必问了。你继续说吧。芙玉既是你婶婶和姨娘,为何又冒充你母亲?”
“她们两个本来就长得挺像。再,大唐朝廷上的人对她们也不熟悉,很容易就蒙混过来了。”黎歌说道:“这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祖父刘仁轨。我十岁那年,你祖父当上了宰相,想起了流放在外地我们一家人。他向高宗皇帝进言。应该善待我们百济家的皇族遗裔。高宗皇帝听信了他的建言,免除了我们的流放之刑。可惜,那时候我祖父和父亲母亲,都已经过世了,只剩下了我和姨娘两人。从那时候起,我姨娘就跟我说定,要冒充我娘。因为当年我叔叔扶余丰曾经向倭国借兵作乱。她担心自己回到中原会被牵扯进来治罪。”
“我明白了。”刘冕缓缓的点头,“虽然我祖父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情,但我可以猜到一些。当年他平定百济国的时候,走脱了扶余丰。于是后来,扶余丰和家将鬼室福信等人向倭国借兵妄图复国,结果在白江口被我祖父所率的海军打得大败。那一战后,扶余丰生死未卜。很有可能已经丧生在当年地那一场海战之中。于是,芙玉把我祖父看作了杀夫仇人。而且处心积虑的想要复国。”
“不、不会是这样的!”黎歌一脸惊愕的道,“姨娘待我如同亲生,对我而言一直就是个很慈爱的母亲。她虽然沦落风尘,却从不滥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有个好归宿。从小她就跟我说,刘仁轨是我们的大恩人,要我将来无论如何也要报恩。在我地记忆里,对百济没有任何的印象。后来我断断续续了解到了当年的事情,才知道当年百济被灭国,并不是刘仁轨的错。实际上他在百济镇守的那么多年当中,还成了百济百姓子民们拥戴的恩人。试问。一个灭人国家的凶手。怎么会被当地百姓当作恩人拥戴呢?因此,在我地心中对刘仁轨没有任何的一丝仇恨。十岁那年我去过一趟长安。还曾经到刘府去拜访过。那时候我还见过你,你不记得了吗?你还带我玩过,说长大了要娶我的呀!”说到这里,黎歌的脸红了,低下头来。
刘冕微然一愣只好茫然的摇头。心想你十岁,那也就是六年前了?那我哪里记得。那时候我还在21世纪地西双版纳当我的小警察呢!原来黎歌和童年时的我,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黎歌无奈的轻笑一声:“想来你也定然是不记得的了。从那以后,我和姨娘就住到了洛阳,我足不出户,彼此再没有见过。直到数月前你来清荷莺菀玩耍,姨娘告诉我你来了,我于是特意出来献上琴艺,谁知道你却托大得紧对我不屑一顾。我一边牵怒于你的无礼,一边也对你……留连于风尘有些反感,于是当时也表现得很不客气。”
刘冕听到这里,心中大概理出了一个头绪:如果这个黎歌所说都是真话,那么她真是无辜的。所有地一切,都是那个城府极深、处心积虑地芙玉在操纵。她想为夫报仇,她想复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在努力。与此同时,她还对黎歌大灌汤,让她主动接近我,妄图以黎歌地美色来靠近然后算计我。
好歹毒阴狠的女人哪!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这个单纯天真的黎歌,真的对我刘冕动了一点情。她傻乎乎的自己跑到了代州来,无意中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也就等于是将她的真面目都给揭穿了!
刘冕不是那种见人可怜就心软的人。但此刻,他分明感觉到自己有些动摇了。眼前的这个黎歌,怎么也不像是在说谎。
如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就真是一个单纯率真到了极点的痴情女子。仅仅因为童年的一点感动和记忆,就对刘冕情根深重了!
这对刘冕来说,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他见多了21世纪的人们,在感情上的市会和现实。相比之下,黎歌的感情纯得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杯开水,没有任何的杂质和污点。
正如她所说,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黎歌见刘冕陷入了沉思,惊讶问道:“将军,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刘冕淡然的一笑,“黎歌,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很抱歉。”
“我可以指天誓,我今天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是你抱歉什么?”黎歌歪了一下脑袋,疑惑的问道。
刘冕一愣,苦笑一声:“没什么。有些事情,现在不好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黎歌虽然单纯,但是并不傻。她皱眉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刚刚说……我姨娘想为夫报仇害你,这是真的吗?”
“我不确定,只是猜测。”刘冕说道:“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情。我既然来了代州,就在这里安心的住下,哪里也不要去。我派五十名铁卫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真的!”黎歌倔强的摇头,“你让他们跟着你去办正事吧。我来不是给你增添麻烦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保护你,就是正事。”刘冕站起身来,不容辩驳的说道:“听话,乖乖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黎歌也站起身来,身上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一下头:“我听话……”
第207章 撕破面纱
刘冕给胡伯乐叮嘱了几句,让他带着这队近卫留下来保护黎歌。然后独自离开了这家庄院。刚走到门口时,差点和祝腾撞个满怀。
“将军,大帅回来了!”祝腾当头就说出这么一句。
刘冕愕然的愣神:“回……来了?”
“是啊!”祝腾说道:“人已到代州城,和张将军在一起,特意派末将来请将军过去呢!”
“走!”
刘冕风风火火的赶到城中张仁愿所住的宅中,刚走到正院远远就听到黑齿常之爽朗的大笑声:“对不住哇!这次是老夫唐突了,没有先通知你们一声。当时天晚老夫也是怕打扰你们休息嘛!”
刘冕走进正堂,一眼就看到了堂上有个服饰鲜艳引人注目的人物:芙玉!
那女人还正对着刘冕一脸笑意吟吟。
黑齿常之见刘冕进来,呵呵的放声大笑:“看,我们天下无敌的鬼龙将军回来了!”
刘冕上前给黑齿常之和张仁愿见礼,芙玉急忙站起身来:“贱妾见过刘将军。”
刘冕瞟了她一眼轻点一下头“嗯”了一声。
黑齿常之在一旁很是泰然的说道:“刘冕,看来你与芙玉也是熟人,就用不着老夫介绍了。老夫特意带她进城一趟,实是有事找你。”
刘冕心中微然一动:“请大帅吩咐。”
“是这样的。”黑齿常之说道,“昨夜庆功酒宴散后,老夫本待回城外军营歇息。出城之时遇到芙玉。她跟老夫说起一件事情,听了定然让你也会很高兴——芙玉现在是朝廷钦点的商人。专营粮食买卖。她跟老夫说,愿意拱手相赠一批粮草给我们燕然军,当作是感谢我们拱卫边疆抚慰百姓。”
“拱手相赠?”刘冕眉头一皱看向芙玉。芙玉微然一笑低头含道:“将士们舍生忘死保家卫国,我等身为商人,若无将士们抵御外敌断也无法营生。因此,这全是份内之事。应该的。”
“真是难得有如此义商啊!”黑齿常之呵呵地笑道:“所以,当时老夫就跟芙玉去了一趟燕门县,看了一眼她仓库中的粮草——三万石白米,老夫可是亲自查点过了。刘冕,燕然军的后勤补给现在是由你负责。稍后你带些人去一趟燕门,将这批粮草接领过来吧。我军目前正缺粮。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刘冕心中一时浪滔翻涌不得安宁,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对黑齿常之说起,只好先应承下来:“是。”
黑齿常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刘冕身前低声笑道:“天官,你四处找过老夫吧?抱歉哪,让你平白担心了一场。”
刘冕笑了一笑:“是末将杞人忧天了。”
黑齿常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多余的话现在不必说了。有空再闲叙吧。你勿辞劳苦,现在就和芙玉去一趟燕门将那批粮草接领过来。事情办完之后城外帅帐议事。我军马上要有下一步行动计划了。抓紧时间。”
“末将得令。”刘冕应下声来,转头对芙玉道:“请吧,义商——芙老板。”
芙玉起身拜了一礼:“刘将军勿要取笑——大帅,张将军,贱妾告辞。”
刘冕将祝腾唤到一边,对他叮嘱让他去一趟胡伯乐那里,让兄弟们严守秘密不要让外人知晓黎歌就在城中。然后,刘冕来到城中军营。点起火头军千人,带上百名铁卫骑兵,到城外与芙玉汇合。
芙玉只带三两随从坐着一辆马车,见到刘冕后第一时间就赞道:“刘将军真是好威风好气势。”
刘冕漠然冷笑一声:“哪里比得上芙老板好心机好手段
芙玉皱一皱眉:“将军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废话少说,去取粮吧!”
当着千余将士的面,芙玉也不敢多言,乖乖钻进了车上。引路朝燕门县而去。
少时就进了县城,一路无恙。来到一处仓库,刘冕看到七八百辆车子排列在此,清点一下,地确有三万石粮食。
刘冕二话不说,大手一挥:“运走!”
芙玉一直静立于一旁一脸笑意吟吟,也没多说一句话。
“谢啦芙老板。告辞!”刘冕也懒得跟她磨叽纠缠。翻身上马就准备闪人。
“将军请留步。”芙玉终于是站不住了,走到刘冕马前拜道。“异地重逢故人相见,将军就不能赏个脸坐下来小酌一杯,叙叙旧吗?”
“本将军务在身不便久留。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刘冕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容辩驳。
芙玉倒是不急不忙,嘻嘻一笑道:“贱妾倒是觉得,将军似乎颇有忌惮,不敢跟贱妾倾心一谈。”
“呵!”刘冕漠然一笑,“激将法没用的。我跟你,的确没什么好谈的。”
玉说道:“比如说粮草,比如说……你的父亲!”
“你说什么?”刘冕眉头一凛,跳下马来逼视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芙玉只是微笑:“贱妾说了,何不坐下来小酌一杯,慢慢来谈呢?”
刘冕心中恼火目露愠色,咬牙道:“如你所愿!”
刘冕给手下偏将交待了一回,就和芙玉来到燕门城中地一家小酒肆里,叫了一个小雅间坐进去。
芙玉不急不忙的给二人斟上酒,举起杯来道:“将军,偏远小地无甚好酒,贱妾谨以此杯村酿敬将军一杯。”
刘冕不多言。举杯喝下一杯来:“有什么话,说吧。”
“将军不要心急嘛,生意是慢慢来谈的。”芙玉一副不动如钟智珠在握的神色,露齿微笑道:“想来,贱妾与将军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贱妾小女,对将军也是情有独钟。其实若非将军嫌弃。我们也已经是一家人。”
“说正题。”刘冕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芙玉微微一笑:“那好吧,将军真是火烈直肠地急性子。其实贱妾这一次,也是逼不得已。说起来,全拜将军所赐。”
“此话怎讲?”
芙玉微笑道:“其实生意各做各,井水不犯河水。但将军做得也太绝了。你支持鲁友成和唐胡虏,一边低价抛售上品丝绸攒积资金。一边高价收购粮草以作囤积。本来这也罢了,你们财大气粗要如此行事,是你们地自由。但你们贩来的粮食,又以极低的价格在关内与河南一带贩卖……贱妾实在没那个本钱,跟你们斗不起呀!所以,贱妾只好将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收来的一点粮食。不远千里的往河北运来,想走军队地门路将其卖掉。否则,我就真的要亏得倾家荡产了。”
“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想把粮食卖给燕然军。”刘冕冷笑一声,道,“何必绕这么多弯子呢?你不说,我又何尝不知道?还在洛阳之时,你就看中了马敬臣这条路子。且料,马敬臣突然负伤管不了事了。你又走了黑齿常之的路子。先行赠送三万石赚个义商的名头讨好黑齿常之,然后再行大肆抛售。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嘛!”
“将军要这么说,贱妾也无可辩白。”芙玉拿起酒杯浅浅酌了一口,悠然道,“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将军何必如此薄情呢?”
“你真是为了混口饭吃吗?”刘冕心头火起,冷哼道。“如果仅仅是这样,你那洛阳一等一地窑子店已经够你花一辈子了!”
芙玉周身轻轻一震:“将军此话……听得贱妾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
刘冕心忖,也没必要跟芙玉一直打迷踪拳猜来猜去了,应该当即立断将其点破。于是道:“你很聪明,但请不要把其他的所有人都当作是傻子。你以为,你地谋划和意图。别人就当真一点没有察觉吗?”
芙玉一脸愕然的看向刘冕:“刘将军。你这话贱妾是越的听不懂了,你可否明示?”“明示是吗?好。我先跟你说一件事情。”刘冕一脸冷笑说道。“六年前,你突然换了一个身份,从此以芙玉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与此同时,你还有另一个或明或暗地身份:前故百济太子妃,对不对?”
芙玉倒也镇定:“将军知道这些,贱妾倒也不奇怪。但那都是过去地事情了。物是人非,百济国都已不复存在,又何须提起太子妃三字?”
“可问题就在于,你不是真正的百济太子妃。”刘冕昂然扬手指着芙玉,沉声道,“真正的太子妃,早在数年前就病逝了。你是她的妹妹——也就是前百济王子扶余丰的女人!”
芙玉浑身一弹,脸色霎时就变了:“你、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刘冕眼神如刀的逼视着她,“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芙玉惊慌了片刻,马上又镇定下来有恃无恐地道:“说下去?将军还能说什么呢?纵然贱妾是你所说地那个身份,又能如何?数年前朝廷大赦天下,连扶余丰的罪行都赦免了,又能诛连我吗?贱妾现在可是一等良民,没有干下任何作奸犯科之事。刚刚还给军队赠送了三万石粮草,被你们地大帅赞为义商。我有什么值得将军要挟的呢?”
刘冕心中一思索,眼下手中还真的没有芙玉干坏事的任何把柄和证据。这个女人,当真是奸狡如狐心机极深。眼前对她的一切逆举,都还只停留在推测的程度。
“你高明,你狠。”刘冕说道,“你不就是想卖粮食吗?那好,我收下你的粮食。三天,我给你三天地时间——将所有的粮食都运来代州城外的主力大军营中。每斗十文,你爱卖不卖!”
芙玉一听这话,再也按捺不住当真怒了:“刘冕,你不要欺人太甚!三天时间,我如何将数十万石粮草运到?每斗八文,你要让我亏干血本吗?”
刘冕心中暗笑,唐胡虏等人听了我的号令,在地方收粮时将价格抬得较高,收购价差不多都炒到了九到十文。再加上运费人工和诸项开支,成本都要划到十一文。
“我就是这一句,你爱卖不卖。”刘冕悠然的笑道,“你不是义商吗?少赚一点有什么关系呢?为国出力嘛!”
“刘冕……我对你处处客气礼敬有佳,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芙玉咬牙切齿眼睛喷火的瞪着刘冕,“你何故如此为难于我?”
“处处客气礼敬有佳?你地目地,还不是为了取我的项上人头!”刘冕沉声一喝,怒目瞪着芙玉,“你要为扶余丰报仇,你要复国,你所干地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这两点服务。在你的心里,我老刘家就是你的切骨仇人,因为我祖父当年率军击败了你那叛乱的男人!而且,扶余丰很有可能已经丧生在白江口海战之中。”
芙玉的脸皮一阵颤抖,深呼吸了一口强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缓缓站起身子,眼神阴毒的盯着刘冕:“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这黄毛小子,居然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第208章 摊牌
刘冕反倒不惊不忙了,斜眼瞟着芙玉不屑的冷笑:“怎么,终于承认了?”
“哼!”芙玉不置可否的冷笑,“你算什么人物,此刻就你我二人,你纵然说出去也是口说无凭一面之辞,谁信你?你别忘了,你的父亲,还有你心爱的小美人韦团儿,此刻可都是性命难保!只要你敢半点胡来,我管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妖妇!”刘冕竖眉大怒,悍然拔刀架上了芙玉的脖子,“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芙玉被骇了一弹脸都白了,但又不敢喘大气。她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转,强作镇定下来用伸去拿刘冕的刀锋:“刘将军阵前勇猛,刀下不知有了多少冤魂,自然无惧再多添贱妾一条。不过,将军还是想清楚的好,不要随意动刀。否则,非但将军自己会惹上麻烦,家中的老父和女人,也会难得太平。”
“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我。”刘冕手中一紧,芙玉疼得惊叫一声,脖子上被硌出了一条血痕。
“怎么样,我的刀很锋利吧?这是先皇御赐给我祖父的破浪刀,或许当年就是用此刀亲手砍了你的男人。”刘冕面如寒霜的道,“是,你说得很对。我现在杀了你,名不正言不顺,一面之辞也难以取信于人。你威胁我,无非是仗着有武三思撑腰。但你别忘了,现在可是在边关,在军队的势力范围之内。我是统兵上将封疆大吏,随口说一个你勾结外虏阵前资敌,也可以随手一刀砍了你。先斩后奏随意得很。旁人纵然心有不服,也是无话可说。你以为我刘冕就是你瓮中之鳖,那么好收拾的吗?”
“卑鄙、无耻!”这下轮到芙玉惊怒了。她明白,刘冕可不是在唬她。在军队可不比在地方有千百双眼睛在瞪着,有司法百官盯着。将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何况是临机处死一个阴谋通敌的商人?芙玉心中大声叫苦,悔不该跟刘冕就这样撕破了面皮对着干。心中只在骂自己。对边疆的一些潜规则太过陌生了,居然就这样被刘冕抢得了先机占到了主动。
刘冕有恃无恐地笑:“骂得好。对付卑鄙无耻之人,只有比她更加卑鄙无耻,才能不受其害。”刘冕说罢反而将刀收了起来,咣啷一声收回鞘中,“所以我警告你,别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黑齿常之虽是主帅,但也不敢管我们左鹰扬卫的事情管得太多。你要知道,我们可是皇家御率!”
芙玉浑身轻轻的颤抖,伸手摸了一下刺疼的脖子。一抹血迹。她的脸顿时变得越的白了,强作镇定的坐了下来,一脸怒气却又不敢作。
“说,你把我父亲和韦团儿怎么样了?”刘冕沉声徐徐而道,话中却透出一股杀气。
“没怎么样,那不关我事。”芙玉不甘心地倔嘴。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了刘冕腰间的佩刀,干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芙玉抬了一下眼睑说道;“还记得你父亲休掉的那个女人,柳氏吗?”
刘冕眉头一皱:“她干了什么?”
芙玉有点得意的冷笑:“那个女人,改嫁给了尚书左丞周兴。你从军走后才几天,她就向御史台举报说,你父亲曾经私底下说武后的坏话骂人家是妖妇、淫妇。于是……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像得到了。”
“于是周兴就将我刘府一干人等,都下了狱?”刘冕怒不可遏,一掌拍到桌上,“妖妇!我知道肯定是你唆使柳贱人这么干的!周兴与来俊臣等人。全都依附于武三思,与你便是一丘之貉!”
芙玉却是有恃无恐的漠然一笑:“这你可就太抬举我了。事关朝廷大事,还牵扯到了武太后,我能得何能唆使得了?”
刘冕的手紧紧抓住了刀柄,心中就想着自己的父亲和韦团儿在御史台受苦地样子,恨不能现在就一刀劈了眼前这个贱妇。可他毕竟是按捺了下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吧,你说,你想干什么?”
芙玉也总算勉强挤出了职业般的笑容,再复给刘冕倒上了酒微笑道:“所以我说。生意是慢慢谈拢的,将军何必动怒呢?来,请满饮此杯,我们慢慢商议如何?”
刘冕眯了下眼睛瞟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喝下一杯酒:“我很忙,你长话短说。”
看都闹到这份上了。芙玉也不再拐弯抹角。“我要你答应收下我的粮食,共计三十万石。每斗十七文地价钱。然后,运抵的日子由我来决定。如果你照办,我就力保你父亲和韦团儿安然无事。”
刘冕心头一团怒火腾腾的燃起,心道你这妖妇,还说不是你唆使的?不错嘛,当真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软的硬的都做好了准备。看来这一次你是准备放手一搏了……搏什么呢?
想到此处,刘冕心中一弹:她这么多年来厚积而薄,看来是瞅准了现在准备玩一票大的。她都敢明打明的要挟我了,看来也是豁出去了。莫非,她想策反黑齿常之——这个百济旧臣?如果真是这样,我与她之间的私人恩怨,倒是小事了!
刘冕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阵,按下了心头地怒火开始和她周旋:“很好,你这是明打明的要挟了。既然你都把话说得这么露骨直白了,我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费这么大的周折,甚至动用了御史台的人际关系将我父亲和韦团儿下了狱,难道就真的仅仅是为了卖掉粮草赚些钱?”
芙玉似乎早已料到刘冕会这样来问,这时有备无患不慌不忙的道:“我说过了,你父亲的事情纯属意外,是柳氏的一己主张。你父亲将其休掉。她必然羞愤难当,干出这般举动也是自然。我之所以敢向你担保,也是因为与武三思、周兴他们略有私交。不过,这种事情我自然不能做主。我就算能担保,也只能保证他们在狱中不受苦,熬到你回京地那一天亲自搭救他们。你也知道,我毕竟不是手握权柄之人。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哼,看来你的确是有备而来,早已跟武三思们他们串通好了地吧?”刘冕说道,“可是我仍然想不通,你处心积虑搞这么多事情,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赚钱?”
“这是我的事情,你没必要知道。”芙玉把脸别向一边,面无表情。
“呵,这话说得真是搞笑。”刘冕不屑的笑道:“你若是想借此搞些阴谋叛国的举动,我也不过问?我是军人。我地天职就是保家卫国,你就算杀我全家,我也不会跟着你一起搞这种事情地。要不然我还不如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守着两亩薄田,过小日子。芙玉,你太小看我了。不是小看我刘某人地本事,而是小看了军人!”
芙玉骇然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刘冕:“军……人又怎么了?”
“军人,不是你在***场合和浑浊的商场政场见到地那种人。”刘冕义正词严的道,“你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吗?你见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场景吗?你见过人命如草菅的人间地狱吗?你没有见过,你不会理解军人的心!虽然我们也是人,但是比任何人都要洒脱都要不怕死。因为我们看透了生命地本质,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虚浮的东西。对军人来说,唯一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为此不惜牺牲一切!诚然我也非常的在乎我的家人,但你想以此来要挟我跟着你干一些通敌卖国地事情——那我只有一句话回给你!”
刘冕这通话虽是说得冠冕堂皇,但好在义正词严占得了道理。芙玉一时被震住了,心惊道:“什么话?”
刘冕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的瞪着芙玉,一字一顿的道:“去你妈的!”
芙玉周身一震又惊又怒的道:“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就是我想说的。”刘冕保持那个动作不变,一脸的肃杀和冷笑,“所以,你别想要挟我。如果我老爹和团儿出了什么事,我刘冕指天誓,凡是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人通通不得好死!不过我相信,朝廷之上总会有明白人。不会让我爹和团儿受太多的苦。芙玉你这个妖妇,专使这等低贱的下三滥手段,是不会得逞地。”
芙玉明显对刘冕的这个反应有点始料不及,有些被震住了,惊乍的道:“你是寄望于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给你帮忙吧?你死了这条心吧!太平公主现在仍被软禁自身难保,御史台的事情。上官婉儿又哪里敢插手?”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总是抱人大腿四处钻营吗?”刘冕冷笑,很不屑的冷笑。“我跟你说,这世间总会有明白人,戳穿你这等小人的阴险伎俩,你是不会得逞的。还想凭此来要挟我,门都没有!”
芙玉一双眼睛不停的在转,盯着刘冕看着心中不停的思索:怪了,这小子说得如此高深莫测,莫非他在洛阳还埋有什么后招?
刘冕也不说话,和她针锋相对的瞪着眼睛,心中却道:芙玉啊芙玉,你也太小看武则天了!她是什么人?主宰大局地上位!诚然她很多疑,但还没有多疑到没脑子!她或许会相信柳氏所检举的内容,但绝对不会对我父亲和韦团儿乱动分毫。不为别的,就因为我刘冕也是她的心腹爱将,如今还正统领着御林军在外出征,刚刚还打了个大胜仗让她扬眉吐气。纵然那柳氏所检举的是真的,武则天也该仔细权衡个中利弊——因为一个妇人之言而废掉了一个将门之家、失去一个得力地战将,这究竟值不值?我刘冕可不等同于常年征战边关地程务挺,我是她的御前近卫,是统率御林军出征地心腹将领!
再,以武则天的老辣,岂能不懂一点人情世故?柳氏被休怀恨在心,私图报复打击我父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因为这么一点破事而坏我刘氏一门,这对于一个冷静的政治家来说——值吗?
当然,出于惯例我父亲和韦团儿是该被下狱,因为武则天和御史台的办事风格例来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现在御史台还由周兴一手把持。不过我估计,就连周兴也不敢任意胡为——我刘冕现在可是统兵在外,万一惹恼了我当真来个兵变,他也吃罪不起!
因此,我父亲与韦团儿固然是被下狱了,但暂时绝无生命危险。芙玉你这贱人想凭此要挟于我让我对你俯帖耳,做你的春秋大梦!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在你面前失了气势忍气吞生,因为你比我更害怕!
“刘冕,你会后悔的!”芙玉果然没了底气,歇斯底里的大叫。
刘冕也有点恼了,一把掐住芙玉的脖子:“我警告你贱人!别老是上蹦下跳想干坏事,要不然我现在就废了你!我知道你神通广大结识的人多,但你唯独吓不了我!杀了你,就跟杀条狗一样!纵然是打狗欺主,老子也没怕过!你也不想想,什么样的风浪老子没见过,什么样的刀山火海老子没趟过,还会怕了你这狐假虎威的贱人?”
芙玉被刘冕拿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死命的挣扎,拼着喊出一句:“混、混小子,你放、放手!”
第209章 勃然大怒
刘冕就这么掐着芙玉的脖子,任凭她手舞足蹈的挣扎。这时他突然又有一点好笑:哈哈,整死你这个老娘们,敢跟我玩心眼,掐死你倒也干脆!
但他转念一想,现在就这样干掉她的确会惹来不少的麻烦。先,现在手上的确没有她作奸犯科的诸项证据。她刚刚还给燕然军赠送了三万石粮草,黑齿常之那里就会有些说不过去;再,这娘们现在是替武三思办事合伙走商,虽然她另有所图,但至今为止表面看来,她只是干了一些份内之事。
因此,刘冕虽说谈不上怕什么投鼠忌器,倒也没理由现在就真的杀了她。
于是松开了手。
芙玉捂着脖子不停的咳嗽了起来,脸涨到通红,嘴里含糊不清的骂咧道:“臭小子,算你狠……你还真敢动手!”
“知道老子不是善茬了吧?”刘冕索性把恶人和浑人扮到底,恨恨的骂咧道,“老子死人堆里睡过觉,提着脑袋走了十万八千里,早就死过好几回了。你这等掘劣的手段想要让我束手就擒,作你的春秋大梦吧!”
“行,算你狠,老娘认栽!”芙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凤眼圆瞪的盯着刘冕,“咱们走着瞧!”
“咦你个老娘们,还敢跟我嘴犟!”刘冕怒声一喝又要去掐芙玉的脖子。芙玉吓得惊叫一声就朝后退去,不料却被身后的坐榻绊了一下,一时失足就倒翻摔了下去,直摔了个四脚朝天。
刘冕禁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心里美滋滋的想道,奸人还需恶人磨,对付这样阴险的角色就要用这种法子!
芙玉又羞又恼的爬起来,提着裙摆就朝外冲去。刘冕沉声一喝:“站住!”
芙玉简直有点活怕刘冕这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家伙了。此时吓得一弹定住了,也没敢回头瓮声道:“你还想干什么?”
“来,坐下。”刘冕勾了一下手指。指了指自己面前地对座。芙玉既恼怒又无奈的瞪了刘冕一眼,只得坐了下来,头却偏向一边,也不正眼来瞧。
刘冕却是得意洋洋的笑:“好嘛。既然大家都已经开诚布公,那就打开天窗了说亮话。你在密谋地事情,一是要取我刘某人的项上人头,二是想复国。这两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都不大。所以我劝你,还是省去这门心思。”
“哼!!”芙玉怒目瞪了刘冕一眼,也不反驳,依旧将头偏向一边。
“怎么,不答应?还非得往死胡同里钻?”刘冕的话音变得冷峻了一些。颇有一点威胁地味道。“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有何证据?”芙玉拿出了狡辩的本事,“任凭你胡说,就是没有人信!”
刘冕把脸一沉:“跟我玩犟的是吧?那你信不信我现在一刀剁了你免除后患,对外就宣称你阵前资敌?”
“你!……”芙玉恨得牙痒痒,双手在矮几上重重一拍,“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给你一个机会,将功折罪。”刘冕说道,“三十万石粮草,你还是运来。我收。价钱,十三文。等所有粮食入了军库以后,粮款我一文钱不少你地。你知道的,这个价钱,你不亏了。还有……”
“还有什么?”芙玉恼火的打断了一句。十三文的价钱,她的确不亏。但是……那也基本没得赚哪!先前可是免费地送出了三万石粮食!
“你吼什么。想找死吗?”刘冕才不会让她得瑟,双眼一瞪面露怒容。芙玉只得将打折了的牙齿往肚子里吞。闷不做声了。
刘冕冷哼了一声道:“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搞清楚。你只是个商人,虽然是给武三思跑腿的,但对太后和朝廷来说并无价值;我是太后的御前大将,再不济也是个能征能战的将军。两相对比,你说太后是愿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所以,我劝你现在就想办法去保我父亲和团儿无事。否则,只消我向太后略进片言,你定然万劫不复。”
芙玉冷笑:“你有什么证据?”
刘冕哈哈的大笑:“我没证据,一点都没有。不过,我比你了解太后——她老人家向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要是知道你想逼反黑齿常之阴谋复国……你猜一猜,你会是什么后果?”
“你!……”芙玉再度无语,只能怒目瞪着刘冕。
刘冕继续笑道:“到时候太后雷霆之怒之下,任谁也救得不你。你以为武三思就可靠吗?到了那种时候,别说是来搭救你,指不定还对你落井下石。芙玉啊芙玉,你的确有些小聪明,可是干的一些事情全是没**地胡闹!若大的一个大唐王朝,岂是一个女人能掀起大浪的?昔日百济那么多的能人军队况且被灭了,你如今一个势单力薄的女人还幻想复国,不是做梦是什么?我劝你尽早醒一醒,不要干这种蠢事!——实话实说,我是看在黎歌的面子上,才特意提醒你几句。否则,任着我刘某人地脾气,一刀拿下血溅三尺,干脆利落。旁人屁话也没半句!”
芙玉听得浑身抖,一脸惊愕地仰头看向刘冕:“你……你什么时候和黎歌如此亲密了?她居然还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你?这件事情世上都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哼,你不是正想和我黎歌走到一起吗?原来不过是叶公好龙啊!”刘冕禁不住好笑,“想不到吧,你带了十几年地外甥女,居然就这么容易把你的老底泄了。芙玉,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都看不惯你四处行骗了,你还独自支撑下去有什么意义呢?你说我没半点证据,其实只要我把黎歌带到太后面前随意对上几句,你的小命还能有救?”
“贱人!这小贱人!”芙玉恼羞成怒气愤难当的直拍桌子。全没了平日的雍容和端庄,简直就像一头狂的母狮了。
刘冕啧啧地摇头:“看来你是没救了。明明一条生路你不走,偏向死路上撞。”说罢刘冕双手抱到了胸前。一副冷眼旁观的神情。那眼神,活像在打量一具尸体。
芙玉气愤难当之余又打从心底里冒出一阵寒意,片刻后就蔫了垂下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我居然就这样败在了你地手里……还没有正式交锋呢,我怎么就败了?”
“呵,也幸亏没有正式交锋,否则被你害的人可就多了。”刘冕扬了一下嘴角笑道。“你用三万石粮草作诱饵,无非是想最大程度的接近黑齿常之。然后趁机将其诱反或是逼反,对吧?我军若是答应接受你的粮草,到时候你就等于抓住了十万大军地肠胃。呵,不错的计策嘛!再或许。你会在洛阳凭借你的人脉散布流言说黑齿常之要反,我刘冕的家人也被拿下了,那也是很容易被逼反地。啧啧,多好的计策啊!简直是天衣无缝水到渠成!”
芙玉惊得弹坐起来,如同见鬼一般的看着刘冕:“这、这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呀!这件事情,连黎歌都不知道!”
刘冕作无奈状摊了一下手:“你这种低俗的伎俩,也只配骗一骗老实人。芙玉,也幸亏你被我抢先识破,否则黑齿常之这一世英名岂不是要被你断送?我十万燕然军将士的性命,岂不是要被你白白断送?你这女人。当真狠毒。我劝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你还真是万劫不复!”
芙玉地脸已是一片煞白,嘴唇抖的连连摇头:“你、你不是人!”
刘冕条件反射的想起了那句刘天官你是猪,这时脱口而出骂道:“呸,你才是猪!”
芙玉一下被骂得愣了。眨巴着眼睛道:“我没骂你是猪……我的意思是说。你莫非是鬼,要不然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刘冕自己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事已至此。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芙玉坐在榻上局促不安的低着头,眼睛不停的滴溜溜直转,冥思苦想了许久居然一时没了主意。半晌后眼巴巴的仰头看向刘冕,居然低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冕漠然的一笑:“还想杀我吗?”
芙玉咬着嘴唇低下头来:“想。但是杀不了。”
刘冕再笑:“还想复国吗?”
芙玉摇头长叹:“不复了……我只想捡条性命,好好活下去。”
“你若真能迷途知返,倒也不错。”刘冕扬起嘴角来笑道,“我刘某人倒是不担心多个仇人。我杀地人和得罪的人也够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取我性命。多你一个,料也无妨。”
芙玉只是低着头长叹:“少吹嘘了,说正题吧。你想要我怎么办?”
“先,你本人要时刻和我在一起,哪里也不许去。”刘冕说道:“然后,你写信给你的商队,让他们以最快的度将粮草运来;其次,还是你写信给武三思或是周兴,让他们保全我父亲和韦团儿。还有,倘若洛阳出现任何关于我和黑齿常之的风言***,我会马上一刀剐了你。然后带黎歌到太后面前,将你所有的事情全部戳穿。”
芙玉都听得在磨牙了,但也只得恨恨地点头:“好,我全依你!但是事成之后,你若仍不放我怎么办?”看你地表现了。”刘冕笑道,“我这人好起来,比谁都好;但要是坏起来,简直就是磨死人不偿命。因此,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胜算,只许乖乖的听话。”
芙玉恼火地拍着桌子:“老娘要被你气疯了!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还要我听话?”
“你可以不听。”刘冕一摊手,作无辜状说道,“但那样肯定会很惨。”
“我、我……”芙玉居然有点慌了,一脸恐惧的看着刘冕。
“你什么?”刘冕警觉的一醒神,瞪着她。
“可、可是……”芙玉吞吐了半晌,害怕的说道:“有些事情可能来不及了!”
“什么事情?”刘冕沉声质问。
芙玉惊惧的瞟了一眼刘冕,吞吞吐吐道:“现在,洛阳恐怕已经……流传着一些流言了!”
“什么?”刘冕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拧起芙玉胸前本就薄得可怜的衣襟,怒声道:“他娘的你干的好事!你想害死多少人!”
“我这次也是放手一搏了,怎能不如此?”芙玉又惊又怕的大叫,“你说得对,我就是想逼反黑齿常之,想逼你就范!谁知道你这臭小子比老娘还狠!”
刘冕实在忍无可忍了,啪的一个大嘴巴就甩到了芙玉的脸上:“臭娘们,你会付出代价的!”
芙玉惨叫一声就翻倒在地,脸上若大的一个巴掌印子,嘴角都流出了血来。刘冕知道自己这巴掌甩得有够沉,因为自己的手居然都打得有些麻了。
刘冕这回也当真是火了。芙玉现在干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报私仇那么简单……如果事态朝着严重的方向演化,黑齿常之很有可能会被害得落马。他一落马,整个燕然军就要乱。燕然军一乱……到那时,突厥人必将卷土重来,整个河北边疆乃至大唐天下都要不得安宁!
第210章 蛇蝎美人
芙玉被刘冕这一巴掌着实打得有点惨,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瞢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耍泼的大叫:“你这浑蛋,算什么男人,只知道打女人!”
“我呸!”刘冕也正在气头上,恨不得将她一刀挥作两断,此时怒骂道:“男人是不该打女人,但是像你这样心如蛇蝎祸国殃民的贼胚,就该活活抽死,人人得而诛之!”
芙玉吓得朝后爬去:“你、你不要过来!”
刘冕虽然怒火攻心,但毕竟不是冲动鲁莽之人,这时努力的镇定心神调整情绪,将怒气按捺了下来。
芙玉见他火气渐消,心惊胆战的爬起来。想逃,但她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刘冕的手掌心。店外就有刘冕随身带着的十余名铁卫,她是插翅也难飞。她心里一阵叫苦,本来以为智珠在握的一场谈判,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刘冕这个混小子,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都不吃啊!
真是个活阎王!芙玉都想哭了。
刘冕稳住了心神坐下来自作盘算,心想事情已然生,现在就算杀了芙玉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就是要如何避免事态的恶性展。
便如芙玉所说,洛阳已经出现了黑齿常之要反的流言,这是肯定会传到武则天和朝臣们的耳朵里的。如果放任不管。以武则天地行事作风再加上程务挺的前车之鉴,黑齿常之恐怕是帅位难保。
而且本来,武则天就对黑齿常之这个人不是太放心。她之所以派御林军北上御敌。就有从旁镇劾监视之意!
芙玉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捅尽了篓子啊!!
刘冕想到这里瞪了一眼芙玉,将桌子一拍:“过来,坐下!”
芙玉杵在那里闷头不吭声,这时被吓得一弹,只好胆战心惊的走过来坐到了刘冕对面:“你、你别打我了。你问什么我都说,你想要我干什么都行……”
“打你我还怕脏了手!”刘冕没好气地怒骂了一句。道:“我问你,你是如何安排你的计划的?警告你,事到如今你最好全无保留的实话实说。否则,你将会死得极惨极惨。如果你老实交待,我还有可能帮你讨得一条小命!”
“好,我说、我全说!”芙玉也当真被吓怕了,此时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不可奈。看情形比刘冕还着急。
“等一下!”刘冕手一扬,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等一会。等黑齿常之来了,你再说。”
芙玉的脸皮惊得颤动了一下,只得点头:“一切都听你安排就是。”
刘冕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指着芙玉道:“我警告你。你要真想活命,从现在起就一切听我的。现在。武三思等人都已经救你不得了——你这个蠢女人,你触到了所有人的底线你知道吗?朝堂之上,不管如何党争如何尔虞我诈,都不能触碰到卖国这条底线!你干出这样的事情,武三思也会避之犹恐不及!”
“我、我……”芙玉地脸一片刷白只剩一个鲜明的巴掌印。全被吓得呆了都说不出话来。
刘冕冷哼了一声走出房外,唤来两名近卫让他们去一趟代州大营,务必请黑齿常之到此!
再回房间里,芙玉居然坐在那里嘤嘤的抽泣起来,脸上的脂粉全被泪水化了稀里糊涂的一团。
“哭!现在哭有个屁用!”刘冕没好气的骂道:“自作聪明以为能瞒天过海。你也就是一点小聪明而已,将事情弄到现在一团糟,乐意了?别说报仇复国。你除了一事无成现在就是自身都难保。你这十几年一直都活在偏执与仇恨之中。有什么意义?你唯一的亲人黎歌都被你蒙在鼓里,骗得好惨。你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友情。这么多年全都活在欺骗与自我欺骗当中。这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我愿意吗?”芙玉低着头,声音枯涩地哽咽道,“你经历过亡国之痛吗?你试过和最爱的人天涯永隔不能相见吗?你试过那种流放在荒蛮之地与猪狗无异的生活吗?我是个女人,我也想找个归宿安宁的过日子。可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要光复我的国家,我要为我最爱的人报仇。为此,我不惜抛头露面舍弃贵族王妃的尊严混迹于风尘,以最低贱地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让他们放松对我的警惕。”
“这么多年来,我就像狗一样的四处乞讨。我身边的人,要么是只是垂涎我的身体只想图一时之欢,以么把我当鹰犬一样地支来唤去全不把我当人。刘冕,你永远不会了解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是活在什么当中。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恶妇。可你知不知道我经常半夜哭醒?你不会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刘冕默然无语,心中只觉得这个芙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倒不是遭遇可怜,而是她已经走进了自己给自己设计的一个死局钻进了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也许她的遭遇值得同情,可是受难之后的她反而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同样令人愤恨。
这样地人,心理已经变态灵魂已经扭曲。在她地眼里,除了仇恨与偏执,已经不剩下其他的东西。
芙玉越说越激动,已经由啜泣变成了号哭:“在中原,胡人地地位本就不高,更不用说是胡人的女子。我带着黎歌孤儿寡母从流放之地回到洛阳,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能活到今天就已经是奇迹了!我能靠什么?我只能凭借女人天赐地本钱来营生!刘冕,你能想像一个贵族的王妃逼着自己跳进风尘的火炕时地那种心情吗?如果死是一种解脱,我真想死一千次一万次!”
芙玉锤着桌子歇斯底里的大叫。满头的秀也散乱开来:“可是我不能死。我还要照顾黎歌。虽然她不是我亲生的,可她是百济皇族唯一的血脉。这么多年来我把她视为亲生,而且我自己没有嫁人没有生子,就是怕我自己的儿女分走我对她的关爱。刘冕,我承认我让黎歌接近你有利用你并伺机报仇的意思。可是我心中同样非常地矛盾。因为黎歌她喜欢你……其实我要报仇真的很简单。随便在茶水中下个毒或是派个刺客把刘仁轨和你们给杀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犹豫了,因为黎歌爱你。她很单纯,单纯得就像山涧的清泉没有一丝的杂质。这么多年来她养成了孤僻的性格。谁也不搭理。唯独把你放在心间摆在无可取代的位置。我怕我杀了你,会对她造成无可挽回地伤害……所以我一直在犹豫,一直在徘徊。”
刘冕不动声色静静的听,心里却暗自**了一下:看来,她还没有完全泯灭良知……至少在她灵魂的最深处,还有一个人是值得她惦记的——黎歌!
“我对不起扶余丰,我很惭愧……很多次我在梦里梦见他。问他要不要放过你。他都不说话……”芙玉哭得更凶了,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个桃子,“我的心,永远在挣扎,就像在火上烤一样,好难受好难受,没有一个人能替我分担。每次夜半惊醒时。我都担心我会崩溃。但是我都必须咬牙坚持下来,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
刘冕的眼角轻轻的**了一下……眼前地这个芙玉,更像是一个病人。一个患上了严重心理疾病的病人的。诚然她的罪行不可饶恕,可是她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全然是她一个人地责任。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一个时代悲剧的牺牲品。当年的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之争,最后由大唐介入摆平了一切。整个朝鲜半岛归于一统只剩新罗一国。这对于大唐来说,是光辉的一笔……可是对于百济人来说,则是灭国之痛。
站在客观的角度,芙玉有罪,但没有错。她忠于她的国家与爱情,只不过采取了一种偏激的做法。
刘冕摇头。慨然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知道眼前地这个芙玉,才是真正地芙玉。这么多年来。她恐怕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宣泄过感情。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可怜地……精神抑郁症患!
“你叹什么气?你应该笑啊!”芙玉伸手抹着脸上的泪痕,却把脸抹得一团花,同时边哭边笑道,“你很聪明,洞悉天机。如果这一次出征的人当中没有你,我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逼反黑齿常之,让他率兵杀奔辽西,匡复百济。二十多年了,百济的臣民们恐怕都忘记了自己的国度与荣耀。可是只要有人振臂一挥,他们就能惊醒过来——对大唐来说,我是罪无可赦的罪人。可是对百济来讲,我纵然是失败了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就像当年我的男人扶余丰一样!他在白江口被你的祖父击败了,生死难料。可是在我心中,他就是盖世的英雄!”
刘冕对她实在没了言语。匡复百济……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是黑齿常之仰或是更厉害的角色,也从来想都不敢想。她一个女人却在做着这样天真的美梦。
可恨、可怜、可叹!
“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芙玉渐渐止住了哭泣,神色反倒变得平静,“事到如今,我就听凭你们落吧。其实我也早就料到了我会有今天。事到如今我没有别的愿望了——只希望黎歌将来能生活得好一点。刘冕,黎歌对这一切全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你可以将我碎尸万段,但我求你,一定要保全她!你可以不爱她,但你不可以伤害她!”
刘冕凝神看着芙玉:“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主动伤害任何人。反倒是你,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对她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我不是说你连累她……而是,当她知道实情以后,会作何感想?这么多年来,她就把你当作是亲娘与你相依为命。她对你的信任无以复加。可是,你一直将她蒙在鼓里还一直都在利用她……芙玉啊芙玉,为了你那虚无飘渺的理想和假想的杀夫之仇,你做这一切,值得吗?”
一席话说得芙玉又痛哭起来,她掩着脸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哎!——”刘冕叹了一声,也无语以对。
过了许久,芙玉仍在抽泣,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黑齿常之来了。
他进门看到眼前景象先是惊了一呆,失声道:“刘冕、芙玉,你们这是?”
刘冕上前关上门将黑齿常之请了进来:“大帅请坐。今天的事情……说来可就真的话长了。待末将跟你一一讲清楚。”
黑齿常之愕然的睁大眼睛点了一点头:“好吧,你说。”睛慨然长叹一声,摇头:“月娜王妃,你这是何苦呢?”
“月娜王妃?”刘冕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是啊!这是她当年的封号。”黑齿常之一脸的痛苦神色,悠然道,“当年她嫁给扶余丰王子的时候,还是我去迎亲护送……当时她是多么纯洁善良的女子啊,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