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惊天动地!
芙玉表情呆滞漠然的摇头:“黑齿常之,请不要再提月娜这两个字。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世间只剩行尸走肉的娼妓芙玉。”
“哎!”黑齿常之一巴掌拍到额头上,满是忧伤和愁怅的摇头:“命运啊!这就是命运!”
刘冕坐在一旁,分明的感受到了这两个百济故人满胸的沧桑和无奈。
时过境迁,当年的王妃如今已是人尽可夫的娼妓、阴谋造反命在旦夕的罪人;当年的百济第一猛将,如今身为大唐三军统帅,却也是陷入了无尽的麻烦之中。而这个麻烦,还正是昔日的王妃一手策划。
命运,真的很会捉弄人。
一时间,屋内异常的安静,三人都沉默无语。
过了许久,刘冕开口道:“大帅,事已至此,光是喟叹也是无用。无论如何,当迅做出补救方为上策。”
黑齿常之昂着头眼睛却是闭着,缓缓的摇头:“刘冕,有些事情你比老夫更加的清楚。太后和朝廷本来就对老夫不太信任。如今加上芙玉这么一闹,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冕心想,黑齿常之这话不无道理。虽然武则天可以明智到打消那些流言不去听信,但是芙玉和黑齿常之这样特别的身份,也不得不令人生疑。芙玉开口说话了:“没什么大不了。你们把我绑了送往洛阳吧。当着太后的面将事情讲清楚,一切事情都能解决。”
刘冕微然一愣:芙玉已经抱定必死之心了?
黑齿常之却是依旧闭目摇头:“没有用的。以太后之多疑,老夫纵然可以免得一时之罪,终究难得善终。我并非太后旧臣,她虽然用我,可是心中一直对我颇有猜忌。本来老夫也想,等打完了河北一仗就卸甲归田步程务挺的后尘……可是,我实在有点放不下呆了一辈子的军营,和这些出身入死的兄弟啊!芙玉。你也许会怪我数典忘祖不顾恩情。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确确实实把自己当作了汉人。我在大唐生活得很好。虽然我也会时常在梦中梦到百济的人和事,梦回当年的地方,可是我也很珍惜如今的生活。可是……哎!这就是人生、就是命啊!老夫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这也许,是对我当初背主忘国地惩罚吧!”
刘冕听得眉头直皱,急道:“大帅,大事当前切不可消沉!结局尚未揭晓一切未有定数,只要努力。就会有成功的机会。如若放弃,则必然失败。与此这样,何不放手一搏?”
黑齿常之浑身轻轻一颤,睁开了眼睛:“天官。你有何良策?你的故事,我都听说了。你有力挽狂澜的智慧和勇气。这一点让我非常的钦佩。”
刘冕坚定的一点头:“无论如何,我们先不能失去了希望。大帅,如你所言,将芙玉绑送洛阳或许可以换得一时之平静,但芙玉必死,大帅也难得善终。因此,末将以为那只是扬汤止沸之计。若有釜底抽薪,我们先就需要芙玉的全力配合!”说罢。刘冕转头看向芙玉,语气诚恳的道:“芙玉,以前地事情我们就不必计较了。现在的事实就是,我们三人已经坐到了同一条船上。如果我们同心协力,则三人都可得以保全;如果你依旧故我,那么大家全没有好下场!”
芙玉浑身一震,愕然的抬起头来:“我、我还有可能活命吗?”
冕眉头一扬。非常肯定的一点头,“幸亏事情现得早,尚没有酿成最坏地结果。所以,你现在必须将你的策划全盘托出!我绝对不相信,你只寄望于大帅一人身上。你在朝上有人支持,这个暂且不必说。另外,要想逼反大帅,也不是仅凭扼住三军粮道如此简单。你必然另有准备。对不对?”
芙玉的脸皮轻轻一颤抖,眼睛都要直了:“你、你真是太可怕了!我怎么偏偏撞上了你!”
黑齿常之看她这副神情也相信了刘冕推测不错,这时急切道:“月娜王妃,事到如今你何不和盘托出?我们都应该充分的相信刘冕!”
芙玉木然的看向刘冕,眼神有些惊惧和怀疑。刘冕眉头一皱果断的一点头:“相信我!”
芙玉咬着嘴唇,终于是点了一下头:“好,我全部都告诉你们。但我有一个请求——请让我把我的女儿黎歌取到这里来。她在洛阳。我很不放心。这也是我当初的安排。”
刘冕释然的一笑:“放心。你随时可以见到黎歌——今天就可以。”
“什么?”芙玉明显不相信。惊讶地道。
“相信我。”刘冕再度一点头,“大帅在此。我绝对不会逛言。
“难道你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先把黎歌取到此地了?天哪,这不可能吧!”芙玉连声惊叫,打量刘冕时就像见鬼。
刘冕苦笑:“我如果有这种本事,哪里还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好了废话就不要说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就必然会做到。大帅作证,我绝不妄言!”
黑齿常之也肯定的点头:“月娜王妃,我相信刘冕!”
“好吧!”芙玉抛开了最后的顾忌,咬着嘴唇重重一点头:“事情,是这样的……”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四处编织人际关系网。上到皇族下到军队,全都有结交。我利用走商的机会,用财物结交了许多地胡人。其中不乏和异邦当权有联系的人物。”
“后来,我终于和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录取得了联系。然后经过两年的安排和等待,我们终于盼到了如今这样的天赐良机——程务挺被废。于是,骨咄录率军拿下了朔、云、代三州。这个时候我利用在朝中的关系,怂恿武三思等人向太后谏言,让黑齿常之率兵北上御敌。就这样,一个逼反黑齿常之、全取大唐河北道与新罗半岛半壁江山的巨大计划,就此诞生了……”
听到这里,刘冕和黑齿常之的表情只能用惊愕来形容……眼前这个弱不禁风连一个普通男人都打不过的女人。居然干出了这等惊天动地地大事!
勾结突厥人分割大唐河北道半壁江山——这胃口可真的不是一般地大啊!!
“说下去!”刘冕和黑齿常之异口同声。
芙玉的表情呆滞就如同说着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情:“可是,有些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驻守代州的阿史那德元珍居然一夜之间完败,唐军很快克复了代州,这打乱了骨咄录地军事部署。于是前不久,他派人来催我早些动手。于是,我急忙将粮草北运,想借此来扼住燕然军地粮道以作要挟。与此同时安排了人在洛阳尽早散布流言,目的是断了黑齿常之地后路。可是这时候。意外又出现了。这个最大的意外,就是主管三军后勤的马敬臣负伤,由刘冕接管了他手中的差事。”
“这个变故让我一度非常地惊慌。因为我知道,刘冕一向对我很有戒心。为人又谨慎小心聪明过人……”芙玉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下刘冕:“我说的是真心话,没有奉诚的意思……后来,我只好马上派人急回洛阳,安排了柳氏与周兴一起构陷你父亲等人入狱这场戏,想借此来要挟你。”
“没有想到……”芙玉苦笑的摇头,“我实在太小看了你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完全的败了,败得心服口服。”
“这是废话,说正题!”刘冕出声打断。“你与骨咄录,还有什么约定?”
芙玉顿了一顿,说道:“由于代州失陷,骨咄录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诱燕然军分道前往云、朔二州,他在那里布下了强大的兵力作为狙击,借以拖住你们的大军。然后,再派一队人马急袭代州。将燕然军的后退切断。与此同时,我地粮草也不再供给你们。这样,就可以将燕然军逼入绝境。”
“好歹毒!”黑齿常之心惊之余也有点怒意,“当初你赠我三万石粮草,我真的非常开心。不是因为得了便宜,而是……故人相助,让我颇感欣慰。没有想到你却!……”
刘冕抱了一下拳:“大帅,请稍安勿躁。听她把话说完。”
芙玉看了黑齿常之一眼,神色间也多少有点惭愧,只好低下头来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说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现在骨咄录的大军已经分别开抵云、朔二州,将李多祚与赵怀节的军队死死困住了。而且他们会故意走露消息,让你们主力大军去营救。然后代州空虚。他们再奇袭而入。此计如果成功。黑齿常之与燕然军全然陷入绝境,逼反的概率就要高许多。”
刘冕心中飞快地盘算。此时插了一句:“仅仅是逼反黑齿常之和燕然军,也不见得就能拿下大唐河北道半壁江山——你们还有别的什么安排?”
“有……”芙玉应了一声,有点害怕的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只要骨咄录一拿下代州,不管能不能成功逼反黑齿常之。我都会以义商的身份,携带一大批粮草前往幽州慰军。与此同时,运粮的五千民夫全是突厥人派给我的军士乔装打扮。契丹的大军到时候会在幽州城外待机而动。我只须趁其不备赚开城门……幽州大都督府就会落入契丹人的手中。接下来,想必不必我再说什么了。”
刘冕和黑齿常之对视一眼,各自倒抽了一口凉气!
幽州大都督府!
大唐河北最重要地一个军镇,链连辽东、河北、新罗的军事枢纽!
这处地方要是失陷,再加上计划之中突厥人掌握的代、朔、云三州,燕然军就算不被策反也要被杀得殆尽……如此一来,大唐的整个河北还当真要被分割开去了!
刘冕和黑齿常之就这样对视着,眼神千变万化,但都不约而同的透出一股寒意。
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这将是大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
大约有五分之一地疆土会沦陷,整个九州中原将幡然震动!
“好狠!”黑齿常之干咽了一口唾沫,表情都有些呆了。
“天衣无缝,真地很完美。”刘冕也情不自禁的点头而赞,“大帅,到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跟着芙玉造反,你都没有活路。反,则是与大唐为敌;不反,燕然军陷入重围也将九死一生。就算你力战得脱,整个河北也将陷入一片战火甚至是完全失陷……如此重责,谁能吃罪得起啊!”
黑齿常之瞪大了眼睛看着芙玉:“月娜王妃……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能有这样地智慧和能耐!你若是将这种心思用在正途,何愁……哎!”
芙玉则是自嘲的淡然一笑:“黑齿常之,你太抬举我了。如此精妙绝伦的计划,哪里是我想得出的。骨咄录的崛起,全因为有一个人从旁出谋划策。要不然,你以为光凭他一人,能办到这一点吗?这一次的河北计划,就是那个人策划的。”
“谁?”二人一起出声问道。
“敦欲谷。”芙玉说道:“此人曾经留学大唐数年,并且在大唐当过官,是个不折不扣的汉胡通。他是我见过的最精明、最有智慧的人。刘冕,你比起他来可能还有些差距。但这一次你居然识破了他的计策,实在让我刮目相看。不过,也许是我的破绽太多而且其中多了一些偶然……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要与他对敌,最好小心。”
第212章 擎天补缺!
黑齿常之长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听说过此人。他是突厥最有名的谋主,官拜裴罗英贺达干,也就相当于我们的当朝辅中书令之职,是骨咄录身边最亲信的智囊。芙玉说得没错,这些年来骨咄录的崛起和突厥汗国的强盛,此人当居功。”
敦欲谷?刘冕记住了这个名字。
芙玉看了二人一眼,低头道:“我的话差不多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吧。”
黑齿常之和刘冕都一时陷入了沉默,各自思索起来。半晌后,黑齿常之说道:“当务之急,是救出李多祚与赵怀节所部。那可是两万将士!都怪我一时草率,居然就这样中了敦欲谷之计!”
“大帅就不必自责了。当时的战局之下,避实就虚奇袭朔、云二州,的确不失为一招妙手。”刘冕劝慰了黑齿常之几句,转言道:“末将以为,我们不能将此事在军中公开,不然军心必乱。还有,洛阳流言一事,大帅也就全当不知道好了。为今之际,争辩事小退敌事大!”
“说得好!”一句话挑起了黑齿常之了豪气,“争辩事小,退敌事大!老夫身为三军统帅,岂能只顾一己之荣辱而忘记了天职?刘冕,行军打仗我比你经验丰富,可是处理此类危机,老夫知你胜于常人。这一回,老夫全听你安排!”
“谢大帅信任!”刘冕狠一咬牙,将心中盘算好的计策一一说来:
“末将以为,这件事情要按部就班一件件办来。先,我军的粮草必须得到保障。芙玉,你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粮草运来。告诉我,你能在几天之内办到?”
芙玉轻皱了一下眉头咬牙道:“最快也要七八天!三十万石粮草目前已运抵冀州!”
“好!”刘冕沉声道,“那你就想办法与骨咄录的人取得联系,相约他们在十天之后奇袭代州——大帅,末将认为。现在我们应该将计就计,将突厥人的计划全盘打乱!”
“此计正合我意!”黑齿常之一击掌,颇有点兴奋的道,“只要我军能有粮草,就全然不怕突厥人如何变花样!他要我们去救云、朔二州的兄弟,我们就去救。摆出一个空城的架式让他们来取代州。到时候,我们在代州设下一个大埋伏,将其击溃!代州一胜。突厥人地包围就形同虚设。到时候我军就可以与之正面交锋力战一场,一决雌雄!”
“不仅如此!”刘冕果断的一扬手,说道,“幽州那边。也可以采取同样的办法!到时候,我们仍旧需要芙玉来帮忙——我要亲自率领麾下的越骑先锋,扮成给你运粮的民夫,陪你到幽州。到时你送信给契丹人,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妙计!妙计啊!”黑齿常之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刘冕,你真是智慧过人,身负力挽狂澜之能啊!”
“大帅过奖了!”刘冕转头看向芙玉,“我们的整个计划之中。芙玉也是至关重要的所在。先她要骗过骨咄录,告诉他已然取得了我们地信任,扼住了我的们的粮道;然后还是芙玉,要在幽州骗得契丹人进城。”
芙玉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黑齿常之低声道:“月娜王妃,这是你将功折罪的好机会……若能成功,老夫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保你周全!”
芙玉地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他们二人:“我这样的人……再活下来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刘冕有点恼火的哼了一声:“人活着,就有他的意义。难道人只能活在仇恨和之中吗?想一想吧,这些年来你就真的过得很好吗?想一想黎歌,那么纯洁善良的人……或许就和你当年一样。你忍心让她步你的后尘变得和你一样吗?这世间除了仇恨和,还有更多让人活下去的理由。亲情,爱情,友情,这些都是。失去了扶余丰这让你悲痛莫名。可是如果他在天之灵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又会安心吗?假如神佛显灵让他再度出现在你地眼前,你又有颜面去面对吗?”
“我、我……”芙玉听着刘冕这连珠炮一串话,整个人都痴了,眼圈再度红,流下了泪来。
“月娜王妃……”黑齿常之皱着眉头,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可以告诉你。”
“是什么?”芙玉惊声道。
“三王子……并没有死!”黑齿常之说道。
“真的?!”芙玉惊得浑身一弹。双手掩住嘴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嘴里用新罗语扔出一长串刘冕听不懂的重复的音符。
黑齿常之冷静的点头,用汉话说道:“是真的。当年白江口一战后。三王子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但是他重伤昏迷被唐军在海上俘虏了。不过他当时穿着倭人地衣服,唐军没有人认出他来。后来我投诚刘仁轨之后,一个巧合的机会看到了他。我当时吓坏了,而且很矛盾。我想救他,可是又怕因此而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让我感到非常庆幸的是,战后刘仁轨出于大局考虑,释放了所有倭国和百济的俘虏,其中就有扶余丰。我不知道刘仁轨有没有认出他来,可是他的确是将他放了。扶余丰没敢留在百济,而是和倭国的俘虏们一起回了倭国。”“那他现在在哪里?在哪里?!”芙玉真是要疯了,冲上前来扯住黑齿常之的胳膊肘儿疯狂地摇晃,已然哭得一塌糊涂。
黑齿常之却是很平静:“后来我回到了大唐,得蒙先帝不弃收留我当了一名将军。几年以后事情平息下来,我也找倭国来唐的人暗中打听过消息。天不负人,我终于问到了他的消息……原来回到倭国之后,扶余丰就出家剔度为僧了。”
“出家……为僧?”芙玉恍然痴住了,木讷的扔着头喃喃的道:“不会,他怎么会出家呢?他的心里还有我、有我啊!他怎么能出家呢?”
刘冕见她情绪有点不对劲,急忙将她打断说道:“芙玉,你如此在乎扶余丰。究竟是想让他过得好,还是拥有他?”
“有区别吗?”芙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问道。
“当然有。”刘冕说道,“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过得好。这么多年了,扶余丰归隐于佛门,想必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他地生活肯定过得宁静又祥和。试问,你现在就算到了倭国再度出现在他地面前。你们又能回到以前吗?”
“能,为什么不能?”芙玉一下又哭了起来,呜呜地道,“他是爱我地!他此生只爱我一人!就如同我此生也只爱他一人!”“说得好。可是环境不允许。你们就算再在一起,也只会将悲剧继续下去。”刘冕说道,“如果他也真的还爱着你,就会希望你能过得好。绝对不想知道你现在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会这样的偏激。你的所作所为,将给大唐、突厥、契丹乃至故老百济的臣民们,都带来巨大的灾难。我想,扶余丰之所以遁入空门,也是因为联想到昔日自己地所作所为。有所悔悟。如今,你却干出了比他当年更加恶劣的事情……这已经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了。物是人非,你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黑齿常之这时说道:“后来,我托请一个有点交情的倭人,转达了我地问候。扶余丰也让那人回了口信,说他现在在倭国的持庙中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操心。他反复叮嘱我。要我忘了百济,过应该属于我的生活。芙玉,我是军人,我比你更加看重社稷的荣辱。实际上这么多年了,现在的百济子民比当初还要过得好——这就够了!你要复国,无非是为了一己之私欲。但这会带来多大的灾难,你想过没有?”
芙玉整个人都已经痴了,全没有听到黑齿常之在说这些。只是喃喃的道:“遁入空门……忘了百济。难道,他真的忘了我吗?”
“我说过了,他也许没有忘记你,甚至还深爱着你。”刘冕说完自己心里也麻了一麻,这电视没白看哪……继续说道:“但是,真正爱一个人就会希望他过得好。朝夕相处白头偕老固然美妙;但如果不能,能够得知对方过得好。也是一种幸福。就好比。你现在得知扶余丰还活着,就非常的惊喜。难道不是吗?”
“是、是地!”芙玉被刘冕的话打动了。痴了一般的看向他,“可是,我想见他,我要下半辈子都和他在一起!”
“这些事情,可以事后再说。”刘冕使了一个缓兵之计,说道,“前提是,你帮我们,然后你能活下来。”
“我帮、我帮!我竭尽全力也会帮你们!”芙玉兴奋异常满面红光,连声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黑齿常之摇头叹道:“贪念、痴念、嗔念!情爱这东西……真是巨间最伟大也最可怕的武器!”
芙玉已经激动得没边了,这时急道:“那我现在就派人去冀州,将粮草调转上来——粮草是武三思出钱在办,赚不赚钱与我无关。刘冕,钱你就看着给,随意!还有,我会给洛阳写信,说我已经稳住你们两个了,让周兴他们在狱中善待刘俊与韦团儿。现在,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刘冕点头应了一声,对黑齿常之道:“大帅,我想我们也很有必要主动给太后写封信,将这其中的一些事情说明一下。我们大可以隐瞒芙玉这一层,就说突厥人可能会在洛阳施用反间计,借用流言离间大唐君臣打击燕然军。”
“如此甚妙。”黑齿常之长吁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刘冕肩膀,“天官,这回多亏有你,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芙玉却比他们两人还要急:“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各自去办事吧?”
刘冕和黑齿常之苦笑一声:“也好。”
三人一起朝外走去。芙玉走在最前,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着黑齿常之和刘冕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不管最终我能否保住性命,你们两位都是我的大恩人!不管我能否再与扶余丰厮守,我都要感激你们大恩大德!”
通通通……,芙玉连着磕了十几个响头。
黑齿常之和刘冕一起上前将她扶起。黑齿常之叹道:“迷途知返,善莫大蔫。月娜王妃,我是真心替你高兴。”
刘冕看着芙玉脸上地巴掌印,不禁讪然一笑:“我没指望你感谢我,不再记恨我就行了。瞧,脸上的巴掌印可是显眼得紧。”
芙玉摸了摸脸,低下头来惭愧的笑了起来:“打得好。若不是这一巴掌,我恐怕永世也不会醒来,只会一错再错。不管扶余丰有没有死,我都不会再记恨你了,刘冕。你是一个很神奇的男人,是你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智慧,让我理会到人生的意义。虽然你说的许多话我一时没有完全理解,但我知道,你是对的。你打得很好,真地。也算是将我打醒了。”
刘冕摊开自己的手瞅了几眼,啧啧的调笑道:“怪不得有人说,我这手长得有几分像佛手
第213章 将计就计
三人离开了酒肆,直接来到芙玉在燕门县租用的仓库。她随来的一帮民夫和跟班,正好卸完了粮食在那里歇息。
芙玉非常主动的将其中几个突厥眼线指证了出来。刘冕也没有去动他们。这可是一群蒋干,后面还有大用处的。同时,刘冕与黑齿常之也商议确定,关于这一次的军事计划,暂不拿出来公布。将计就计假戏真做,越少人知道越不容易泄露。这样成功的机率就要高许多。
为了保险起见,刘冕让最信得过的副将祝腾,率领三千名后军越骑和芙玉指派的心腹之人暗中去了冀州取粮。接下来,燕然军肯定会有一系列的恶仗、硬将要打。粮食必须储备充足免得到时候自乱阵角。等缺了粮再去补,可就来不及了。
以上的一些事情,都是在比较隐密的情况下进行。军中的将领除了黑齿常之与刘冕,其他人全不知情。那些突厥蒋干也听了芙玉的指令,留在燕门县待命。
刘冕和黑齿常之回到代州军营,召集众将商议军事计划。其实接下来燕然军的一切行动,黑齿常之早有腹稿安排妥当。芙玉一事之后,唯一与以前不同的一点是,刘冕所部的万余骑兵将不会随主力大军北上云、朔二州,而是详装出城埋伏。城中按计划仅留下了少许后勤兵卒和伤病将士守城。
目前燕然军还剩七万余人,黑齿常之将与张仁愿率领五万主力,兵分两路前往云、朔二州助战李多祚与赵怀节。刘冕率万余越骑与武骑的混合部队充当先锋,但会半路折回在代州设伏。剩下的人马留守代州,或是专司负责押运芙玉的那批粮草。
一切安排停当,黑齿常之便向众将下令准备明日杀奔云、朔二州。刘冕所部先锋。直接从代州城中出。提前半日星夜起程。
开完了军事会议后,刘冕便回到了代州城,将自己所部的兵马全都召集起来,下达了准备出征的命令。
现在,刘冕手上已经有了一万多骑兵。这其中有一大半,是负伤地马敬臣转交给他统领地。
想到马敬臣,刘冕倒想去看看他了。这不知道他的伤势已经如何。
军中的事情交待完毕后,刘冕来到了马敬臣所住的民居当中。恰巧碰到军医在给他换药疗伤。刘冕看到他胸口的那处箭疮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已经长出了一些新肉。而且马敬臣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一些,至少现在不必四肢酸软的睡在担架上让人抬,能自己走路了。
刘冕本不想跟他说起芙玉的事,不料马敬臣倒是主动问了:“天官兄弟,我听说芙玉已经到了代州了?昨日还是她把大帅请了去。还送了一大批粮草,有这回事吗?”
“别看你像只病猫一样地窝在家里,消息还真是挺灵通。”刘冕暂时不想跟马敬臣说起芙玉的实情,于是敷衍道。“怎么,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马敬臣眉毛一皱满脸严峻,非常郑重的道:“天官,我觉得芙玉这个人不简单,仿佛会想搞什么阴谋!你想一想啊,她平白无故的送咱们三万石粮食,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啊!”
刘冕听得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马敬臣迷惑不解:“你笑啥?”
“我在笑啊。某些人终于长觉悟了。”刘冕笑得更凶了。
马敬臣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以前很没有觉悟了?”
“你是某些人吗?请不要胡乱对号入座。”刘冕才懒得跟他废话了,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马敬臣轮着眼睛,满头雾水地自言自语:“这小子,总是故作高深装神弄鬼……”
刘冕回到住处没有进自己家门,反倒走进了隔壁的庄院。胡伯乐带着五十名铁卫在那里严密戒严,滴水不漏。刘冕和黑齿常之回军营的时候。就派人将芙玉送到了这里来和黎歌相见。
进到屋子里。大厅无人。但听到隔壁传来低低的嘤泣声。不用说,芙玉和黎歌肯定在抱头痛哭了。
刘冕也没去打扰。自己在正厅坐了下来静静等候。过了许久天色渐黑,芙玉才泪眼未干的走出来准备掌灯,见了刘冕惊讶道:“将军怎么在外面等呢?”
刘冕微然一笑:“你们母女恐怕很少有时间这样坦承相待的交一回心。我怎么忍心打扰?”
芙玉尴尬的笑了笑急忙道:“将军快请进房小坐,贱妾去安排茶水和晚膳。”
冕应了一声也没有拒绝,朝那间房子走去。他此来也是有些事情,还要向芙玉特意交待。
房间里有点暗,黎歌坐在榻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刘冕也没有说什么,走到离她稍远的一处坐榻上坐了下来。
黎歌始终目不斜视也没有去正眼看刘冕,正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闷坐在那里。
少时芙玉进来才打破了沉默:“黎歌,还不快快给将军见礼?他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哪!”
黎歌这才动了一动,转头看向刘冕,低声道:“娘,你没听过一句中原地古话吗,大恩不言谢?”
“哦,对、对!”芙玉非常的高兴,对黎歌召手,“来,坐到将军身边来,给他奉茶。”
“不必了,我们随意一点吧。”刘冕还是头一次和她们母女同处一室,芙玉的这种异样的热情让他感觉多少有点尴尬,于是岔开话题道,“芙玉,我来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交待。”
黎歌很识趣:“那小女先告退了。将军恕罪!”说罢起了身对刘冕款款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
芙玉略有点尴尬的直摇头:“这孩子……生性就是这般孤僻害羞。”
“说正事吧。”刘冕觉得现在根本不是讨论这种私事的时候。于是道。“芙玉,我希望你能办事稳妥一点。你要知道,这一次是事关数万大军地生死和大唐地半壁江山。容不得有半点半闪。而且,我们的每一步都要走稳,配合必须相当地紧密。有一个环节出错,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芙玉也知事态严重,正色道:“事到如今,你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嗯冕说道,“明日,燕然军的主力大军会北上驰援云、朔二州,代州将会空虚。明天,你带上你的突厥眼线进城来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将消息送出去。约定骨咄录,于十日后来攻取代州。按时间来算,那时候骨咄录也必然知悉了我主力大军北上的消息,必不生疑。然后。你的粮草必须在七八天之内运进代州城。我派了军队去押粮,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这里关键地一点,就是你要瞒过你身边的那些突厥眼线。你有信心吗?”
玉肯定的一点头,“其实他们跟随我已经有两三年了,彼此之间非常的了解和信任。明天主力大军出城,应该是满代州城都知晓的大事,他们也应该不会生疑。”
“如此便好。”刘冕点了一点头,“院中地铁卫,我把他们派给你。领头的将军叫胡伯乐。以前是铁勒人,熟知突厥同俗和语言,为人老道机警,想必也会对你有所帮助。万一有什么危险,他们也能对你提供强有力的保护。若有任何变故,第一时间派他们来通知我。”
“是,我记下了。”芙玉不敢轻怠。认真的应过。
防人之心不可无。刘冕虽然有理由相信芙玉真地诚心悔悟了。但是事情如此重大也大意不得。派一队人在芙玉身边,既可以对她进行保护又可以监视镇劾。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芙玉也是个明白人,对于刘冕的这个安排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芙玉说道:“刘冕,我很抱歉,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已经写了书信派我的心腹人快马送往洛阳,交给周兴了。你放心,周兴收了我一笔贿赂,又有武三思和薛怀义这层关系在,他会听我的。你父亲和韦团儿在狱中不会受到什么折磨。我只希望……他们最终能够平安无事。否则我会更加愧疚。”
刘冕随意的摆了一摆手:“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眼前最重要的是——退敌!这件事情办不好,我们都会没命,就不用说什么搭救家人了。我父亲和韦团儿就不必说了,黎歌从此也会无依无靠甚至受到诛连……所以,我不是我给你压力,这一次你一定要挺住,把握好自己的一切行为。”
芙玉咬了咬嘴唇点头:“我明白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自己的生死无所谓,无论如何我不能连累了黎歌这个好孩子。”
刘冕轻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活着,本就不光只能是为了自己。”
“将军,你愿意……”芙玉有点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你愿意今后照顾黎歌吗?”
刘冕停顿了片刻,平静的道:“随缘。”
“也好,就依将军……”芙玉也不敢多言,轻轻点了点头,沉默无语了。刘冕起身朝外走:“今夜你就留在这里陪一陪黎歌吧。明天你就把你的人叫起代州城来,一起看着我们的主力大军出城。等得一两日,就可以派他们去给骨咄录送信了。万事小心,全看你的了。这一次你虽然不用披甲执锐地上阵杀敌,但却是胜败地关键所在。”
“将军放心,贱妾一定竭尽所能。”芙玉转过身来,对着刘冕贴地而拜行了一记大礼。
刘冕走出房外,黎歌就站在门口仿佛是在等他。
“将军,你又要出征了吗?”不等刘冕开口,黎歌先说道,“我送你一件东西,你愿意要吗?”
“什么东西?”刘冕问。
黎歌拿出一个镶了玉石的戒指递到刘冕面前:“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父亲、然后我父亲又留给我地,百济皇族的戒子。我把它送给你呀!它很有灵性的,能保佑你逢凶化吉平平安安!每当我心情不好可是生病了的时候,我就会拿着这枚戒子,很快就好了!”说罢,她双手捧起戒子,满怀渴望的看向刘冕。
“这个……很珍贵。”刘冕很想拒绝,但实在有些不忍心。黎歌的表情和眼神,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向上苍祈祷。
“收下吧,这代表我对你的祝福。”黎歌的手往前递了一递,轻声道:“是不是我送你什么,你都不愿意要呢?”
“好,我收下。”刘冕伸出右手从她掌心拿过戒子,戴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大小还刚好合适。
黎歌漾起嘴角开心的笑了:“我好开心,终于有可以戴上这枚戒子了!你的手指会跟我父亲的一样大小吗?我都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刘冕低头看着这个纯净如雪花的女子,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个从小缺乏父爱、饱经磨难的人,还能有如此无邪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足以见得她是真的善良。
与此同时,刘冕还从黎歌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依赖和眷恋——或许这个小姑娘,还有一点恋父情节。
“我走了。留在这里,乖乖听话。”刘冕微然一笑,“等我回来。”
黎歌单眼皮的大眼睛笑得眯起:“好!”
第214章 撒下天网
当夜,刘冕彻底未眠。先锋马上就要出了,他这个先锋大将要办的事情可是极多。直到黎明丑时末刻,大军才整备完毕,只待出征。
一万多人折腾了半夜,动静挺大。城中的许多百姓都得知了,唐军要出征。许多人半夜的打开了门,或点起灯笼照明或是送来了食物慰军送行。这一支燕然军先锋,在代州已是尽得人心。
寅时二刻,刘冕准备整军出。黑齿常之突然驾到说是亲自前来参加誓师送行。刘冕知道他定然是有事才专程赶来,于是和他进了一间僻静的军帐里。
“天官,老夫想了一夜,突然现一个问题。”黑齿常之说道,“这一次我们燕然军也是兵行险着了。如果代州这里的反计用得失败,整支军队都忧矣。幽州那边,也会万分危急。因此,这一次最重的担子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一定要挺住啊!”
刘冕咬了咬牙:“大早放心。末将就是肝脑涂地也会力保代州和幽州不失!”
“不仅如此。”黑齿常之扬了一下手,沉声说道,“老夫这一夜想来,现我们遗漏了一层。”
“遗漏了什么?”
“新罗!”黑齿常之眉头一扬,说道,“虽说新罗现在是我大唐属国,可是我们不能忽视了他们。天官,你还年轻而且入仕尚浅,恐怕对新罗的历史不太了解。你祖父有对你说起新罗的事情吗?”
“说得不多。”刘冕也提高了警惕,“请大帅指教!”
黑齿常之微扬起头陷入了回忆和沉思,徐徐道:“二十多年前,高句丽与百济一起联合起兵攻打新罗。新罗向大唐求援,于是才生了你所知道的大唐平定新罗半岛的事情。实际上。从前隋起中原就一直对高句丽用兵。包括太宗皇帝,但是都一直战之不利。后来,你祖父刘仁轨建议走海路取道百济,以削其辅翼步步为营的攻略,才打破了这个平衡。这是一个伟大而神奇地战术,一直以来我都对你祖父非常地钦佩——现在我要说的是,当年大唐平定了百济,并且从百济、辽东、新罗三方夹攻击败高句丽的主力大军以后。突然生了一件大事。”
黑齿常之眯了一下眼睛:“这件大事就是,吐蕃趁大唐主力大兵在东征之际,突然难攻打吐谷浑,并伺机垄断丝绸之路并觊觎中原。当时先帝高宗害怕了,马上将东征的主力大军西撤。让薛仁贵率领这一批疲惫之师在大非川与吐蕃大战,结果大败。与此同时,大唐在新罗半岛的军事实力空前削弱,只得采取了任由自治的方针。将都督府迁到了辽东。就这样,新罗国趁大唐无力东顾,一举北上统一了整个新罗半岛。”
刘冕听得有点惊讶:原来大唐统一新罗,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英明神武,中间还有这么一层!那意思便是说,现在的新罗名义是上大唐属国,可是实际上却是完全独立地自治,而且不无野心?要不然他们安敢趁大唐无暇东顾时,私自用兵全土统一了整个半岛?
黑齿常之继续道:“新罗王金法敏被大唐授以鸡林州都督。但他不满足。如今,大唐经历两世、费九牛二虎之力占领的高丽已经不复存在,全都落入了他的囊中。听到这样的消息,当时高宗皇帝大怒,派你祖父为鸡林道行军大总管准备前来征讨。金法敏这才害怕了,谴使入朝而且谢罪称臣。当时大唐在西线的战事不力国力消耗极重,也有点疲于奔命。因此暂时接受了金法敏地请罪与称臣。从此。新罗才算暂时稳定。”
刘冕算是听明白了黑齿常之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说。新罗人只是面服心不服?如今我大唐河北频生战乱,连契丹人都想要来分一杯羹了。他们也不会闲着?”
“很有可能。这才是我担心的地方。”黑齿常之颇为忧虑的道,“大唐在辽东地都督府,兵力寡少。如果新罗人当真难,是抵挡不住的。实际上,当年新罗的事情爆后,久来臣服于大唐的突厥人看到大唐无力东顾,野心空前膨胀,终于宣布叛唐。直到现在建立起了突厥汗国。所以,当年新罗一事对大唐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他们与突厥、契丹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十分暧昧,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虽然这一次我们没有新罗人的确切消息,但是很有必要做一手准备,防备新罗人突然难。”
刘冕深吸一口气:“多谢大帅提醒!末将到了幽州,定会提高警惕。”
黑齿常之这才放心地点了一点头:“你手下兵力不多,若不能胜,以力守为上。本帅会尽快处理完云、朔之边的事情,尽快去幽州驰援。另外,新罗人的军队一向擅守而不擅攻。若当真会有交手,你须扬长避短。”
“末将记下了。”刘冕抱拳拜了一拜。
黑齿常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了,去吧。这一次的胜败转机关键所在,便在你的身上了。保重!”
“大帅也请保重!”刘冕提起方天画戟走出帐外骑上了马,号令全军整肃准备出。
一通号角响过,先锋一万余骑兵有条不紊的朝城外而去。黑齿常之站在点将台上目送他们出城,眉头紧锁地叹道:“真是将门虎子惊世之才啊!假以时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刘冕率领大军离了城,以低中地行军度向西北推进。走了半日到达一个分岔口。前方斥候回报说,左边的路是前往朔州,四日行程;右边地路是前往云州的大道,六日行程。众偏将也一起上前来问:“将军,走哪条路?”
这一次出征前,一切的行军计划都是保密的。连刘冕身边地亲信也不知道。
刘冕抬起方天画戟朝身后一指:“西走十五里。有一处山坳。全军在那里扎营歇息三日。”
“啊?不去朔州也不去云州了?”众将自然惊愕不已。
“执行军令。”刘冕废话不说,自行拍马朝西而去。众将一头雾水,但也只好依令而行。
万余骑兵转道西进,很快到达了那个隐蔽地山坳。扎下了临时营寨暂作歇息。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芙玉放出了突厥的奸细蒋干们,他们就可以回代州安排埋伏了。这处地点,也是刘冕私下和胡伯乐约定的地方。一但事成,胡伯乐就会派人来通知刘冕回城。
直到三日后的下午。胡伯乐才派了两名刘冕的心腹近卫前来送信。说一切按计而行并无疏漏,黑齿常之和张仁愿所率的主力大军已然浩浩荡荡的开出代州,杀奔朔、云二州而去。
刘冕暗吁了一口气:看来芙玉没有让人失望,她成功地骗过了那些突厥的奸细们!
于是当即下令,全军拔营而起回代州。众将士自然又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但都二话不说的执行了军令。
夜半时分,刘冕骑着马来到了代州城下。代州的守城兵马约有三五千人,由马敬臣统领着一些偏将们在坐镇。他们自然不知道刘冕和黑齿常之定下的大计,此时还不知道是何方人马杀刀。全城戒严火把林立,一排弓弩拉得骨同作响。
“城下何处兵马?!”
刘冕上前大声喝道:“左鹰扬卫越骑先锋,刘冕!”
“啊?他们不是出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城上众人深表怀疑,显然不信。
“开城门!”刘冕策马上前,大声喝道。
城上众人将信将疑,只好道:“将军恕罪,黑夜看不清人马。我等去请马将军来做区取!”
刘冕也知道这是情理之中地事情,并未表示反对只是催他们快点。
过了片刻。城头上响起马敬臣的声音:“城下可是天官兄弟?”
“马将军,正是小弟,开城门!”
马敬臣骇了一跳:“奇了怪了!你怎么回来了——来人、来人,城下是自己人,开门放进来!”
城门匝匝的打开,刘冕率先跃马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马敬臣。他显然是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此时身上都还披着衣服。
“天官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莫非前方战事有变?”马敬臣惊愕地问道。
刘冕跳下马来也不多说。扯着他就走。直到走进一间军帐里,才长吁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可先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马敬臣愕然的瞪着眼睛,等着刘冕的答案。
刘冕将所有的军事计划,包括芙玉的事情一一讲给了马敬臣听。马敬臣听得张大了嘴巴,都能活吞一只鸡蛋了。
“说完了。”刘冕吁了一口气。
“哦……”一时间,马敬臣居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冕笑道:“怎么,是不是一直瞒着你,你还生气了?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马敬臣摆了一摆手坐定下来,皱眉思索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在军队里混了这么多年了,军事上的事情是应该这样安排,我哪里会生气?我只是……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芙玉的身份,也无法相信她地经历。她怎么……这么复杂啊?”
“亏你还有心情想这些,一切等打完了仗再说吧!”刘冕郑重的提醒他道,“不出所料的话,突厥人用不了几天就要来袭取代州了。我率军在城外设伏,守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里外配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丢盔弃甲!”
“好、好极了!”马敬臣一拳锤到自己大腿上,“老子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突厥杂种,这回我要杀个够本,给苏苏娘俩还有我自己报仇血恨!”
“擂鼓聚将吧!”刘冕击了一下拳,“咱们兄弟俩,这次要大干一场了!”
“好!”马敬臣也来了精神,“等我去换铠甲,城中擂鼓聚将!”
片刻后,城中军营里响起咚咚的鼓声,刘冕和马敬臣站定在帅帐之中,召集众将议事,将接下来的军事安排悉数传达了下去。
直到这时,军中地将校们才知道了大军地军事行动计划,个个惊愕不已一片哗然。
按计划,刘冕率领先锋骑兵在城外设伏,代州城中进入戒严状态,全军上下随时战备。用不了几天,祝腾带去冀州搬取粮草的三千兵马也要回来,到时可以一并加入守城。
现在还不知道,突厥人会有多少兵马来攻袭。但从整体战局上看,代州这里即将上演一场生死大战。如今,刘冕已然撒下了天网,只等突厥人前来触网。
军事会议开完时,已是天明时分。刘冕和马敬臣这才有了一点空回到城中居宅,吃点东西填饱饿了半夜地肚子。
正在这时,胡伯乐带着芙玉来了,同时还带来了十几名被绑起来的突厥奸细。派人送出信后,余下的一些突厥眼线全都被胡伯乐拿了下来,一个不剩干净利落。
第一眼看到芙玉时,马敬臣的脸色很是复杂。芙玉也别开了脸,没敢正视他。
刘冕在一旁看得有点好笑。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点意思了。
第215章 男儿热血
代州,全城戒严。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城池。大约有一两千士兵化装成百姓和商人,在四方城门假装进出忙碌。城中所有百姓,都被勒令留在家中。青壮男丁随时准备征用守城。连老人妇女们也自的准备饭食和救治伤员。
至从上次代州收复战之后,代州的百姓已经把这一支唐军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如今面度面临危机,百姓们也不忍心看着这些将士们孤军奋战。
每家每户都是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自制弓弩、菜刀锄头、滚木石头,一应俱全。
刘冕率军出城埋伏后,马敬臣就成了城中的最高指挥官。代州刺史府的官吏们极力辅佐他备战守城,忙得不亦乐乎。
代州城中,已是全民皆兵!
盛夏的烈日烧炙着大地,冒起一层层白烟。山林中寂静异常,偶尔听到一两声蝉鸣。所有的马匹都被严格管制,无法随意的走动和嘶鸣。人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必不可少的吃喝拉撒,无人敢随意出声走动。
刘冕坐在一根树桩上躲荫,重铠之下已是浑身湿透,脸庞一股股汗水静静的流淌。胡伯乐在一旁抡起衣甲替他扇风,刘冕摆了一摆手:“心静自然凉,不用扇了。”
的确,此刻虽然天气炎热这树林中就如同蒸笼,可是刘冕的心却是心如止水。
打过这么多次仗了,刘冕已经体会到一点:开战之前,务必冷静;上阵之后,只管狂热。动静之间的区处,也是衡量一名将帅的标准。
出城已是有六天了,所有人的身上已经有些臭。而这时。离芙玉派出突厥奸细已是第八天。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胡伯乐将刘冕的方天画戟架在腿上,用一块鹿皮在轻轻的擦拭。两片半月地刀刃被他擦得雪亮耀眼。旁边地几名将士都静默无语的看着他,久久凝视那一挺方天画戟。
现在,这枚戟已经成了越骑先锋的标志,乃至成了左鹰扬卫、燕然军的标志。到如今,全军上下十余万人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一个名叫刘天官的左鹰扬卫将军,身负鬼神之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真正的冷兵器战场之上。一名骁勇擅战的将军就是所有将士精神的依托。一将勇而三军用命。方天画戟,无形之中已成了全军将士顶礼膜拜地存在。
四方一片静谧,热得枯燥烦闷,一股酸臭的汗味就在四周围绕。尽管如此,也没有任何一名将士随意的走动或是脱下衣甲。
正在这时。树林的西北角出现一个走动的身影。众人地眼神都被吸引了过去。
是一名背着三色令旗的斥候。
斥候猫着腰快步走到刘冕面前道:“报将军,前方十五里石子河暗哨送来急报,现突厥人的先锋斥候。”
刘冕眉头一凛,算上回报的时间。突厥人地探路的斥候应该差不多就快到伏击点了。
“传令给诸处岗哨,继续严密监视,不得惊扰他们的斥候,放他们过去。直到突厥人的主力开到代州,开始攻城!”
“是!”斥候应了一声,猫着腰小跑而走。
刘冕握了握拳头捏了几个响指:“传令三军,随时准备战斗!”短短一语,给所有等得麻木懈怠的将士们来了个醍醐灌顶。一股战意在树林里渐渐升腾四下围绕。
代州的城头,马敬臣大刀金刀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将自己的指战横刀立于身旁顿在地上,一只手搭着刀柄,凝眉注视前方。
他也刚刚收到了消息,突厥人即将前来攻城了。
此时,所有的将士都窝在女墙下没有露头。一阵风起,吹得城头地旌旗猎猎飞扬。
“来吧!”马敬臣咬了一下牙,眼睛中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气。右手握着刀柄。指关节有点白。
正在这时。一名小卒快步跑来道:“将军,城墙下有两名女子求见!”
“胡闹!”马敬臣怒声一喝。“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赶走!”
“可是将军……”那小卒为难的看着马敬臣,“她们说,不让她上来,就跪死在墙头下。而且她们说,是将军的旧识——姓芙。”
“芙……”马敬臣的心头微然颤动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让她们上来。”
少时过后,芙玉带着黎歌缓步走上了城头。
肃杀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刀枪林立的城头突然走来这样一对绝色母女,显得如此地格格不
黎歌依旧以纱蒙面,手里还抱着一面琴。
“你们来干什么?有什么话快点说完,说完便走!”马敬臣不等她们开口,劈头便扔出一句。
“将军息怒。”母女二人矮身来拜。芙玉说道:“我们不是来给将军添乱地。阵前杀敌,蔫能无曲?小女用三天三夜的时间,学会了一古曲《秦风*无衣》。贞观时,太宗北伐突厥,曾用此曲以作军歌振奋军心。小女今日前来,专为演奏军乐,激励将士!”
“这……胡闹!”马敬臣低声喝骂道,“稍后战事打响,城头之上矢石如雨随时可能没命,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我们不需要什么军乐,你们快走!”
“将军,贱妾求你了,你就成全我们吧!”芙玉突然双膝一拜跪倒下来,低声道,“贱妾很想看一看,战场之上地将士们是如何杀敌。很想感受一下这生死之间的意味。刘冕曾经说过,我没有见识过战场,不懂得生死与人生,也不会明白什么是军人。所有,我很想亲眼见识一下!”
黎歌也跪倒下来,抱着琴轻声道:“请将军成全!”
马敬臣一时愣住了。他知道。黎歌和刘冕有那么一点暧昧。万一这小娘子在城头上出什么问题。如何担待得起?
可是……看这情形,似乎也无法绝拒啊!
“好吧好吧!”马敬臣恼火的摆手,“别跪了,起来——来人,在她们身前支起大盾!”
“是!”几名铁甲快步走来,四面大盾支在了这对母女身前。
芙玉感激的磕了几个头:“贱妾拜谢将军!”
“将军——突厥人!”突然一声大喊,四方皆惊。
马敬臣嚯然一下从坐椅上站起来举目前眺,果然。前方数里之处,隐约可见一排骑兵滚滚而来。漫天的烟尘四下翻滚,如同惊雷远来。
马敬臣嚯然一下将刀拔出鞘来——“全军戒备,准备战斗!”
芙玉站在马敬臣身边,这时脸色一变心里就绷紧了。此前在她眼里。马敬臣不过是个浪荡的嫖客,和其他那些到风尘之地买香地人并无区别。
可是一到了战场之上,这样地男人浑身上下就只剩一股磅礴的杀气!
这便是刘冕口中的……军人?!
黎歌双腿一盘就地坐下,将琴放到了自己膝上。目不斜视只看着琴弦。尽管装作平静,手却有点抖。
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来没有一下见到过这么男人,更不用说亲眼见识杀人的战场。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无非是想亲眼见识一下战场,这样就能更加懂得那个男人!
黎歌从来没有爱过,不知道爱一个人该做些什么。但固执的认为,爱一个人,先就懂他。
要懂刘冕。就要亲身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包括生死的战场!
芙玉也坐到了黎歌的身边,轻轻拍一拍她地背:“放松一点,黎歌。有刘冕在,有马敬臣在,我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马敬臣昂然站立着,不经意的听到芙玉的这句话,经不住低头瞟了她们一眼。芙玉也仰头看了一眼。二人眼神一对。又各自转开。
代州城前五里开外,一队黑压压的骑兵已经铺满了整片原野。明晃晃地弯刀。迎风飘扬的三角狼旗,一眼数不过来。
马敬臣皱着眉头暗抽了一口气:“***杂种,来得不少哇——至少有两万人!”
“鸣角!”
一阵号角声响起,那是全城戒备的警音。在城前假扮百姓地军丁故作仓皇的跑进了城中,代州的大门瞬时关闭。
芙玉和黎歌禁不住捂了捂耳朵,这号角的声响太过巨大,震得耳膜胀心仿佛都在颤抖了。马敬臣低头道:“你们还是下去吧?”
“不!”母女二人异口同声倔强的回顶一住。马敬臣无奈的摇头,不再理会她们了。大敌当前,一切以大局为重。马敬臣从来不会因为私人琐事而误了正事。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如今还坐在这张座位上,将拜三品。
突厥人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一路冲腾直奔到了代州城下。代州虽是州城,城池却是不大。两万余突厥人的骑兵几乎布满了北门外的所有空地。放眼看去,尽是杀气腾腾地兵丁和嘶声怒叫的战马。
马敬臣眯着眼睛瞪着下面的突厥人,猛然将手中的令旗一扬。埋伏在女墙下的唐军将士们全部起身举起弓弩对准了下方。
城墙下的突厥人出了一阵骚动,但丝毫没有被吓住反而列着队越走越近。
马敬臣细眼看去,领军而来的突厥大将居然很眼熟——阿史那契力与阿史那摩咄,德元珍地长子和二子!
“大哥,想不到唐军已有准备。”摩咄拍着手中地狼牙棒,颇为轻蔑的道,“可惜就这么一点虾兵蟹将,实在不够杀。我军两万人马杀奔而来,志在必得。”
契力也冷笑一声:“他们地主力大军都去了云、朔二州,这里还能有几个兵马?兵贵神,我们马上开始攻城拿下城池!”
兄弟二人同时一声怒喝——“攻城!”
身后的突厥骑兵们出一阵海滔边的怒号,往前冲杀而来。
马敬臣的眼睛斗然瞪大——“放箭!”
代州城头,一场生死较量的攻守之战,如同天雷勾地火一般,瞬时爆。
突厥的前排骑士斜线奔来,一轮骑射铺天盖地的蜂拥而来,宛如狂风骤雨般落下。一声声惨烈的惊呼顿时四下响起,城头许多将士中箭而倒。
芙玉和黎歌的脸顿时刷的一下就白了。她们身前围着四块大盾,被突厥人射来的箭矢撞得砰砰作响。四下的惨叫和怒吼之声,让她们的脑海里瞬间变作空白。
天,这就是战场!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慌与震憾。
马敬臣有伤在身无法像以前那样亲上战场杀敌,此刻挥着大怒声长啸:“放箭——射回去!杀光这群杂种们!”
城头上,数排弓箭手依次冒出女墙的城厥城口,朝城下飞快的放箭。突厥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城头上的箭头密如雨织,连人带马都有不少中了箭翻倒在地,瞬间被自己的人踏成了肉泥!
突厥人的作战风格,就是四个字:彪悍、冷酷!
他们顶着凌头的箭雨、踩着同伴的尸体,将十余架云梯搭上了代州的城墙。
“火油、滚石、擂木!”马敬臣大声呼喊指挥若定。弓箭手朝旁移身,大批的滚木擂石和烧得滚烫的火油,开始朝下倾泄。
攻城战很快的打响,很快厮杀到了白热化,双方将士都打得很惨烈,伤亡数字直线飞升。
数里外的树林里,刘冕轻拧眉头一脸肃杀的对身旁的胡伯乐道:“戟,拿来!”
提戟在手,翻身上马。凌空一指,怒声一喝:“准备出击!!”
第216章 血肉战场
刘冕的这样一个动作,如同灵力召唤,所有蛰伏的将士们浑身的血液开始加奔流,熊熊的战意开始燃烧起来。
人弃衔枚,马除封口,一阵整齐的衣甲哗响,所有骑兵整装上马,马槊前指斗志昂扬。
刘冕一手伸到脖间将战袍披风系绳打了个死结,然后一抖衣袍凌空划响方天画戟:“全体将士,随我——出击!”
“嘭嘭嘭——”巨大的战鼓突兀的响起,所有埋伏的唐军将士们,从喉咙里喷出一声积压许久的怒吼——“杀啊!”
代州城左右的山林里,顿时一片巨响雷动!
正在攻城的突厥人吓了一跳,正在悠闲的指挥作战的契力和摩咄更是眼睛瞪得许大,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
“城外有埋伏!!”
不用他们说,所有的突厥人都看到了。就在他们军阵的两翼,各有一股骑兵如同奔洪乍泄的冲腾而来。滚滚的烟尘混合着凶猛的杀气,便如猛虎下山!
契力和摩咄一时有点慌了:“想不到城外居然有伏兵!难道他们早已知道我军要来奇袭代州?来不及说这些了,我们分兵迎敌!”
这一场战事的重要性,对突厥人来说同样重要。契力与摩咄本就是戴罪前来,志在必得!
兄弟二人不由分说,仍然令前军强力攻城,然后各率一支人马,朝左右飞杀而来的唐军迎了上去!
刘冕自己所率领的,是本部五千越骑;另一侧,则是马敬臣所部的万余武骑,由三名翊府郎将统领。
至从前些日子的代州一战后,越骑将士们已是信心爆棚斗志昂扬。此刻又有刘冕身先士卒带头冲阵,气势非比寻常。人数虽然只有五千,却比另一侧的万余人马气势更加威壮。
马敬臣站在城头居高临下的看。明显一眼就可以看出哪支部队是刘冕所亲率。他摇头啧啧的道:“刘冕这小子……的确不是普通人哪!”
芙玉和黎歌坐在盾牌后目瞪口呆了好一阵,这时听到马敬臣才回过神来。芙玉仰头道:“刘冕怎么了?”
马敬臣面无表情的道:“你要是不怕被箭射杀就自己站起来看一眼。”
芙玉哪里受得了马敬臣这等蔑视,虽然仍是很害怕却也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把头探到铁盾外朝外瞟了一眼。
四周都是血迹,突厥人地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头。许多唐军将士正在往下砸石块扔木头泼火油。一片片刀光剑影,入眼皆是肢体飞扬与生命终结。
芙玉亲眼看到,一名突厥人刚刚在城头上冒出半个头来。就被一名唐军将士一陌刀横削开来。半边脑袋高高飞起一片血与脑浆就冲到了半空。
芙玉整个人顿时瞢了,心里一阵反胃就坐倒下来,恶心恶胆的呕吐起来。黎歌被吓坏了急忙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娘,你怎么了?”
马敬臣淡然道:“没事,吓的。”
“很吓人吗?”黎歌仰起头来,满脸疑惑的问道。
马敬臣笑了一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因为你喜欢的那小子啊,在战场之上就是真正的杀人魔王。眼前这点东西跟他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刘冕真地这么凶恶吗?”黎歌眨着眼睛,满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他是好人呢!”
“是啊。杀人如麻的好人!”马敬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摇头,“杀人杀到他那个境界,已经不是好人与坏人能衡量的了。小姑娘,你是不会懂的。你不是来弹琴的吗?弹吧!”
芙玉趴在那里恶吐了一阵,差点把肠胃都要吐出来,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黎歌看她这副模样对外面的情形很是好奇,想钻出头来朝外看一眼。芙玉急忙将她死死按住:“好孩子千万别看……我真后悔带你到这里来了!”
马敬臣哼了一声道:“等下带块布条蒙着眼睛下去——咦。快看!刘冕的人马杀过来了!啧啧,咱们左鹰扬卫的先锋越骑,就是他娘的够劲、够猛!——杀杀杀!”马敬臣激动地扬着大刀大吼起来。
几乎是同时,刘冕跨下的火猊宝马怒声长嘶飞跃而起。连人带马扎进了突厥骑兵人堆之中。刘冕的口中也吼出了同样的一个字眼——杀!
一道疾光戾影暴闪,宛如横出掠出一道白虹,将迎头撞来的一名突厥骑兵连头带肩削了下来。
紧跟着刘冕打掌将旗的胡伯乐见状激动的大声一吼,将手中的将旗高高举起。
之前地一番骑射,双方已有一些人马伤亡。刘冕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将那柄沉重的方天画戟挥舞得漫天光影滴水不漏,紧紧护住了自己和身后将旗使胡伯乐。此时二人毫无伤,如同一枚尖锥的锥头扎进了敌人腹地。
越骑先锋将士的马槊依次刺出,与突厥人地弯刀战在了一处。相比之下。越骑的奔腾而来冲击力占优,这第一轮的交锋算是占得一丝先机。只不过刘冕也清楚,这些许的优势根本就不值一提。因为一旦陷入胶着战,突厥人的弯刀将丝毫不输给唐军的马槊。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他们的刀更多了灵活与技巧。
只不过,这种灵活与技巧在势大无匹的方天画戟面前,实在有些不堪一击。刘冕觉得当初刘仁轨让他练方天画戟。真是这世上最正确的决定。这浑身上下使不完地劲暴力量。唯有使用这等兵器才能挥得淋漓尽致!
没有悬念,无人可挡。
脾气爆躁的火猊。对于挡在它前面的敌人非常憎恨。刘冕松开缰绳后,它就专挑人多的地方冲。一般服役了几年的战马,都会变得有些精怪油滑,有时就专门挑空隙人少的地方钻。
马也是怕死的。刀剑无眼,鬼知道什么时候就招呼到了它们身上。
可是火猊却是个另类。也许是骑在他身上地人太值得它信任了,不管冲到多少人堆里,总能几下挥砍出一条血路。挡尽靡!
这一人一马便如虎入羊群,冲进了突厥人地人堆里左右撕扯,尽极肆虐之能事。主将用命,本就战力非凡的越骑将士斗志爆涨,奋起神威冲杀起来。
契力和摩咄各率了五千余人向左右迎战。这时突然现:不得了,完全顶不住!
对方居然全是骑兵,这样奔腾而来冲击力实在太大了。迎头顶上非常地不划算!
兄弟二人分处于不同阵中,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件事情:撤!中计了!
也几乎是在同时,刘冕拿起马鞍上的一只号角吹响,下令道:“全力围剿,不可走脱一人——越骑先锋抄掠西北战角,全力围堵!”
混乱的战场之上,刘冕的号令却能准确的下达。然后,依旧是一匹火马一柄方天画戟,冲在最前率领越骑,朝西北战角掠杀过去。
马敬臣在城头上大吼大叫了一阵。似乎是触动了伤疤疼得坐了下来,捂着伤口喘起了粗气。战事稳定,攻上城头的突厥人越来越少了,他也是暗自放心。看一眼城墙下,衣甲光鲜地越骑将士们,正如同黑潮中的一条金龙,往战阵的西北角围剿而去。
马敬臣拍着刀柄哈哈的笑:“刘冕这小子真狠哪——这么早就开始要收网了……咳、咳!”
“收网?收什么网?”芙玉和黎歌一起来问。
马敬臣老大不耐烦的道:“少嗦,这时候谁跟你们聊天?战场本就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芙玉有点火了:“马敬臣。你少在老娘面前逞能!你看你那熊样,受了伤还在这里死撑,小心……小心落下顽疾!”
马敬臣转头大咧咧的一笑:“怎么,你心疼了?”
“呸。不要脸!”
“哈哈,老子的命都没想要过,脸还要来有屁用?”马敬臣放声的大笑,扬着手里的刀又站了起来,大声道:“兄弟们,给我使劲射箭使劲地砸。壶里箭不射完的,扣军饷;石头木头没砸完的,不准吃饭!”
芙玉翻了一个白眼:“草包将军!”
黎歌眨巴着眼睛:“娘,你很讨厌这个草包吗?”
芙玉一愣。转头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还不弹琴?”
“我、我……我手软,还抖……”黎歌的脸有点白,指了指自己身侧,“娘,你看……”
一条被斩断的手臂,还握着一把刀,就落在黎歌的身边。芙玉吓了一跳。壮起胆子抓起那条手臂朝外一扔。然后将黎歌抱在怀里:“不怕不怕……活的都不怕,还怕死的么?”
“娘。我想看一看外面。我要看刘冕打仗。”
“不准!”
这时听到马敬臣一声大吼:“祝腾!打开城门,带领你地人马出去助战!——将士们,这仗要赢了,给我大声擂鼓、大声呐喊!”
城墙之上,十六面大军鼓轰隆隆的震响起来,这城的唐军将士出一阵欢呼呐喊,铺天盖地一般。仅存的一些还在攻城地突厥人,听到这样的声音都吓了一跳。陷入狂热之中的他们这时才幡然惊醒,原来己方已然落入下风,这城是没法攻了!
与此同时,大门轰然洞开,一撮骑兵怒啸冲腾杀了出来!
城边正在攻城的突厥人,顿时慌作了一团。他们本是骑兵,化骑为步前来攻城,撞上了唐军的骑兵简直有点叫苦不迭。这时慌忙四下奔散,哪里还有心思来攻城。
祝腾统领了三千骑兵冲杀出来,打了攻城的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此时,契力和摩咄则是已经率领着人准备撤退了。
突厥军中已经下达了军令——全军撤退!
他们的思路倒是非常清楚。这是一场长途奔袭的突击战。若不能瞬时取胜,便是失败。纠缠下去对他们没有一点的好处。
可是刘冕不会同意。这一撮兵马,他要全部吃掉。这样才不致让黑齿常之和张仁愿多受压力背腹受敌。
越骑先锋已经杀到了突厥人地身后,开始围堵。另一侧的左鹰扬卫武骑,也开始有目的形成包围战圈,开始围剿。
契力和摩咄撞到一起,异口同声的惊道:“我们被包围了!”
摩咄紧紧拽着狼牙棒恨得牙痒痒:“大哥,是刘冕——杀了我们三弟的那个混蛋!我们居然中了他的计!”
契力也是涨得一脸通红:“此战已败,战局难挽。但杀弟之恨却是难消——纵然是败了,你我兄弟二人不如一起上前取其狗命!”
“好,跟他拼了!”
“男儿们,死战突围——随我来!”兄弟二人身先士卒,开始奋力冲杀朝西北突击。
代州城的城头,已经几乎没有了突厥人在攻城。这一场攻城战,来得快,去得也飞快,可谓有惊无险。虽是如此,代州城头却是添了数百英魂。
第217章 生死之间
马敬臣走到城头将刀鞘顿在女墙上,放眼看了一下城下战场,自言自语道:“狗急跳墙,突厥人要玩个鱼死网破了。”
“刘冕在哪里?”身边响起女声。马敬臣惊愕的回头一看,那对母女居然都站在了他的身边。
马敬臣不禁乐得一笑:“怎么,不缩在盾牌后面了?——看看也好,开个眼界。看着吧,一会儿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知道刘冕在哪里。记着,那个冲得最快、杀得最狠、整个战场核心都围着他转的那个人,就是刘冕!”
“那岂不是很威风?”黎歌看着身边的鲜血和尸体有点胆战心惊,这时却又有点兴奋的低声道。
“是啊,很威风的。”马敬臣摇头讪笑,“提着脑袋玩命,不威风、就得死。”
一名唐军的尸从三人身边拖过,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马敬臣低头看了一眼,表情木然的说道:“这个兄弟来充军前刚刚成了亲,还没来得及进洞房。”
芙玉和黎歌紧紧靠在一起,目送着那具尸体被拖下城头,脸上一阵阵白。
“他算不上可怜。”马敬臣漠然的一笑,仰头看向那一方战场,“战场这个地方,人命不值钱。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一切都能看穿。什么恩啊怨啊仇啊恨啊,全他娘的是放屁。一刀扑下来,脖子上碗大一个疤,什么都不剩了。”
母女二人的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分明感到一阵寒意笼罩全身。
“芙玉,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马敬臣转过头来,少有的摆出了严肃的表情。“你为了自己假想的仇恨和一己私欲,搞出那么多事情,真地值得吗?你的遭遇的确可怜,可是比起今天阵亡的将士们来说。好了不止百倍。至少你还活着。十年前,我地苏苏怀着我的孩子,被十几个突厥人然后划破了肚皮。那时候,我还正在长安当御林军,负责保护突厥来的贵宾使团。哼,当时如果不是有人把我打晕了绑着,我真的会杀光那里所有的人。”
说到这里,马敬臣停顿了一下。眉头深深的皱起,思绪完全回到了当年的情景:“那一年。我二十三岁,苏苏十七岁。十二年了,我每天都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与憎恨之中。直到前几天我死过一次后我才明白。人活着,不光只是为了仇恨与痛苦。纵然杀光了所有地突厥人,我的苏苏也不会活过来。刘冕告诉我说。如果苏苏在天有灵,会希望我活得快乐、平安。于是我决定,好好活下去,珍惜自己。因为我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活着,更是为了苏苏还有我们地孩子。”
芙玉低着头静静的听,沉默无语。
黎歌却是已经掉下了眼泪轻轻的抽泣,低声道:“苏苏太可怜了……马大叔,你要珍重自己好好的生活。这样他们在天之灵才会安息!”
马敬臣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这话该说给你娘听。芙玉,你活了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如你女儿省事呢?”
“我……”芙玉噎了一声,仍是沉默无语,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马敬臣不再搭理她们了,走到一边将几名偏将叫到了一起,分派他们带人清理城头、戒严城中和出城助战。参与守城战地兵卒也有三五千人。如今突厥人没有攻城了,应该最大程度的挥人力优势,尽快夺取城外野战的胜利。
母女二人站在一边不敢随意动弹。黎歌轻声道:“娘。这个马将军好似不那么草包啊……其实,他也是一个用情极深的男人。只是平常看起来放荡不羁罢了。看不出。原来他也是个伤心人呢!”
芙玉叹了一口气,举头看向战场,沉默无语。
眼前的战场之上,瞬间都有无数人在死亡、在残废。芙玉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虽然沉寂,可是心却像是在被撕扯一般,惊起一阵阵怒涛。她想道,人哪,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些男人们,谁不曾有妻儿老小,谁不是一家之顶梁大柱?汉人也好,突厥人也好,他们就这样在战场上战死了、残废了,要让那些家人们怎么想?
这才是真正的人命如草菅哪!好死都不如赖活着,比起他们来,我真的太幸运了。可是偏偏这十多年来,我不断的给自己编织着罗网,将我网罗在仇恨与之中,越陷越深而不可自拔。
对这些战场上地男人们来说,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幸福。我们这些人似乎是活得腻了,总是在不断的给自己找麻烦……何苦呢?
活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芙玉搂着黎歌,将她摁在自己怀里越抱越紧。她突然有点后怕,幸好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否则,等着她的将是最冰冷的死亡!
如何还能站在这里,尽情的呼吸?如何还能怀抱着自己地亲人,感受她地体温?
黎歌有点摸不着头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想抱着你。”已经亲手砍翻了多少个突厥人。此刻,他已经如同一台麻木的机器,只在疯狂地杀戮!
到了这样的环境之下,没有人有时间思索任何问题。眼前身边全是生与死,要想活着,就要不断的把对方杀掉!
“咴——”火猊马仿佛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神兽,怒声一嘶朝前冲撞,将一名突厥骑兵生生的撞翻在地。那匹马也惨叫几声朝旁边打了几个绊腿险些撞倒。
很快,那个落地的突厥人再也看不到人影。无数的马蹄已经在他身上踩过。
唐军两万,突厥人两万。四万人在并不宽阔的原野上野战,厮杀成了一团。谁也无法放箭,除了怕伤到自己人,更有一个原因是根本没空弃了兵器去取弓弩。
唯有一个人例外——以箭术独到而闻名的阿史那契力!
他地刀始终插在刀鞘里。手上一直握着弓。他骁勇的弟弟阿史那摩咄一根狼牙棒无可匹敌,在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一起直扑刘冕!
那一面紫青色的将旗,在这兄弟二人眼中就象征着无边的仇恨与愤怒!
就是那个人。杀了我们地弟弟、将我们逼入此等绝境!
二人的眼睛都红了。带着身边的百余名铁卫,亡命的朝刘冕杀来。
刘冕的方天画戟已经是半红半白,月芽刀刃上居然还吊着一枚耳环——那是他劈破一个突厥人的脑袋后在划过他耳边时,不小心挂到了月芽刃的刃尖上的。如今每每挥戟,居然还有一阵响呤声。
那是一个空心地风铃耳环,突厥人特有的佩饰,男人专戴。
“喝——哈!”刘冕一戟刺出随即飞快抖腕,同时使出了刺、钩二诀。一名突厥人被当胸扎过,方天画戟地戟尖在他胸前掏了个空。然后月芽刃也透体而过。刘冕奋起神力挑起方天画戟,将那名突厥骑兵的尸体高高扬起,砸向了迎面扑来的六七名突厥人。
一片人叫马嘶,当场砸翻两人。落到地上的人和尸体,瞬间被无数的马蹄所淹没。
“将军小心!”突然一阵大喊从身旁传来。刘冕醒神地一个转身腾挪,突然感觉左臂钻心的疼——中箭了!
四方繁杂,刘冕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人堆中有人施放冷箭,更无法像往常一样挥起方天画戟来格挡。
一群突厥骑兵当中,阿史那契力恼火的扬了一下弓箭:“啐!居然被他闪过没射中脑袋!”
“大哥,再射!”阿史那摩咄将狼牙棒舞得风声水起架开了一群唐军,大声喊道。
契力一咬牙再搭一箭上弦,正要向刘冕施射,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左臂上插着一枚箭矢的刘冕。正人马如电的朝这方杀奔而来!
“狗贼,受死!”刘冕负了伤,雷声巨吼。直把身旁的几个突厥人都吓得慌了。方天画戟比之前更添了几分狂暴,宛如狂风暴雨一般左右肆虐杀人如麻!
“哧——啦啦!”一片片的肢体在破碎,一个个头胪在飞扬!
契力浑身一颤手忙脚乱的放出一箭,刘冕早有注意这次轻松避过。同时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极通人性的火猊心领神会,后腿力奋力向前一突。一个鱼跃般地冲腾朝前撞来!
方天画戟凌空砍出几朵戟花。一片惨叫四起。四周围得如铁桶一般的突厥近卫,居然四方辟倒如同泥墙!
契力双眼瞪大慌乱的去摸箭壶。却是空了。于是大叫:“摩咄!”
正和几名唐军厮斗的阿史那摩咄听到呼唤,马上拍马转过来,一眼就瞅到了刘冕。他气冲斗牛怒气轰轰的道:“大哥退避——小弟来斩他!”
话未落音,凌空落下一声惊雷炸吼——“全都要死!”
“哗——”的一声,方天画戟疾风带响朝头顶挥砍而下。
摩咄眼睛一眯,奋起全身力道双手架起狼牙棒,生生的向方天画戟迎了上去。
“砰——通!”一声巨响,方天画戟当空砍上了狼牙棒,一阵火星四射。周围地将士们耳膜都要震破了,情不自禁地四下退避。
刘冕这一路来杀得极为顺手,这时一戟居然被人架住禁不住有点吃惊,凝神瞟了那人一眼,牛高马大使一根狼牙棒——想必便是听闻许久、鼎鼎大名的草原狮将军:阿史那摩咄!
左臂上一阵阵血水溢出,刘冕杀性上来了浑然不觉,勒马跳回怒声道:“我要杀了你!”
摩咄听得懂一些简单地汉话,这时也怒道:“我也要杀了你,为赤必苛报仇!”
“呀——受死!”刘冕头一次负伤,少有的如此狂暴。他纵马而起,又使了一个势大力沉的杀招,右上到左下,对着摩咄头肩之间斜砍而下。
对于使棒的人来说,这是一个防守上的弱区。刘冕虽然狂暴,却没有失去理智。实际上,他一直都在用最省力有效的办法在厮杀。这是他前世当了十年特种兵养成的习惯。
显然,摩咄的马上战斗经验也是非常之丰富。他知道如果自己还像当初一样迎头架上撞击刘冕的方天画戟,自己斜举狼牙棒是难以挥出足够的力道的。假如架不住,那就会被他一戟拍翻!
同样是使重兵器的摩咄,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做了一个决定——勒正马匹,正面迎击!
这是一个不甘示弱、两败俱伤的打法!
刘冕也火了,将手中力道再度加重几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凌空传来,宛如震浪一般朝四周荡开。刘冕连人带马飞腾起来凌空斩下,摩咄也是连人带马卯足了力气向上顶住。
这一声撞击,如同神鬼交兵,巨大的声响和爆炸的气势,将四周的人都要吓瞢了。
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几乎同时生——摩咄的战马突然前蹄一软,如同跪拜一般前向扑倒!
摩咄惨叫一声,弃了狼牙棒飞快的翻身倒地朝旁边滚去。
刘冕这一击下来,连人带马何止千斤力道——摩咄的马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冲击,那一双马腿居然被压得折了,如今正在地上拼命的挣扎。
刘冕目如喷火的四下一扫,摩咄早已经机敏的爬起身来,钻进战团人群之中不见了人影。
刘冕好不恼火,划砍一戟劈破了那匹伤马的头胪,嘶声怒吼道:“契力、摩咄,滚出来受死!!”
第218章 力战双雄
刘冕的马快,十几名紧随的铁卫这时才紧跟上来,都惊道:“将军,你负伤了?”
刘冕偏头瞅了自己的左臂一眼,一口咬上箭竿朝外一拔,将一枚带血箭头扯了出来。
钻心的疼!
刘冕狠一咬牙握了下拳头,活动无碍,大声道:“小伤无碍——随我追杀敌军主将!”
冲锋陷阵,这种伤的确是小伤了。刘冕还是第一次负伤,于是趁正在冲动的时候一下拔出箭来。这是马敬臣教给他的经验。拼命的时候人兴奋,也就不那么怕疼了。真要等到打完仗再拔箭,反而还难受些。
摩咄混在人堆里躲闪了一阵,跳上了一匹空马,在一具尸身上拔下一柄马槊,又四处冲杀起来。狼牙棒丢了没了趁手的兵器,他的威力已是大打折扣。只不过,这人武艺的确出众,虽是如此一般的唐军将士仍是无法与之匹敌,手起枪落之间已是结果了数条人命。
契力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手里绰着一柄弯刀惊声道:“摩咄你没事吧?我看你被刘冕打下马来,吓得坏了!”
“无妨!”摩咄既羞又怒,咬牙恨道:“刘冕那厮势大力沉马力又猛,一不小心吃了他一招。再若遇到,定然斩他于马下——他左臂负箭,力道定不如前。”“还是小心为妙。”契力放眼四下去看。从马身上弯下腰来捡起一壶箭悬在腰间,“这下不怕了。我又有箭了!”
“来了!看——那边!”摩咄惊声一呼。用刀指向战场一方。
那里,一面紫青地将旗迎风招展甚为醒目。刘冕的方天画戟大开大阖也很是惹眼。他带着十几名近卫,专往人群最稠密地战团里冲杀,遇到他们的突厥人死伤惨重。
摩咄和契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恨道:“一起上!”
于是招呼起一群近身的铁卫,向刘冕蜂拥杀去。
城头之下,马敬臣握着刀柄举目远眺,这时手指朝前一指:“看那里,刘冕。”
芙玉和黎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方大战场上。隐约可见一面飘扬的紫青将旗。混乱如粥的战局中,那面将旗旁边跟着一群人,就像是一条火龙在任意驰骋,所到之处无处阻挡。又如破冰铁舰,将整个僵持的战局就从他那里开始破裂。
“看到了吧?金甲红袍骑一匹火炭马使方天画戟的那个。”马敬臣扬起嘴角微然一笑,“他麾下地先锋越骑,全是皇家御率。个个衣甲光鲜威风得不得了。很容易辨认。”
“看到了。”芙玉点了一点头,睁大了眼睛很是有点震惊地道:“好……勇猛!看不出啊,刘冕平常倒是不显山不露水,不像有些莽汉子一样一眼就能看出霸道和威猛来。他虽然看起来比较健壮,但绝对让人想不到,上了战场会如此英勇。”
“砍、砍翻了!”黎歌的脸蛋儿刷的一下就白了,“刘冕怎么这么……凶狠啊?把一个人砍翻了!”
马敬臣哧笑一声:“他不砍翻人,就要被人砍翻。你希望是怎样?”
黎歌吃惊的瞪大眼睛掩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惶然呆住了。
此时,阵中的刘冕已经杀得红了眼。也许是痛刺激了他潜能的爆,自从负了箭伤以后,他反而比之前更加勇猛了。
阵中,两军将旗撞到了一起,两队人捉对厮杀。
越骑中最精锐地兵鬼兵王,对阵突厥军中最彪悍的大将与铁卫。杀得异常凶猛!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随之一阵阵血光喷溅杀气四射。
刘冕一戟放翻了一名突厥骑兵后,一眼就瞥到了正在身边不远肆意屠杀唐军的摩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刘冕大喝一声,挥戟格开了围绕在身边的突厥人,勒马朝那方杀去。正在这时,他眼角一道余光一闪,突然瞟到了躲在人群中又要对他施放冷箭的契力。
说时迟那时快,刘冕突然一矮身伏到了马背上,一枚冷箭插着他的背掠过过去,直直射中了他身后的一名突厥,插中咽喉。
契力恼火的扬了一下弓,然后愕然瞪大眼睛——刘冕也操起了弓来!
居然是一弦三矢——刷刷刷三声利响,那三枚箭羽如同闪电一般朝契力射来。
契力玩了半辈子弓箭,这时心里一下就凉透了——这刘冕,箭术居然如此登峰造极!
他来不及细想,急忙伏到马身上来避箭。可是这箭来得实在太快,又同时来了三支,他虽是躲过了没有被射中,但那匹马却被一箭插中了马眼,惨叫爆跳而起就朝一旁翻倒。
契力大声惨叫失去了重心,砰的一声被重重摔到了地上。附近地几名唐军将士马上绰起长枪来刺。契力也算机灵,狼狈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方才堪堪避过。
几名突厥人大声叫了起来,摩咄听到喊声急忙回头,看到契力在地上一阵翻滚吓得肝胆俱裂,歇斯底里的大叫几声冲杀过来。那几名正在围杀契力的唐军抵挡不住,被他逼退到一边。
契力仓皇的爬起身来惊魂不定的连声喘气:“好险——二弟小心!”
嗖嗖嗖!又是三枚箭矢当空袭来。摩咄的反应也还真是快极,连舞长枪来拨箭矢,居然没有中箭。契力急忙朝旁跳闪,一把扯下了一名唐军骑兵翻身骑上了马背。
刘冕两箭落空。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他一把扔到了弓箭,怒吼一声挥舞方天画戟朝这二人冲来。
契力和摩咄也杀得眼红性起。兄弟二人齐齐一声大喝,各持弯刀和长枪向刘冕迎来。
刘冕把心一横:我若不死,必斩汝头——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咣当当——一阵脆响,刘冕以一挑二,先和他们兄弟二人对了一招。弯刀加长枪,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这一招下来刘冕没有讨到丝毫便宜。兄弟二人地防守密不透风,而且配合非常之默契。
遭遇强敌,刘冕心中地战意完全被挑了起来。全然忘了左臂地伤势。他心中回想起昔日大战赤必苛地情景。
赤必苛是契力和摩咄的弟弟。三人同时草原上齐名的勇士。想来差距不会太小。当日力战赤必苛不下,刘冕一时觉得很恼火。如今同时对阵两个——他反而觉得斗志昂扬!
真正的本领,就该是这样的强强对战中磨炼出来;方天画戟的最后两式,从来都没有固定的招式,讲究临机应变遇强则强!
刘冕的前八式已经练得极为纯熟,后两式破、灵二诀还缺乏实战经验。这个时候,他大胆地决定——就拿这二人来开刀!
成。则武艺上升一个档次;败……将军难免阵前亡,有何惧哉!
想到此处,刘冕怒吼一声,人马如电向那兄弟二人撞来。契力和摩咄纵横草原这么多年,从来就没遇到过什么真正地对手。如今兄弟二人联手,哪里还会怕了刘冕?
于是,一刀一枪,不退反进朝刘冕凶猛杀来!
刘冕身边的铁卫们,全都陷入了战团根本无法脱不开身。实际上。战阵之中如此的强对话,一般的小卒根本就不敢拢身,也无法拢身。
破,以守为攻后治人,关键在于识出对方招术的破绽,充分挥方天画戟这柄武器灵活、多变的优势。八个基本招式,随机临断使出恰当的招式来对敌。
刘冕地基本功算是练得很扎实了。可是现在的问题就是。契力与摩咄的刀、枪之间几乎毫无破绽!
刘冕与之对战一回,仅能挥力量与长度的优势与之周旋。占不得半点便宜。
三人三马呈品字状在阵前厮杀开来,一时难分胜败。
城头上马敬臣皱起了眉头:“刘冕有麻烦了。他怎么在阵中刚好撞到了摩咄和契力两兄弟?”
芙玉吸了一口凉气接道:“这两个人的大名我都听说过。据说,他们是突厥汗国最有名的勇士。再加上赤必苛,兄弟三人号称虎狮狼三将军,是德元珍最为得力的帮手。帮助他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
“赤必苛是被刘冕斩的。”马敬臣淡然道,“不过我听他说,当时胜得很侥幸,用智取方才得胜。如今却独力面对两人……恐怕会很吃力!”
“那刘冕能赢吗?”黎歌飞快的接了一句,神色之间颇为担忧。
“不知道。”马敬臣摇头,漠然地一笑,“如果只是寻常比武,胜负可以用实力来决定,那样的话刘冕会有五成胜算。可现在是在战场之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生。一枚冷箭,马匹失蹄,任何的事情都能决定生死。”
黎歌听得胆战心惊刷白的脸蛋儿一阵抽搐,心慌之下突然就跪倒下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喃喃念叨:“满天的神佛,你们一定要保佑刘冕得胜;一定要保佑……”
马敬臣和芙玉看了她一眼,一起摇头叹息。
此时的刘冕,当真是越战越勇。至从习武从军之后,他还没有遇到这样强劲的对手——让自己必须打起所有精神才能对付、甚至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地对手。
有对手,是一件很愉快地事情——刘冕一直都这么认为。
三柄兵器飞快的交锋,半空中一阵砰当作响火星四射,伴之以三人雷霆般地巨吼。几名突厥人和唐军想要混杀进来助战,但是很快就被结果了性命横尸在三人的战团周围。
刘冕将方天画戟的招式翻了个新,全不按既定的八字基本招诀来运用,而是临机应变使出了破、灵二诀。虽然还不是很熟练,可是出奇不意的取得一点局面上的先机。方天画戟是重兵器,火猊马又反应机敏体力十足,因此他才在两名强敌的围攻之下力保不失,甚至还占到了一些优势。
契力和摩咄恼火之余有点惊愕:这刘冕怎么越战越强了?!如此下去,可是不妙!
与此同时,唐军在整体战场上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战团周围唐军渐多,而且全是中军最精锐的鬼龙兵王。
这下契力和摩咄有点心慌了——再这么下去,车轮战也要战死他们!
于是兄弟二人递了个眼色,心里嘀咕着杀出去突围,不能再跟刘冕这么耗下去了!
刘冕何等心细机巧之人,马上看出了二人的心思,于是越战越勇死死缠住他们,才不让他们有任何分身逃走的机会。
刘冕越是缠得紧,兄弟二人越是心中忧急,渐渐刀枪都使得有点散漫起来,无心恋战。
刘冕瞅准时机,一戟架开摩咄的枪之后,沉声一记怒吼当头朝契力砍去。契力自然是很机敏的躲闪——可是刘冕使出这招时力道早有保留,这时突然凌空变招,斜刺里朝契力的马头砍去!
咔察一声,契力躲开了刘冕的这一戟砍杀,马头却是缩在前面没能缩回。刘冕这势大力沉的一戟,生生的砍断了那个马头!
那匹马都没来得及抽搐,轰然朝前倒翻。契力惨叫一声,朝旁落马。
刘冕一夹马腹,火猊突然一个前跳高高扬起前蹄,朝刚刚落地的契力狠准的踏了下去!
“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火猊双蹄正踏中了契力的胸前。他双眼暴突扬头踢脚浑身一个惊弹,口中喷出一股浓血。
第219章 岂曰无衣
火猊一点也不像是性格温驯的马匹,一脚踩中契力之后仿佛还不过瘾,一脚踏着他的胸口,另一只蹄子朝他脸上踏了下去。
笃笃的几声响,契力的脸顿时开了花。这下恐怕他娘都不认识他了。与此同时,受到如此重疮的契力哪里还能支撑得下来,眼睛暴出口吐污血,脖子朝旁边一歪就没了声气。
所有的事情,其实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生。刘冕一戟格开了缠斗的摩咄,然后突然招拿下了契力。此时,摩咄就在离刘冕不到六尺之远的近处。看到契力如此惨状,他心肝俱裂大声疾呼——“大哥!”
然后丧心病狂的飞舞长枪,朝刘冕杀来。
刘冕一击得手,信心更足心态更稳。相比之下,狂暴的摩咄枪法虽然更狠烈,但在刘冕看来,却是有了不小的破绽!
刘冕眼角闪过一道犀利的寒光,连人带马不退反进,霸道凶猛的方天画戟朝前探出,一改当初的刚猛劲烈,宛如一条阴柔的水蛇朝摩咄的枪花之中刺了进去。
两兵相交,却不见碰撞,方天画戟上的两道月芽刀刃斜刺里抹了进去,在摩咄的手腕边绾了一道飞花——嚓嚓两声,摩咄的一双手腕居然齐根被切了去!
这一招灵破双诀,终于被刘冕使到了极致!
摩咄长枪连着手臂一起飞开,扯着喉咙仰天痛呼。刘冕厉喝一声双臂飞抬。方天画戟宛如一条游龙抹过了他的脖间。
哧——一声尖锐地刺响,摩咄的脖子凌空飞起。一道血柱向上喷涌,洒出漫天血花。那匹战马受了惊,嘶鸣一声载着摩咄的半截身子跑出一段,尸体才从马背上掉下来。
刘冕收回方天画戟按在马上,静静的看着兄弟二人的尸体,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四方的唐军将士欢欣鼓舞,举起刀枪大声欢呼起来。刘冕的周围,全不见了突厥将士。只有自己人在大声欢呼。
城头之上,马敬臣抬起手臂擦了一下额头冷汗,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神了,神了!……”
芙玉也是一脸惊愕:“刘冕胜了。以一敌二……瞬间力斩两名猛将。若非亲眼见到,我是不会相信的。”
黎歌仍是跪在地上祈求,这时仰起头来道:“刘冕终于胜了吗?仗打完了?”
“早着呢!”马敬臣道,“突厥有两万兵马。虽然失了主将,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不是那么好收拾地。这仗,至少要打到大半夜。”
“那还不活活累死?”芙玉担忧的皱起眉头。
“突厥人比我们更累。”马敬臣道,“他们长途奔袭而来。利在战决。我军以逸待劳。体力比他们充沛了不少。要不然也不是这么容易占得优势的。如今他们群龙无,我军更多了几成胜算。”马敬臣四下环顾了一眼,招手唤来几名偏将:“你们,将所有的守城将士都**去,参加城外野战。让代州刺史府的府吏和衙役们,来戒备城中治安。”
“是!”几名偏将应过诺,点起城头兵马大步而走。虽然城头只剩下了一两千人,但也是一股生力军。如今占得优势之后再添新生力量,更加有利于夺取胜利。
刘冕斩了契力和摩咄后,稍事喘息了片刻。依旧投入了战斗之中。他明白,今天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这与以往的任何一场遭遇战都不相同。不杀得一方完全倒下,这场战斗是不会结束地。
左臂仍然在鲜血迸流,刘冕无暇去顾及,只顾一路挥戟砍杀。痛虽然忍得住,可这血流得却是有点心惊。胡伯乐和几名近卫一直揪着心。偷了个空撕破一段衣襟。给刘冕做了个临时包扎止了一下血。然后,马上又投入了战斗。
战阵之中。再没了刘冕的一合之将。他率领着中军的鬼龙兵王们,在阵中左冲右杀无可匹敌,将突厥人的阵角完全打乱。所到之处人马辟易尸集成山。
刘冕已经不记得,自己亲手杀了多少人。他也没空去想这些。只是机械而麻木的杀、杀、杀!
马敬臣等人站在城头都站得有点脚麻腿酸了,这场战斗仍是没有结束。眼看着天色将晚,代州城前已是成了修罗炼场。黄沙飞舞之间,隐约可见一层血雾在弥漫。风中送来浓厚地血腥气息,令人闻之作呕。
芙玉和黎歌看了一天这种阵势,如今仿佛也吓得有些麻木了。两双眼睛痴呆一般地看着城下战阵,一眨不眨如同着了魔咒。
马敬臣有伤在身体力不济,两名小卒替他搬来了大椅坐下。他摇头叹道:“我从军十七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今日的恶战。可惜有伤在身不能亲自去体会……刘冕,今日这一战后,必然名扬四海威震天下!”
芙玉惊声赞道:“杀一人获罪,杀百人扬名,杀万人,是为英雄!如此气吞如虎的气概,实在少见。刘冕,的确是非常之人。”
马敬臣都没有去正眼看她,只是嗡声道:“现在你知道,跟他斗是多么愚蠢了吧?那一身武功不说,他的智慧和胆略,是越常人的。”
芙玉无语以对,只是轻叹了一声将黎歌抱得紧了。
此时的刘冕,终于有点疲惫虚脱的感觉了。方天画戟沉重无比,挥砍了这么长时间真有点体力透支。再加上左臂本就受了箭伤,如今更是又痛又酸。他带着中军兵王在阵中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个来回,如同铁锥穿豆腐一般在大战场上横冲直撞了无数次。终于是累了。
于是,他带人停在了阵外稍事喘息。这时他才现,连火猊马都口吐白沫了。自己的大腿因为在马鞍上磨得太过频繁激烈,也擦破了皮。
刘冕下了马来,感觉站在地上都有些晃悠站不稳。火猊马更是如释重负地嘶叫了几声,喘起了长长地粗气。
刘冕将方天画戟插定在地上,走到稍高一点的地方眺望整个大战场。天色渐黑看不得太远,可是耳朵却是能听得清楚。起初势如山崩的狂呼如今弱去了不少。入耳听到更多的,是惨叫和喘息。
唐军和突厥人。都体力透支了。相比之下落到下风的突厥人更加疲惫不堪无力支撑。巨大的战场,想要完全网住两万突厥骑兵也是不大可能的。已经有小股地突厥骑兵四下逃逸了。
这一点刘冕倒是不担心。只要他们无法形成有生力量、不能聚成有规模地军队对黑齿常之和张仁愿构成威胁,就不打紧。在这样空阔的战场之上想要完全生吞两万人一个不漏,那是不现实地。
刘冕的双腿有点酸痛而且情不自禁的抖,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是体力透支、用力过猛以后的自然反应。他想,连我都累成了这般模样,一般的将士情况可想而知了。
这仗就算赢下来。也是一场惨胜。
几名近卫在一旁喘了一阵粗气,这时上前来道:“将军,你负了伤,不如现在就进城歇息疗伤吧?战局胜势已定,你也不必身先士卒再去冲杀了。”
“虽不用上阵。我却必须留在城外。”刘冕指了一指胡伯乐掌着地那面紫青将旗。“将旗在此,众将士才不会失了精气神。”
近卫们无言以对,只得退到了一边。
刘冕抬起左臂看了一眼伤口,流血算是止住了,可是血迹已干,将布条衣服和伤口都凝固在了一块。包扎之处由于充血,如今胀得隐隐作痛有些肿。
刘冕懂得许多野外求生和伤病急救的知识,这时倒也不着急。稍等片刻后进城治伤,也是来得及的。好在这箭头没有毒,不然那才麻烦。
这时。代州的城门再度打开。里面推出了十几辆车子,上面放着巨大的军鼓。马敬臣双手拿着鼓锤站定在第一张车子上。等所有地车子都摆定了,他一声大喊:“擂鼓——”
“砰通——砰通——”整齐地鼓声震震作响,震荡整个战场。
这是唐军最后的冲锋令,开始了大围剿。
所有临近衰竭的唐军将士听到这通鼓声,出嘶哑的巨吼声,奋起身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开始了最后的大决战。
刘冕叉着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连思考都费力,只盼着这场战争能早点结束。然后一翻身躺下来,什么事情都不管好好的睡一觉。到了第二天黎明之时方才结束。
当最后一名突厥人扔下长枪下马投降时,整个大战场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没有人欢呼。因为所有的唐军将士都要累得趴下了,站着都想睡着。
代州的官员府吏们,自组织了大约三千名青壮百姓,来负责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刘冕地近卫也早就请来了军医替他料理了伤口。虽然很痛,但所幸没有伤到筋骨。
刘冕骑上了火猊,带着数十名近卫走在大战场上,看着唐军将士们押着一队队的突厥人往城中走去。
所有人都静默无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麻木和疲惫到极点的神情。
战场四周,最多的就是尸体。黄沙的土地被染作了红黑色,浓烈的腥味刺鼻难闻。
两名刺史府地官员骑马跑到刘冕面前道:“刘将军,请进城歇息吧!余下地事情,交由下官来料理即可。”
“嗯,多谢。”刘冕淡然道,“就麻烦你们打扫战场,最重要的是竭尽全力救治受伤地将士。”
“将军放心。我等必定竭尽全力。将军辛苦了。快带将士们进城歇息吧!”
刘冕放眼四下看了一眼,刺史府的官史和衙役带着城中青壮,正在努力的收聚马匹兵器衣甲,救治伤员,虽是紧张却也有序。于是骑马朝城门走去。
城门旁边,搭起了好几个临时的大军帐。数十名城里的郎中和军中的军医,正在紧张的救治伤员。许多受伤的将士被送到这里,依次接受治疗。
断手、断脚、中箭、受疮,不一而足。有的人在轻声呻吟。有地人咬着牙一声不吭。还有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芙玉母女和城中的妇女们也加入了军医的行列,帮着给伤员包扎伤口灌洗疮疤。黎歌不会做这些事情,于是搬着自己的琴走到了一圈伤员身边,对他们道:“我给你们弹琴听吧。或许听到琴声就不会那么痛了。”
所有伤员的眼神,都被这个清丽的小姑娘所吸引了。他们吃力地转过眼睛看着她盘腿坐了下来,将一面琴放到了膝上。
一声弦响。清脆的琴声让众人耳目一新。悠扬的曲调飘然而起,是一军中常听的曲子《秦风*无衣》。
几名识得这曲子的伤员情不自禁地和着曲调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此时,刘冕正好骑着马走入城中。悠扬地曲调和悲壮的歌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走到那一圈帐蓬旁边。刘冕多少有点吃惊:黎歌坐在中间。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伤员,都在跟着一起唱歌。
也有人注意到了刘冕,想要行军礼。刘冕急忙让他免礼,示意静静的听,不要打扰众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起,然后是一个凄厉的声音:“四郎、四郎你醒醒、你醒醒啊!呜呜呜……”
众人惊诧的看过去,只见一名老兵死死抱着一个年轻的小兵,痛哭失声。已经有一些人围了过去。拉着老兵拍着他的肩膀在安慰,更有一些人跟着垂泪。
黎歌手中未停继续弹琴,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染湿了面纱。
琴声愈见高亢,更多地伤员围了过来。许多人的神情都很木然,但是情不自禁的张口跟着唱上两句后,眼睛里就涌出了泪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围到了这处帐蓬外。跟着高歌。
那歌声。仿佛就是在给刚刚死去的小兵送行。
这是一,送给他和所有阵亡将士的镇魂曲。
刘冕朝前走出几步。围在这里的将士们自觉地朝旁边让行。那名老兵仍然固执地扑在儿子身上痛哭失声,其实他自己的左腿也被削去了一半,从膝盖以下全没了。
刘冕走到他身前,弯下腰来拍了拍他地肩膀。其余的将士们也认出了刘冕来,一起抱拳道:“刘将军。”
老兵听到这一声抬起头来,老泪纵横的抱拳行了一礼:“将军……他是我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十七岁呀!他的三个哥哥,已经全都阵亡了!”
刘冕拍拍他的肩膀点一点头:“不用说了。你自己要保重。”说罢,刘冕伸手解下自己的战袍盖到了他死去的儿子身上,说道:“你们是好样的。你们是大唐真正的英雄。”
老兵顿时痛哭失声,高高的拱起手扑拜到地上:“谢谢将军
刘冕的眉头耸动了几下,走出了人群骑上了马,也跟着唱了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许多围观的百姓和小卒也禁不住流下泪来,低低的哽咽。
歌声更大了,许多过往的将士和百姓,都跟着一起附合唱了起来。
渐渐的,从城头到城外,乃至整个代州城中,响起了这一军歌镇魂曲——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直达天际……
第220章 必有后福
代州城中的军营帅帐旁,马敬臣拿佩刀当作拐仗站在那里,翘看着辕门外。刘冕骑马走到辕门边跳下马来,就看到马敬臣冲他挥手。
刘冕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慢吞吞的走了过来。马敬臣一巴掌重重的拍到他肩膀上,咧嘴一笑道:“真他娘的漂亮!这是我见过的干得最漂亮的一仗!”
刘冕苦笑的摆一摆手:“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先让我进去歇着吧。”
马敬臣哈哈的一笑,随即瞟到了他左臂上:“怎么,你还负伤了?”
“被契力射了一冷箭,皮肉伤。”刘冕扬了一扬手臂示意无碍,反倒是扶着马敬臣一起走进了帅帐。
黑齿常之与张仁愿走后,代州城中就刘冕与马敬臣最大。马敬臣有伤在身,整个军队毫无疑问都在听由刘冕调谴。
军中的几名长史、司马文官都在帅帐里伺候,看到刘冕带伤回来都多少有点惊讶。刘冕也没有跟他们多说,向他们下了几条简单的军令就将人支走了。
刘冕坐到了帅座上,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一般长吁一口气,连衣甲都懒得去解了。
马敬臣想说点什么,看到刘冕这个状况,担忧的道:“你先好生歇一歇,余下的事情我先料理着。如此激战一场,全军将士恐怕都累坏了。”
刘冕木然的仰头看着头顶帐蓬,有气无力地道:“伤亡也很惨重。”
“此等血战。自古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对方还是突厥的精锐铁骑。能打成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是难得可贵了。”马敬臣也叹一口气,“我军伤亡的确比较惨重。诸军将领正在统计人数,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出准确的数字。大战之后,城中显得有点医药不足啊,我已经差人去其他州县调请郎中和医药了……咦,天官?”
马敬臣只顾絮叨的说着,这时突然现刘冕就这样靠在帅椅上睡着了。歪着脖子瘫开四肢,片刻后打响了震天响的大呼噜。
马敬臣苦笑的摇了一摇头。解下自己身后的战袍轻轻披到了他身上。然后出帐唤来几名小卒,合力将刘冕抬了起来放到帐后的临时卧榻上。
这些事情生地事情,刘冕居然浑然无觉,呼噜声一阵比一阵大,隔着一个军帐远远就能听到。
与其说刘冕是睡着了,倒不如说他是晕厥了。这几天以来,他的体力透支自然是不必说。心理上的压力和包袱也是异常的强大。
简单来说。如今整个大战局、乃至整个河北的干系都压在他肩头上。代州一战,他没有任何退路,根本输不起。
万幸之幸,这一战赢下来了。赢得如此惨烈,赢得如此不易。
这高度紧张的神经和劳累过度的身体卜一放松。刘冕就这样“晕”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久。直到第二天早晨仍未醒来。要不是有震天响地呼噜此起彼伏,马敬臣真想找个人来急救了。
全军整休了一天,到中午时才响起第一通鼓响,全军集合。
沉睡中的刘冕如同弹簧一般一跳而起,豁然睁开眼睛感觉如梦如幻。听到隔壁帅帐有马敬臣和一些偏将们在说话,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略翻了一个身,感觉全身都疼。看来穿着铠甲睡觉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来人!”刘冕出声一唤,一片脚步响起,隔壁的马敬臣等人都跑了来。看到刘冕无恙,马敬臣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道:“鬼龙将军总算是睡醒了。怎么样,歇得不错吧?整整一天一夜,我没让军中响起号角鼓声。”
“睡得很好,就是肚子饿得慌了。”刘冕起了身来也哈哈的笑。一名小卒打来热水给刘冕洗脸,手刚刚伸进脸盆。整个盆里顿时一片黑污——全是干枯地血块落了下来。
马敬臣撇了一下嘴:“你还是先泡个澡吧。这个样子,没法出去见人。”说罢指了指他地头脸。刘冕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定然全是血迹和泥灰。
于是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饱饭。又恢复了精神。左臂的伤口这时有点疼了起来,军医给他打了个枷弄个布条吊在脖子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小的偏将和职官都到齐了,刘冕和马敬臣一起主持了战后的第一次会议。伤亡统计的结果是,突厥人阵亡了近八千人,重伤轻伤加上被俘的,有六七千人,余下的一些零星的逃散开了;唐军己方阵亡了三千余人,重伤减员三千余,轻伤的就无法统计了。
光从敌我损失地数据上看,这是一场挺辉煌的胜利。可是刘冕的眉头不禁就皱了起来:减员六千,损失如此惨重……接下来还有奔袭驰援幽州的任务,如何得了?
“城中还剩多少机动兵马?”刘冕出声问道。
负责清点人数的长史答道:“越骑还剩四千左右;武骑七千左右。剩下的就全是步卒和伤兵了。”
“只剩一万一千人了,而且全是疲惫之卒……”刘冕皱眉沉思,然后对马敬臣道:“马将军,你守城需要多少人马?”
马敬臣凝眉深思了片刻,说道:“看样子,突厥人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不会太大。这次血战后,城中已经组织起三五千人地青壮义军,可以临时充用一下。我只要一千名将士留下来帮着守城照顾伤员就行了。剩下地人马,你都带走吧。”
刘冕略作寻思,说道:“也好。幽州那边。同样重要。到时若有战事,其重要性不亚于代州一战。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出。”
“可是你的伤……”马敬臣欲言又止。
刘冕无所谓地笑了一笑:“皮外伤,有什么关系。传令下去吧,全军再好好歇一天,今明两天就不用操练了。明日午饭后待日头不那么猛烈了,再出。”
“好吧。”马敬臣也知道只能如此了。他这个病号,目前也帮不了刘冕什么。于是下达了军令。众将领命散去,各自办事去了。
刘冕对马敬臣道:“去幽州。我会带上芙玉,并让一部分军士假扮成运粮的民夫。然后我自己带着军队跟在后面接应,这样才好骗过契丹人的耳目。芙玉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让她准备一下,今天就可以出了。”
“就在城中黎歌租用的那处宅子里。有你派的人在那里看着。”马敬臣站起身来,“走,我们一起去见见她吧!”
二人都有伤在身,于是坐了一辆马车来到那处宅院。刚进大门。就见到黎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几名军士挡着她不让她出来。卜一眼见到刘冕进来,她失声道:“刘冕,你没事吧?”
那两名小卒忙上前来拜道:“刘将军。黎歌姑娘听说你负了伤,硬要闯到军营去见你。小的……奉了军令在此把守。只好苦苦阻拦。”
刘冕摆了一摆手:“没事了。退下吧。”
黎歌已经急不可奈的冲到刘冕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他:“你、你伤了?伤胳膊了?”
“没事的。”刘冕笑了一笑道,“皮外伤,习惯了。你娘呢?”
“我娘啊……”黎歌仍是盯着刘冕地胳膊肘儿在看,忍不住还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胳膊,但又有点害怕的不敢碰上去。
马敬臣在一旁看得好笑,虎虎的吼了一句:“问你话呢,你娘在哪里?”
黎歌被吓了一跳,恼火的白了马敬臣一眼:“偏不告诉你,哼——刘冕。我娘在后堂烧香拜佛呢!”
“烧香拜佛?”刘冕和马敬臣各自一愣,然后抬脚朝后堂走去。
黎歌在后面小跑着跟上来,三人一起到了后堂。
远远就听到轻轻的木鱼声,闻到一阵檀香味道。袅袅的青烟轻轻飘浮,四下里静谧安详,真有几份佛禅味道。
刘冕和马敬臣走到后堂正厅前,看到芙玉正坐在榻上。面对着一处佛龛轻轻敲着木鱼。堂里燃着香烛。光线比较暗。
马敬臣低声道:“这老娘们,莫非还想遁入空门了?”
里面芙玉也没转过身来。接声道:“尘根未尽,我就是想遁入空门佛祖也不会要地。只是见到的死人太多了,念一念佛求个心静。”
说罢,她站起身走了出来,手上拿串佛珠对二人合十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刘冕道:“你负伤了?不打紧吧?”
刘冕左手捏了捏拳示意没问题,然后道:“闲话就不说了,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芙玉一脸坚定的神色:“你放心,我早就准备妥当了。要运往幽州去的五万石粮食也早就准备妥当,连民夫要用的衣服我都准备好了。只等你派人过来接引。”
“那你今晚就出。”刘冕点头道,“我派三千名将士扮成民夫先和你进幽州。然后,我会亲率大军在你后方接应。时间要抓紧,代州一战后,突厥人随时可能改变行动计划。”
“我刚准备说起这个。”芙玉皱了下眉头,说道,“给突厥人出谋划策地,是敦欲谷。他在代州吃了亏,肯定会对我生出怀疑。幽州那边地计划还会不会按原来的步骤进行,当真难说。”
刘冕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我也曾这样想过。但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幽州那边大帅已经派快使去通知过了,当然不会说起详细的军事计划,只要他们严加戒备积极备战。契丹人不来那是最好;如果真的杀来,以幽州现今的兵力,想要守住恐怕极难。”
芙玉仍是担忧的摇头:“你不了解敦欲谷,他这个聪明异常。做事从不循规蹈矩。经常出许怪招、险招和狠招。眼看着计划有变,他是绝对不会按计划继续执行地。因此我担心的是: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马敬臣觉得有理,疑惑的看向刘冕:“是啊,天官。敦欲谷那个老狐狸,可不是善茬儿。代州一战败后,云、朔那边肯定是我军占尽优势,大局已定。敦欲谷肯定不会按原计划再去钻幽州那个大包围圈了……假如我是敦欲谷地话……”
刘冕眼睛一眯:“如果我是敦欲谷,会反其道行之,再来攻打一次代州。以期夺回这一片战线的优势?”
“很有可能!”马敬臣和芙玉异口同声的回道。
刘冕也不匆忙,缓缓的踱了几下步子思索,然后道:“尽管如此,幽州那边仍是不得不防。马老大,就算敦欲谷当真派人再来攻打代州,我有一计可以退之。不必费一兵一卒可保代州不失。芙玉,你仍按原计划前往幽州。不必担心。我仍会在你后方接应。”
“好吧。”二人看刘冕如此有把握,虽然不明白他所说的计策是什么,但也都应了下来。
三人商定下来,便马上各自忙碌。黎歌焦急地道:“娘,刘冕。你们都忙去了。我干嘛呀?”
三人异口同声道:“弹你的琴吧!”
黎歌被吓了一弹,委屈地撇起脸低下头来。刘冕走到她身前笑道:“战场那地方不是你该去地。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好吧……”黎歌无辜的撇了撇嘴,“你可要答应我,不要再负伤了哦!”
芙玉则是将黎歌搂在怀里,像三岁孩子一样地哄道:“黎歌乖,娘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你不要担心,好吗?”
黎歌则是在她怀里认真的点头:“好地,娘。”
刘冕暗自好笑无语的摇头。大步走了。没想到,这个黎歌还像个没扔掉奶嘴的孩子……
到了院外僻静之处,马敬臣才急不可奈的问道:“兄弟,你有什么计策可保代州不失?”
刘冕自信满满的说道:“兵行诡道,必多疑。敦欲谷谋略过人,必有多疑地坏毛病。这样吧,我只带走六千人马。多留五千将士给你守城。然后。你将城中所有地鼓、锣全部收集起来。派两三千军士出城,埋伏在城外的树林之中。城头只是虚扎旌旗。大门开敞。如果真有突厥人来攻城,你再临时关门然后在城头摆出弓弩。城外,就给我拼命的擂鼓敲锣鸣角呐喊。我就不信,有此次的代州一败,突厥人还不吓得心惊胆裂?”
“这计……好是好。可是万一突厥人王八吃称铊铁了心,真要攻城呢?”刘冕拍一拍马敬臣的肩膀笑道:“敦欲谷不是王八,不喜欢吃称铊。而且,万一他们当真攻城,以现在代州城中军民同心的气势,也是不难守住的。你就充分调动城中的青壮百姓,帮着守城吧。也就是一说,一面用疑心之计吓退,一面做好积极防守的准备。如此,必然万无一失。突厥人就算真的识破了我地计策要来强力攻城,你这样的兵力要守住也是不难。”
“那好吧。可是……你只带六千人马,如何够用?”马敬臣又有些担忧了。
刘冕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兵不在多,在于运用得法。以寡击众若能取胜,方是真豪杰。现在我还不知道幽州的情况会怎么样,敦欲谷调了多少契丹大军来作乱。如此契丹人很多,我带六千还是一万过去,差距都不大。因此,你就不必为**心了。留下来,安心的死守代州吧!”
“好吧!”马敬臣这才坚定的点头沉声道,“天官,你我兄弟二人不求共富贵,但求同生死。经此一战,你已经是名动天下。日后,老哥还要巴望着跟在你**后面享福的。你可要保重,千万不能出半点岔子。不然老哥可饶你不得!”
刘冕哈哈的大笑:“既要同生死,也要共富贵!马老大,咱们都是大难不死地人,必有后福!”
“对,必有后福!”两个男人哈哈地大笑,将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221章 知兵者不好战
当天晚上,刘冕就让胡伯乐领军,扮成了民夫护送芙玉准备好的五万石粮草,出往幽州而去。这些日子以来,办事稳重的胡伯乐日渐得到了刘冕的信任。再加上他本是铁勒人,熟悉北狄诸部落的风俗和语言,办起事来也会比较的方便。
三千名最精锐的越骑乔装成了民夫,衣甲军器都藏在了粮包之中,半夜出朝幽州而去。
刘冕则是迟一天动身,准备在后接应。顺便也好帮马敬臣多张罗一下代州的防务。
第二天早晨刘冕方才起床,军医来换了药,魏升、魏晃兄弟就来求见。这些日子以来刘冕一直忙于军务,都没见过这两个徒弟一次面。想来还有些疏远他们了。
兄弟二人也是听说了刘冕负了伤,特意前来探望的。闲聊几句后,魏升道:“师父,我们兄弟二人听了你的话,回去苦练力气。现在真的能将石滚举上两三百下了!师父现在如果有空,不妨亲眼验证一回如何?”
刘冕上下打量了兄弟二人一眼,当真是粗壮了一圈。他不禁暗自好笑,当初薛讷随口一句害得我练到举起三百下,如今却反过来忽悠他们兄弟俩。不过,这力气练好了总不是坏事。上了战场,什么花俏的招式都屁用没有。一力压百巧,在战场之上是最行得通的。尤其是方天画戟这种重兵器,力气越大体力越好。就越能使得顺巧。
刘冕正好得闲,就将兄弟二人带到了校场,让他们当众举石滚来看。兄弟二人往掌心啐了一口,虎虎生气的举了起来。
还真不奈,力气练得很是扎实。待他们每人举到了一两百刘冕就喊了声停。兄弟二人如同当初刘冕一样地愣住:“师父,我还可以继续举!”
“行了,我相信你们。”刘冕忍住笑,说道,“方天画戟基本招式有八式。我当初练到熟练是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现在我军务繁忙恐怕没有空闲来亲自教你们。这里有一本戟谱。你们抄袭一份自己先练一练。我有时间,就来点拨你们。”说罢将戟谱拿了出来。
当初薛讷教刘冕戟法时就曾说了,这薛家的功夫也并不是什么不传之密,只是难得遇到合适的传人来传授。他也曾说,如果刘冕遇到合适的人也是可以收徒的,只要跟他们把一些规矩说清便行。
兄弟二人欢喜的接过戟谱,急不可奈的翻看起来。
刘冕在一旁道:“方天画戟是重兵器。但也有灵动机巧的一面。你们不要急于求成,要将基本功练得扎实一点。这八个基本招式,每招每式要练上千万遍才行。一年以后,我亲自检验,你们要跟我过招。能让我满意。就继续教后面地招式。如果不行。就永远练这八式,练到我满意为止。”
“是,师父!”兄弟二人郑重的一抱拳。顿了一顿,魏升又道:“师父,从军这么多日以来,我们兄弟二人一直在后方伙头军里当差……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也上阵杀敌啊?”
“刚在说你,这又心急了?”刘冕有点不悦的瞪了魏升一眼,“以你们现在这种身手,上阵只是送死。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现在都感觉我的武艺很是欠缺。你们老实点练好功夫再说。来日方长。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
“是,师父。”兄弟二人这才抱拳拜服,千恩万谢的走了。
刘冕自己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虽然仍有些疼,但好在活动无碍。只是军医千叮万嘱,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时间内最好不要用猛力也不可动怒。否则会影响伤愈。刘冕但是不担心伤好得慢。只在后悔以前荒废了时日,没有全心全意将武功练好。这次遇到草原三勇士。简直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战胜他们。今后若是遇上更强地敌人,岂不是要交待在他们手里?
于是他下定决定,今后定要将功夫练好。尤其是方天画戟还剩余下几式,若有机会再见到薛讷,定要向他讨教。
第二天清晨,刘冕也要出了。马敬臣亲自来送,敬他壮行酒。他道:“此去幽州,多多保重。契丹人骁勇善战而且反复无常,早年曾臣服于大唐,如今又依附了突厥汗国。他们的骑兵的战斗力,一点也不比突厥人的差。幽州大都督赵,为人有点孤傲,但打起仗来倒是一把好手。”
“多谢提醒。”刘冕也不多话,喝下他敬的酒。
马敬臣凝眉看着他,重重一点头:“代州这里你就放心好了。城在人在,城失人亡。老哥我没你本事大,干不了横扫千军地大事,守个城还是有把握地。咱们兄弟俩还要一起享富贵的,你可要说话算话。”
“那当然。”刘冕笑了一笑,单手扬起方天画戟,“出——”
身边的三千余精骑甩动马缰朝前奔走。马敬臣仍不忘叮嘱一句:“你左臂有伤,兵器就给身边的背着吧,别累着了落下顽疾。”
“知道啦!”刘冕哈哈的一笑,低声道:“有时候感觉……你真像个娘们,哈哈!”挥马扬鞭,朝前奔走。
马敬臣看着刘冕的背影呵呵的笑:“这小子……”清晨天气凉爽,刘冕率军加程赶路。前方胡伯乐不时派一两名探子回报消息,一路安全没出什么意外,刘冕也暗自放心。
三千骑兵轻装兼道,三天以后终于到了幽州。幽州大都督赵派了都督府的长史出城来迎接,将刘冕一行兵马请进了城中。
幽州是河北与辽东之间的第一要冲。是上都督府。大都督赵可是二品大员,治下七州二十四县,名符其实地封疆大吏。府里地长史也是正三品上的大员,比刘冕还高了半级。只不过他们可不敢丝毫怠慢了刘冕。他们都清楚得很,左鹰扬卫是皇家御率,来的人都是在皇帝跟前办事的人。封疆在外的大吏别的都不怕,就怕得罪朝中的人。
因此,幽州都督府地人对刘冕非常之客气,大有迎接钦差大臣地味道。
兵马安顿下来后。刘冕就被请到了大都督府。大都督赵亲自率领府中僚吏们接待,摆了一桌接风洗尘宴。
赵四十余岁,黑矮结实的一个汉子,一身戎马气息,性格比较粗放。刚刚坐下入席,就拿起一个大碗来敬刘冕:“刘将军地威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来。在下先敬你一大碗!”
刘冕也不推脱,喝下了这一大碗酒,然后道:“赵都督,末将此来,是有紧急军务。想必都督已经看到了燕然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送来的书信?”
赵高深莫测的微然一笑放下酒碗:“刘将军真是雷厉风行之人哪!不错。在下早就收到了黑齿常之送来的密信。加强了幽州的戒备。只是对个中详情并不了解。”
刘冕四下示意了一眼,赵心领神会:“既然刘将军一心以公事为先,那今日地酒宴便到此为止。诸位同僚,同各自便吧!”
众官将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刘冕方才将突厥与契丹的这次军事计划详细告知赵。
赵静静来听,眉头渐渐皱起:“如此说来,幽州恐怕要迎来一场大战了?”
“现在还不好说。但防患于未燃,当早作准备。”刘冕说道,“大都督,末将想一问,幽州现有多少兵马?”
赵也不隐瞒。说道:“兵军一万,骑兵三千余。加上你带来的三千兵马,共计一万六千人。”
“是一万九。”刘冕道,“前几天来给你送粮草的义商芙玉,她身边地民夫全是我亲勋地精锐越骑。”
“哦?”赵有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突厥人安排的这条计策还真是挺周详。如果是三千契丹人借此混进了幽州,果真难办。”
刘冕道:“芙玉进了幽州这两天。想必已经在和契丹人在城中的眼线联系上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今天晚上。我就去找她。问一问详细的结果。”
“好!”赵郑重的一点头,“幽州已经有几年没开过战了。契丹人一直蠢蠢欲动。借这个机会教训一下他们,也不是坏事。”
当晚,刘冕和芙玉与胡伯乐取得了联系,在城中一家客栈中密会。
芙玉一开口就说了一个让刘冕惊讶的消息:“刘冕,我花了两天的时间在城中搜寻契丹人的眼线,一无所获。按照约定,城中至少有五处契丹人留下的暗线。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是全部撤走了。”
刘冕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敦欲谷已经是对你失去了信任,临时改变了计划,不会在幽州这里开展什么行动了。”
“我也是这样想地。”芙玉说道,“敦欲谷派两万人奇袭代州失败损失惨重,以他的智慧肯定会猜到是我临阵倒戈投诚了唐军。既然对我已经不再信任,那么奇袭幽州的计划肯定会作废。”
胡伯乐不无遗憾的道:“这么说来,我们是白忙活了一场?”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可以让突厥人和契丹人知道,我们已经有所防备了。”事到如今,刘冕也只得如此说道:“战争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能少打几仗,就少打几仗吧。这一回突厥人可是吃了大亏,数万兵马折损下来可是大伤元气。我们燕然军也伤亡惨重而且成了疲惫之师,更重要的是战火烧了这么久,边关的百姓人心惶惶,不是什么好事啊!”
芙玉长长的吁一口气:“不打仗还好一些……上次见到一下死那么多人,我到现在每天都还做噩梦!”
第二天清晨刘冕方才从驿馆里走出来,就遇到都督府地官吏来请。说大都督赵有重要事情请他相商。
刘冕来到大都督府。赵远远地就哈哈大笑迎上来:“刘将军,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啊——来来来,今天有好事告诉你!”
“何等好事?”刘冕疑惑问道。
“先看这封信。”赵颇为神秘的递给他一封信。
刘冕拆开来看,不禁有点婉尔——契丹领李尽忠写来地书信。
信中大概说了这么几层意思,一是佩服唐军的战斗力,二是表示绝无反叛大唐之意,不会主动挑起边疆战事;三是有意派使入京拜谒以示友好。
“呵,我还准备今日和大都督说,契丹人可能不会打这一仗了。”刘冕不禁笑道。“看来他们的确够滑头。不仅是不打仗了,还要来主动修好,怕我们去主动寻衅找他们的麻烦。”
赵冷笑道:“契丹人向来如此狡猾多变。眼看着突厥人在河北的战局失利,我大唐占得了绝对优势,他们就如墙头草一般朝我们这边倒过来了。也罢,这种事情我们不便处理,就交还给朝廷去办吧。刘将军。你意下如何?”
刘冕寻思了一阵,说道:“如此也好。能少打几仗就少打几仗吧。毕竟也能减少一些咱们自己兄弟的伤亡。不过,不排除这是契丹人混淆视听的诡计,幽州地戒备仍要加强。等见到了他们的使再说。”
“如此甚好。”赵表示赞同。其实他是封疆大吏,这种事情他自己拿主意就行了。就因为刘冕是御前大将。他才特意问一问刘冕的意见。免得拂逆了太后的意思,这官可就不好当了。
刘冕自己心中暗吁一口气:幽州之战终于可以免去了吗?
兵法上说,知兵不好战。现在刘冕才算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真正上过战场、懂得什么是战争的人,是不会轻易挑起战事的。所以兵法上才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
三天以后,代州地马敬臣也派人送来消息,说代州一切正常,并没有突厥人前来奇袭。刘冕也算是彻底了放了心——看来,这场战争是快要结束了。
当天。契丹人的使进了幽州,大都督赵和刘冕一起接待。来的使,是契丹领李尽忠的亲信部酋、契丹八部的领之一孙万荣。孙万荣地曾祖父孙叔曹,曾率众在武德年间归附大唐,被武德皇帝封为云麾将军、辽州总管。在契丹也算是一个有份量地人物。李尽忠谴他为使,也算是表达了诚意。
孙万荣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寒喧客套后特意走到刘冕面前。对他抚胸弯腰行了一礼。
“孙将军何故行如此大礼?”刘冕自是不解。
胡万荣凛然道:“刘将军的威名。如今已是响彻草原。契丹八部男儿无人不知。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录打造了一名和刘冕颇为相似的金人。放言谁能阵斩了刘将军为三位突厥阿史那家族的将军报仇,那名金人就归他所有。还封部落领,赏牛羊美女无数。”
刘冕不禁哈哈的大笑:“骨咄录还真是看得起我!怎么样,孙将军可有兴趣拿刘某人的人头回去换取金人?”
孙万荣也是哈哈的大笑:“所以在下今日才特意记住了刘将军的面孔。他日若真的阵中相会,可不能错过。”
赵也大笑起来:“刘将军,这下你可真是名扬天下了。能让仇人如此记恨,花这么大地本钱来换你人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呀!”
“可不是嘛!”刘冕满在不乎的大笑,“想不到我刘某人有朝一日还能这么值钱哪!他日死了以后我的头胪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就让我的熟人朋友拎着找骨咄录换金人牛羊和美女去。”
众人再度大笑。
孙万荣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羊皮包来递到刘冕面前:“刘将军,这里有封书信是在下受人所托带给将军的。请将军收好过目。”
刘冕接过来当众拆开来一看,多少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突厥辅智囊敦欲谷的亲笔信!
第222章 将归朝
敦欲谷的一笔汉字,比刘冕的还要写得漂亮。词藻不乏华丽,措辞更是精准。刘冕看了他的信,心中多少有点惊愕:这条老狐狸,果然名不虚传哪!
看来,他是早就看穿了芙玉已经投诚唐军,奇袭代州失败后,他马上就改变了军事计划。不仅令是取消了契丹的军事行动,而且云、朔二州的兵马也飞快撤退了。
不出意料的话,现在黑齿常之和张仁愿,已经高坐在了云州和朔州的城中,成功收复了这两州。突厥的兵马已经退出了长城之外,回到了他的本土。与此同时,突厥还会派人与大唐重修旧好。
敦欲谷的信措辞比较委婉,但隐约可以看出一丝挑战的意味:期待与刘冕的下次交锋!
刘冕看完信后微然一笑,说道:“看来,东北的仗真的已经打完了。”
第二天,孙万荣就动身前往洛阳了。刘冕带人留在这里,等候黑齿常之的军令行事。连日征战,众将士都累坏了,难得的有这么一段日子休整,也是挺不错的事情。刘冕也就悉心养伤,恢复的度不错。
足足过了七八天,黑齿常之派人来送信,约刘冕回燕门汇合。说朝廷已有旨意下达,让燕然军解散左鹰扬卫尽数归朝。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刘冕将这个消息告诉众将士的时候,众人一阵欢欣鼓舞。
出征在外这么长时间了。谁不想回家呢?
唯一有点心神不定地,便是芙玉。她不知道回了洛阳,等着她的是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有点忐忑不安。
第二天,刘冕便带着自己本部的六千人马离开幽州,往燕门而来。
不用打仗了,众将士都很活跃,一路走来都很轻松。唯独芙玉有些闷闷不乐。刘冕看在眼里,也没跟她多说什么。眼看着要回朝了。刘冕心里也在思索着许多的事情,想着回朝之后如何应对。
数日之后,刘冕等人到了燕门,仍旧是那个大本营里,黑齿常之高坐帅帐等着刘冕。张仁愿、马敬臣和左鹰扬卫的所有将士,悉数到齐。
众人汇聚一堂,高声欢笑其乐融融。黑齿常之跟刘冕说了云、朔二州的战事。其实就在代州一战结束后不久。突厥人的人马迅退出了云、朔二州地界,收复这二州根本没费多少力气。说到底,代州一场血战的收获是极大的。这一招失手后,突厥人已经对这一次地军事行动完全放弃了希望,恢复了他们擅长游击战的本色。打不赢马上就逃了。
所以此次出征。刘冕居功自伟,记功!回朝之后,必有重赏!
另外朝廷下旨,让黑齿常之与左鹰扬卫将士一起回朝听封受赏。李多祚封云州都督、赵怀节封朔州都督,暂时率领右鹰扬卫留守这两州。
乍听起来,这是一个挺不错的好消息。可是刘冕心中细下一想:怎么连黑齿常之也调回去了?莫非武则天仍是对他有些不放心?还是……芙玉的事情掀起的风浪太大,回朝之后会有另一番风波云涌?
黑齿常之仿佛看出了刘冕的担忧。众人散后将他单独留了下来,二人私下对话。
黑齿常之说道:“天官,恭喜你。此次出征你居功。数日前朝廷来使宣旨,旨意中对你多有溢美之辞。想必归朝之后必定飞黄腾达。”
“多谢大帅。只是……”刘冕皱了皱眉头。“大帅可曾知道,朝廷为何将你也调回了?”
黑齿常之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君心难测啊……”
刘冕沉默了片刻,说道:“末将在猜测,也许是因为芙玉出地事情太大了,而大帅你又与之有着某些密切的关系。因此为了防微杜渐,朝廷才将你召回。”
“防微杜渐吗?或许吧……”黑齿常之摇头苦笑,“此事只在老夫预料之中。”
刘冕寻思了一阵。说道:“现在看来。我们要想撇清麻烦,还就得从芙玉身上下手。先。我们要想办法保住她的性命,才有可能让我们脱身麻烦之外。”
“此言正合我意。”黑齿常之说道,“我们一开始想的计策,是让芙玉戴罪立功。代州一战得胜,也算是达成了这个目的。可现在问题就是……芙玉牵扯地人太多,其中敏感地人物更是不少。纵然太后有意放过她……难保没有别的人想要除之而灭口。”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一但我们回朝,芙玉的处境就会比较危险。”刘冕说道,“她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证人。我们想要洗刷自己的嫌疑,就要力保她不死。然而这样一来,我们就难免与一些人站到了对立面。”
“比喻说……武三思?”黑齿常之苦笑的摇一摇头,“老夫从来没想过跟谁作对,只想安安静静的带兵打仗。看来这回……是想避也避不开了。”
刘冕也皱了皱眉头:“芙玉知道的事情是太多了一点。如今她一暴露,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她死。就连突厥人也对她恨之入骨了。明枪暗箭,会一股脑儿的向她袭来。”
“苦命的人……”黑齿常之摇头叹息,“她这辈子,注定了不得安宁了。能不能保命,就看回朝之后地情况了。刘冕,你在朝中的活动能力要强一些,你多加努力吧。现在,老夫以私人的名义请求你,尽量保住芙玉的性命!”说罢,黑齿常之很郑重的对刘冕抱拳行了一礼。
刘冕急忙回礼:“大帅言重了!当初末将也说了,我等三人已是同舟共济。又何须大帅多言?更何况,芙玉的确是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帮我们击败突厥人立下了大功。于公于私,末将都会竭尽全力救她地!”
“好。好男儿一诺千金,不错。”黑齿常之拍着刘冕地肩头笑得意味深长,“还有,别忘了黎歌。”
刘冕无奈地一笑,没有应声而是岔开话题道:“大帅,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
黑齿常之心领神会的一笑:“我知道。你想老夫。关于扶余丰地事情,那是不是一个谎言,对吗?”
“是的……”刘冕缓缓的点头,“当时的情况下,我也想对芙玉善意的欺骗。只是……”
“很残忍,对吗?”黑齿常之摇头苦笑,“你很聪明。猜得很对。关于扶余丰地事情,我全是编的。但我请求你,不要戳破这个谎言。就让芙玉一直活在这个梦想之中吧。这至少……能让她有所希望。像她那样的人,如果没了希望的支撑,会变成行尸走肉的。”
“好吧……”刘冕点了一点头。暗自叹息道:早想到了这只是一个善意的欺骗。可怜的芙玉……
两天以后。左鹰扬卫大军整备完毕,拔营而起南下归朝。
代州诸州县地百姓,闻讯前来夹道欢送,排起了长达十余里的人龙。欢呼之声此起彼此连绵不绝,表达着对这支打败了外寇的王师的感激之情。
为了路上的安全和方便,芙玉和黎歌这对母女也坐上了一辆车子,与军队同行。只是营宿地时候隔了开来。
人多眼杂,刘冕也没有和他们套近乎。直到数日之后大军走到了洛阳境内,刘冕才头一次和她们母女聚到了一起。
刘冕看出,芙玉地神色间多有忧虑。
“你在害怕吗?”刘冕单刀直入的问。
“说不怕。是假话。”芙玉长吁一口气,眼神真切的看着刘冕,“但是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是做错了事情,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指望能完全免罪,只有唯一的一个请求!”
“你说。”
芙玉认真的道:“我希望黎歌不要受到牵连,以后能安静平稳的生活下去。”
黎歌动情的扑进了芙玉的怀里将她抱住。低声唤道:“娘。我要你永远都和我在一起!”
“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说这些话的。”刘冕正色道,“有一些重要地事情。我要和你交待清楚。黎歌,你先回避。”
“噢……”黎歌只得起身,乖乖的走到了外面。
“有什么,说吧。”
刘冕便说道:“你鼎力相助燕然军击败了突厥人守住了代州收复云朔,完全可以将功折罪。从大道理上讲,朝廷完全可以赦免你往日过错。但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现在就怕武三思等人对你怀恨在心,要暗中治你。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这我也知道。”芙玉皱眉道,“我对他阳奉阴违并想利用他,他必然很是恼火。还有千金公主那些人,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利用他们。现在我的事情一败露,他们必然恼羞成怒对我恨之入骨。而且,这些人私底下都或多或少有一点把柄在我手里……你知道的,我甚至还帮太后引荐过薛怀义!”
刘冕摇头苦笑:“你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管是谁,都有理由暗中取你小命杀人灭口。所以现在,你只有唯一的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芙玉急切地问道。
刘冕低声说道:“让薛怀义私底下代你向太后求情。然后,你远离洛阳,从此不要再出现在那些人地眼中。销声匿迹。”
芙玉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我不可能在洛阳再立足下去了。我去倭国,找我那死男人去。”
刘冕皱了下眉头,很想告诉芙玉黑齿常之那番话只是一个善意地谎言,但他忍住了。
就如同黑齿常之所说,像芙玉这样的人需要希望作为信念来支撑。如果告诉她那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谁知道她还有没有活下来的勇气和决心?
尽管这种欺骗很残忍,但刘冕决定这么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至少现在要将她的情绪稳住。
大军开到了洛阳城外二十里驻扎下来。朝廷来使宣旨,让黑齿常之与左鹰扬卫众将,安排好兵马宿营后就可以进洛阳歇息了,翌日参加早朝受赏听封。
只字没有提芙玉的事情。
只有刘冕清楚武则天的办事风格。芙玉牵扯到她的个人,她是不会将事情公开话处理的。圣旨上说让他们可以进城歇息,言外之意就是要刘冕不动声色的将芙玉带进洛阳,不必声张。
刘冕心中暗喜:只要事态没有公开扩散,芙玉就多一份活命的希望。于是众人换作了平服一起进城,先到刘冕家落脚。
与此同时,刘冕还有些担心被羁押在狱的父亲和韦团儿等人。可是进门之后马上松了一口大气:父亲刘俊正悠然的在院中散着步子呢!
见到刘冕进屋,刘俊先是不可思议的摸了几把眼睛,然后欢喜的喊道:“冕儿、冕儿你回来了!”
刘冕也欢喜的快步迎上去:“爹,你没事了?”
“没事、没事!”刘俊喜不自胜的道,“半个月前我就被释放了,据说是你领军打了大胜仗,朝廷法外开恩就把我放了——这几位是……黑齿常之?是你!”
黑齿常之哈哈大笑的走上前来:“刘俊老弟,亏你还认得老夫,哈哈!”
刘冕将张仁愿等人一一介绍给刘俊认识。众人正宣暄着,远远传来一声唤:“将军、将军是你回来了吗?”
刘冕和众人朝那边一看,可不是韦团儿嘛!
第223章 小别胜新婚
《汉书-叙传上》:“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说之士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神器,代表国家政权的实物,如玉玺、宝鼎之类。借指帝位、政权。
几个月没见,韦团儿一点没变样,还是那么喜欢脸红。看她那情形若不是有诸多外人在场,就想一把扑进刘冕怀里了。
黎歌站在众人后面看到欢呼雀跃跑来的韦团儿,眉头一皱对芙玉轻声道:“娘,这个小丫鬟好似和刘冕的关系不一般呢!”
芙玉不禁好笑:“怎么,你还不是他什么人呢,就学着争风吃醋了?”
“娘——我哪有!”黎歌羞赧的一低头,困窘的摇起了芙玉的胳膊。
眼见刘俊和韦团儿都没事,刘冕自然是心情大好。乐哈哈的招呼众人进了自家大宅,让韦团儿去张罗人置办酒席了。
黑齿常之和芙玉还是头一次到刘冕家来,四下观望了一阵后啧啧称赞,把刘冕家当成了旅游景点一般。刘冕也就热情的带着他们四处参观散心,对他们道:“今日就请诸位在寒舍暂且歇息一晚吧。连日赶路辛苦,也好放松休息休息。”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离家这么久,刘冕也很是怀念家的感觉。虽然他知道,如今回朝之后将会面临许多的汹涌暗潮,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战场上地血火河山也趟过来了。又何惧这朝堂之上的冷枪暗箭?
晚宴开席,众人围坐一堂,笑语生欢。
虽然每个人都各有心思,但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任何不开心的事情。尤其是芙玉和黑齿常之,笑声最大。席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这酒喝到妙处,芙玉好似有些醉了。居然还自己请缨献上一曲歌舞。就让黎歌抚琴,她亲自献舞。
一曲刘冕等人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曲子,非常有特色的舞蹈。
芙玉虽然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可是身姿依旧很柔软灵活。跳起舞来便如少女一般轻盈潇洒。惹得众人一阵欢呼叫好。
刘冕看着芙玉的样子,心中暗自叹道:强颜欢笑,苦中作乐……今晚过后,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呢?
刘冕身边的黑齿常之也是面带索漠地微笑,淡然道:“这是百济宫廷里的舞蹈。当年,芙玉姐妹二人,就是百济最有名的舞。正因如此,百济太子和王子,才慕名迎娶了她们姐妹二人。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有想到,今日却在洛阳看到了百济王妃的舞。真是沧海桑田孰难预料啊!”
马敬臣手拿一只酒杯放在唇边。却没有喝下,一双眼睛如同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死死的盯着场中。
此刻的芙玉人如流云红袖翻飞,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笑颜如花。测试文字水印9。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百济宫廷之中,面对着她对爱的王子和亲人们,在欣然的欢舞。
可在刘冕看来,她便如涅盘的凤凰,正在烈火中凄艳地独舞。她,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还是洗尽铅华开始另一段别样的生命旅程?
一切的答案。不久便会揭晓……
一曲舞后,芙玉醉了。或许是运动之后酒劲开始作。又或许是当年的舞和曲让她的心醉了。她回到座椅上后就抱着黎歌将头埋在她怀里,仿佛是沉睡了,又仿佛是在暗自流泪。
席间突然很安静,有点尴尬。
刘冕唤来几名丫鬟,将芙玉母女请离了客堂,带到别院去安置歇息。
刘俊不明故里,这时啧啧的道:“这舞跳得真好看……只是,我怎么觉得这女子的心事极重啊?”
“贤弟不必多言,来,喝酒吧!”黑齿常之举杯来敬刘俊。呵呵的笑道,“愚兄还没有恭贺你摆脱囹囫之苦,重获自由呢!来,我们一起敬你一杯!”
“呵呵,好!”刘俊是个老实谦和之人,呵呵直笑的就举杯饮下。
刘冕问道:“爹,我还没有问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不妨说来听听。”
刘俊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从来不火的他将酒杯重重地顿在了矮几上。面带怒容的道:“说来,还不是拜柳氏那贱人所赐!哼,这贱人……真是家门不幸哪!”
“贤弟勿恼。细细说来听听?”黑齿常之也有点好奇了。
刘俊叹了一口气道:“这柳氏初入我刘家家门时,太公犹然在世,她倒也本份厚道。且料太公刚刚仙逝,她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哎,家丑不可外扬啊……不过在座地也不是什么外人,在下也就说说无妨了。那柳氏怪我无能软弱,整个刘家的家业全是太公和冕儿在支撑,说我只是个混饭吃的闲人。真是气人!”
“太公遗言,让我弃去爵禄回老家躬耕,其目的当然是为了不扯冕儿的后腿给他添麻烦。可那妇人过惯了京都的生活,习惯了锦衣玉食,跟我闹得不可开交不肯去老家。于是我就将她给休了。且料,他前脚走出我刘家大门,后脚就跟周兴混到了一起。而且,她对我一直怀恨在心……于是,就向御史台告了我的污状,说我背底里说太后的坏话。周兴自然是借题挥将我一家老小都拿下了。”
刘冕听得心头火起,捏了捏拳头按捺住脾气,平静道:“爹,你和团儿在狱中可有受到虐待?”
刘俊耸然动容道:“没、没有!冕儿。你可不要乱来!不管怎么样,爹现在已经出狱了没事了,你可不要横生枝节!”
刘冕知道,刘俊是老实巴脚的汉子,从来不会说谎。一说谎就慌得不行。看他这副神情,不用问也知道,他和韦团儿在虽不至于受了什么大刑逼供,但绝对没好过到哪里去。
一想到自己的老爹和女人被人拿进大狱里,戴着脚镣手镣铐被人欺辱,刘冕心头地业火就腾腾燃起。
他知道。他和周兴之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黑齿常之也来劝道:“天官,你父亲说得对。如今周兴等人很是得势,你不要横生枝节惹事生非。与小人斗,凶险异常啊!那比战场之上地刀枪剑戟难防多了!”
“我不犯人,人却要犯我。躲是躲不掉的。”刘冕眉头一扬,冷哼道,“现今酷吏横行人人自危。纵然小心翼翼仍是难免被算计坑害。这事表面看来算是风平浪静了,可我知道,周兴那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这话说得倒也在理……”黑齿常之摇头叹道,“我听闻。周兴和来俊臣等人现在已经是无法无天到极致了。据说,他们闲来无聊时就在家中玩一个游戏。将许多大臣的名字写在砖块上摆在一块空地。然后背对着那些砖块朝后扔石头来砸。砸到谁的名字,就去设计构陷拿下那人。”
“还有呢!”马敬臣冷笑道,“周兴可是个好色如命之人,而且有个癖好,专喜欢人家的老婆。他要是看上了谁地老婆,就动用直权将那户人家构陷抄家,然后将那女人收入室中。”
刘冕心头一震:狗日地周兴没把韦团儿怎么样吧?
眼看众人越说火气越大,张仁愿急忙出来劝道:“诸位,诸位!酒后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众人也都是明白人。这时各自恨恨的吁了一口气,不再提起这一茬儿。
刘冕心头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对那周兴地恨意渐渐浓郁起来。心中就在算计着,怎么收拾了这个混球。
众人再喝了两巡酒说了些无关痛痒地话,就各自散去了。刘冕让人给他们都安排了客房住下来歇息。
刘冕洗了个澡来到自己的卧室里,有间房里已经点着灯,不用猜也知道是韦团儿在等他了。
从军这么久,数月不知肉味。小别胜新婚啊,刘冕有些心神悸动。不过一想到周兴,他就有些兴味索然和火大。这时推开门就大步走了进去。
韦团儿正有些焦躁不安的坐在榻边等他,心里想着稍后的旖旎和温存,一颗心正有些扑腾不安脸上也一阵阵潮红。卜一眼见到刘冕进来脸色却是有些不善。她不禁吓了一跳,惊声道:“将军……你怎么了?”
刘冕走到她面前抓住她双臂抬起来,沉声问道:“周兴那杂种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没有啊!”韦团儿还没见刘冕过这种火,心惊胆战的道,“我们虽然下了大狱,但都没有受到什么虐待。恐怕是太后有所交待吧,太平公主仿佛也派人来打过照面。这是来俊臣后来告诉我们的……将军。你不要想多了。真的没事!”
刘冕盯着韦团儿的眼睛看了一阵。判断她没有说谎。心中这才释然,吁了一口气道:“幸好他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这一场大麻烦我是惹定了!”
“将军,你不要这样!”韦团儿心惊的道,“周兴现在是太后地心腹,深得器重极受信任。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要再惹事生非了呀!”
“哼!”刘冕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这种小人,别人怕他我却未必!上了战场我有方天画戟,到了朝堂我也不会怕谁。和君子斗当用正兵,和小人斗当用奇兵。收拾周兴这种人渣,就要不折手段!
要玩阴谋诡计,我刘冕未必就输给这样的货色!
韦团儿惊魂不定的看着刘冕,低声道:“将军,你弄疼我了……”
刘冕这才回过神来松开手,歉意的笑了一笑:“抱歉了,团儿。我一时激愤,抓疼你了吧?”
韦团儿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儿,红着脸摇头笑道:“没事的。”
刘冕长吁一口气拥她入怀,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不管怎么样,你们没事我也就心安了。”
“将军平安归来,婢子也很开心呢!”韦团儿将头埋在刘冕的怀里,低声呢喃道,“将军,从军在外很苦吧?我听说你打了大胜仗,很替你高兴呢!但我更担心你的安危。你有没有负过伤呀?”
“我这不是完整无缺的站在你面前了吗?”美人在怀,刘冕胸中的血气不由自主地加快奔流。房中的气氛渐渐变得香艳暧昧起来。
韦团儿将手伸到刘冕背后将他合抱起来,低声道:“你瘦了呢!”
刘冕扬起嘴角坏坏一笑:“那让我看一下,你是瘦了还是胖了呢?”
一只手就已经抚到了韦团儿地腰间轻轻的揉摸起来。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但这么久未经人事了,韦团儿仍如初夜一般浑身惊悸的颤抖,害羞的将身体紧紧贴在刘冕身上,不让他的手往上移。
她哪里知道,这样反而更加挑起了刘冕的。她丰腴柔软的刚刚一靠上来,刘冕就有些无法自持了。
当兵的人,苦啊,个个猛如虎。更何况还是怀抱着自己的女人。
刘冕一伸手就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惊得韦团儿惊声叫了出来。
二人仰身一倒,已经睡在了榻上。刘冕毫不客气的将她压在身下,趁势抚上了她地双峰呵呵的笑道:“看来至少胸部没瘦。”
“你……好坏!”韦团儿娇羞的喘起了气,一脸红得像水蜜桃一样,难为情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却情不自禁的搂住了刘冕的脖子将他往下拉。
二人的唇火热地吻到了一起,如胶如漆爱意缠绵。
第224章 受封金銮殿
**的缠绵之后,韦团儿伏在刘冕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出低微的鼾声。刘冕以为自己也会像以前一样疲累又放松的睡去,不料却无半点睡意。天气有点微热,他身上出了不少汗感觉不是太舒服。于是拉开了韦团儿抱在他胸前的手起了身,径直走到楼下空坪里来纳凉。
夜色如墨星辰寥寥,夜半的凉风轻轻吹来,让人感觉浑身上下都很舒适。
也许是从军在外养成了晚睡的习惯,刘冕这时候反而觉得精神十足。他敞开了衣襟坦露出胸膛来迎着夜风,在自家院子里散起了步子。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惬意过了,刘冕的步子很轻盈,脑海里也没有想任何的事情。周遭只剩虫鸣蛙叫,时间在草木的细响中静静的流淌。静谧得一塌糊涂。
府中各处路口和回廊间都点了灯笼,刘冕不自觉的沿着灯光顺着回廊走到了后院客房。走到圆拱门外听到里面有细微的说话声。走过去一看,后院凉亭里挂着一盏灯笼,有两个人坐在那里聊着天。
马敬臣与张仁愿。
刘冕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三人一起坐在了石桌边。
“睡不着吗?”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张仁愿平常话并不多,这时感慨道,“我还记得当初我们三人第一次相聚,是在天官的宅中。转眼数月过去了,我们打了胜仗回来,又在天官家中聚。当初我们在千牛卫一起当差的日子,仿佛就是昨天。”
马敬臣也道:“刚刚我和张兄在聊,明天上了朝之后,我们还会不会同在千牛卫共事?天官。你说呢?”
“谁知道呢?”刘冕无所谓的笑了一笑,“其实我也和你们一样,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很舍不得和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分开。从大帅。到你们,再到普通的小卒,都是一起趟过生死共过患难一起走过来的。我想,世间没有比同生共死的情谊更珍贵地了。”
“是啊!”张仁愿唏嘘叹道,“我虽入仕多年也早就投身戎武,却是第一次出征在外上到战场。这几个月以来,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变了。”
“战场是个炼炉,最能让人转变。”刘冕搓了下手。感觉总缺点什么。这时一醒神道,“夜半闲聊,怎能无酒?我去安排!”于是唤来两个仆人,准备起几样小菜三壶好酒,三人乐滋滋的坐下来小酌共饮。
三杯酒下肚,马敬臣就恢复了本色,嘿嘿坏笑道:“天官。你刚刚跟身边那小丫头快活过了吧?看你那神情就知道。刘冕笑而不语,张仁愿也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哪!天官兄弟艳福无边,着实令人嫉妒。”
三人都大笑起来。马敬臣接道:“话说回来,黎歌那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办?我老马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阅女无数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像她那么善良纯真的女子。难得啊!世间恐怕再也难得见到如此纯善之人了。”
刘冕轻叹一口气:“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现在根本没心思想这些。”
“我们也看出来了。”张仁愿道,“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心事很重。可惜。我们帮不了你什么。出征在外,我们尚能同袍共命;回到朝中,许多地事情我们是爱莫能助啊!”
刘冕淡然的笑了一笑:“没关系。许多的事情,都是我的私事。你们没必要牵扯进来。我这人生得命贱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得安宁。之前在朝中吧,就想着出征在外落得清净;岂料我前脚刚走,马上就有人算计我的家人。我算是想明白了。有些麻烦躲是躲不掉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迎头而上。”
张仁愿微然一笑:“见过你打仗的人才能明白,你是一个勇往直前不会退避的好男儿。放手去干吧。我们这些兄弟都会支持你地。”
“谢了。”刘冕直诚的一笑,举杯敬张仁愿。
马敬臣大喇喇的道:“我就不用说什么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啥时候想要,说声。”
三人一起大笑。喝得正起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三个可真不够意思。大半夜的躲起来喝酒,也不叫我。”
众人回头一看,是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呵呵的笑道:“看来都有心事,睡不着呀!那我们就喝到天亮,再一起去上朝吧!反正现也差不了多少时间了。”
“如此甚好!”
卯时二刻,太初宫含元殿上的钟鼓楼里传来一声钟鸣,悠荡地传出极远。文武百官从东西朝堂里鱼贯而出,结队朝龙尾道上走去。
黑齿常之、刘冕、张仁愿、马敬臣四人,则是留在了西朝堂,等候传召。这是司礼宦官特意交待的,要他们四人在此候旨待宣。
四人静静的坐在堂中等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听到远远传来极大的呼声:“宣——燕然军众将帅上殿!”
四人相视一笑,走出了西朝堂。黑齿常之居,三人并列在后,一起走上了龙尾道。
天地晴明风和日丽,御林军的衣甲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龙尾道上一尘不染,钟鼓楼响起了洪大地钟鸣,层层从头顶滚过。
含元殿的钟声可不是随便就能响起的。除非有重大地节日或是特殊的日子,才会如此连绵的响起。
今天,则专程用来欢迎得胜而归的功臣。
至从平定新罗高丽之后,大唐就没有再在对外战争中取得什么值得一提的胜利了。燕然军大破突厥,一举收复朔、云、代三州,的确是值得欢庆的巨大胜利。
这对武则天来说,意义犹为重大。她擅长宫斗与权谋,却有着女人天生地致命弱点——不黯军事。面对内部敌人地军事叛乱,她倒是不太慌乱,因为国家政权仍然掌握着绝对优势的军事力量。可是面对夷狄地军事侵略。说她不心慌那绝对是假话。
尤其是多年前,大唐曾在对吐蕃的战事中屡屡败绩。仅大非川一战,薛仁贵就兵败损失了近二十万大军。这几乎是大唐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一场军事失败。
虽然那时候仍是高宗在朝,可是料理政事的是武则天。那一场失败对她地打击之大。无以形容。幸得后来吐蕃自己闹出了内乱,才得以用和亲的方式来暂时平息矛盾。饶是如此,吐蕃人仍是占去了安西四镇,对丝绸之路形成了很不利的威胁。
如今突厥人突然崛起,悍然南下对大唐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武则天仿佛又感觉到了当年吐蕃带来的危机。
所幸,有这样一场巨大的胜利来稳定局势。这也就间接的向天下人昭示了:太后掌权,并不弱于李唐。
这个中的政治意义,非同小可。无形之中。武则天手中又多了一把政治筹码。所以,黑齿常之与刘冕等人于她来说,便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四人齐声走进了朝堂之中,来到金銮殿下。一如往日,龙椅之上空空如也不见皇帝李旦地踪迹,武则天端坐于龙椅珠帘之后。文武百官拱手而立。
“臣——黑齿常之,张仁愿。刘冕,马敬臣,前来觐见!”四人一身戎装以军礼抱拳而拜,都没有下跪。
武则天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掀开珠帘缓步走了出来。在龙椅之旁站定。居高临下的看了四人几眼,点头道:“赳赳武,国之栋梁——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欣然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四人拱手而立目不斜视。
武则天继而走下了金銮殿来,来到四人身前道:“大唐天下有卿等能臣猛将,何愁天下不定、胡虏不平?燕然王师,实乃我大唐建国以来屈指可数的铁军雄伍;燕然将帅,忠烈雄武破敌如竹,威震敌胆莫敢谁和。予心甚慰;大唐天下子民,其心甚慰!”
“谢太后!”四人齐声回应。
群臣虽然沉默无语。但都在心中暗道:太后从政多年。很少在如此公开的场合称赞于人的……如今对燕然将帅全然不惜溢美之辞,想来这些人要飞黄腾达了。
“如卿等能臣猛将。当挑起国之重担,分忧天下。”武则天扬一扬手,“上官婉儿,宣旨!”
刘冕轻抬了一下眼睑,看到上官婉儿从珠帘后走出。数月不见,她没有什么改变。金銮殿上,她也没有多看刘冕一眼,而是公事公办走到龙椅之旁,朗声宣旨。
刘冕一听这圣旨,就知道是出自上官婉儿的手笔。文辞华丽朗朗铿锵,将黑齿常之和刘冕等人赞了个天花乱缀,仿佛成了亘古未有社稷栋梁。
之后,自然是封赏。
身为燕然军主帅,黑齿常之自然当居功。徐敬业叛乱之时,黑齿常之是右鹰扬卫大将军,尔后一跃成了江南道行军大总管、继而燕然道行军大总管。可是他的实际职务,仍是三品大将军。这一回,圣旨恩赐将他提拔成了文昌右丞平军国章事。也就是主管国防军务地副宰相,相当于一个国家军委副主席。但是,实际的军权却没有了。右鹰扬卫留在了云、朔一带镇守,统兵大将是李多祚与赵怀节等人。
明升暗降夺其实权,这个待遇只在黑齿常之与刘冕的预料之中,也没什么出奇的。
次挂印出征的大将军张仁愿,可以说是一飞冲天。此前他不过是个从三品地千牛卫将军兼殿中侍御史,如今却被提拔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兵部侍郎。一举成了禁中最有实权的大将军,和议决国防的兵部要员。
圣旨挺长。说到刘冕时,更是赞誉颇多。一路行来,刘冕全然不知市井民间如何。如今听了圣旨才依稀明白,原来他——刘天官,已经风传天下几乎成了一段传奇。代州城前地累累白骨,铺就了他崛起的路基。
“大唐刘天官,天下猛将威震敌胆,身先士卒千军辟易,蛮夷胆裂星月战战……擢其为左千牛卫大将军,赐封神武候实封二百户。”
“臣领旨谢恩!”刘冕谢过后心想:我升了两级成了左千牛卫大将军,那武懿宗去干嘛了?
刘冕不自觉的抬眼看了一下金銮殿下以前自己站的那个位置,两个不认识的家伙站在那里,连明也不见了。想必应该是右千牛卫的中郎将在当职。
马敬臣的封赏也不错。官升一级成了左金吾卫大将军。虽然手下地兵少实权有限,却是一个清闲又油水很足地衙门头头儿。
金吾卫说穿了就是纯粹的皇家仪仗队。但逢重大庆典或是皇帝出行时,张打旗号摆阵势地,相当于一个后勤部队。可是这支部队的装备待遇都是最好的。
刘冕不禁心中暗笑,武则天还真是识有善用。马敬臣这货,就适合在这样的地方混。
其余的燕然军众将,都得到了升迁。没有归朝的李多祚等人,都各有封赏。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武则天对这支得胜归来的左鹰扬卫大军及其众将,都表示了最大的信任。黑齿常之暂不必说,刘冕、张仁愿和马敬臣,都成了禁中御林军的统帅,直接负责皇宫禁卫。
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武则天一手提拔起来、将来重点培养的青年将领,前途无量。
第225章 朝堂新贵
朝会散后,群臣依次退出了含元殿。还在龙尾道上时,就有许多人对黑齿常之和刘冕等人道贺送喜。
最先上前来的,是宰相苏良嗣、李昭德和魏元忠。从今往后,黑齿常之也与他们一样要同在阁部议事了,是为亲密同僚。这三人也拿出了风度和器量来,主动先上前来示好。
其次,便是一些御林军的将领。其中有两人刘冕可是熟悉得紧。刚刚上朝时没有用心注意,现在才赫然认出。
一个就是和刘冕、马敬臣一起有过结义之情的李知士。他刚刚从扬州调回洛阳来,担任了左监门卫将军,官拜从三品;另一个则是当初刘冕一战成名时的顶头上司雷仁智,如今官拜正三品左监门卫大将军。同是皇家御率枢要大将,此前又颇有交情,再次相见自然多了三分亲近。
闲聊之中刘冕才得之,原来之前的左千牛卫大将军武懿宗已经升大官了,做到了北衙大都督。北衙,即是皇城禁卫军的总称——武懿宗,俨然成了皇城禁卫军的总司令。
而明,也被他的好舅舅雷仁智调到了左监门卫担任从四品中郎将。虽然衔级没有提高,可是职事却舒服了许多,再也用不着每天起早贪黑在金銮殿前伺候了。
上前来道贺的群臣之中,刘冕对其中一人格外的感兴趣。
他叫狄仁杰。五十多岁。身形高瘦目含神蕴,别有一番说不出地儒雅风度。
且不说此人在历史上鼎鼎有名,刘冕自至仍牢牢记得自己当初在长安太极殿时,当众说出要请李贤挂帅时的情景。那时,武承嗣第一个跳出来,喊打喊杀恨不能当场毙了刘冕。唯独只有狄仁杰挺身而出赞同刘冕的观点。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刘冕就对这人颇有好感了。于是与他多作攀谈了几句。
一群臣工且走且聊谈笑风生,已经下了龙尾道便要分道各归衙门办差。苏良嗣等人打趣说要黑齿常之和刘冕等四人准备烧尾宴。招待众臣友。四人自然不会推托,全都乐哈哈的应承了下来。
烧尾宴。是如今大唐官场上刚刚开始流行的一种聚会方式。但凡学子登第入得仕途,或是官员升迁,都时兴摆起酒宴来以示庆贺。烧尾有几种说法和意思。一是传说鲤鱼跃龙门时,要被天雷烧去鱼尾方始成龙;二是传说虎变**,尾巴难办。必须烧掉其尾;三是说新羊初入羊群,因受群羊触犯而不安,要烧掉新羊的尾巴,它才能安静下来。
烧尾,便有了平步青云官运畅通的意思。向对方讨要烧尾宴,其实也就是一种道喜和祝贺。
众人正寒暄着,身旁走过一群人。听其中一人高声道:“恭喜恭喜呀!燕然大捷。英雄们凯旋归来,真乃可喜可贺啊!”
众人回头一看,出声的不是别人,武三思也。他身边就跟着宰相岑长倩、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右金吾卫大将军丘神、文昌左丞周兴、御史来俊臣,以及北衙大都督武懿宗、纳言武攸宁等人。大约有十几二十人,其中有一半是武家地子侄。如今他们全都位居朝堂高位手握重权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在朝为官的人都不会撕破了面皮跟谁当众斗狠。于是黑齿常之和刘冕等人也是笑脸相迎,抱拳而谢。
刘冕自然少不得多瞟了周兴和来俊臣几眼。周兴黑胖地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神却是冷淡如冰颇有些不屑。来俊臣仍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打着哈哈。
两群人在空坪上略作闲叙了几句。便各自分道扬镳。
虽然没有人点破,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问题:如今这朝堂之上,两派党争已经十分之鲜明了。
一党,便是以武三思为的武党。这一党因其与太后的亲密关系,势力日渐庞大,大有权倾朝野地倾向。此前这一党的领袖是武承嗣。可惜他被某个彪悍的小太妹没收了一个零件。从此便销声匿迹再没怎么露过面了。如今这新上位的武三思,表面看来不如武承嗣那样锋芒毕露。其实心术更深手段更多,实际上比武承嗣要厉害得多了。
便如常言所道,咬人的狗不叫。武承嗣就是那种吠得最凶的货;而武三思不仅外貌要比他堂兄武承嗣英俊潇洒了百倍不止,行为举止更添风雅气度。若不知其底细初见其面,还会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而且,武三思最大的特长就是哄武则天开心,而且从来不会面红耳赤地与任何人在公开场合做何争吵。
用芙玉跟刘冕的话来说,如果武承嗣是恶狗,那武三思便是毒蛇,剧毒无比又悄然无声的那种。
这一党之中,除了数量庞大的武家子侄,还有宰相岑长倩以及诸多武则天一手提拔起来的北门学士们,他们官居高职执掌要枢,位高权重个个显贵。此外军队之中也有将领丘神和虔勖等人。这两人打仗的本事稀疏平常,但名头却是极响。其原因就是他们带兵平定了李家皇室的叛乱,亲手屠杀过李家皇亲。另外周兴与来俊臣等这帮酷吏,也是武三思的忠实走狗。这些御史如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深受武则天器重和信任。
另一党,则是以宰相苏良嗣、李昭德、魏元忠为的李党。整体来说,实力偏弱。但是这一次对突厥地战事结束后,这一党的实力又有所增强。原因很简单,因为朝廷刚刚提拔起了一批青年才俊。他们因为与武三思等人地利益冲突,不由自主的会要靠拢到这一边来。
这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刘冕。
其实刘冕的初衷,并不想依附于任何一党搅进党争中来。可是世事无常,形势逼迫他不可能完全地保持中立。也许真地是物以类聚,刘冕和魏元忠、苏良嗣这些人就是谈得来一些,和武三思、武懿宗这些人死活尿不到一个壶里,和周兴等人更是结下了梁子。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黑齿常之并不属于任何一党。他是投诚的番将,在朝中根基浅薄。一直都在军队里打拼。刚刚归朝地他没有落脚之地,自然而然地和他的亲密部属、刘冕等人一起站到了李党一阵。
如此一来,朝野上地党派就越鲜明了。李、武二党并肩而立,各不相让。
而风头正劲的朝堂新贵刘冕,则成了李党的颇具代表性的青年才俊领军人物。或许武则天的初衷是想提拔起一批自己地心腹战将来帮她掌控军队。可是朝堂党争并不是君王所能一手把持操纵的。她只能从中调和并加以驾驭。
而且这两党之间,还有一个人身份最是特殊。他既不属于武党,也不属于李党。而且这两党的人物,都不敢轻易得罪、甚至不敢轻易提及他——薛怀义!
这个人从来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甚至很少公然露面。可是刘冕却隐约听说,如今的薛怀义可是嚣张得紧了。时常乘着御马在皇宫之内横冲进撞,连宰相专用的南牙之门也是照进不误。到了宫外。他更是跋扈之极,一般的王公贵胄遇到了他都要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就不用说一些普通的官吏和百姓了。
当然这之外还有一人,比薛怀义更加特殊。那就是薛绍叛乱一案后一直被冷藏在后宫地太平公主。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太平公主情况如何。只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人永远不可忽视。
因为她是太后最爱的女儿、最信任之人。就目前而言,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比。朝野之间隐约有传闻,说武承嗣遭殃全是太平公主阴谋算计。饶是如此,也没听说任何太后责备太平公主的传闻。反道是此前锋芒毕露敢称当朝第一人的武承嗣,就此消失不见了人影。
这一对母女整天躲在后宫商量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久离朝堂,刘冕急需了解许多当今朝上的事情。和众臣攀谈了许久,方才各自散去。正准备回左千牛卫卫所接管兵符印信上任,一名宦官快步而来将他唤住。说是太后传召。让刘冕到仙居殿见驾。
刘冕心道,这才是武则天的办公风格嘛!我这里还有许多的私密事情等着来和你商量呢。怎么可能不私下召见我呢?
于是转道往仙居殿而去。
今日在御前当值的是右千牛卫地人。虽然他们都跟刘冕不熟,但也都知悉了刘冕已是左千牛卫正印大将军,因此格处礼敬有嘉。
刘冕径直到了御书房门外求见,片刻里面的执事宦官出来,让刘冕入内。与此同时,一串儿宫女宦官都回避出来。
入得内房,果然只有三人在场。武则天、上官婉儿和刘冕。
上官婉儿如同往日一样站在武则天身侧伺候,刘冕进去时也没有东张西望,目不斜视的见礼。
“免礼。”武则天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和蔼可亲笑容可掬。她道:“刘冕,征战辛苦了。此番立下大功,予甚感欣慰。但予听说你曾受伤,可有此事?”
刘冕抬了下眼睛,看到上官婉儿眉头轻颦颇为忧急,却又不好开口说话。
刘冕道:“谢太后关心。微臣力战之时中了一枚冷箭,所幸只是皮肉之伤,已然痊愈。”
“嗯,那便好。”武则天点了点头颇带赞许之意的道,“三战代州,你居功甚伟。一仗完败阿史那德元珍,二战兵不血刃收复代州,三战杀敌逾万保住了代州,乃至整个战局受益直至全复云、朔边关。如今你的威名,已是传遍九州威震夷狄。大唐百姓称你为神武天将军,夷狄则惧你为鬼龙神将。数十年来予所知道地大唐将军之中,唯薛仁贵令夷狄惊惧如此。刘冕,你很不错呵!”
刘冕自嘲地笑了一笑:“微臣不过匹夫之勇罢了,无足挂齿。”
武则天的心情仿佛也是不错,此时呵呵地笑道:“燕然大捷令举国振奋。刘冕,你可是成了大英雄啊!如今你回得朝来,尚有何请求?”
“微臣但求能继续为太后分忧为国出力。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刘冕抱拳回道。
“嗯……”打了许久的边鼓,武则天沉吟半晌后方才道,“芙玉呢?”
刘冕心头轻轻一颤,终于说到正题了……于是道:“回太后,微臣将她从河北一路带回洛阳,如今正栖身于微臣府中,等候太后落。”
“落?”武则天音味深长的微然一笑,“这个女人,还当真难以落啊!”
刘冕算是听明白武则天的话中之意了。以她的神通广大,不可能不知道芙玉与武三思等人在利益上的勾结。再加上芙玉曾和千金公主一起进献薛怀义给她,无异于是也是武则天的闺密。
芙玉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这样的人,是不可以交予有司审查的。不然到头来,武则天的都有泄露的可能。
这样的人,按照武则天的办事风格来说……杀了最是干脆!
可是如今,刘冕也分明看出武则天有些犹豫和矛盾。要不然,大抵犯不着等到现在。一纸密令,就可以让芙玉在千里之外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