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小人刘冕,拜见太平公主殿下,拜见薛附马。小人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刘冕上前拜礼,目不斜视。
“哦,刘冕来了呀。什么救命之恩呀,我可没帮上你什么,那张扑克不是都还给你了吗?”太平公主几乎都没有转过脸来,只顾跟薛绍玩着牌,“你不错嘛,挺机灵,果然想出了自救之法。拥六皇兄挂帅这样的点子你也想得出来,真是令人惊叹。你可能不知道吧,母后私底下对你可是颇为赞赏呢!”
“太后和公主都谬赞了,在下何德何能。”刘冕谦虚拱手,心中暗忖你们母子一体,这种话你是故意泄露给我听,好让我对武则天死心塌地的效忠吧?
太平公主继续玩着牌,漫不经心的道:“叫你来也没别的事。你马上就要出征了,到了前方见到我六皇兄,记得告诉他我非常的想念他呢!还有,皇嫂与侄儿侄女们,在后宫一直都很好,我今天还去看过了,叫他不必担心。告诉他有妹妹在这里照看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记住了吗?”
“小人谨记。”刘冕拱手应过。就知道太平公主肯定会说这些的。打完这一仗,李贤归朝的可能性是十有**。能先卖几个人情到时候也就多条路子,这未尝是坏事。
太平公主好似拿了一副好牌,咯咯笑了一阵又道:“刘冕,明日我就和薛郎去郦山行宫观赏秋月红枫去了,会住很长一段时间。眼下这朝堂上呀,有得折腾了,我们可不想沾染什么麻烦上身。若能与薛郎执手红尘,便也只羡鸳鸯不羡仙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人明白,公主请放心。”刘冕心忖,一个公主对我说这些私事,也有够滑稽了。不过细下一想就能明白,她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转达给李贤吧?要我告诉李贤,她虽然会乐意帮一帮小忙也愿意和李贤和平相处,但不想搅进这许多的朝堂是非当中来。
“好哪,没事儿了,就这些了。”太平公主终于是转过了一下头来,一脸笑意吟吟,“有兴趣来一起玩几把么?我今天手气很旺哦!”看得出,她心情的确是不错。
“谢公主美意。在下还要去交办乾陵的公干,然后去魏将军麾下报道。所以……”刘冕这时候才没什么心情玩牌,更不想当什么电灯泡。
“那好吧,公事要紧,我也不强留你了。”太平公主站起了身来,款款几步走到刘冕身边,凑到他身边故作神秘轻声道,“你尚未娶亲吧?”
“呃……是。”刘冕有些悴不及防,无缘无故问这些作甚?
“嘻嘻!”太平公主笑得有点贼,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小女孩子才有的调皮神色,“告诉你哦,你可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然会有人不高兴的!”
“公主……此言何意?”刘冕自然是大惑不解。
“女儿家的心事,岂能告得你知晓?”太平公主神秘一笑,又走回矮几边和薛绍腻在了一起,“薛郎,我们继续玩牌吧,才懒得理会这根大木头了。”
薛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呵呵的笑道:“刘公子聪明过人,却为何如此不黯风月呢?佳人有意,彼何无情?”
“薛附马取笑了……小人告辞。”刘冕识趣的退了出来,心中惊疑念叨:‘木头’?怎么听来如此耳熟?
略作寻思,不由得想了起来,顿时婉尔暗笑:算了吧,我一个小命都难保的微末小子,何德何能蒙她垂青?加起来也不过是见了几面而已,我自认也不是什么第一眼帅哥,更没有盖世才华与著卓名望。那就更无厘头了。太平公主,大概是取笑玩乐罢了。
出了太平公主府,刘冕轻吁了一口气。很明显,眼下太平公主爱情甜美小日子过得羡煞旁人。她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多一些生存的本钱。毕竟她是武则天的亲女,三个亲哥哥都命运叵测,居安思危前车之鉴,也不容她不多作调停来让自己更加的安全。
现在的太平公主,虽有心机,却倒也不见得有多喜好权势……谁让她生在这样一个复杂诡谲的家庭中呢?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愿意去想也得要细作思量早作防范。
这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我刘冕什么时候也能享受一下就好了……‘木头’?呵呵,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想也罢,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和时间谈情说爱花前月下。
马车驶离了太平公主府,刘冕看天色还早,心想不如早点将乾陵的事情给交待了也好了去一棕事。皇陵事务归属宗正寺管,要交接得进皇城。那地方岂是寻常可进,刘冕现在也没有官凭碟文在身。于是回家取了刘仁轨的碟文来,再度驱车进了皇城,说明来由后果然畅通无阻。
宗正寺就在御台史旁边。刘冕一路上见到许多囚车来来往往,一片怨声哀号四起,估计又是御史台在四处拿人了。
刘冕刚下了车来,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唤:“刘公子,真是幸会呀!”转头一看,来俊臣。
来俊臣正在御史台门口,颇为得意的指挥着那些囚车,正遥遥的冲刘冕打招呼。刘冕对他虽不感冒但也没想得罪这种人,于是拱手回了一礼:“来大人辛苦了。在下前来宗正寺办些事情。”
来俊臣却是朝刘冕走了过来,仿佛还颇为亲热的呵呵直笑:“刘公子,我就说了吧,你总会逢凶化吉。你呀你,真是一个奇迹啊!两进御台史没有受半点刑罚,还都平安无事的走了出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他日若是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下官哦。”
“好说、好说。全蒙来大人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刘冕客套回了一礼,“不耽误来大人办事了,在下去宗正寺。”
“好走好走。”来俊臣笑容可掬,自言自语一般的道,“可怜这裴炎一党啊,怕是都性命难保喽!他们若是有刘公子半点识时务,何必落得这般下场?”
刘冕微自皱了一下眉头:原来是抓的与裴炎相干的人……这又不知道要罗织多少罪名、牵涉多少人进去啊?一场血雨腥风,难道就真的无法避免吗?
刘冕细一寻思,武则天不是要收伏李贤、收伏关陇贵族吗?如果杀了裴炎等人,岂不是与这一初衷背道而驰?照这样想来,裴炎却倒也是有救……既然如此,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想到此处,刘冕的眼睛灵活转过了几下,不进宗正寺反朝大明宫而去。
第47章 顺水人情
宰相路引在身,皇宫畅行无阻。刘冕径直进了大明宫,在御桥下了车步行而入。一路上他细细寻思,裴炎这种人要是这么死了,无论如何是个巨大的损失。虽然我与他素不相识,可他身上那股子仕大夫的精神与气节,还是很让我佩服的。再说了,能做到当朝辅,也必然才能出众。而且……这一回是我最先建议李贤为帅征讨徐敬业,而裴炎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建议用兵。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与裴炎倒成了‘死对头’。他要是真的没了命,难说会不会有一些‘愤青’因此而牵怒于我。现在这般情形,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我若能顺手推舟的帮裴炎求个情,总不是坏事。
计议已定,心中又想好了说辞,刘冕便朝含元殿而去。龙尾道下值哨的御林军兵卒仿佛都认识了刘冕,疑惑打量了一眼,还是客气的拱手道:“刘中候前来何干?”
刘中候?听得舒服。
刘冕暗自一笑,今天上午的时候,你们还把我看作是关在牢子里的杂耍猴子呢。
“请兄弟进去通报一声,刘冕有重要事宜求见太后。”
“中候稍后,在下马上就进去。”刘冕看着小卒快步奔去的背景,暗自啧啧的叹道:真是天壤之别啊!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武官,这些皇城御林军大爷们也对我礼待有加了。嗯,宰相之孙这个身份的作用也不小。
少时过后,那名小卒跑了来抱拳道:“刘中候,太后下了朝就去护国天王寺进香了,这时候是谁也不见的。不过,上官司薄倒是说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托她代为转告太后。她现在人在翔銮阁,从龙尾道上去不远。”说罢,小卒居然还暧昧的笑了起来。
刘冕故意将脸一板:“笑什么?不许笑!”
“啊,是!”小卒一怔,站得笔直。
刘冕满意的点了一点头,大步走上龙尾道。心里舒坦极了。
翔銮阁,位于含元殿旁,一般是皇帝接见臣子、料理公务的临时‘办公室’。武太后则是在此批奏群臣奏折,上官婉儿这个司薄大人则是这里当之不让的‘办公室主任’。
通报过后,刘冕顺利的走了进去。只见上官婉儿正在伏案疾书,刘冕在一旁站了片刻也就没出声打扰。
现在看来,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认真做事的时候还真是有几分洒脱干练。侧面看去,那五官玲珑精致,秀美中透出些许英气。
“来了怎么不说话呢?”上官婉儿并不抬头,只顾闷头书写,“你别管我,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这是帮太后腾写一部经文,无甚紧要。”
刘冕苦笑一声:“在下……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太后讲。事关,朝堂大局。”
“你呀,真不知道你有几颗脑袋。”上官婉儿摇头叹息,放下笔来转头看向刘冕,似笑非笑的道:“你一个囚徒刚刚捡回小命,好不容易博个七品小官儿就想着僭越了,居然又来议论朝廷大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刘冕忍住笑:“上官司薄说笑了,在下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吧,我代为你转告。”上官婉儿说道,“今日是观音菩萨出家日,太后会在护国天王寺礼佛敬香,恐怕要明天才回来。你不说也行,等到明天自己跟她说吧。”说罢,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拿上笔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刘冕知道这小丫头有点不乐意了,于是道:“上官司薄勿怪,此事有些重大,在下还是当面和太后说的好。若是传话……唯恐上官司薄也受牵连。”
“哦?”上官婉儿再度放下笔来,疑惑道,“你又想胡言乱语什么了,你这木头疙瘩,当真不怕死吗?是什么,说来我听听。若是真的干系重大,断然不许去太后那里胡说。朝堂之上如此不得安宁,你也省心着点呀,莫非这性命就当真不值得珍惜吗?”言语之间多有责备嗔怪之意。
刘冕微自笑了一笑:“有劳上官司薄挂心了……其实,在下是想替裴炎求情。”
“你疯了?!”上官婉儿吓得一弹,从坐蒲上站了起来走到刘冕身边,睁圆了眼睛低声道,“事情你亲眼所见,裴炎实在是自寻死路……太后恨不得当场将其杖杀。你居然敢来替他求情。要管闲事也不是这么管的,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薄、司薄勿急,勿恼。”刘冕苦口婆心一般说,自己不由得笑起来,“在下只有一颗脑袋,自然也是怕死的。敢来替裴炎求情,也自然有我的一套说辞。而且必能打动太后。”
“又来?”上官婉儿秀眉微颦,似嗔似憨的斜视着刘冕,看似还有点哭笑不得,“你呀,我从来没见谁比你这双嘴巴还能说,有谁比你的鬼点子还多。换作是别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本就是个奇迹。好吧,先把你的说辞说来给我听听。若能先说服我,才能再说去给太后听。”说罢,一副‘主任’的官架了端起来了,背剪着手缓缓来回踱着步子,等着下属刘冕‘汇报工作’。
刘冕为难的挠头,寻思半晌只好避重就轻的道:“在下若是见了太后,就会如此说:要杀裴炎,也不急于现在。至少,也要等到皇子贤平叛得胜归来之后,再行治罪。”
“这也算说辞?”上官婉儿眉头皱起,有些急恼的道,“不行,你回去,少来这里折腾找死了。”
“你就这样对太后说吧。”刘冕提高了一点声音盖过上官婉儿,执拗道,“太后只要听了这两句言语,至少现在不会杀裴炎。”
上官婉儿仿佛还吃了一惊,狐疑的打量着刘冕:“你和太后之间,打的什么哑谜?为什么好多事情,我们总是寻思不透呢?”
“这个……”刘冕咧嘴一笑,“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人命关天,有劳上官司薄一定要将在下的这两句言语告之太后,在下也不就不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告辞!”言讫抬脚便走。
“等一下!”上官婉儿仿佛点恼火,娇声斥道,“你当这翔銮阁是你家厨房么,冲进闯出没一点礼数。”
刘冕暗笑一声,这小妞儿官架子还真大,挺能折腾人。于是回过身来拱手长拜:“卑职刘冕,告退……”
“这还差不多。”上官婉儿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扬起脸来笑了。
刘冕觉得,她现在这样很灿烂、很得意的笑的时候,嘴角扬得高高的,红唇皓齿玉面生香,很好看。他不由得一时微怔了一瞬,自己也笑了。
“笑什么?不许笑!”上官婉儿手一扬,“你退下吧,本官要料理公务了。”
刘冕却是索性哈哈的笑出了声来。这句台词可真熟啊,好似刚才也有人用过了。
上官婉儿也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这番做作摆谱,实在是有些滑稽幼稚,忍不住扑赤一下笑出了声来。但马上又故作严肃的干咳了一声连连摆手:“走吧走吧,你的话我会帮你传的,以后少参预折腾这种事情。你以为你真是木头脑袋,砍了还能再接一个上去么?”
这个小妮子,倒也有几分意思。刘冕退了出来暗自笑了一阵,大步离开了翔銮殿。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历史上武则天以周代唐,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我若是能尽我的能力去救下几个,也算是功德一场吧……裴炎的命运,看来应该是掌握在李贤的手上了。不出意外的话,短期内武则天应该是不会杀裴炎的。到时候李贤如果能‘说服’裴炎,或者是救下裴炎,无疑对对他对裴炎对武则天都有好处。
武则天那么明智的人,肯定比我想得更透彻更明白吧……我这个顺水人情,应该是做到位了。
第48章 踏征程
去了一趟宗正寺将公务做了一番交接后,刘冕见天色尚早,索性转道前往乾陵。去那里取个回讫签印,也算是将这事办完了。
到达乾陵回到自己居所,正见到祝腾等人居然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众人见到刘冕都大吃了一惊疑是见鬼。祝腾惊诧道:“刘公子,我等都以为你、你回不来了,正准备帮你收拾一下东西送到家里去。你怎么?……”
“哈哈,一言难尽。多亏了祝兄弟给我帮忙啊!”刘冕重重拍了一下祝腾的肩膀,“好兄弟,真是多谢了。”
祝腾等人见刘冕无事归来,都甚是欢喜。祝腾更是哈哈的大笑:“刘公子没事那就是最好了。这么说,我们又可以继续相伴了?”
“不。我要走了。”刘冕面带微笑,“随军出征,讨伐徐敬业。”
“真的?”祝腾欣然惊喜,随即有些黯然,“要是我们也能跟着刘公子一起随军出征就好了。守着这冰冷的乾陵,真是枉废了一腔热血啊!”
刘冕不由得心中一动,我初入军伍对其中的许多事情都不熟,祝腾则是老兵了又与我交情一场,若能将他调到我身边也多少是个照应。于是道:“祝兄弟当真想出征?”
“那当然!”祝腾面露惊喜:“刘公子可有办法?”
“我去试试。”眼见这么多人在场,刘冕也不好一口应承下来。请刘仁轨帮忙调一两个人倒是不太打紧,调一整队守陵卫士随自己出征倒不是绝对办不到,可难免招来他人非议和闲语。
“等你的好消息啊!”祝腾等人送走刘冕的时候,远远在后面挥手,满怀希冀。
一切杂务,总算是料理清楚了。刘冕回到家里和刘仁轨、刘俊等人道别。顺道将祝腾的事情跟刘仁轨说了说。刘仁轨满不在乎,这么屁大点事还要宰相亲自去办吗?于是派个家奴往兵部官员家里跑了一趟,第二天午时祝腾就出现在了刘冕面前,办事效率还挺高。
这下,也算是有个伴了。祝腾为人豪爽义气,刘冕和他最是对味。
二人结伴而出离了刘宅,刘仁轨和刘俊夫妇倚门相送。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不用说是上阵了,他们都少不得又抹了一些眼泪。刘冕看到他们那样,心里也多少有点悸荡和感动。生得亲不如养得亲,这份亲情在他心底里越聚越浓。
祝腾是个活络人,没出门时就非要替刘冕背起了行礼牵上马匹,同时对刘冕非常的感激。因为他知道,傍着刘冕一起从军,会有莫大的好处。这说来,就跟现今的兵制有关了。
大唐现今以府兵制为主,另有北衙禁军(即皇城御林军)、募军和边防军。府兵有百分之四十集中在关内,隶属十二卫与六率统领。但是这一次出征的左玉钤卫却大多是募兵。从高宗后期起,募兵渐渐多了起来。早年征讨高丽时兵五十万,多半便是募兵。
刘冕就是典型的‘募兵’编制。他是属于朝廷向仕族门阀征集来的青壮,入军即是低级武官,朝廷有俸禄给养而且提供衣甲被褥粮草等物。而祝腾则是六率的府兵编制,是没有军饷的,还要自带粮食、被褥等物。因此,刘冕现在自带了衣褥和马匹,入军后分来的一套就可以送给祝腾了。
长安城内不许快马奔腾,二人就慢慢行走,祝腾时时赞道:“公子,这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只不过,这种马性子有点烈,不太好驾驭。”
刘冕无所谓的笑:“总会有办法驾驭得了它的。祝腾,我头次入军,对军中的情形不太了解。听说这次朝廷征来的兵丁多是募兵,府兵只有四成。我们入了军要注意什么?”
“这个嘛……”祝腾略作寻思,说道,“一般来说,军队里都是三五成群六七结伙,刚进去的人最好是老实低调一点。募兵会架子大一些,因为他们是朝廷花钱请来的吃皇粮的人;老兵也会有点看不起新兵,有时还会排挤欺负。公子虽然有七品武官衔,按理说好混日子。可是这个中候……说得不好听一点,还不如一个队正有用。中候嘛,就是跟着主帅旁边掌一掌刃旗或是从旁禁卫,运气好一点的能掌上帅旗。因此中候手下没有兵,一个队正还带五十人呢……还有,上阵博杀的汉子们,有时会有点小瞧中候、司阶、执戟这种后方仪仗武官。因此,中候虽然有品轶在身,却……咳,难以得到他人真正的尊敬。”
刘冕暗自苦笑:那不跟文艺兵、勤务兵一个意思了?有军衔没威望也没实权。
祝腾很健谈,侃侃道:“军队里跟别的地方有点不太一样。在地方,有品衔的仕人官员,下面的人都会俯帖耳。军队里的汉子们,对于品轶高于自己的人也许不会去主动得罪,但却只敬重有本事、有能耐的人。”说到这里祝腾眉飞色舞:“公子一身武艺本事,肯定能博个大彩赢得众人信望!”
刘冕微自笑了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会很拉风?”
“拉风?何意?”
“就是……”
二人且走且聊,不知不觉已经出了长安。军营在长安以北十五里驻番,还有一段路。
祝腾把疆绳递了过来:“公子何不试骑一下这匹宝马?”
“也好。”刘冕拍了一拍马脖子,不料它头一昂,傲气得很。
“火猊,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你可别跟我斗气。”刘冕抚摸着它的鬃毛低声耳语。那匹马仿佛听得懂人话,居然顺从的低了一下头打了个响鼻,也不乱动了。
“这马有灵性!”祝腾大赞。
刘冕踩上马蹬翻身骑了下去,一切正常,很舒服。居高临下稳稳当当。
“驾!”刘冕刚喝了一声都没有夹马腹,火猊突然撒腿就跑。启动度之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好马、好马啊!”祝腾在后面连声喝彩。
刘冕的心却有些揪紧了,因为他感觉这马似乎不太受自己控制。拉疆绳倒是能让它变方向,可是度全不在掌握,它只顾撒蹄狂奔,任凭刘冕如何吆喝也不变。
刘冕不禁有些恼火:这畜牲还玩起心眼了,居然敢算计我!
第49章 初来乍到
刘冕心中不由得有些愠怒,猛挥马鞭照着马臀就抽了上去,火猊负痛长嘶了几声,昂奋蹄跑得更快了。刘冕猛提疆绳怒夹马腹,提得它头都昂了起来硬是度不减。到后来,那奔跑的度简直可以用离弦之箭来形容。刘冕只觉得耳旁风声鼓鼓,两旁树林如同飞影一般逝去。
这马跑得可不是一般的快!
情况不妙,可以看到前方军营了。这要是放马冲进了军营里,还不落个搅乱军营的死罪?刘冕又急又恼,奋力提那马缰几乎都要将它的嘴扯出血来,火猊硬是度不减。它这性子也当真是倔强到头了。
就快跑到军营门口时,闪出一队骑兵来挡在前方:“大胆,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闪开!这马疯了,我控制不住!”刘冕情急之下也只得如此大喊。众人方才吃了一惊各自闪避。正在这时旁边奔出一骑来,马上那人手中捏个绳套甩了几圈,大喝一声‘着’,居然凌空稳稳套到了火猊的脖子上,同时大声喊道:“打它!”
刘冕知道是遇到降马的行家了,自己也正好憋了一肚子怒气,一记老拳就砸到了马脖子上。火猊惨叫一声连昂了几下脖子,猛然收住脚想把刘冕摔下来。刘冕倒也机灵死死攀住没有落马。不料,那马前蹦后跳的起了舞,像条疯牛一样的乱跳腾起来,嘴里还不停出阵阵怒吼似的长嘶。突然一个人立,刘冕始料不及,**离鞍眼看就要落马。
刘冕自知骑术一般,照这么折腾下去迟早被掀下马来。于是情急之下索性弃了缰绳死死抱住马脖子,使尽浑身力气怒吼一声,鱼死网破一般和火猊一起连人带马倒翻在地。
一声巨响,众人一起惊呼。刘冕幸得没有受伤,此时奋起神力将火猊的脖子死死按住。那畜牲死命的挣扎力气也非常之大,四蹄一阵乱蹬。
“不要放手,摁死它!”
刘冕听到有人这样喊,怒吼几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是将火猊的脖子死死给摁停了。
一人一马居然在地上扭打起来。半晌,人累马乏,刘冕的一身衣服也弄了个七凌八落,火猊也不怎么挣扎了。
“放了它,起来吧。”旁边传来一个深沉而带点嘶哑的声音,口音还不是很纯正。
刘冕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正站在自己一旁,手里就捏着套住火猊脖子的绳索。看他面目,倒有点像胡人。
“多谢兄台。”刘冕放开了火猊,它蹭的一下跳起来看似余怒未消。那汉子急忙一扯缰绳,嘴里吹了几声口哨。
奇迹,火猊居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从现在起,它归你了。”汉子走上前,拍了拍火猊的脖子。看那神情,仿佛和火猊是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真是一匹好马,万中难寻。”
旁边已经围起了一圈的人,有人正议论:“胡伯乐又相到好马了。”
不等刘冕问,那汉子道:“我是铁勒人,他们都喜欢叫我胡伯乐。以后对你的马好一点,它刚刚和它的亲人朋友们分开,心情很不好。其实它性情很温驯的。”
“胡兄懂兽语?”刘冕不由得有些惊诧。
“不懂。”胡伯乐笑,仍然轻轻抚着火猊的脖子都没有回头看刘冕,“可是我能从马的眼神里读懂它的心情。马和人一样,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你必须像亲人的一样对待它、关心它、了解你,它才会正真的归属于你。很多时候,在战场上马匹将决定你的性命长短。爱护它,就是爱护你自己的性命。”
很奇怪,胡伯乐轻抚火猊的时候,它一点也不焦躁了。就像温驯的孩子一样,还低下了脖子来。
“来,给你。”胡伯乐将缰绳递给刘冕,“你已经用力量将它降服了。但是,要想它完全的忠于你,必须试着和它交流。它可能听不懂你的话,却能感受到你的眼神和心情。一般的驽马是不会这样的,它们只是愚昧的听命行事。只有真正的龙驹宝骥,才有这样的灵性。”
刘冕狐疑的接过马缰走近火猊,它仍有些反感的昂了一下脖子打着响鼻。刘冕也不火,轻轻抚摸它的鬃毛,声音低柔的道:“乖,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来也怪,那匹当仿佛当真能听得懂人话,瞬时温驯了许多。硕大明亮的眼睛仿佛有些湿润,流露出许多的哀伤来。
“真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马啊!”胡伯乐长声感慨。等刘冕回头要跟他说话时,那人已经转身走了。周围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刘冕也只好耐心的抚慰火猊,直到它完全的安静下来,轻轻甩着马尾。这时,祝腾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来,看到刘冕这副狼狈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惊问何故。
“没什么,火猊贪玩和我玩了一场摔跤。”刘冕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军队里,真是卧虎藏龙高人辈出。”
巨大的军营,延绵数十里。三十万军队的调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无数的车辆拖运着粮草器械,从四方军营大门涌入。各方征集来的兵丁,6续分派物资划分营帐,进行得有条不紊。
刘冕和祝腾,就如同是汪洋一滴,丝毫不起眼。二人找到地点报道,排了许久的队终于各自递上了公文与调令。
“你就是刘冕?”负责入记的小将仰头看了刘冕一眼,眼神有些怪异,“你去主营报道。”
“那这位祝兄弟?”
小将略寻思了片刻:“既是和你一起调来,同去便是。中军武官不在普通序列,你们径直去中军司马那里吧。”
二人走了出来,祝腾低声道:“公子,看来主帅这是早有话交待下来了。”
“应该是吧。”刘冕暗忖,武则天颁旨时魏元忠也在场,应该知道我身份特殊。
二人一路找人探问,走了多时终于到了中军。远远可见到一顶巨大军帐,上面飘扬一面血红的‘唐’字大旗。那里也摆了一张案台,有些许人正在报道。主持案台的,是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将军,金盔亮甲身披斗蓬,有几分威风。
二人上前来递上公文调令,书记员拿起一看就惊咦道:“你便是刘冕?”
旁边那名将军闻声拿过公文来,狐疑打量了刘冕几眼,拿手一指:“你,随我来。”然后起身,将刘冕直接带到了帅帐外,自己在外拱手拜道:“大将军,刘冕到。”
“让他进来。”
刘冕有些疑惑的入内,见帅座上坐着一个披甲戴胄的汉子,正用犀利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便是三军的实际统帅――魏元忠。
“末将刘冕,见过大将军。”刘冕抱拳,行一记军礼。
魏元忠也没有急于说话,不急不忙站起身来走到刘冕身前,昂凝神打量了他几眼:“体格很健硕,你练过武艺?”
“粗学了一点。”
“可有学过兵法?”
“略知一二。
两番对答后,魏元忠神色淡然的又踱回了帅桌边,指了一指帅帐中的兵器架:“还有一人与你同来吧?你们二人帅帐前伺候,执掌斧钺。”
斧钺,即是出征时皇帝在太庙封授给统兵元帅的权力标志物之一,与帅旗同为一体。回帐执斧钺,出行掌帅旗,刘冕倒是接了个好差事。
“谢大将军。”刘冕抱拳一礼。心忖多半是刘仁轨给我打通过关节了,再不就是魏元忠知道我身份来历特殊或是受了武则天某些指示,有意如此安排。
“下去吧,会有人给你安顿营宿。”魏元忠眼神炯炯,“军营里不比别的地方,一切按规矩来。这一点,你要记清楚了。”
第50章 冤家路窄
刘冕应了个诺离开帅帐,找到祝腾后告之他被调到中军执掌斧钺的消息。祝腾自然是大喜过望:“公子,这是大大的美差啊!帅旗使不必每日跟随大军操练,也不必去做那许多杂务,掌着旗帜往那儿一站就算了事了。”
“也就是个泥塑菩萨吧。”刘冕却有些不以为然,心忖我倒宁愿当一小卒冲锋陷阵一场,也好过整天粘在这许多的矛盾事非当中,烦闷。
两名老卒带着刘冕和祝腾领过了军服铠甲等物,到了一座军营前,例行公事的说道:“这里便是二位的营帐,一共住了十三个人。三中候五司戈五执戟,全是仪仗武官。马匹安置在那边的马厩里,自行管照。”
“公子……哦,刘中候,在下去安顿马匹。”祝腾高兴之下更加勤快了。他倒是非常的乐意接下了这么个差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跟着混到了中候待遇,自然舒坦。这应该是那个兵部官员卖给刘仁轨的面子。他自然以为刘仁轨要派个人到宝贝孙子身边照顾,于是将祝腾一并调作了中候。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平步青云了。
刘冕拿着二人的衣甲物品走进了军帐中。左右两席通铺,里面已经有了六七个人,正围坐在一边聊着天。见刘冕进来,齐齐将眼光投了过来。
眼神居然有些不善。
刘冕不以为意,放下衣甲抱拳行了一礼:“在下刘冕,暂充七品中候于中军执掌斧钺。见过诸位兄弟。”
那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起身回礼,个个怔怔的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刘冕微自皱了一下眉头,心道我好歹也是七品,你们这些司戈、执戟都是八品、九品,居然这么没礼数?也罢,懒得和你们计较。
他自顾放下了行礼来占了两个铺位,将自己和祝腾的被褥衣甲都分放开来。正忙活这些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那群人有些不善的朝自己围了过来。
刘冕机警的嚯的一下转过身来,凝神瞪着他们。那些人怔了一怔脚步略停,仍然将刘冕围在了核心。
“众位兄弟有何指教,不妨明言。”刘冕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对自己很有敌意。
那群人的身后走进来一人,是个年轻的小将。他身穿一身金黄甲,腰悬长剑背挂披风,面色却是非常的白净俊秀,颇有几分奶油小生的味道。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可就是明显的怒气和敌意了。
“你便是刘仁轨的孙子,刘冕?”小将的语气颇不客气。
“正是。”刘冕凝神注视着他,“有何指教?”
“我姓明,日月明。”小将一字一顿,仿佛咬牙切齿,“单名一个?字。”
“明?!”刘冕眉头一皱禁不住脱口而出。眼前这个年轻小将,居然是明崇俨的孙子――明?!
明?不怀好意的冷笑:“看来刘中候的记性,还是不错的。真是冤家路窄,明某意气之下前来投军报国,没成想却还能在此遇到刻骨仇人。”
旁边围着的那群人看来应该都是明?的朋党,这时纷纷不怀好意的将圈子缩得小了一些,把刘冕死死围在核心。
刘冕暗捏了一下拳头面不改色:“明?,你听好了。我没有杀你的祖父。如果你非要认定是我杀了,那么我也无话可说。现在我们是在军队里,我没空跟你清算这种个人恩怨。日后你若要报仇,尽管放马过来。”
“缓兵之计吗?”明?挑起嘴角,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庞露出一股邪戾之气,“刘冕,你也听好了。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别以为你当了什么执斧钺就了不起,我迟早会杀了你为我祖父报仇。另外,我也是七品中候,你更没什么资格给我脸色来看。少在我面前摆架子抖威风。”
刘冕‘嗤’的冷笑一声:“能在你面前抖的,那就不叫威风了。我很忙,没空跟你嚼舌根子。军队里是男人混的地方,有本事随时放马过来。”
“你以为我不敢!”明?怒声一喝,那些人齐齐往上一涌看似就要动手。
正当此时,帐门突然被掀起,一声奔雷大喝传来:“你们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一名金甲将军站在门口,满面怒容。刘冕认得他,刚才就是他引自己去见了魏元忠的,看来军衔应该不低。
明?等人迅散开,抱拳齐道:“雷将军!”刘冕也只得抱拳施了一礼:“雷将军。”
雷将军大步走到众人面前,闷哼一声:“尔等以为这军营里是街坊市集么,谁敢打架闹事军法严惩不怠!”
“雷将军息怒。”明?上前半步抱拳一拜,“我等不过是跟新来的刘中候打个招呼,岂料他自恃执掌了斧钺就看人不起,对我等出言不善。我等这才群起而诘问之,但也没有打架闹事。”
恶人先告状,小人!刘冕不禁有些恼怒,正欲辩解几句,那雷将军已怒目瞪了过来:“刘冕,本将知道你是刘相公的孙子,魏大将军那里也有保举,但你也不可如此狂妄无礼!如若触犯了军法,也将一视同仁受到处罚!”
刘冕眉头微皱,心中明白这个雷将军肯定是与明?有交情的,辩解恐怕没什么用而且还会越描越黑。于是暂且忍下一口恶气来:“雷将军教训得是,小将记下了。”
雷将军冷哼了一声,满是不屑的瞟着刘冕:“老实点。军营不比别的地方,乱来的话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管你是名门将后还是有人撑腰。”说罢一抖袍,大步走了。
明?等人自然是得意洋洋的笑,又坐回了原地自顾聊天去了。刘冕重重一下将拳头捏得骨骨作响,怒目瞪了明?等人一眼,片刻却又释然下来心中不屑的冷笑:文斗也好武拼也罢,我总不会输给你们这种下三滥的小人。我刘冕迟早一天也要如雄鹰般搏击长空翱翔于天际,怎会跟你们这群屋檐下的麻雀一般见识!
其实刘冕也知道,明?这种世家子弟,说是充军报国实际也是来镀镀金而已。明崇俨的身份人所尽知,武则天的心腹术士。他的死可是给武则天换来了不少的政治利益,说不定还是武则天派人动的手。所以,武则天再照顾一下明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个白面小子一看就是喜好吟风弄月的纨绔公子,参预到这一场讨伐叛党的战争中来无非就是为了博个虚名业绩。
眼下,长安贵族当中这样的子弟可不在少数。他们当中许多人,甚至还盼着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为朝廷效力’。另外,这种人在军队里一般都有靠山。这三十万大军当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明?这种人。看刚才那情形,那六七个人全凑在明?身边,估计就是和明?一同入军镀金的世家子弟们。反正他们也不用上阵搏命,掌掌旗帜打打仪仗就算完事了。
刘冕懒得理会明?等人了,自顾拆开衣甲来装束。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副黄金明光甲和绪红的披风,头盔上撒几点红缨飘穗,异常的光鲜漂亮。中军仪仗么,自然是要仪表出众装束非凡。
刘冕换了穿到身上,转头无意一眼瞟到明?,不禁有些恼火:晦气,那家伙也是中候,居然和我一模一样的装扮。
第51章 改旗易帜
没过多久,十三名司仪武将都到齐了。其实另外还有两名司阶,是司仪武将们的头儿,留住在了主帅营帐里随时候令服侍。他们虽说是六品,其实还不如刘冕等人安逸,不过就是主帅身边的使唤小厮。
若大的一个军帐原本是要睡二十人的,现在只住了十三个人于是很空闲。明?一伙人占了一边通铺,刘冕和后来的一些人便睡到了对面。彼此都是新来乍到,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讲,明?等人暂时也没敢造次,营帐里一般都挺安静。
午饭是火头军送来的,大馒头三个,一碗热汤几片菜叶。这些个司仪武将多半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在家锦衣玉食惯了,免不得有人哀声叹气的抱怨。刘冕和祝腾则是无所谓,每人吃了个大饱。稍事休息,帅营那边就差人来唤了。
十三个人排成一列,明?吹胡子瞪眼非要排在前面,刘冕才懒得和他作这种小儿之争,就让他领头排着朝帅营走去。
帅营那边已经有人马在集结。刘冕等人到后被安排站在了这列人的前排。大将军魏元忠带着几名副将从帅营里走了出来,众军肃然。
魏元忠个子不高也不是非常壮实,虽穿着一身盔甲也难掩儒雅之气。他信步走到众军面前,朗声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是头次入伍从军,不懂规矩。下面,本将就让行军司马宣读军中军纪。你们务必听清楚、记牢靠了。否则到时候犯了错被军法惩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罢扬了一下手,走出一人来手捧书卷,就开始念了。
军规,无非是几大戒条、十斩令、二十罚、数十不许,??嗦嗦念了半天,许多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刘冕倒是无所谓,以前也当过兵,对这种事情也算是习惯了。军队里么,纪律第一又难免说教,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教完军规,几名小卒赶了一辆马车过来,上面装着几个箱笼。魏元忠走到众人身前说道:“你们是中军仪仗,今后都要执掌旗令。下面,本将就将新制的旗帜放给你们。旗令,既是下号令的权信,也是军队的标志。你们要牢记一点,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另外,新来的仪仗兵与号令兵,要尽快学习军中旗语。短期内不合格者,淘汰!”
众人轻声惊咦,看这魏元忠一身儒雅之气,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
“刘冕、祝腾、明?。”魏元忠话了,“你们三个先将这面军旗换上去。”说罢,魏元忠拿出一副折叠好了的大旗。
刘冕看了一眼,心中疑惑:奇怪,这面旗怎么是银白色主调、缀了紫青花纹?我大唐的旗帜,不都是血红色的吗?
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旗竿上正飘扬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唐’字大旗,红得耀眼。
看来,是武则天勒令换了旗帜的颜色……改旗易帜,她的步伐还真是快!
明?抢前一步从魏元忠手里接过旗帜,大步走到了旗杆旁,嘴一努,示意刘冕和祝腾将旗帜摇下来。刘冕漠然一笑,祝腾已经动手去解绳了。正巧在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几只乌鸦,围在旗杆哇哇的大叫。
众人都惊疑的仰头去看,忍不住窃窃私语,隐约可听见‘不吉’的字眼。魏元忠仰头看了一眼,马上扬手上指:“来人,将那几只乌鸦射下来!”
“我来!”明?将手中的旗帜往刘冕手中一放,自高奋勇跑到兵器架边绰起一把宝弓,自信满满走到了旗杆下。望着刘冕一阵挑衅和得意的冷笑。
刘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明?就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还真是不配当我的对手。
只见明?拈出一枚箭矢来,摆了一个仰天望月的优雅姿势。众人不觉眼前一亮,没想到这纨绔公子哥儿还真是会射艺,起码姿势很标准、很拉风。
于是满怀期待。
明?嘴角掠起一抹微笑,拧眉清啸一声‘着’!
一枚箭矢飞啸射出,却在那几只乌鸦中间划了个空溜过去,一片羽毛都没沾惹到。
“咦!”一片鄙夷的怪声四起。明?顿时傻了眼,急忙道:“意外失手,末将再射来。”
“滚开!”魏元忠身边一名将军大步走来,面带怒容的要去抢明?手中的弓箭,“丢人!”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喝斥过刘冕的雷将军。
明?的脸顿时就涨得红了,只得将弓箭交给了雷将军。刘冕略作寻思,将旗帜交给祝腾走上前去:“雷将军,杀鸡勿用牛刀,请让小将代劳吧。”
雷将军面色不善又狐疑的打量了刘冕几眼,将弓箭往他面前一塞:“射。”
明?在一旁面带怒容又很是尴尬,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刘冕微笑的接过弓箭来,仰头看了旗杆一眼。有一只乌鸦居然还停在了旗竿上正哇哇的大叫,好似还挺得意。另外两只绕着旗竿盘旋,如同助威。
刘冕手绰弓箭就在原地站定了,纹丝不动。众人屏气凝神都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刘冕突然双手齐动,迅拈弓上箭宛如电光火石一般‘唰唰唰’连三箭。三箭宛如同时射出,将半空三只乌鸦一起射落下来。‘扑扑扑’三声落地,非常整齐。
“好箭法!”满堂爆彩,众人欢呼。
明?的脸一下就白了,呆呆的杵在那里半晌没动弹。那个雷将军也脸色微变,干咳一声道:“将箭矢归于原位。”
刘冕抱拳行了一礼,信步走到兵器架边放回了箭矢。眼睛的余光无意间瞟到,魏元忠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多有惊愕与意外之色。
刘冕心中暗自笑了一笑,依旧走回旗竿边,朝明?努了一下嘴:“降旗。”
明?轻轻弹了一弹,调转眼神忍气吞声的伸手去解旗竿上的绳索,将以前的那面旗帜摇了下来。
军队里就是这样。等级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谁更有本事,谁就更有言权。这三箭射出去后,明?的嚣张气焰顿时灭去了不少,都不太敢正眼去撞刘冕的眼神。祝腾在一旁窃笑,颇有些得意。明?却是更加恼火了,如同一只青蛙气得鼓鼓的。
一面白金镶紫的唐字军旗换了上去,凌空飘扬。
魏元忠又道:“即日起,军中所有旗帜都作更换。以前的红旗,全换作白金之旗。刘冕!”
“小将在。”刘冕出列而拜。
魏元忠拿出一面大旗:“此乃平叛大军的帅旗,由你与祝腾执掌。但主帅此刻未到,你且先收拢。今后,主帅在哪里,你们这面大旗就要跟到哪里。不得有误。”说罢将一面大旗递到了刘冕面前。
一面‘李’字大旗。刘冕双手郑重接过时,现魏元忠的脸上颇有几分复杂神色。
刘冕心中暗自一笑:看来魏元忠这些人,此前都有些小觑于我,以为我不过是个四体不勤的膏粱子弟,只是凭借着刘仁轨的名头在混日子。
好吧,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日后自有分晓.
〖这几章过渡,写得有点恼火。不过,好在**与**不远了。〗
第52章 再相逢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军一直忙于整调人马、构建营房、筹措粮草。三十万人马迅集结,粮草器械一应足备。魏元忠是个办事精干又有条理的儒帅,整支大军在他的统筹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如同一台运转飞的精密机器。
刘冕这些仪仗兵,也没能闲着。他们要干的最多的,就是学习各种军中的礼仪与号令。原来,仪仗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站立的时候双腿与手臂都不能乱放,有固定的位置甚至是尺寸宽窄的要求。掌旗的时候离主帅多远多近,旗杆与肩膀在什么时候要保持什么样的角度,都有明文的规定。还有军中的所有旗语所代表的意思,以及主帅下令时该打出什么样的旗语下号令,都要熟络于胸。
现在可不是电子时代,可以遥控指挥。旗语,是一个重要的指挥手段。短短的几天实践,刘冕学到的东西着实不少。
但这还只是局限于‘仪仗’的一些知识。军中的每个细微末节,都要学。几下下来,刘冕也算是对大唐的军队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一支军队当中,所有的军人按职责与特长,分为五类:善长骑射的入选为‘越骑’,这是军中最强战斗力的代表,冲击力与战斗力俱佳;其次为步兵、武骑、排手、步射。大军一般分七军屯扎,分别是前后左右军、中军与左右虞候军。每军都有偏将统领,听帅营号令行事。
乃至于如何扎帐、如何挖行军灶、如何整顿衣甲,这些小事都要从头学来。刘冕感觉,大唐的军队建制之完善,当今令人叹为观止。饶他是个来自于21世纪的军人,也不得不佩服大唐军队中的稹密、整齐与肃严。
入军第五天,刘冕和祝腾开始正式上岗。二人侍立于帅帐之内,一人执斧一人折钺,宛如门神。明?则是守着魏元忠的将旗侍立于外,兼顾守护中军大旗。
魏元忠一直很忙,批奏军中大小事宜,接见各军的将军、回复朝廷指令,一天下来几乎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刘冕和祝腾则是只能枯站于一旁,宛如雕塑。
刘冕不禁有些恼火,这真是份傻子干的差事。
到了下午,魏元忠将那个雷将军唤了来,对他道:“雷仁智,我大军可能还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来整备,粮草也没有全部到位。但是,主帅永寿郡王恐怕就快要到颍州了。本将令人先带一部份人马迎接主帅,另外严密布防淮水一带。”
“末将得令。”雷仁智抱拳应诺,随即道,“倘若徐敬业叛军已然攻到淮水,末将该当如何?”
魏元忠眉头轻皱寻思了片刻,说道:“据城死守,不得出战。据探马来报,徐敬业叛军十余万主力,并没有朝关内袭卷而来,反倒是朝江南润州、常州一带攻杀而去。本将估计,他们是想占据江南划江而治。”
雷仁智冷笑:“愚子鼠辈,不是标榜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吗?如今不向关内反向江南,还不就是抽自己的耳刮子。这帮草寇,哪里是勤王复国,分明就是谋叛求私。纵有十余万兵马,也不过乌合之众罢了。”
刘冕心忖,那徐敬业等人也的确是犯了路线上的错误。既然打的是反武复唐的旗号,这时候怎么能下江南攻掠呢,这不就成了草寇行径?如果他们当真一鼓作气朝关中杀来,这一地带一马平川别无抵挡,武则天头次面对这样的军事威胁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而且朝廷整顿兵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说不定……到时候还真的能有所成事。因为现在武则天的诸多‘逆举’的确有些操之过急,当然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万一徐敬业大军当真杀到了关内,指不定还真会有唐朝宗室的人响应,他就能成为真正的勤王之师。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可言。
刘冕内心的矛盾又升了起来:我那恩师,怎么就跟了徐敬业这等志大才疏之辈?徐敬业旗帜拉得够鲜亮,可行为却与草寇无异。攻掠江南,无非就是为了谋取一些地盘基业,来与朝廷分庭抗礼然后过一过土皇帝的瘾。天地良心,他哪里是真的要匡复李唐……徐敬业,看来是必败无疑了。如今天下盛兵多半集于关中,战斗力最为彪悍的精锐骑兵更是全盘掌握在朝廷手上。扬州之地不产好马,徐敬业手中的十几万人马多半是市井流民与囚徒走卒拼凑起来的,哪里打得过拱卫天下、身经百战的关中铁骑?
看来武则天那句话说得对,骆宾王,的确是明珠暗投了。倘若徐敬业有他祖父徐?的一半本事,这场战争的结果也孰难预料。
魏元忠依旧是面沉如水的表情:“纵是如此,不可轻敌。雷仁智,颍州之地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本将给你三万精锐铁骑,日夜兼程务必早早赶到那里,布下阵势先稳住阵脚。本将待大军整顿妥当,即刻班师前去与你汇合。”
“末将得令。”雷仁智上次接过了魏元忠给的兵符。片刻后魏元忠又转身对刘冕道:“刘冕、祝腾,你二人是帅旗使,即刻收拾行装与雷将军同行赶赴颍州。”
“是!”刘冕心头一喜:好,终于可以见到李贤了!
时隔一年,风云大变物是人非,再相见时已是彼此天壤。不知道李贤会是什么心情呢?
刘冕和祝腾即刻收拾行装,与雷仁智点起的三万大军一起上路,朝颍州奔赴而去。三万骑兵一起奔腾开来,不禁让刘冕想起骆宾王檄文中的那一句‘班声动而北风起’,果然气势非凡。冷兵器时代,骑兵的这般威武气势,还真是要亲眼见识到了才能深有体会。
雷仁智是个武夫,一马当先奔在最前。刘冕和祝腾本来只是跟随在仪仗兵班列中,但那火猊宝马仿佛有些不屑与这批驽马为伍,时常一不留神就蹿到了前方几乎与雷仁智并骑。雷仁智几番侧目有些不悦,刘冕苦笑:“马太快。”
雷仁智的脸皮轻轻**了一下,狠狠甩了几下马鞭子抽到马臀上。那匹马凄惨的怪叫几声,撒蹄子一阵狂奔,嘴里都要喷白沫了。刘冕小心的驱使着火猊控制度,见它气定神闲宛如信步,不禁心中欢喜:真是好马!
三万骑兵日夜奔腾,三日后便到颍州。李贤未到,雷仁智便将大军安置在淮水以北,扎下营寨。地方刺史官将依次出来劳军奉送物资,自然不在话下。
又过了两天,颍州刺史亲自来告之消息,说皇子贤马上就要到了,车马已到颍州境内。雷仁智便点上了百十骑兵,带刘冕等人一起出营迎接。
老树古道,秋风落叶。一辆马车骨骨的行驶,李贤时时撩起车窗来朝外观看,心神多少有些悸荡。
命运多舛颠沛流离,谁曾想到会有今日?李贤暗自喟叹一声,听车外护送的府吏唤道:“殿下,前方转出一队兵马,大张旗鼓。该是来迎接殿下的!”
李贤掀起车窗朝外一看,迎头就看到身披甲胄、执掌一面‘李’字大旗的刘冕,顿时激动的道:“天官――别来无恙否!”
第53章 傀儡
刘冕听到李贤那一声唤,心中也略微悸荡了一下。雷仁智下令道:“旗使过去伺候――众将士,拜见永寿郡王!”于是,一干儿骑士全部下了马来拜军礼。
李贤喝停了车子,自己也从车上跳了下来。随行的刺史府府吏牵过一匹马来,李贤面带微笑的摇摇手:“不忙。”刘冕已经策马跑到李贤面前,将手中的大旗向上竖扬:“恭迎永寿郡王殿下!殿下,请上马!”
李贤仰头看向刘冕,百般情感蕴于一瞥之中,重重应了一声‘嗯’,翻身上马。
其实他很想刘冕能下马来和他把臂畅谈一番,但见众人都以军姿见礼,于是也只得作罢。
刘冕对着李贤微然一笑:“殿下一路辛苦了。”
“怎抵得天官这一年来的辛苦与艰辛?”李贤回他一笑。二人四目相对,惺惺之意尽在不言之中。
刘冕掌起帅旗策马走到李贤身后,雷仁智等将一起上来参拜:“末将雷仁智率左玉钤玉先锋军众将弁,恭迎主帅永寿郡王殿下!”
李贤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和语调都保持平静:“众将免礼。”
“谢殿下。”雷仁智等人嗓门粗大,齐刷刷的站起来再一抱拳,“请殿下进军营!众将,前方开道!”
李贤看着众人翻身上马,虎虎生气的排成了阵势来开道,眼睛不由自主的眯起,自言自语道:“多久未尝见过此番阵势了!”
刘冕就在一旁听得清楚,轻声道:“三十万大军,还只到了三万先锋骑兵。”
李贤回头微自一笑:“兵不在多,此战我军必胜。我虽不懂军事,也对此深信不疑――走吧天官,进军营!”
刘冕微自一笑,看来李贤还真是有了一点飞鸟入林、鱼龙入海的心态。我还真不忍心给他当头倒一桶冷水了。
一行人护送着李贤到了军营。此时正当傍晚,夕阳斜照给浩荡的军营镀上了一层残红辉晕。秋风瑟瑟,四下里旌旗招展兵戈煞雪。
长烟落日,威武雄壮的军旅景象。李贤骑着大马近似贪婪的环视了军营一眼,喟叹道:“我大唐王师,果然威武雄壮。徐敬业等辈逆天谋反,无异于以卵击石!”
雷仁智等将顿时应和道:“殿下所言即是!有殿下挂帅,徐敬业逆党已是不攻自破输了一大半。那班贼子标榜匡复庐陵王复辟,如今却是殿下挂帅前来征讨,他们的谎言已在天下人面前化作了烟消云散。”
刘冕看到,李贤的脸皮轻轻**了一下,仍然强作笑颜:“一切全赖太后英明!雷将军,小王不黯军事,一切还有劳你和诸位将军多多操劳了。”
刘冕心中暗自一动,心忖看来李贤已把这一场战争的性质、自己的处境看得很明白了。如此这番做作,不过是做给雷仁智等人来看的。
很好,看来我之前还有些杞人忧天了。李贤,终究还是个明白人。
雷仁智等人将李贤迎进军中,召集众军过来一起拜见元帅。三军齐聚人马洋洋,欢呼大吼之声不绝于耳震荡乾坤,很是热闹了一阵。然后,雷仁智又非常热情在军中摆起酒宴,为李贤接风洗尘。
一场酒宴下来,已是月蒙星稀入夜时分。李贤已有些喝醉了的模样。雷仁智上前来道:“殿下,军中粗陋不宜殿下居住。请殿下移居颍州州城内。刺史府早已安排好殿下的居所,并备有专人伺候。”
刘冕就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道果然如此安排……主帅迎了回来,却安排到州城里居住。说是主帅,不过是一竿旗帜,与军权扯不上半点关系。
李贤醉薰薰的连连点头:“好、好好。还是雷将军办事妥当令人放心。这军营里被褥粗硬又时常有号令吵闹,着实令人难以入睡……唔,刘冕,你随小王一起去州城里。阔别数日,小王有许多闲话家常要同你扯一扯。”随即略带疑惑的看向雷仁智:“雷将军,你不会不准吧?”
雷仁智急忙抱拳而拜:“刘冕与祝腾是殿下的帅旗使,主帅在哪他们就要跟在哪里,属下安敢干涉?”
“那好,走吧。”李贤还打了一个酒嗝,酩酊大醉的一下倒在了刘冕身上,“天官,走,咱们回去接、接着喝!”
雷仁智在一旁眉头轻拧暗自摇了一下头,一挥手叫过几个小卒来,将李贤连拉带拽送进了马车里。又派了一队骑兵护送,将李贤、刘冕、祝腾三人送出了军营,逶迤朝颍州州城而去。
马车里,李贤平躺在车上,仰面看着颤动的车厢顶板,暗自长叹了一口气。
到达州城时,已是夜半时分。按理说城门早该关闭不容出入,可刺史府派了专人在各门等候李贤驾临。一队人马长驱直入进了州城,来到一座大宅豪院前。
刘冕看那宅院,虽说豪华大气,却是异常的冷清不见半点人烟。门口点着两个灯笼,一名老仆跪在那里等候。自称是刺史府派来的门吏,专司在此等候永寿郡王。刘冕心忖他们还真是安排得滴水不漏。这个地方,太适合……软禁了!
一队兵卒迅开进了院内,在各处支起火把照明,迎李贤进府。李贤踉踉跄跄的走不稳,刘冕只好挽着他入内。主宅很气派,朱漆绿瓦飞檐斗拱的大瓦房,看得出这里曾是某达官贵人的宅第刚刚才特意空腾出来的。
刘冕和祝腾将李贤架进了房间,那队兵士则全都戍卫在李贤房间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果然是一场软禁。
关上门后,李贤果然一改前状,端坐下来拧眉摇头:“不出所料,傀儡而已。”
祝腾愕然张圆了嘴:“殿下,原来你没醉?”
“噤声!”刘冕急忙做了一下手势,“去门口把风,我与殿下有话要谈。”
“是。”祝腾不说二话,猫到了门口边透过门缝朝外面张望,然后朝刘冕等人做了一个手势:没问题。
刘冕点了一下头,对李贤道:“祝腾,以前也是东宫六率的人,我的好兄弟。”
“没关系。”李贤微微一笑,“你信任的人,那就不会有问题。”
二人坐在矮几边点了一盏油灯,喝一些凉茶。半晌过后,二人情不自禁同时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相似而笑,既而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把祝腾给吓倒了,他在那边连连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大声。
李贤笑了一阵,摇头苦笑,自嘲的道:“前番囚于巴州,此番挂帅出征仍自软禁于颍州。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刘冕平静道,“在巴州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朝不保夕性命堪忧。如今虽不能一飞冲天,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并为重返朝堂踏出了坚实一步。殿下切不可急于求成,先要稳住自己的心态才好。”
“我知道的,你放心。”李贤伸手拍上了刘冕的肩头,“天官,真是难为你了。若不是你,我李贤恐怕早就做了刀下亡魂,更不用说迎来翻身之日。此番恩德,李贤必定牢记于胸,不敢忘怀。”
“殿下谬言。”刘冕正色说道,“我们当日不是曾击掌为誓,刘冕之命即是殿下之命、殿下之命即是刘冕之命么?既是同呼吸共命运,又何须言一个谢字?”
“好,还是天官好豪气。”李贤拿起茶杯来,“以茶代酒,共饮此杯,一切无须多言!”
“请!”
第54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一年未见,李贤并没有太多改变。他反倒是认为刘冕变化极大,不无惊疑的道:“天官,方才一年不见,你的身体粗壮了不少。想来是练武练的吧?”
“正是。在下跟随薛讷学习方天画戟,苦练了一年。要练这门兵器,不得不将身体打磨得粗壮一点。”刘冕如实回答,然后问道,“玄泰呢?他还好吗?”
“顺儿被送回长安,与他母亲弟妹们相聚去了。”李贤松了一口气,不堪回的摇头,“这几年来……哎,不说也罢。所幸的是现在终于有了翻身之时。我那妻儿在长安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殿下请放心,一切安好。”刘冕微笑道,“在下也正有一事要告知殿下。在下临行时,太平公主特意将在下唤到她的府第,要我转告殿下说,贵宝眷在长安后宫一切安好。有她照应着,料也无虞。”
“太平?”李贤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富有深意的微笑,“她倒是会做人。我这妹子向来冰雪聪明,与母后有几分相似。”
“谁说不是呢?这回我回长安,暗底里她也帮了我一些忙。当然,她这是冲着殿下的面子。”刘冕说道,“不过她也表态了。她虽然愿意给殿下帮一些小忙也会与殿下和睦相处,但现在只想和薛绍过上平静的日子,不想搅进朝堂的许多事非纠纷之中。”
“唔,人之常情吧。”李贤微自一笑,“女孩子长大了迷恋于情爱,是很自然的事情。母后最疼的便是她了,有她从旁相助,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刘冕,现今朝堂局势似乎风云斗变,你可有嗅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我看你今日打的旗帜,都换作了金白镶紫旗。以前我大唐的旗帜,不都是红旗吗?”
“看来殿下也感觉到了。”刘冕拿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心中暗忖:现在,差不多是时候跟他说那些了……
于是道:“殿下,在下与你同生共死一场,有些话也不想瞒你了。这一年来,在下在长安所见所闻总结归纳起来,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什么结论?”
刘冕表情严肃:“太后……恐怕要称帝!”
“什么?”李贤吓了一弹,不自禁的一下提高了声音,马上又自己意识到压低了嗓门,“何出此言?!”
“殿下勿惊,听我细言。”刘冕不急不忙,“殿下远在巴州,对关内的许多事情毕竟不了解。其实除了改旗易帜,太后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来为自己称帝铺路。她囚帝于偏殿自己临朝称制,这个想必殿下已是知道的了。此外,她将自己信任的北门学士中的几人提拔做到了宰相,又将自己的侄儿武承嗣提拔成了宰相,借此增加了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实力。与此同时,当朝辅裴炎却正好自己撞上了刀口,被太后一举拿下了。”
“裴炎的事情我听说了。”李贤有些焦虑的急道,“这个裴炎,是不是也太有些得意忘形了?他以为他是当朝辅、辅政二十余年太后不敢动他了?亏他也是老到持重的老宰相了,居然敢轻视太后的决心和胆气。眼看着徐敬业谋反,他应该非常坚决的维护朝廷主持反叛才是。怎么能拿徐敬业为要挟来逼宫太后呢?他这是高估了徐敬业,小看了太后。他若是倒下,我大唐关陇仕族将面临沉重巨大的打击,从此再无力对抗太后。”
“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刘冕语音沉沉说道,“无论裴炎会不会自己跳出来,太后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太后要称帝,怎么可能不与关陇仕族门阀交锋?不过,太后启用殿下来挂帅,你莫非就没有感受她的深层用意?”
“不错,我已经感觉到了。”李贤眉头深皱,缓缓点头,“这当中有几层原因。表面上看,以我挂帅,可以让徐敬业等辈蛊惑天下的阴谋和野心不攻自破。他们号称匡复庐陵王复辟,其中却没有李唐皇室之人参预,因此就是个最大的致命伤。以我挂帅,无疑就是先抽了他们一个大耳光。其次……太后最深层的用意,恐怕还是在以我立威,向关陇仕族递送一个号令。既然连我都归附太后了,那些仕族门阀哪里还敢与之作对?与此同时,裴炎又不合时宜的跳出来冒犯太后……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莫非,苍天真的要让我那母亲当上皇帝么?”
“不必猜测了,苍天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刘冕苦笑道,“太后已经改洛阳为东都,在文水县建了武氏七庙。同时,追封武氏五代先祖为王。”
“什么?”李贤愕然吃了一惊,“历来只有天子可建七庙,太后居然干这种事情了?武氏一族起身于并州属于关东庶族。她改洛阳为东都岂不是要准备迁都洛阳,拔起李唐在关陇的根基,向天下昭示武氏主宰天下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看就是这么个意思。”刘冕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正色说道,“而且以在下看来,太后称帝的决心不容改变。同时最重要的是,她不仅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实力。现在唯一所缺的,就是顺理成章的‘名份’和让人认可的舆论。”
李贤双拳紧握,惊讶、惶恐、愤怒的神色瞬息万变,怔怔的看着刘冕,半晌说不出话来。
“殿下,你要冷静。”刘冕平声静气,“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事。”
李贤郁结的眉头,终于是缓缓舒展开来,仍然痛苦的摇头:“我李唐百年基业……竟要毁于今日么?!”
“依在下看来,倒也不一定就是毁了。”事已至此,刘冕也只能这么劝慰李贤,“太后纵然是自己称帝,哪怕改去国号年号,也不敢毁了李唐的国体。李室皇家宗庙可存,大的典章制度废弃不去,就连天下格局,她也无法做出彻底的改变。与此同时,她也必须依靠李唐遗留下来的纲体治国,必须借助李唐贵族们的力量相助。所以,殿下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李唐的损失,保存实力。”
“我能做什么?”李贤精神一振,大概体会到了刘冕话中深意。
刘冕拱起手来,郑重一拜:“殿下英明,自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如若当真要称帝,或是已经称帝了,肯定会要对李唐宗室大挥屠刀,会对李唐遗留下来的仕族门阀赶尽杀绝,这样她才能培植起支持自己的仕族门阀来。殿下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存李唐宗室的血脉、减少李唐旧部门阀的损失!――恕在下说句大不韪之言:太后已是年过六旬之人,终有一天要龙驭归天。到那时候,李唐就会有机会得到匡复!如果能在现在尽可能的多保存一点实力留下来,到时势必好处无穷!”
李贤呆栗半晌,突然一下激动的抓住刘冕的肩膀:“天官,想不到你竟想得如此透彻,深谋远虑,实在令我钦佩!”
第55章 复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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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冕丝毫不喜:“那殿下可曾明白,在下这番话的用意何在?”
“我明白。”李贤面色微沉,缓缓说道,“你是想让我出面,劝服我李唐宗室的皇亲国戚和以裴炎为的关陇仕族,诚心归附太后。不过,太后就会真的从此放过他们吗?”
“公若取之,必先予之。眼下的情景之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刘冕说道,“我也不知道将来会生什么,更不知道太后是否会真的放过他们。我只知道,眼下如果那些人不顺从,就会玉石俱焚。日后再有何麻烦,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现在必须想办法保存实力。平白的牺牲,太不值得了。而且殿下你想透了没有,你如果出面说服李家的皇家国戚和关陇的仕族们,这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先,太后会对你更加的信任,同时会认可你的功劳。而且……太后称帝之后,必然还是会杀一批人。那些在你附荫之下的皇亲贵胄和门阀仕族们也会看在眼里。到时候,他们也会感觉殿下的相救之恩。若干年后,他们将成为殿下最为忠诚的股肱。”
“话虽如此,但我那母亲岂是泛泛之辈?她岂能想不能这其中的深意?”李贤担忧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由我出面说服李家王亲与关陇仕族,是最为合适的。这对太后、对我、对裴炎等人,都有非常的好处。可这其中的隐患就在于,太后是否会真的相信我与裴炎等人投诚的诚意?她一向疑心病重,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的。”
“信不信是一回事,接不接纳,是另外一回事。”刘冕说道,“殿下,你能在颍州见到我,就没想到这其中的缘由?”
“这?!”李贤恍然一怔,随即吃惊道,“这么说来,是太后专程派你来说降于我?”
“正是。”刘冕一字一顿,正色回应。然后说道:“太后找了个借口,让我来亲自生擒骆宾王回京以洗刷自己的嫌疑,实则就是派我来说降于殿下。殿下你想一想,不管太后有多大的疑心,现在的情形就是:她需要你的投诚和帮助。你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你如果能率领关陇仕族们归降,对她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福音。信与不信,暂时都不那么重要了。关键就在于:降,则殿下等人可免死,太后也能更顺利的登基称帝;不降,则殿下等人必死,太后会费一些气力杀许多的人,然后同样还是称帝。殿下如果想让李唐多保存一点匡复的实力,想让自己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复唐之日――就必须降!”
“复唐!……之日?!”李贤浑身一颤,嘴唇都有些白了:“天官,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暂且栖身于敌营,等待时间匡复李唐?!”
刘冕嚯然一下站起身来,浑身甲胄一阵哗响。他退后三步单膝一拜,双拳重重一抱:“识时务者为俊杰,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业。殿下,你身负匡国复辟之重任,就必须要忍人所不能忍之悲愤,受常人所不能受之屈辱,方能留得有用之身,图谋大事!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请殿下三思!”
李贤缓缓站起来来,沉吟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天千越甲可吞吴!”
“复唐?”
“复唐!”
“复唐……”
刘冕沉声道:“殿下务必三思!高祖太宗创业何其艰辛,大唐的强盛与繁荣令天下倾服。殿下身为李唐子孙,纵然可以一死明志清正己名。然而,真正的大事留给谁来操办?殿下,勇者无惧,越是这等危机关头,越需要人铤身而出肩挑重担。哪怕是忍辱负重,也要担负起匡复李唐的重担来!死很容易,死了万事皆休只任后人好事者作无妄之评说。然而,真正的勇者在这时候应该胸怀大志,徐图伟业!这,才是你――皇子贤责无旁贷的重任!”
李贤的呼吸变得沉重,手脚也有些木然。他迟钝的一步步踱到刘冕面前,俯身下腰,将他扶了起来,喟然长叹:“天官,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明灯。若非有你,李贤何德何能可以参透这些玄妙因果?天官,莫非你真有洞悉天机之能?”
“那,殿下可是答应了?”刘冕当然不会直接回答这种问题:难道告诉他,在下正是穿越而来?
李贤眉头重重一拧:“责无旁贷!”
“好!”刘冕放下一颗心头大石,豪情满怀的道,“殿下若能肩挑起此般重担,刘冕愿意竭力相助!”
“我有天官,万事无忧。”李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欣慰的拍着刘冕的肩膀,“纵然是一条没有尽头的不归之路,有你结伴同行,夫复何恨?来,坐下来。我们畅所欲言。只恨席间无酒,只能以茶代之。”
二人再复坐了下来,刘冕说道:“殿下既有了大志,但也须明白一条:要复唐,却不可乱国。此番只可顺取,不可逆取。”
“此论到与我不谋而合。”李贤说道,“如今看来,太后称帝已是无可避免。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改变。诸如徐敬业之般起暴兵而逆取,非但不能成事,反而给大唐的天下带来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我那母亲终究是年过六旬之人,就是坐享天下又能把持多久?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持李唐的国体、保存李唐的实力,待时机成熟,顺取匡复。唯有如此,才不会让天下大乱,才不会让社稷蒙亏,也不会造成太多的流血与牺牲。否则,我宁愿不取。毕竟太后夺取神器,不可与外寇入侵国土沦丧相提并论。”
“殿下果然是仁慈圣德之主。”刘冕称赞道,“若要取之,必先顺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只有顺之,方才能够留得有用之身,方才能够不断的积攒实力,方才有图谋大事之日。凡事急不得,恼不得,更慌不得。一个字:忍!”
“好,忍!”李贤眉头一拧,“待战争结束后,我马上回朝帮太后劝服裴炎投诚。估计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说服裴炎了。不过,母后的性子我明白。纵然是裴炎愿意投诚,她也是不会放过他了。裴炎最好的命运,也就是流放。”
刘冕说道:“其实裴炎的生死如何,倒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后开了杀戒。她若杀裴炎,关陇仕族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列于非命。只要裴炎等人愿意归附,太后如何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片刻后刘冕又道:“殿下,在下还有一条建议。你现在可以作檄文一篇传檄天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讨伐徐敬业的罪行。如此,太后势必大悦。这篇檄文,也唯有出自殿下之手笔,方才最有成效。这场战争的胜负本无太大悬念,志大才疏的徐敬业等辈是必败无疑。关键就在于,这场战争对政治上的影响如何。殿下何妨在檄文中对太后恭维孝敬一番,以示母子同心对抗外敌?这比当初在巴州时上表一千篇表文,来得更有用处。”
“妙哉!”李贤击节大赞,爽快道,“来,磨墨!”
第56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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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唐军大营。刁斗森严旌旗猎猎,秋风掠过营帐,出一阵啸响。一股清冷寒意让军士们嗅到了冬天的气息。
中军主营里,雷仁智双手负背肃然而立,听面前一位斥候回报军情:“报将军。我军已探明,敌军大部已经攻陷润州,正调头朝淮水掩杀而来准备抵挡朝廷平叛大军。另,敌军伪将韦率三万人马已开抵淮阴,准备迎面阻击我军。”
雷仁智面色一沉:“擂鼓聚将!”
少时众将到列,并排立于下手尽皆拱手而拜:“将军!”
“叛军伪将韦,率三万乌合之众准备殂击我军先锋。”雷仁智面带怒容,大声道,“传我将令,点起一万越骑,本将要亲自杀上前去打他个丢盔弃甲,拔得头筹!”
“将军勿急。”一名偏将闪出身来,急忙抱拳道,“魏大将军临行有言,如若敌军来犯,可据城而守避其锋芒。待大军到后,再与之拼敌。”
雷仁智冷笑一声:“马敬臣,你素有武勇之名,难不成还临阵怯敌了?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机制机方为上上之策。敌军远来疲惫立足未稳,更兼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低下。我精锐铁骑趁势掩杀蔫有不胜之理?休得多言,本将将令已下,违令者斩!”
马敬臣惶然一怔,尴尬的退了回来:“末将……听从将令行事。”
“点兵,出营――杀奔淮阴,突袭韦!”雷仁智大手一挥,亲提一柄铁枪就朝帐营外大步去走。
与此同时,颍州李贤房中。
刘冕掌着灯烛,李贤奋笔疾书,终于将一篇檄文写成。他自嘲的笑道:“我这文章,自然没有骆宾王那般神采飞扬惊世骇俗。”
刘冕拿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殿下文辞虽不如骆宾王华丽飘洒,却也有一股凛然正气与磅礴之势。‘离间皇族,混淆视听;名为匡复,实为谋逆;祸国乱器,人神共愤’,这几个字就足以将徐敬业的面目揭露在众人面前了。相信传檄天下之后,徐敬业的阴谋野心将被世人一览无疑。到时候,他就会越来越难以为继了。”
“嗯。”李贤摇了摇头叹息道,“话虽如此,我仍觉得有些惋惜。徐敬业毕竟是开唐名将之后,徐?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被他这么毁了。其实,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太后,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徐敬业这么鲁莽。无论徐敬业真正的出点如何,我总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如此鲁莽的揭竿造反,偏又志大才疏只求自己的富贵,屡屡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他若不败,天理不容啊!”言语之中,还多有怜悯、可惜的味道。
刘冕微笑道:“殿下就是太过仁义了。从立场上讲,徐敬业肯定是更倾向于李唐一些。但是从大局上说,他这样举兵谋叛非但不能推翻太后,恐怕还会让更多的人受到诛连,战火也会给当今天下带来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我估计,扬州平叛之后,朝堂上会掀起一场新的腥风血雨。殿下你想一想,太后经历了这一场叛乱之后,肯定会更加多疑、更加谨慎。任何有可能像徐敬业这样反对他的人,恐怕都会被提前扼杀。到时候……一片白色恐怖恐怕就要降临了。”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李贤浓眉深锁,“正如你所说,战争的胜负本没有太多悬念。重要的是战争打完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这一次徐敬业打的是‘匡李反武’的旗号,难保太后不会因此而牵怒李家皇室,然后来个大开杀戒防微杜渐。还有那些关陇仕族,她也一直很不放心。据我估计,裴炎是绝对不可能再在朝堂上立足了,能流放出去保住一条性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看来,我的责任很重大啊!战争结束后,我就要与虎谋皮一般的在太后里斡旋,尽可能的争取让她少杀人。”
“殿下能想到这一层,已是李唐宗室与关陇仕族们的福气了。”刘冕多少有点欣慰,李贤果然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
李贤苦笑:“就怕我爱莫能助。你知道的,我也多少有些自身难保。”
刘冕扬起手中的檄文:“这篇檄文,就可以给殿下多加几成保命的机会。祝兄弟!”
祝腾猫在门边一直放哨,听到这一声唤急忙跳起身来,却一下险些摔倒。原来他一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都有些腿脚麻了。
刘冕急忙上前来扶他一把,呵呵笑道:“祝兄弟做事就是这般认真。这里有一篇檄文,你快马送到军营里交给雷仁智将军。告诉他这是永寿郡王连夜书写的《讨徐敬业檄》,让他颁出去传檄天下。”
“是,我马上动身!”祝腾二话不说,将檄文收在怀里转身就走。围在门外的守兵果然阻拦盘查,祝腾说明理由出示了檄文方才被放行。
此时东方已露晨曦,远处传来鸡鸣之声,二人这才各自归房歇息。
唐军驻扎之地离颍州不过数十里,策马而去一天可以打好几个来回。不料,祝腾一连两天不见人影回报,李贤和刘冕都略微感觉有些不妙:莫非祝腾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无奈二人被软禁在这里,对外面的消息也一概不知。那些守备的兵卒们虽然客气殷情,但不许他们二人离开宅院半步。
直到第三天清晨祝腾才回来。但见他神色紧张脚步匆忙,李贤和刘冕急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祝腾一身灰土之色上气不接下去,连摆了几下手:“出、出大事了!”
刘冕神色略变,急忙拉得祝腾进了屋来让他坐下喝了一杯水。“生了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着急。”那些守备的兵卒也一齐围了过来,惊讶的看着祝腾。
祝腾连喘几口粗气才平缓了呼吸,紧张的说道:“小人奉命去传送檄文,却没能见到雷仁智将军只好在那里等。原来,他已经率一万兵马突袭叛军韦所部。起初战事对我军有利,于是雷将军率军趁胜追击,不料却落入了叛军的包围圈。一万精锐骑兵死伤大半,雷仁智死战得以逃脱性命,但身负重伤虚耗太过已经陷入昏迷。现在,我军先锋营里群龙无,几名偏将急论不休乱成了一锅粥。小人无奈只得快马回报消息。”说罢,他拿出藏在怀里的檄文:“雷将军昏迷了,旁人也没有谁再理会小人,只好……”
李贤面色一沉:“这么说,平叛大军战失利了?!”
刘冕的心头却是微微震动了一下:眼下,或许正是个不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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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57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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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守兵们听到消息后都吃了一惊,纷纷议论起来。李贤只顾盘问祝腾始末情由,颇为焦急。
刘冕却是踱到了一边,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
他需要思考,关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刘冕,究竟拿什么来立足?
刘仁轨的庇护、李贤这个靠山、吹牛拍马投武则天所好,这些都不够实在。刘冕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但刘仁轨过世,李贤归朝,他对武则天而言就会失去利用价值。对于一个知道得太多的人,武则天会如何处置?
答案显而易见:要么除之;要么,远远的流放开来。到时候,谁还能来救?
所以刘冕清楚,必须找到一块自己的立锥之地――要体现出自己独特的价值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之时随之更换的是什么?人事更迭。武则天要鼎故革新,就必须提拔起一批她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来为自己效力。
玩政治,我不够格。虽然有刘仁轨这个宰相当靠山,门第虽高自己资历却是不足,一没有科举功名、二没有才华文章流传于世、三没有拜得高旺的师门。就一个有名点的老师现在还在叛军阵营里。
那么……就只能从军旅中迹了。刘仁轨本来也就是军中老宿,这条路走下来将要轻松容易许多。
眼下大唐多儒帅而少猛将――奇货可居,那我便做猛将!
想到此处,刘冕剑眉一扬双手一击拳,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升。
“天官,你怎么了?”李贤愕然,这才现刘冕居然自己走到了一边愣。
刘冕快步走到李贤身边,抱拳一拜:“殿下,前锋军营里大将昏迷将士无,必将自乱。如若敌军趁势来袭,我军必定溃不成军。在下临行之时曾听魏大将军言,颍州事关重大,是中原关内的一道门户。颍州若失,叛军就可以一路向西长驱直入直捣关中。现在魏大将军的主力大军仍在关内筹备,倘若叛军攻破颍州杀将上去,势必让主力大军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因此,在下建议:殿下当火进入军中稳定局势,指挥先锋大军死守颍州!”
“可是……”李贤用眼神示意门外的守兵,为难的摇头。
刘冕双眉一拧,左手一把抓住腰间破浪刀的刀柄,沉声道:“祝腾,掌旗,我来开道!”
“天官,不可鲁莽!”李贤情急之下挡到刘冕面前。
“殿下放心,在下自有分寸。只要说明情由,他们也不敢再作阻挡。”刘冕自信满满的一点头,“殿下,交给我。”
李贤仍是面露难色,但看到刘冕的态度如此坚决,也果断的一点头:“好吧,我相信你!”
刘冕郑重的对李贤抱拳行了一礼,心中却道:对不住了李贤。这一回,我多少有点私心,但我不会怎么害到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三人走出房间来,那些守卫的士卒的神经都紧了一紧,齐齐围拢过来。
“闪开!”刘冕剑眉剑竖沉声厉喝,“我等要护送大元帅去军营主持大局。误了大事,尔等纵是有千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刘中候,你不要让小的们为难。”领头一员小队正抱拳拦在身前不肯走开,“我等奉雷将军严令,在此保护永寿郡王殿下……”
“放肆!”刘冕沉声一喝,‘咣啷’一声龙吟破浪刀已然出鞘,刀尖直指小队正的眉心,“事关大军生死存亡,纵然是雷仁智亲自在此,永寿郡王又何尝杀他不得――滚开!”
小队正吓得浑身一弹,一对眼珠子怔怔的看着破浪刀的刀尖都要变成了斗鸡眼。其他的士兵在一旁更加紧张,个个手握刀柄却又不敢动弹。
李贤干咳了一声走上前来:“这位将军,事关重大,本王也不想为难你们。你们可以一路随本王去到军营。雷仁智若要怪罪于你,本王一力担待。”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彼此都有台阶可下。李贤与刘冕,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队正干咽了一口唾沫,退后一步避开刀锋,对李贤一拱手:“既然殿下有令,小的只好服从就是……殿下,二位中候,请!”
刘冕冷哼一声收刀回鞘。几个识相的小卒取来了马匹,众人各自翻身上马。祝腾打起帅旗来,一队人快马奔出庄院,径直上了街道。
一面金白帅旗在城中奔腾,沿途百姓慌忙躲避。守城的将卒远远看到了更是不敢阻拦,急忙打开城门来放行。
一行人快马跑到军营所在,李贤下马后不无忧虑的道:“天官,你不是让我忍耐、低调么?现在这是……”
刘冕低声道:“这次的战事,大军征讨成功或许没你的功劳,但若有失你却罪责难逃。因此忍耐也好低调也罢,前提是不能误了国家大事。前锋军营群龙无一盘散沙,此时正需要人主持。殿下只要牢记一点:不可觊觎军权,如此即可万事相安。但是,如果敌军来犯,却也不能有半点退缩。否则,太后那边一但知情,定然饶你不得。”
“嗯,我明白了。”李贤深吸一口气,“进军营!”
军寨守卒远远看到一队人跑来,打的旗号居然是唐军帅旗,都纷纷吃了一惊。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人敢于阻拦主帅,只得乖乖放行。李贤一行人畅通无阻直到了帅营。
李贤仍是有点底气不足,瞅了个空对刘冕窃语道:“我在军中从无威信,自身更是不黯军事,如何镇得住这群骄兵悍将?”
“殿下勿慌。眼下众将群龙无各不相服,殿下只需争取到一两个将军的支持就可改变这个平衡,到时候就好驾驭了。”刘冕低声回道,“一切见机行事,在下会竭力相助。”
“好吧……”
到了主营边时,远远迎来了一队人,是几名偏将带着中军仪仗队。众人见到李贤各自满面惊愕,却只得拜于一旁迎接。
李贤镇定心神沉声道:“众将,中军帐说话。”
刘冕心头微喜:李贤不愧是皇室帝胄见惯了大场面的,很沉得住气。
众将面面相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随李贤朝中军帐而去。
进帐之后,刘冕与祝腾就在李贤背后左右站定,各自手握刀柄叉腰而立,表情沉寂又肃重。李贤端坐下来,任由众将侍立于麾前。
“本王听闻,我军出师不利,先锋大将雷仁智重伤昏迷不醒。可有此事?”李贤表情不善,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再说。
这一招‘喧宾夺主’用得倒是很到位,刘冕心中暗笑。
第58章 如若不胜,请斩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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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就有两名将军一起闪了出来,彼此瞪视了一眼再一起说道:“回殿下话,正是。”
“怎么你们二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李贤不悦的道,“我军败绩,究竟是何原因?”
两人都要抢着先说,李贤提高嗓门指着左边那个:“你讲。”
“是……”那名将军抱拳道,“末将左玉钤卫亲翊府左郎将马敬臣,拜知殿下:先锋雷将军迎击来犯的敌军韦部,先胜后败中了敌军埋伏,因此折戟而归。”
“嗯……”李贤严肃的点了点头,“现今敌军动向如何?”
马敬臣道:“敌伪先锋韦,派两员猛将尉迟昭、夏侯瓒各领一万步骑,正逼近临淮,离我军大营已不到六十里。殿下,我军失了一阵正士气正衰,当整兵备战赢回一阵。”
另一名将军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抱拳道:“殿下,敌军来势凶猛士气正旺,不可正面缨其锋。我军当退守颍州州城,据城而守方为上策。”
李贤理会了刘冕叮嘱的话语,这时听了这名将军的话后不免有些怒意:“本王有让你说话吗?姓什名谁,官居何职?”
那名将军惊了一惊,慌忙拜道:“末将李知士……左玉钤卫亲翊府右郎将。”
“大胆李知士!”李贤怒道,“你欲陷本王于不义么?太后钦点本王挂帅,你于今却教唆本王临敌退缩,岂不是要断送本王性命?!”
“啊……末将不敢!”李知士吓了一跳,慌忙拜倒。
李贤冷哼一声:“大军到此,只许进,不可退。雷仁智重伤昏迷,暂由本帅执掌军事。待雷仁智苏醒或是大将军魏元忠挥大军而到,本王自当退居。”
刘冕在李贤身后暗自叫好,干得太漂亮了!
那些将军们再没有人敢多话。李贤都搬出这么大的借口来了,谁还敢造次?虽说李贤只是个挂名的主帅,盛怒之下处斩一个将军,他们也只能徒呼奈何。毕竟人家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惹不得。
李贤自己的脖颈间也流下汗来,强作镇定道:“派出斥候打探敌军消息,每隔一炷香时间就回报一次。本王……先去探望雷仁智。散帐!”
“是……”众将无语,依次退下。
帐中再无闲人,李贤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对刘冕道:“天官,我表现如何?”
“非常好。”刘冕展颜一笑,“完全将那群骄兵悍将给镇住了。”
李贤呵呵的低笑了几声,摆一下手:“走吧,去探望一下雷仁智。我可不能让这些人觉得,我是当真来夺兵权的。”
“殿下言之有理。”刘冕与祝腾先上前两步,在前开道往雷仁智帐中而去。
三人到雷仁智帐前时,恰好看到几名将军从他帐中走出来。不用想,这些人肯定是来给雷仁智通风报信了。李贤上前叫住他们:“雷将军伤势如何,可曾苏醒?”
那几人恭声回道:“回殿下话,雷将军伤势极重,不过暂时苏醒了。”
李贤摆了一摆手示意他们退开,面露难色的道:“雷仁智醒得倒是快……”
刘冕低声道:“重伤之下,如何料理军务?再说了,他败了一场已是失职大罪,正是理亏的时候。殿下岂不是正好收拾人心?无论如何,军机大事不能寄望于一个重伤卧床之人。”
“言之有理。”李贤深以为然的赞同,大步朝雷仁智帐中走去。
雷仁智躺在床上,身上包扎着许多绷带处处渗血,几名军医正在一旁给他止血缚伤。一副铠甲卸下来扔到了一旁,上面还插有几多支断箭。
李贤上前唤开军医,凑到雷仁智榻边道:“雷将军,伤势如何?”
雷仁智也不知是假装沉睡还是当真昏迷,半晌才悠悠睁开眼睛,乍一下看到李贤惊慌的就要下床来拜。李贤将他按住:“雷将军有伤在身,一切繁礼能免则免。”
“殿下,末将鲁莽、末将无能啊!”雷仁智后悔不迭的叫道,“末将一时不察,竟中了那韦奸计……中了埋伏!末将有罪,请殿下治罪惩罚!”
李贤轻言细语:“胜负兵家常事,将军不必自责。万幸留得有用之身回来,此刻不妨专心养伤,他日伤愈后再戴罪立功又有何妨?魏大将军那处,本王替你一力担待着。相信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谢……殿下!”雷仁智还是很感激的。先锋兵败,而且是有负主将嘱咐擅自出击兵败,这可是大罪。现在能有李贤从旁圆话,他这罪或许会减轻许多。
刘冕不失时机的说道:“雷将军,你就安心养伤吧。殿下听闻雷将军负伤归来,特意从颍州赶来主持军中大局。你放心,殿下不会让雷将军为难的。待魏大将军到来或是雷将军伤愈复出,殿下会再回颍州。”
“哦……好。”雷仁智是聪明人,当然明白了刘冕话的中意思:李贤可不是来抢夺兵权的。
正当此时,几名将军齐齐涌到了雷仁智帐外求见。李贤将他们叫了进来。
马敬臣抱拳急道:“殿下、雷将军,探马急报,敌将尉迟昭率万余兵马,正朝颍州快开进。众将来此请示号令!”
雷仁智眼睛一瞪,怒火就上扬了,随即又惨叫一身躺倒下来,看似是动怒扯疼了箭疮。军医急忙上来料理了一下,半晌雷仁智才喘着粗气道:“殿下,韦本人不过是个俗吏,并无本事可言。可他手下的大将尉迟昭、夏侯瓒却是当年跟随李?的百战之将,各有万夫不当之勇。末将无能……就是输在了这二人手上。”
李贤皱起眉头:“饶是如此,我军也只许进,不可退。”
雷仁智痛苦的拧着眉头深思片刻,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殿下所言极是。此时只可进,不可退。可是……军中谁能前去与尉迟昭对敌?……”
一旁马敬臣重重一抱拳:“殿下、雷将军,末将不才,愿斩尉迟昭级献于帐下!”
李知士也急忙站了出去:“末将愿意出战,生擒尉迟昭到此!”
刘冕心中暗笑:这个李知士,之前多少得罪了李贤,现在是想来个‘将功折罪’。
李贤皱眉问雷仁智:“如何?”
雷仁智看了这二人一眼,低声对李贤道:“二人皆可用,但又不可同时用。若用其一,另一人又势必心怀不满。”
李贤明白他的意思了:李知士与马敬臣彼此不服而且多少有点矛盾。
“殿下,我去!”马敬臣好战心切。
“还是末将去吧!”李知士也不肯退让。
刘冕一直在旁屏气凝神察颜观色,将众人的言语都听了个清楚。这时暗自一笑:是时候了。
环视一眼,没有谁注意到他这个立在李贤背后的多余之人。
刘冕沉吸一口气,迈步站了出来。
众人各自疑惑,本来还在争吵议论的将军们都惊疑的看向刘冕:他要干什么?
李贤和雷仁智本来也在低声的商议,这时也停了下来惊愕的看向刘冕。
帐中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刘冕双手抬起重重一抱拳,沉声道:“殿下,杀鸡何用宰牛刀?不劳二位大将出阵,小将刘冕,可亲提尉迟昭级到帐前。”末了还补充一句:“为雷将军与阵亡的将士们报仇血恨!”
众人瞬间呆栗,几乎异口同声:“你?!”
连李贤都呆住了,愕然的看着刘冕:“刘冕,你这是……”
“如若不胜,请斩我头!”刘冕单膝一拜,势如奔雷大声道,“小将愿立军令状!”
第59章 “挂”帅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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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冕的这两句话,如同重镑炸弹扔在了李贤心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冕,惶然道:“刘冕,军中无戏言!”
刘冕当即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一边的案台边拿起毛笔:“小将这就记下军令状!”
众人先是惊愕,随即哗然。
李知士和马敬臣都有些恼火的想上前来作,被雷仁智用眼神止住了。二人恍然醒神,这刘冕官职虽然卑微,可他是刘仁轨之孙又是李贤心腹啊……
刘冕才懒得顾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奋笔疾书须臾写下一份军令状,拿来递到李贤面前:“殿下,军令状在此,请收好。小将愿率五千精锐越骑出战,定能大破敌军!如若不胜,愿受军法处置!”
李贤额头的冷汗一层层渗出,他为难的接过军令状递到雷仁智面前:“雷将军,你看……”
雷仁智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阴郁之色,拧眉深思了半晌,说道:“此事殿下决断即可,末将不敢妄言。只是一条,刘冕官职低微声望不足,末将唯恐将士们不服从他的调谴。”
刘冕不禁有些恼火,这个雷仁智,看来对我成见颇深。他这是摆明了表示不愿意让我领兵出战,但又不好得罪李贤,于是采取了这样一个撂挑子不作为的态度。
李贤面露难色的看向众人,众将各自低下头来避开李贤的眼神。
如何是好?李贤当真是为难了。他也知道,这些将军们都是和雷仁智同气连枝的,自己强行下令,只会落得一个无人响应的尴尬局面。
刘冕心中一动,冷笑一声放言道:“想不到,先锋大营里竟无一人是真英雄!大敌当前,只顾想着自己的身份爵位,却不思退敌进取。小将身份自是低微,本事却不见得输给在座的任何一名将军!谁若有胆量,与某一同领军出战,战场之上自见分晓!”
“休得狂妄!”有人站不住了,大步一闪出来雷声道,“末将马敬臣,愿与刘冕一同领兵出战!他既已立下军令将,就让他当主将,末将为副!末将倒要看看,口出狂言者是否有真才实学!”
“好,痛快!”刘冕对着马敬臣重重一抱拳,“马将军,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李贤虽然监国多年,但很少接触这种军队里的火爆刚烈场面,此时有些惊疑不定的对雷仁智道:“雷将军,七品中候当主将五品郎将为副,这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雷仁智如实回答,看向刘冕的眼神里多少有一点敌意。
刘冕针锋相对的迎上他的眼神,沉声道:“雷将军,从品阶上讲,末将身份低微自然是不合适。但末将倒有一计,可以顺理成章。此次出征挂帅的是永寿郡王殿下――末将担任他的帅旗使。此时,末将是否可以虚张殿下的旗号出征迎敌?如此一来,便如同殿下亲征,还有何不妥?殿下亲征,叛军也势必人心浮动,对我军也将大大有利。”
“咦……”众人齐声惊咦。雷仁智也皱眉疑惑了一声,面上仍有难色,但也无法辩驳。
这种事情,只要主帅应允,旁人谁又敢多言?况且,虚张旗帜这种做法,军中并不少见。虚虚实实迷惑敌人,也是常用的战术之一。
刘冕趁热打铁:“殿下可否应允?”
“这……”李贤狐疑的向着刘冕,不无担忧的道,“小王倒是没有意见。兵法虚实,这不失为一个妙计,只是……”
“军情如火,请殿下决断!”刘冕再度重重抱拳一拜,不给李贤犹豫不决的时间。
“好,本王准了!”李贤也知道刘冕心意已决,当即拍板道,“就命刘冕代本王出征,张打本王旗号前去迎敌。雷将军,就请你出示兵符点派兵将吧!”
众人的眼光,再度投到了雷仁智的身上。
雷仁智尴尬的转动了几下眼睛,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挪到了一下身子从枕头下拿出铜鱼兵符来,递给了李贤:“殿下,就请你……亲自令分拨兵马吧。军情紧急,末将重伤在身也不能为殿下分忧了。”
“好,雷将军好生养伤。”李贤拿过兵符站起身来,扬了一下手,“众将,点将台擂鼓!”
“是!”众将一齐抱拳应诺,鱼贯而出。出了营帐后李贤快步上前扯住刘冕,将他唤到暗处低声道:“天官,你何故如何?”
刘冕微笑:“殿下,这纯属在下私人的决定。在下一直有个夙愿,想在战场上快意恩仇痛快淋漓的厮杀一番。一来为国建功,二来也好检验一下我这一身本事究竟如何,三来……这几年来,在下心中憋屈甚多,也想狠狠的泄泄。”
李贤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战争岂同儿戏?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殿下放心。”刘冕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自信满满的微笑,“若是天要亡我,何必等到今日?在下既有胆量立下这军令状,自然有那本事得胜归来!”
“嗯,好吧……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李贤仍然非常担忧,“切记切记,一切小心,不可出错……”
军中已然擂起大鼓,刘冕等将已经骑上大马列阵于点将台前。
李贤硬着头皮走上点将台,看向刘冕的眼神中仍有担忧为难之色。刘冕的眼神却是异常坚定,李贤这才轻点了一下头。
一通鼓罢,众人都齐齐看向李贤。
李贤清了一下嗓子,大声道:“将士们。我大唐王师前来平叛,就要拿出天朝兵将的威风和气势。如今叛军猖獗,居然领兵来犯,我等岂容后退?本王令,中候刘冕代本王亲征,击讨前来袭扰的叛军。众将务必听令行事,不得有误。”
众将军们还是挺配合的拱手一拜:“得令!”
“刘冕!”
“末将在!”刘冕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点将台前抱拳一拜。
“本王令你率五千精锐越骑,迎击叛军。”李贤的手略有些哆嗦,将兵符往前一递,“左郎将马敬臣,本王令你与刘冕一同领兵出击,为其辅翼!”
“末将得令!”刘冕和马敬臣一起抱拳应诺。马敬臣还冷眼瞪了刘冕一眼,颇不服气。
李贤长吸一口气:“即刻点兵,出击!”
刘冕双手接过兵符,大步不停的朝军阵走去,点起几员偏将所率的五千人马,迅在营中列好了阵势。
少顷马敬臣全副披挂手提一竿马槊拍马跑到刘冕身前,脸上不无讥讽神色:“刘将军,不知你习惯使哪门兵器?”
刘冕知道他言下之意,不过是讽刺自己不会厮杀,只知道坐享其成在后方指挥。刘冕也不急恼,放眼朝中军仪仗队看去。
那里,正有司戈、执戟这些仪仗武将,几柄方天画戟甚为醒目。偶然间,刘冕又看到人丛之中有个家伙正在不停的冷笑,正是明?。
刘冕心中一动,抬手指向明?:“明?,命你取一柄方天画戟来!”
明?浑身一弹,颇为恼怒的瞪了刘冕一眼,无奈又不得不听令行事。只好在一旁的执戟武将手中取来方天画戟,送到刘冕马前。
刘冕面如寒霜的瞟了他一眼,信手一把将方天画戟提了起来,凌空哗啦啦的耍了一个戟花。明?感觉到戟花就在自己头顶掠过,吓得呆若木鸡。马敬臣的脸色也有些变了:“刘中候惯使方天画戟么?”
“怎么,有何不妥?”刘冕故作疑惑的看向马敬臣。
“哦,不……并不无妥。”马敬臣眼神中的惊讶之色愈浓。他当然知道,能使得动方天画戟的人,都非泛泛之辈。
刘冕突然一下抖动方天画戟直指明?:“你,执掌帅旗随我出击!”
“我?!”明?如遭雷击,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军令如山,违令者斩。”刘冕语音沉沉,都不去正眼看明?,转头对祝腾低声道:“你留下来,殿下那里须得好生伺候照应。”
明?愣在那里不停的干咽唾沫。祝腾把那帅旗一把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明?甚至还浑身哆嗦了一下,嘴唇都白了。
刘冕看到他那副模样心中不停冷笑:白面公子哥儿,你不是意气投军来为国效力的吗?来吧,我们一起去见识一下战争上的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希望你能掌稳帅旗,不会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到时落得个军法处斩,可就不好了。
第6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军鼓擂响,大地震颤。一人多长的号角朝天奏鸣,劲烈的秋风吹过,马匹踏起的烟尘喧嚣飞扬。
大军整装待。
刘冕深吸一口气,紧握手中方天画戟,遥遥朝点将台上拱手一拜,大喝一声:“出!”
火猊如懂人言,不等刘冕去夹马腹抖缰绳,嚯然一下人立而起长嘶咴鸣。疾风劲烈,吹得它浑身鬃毛飞扬气势惊人。众将士纷纷惊骇:真是一匹神驹!
刘冕胸中豪气四塞,将手中方天画戟凌空划了一记啸响,火猊如同被压缩了的弹簧,浑身强健的肌肉中蕴藏的力量瞬时迸,载着刘冕宛如离弦之间猛然奔出。
马如虹,人如电,骤如旋风猛如饿虎。
副将马敬臣恍然片刻,醒神时却现刘冕已在一箭开外,不由得既羞且怒,恨恨瞪了身边的帅旗使明?一眼:“明?,身为帅旗使还不快跟上!”
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得沉喝一声‘驾’,然后猛甩马鞭快跑跟了上来。
五千铁骑相继奔腾而出,卷起一阵烟尘飞扬。
李贤站在点将台上,浓眉紧锁负手而立,担忧的轻轻摇头,对身边祝腾说道:“祝腾,刘冕能胜么?”
“能。”祝腾回答得斩钉截铁,“小将从军六载,天官就是小将见过的武艺最高、智慧最杰出之人。只要他认真想要做的一件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小将对此深信不疑。”
“但愿如此吧……”李贤的忧郁神色却是愈浓,渐自低吟道:刘冕,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刘冕策马狂奔,感觉那秋风如刀割一般掠过脸庞。冰冷的头盔如同寒冰铸成,面庞传来一阵麻木之感。回头一看,离自己最近的帅旗使和副将马敬臣都离了有几十米远,无奈只得放慢马等候。火猊却仿佛有些不开心,连打了几个响鼻,颇为不屑的昂了几下头。
刘冕暗自笑道,这马儿倒是骄傲得紧。
马敬臣和明?等人好不容易才追上来,五千骑兵也相继赶到。刘冕放慢马后索性勒住马来,迎面奔来几名斥候。报告说敌军已离此不到三十里,步兵为主,少许骑兵掠阵,人马约有近万。
刘冕对马敬臣道:“马将军,我知道你对我甚是不满。但如今我们并肩作战一同对敌,希望你能放下私人偏见,合力杀敌为先。”
“你放心。本将一向公私分明。”马敬臣表情沉寂,瞟了刘冕一眼仍有些傲慢的说道,“只是不知,刘中候打算如何指挥这一场战斗?希望你不要为了逞一时之豪强小看敌人,而误了众兄弟们的性命!”
“我从来不会轻视我的任何敌人。我的想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刘冕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徐敬业所部,皆是市井流民、囚徒匪众。这类人有一个特点,胜了一仗就会忘乎所以越打越疯,不具备一支军队的成熟气质。因此,我决定请马将军上前诱敌诈败,我亲自在后设伏歼击。如此,则必胜。”
马敬臣有些恼火,咬牙低声道:“让本将诈败诱敌,为什么不是你?”
刘冕不急不忙,沉声道:“一则我是主将,将令已下,你须服从;二则,我刘冕无名小卒,如何诱敌深入?我若上前诈败,敌军定然生疑能够识破。废话少说,命你率两千人马张打主帅旗帜上前交战,只许败不许胜。敌军刚刚胜了一仗士气正旺,定然追赶。你若能将其引诱过来,就是大功一件。”
“好吧!”马敬臣嘴一撇闷哼了一声,“军令状是你立的,到时候若不能胜,砍的是你的头。本将就依你计策行事,免得你到时候小命不保了倒来怪罪本将没有配合你!”说罢,恨恨瞪了刘冕一眼,唤过几员偏将清点起两千越骑,飞奔而去。
刘冕笑了一笑,这个马敬臣虽然有些傲慢,但也是个爽直的人。
剩下几员偏将一起围到刘冕身边来:“刘中候,接下来该当如何?”
刘冕气定神闲:“左右埋伏,待马敬臣所部人马过后,听本将号炮一起掩杀而出。先用骑射冲击一轮,再奋力拼杀!”
“得令!”这些将军们都是饱战之将,虽然对刘冕多少有点不信任,但军令已下也都还是愿意服从。
刘冕深吸了一口气,亲自带领千余骑兵朝南方一处矮林中奔去,藏匿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冕现自己手心里居然冒出了汗来。
头一次经历这种冷兵器的对战,刘冕不可否认自己有点紧张。虽然前世也曾多次真刀真枪的参加战斗,可枪械对战与刀剑厮杀,几乎是完全两码事情。
唯一相同的是,玩命。对此,刘冕倒是丝毫无惧。
此刻他心中只在想着一个问题:战争,注定要死很多人,我却不能死。那么,我就只能踩着他们的尸骸提着他们的头胪,一步一个血色脚印,向前。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人诚不欺我!
越骑,唐军中最精锐的士卒。训练有素的将士们,静静的埋伏在树林之中,屏气凝神管好马匹,时时关注着主将的动静。
刘冕将方天画戟插在一旁,牵着火猊静静的看着前方空阔的大道,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明亮,间或流溢出丝毫杀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东南方向隐约传来如同滚雷一般的低鸣。
马蹄骤响。
刘冕剑眉一扬:“上马!”
一阵齐刷刷的衣甲响动,众将士一起上了马来。东面大道上隐约有一阵烟尘卷起,渐渐可以看到奔腾的骑兵正快奔来。正是撤退的唐军。
看来诱敌成功了。敌军胜了一仗难免骄纵,这等诱敌深入之计,很容易成功。
刘冕深吸一口气,将方天画戟扣按在马鞍上用腿夹住,取下背上的雕弓来:“众将士,弓箭准备!”
一阵响动,越骑将士们已是弓箭在手。
撤退的唐军度很快,已经可以看到掌着帅旗的明?和副将马敬臣。二人带着一队近卫骑兵边撤边朝后放箭。在他们背后,便是成群结队的敌军骑兵,正大声喊叫的在追赶。
“将军,出击吧!”两名副将情急的上前来请战。
“不忙。沉住气。”刘冕手一扬:“敌军以步兵为主,骑兵冲突在前。待其步兵深入,方才出击。否则就是打草惊蛇。”
两名副将不再多言,静立于一旁听候将令。因为他们都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居然深黯用兵之道。莫非‘将门虎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么?众将士不得而知。只是隐约感觉,这个年似年纪轻轻的小子,身上有一股令人摸捉不透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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