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宋又回来啦!
亲爱的们,时隔五个月,某宋终于正式回归起点。
很抱歉,这么久才回来,因为之前某宋老公突发其想要换房子,所以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着卖房子,买房子,以及租房子,就和各种房子对上了,家里琐事不断,也没有沉下心来码字。现在尘埃落定,某宋终于才打开电脑,重新出发。
一切,又都是新的开始。
自从有了宝宝,日常几乎都被宝宝占据,可是也因为有了宝宝,一向懈怠的某宋也有了铠甲和软肋。为了宝宝的奶粉钱,还有以后,某宋要发力啦,也请喜欢某宋文文的妹纸们多多支持,订阅正版。
某宋在此感谢大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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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某宋先行谢过,感谢一路相伴的亲爱的们,未来我们一起携手再行一段,至于走多久,某宋希望无穷尽,亲爱的们随意^-^。
第1章 假世家
萧宝信很烦躁。
不过,还有比她更烦躁的人,屋里阿嫂哭哭啼啼却向她娘告阿兄的黑状。
成亲已经八年,夫妻和美的一对,如今闹的不可开交。起因便是他哥风、流成性,逛花街还不算,还将人赎出来养在外面过起了小日子。
“……肚子都快有我的大了……萧宝山怎么能这样对我?!娘可一定要为我做主!”蔡氏嘤嘤哭个不停,可就是这般哭,她的妆容也没花了。
“您的孙女还不到四岁,我肚子里的也才五个月,他这么做置我们娘仨于何地?”
“他居然还要将那女人接进府里,我蔡氏决不能受此侮辱!”
萧宝信阿嫂出身济阳蔡氏,几朝的世家大族。当初嫁进萧家门还是眼高于顶,骨子里很有些瞧不上她那位出身不显,又是续弦的婆母谢夫人。
梁朝大姓士族首推王谢袁萧,可是谢氏并非是本家谢氏,不过是旁的都没边儿的一个旁支,没嫁进萧家之前连谢家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
而萧家就更绝了,他们甚至远到没边的亲戚都不是,而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随便的这么一个萧姓人家,纯纯的庶族。
建康城那些士族私下里都称这是个‘假世家’——
哪怕萧家家主萧云深得圣宠,获封始兴郡公,授了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如今为皇帝平乱更是封了一大堆官衔数都数不过来。
可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他们萧家依旧是个土包子。
不只蔡氏这么想,整个建康城都是这么人态度。
不过想想人家世家大族连他们当今寒族出身的皇帝都看不上眼,萧宝信心里也就平衡了。
“——我要和萧宝山和离!”蔡氏嗷一嗓门将谢夫人吓了个激灵。
谢夫人烦是烦这个大儿媳妇,儿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娶回家个世族的儿媳妇成天高高在上,满眼的‘你们都是渣渣’,她能看得惯就怪了。
她也被蔡氏哭哭咧咧给哭烦了,可是和离——
却也不至于吧?
不过就是个外室,不让她进门不就得了?
“蔡氏,你放心,娘肯定给你做主。什么人都往府里带,他当这里是善堂吗?”谢夫人拍胸脯保证,她是看不上这儿媳妇,可是若真因为这事被‘和离’,只怕萧云那里不好交待不说,他们萧家在建康城里就更没脸了。
“宝信,快劝劝你嫂子,不至于的!”
蔡氏说完,眼泪一抹起身就要走,萧宝信再不耐烦也不能看着人就这么走了。
这事儿本身就是她那阿兄做的不地道,虽说她也看不上这位眼高于顶的阿嫂。
以前两人蜜里调油的时候,她把谁放眼里了?
可事到如今,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阿嫂。”萧宝信上前连忙挡在蔡氏身前,一把抓住蔡氏的手——
‘与其被休,我还不如和离了!’
‘万一那货不听他后娘的话,真要把我打死,给那女人和孩子偿命又该如何?’
‘想来还是回娘家吧。萧宝山总不敢打到蔡家——他要是还想和我过,我是过,还是不过呢?’
‘到他求我那天,我定要他好看,居然敢为了那贱女人打我!’
……
她就知道,事情没蔡氏说的那么简单!
萧宝信这隐藏的技能,碰到旁人就能‘听到’那人心里最隐秘的心思,毫无疑问赤条条地将蔡氏一整场的表演全部给看穿了。
什么求她娘做主,分明是让她娘当炮灰,让他们一家子打成一团。
后来想来是怕她娘不够份量,保不住她,心思一变又要跑回娘家,将锅都推给他们萧家!
“你放手,大娘子。”蔡氏沉声,“你不用替你阿兄说话,这事儿我绝不能忍!”
蔡氏说完就要甩开萧宝信的手,偏偏怎么甩也甩不掉,她就不明白了,好好的闺秀学男人一样练什么武,浑身的蛮力!
“宝信!”
这个萧家她最讨厌的就是小姑子萧宝信!
明明她也长的很美,从小被夸到大的美人胚子,空谷幽兰一般气质高洁。可是偏偏萧宝信长的俗艳,每每站到一处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在萧宝信身上,倒把旁人显得十分的寡淡!
蔡氏横了萧宝信一眼,看她就眼疼!
……这,她听到了喔。
萧宝信也头疼,她长的漂亮也能惹到这位阿嫂,她又有什么办法?天生丽质啊!苍天眷顾,给了她美貌,她总不好推三阻四不是?
什么俗艳,她是不认的,萧宝信不自觉地摸摸脸蛋。
“阿嫂放心,这事儿阿兄做的不对,我娘肯定为阿嫂做主。动不动回娘家可不好,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我阿兄要是敢犯浑,不用说我娘,我就第一个不干!”
你不干?你不干又顶什么用?
蔡氏翻了个白眼,有这货拦着,想走她是走不出去了。
蔡氏索性又坐回了椅子,扯着帕子又嘤嘤哭起来。
谢夫人脑瓜仁让她哭的直疼,一肚子的火撒不出来,只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萧宝山,面上还得劝哭的梨花带雨的蔡氏。
“来人,去将大郎给我带回府来!”
“在小长干。”蔡氏嘤嘤带着哭声将地址详细的说了两遍,生怕婆子记不住。
谢夫人:“……”蔡氏这是将敌情摸的很透彻啊,是拿她当枪呢。
可哪怕明知蔡氏是借她的势压萧宝山,迫使他低头,她也只能照着蔡氏的套路走。谁让她是继室夫人,人家俩人好的时候她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旦到这时用得上她了,她就只能挺身而出。否则出了事她就是治家不严,别有用心的恶毒继母!
摔!这要是他亲儿子抓过来腿打折!好日子过够了,闲的他找烟花女子消遣!凭自己魅力找不到红粉知己了,要花钱找存在感?!
可就是那不是亲生的才不好弄,轻了重了的!
“嘤嘤嘤,娘……”
别啊,继续你那大家士族高高在上,永远一副“干你屁事”和“干我屁事”的冷傲范儿多好。
“宝信……”谢夫人一看萧宝信要走,留她一人承受蔡氏嘤嘤神功,忙要挽留。
萧宝信却只做不知,摆出一张郑重其事脸:“我去看看免得有纰漏。”
什么纰漏?找个人回来上哪找纰漏?
谢夫人:“……”这是她亲生女儿,有折磨不该同当吗?!
萧宝信不等谢氏再说话,快步就往屋外走,丫环才将帘子挑起来,外间管事张嫂子横冲直撞进了屋子,半边身子撞进萧宝信的怀里,于是萧宝信便听到张嫂子心里的声音几乎直飙天际: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萧宝信一愣,脚步蓦地止住。
她可还记得适才在蔡氏那里得到她推了萧宝山金屋藏娇的那烟花女子,似乎就是照着一尸两命去的。莫不是蔡氏手黑,真给人弄死了?
萧宝信头大,若真出了人命,事儿可就大了——
第2章 孽子
没等萧宝信转回身,就见张嫂子扑通跪到谢氏面前,把谢夫人也给吓了一惊。
本来脸就够苍白的了,这么猛的一跪,呲牙咧嘴愈发的狰狞了,这些人一出一出的竟是存心要吓死她吗?
“有话好说——”
“夫人,”张嫂子声音嘶哑,显是惊着了:“二郎要出家了!”
啥?!
萧宝信和谢夫人都懵了,连扯着帕子哭的已经没有了眼泪的蔡氏都惊呆,一时间张大了嘴,呆愣愣地在屋里挨着个儿的从谢氏到萧宝信再看到张嫂子……
果然泥腿子出身的,一个赛一个的能作妖。
她家那小叔子不过十四岁,平日里就神叨叨,见庙就拜,见菩萨就烧香。看着个说话云山雾罩的就当成高人,师父拜了满天下,就是没一个靠谱的——
就是这么个货,居然要出家了!
蔡氏拧着帕子,为啥她半点儿都不意外呢?
“你、你说什么?”谢夫人这亲娘可没蔡氏那股子气定神闲的劲儿,耳朵嗡的一声好悬没一头扎到地上,再不复气定神闲的贵夫人架式,脸色煞白,继而转青,然后又黑了。
“这孽子!”
让她抓回来腿打折!
“夫人,还是赶紧派人去吧。”张嫂子急的鬓角都带了汗。“小郎身边的小厮不敢擅作主张,偷偷溜回府来报信。小郎那边可马上就要剃头发了!”
时间紧迫,难得夫人还有心情骂人。
“那头犟驴,派哪个人能把他给拽回来!”谢夫人咬牙,她这都是什么命?
嫁人做了继室,继子风、流无下限,亲儿子下限没底线,五迷三道一个二百五,还成天修道成仙——这是仙成不了又要去成佛?
他也不看看他那么个夯货,神仙不要他,佛祖人家那儿就没个门槛?
“我去!”萧宝信俏脸含煞,手指被她捏的咯吱吱作响。
不等谢夫人首肯,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空留谢夫人伸到半空的手,和半张半合的嘴:“仪态啊……”
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啊。
建康城里这些世家大族的有色眼光令谢夫人时刻注意仪容仪表,对儿女的仪容仪表更是上心,为此还特意求到谢家嫡支那里请了位教导娘子们规矩的女夫子,生怕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自家那不靠谱的儿子也就自家女儿能收拾得了了,谢夫人便也没说什么,只叫张嫂子跟上去。
“别把二郎打坏了,”谢夫人嘱咐,“好歹留口气。”
蔡氏:“……”
张嫂子:“……”
萧宝信却不管屋子里如何,带上自家丫环风风火火地就朝主院外去了,当当正正堵着院门跪地上的便是萧家小郎萧宝树的贴身小厮木瓜。
十二三岁的年纪,又瘦又高,煞白着一张小脸,平日里看着机灵,现在却是抖如筛糠,不止脸上,前胸后背湿嗒嗒的又热又吓全是汗。
“娘子——”木瓜哭声带着颤音:“我和琼琚谁也没想到小郎会突然要闹着出家,拦也拦不住——”
作为一个楚辞爱好者,萧宝树身边小厮分别是木瓜和琼琚,丫环则为木桃和琼瑶。
“行了,”萧宝信摆手,正在气头上,没心情与他啰嗦。“前头带路。”
要说萧宝信平日待下人绝对是宽厚,阖府皆知,可就是萧宝树身边的丫环小厮们见识过大娘子发飙,每每惧她如虎。
哪怕她没有怪责的意思,木瓜都已经两腿打哆嗦。
不过他可是半点儿不敢多耽搁,生怕晚了一会儿,他家小郎就成了出世的高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小郎追着人家老和尚要学超渡,缠了人家小半个月了,老和尚说什么也不干,今天是被小郎磨的没有办法了,就说只教自己个儿徒弟,结果小郎就要拜在老和尚门下,非要出家也做小和尚。”木瓜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口齿却也伶俐,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
“小的们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听。最后小的没有办法,只得偷偷回府来禀告夫人和娘子——”
萧宝信迈开大长腿,疾步如风。
若是谢夫人在跟前定要骂她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张牙舞爪。
萧宝信一路走一路听木瓜的说辞,直到府外,张嫂子备好了车正等在台阶下,气喘吁吁的还没缓过来。
“娘子,夫人嘱咐——”
萧宝信两个箭步蹿上车:“宝光寺。”
张嫂子吧唧吧唧嘴,没敢再多言语。府里没人不知道萧大娘子,这位脾气上来的时候顶好还是装鹌鹑,别顶风往上直面枪口。虽则大娘子不是爱迁怒之人,可她好歹也是个管事,被数落两名落个没脸也是够丢人的。
车夫知道事情紧急,不敢多耽误,奈何大梁如今牛车盛行,稳是稳了,可速度却是极慢。
宝光寺在南大街槐花巷里,七弯八拐的那么一间小寺庙。萧宝信一行人到时已过了午时,可太阳正盛,阳光洒在萧宝信的脸上,晒得她更是心头火起。
谁都知道中午日头正毒,晒多了皮肤变黑。偏她有个好弟弟,这样的日子还要作妖,令她不得安宁。当她这身雪白雪白的皮肤这么好养出来的吗?
“头前带路。”萧宝信声音淬着冰碴。
木瓜激灵打了个寒颤,不敢怠慢半步,好像夹着尾巴似的闷头就往寺里冲,后面跟着风风火火的主仆三人……外加夹在里面明显格格不入的张嫂子,一副砸场子的架式,倒令门口扫地的小沙弥连拦都没敢拦,目瞪口呆地退避一旁。
小沙弥:“……”这凶恶的一群,师父知道定不会怪他招待不周……阿弥陀佛。
宝光寺并不大,绕过前面的塔就到了后殿,几乎过了转角,萧宝信就看见自家弟弟背对着门跪在地上,双手还抱着老和尚的大腿。
老和尚看上去六十多岁,身宽体胖,入夏本就炎热,让萧宝树这么一黏糊,他又极力挣脱而不得法,直接导致从头到脸往外冒汗,整个脑袋跟浸在水里刚拔出来似的。
“施主……饶命啊……”
“师父,您别跟徒弟客气——”
萧宝信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满腔怒火噌地就蹿到了脑瓜顶,一张俏脸红似晚霞:
“萧宝树!”
萧宝树:“……啊?”谁叫他?
没等他的脸扭过去,老和尚就见殿外似是卷进一道黄风,瞬时间到了跟前,然后萧宝树就被一脚踢到了脸上,老和尚还没反应过来,萧宝树已经被扯着头发从他身上给扒了下去。
“……”
他就说不能乱认徒弟,被仇家找上门来了吧?!
第3章 举一反三
‘神特么的狗屎运,黄道吉日宜出门,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刻大姐都跑出来碍他的好事?’
‘水火不容,水火不容!十八师父果然算的准,萧宝信大海水的命,偏偏他不过是炉中火命,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把他克的死死的!’
‘娘的,又是谁泄漏了他的行踪!阻碍他拜师!阻碍他飞升成仙!’
……萧宝信一挨上萧宝树的身,就听到他无比活跃无比……绝望的心声。
什么就水火不容了——呸他的十八师父,就他这四处惹事,到处拜师父的主儿,随便往建康城里扔一块大青石头砸到十个就有三个半是他师父!
她也不知道萧宝树十多岁怎么就沉迷各种玄学,成天神神鬼鬼的,就对不是人的各种生灵有着深厚的兴趣。
还飞升成仙——
那是道教的说辞!
佛教的叫涅槃好么?!
连她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到他那就混乱成那德性?由此可知他拜师的决心了!纯粹又是心血来潮的胡闹!
要不是她娘死拦活拦,她都想直接把他头发给剃了,亲手给他打包上路!
明明小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琢,可伶可俐的一个娃娃,怎么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一年到头的让人给他擦屁股,收拾残局,萧宝信越想越气,原本三分劲也使到了七分,手脚并用,揍了个连环。
“阿姐,阿姐,阿姐——饶命啊!别踢了,我肚——哎哟喂,我脸!”萧宝树抱头鼠窜,嗷嗷直叫唤。“干什么打我啊,救命!救命!”
“木瓜!琼琚!你们还不过来挡在我前面!”
萧宝树嘴上惨叫,心里却暗地庆幸:还好他家阿姐只是花拳绣腿,这要是有几分真功夫,还真让她给踢废了!
萧宝信:“……”去他的花拳绣腿!
默默地抬起大长腿又是一顿踢。
不只萧宝树欲哭无泪,求助无门,跟着萧宝信身后进来的一干人也是额头突突冒汗,却是半步也不敢上前相劝。
开玩笑,以前不是没出现过这种场面,谁上去谁死!
木瓜和琼琚作为萧宝树贴身小厮,这种场面见识过不下四五回了,再傻也没人敢这时候表忠心。极有可能忠心没表完,他们先完了!
虽然张嫂子有谢夫人的交待,可眼下这形势——
嗯,看着还没到生死关头,她不必上前。反正夫人说留口气就成,张嫂子自我安慰。娘子揍人的时候,她还是哪凉快哪歇着吧。
“施施、施主,”老和尚颤巍巍的上前。“贫僧智化,佛门清净地……”
言下之意,你们两姐弟就不要他破坏完,你又来破坏了。
老和尚知道这不是仇家找上门,并没有让他的心放下,在他看来黄衫少女手黑心狠,下手半点儿没留情。哪怕是姐弟,他还怕她一时失手出了人命案,到那时他这庙是关啊还是关啊?
于是智化老和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阿弥陀佛,保佑这女施主没打疯眼,见谁踢谁。
萧宝信自然不是不讲理的疯婆子,得谁揍谁。尤其人家佛门清净地,倒是的确让她弟给破坏了清净!
萧宝信这时停下手,将稍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深吸一口气之后,冲智化微一福身道:
“舍弟年少无知,给住持添麻烦了,小女在此向您赔罪——”
老和尚满目惊艳。
方才萧宝信全身心的投入到教育自家兄弟的事业中去,埋头苦干,以致于老和尚只看到她拳脚的英姿,根本没见来人是何模样。如今和萧宝信面对面,老和尚心里也不禁由衷地赞了一声俊!真特么俊!他生平仅见的俊!
不过是青涩的少女便出落的这般标致,真到了双十年华,正值妙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闭月羞花。
想想就好羞羞,他是和尚不假,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我没添麻烦!”萧宝树捂着肿了的半边脸替自己发声,也打断了老和尚的打量。“我不过就是想出家玩玩——”
智化忽然有丝后悔,不该出来替他讲话。
还是打的轻吧,居然还敢狡辩。
当初打交道的时候智化就知道萧宝树是皇帝面前大红人始兴郡公萧云的二儿子,他不过是广结善缘,想多化些香油钱,谁知道竟惹得人家非要拜倒在他的袈裟之下……
这人格魅力太大,也是一种病!
若是个普通二愣子,要拜师父也就拜了,头发要剃也就剃了,左右就多了个跑腿的。
智化虽是佛门中人,身为住持却也不得不为庙里僧人的日常所忧虑。毕竟现在大梁光是都城里里外外加起来就有两三百所寺庙,竞争太激烈!稍一懈怠,立马就要被淘汰。
所以,智化深入红尘之中,五行之内——
谁知善缘难觅,却招来了这么个货!
他深信,他敢收了这货,萧家就敢砸了他这座庙!
“出家是你说随便玩玩就玩玩的吗?你当佛法是什么?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又是什么?”萧宝信美目射出寒光,懒得与他再废话,揪起萧宝树的前襟就往外拽。
而萧宝树竟也全然不挣脱,只嘴里絮絮叨叨:
“阿姐,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好歹我也是个男子汉,你是个美娇娘——美娇娘,负责美和娇就好了,做什么成日间动手动脚的?”
“你这样,传了出去名声就毁了。你未来夫婿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萧宝信,只怕连门都不敢登,还敢娶你?”
“……我看你印堂发黑,阿姐,你最近要倒霉,你小心着些……弄不好有血光之灾……”
众人默。
这人嘴贱!
被揍的鼻青脸肿,难道有血光之灾的不是他吗?
人家印堂发黑?你全脸都黑了好么?
皮一下这么开心?
“我看萧二郎日常操的心还不少!”
萧宝信冷笑,终于松开了他的衣襟,顺势一推就把他给推坐地上了。
“给我把他绑起来,扔车上!”
都是正经人家,谁出来还带着绳子?
不过萧宝信身边的丫环本就各个不俗,今日带出门的棠梨和有梅不只脑袋瓜灵活,身上也是带功夫的。
娘子一个指令,她们就一个动作,当下转身就把木瓜和琼琚的腰带给扯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将萧宝树给捆了,然后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当真就将人给扔车上了。
萧宝树:“……”这俩丫头举一反三,知变通的能力出众,是他身边丫环小厮所不具备的。他服!
木瓜和琼琚则羞耻地捂着根本就没护住的腰,满脸绯红,羞愧难当:“……”
第4章 损人
“说真的,阿姐,你哪怕不是为了我的脸面,就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也不能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啊?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娘会气炸的。”
萧宝树被结结实实捆着扔到了车上,他也就势躺了下去,竟是全身放松,天生的适应能力强。
他的相貌与萧宝信有六七分像,唇红齿白,也是个英俊的美少年。
若不是深知他的为人,任谁见了都以为这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呢。
“你也知道,爹娘为了你的婚事有多费心。陈郡袁氏,虽比不上王谢那样的顶级世家,可也算数得上数的了,若不是爹这些年的经营,又有姨母从中斡旋,袁家只怕还瞧不上咱家……大家世族最重规矩,阿姐,你还是注意些的好……”
“……我给你卜了一卦,你俩的姻缘可算不得上佳的。”萧宝树小声嘟哝,他人虽年少,却也为了这个家操碎了一颗心。
当朝太祖皇帝出身寒族,东征西战于乱世中杀了十几个大小皇帝才终于建立梁国。
乱世之中,那些世家贵族少不得依附归顺,可是一方面臣服,另一方面却打心里瞧不起泥腿子出身的皇室,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若说萧家,萧宝信的父亲萧云当初一文不名,全凭一身的功夫挤身将军之列。
现在的皇帝当时可连太子都不是,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因太子作死逼宫老皇帝而使得被分派在各地的皇子纷纷起来伐逆。萧云旗帜鲜明的站在了皇帝一边,一路杀到建康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杀到皇帝宝座跟前。
自此萧云有了从龙之功,功勋加身,荣华富贵数之不尽恩宠不断。
只是,世家们连出身寒微的皇帝都看不大起,就更不要说被这样皇帝恩宠的萧家。
萧云出身落魄小士族,虽然被高门大族瞧不起,可是骨子里也有士族的傲气,一心振兴家族门楣,婚娶嫁女便是一种提高门楣的最有效手段。
萧宝树口中的姨母,其实哪里又是什么真正的姨母,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么一个亲戚,不过因都姓谢,外家上赶着攀上去的。人家‘姨母’可是真正的世家大族,陈郡谢氏。
梁朝承袭前朝,世家大族相互联姻,几乎把持了整个特权阶层。
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由秘书——不论什么胚子,生下来就可以世袭官位。
他们萧家再如何显贵,也不过是皇帝的宠臣,在世家士族眼里不过是暴发户,根本瞧不上眼。亏得攀上的这位姨母,是个左右逢源的和气性子,相交多年,也因萧家的确功勋累累,无论如何拿得出手了,才与袁家保了媒。
萧宝信身在后宅,却也知道父母的那些谋算。萧宝树如今拿她的亲事说事,明面上是说她,谁不知道他这纯粹就是在转移话题呢?
“你如果真是有心为我名声着想,不如行事端正些,别学那些个纨绔,仗着家势胡作非为。”萧宝信淡淡地道。
“我这哪里就叫胡作非为啦?”萧宝树这个罪名是不认的,和建康城里的纨绔相比,他这些又是多么健康和有益身心的活动!
他挑高眉毛,一脸的满不在乎:
“阿姐,你真是太斤斤计较啦。你没看现在建康城的公子哥儿都玩什么,我这样你说我胡作非为,你要真是看到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们脱了衣裳光着膀子衤果奔,那还不把自己个儿眼珠子挖出来?”
“你呀,被娘成天关在后宅里都给关傻了——”
“阿兄在外面养了个外室,阿嫂现在母亲面前闹起来了。”萧宝信面无打情地打断了他的胡诌。
有个不着四六的亲弟弟,还有两个一言不和就闹和离的兄嫂,她还要什么名声面子?
“什么?!”
萧宝树若不是身上绑着绳子一个鲤鱼打挺就挺出车顶了,“我就知道萧宝山不是个好鸟!他的卦上就说他斯文败类,不是个好的!”
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卦相,不去摆摊给人算卦真是屈才了。
“你的卦上有没有说,你这样作下去,很容易有血光之灾?”萧宝信勾唇一笑。
“……医者还不自医呢,”萧宝树嘟哝,“算卦也没有给自己算的。反正我给爹算的好,夫妻和顺,子孙顺达!”
赶情萧宝山就不是他们萧家子孙?
“你也别啰嗦,家里现在闹的不可开交,你就消停些,别往上凑热闹了。”萧宝信斜了他一眼,“否则,你知道的。”
……挨揍嘛,他知道啊,他都习惯了。
萧宝树:“他们什么意思?向来他们夫妻俩的事都自己解决,赶情好事都是他们自己的,出了岔子就找咱娘找补?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偏咱们是一家子,他们名声臭了,咱们名声也跟着不好,又不好叫娘不管。”
“不过就是养个外室,也值当闹的这么欢腾。大哥这驭内的手段,不行啊!”
萧宝信秀眉微蹙,“不过是养个外室?萧宝树,你可知阿嫂怀胎六月,再四个月就生产了?一个男人连这点责任感都没有,非要在此时出外拈花惹草?”
若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她非要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她虽看不上蔡氏,却更看不上萧宝山的作为。
本身养外室就不对,偏偏还在自家夫人怀着身子之时,一面和夫人亲亲我我,一面又跟个花蝴蝶似的到处招惹!
真、是、欠、揍!
谁知萧宝树听了眉头一跳,嘴角一撇,一张欲说还休脸。
“阿姐,我给你算过姻缘,你的夫婿可也算是……人模狗样,风/流倜傥……桃花,不断的。”
这是,夸人呢?
萧宝信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词儿,即便是夸人听起来都比损人还要刺耳。她这弟弟为了提点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怎么能不管,你是我阿姐,亲阿姐!”萧宝树激动上了。“我这不都为你好吗!”
第5章 人仰马翻
萧宝树都要为自己这颗拳拳赤子之心泪目了,他都让她揍这德性了,还心里满满都是她,这是怎样一种以德报怨的精神啊?浑然不觉自己做的那是混帐事。
“你别钻牛角尖,现在!”他一字一顿,认真无比,眼神都亮的吓人:“所有男人都这样!”
“所!有!”他说:“即便咱爹现在就咱娘一个,可以前不也收过旁人送的小妾?不过是生二娘的时候死了而已,可也不代表爹就没过旁的!你别被爹给蒙骗了!”
其实他偷偷的觉得他爹其实命真的是挺硬的,第一个媳妇——萧宝山他娘早早死了,不然也没自己个儿娘什么事儿——还有俩小妾,一个没沾过手就送了人,另外一个倒是给生了个孩子,结果当天就难道死了。
当然,比他爹命更硬的应当是他亲娘!不仅没被他爹克死,还一路从落魄士族家的闺女扶摇直上坐到了一品的诰命夫人,生了这么一双优秀的儿女!
“……”
她爹的心肝肝肉球球,疼到骨头渣子里的宝宝心里是这么想他爹的,不知她爹听了是怎样一种心情。
“阿姐,没有例外的。你在内宅不知道情况,我在江湖走多少年还不清楚这些吗?况且阿兄阿嫂成亲也有五六、七八年了吧,”他有些不确定。
“新鲜劲可不早就过了……”
“如果过日子要靠新鲜劲,不如去卖果子。”萧宝信笑。“还能卖个好价钱。”
“话可不是这么说,”萧宝树一看他阿姐这冥顽不灵的劲儿直头疼,他那未来姐夫可不是一般的自命风、流,那都是浪出了名了的好么?
就阿姐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真嫁过去——
倒不能把她自己憋屈死,他是怕她把人家一天按三餐打,弄出人命来!
“大家世族什么的,都是风、流才子,逢场作戏难免的。”
习惯了萧宝树皮的样子,没心没肺作天作地,偶尔这么一本正经地给她摆事实讲道理,萧宝信还有几分不适应。
可是她能怎么办?
总不能把底牌现在就给晾了,说她本就要与袁家退婚吧?
她敢说,萧宝树就敢闹的天下皆知。
她倒是和亲娘提过,被亲娘以和萧宝树一模一样的理由给驳回了。
“建康城里但凡像点儿样子的公子哥儿有几个没传出些风、流韵事?有的没有自己还制造呢,生怕声浪小了对不住他们那门庭。”
“和谁成亲不是成啊?男人啊,都一个德性。”
“……小门小户的男人就好吗?世家大族规矩多,再闹也不至于出格。”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萧宝信几乎耳朵听出茧子来了。
她相信这是她娘的真心话,没有敷衍,没有狡辩。尽管她知道爹娘是有多想攀上这门亲。那些世家大族为保门庭不落,一向内部联姻,通过婚姻垄断特权地位。萧家与袁家结亲便是高攀了高门贵族,抬高了自身的社会地位,不能说一举打入世家之列,却也是行之有效提高门楣的最佳手段了。
不过萧母却并非为了攀亲置女儿幸福于不顾,她是真的那么认为,因为这些年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她看开了,看透了,于是给女儿和家族选择了最好的那一条路——当然,是她认为的‘最好的那一条路’。
萧宝信不信邪,眼前是坑,难不成还让她闭着眼睛跳过去?
袁家那位小郎,她见过。长的的确如萧宝树所说,人模狗样,建康城有名的美男子。也算小有才名,写过几篇风采风、流的文章。可这人文采是风、流,人也够风、流。跟他传出过暧昧的不下五六人,最绝的是这里面不只有女子,还有男人……
这就尴尬了。
打死他,她也不要和生活作风这般混乱的人做朋友!
亲是一定要退的,这些天她就一直让心腹丫环木槿暗中跟踪了袁家小郎,也有小半个月了,好不容易跟到他要与人幽会,她正打算过去做个见证,把这婚事给搅黄,谁知蔡氏就闹上了,生生将她拖住了身子,大好时机便这般错过!
“正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我还有个风水师父,要不要——”
“行了,我自有打算。”萧宝信打断他,“你顾好你自己吧。”
萧宝树:“……”
为什么他听她‘自有打算’,反而心肝直颤颤呢?
“……给你改改运。”他默默地将刚才的话题补充完毕。
然后,两姐弟就陷入一股莫名的沉默。
萧宝树不知再怎么劝萧宝信打消脑袋里那不现实的观念,抱着这样的信念嫁到袁家,迟早结亲变结仇;而萧宝信的思绪则飘更远,萧宝山夫妇俩闹这么一出,都出人命了,只怕捂是捂不住的。萧家的下人他们是能管得住嘴巴,可是蔡氏当时是直接砸去那外室的宅子,人多口杂的,难免有风声漏出去。到那时建康城不定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如果袁家因此而退婚——虽然和她预期的不符,该由她来退婚才是,可是也算阴差阳错成全了她。
尽管她并不想要这种成全!
……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回到了萧府,下马车萧宝信就将捆萧宝树的腰带给解开了。萧府虽是他们自己家,到底不能让仆人们都小瞧了去。
萧宝树一路跟萧宝信去了后宅谢夫人的院子,还没等进去,大老远就听里面传来萧宝山的怒吼:
“夫人别拦着,我的儿子都被她杀死了,还闹着要我向她低头道歉,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脸?!”
“杀千刀的萧宝山,你儿子现在就在我肚子里,你再胡言乱语咒到我儿子,我蔡氏一族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你不用每天拿你们蔡家的名头来压人,高高在上!世族又怎样,世族杀人就不用偿命吗?!”
“你让我偿命——你是想让我死啊!萧宝山,你混蛋王八蛋!你死了,我还没死呢!”
一场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萧宝信走进院里就见三五个下拦在萧宝山前面,蔡氏则躲在谢夫人的身后老鹰抓小鸡似的,骂的脸红脖子粗,青筋暴露。
谢夫人被迫占据中间位置,挺身而出状,就是头发折腾的微微凌乱,满头大汗,妆容都有些花了,看上去狼狈至极。
第6章 画风突变
曾经恩爱的夫妻闹到今天这地步,也是够讽刺的。
萧宝信移步上前,这对夫妻只顾着吵,根本就没注意,萧宝山一脚踢开抱着他大腿阻拦的婆子,转眼就要冲开人群直奔蔡氏过去。
就冲他那架式,分明是奔着揍人去的。
闹事闹到继母的院子,她这阿兄可真是长进了。
萧宝信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就抓住萧宝山的手腕,轻轻一拧就将他给制止了。
要说萧云武功卓绝,用兵如神,偏他这几个儿女没一个继承了他这身功夫,萧宝信不过学了点儿皮毛,就让谢夫人给拦住了,生怕她练成五大三粗样儿。而他两个儿子更连萧宝信都不如,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萧宝树平日让她摔打的还有些躲闪功夫,这位萧宝山纯纯的一个读书人姿态,手无缚鸡之力。
若不是亲眼看到,萧宝信都不信刚才像疯狗似的要冲上去揍人的是她自家大哥,赶情那点儿男子汉的血性全用到殴打孕妇身上了。
不出意料之外,萧宝信碰到萧宝山的手腕就感觉到他强烈的恨,似乎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要蔡氏血债血偿。
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蔡氏肚子里现在怀着的正是他的骨肉啊。
“阿兄,你这是要做什么?”萧宝信控制着力道,没像对自家弟弟那么放飞自我,可即便她收着力,萧宝山仍受不住地直呲牙,脸色涨的通红。
“你们夫妻有话好说,闹到娘的院子里,成何体统?”
萧宝山忍着手上的痛,怒道:“你问问蔡氏!她有话好说了吗?这毒妇杀了我的儿子!”
“所以,这是你闹上我娘院子的理由?”萧宝信看他人语不通,也落下脸来。
兄妹之间本就没什么情份,让他这么一作,她更是连好脸都摆不出来。她娘再怎样也是他爹明媒正娶进来的,平日里给他脸面,可他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把谁放眼里了?
“阿兄,你读圣贤书,该办的是圣贤事。阿嫂有错,可以坐下来细谈,该怎样怎样。可我娘是长辈,是萧家主母,阿兄哪怕再悲愤,总该顾及着长幼尊卑。况且阿兄现在在皇上身边当差,万一传扬出去,于阿兄官声不利。到时,如何在皇上身边自处?”
跟他情理说不通,那就直阵利害吧。
萧云有从龙之功,打仗从来又是战无不胜,所以深得玉衡帝的恩宠,萌及长子,二十岁便出仕,在皇上身边任了个黄门郎,颇受玉衡帝重用。
如果说养外室还只是可大可小的,那么轻慢主母那可是于私德有亏。
黄门郎虽是五品官,可因近身随侍皇帝,而历来被御史大夫所青睐,动辄得咎。尤其前阵子有位御史被人参了一本不作为被放官后,御史台的官员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要参上一两个才能把心放肚子里,卯足了劲儿的参人,生怕被扣个‘不作为’的帽子,和前任御史打包下课。
萧宝山在皇帝身边当差,不会不知道朝里的风向,萧宝信这么一说,果然就戳中他的软肋,当时头脑就清醒了,拧着狰狞的一张脸顿时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略显惨白。却不知是为了他那‘被杀’的儿子,还是打了鸡血的御史。
谁知萧宝山老实了,蔡氏却跳出来不干了。
“萧宝山,你宠妾灭妻,这事儿我们蔡氏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行了!”谢夫人头大,可是自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丑事,她又不好不管。没好气地道:“此事从长计议。你们也都这么大人了,都是读过书的,应该懂得道理,别在这里吵,没得让下人都看笑话。”
蔡氏冷笑:“我都让萧宝山欺负到脖子上拉屎了,还在乎让不让下人看笑话吗?”
“蔡氏,你别给脸不要脸。”
萧宝山相貌随了萧云,平日见人便带三分笑还不怎么显,如今冷着一张脸便看出来了,很有几分狠厉。
“阿兄阿嫂,怎么你们是看我娘人好,所以好欺负是不是?”萧宝树看不过眼了,冷笑着站出来。
十二三岁的年纪,可是已经比萧宝信还要高出小半个头了,他一站出来,看上去还是挺有几分气势:
“你们要是想打架,麻烦回自己院子,别在这里撒泼打滚的!闹给谁看呢?阿兄骂阿嫂杀人,阿嫂骂阿兄宠妾灭妻,要不你们也别指着鼻子互骂,谁也骂不死谁,我娘又管不了你们,要不你们就去见官,请朝廷命官决定看看到底是怎么解决,可好?”
这话说的解气,谢夫人有了撑腰的,连后背都挺直了,根本就将给自己撑腰的人半个时辰前还作天作地要闹着出家。
不过也就快活快活嘴,怼怼人还行,真要见官,不论是萧家还是袁家都丢不起这张脸,谢夫人第二个不同意,只怕萧宝山第一个就不同意。
“……我断没有不尊重夫人的意思,实是方才一时失子之痛,乱了方寸。”萧宝山向谢夫人深深鞠了一躬。“还望夫人原谅儿子,儿子但凭夫人做主。”
“阿嫂。”
萧宝信这时上前轻轻扶着蔡氏的胳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自己肚子里怀的孩子着想,还是先回屋歇歇,萧家定不会让你吃了亏。”
事实上,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碰上蔡氏,可是见蔡氏就这么挺着个大肚子不死不休的劲儿,她是真看不过去眼儿。不管怎样看不顺眼,以前有多少矛盾,毕竟蔡氏是嫁进了萧家,身边孤立无援,这时候若是袖手旁观,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果然,一碰上蔡氏,萧宝信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突破天际的怨怼,期间夹杂着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我真是瞎了眼,竟以为这货是个好的!”
“小门小户的出身,果然就是不行!没有节操!诅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
“我就是个庶女,如果是嫡女,哪里还用跟他们在这里纠缠,直接跑回蔡家,我就不信家里不管我!”
蔡氏是庶女出身没错,蔡家家大业大,自来就不受到重视。可即便是这样,嫁进萧家来,她依然颐指气使,以大家世族自居,也正是她这股子傲慢劲儿,一直高高在上,与萧宝山相亲相爱之时,连带着萧宝山身上都渐渐有了股子‘干你屁事’和‘干我屁事’的清高自矜。
只是,那时估计谁也料想不到这对恩爱夫妻有撕破脸的一天。
血淋淋,赤衤果衤果,画风突变。
第7章 好东西
蔡氏叫的欢,可是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否则直接砸了萧宝山外室的家,就直奔蔡家回去了。有个好歹的,和他们家族对话。
平时在萧家她还能够耀武扬威,摆些大家族的谱,但一旦闹到这种地步,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蔡家到底会不会站在她这一头。毕竟萧家近几年如日中天,而她只是个庶女,亲姨娘还早死。她知道自己以前在蔡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行了,你挺着个肚子一直站着不是回事,还不快来人,扶着少夫人进去屋里坐。”谢夫人不是个没眼色,眼瞅着蔡氏有些松动,适时的就递过来台阶让她下。
“别和自己置气,得为孩子着想。”
“……我就是委屈。”蔡氏说着,一改方才飞扬跋扈,手里一把钢刀就敢挑战全世界的架式,突然急转直下嘤嘤嘤地哭起来,那叫一个梨花带小雨,浠沥沥的就哭开了。
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一起生活八年,萧宝山都没见过这个。想来是以前光用蔡家的名头压他就够了,不需要展示更多才艺。
越想越气,明明是他的儿子让她给打掉了,孩子娘现在哭的比她惨好吗?!
“你够了!”他咬牙。
谢夫人瞥了他一眼,总算他还有些眼色,没再往上赶。
“走吧,”谢夫人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蔡氏嗷地一声尖叫,捂着肚子直叫唤:“哎呦,可疼死我了!”
谢夫人脸色当时就是一变:“来人啊,还不快去请大夫!张二柱他家的,还不快搭把手,把人抬屋里去——”
院子里顿时忙活了起来,把萧宝信和萧宝树都给挤到了一角,两人对视一眼,便看蔡氏旁边的萧宝山连上前都没上前,只是紧紧拧着眉,不耐烦地打量着哭喊不止的蔡氏,显然是根本就不信蔡氏是真的肚子疼。
这疼的也太是凑巧了。
要说,萧宝信也不大相信,主要蔡氏这一天戏没少演,眼泪那就跟不要钱似的,说流刷的就下来。可即便这样身为人夫、身为人父能这般冷静也是够令人齿冷。
多看无益,萧宝信知道这时候不是清算萧宝树的时候,和萧宝山一对比,她这弟弟简直就是个暖宝宝,不要太乖好么?
“这里没你的事,先回你院子吧。这几天你先别出府了,在家闭门思——”
“阿姐,”萧宝树直跳脚,激动的两道浓眉都要飞起来了:“我哪有什么过可思,你看萧宝山!他才要思过吧,六亲不认了都!”
萧宝信横了他一眼,也不管站在原位依旧没动的萧宝山听到没有,揪着萧宝树的前襟就给拎出了院外,一把推到木瓜和琼琚身前:
“看好小郎,不许他出府一步,若有失职,你们就和小郎一道出家去做和尚吧!到那时你们一道四处化缘,吃糠咽菜。”
木瓜和琼琚肝胆俱裂,谁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颤声齐道:“是!”
萧宝树顿觉收了两个假的小厮。
对着他各种阳奉阴违,有个风吹草动他身边就跟漏了筛子眼儿似的四处蹿风,阖府上下皆知。对着他姐就各种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到底是他的小厮还是他阿姐的?!
别当他不知道阿姐怎么每次都及时准确地将他揪出来揍!
“有你们好果子吃!”萧宝树眼瞅着萧宝信走远了,才低声喝道:“敢出卖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木瓜扯着袖子哭天抹泪:
“小郎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大娘子盛世美颜,霸气侧漏,言出必行,小的实不敢不从啊!”
木瓜等人自幼在萧宝树身边伺侯,少不得受些熏陶,说个三不五句的就甩几句成语,到如今都已经形成习惯了。倒是不拘用得对与不对,反正随心。
说这些倒不是他强辞狡辩,实打实的说的是他心里话。
他们家这位大娘子自带气场两米八,他们又是伺侯人的,见了人家膝盖就不自觉地抖,分分钟想跪。
出卖小郎非他本愿。
出卖他良心痛,不出卖他就整个人痛!
他是个下人不假,可是他不傻,能分得清轻重。
“小郎,您看大娘子那挺拔的身姿——”
萧宝树余怒未消,下意识地视线跟随木瓜的话就移到了萧宝信身上。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眼神太冲了点儿,让萧宝信有所察觉,转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就一眼,那小眼神跟冬夜里的寒星一般,瞧得萧宝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居然就感同身受了木瓜。
是他,怕是也要叛变!
从何时起,阿姐气场这么强大,居然看一眼他就全身发抖?
现在回想,他在车里说的那么杂七杂八的那些说教——当初以为是因势利导,现在看来其实就是说教,让她随波逐流,不要对男人挑三拣四什么的……
是不是有些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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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蔡氏怀着的萧家三代唯一独苗,又是前面那位早亡的嫡夫人那边,谢夫人为免被其他人家嚼舌,凡事立求周到。自蔡氏被诊出了喜脉,她就连忙请了接生的稳婆在府里住下。因男女大防,又请了个从宫里退下来的医女在府里镇宅。
果然这时候就用上了医女,没一盏茶的功夫,医女便匆匆赶来。所幸只是动了胎气,并没有大的影响。
“好在没事。”谢夫人守在门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梁如今佛教盛行,贵族间更是拿谈经论佛当成了验证人才的一种标准。连玉衡帝都封了个国师,三五不时就请进宫去讲经说法,上行下效,如谢氏这等没甚信仰的都会念得了几句经。
其实,这俩货打上天去她都不在乎,儿大不由娘,更不要说不是她亲儿子,更由不得她。
她只是可怜了蔡氏肚子里那孩子,摊上这么俩不省心的爹娘,怀着身子六七个月又是吵又是骂,跟唱了全武行似的。
“夫人放心,蔡氏不会有事的,她有轻重。”萧宝山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言下之意分明就认定了蔡氏借身子拿捏他。
萧宝信就是这时候走过来的,闻听这么一句凉薄的话,心里更是将他给看低了几分。
不是她天生敌视异母兄,委实上不得台面。
这是要和人家坐下来解决问题的态度?难道不是想彻底撕破脸,结亲变结仇?哪怕知道是假的,就不能配合演出一场,到时候双方都好下台阶?
她一个十六岁云英未嫁的女郎都看得透的东西,别告诉她,他看不明白?
脑子呢?
这是个好东西,可惜,他好像没有。
第8章 误会
“阿兄,趁阿嫂不在,你别怪当妹妹的说话不好听。”萧宝信压下满满的鄙视,立求一张真诚脸。只不过似乎作用不大,她并不是善于伪装自己的人,看不上眼,难免神色中就带出几分。
“你即便不为了自己的官声着想,到底和阿嫂还是结发夫妻,几载的恩情。阿嫂为萧家开枝散叶,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哪怕阿兄在气头上,这点还是不能否认的。”
“你们夫妻耍花枪也好,真闹矛盾也好,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可是旁的人却不知,真真假假也难以分辨,万一蔡家心疼阿嫂,闹将起来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家和万事兴,不是置气就能解决的。”
萧宝信正话反说,就差指着鼻子说他在乎官声,不想闹大就别上赶着跟斗鸡似的,给个台阶就下得了。万一真让蔡氏闹起来,他这名声就先毁了。
别说什么推没推外室,流没流产,蔡氏再怎么是正房夫人,真是两人打闹起来,那扣他头上的帽子妥妥的就是宠妾灭妻!
这也就不是她亲阿兄,换成萧宝树,她揍不死丫的!
蔡家是世家大族,在声名上尤其看重。不可能坐视萧宝山胡言乱语,毁了他家的名望,所以可想而之必定立场鲜明的站在蔡氏一边,守护正室利益,维护家族声望。
那么可想而知,萧宝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萧家面对的是什么。
她说的已经足够直白,问题是萧宝山还真就是个没脑子的,仿佛什么也没听懂,听完他就先炸了:
“蔡家闹?他们也不看看,他们家闺女把我儿子杀死了!大娘子,你也是女子——当然你还小,可是那么一大滩血摊地上,我儿子眨眼间就没了!”
就差破口大骂她冷血了。
谢夫人一听就不干了,脸啪地往下一拉,都快砸脚面上了。
“大郎,你这话是和你妹妹说呢?人是你媳妇推的,外室是你自己养的,你妹妹这是看你们夫妻闹的太过,看不下眼,为了你的前程着想才背着你媳妇给你出主意,你怎么不分好歹呢?”
谁给的他勇气,在这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呢?
“宝信,你回你院子去,这都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就别掺和了,没人说句好也就罢了,省得什么气都冲你撒!”
“这事儿咱们管不了,得蔡家来人,就让你阿兄自己个儿和人家谈吧!”
这是要撒手不管了。
谢夫人就是这么护短!
平常为了萧府的名声,她战战兢兢,就怕行差踏错让人说三道四,他们庶族出来的就是没规矩,一切向大家世族看齐。可是一旦涉及到她的一双儿女,什么脸不脸的,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谁的面子也不给!
这话说完,剜了谢宝信一眼,那是嫌她走的慢了。
得嘞,萧宝信果断拧身也走了。
吃力不讨好就罢了,这种分分钟迁怒别人,将火撒别人身上的,她一向敬而远之,可没兴趣上赶着找喷。
揍也揍不得,骂也骂不得,真让人憋屈。
娘俩生生就将萧宝山给晾那儿了,院子里进出忙活的下人们对他可没那么客气,一眼一眼往他身上扫,看热闹。
萧宝山满面通红,这都是没娘闹的!
要是这是他亲娘,再不会这样拿捏他,他弟妹敢和他摆脸子,那不是找抽吗?
可是!
谁让他娘死的早,他爹又升官升的快呢,好日子没过上一天,倒是给人家腾位置腾的这叫一个速度。
却不料打脸的速度更快,还没等萧宝信出去,就见管家贾勇呲着牙就进了院子。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平平,唯独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上去十分精明。
“夫人,”他进院子就直喊谢夫人,萧家自打进建康城,皇帝赏了这座府邸他就知道这家里到底谁说了算。郎主在家听郎主的,郎主不在便听夫人的。
“——蔡家大郎和二郎来了,看脸色十分不好,指名要大郎去见他们!”
萧宝信一听就知道蔡家不是息事宁人的意思。
若有心大事化小,和和稀泥,也就蔡夫人亲自出面了。女人家的事女人来解决,把影响控制在后宅。可这次出面的却是蔡家的男子,那就说明人家是正面刚上了,萧宝山甚至是萧家不给出满意的说法,那就是两大家族的争斗。
事到如今,萧宝山再傻也知道这事儿彻底升级了——
蔡家嫡长子已经二十七八岁,在吏部任侍郎,样貌只算得端正,身材矮小,只到他弟弟二郎的肩膀。蔡二郎鼻直口阔,人高马大,和内敛沉稳的蔡大郎不同,二郎性子大咧咧,爱喝酒,最爱的是喝酒后和人胡吹海塞,招猫逗狗,哪有热闹往哪凑,事儿不找他,他都找事儿,就是这么个手欠脚欠的主儿。
这二位舅子,萧宝山一向敬畏,倒不因旁的,纯粹是慑于蔡家世家大族的赫赫威名。他们本人还真没有自带光环,令人一见折服的气势。
……嗯,估计即便是折服,也是被蔡二郎给打折的。
“夫人,救我!”萧宝山此时也顾不得自打嘴巴,巴着谢夫人不让走了。
谢夫人:这人,贱哪,不打身上就不知道疼。
眼瞅着刚才还和她们娘俩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口口声声儿子被杀,非要讨个公道,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式,结果人家娘家一来人,立马就怂了。
哪怕他多挺会儿,她都佩服他!
不过谢夫人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理。一则萧云那边她无法交待,二来也难堵悠悠众口。
她虽然对这便宜儿子各种不待见,但该做的事却不能不做,和萧宝山一前一后去了前堂。
萧宝山前脚才迈进门,还没等后腿抬起来,就见眼前一股风似的扑上来一个人,夹杂着淡淡的酒气,一拳头就砸到萧宝山的脸上,他嗷地一声尖叫就摔倒在了地上。谁成想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一脚一脚就踢开了——
“你这畜牲!当年娶我妹子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天好地好我妹最好,现在她怀着你的孩子,你居然也下得去手!你当我蔡家是什么人,任你欺凌吗?!你真当你爹四处征战无人能敌,朝里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你打了我妹子,还害得她流产,你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看我不替天行道,揍死你!”
谢夫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流产的不是明珠,是她将……别人给推倒,流了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第9章 冲冠一怒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蔡二郎脚下动作一滞,萧宝山居然灵活地趁这一个空档手脚并用急赤白脸地爬远了,嘴角沾着血,眼边青紫。
“是蔡氏!是她推了绿柳!把我的儿子给一把推没了,她杀了我的孩子!你这人,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你把我萧家当什么了!?”
本来萧宝山还顾忌着蔡家一文一浑不吝两个舅子,可是让蔡二郎不由分说这一顿打,也把他给打急了,扯着脖子气急败坏就骂开了。
蔡大郎头疼。
他就说他这二弟怎么突然间手足情感,一听那位庶妹遣回的仆人回话就气的一蹦三尺高,原来是听三不听四,把因果顺序都给搞混了。
不过,“不是我蔡家把你萧家当什么,是你萧家拿我蔡家当什么。当初,明珠是你萧家八抬大轿给抬回来的,口口声声承诺会对明珠一生不离不弃。怎么着,明珠大着个肚子,你就在外面养了人,逼的她走投无路连家都不敢回?”
“萧宝山,我问问你,拿我蔡家当什么了,任你捏圆搓扁?”蔡大郎轻轻挑眉,十分不解。
“怎么着,我就揍你了!你他娘的就欠揍!”蔡二郎一听有大哥撑腰,更加无法无天。
“我怎么就欠揍了,你们进来二话不说就揍人?!”萧宝山被吓破的胆子让蔡二郎一揍,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气的失去了理智。
他倒是想给人好好解释清楚,奈何人家不给机会,上来就是一顿铁拳。
“你们欺人太甚!我要告御状,请皇上作主!”
还要脸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敢往皇帝面前捅,是嫌世家大族笑他们‘假士家’还不够?谢夫人无语。
同无语的还有蔡家大郎,他是斯文人,有身份有地位的,能靠嘴解决的事,还从来没靠过别的。
偏他家老二是个浑不吝,自小交了坏朋友,长到现在就咧歪了,能动手从来不逼逼……带他出来,影响形象啊。
至于他那庶妹,自幼家族规矩甚严,男女七岁不同席,大了更是连见面的机会都少,更何况他家兄弟姐妹众多,挨着个的能绕他们府的院墙一圈带富裕。见了面都未必会认识,更谈不了感情和愤怒。
他和蔡二郎之所以来萧家找回场面,无非是为了家族名声。
连自家妹子都护不好,他们也配称高门大户,世家大族?
闹呢?
“萧家大郎敢情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冲冠,他也配戴个冠?”蔡二郎酒气上头,竟是完全不给蔡大郎说话的机会,冲上去逮到萧宝山就是一顿揍,打的萧宝山嗷嗷直叫唤。
谢夫人这回算是看不下去眼儿了,萧宝山是有错,可是上得门来一句人话没有,上来就揍——虽说萧宝山也是欠揍,她也想揍,可是这分明是没将萧家放在眼里,否则这样的世家大族断断做不出如此失礼的事。
想来,蔡家夫人不出面,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竟是让他们家小子亲自上门打萧家的脸!
“来人,还不快将两位郎君给拉开!”谢夫人微微扬高了声音。
萧家将门出身,家里的护院更是军中挑出来的好手。不过是因蔡家为姻亲,留了手,若真是哪家不开眼的打上门来,萧家护院还真没怕过谁。
三两下就将人给分开了,萧宝山躲在护院后面,眼睛都让人打封喉了,气急败坏地道:
“我萧宝山跟你蔡二郎没完!”
蔡二郎明显没在怕他:“你养了个外室还有理了?!我妹子哪点不比个女支女强!?你居然胆敢如此落我蔡家脸面——”
“那绿柳分明就是你介绍给我认识!”萧宝山怒道:“是你口口声声说她色艺双绝,整个建康城再没有如她这般妙的女子!”
他都没好意思说,当时蔡二郎可是口口声声比不知多少大家闺秀要强!
又美,又有才华,最重要还温柔可人,在她那儿他就没有不对的地方!
现在和他说落他蔡家脸面,他那脸分明是自己凑上来求他落的,好么?!
最怕,空气持续的安静。
连正厅外面的院子都安静了,树上的鸟都不叫,蝉都不鸣了。
……
“然后蔡大郎就提出要将少夫人带回蔡家休养,不过夫人没有同意,他们也就没再坚持,连少夫人的面都没见就走了,说改日还要来呢。”
萧宝信是在傍晚练完了一趟拳之后,沐浴之时听到前院的消息。
整个人瘫软般的泡在满是花瓣的木桶里,一双美目低垂半睁半闭,看上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可采薇一边往萧宝信身上浇水,一边嘴上也没停,叽叽喳喳就将前院打听来的事儿都给交待了。
采薇算是萧宝信几个丫环中功夫最弱的,但人家强项不在这儿。一张圆呼呼肉嘟嘟的脸,小鼻子小眼睛小嘴,漂亮的极具亲和力,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二三岁孩童,就没有她搭不上话的,具有极强的情报收集能力。
袁家与她订亲那小郎的风、流韵事,就是采薇打探出来的,不过她实在矮矮小小的,长的太过娇俏,放出去太惹人眼。木槿就不一样了,长的高高瘦瘦竹竿子一样,挽上发就是个清秀少年,萧宝信才将木槿给派了出去。
却不知木槿那里怎么样了,萧宝信分神的想,起身出了浴桶,沾了半身的红色花瓣,几乎晃瞎了采薇的狗眼。
不论她看上多少次,仍是止不住地感叹她家娘子那身雪白无瑕的肌肤,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真真的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再没有这么正正好好的了。再配上人家那张盛世美颜,简直太能打了!
就冲这颜,也不枉她家娘子每天捣鼓这个脂那个膏的往脸上身上招呼,粉嫩嫩水灵灵,白里透红,红里透粉,粉雕玉琢的一个玉娃娃一般。
“娘子真是好美。”采薇笑眼弯成新月,颠颠把敷身的十和香粉取来抱在怀里,生怕别人抢她活儿似的给萧宝信给抹身。
“只要看着娘子,奴婢一天就什么烦心事儿都烟消云散啦。”
萧宝信望了眼铜镜里的自己,眉若远山,唇若涂朱,沐浴后更显十分颜色,娇艳动人。她抬手轻轻摸摸了自己的脸蛋,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美少女,摸之令人心怡啊:
“我也是这么想。”
就只萧宝树这么一个作天作地的弟弟,隔三岔五要闹出些故事,换成个心眼窄的都得愁死。可不幸亏时不时能看看自己这张脸抚慰一下自己受创的小心灵?否则自己要分分钟憋到原地爆炸。
有梅:……
她家娘子的确盛世美颜没错,可是每每自恋到她这个丫头都看不下去眼儿的地步。她有权利怀疑她家娘子要退亲,很大程度是看习惯了自己那张美脸,旁的什么人都看不上眼!
第10章 群魔乱舞
敷完了香粉,萧宝信整个人身心愉悦了。
肤白貌美香喷喷。
“吩咐下去,咱们院子里的最近少往外跑,没事儿都给我憋家里。”她道:“蔡家这事儿不算完,还用得折腾。我娘肯定心气儿不顺,你们都远着些。”
她娘要说人没别的可诟病,就是太在意旁人的眼光,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脾气一旦不顺,就开始上行下效整顿萧府。抓规矩,抓纪律,抓卫生,抓一切能抓的,改造一切能改造的,府里一年总有三五个月要整顿一番。
蔡家这动静闹大了,肯定是不会善了的。
萧宝山要生要死要和离,作天作地作空气——从这儿就看出来和萧宝树是一个爹了,作人的气势丝毫不输,起码输人不输阵。以前循规蹈矩二十几年,也不知道哪位大能开发了他这项技能,一开就气势万钧。
都和他明说了于他官声有碍,还能在蔡家跟前嗷咧叫嚣,不知该说他有骨气的好,还是没脑的好,起码先把理给占了,别让人挑出毛病来啊。
他可好,梗梗着脖子一门心思只为他儿子出头。
他就不想想蔡氏也是他名媒正娶进门的妻子,此时还正怀着胎呢,人家小嘴一歪歪,就说一时不小心碰了一下,根本就不是成心要推那外室,到那时他又将如何?
将蔡氏钉在耻辱柱上,就要判她个杀人既遂罪,整个萧家和蔡家沦为建康城的笑柄?
脑子呢?
她爹虽然自称莽夫,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场上也是一出一出诡计多端的主儿,怎么萧宝山就一点儿没学到?
即便撕破脸,也不能可着劲儿的撕自己的啊!
“那蔡家也欺人太甚了。”采薇小声嘟哝,有点儿拳脚的丫头就是这么浩然正气。“说是进门二话不说就打,打了两起,把大郎打成了猪头了,都。”
萧宝信冷哼,“这些世家子弟一向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也就——若是我在,非要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
萧家的护院个顶个儿都是她爹在军中挑出来的好手,真要是对个世家子弟动手难免被人说张狂,可要是她,那绝对的师出有名——她护着兄长,不行啊?
“哪用得着娘子动手,奴婢替娘子就把人给料理了!”有梅是个直性子,一切以她家姑娘马首是瞻。
“你们可消停些,别给娘子惹祸了。”
这时,棠梨铺好了床褥出来,闻听有梅铿锵有力的忠言忍不住就头疼。这有梅力气奇大,她可真怕闹出人命。
“娘子,木槿回来了。”
知道娘子在意的是什么,棠梨第一时间便禀告了萧宝信。
果然,只见她家娘子眼睛一亮,整一个儿守得云开见月明,璀璨的跟夜空里闪耀的星星一般。
“快叫她进来回话。”
话音还未落,木槿便挑帘子进到了里屋。她虽换回了一身女装,但并未来得及洗漱,满面风霜之色,感觉出去这一天跟老了一年似的。
“可看到听到些什么?”萧宝信忙问。
不问还好,一问木槿的脸都黑了:“娘子,以后——我可不去了……羞死人了!”
当事人羞臊,可围观群众却听话听音,品出来满满的八卦孜然味儿。
“怎么了?”三人六目齐刷刷地看向木槿。
特别采薇等不及催促道:“你快说啊,木槿,娘子等了你一天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滚,她哪里是卖关子,她是难以启齿好么?!
木槿咬牙,她知道袁家小郎风、流多情的名声,跟踪的时候也作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根本就超出她的认识底线,就凭她这脑袋凭空想八辈子也想不到的事活生生就在眼前发生了。
木槿回忆满满都是槽点,痛不欲生。
可看戏的却不同,采薇一脸的兴致盎然,分明听了一出好戏。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是不是过于灿烂,毕竟是她家娘子未来的夫婿,可转脸拿眼睛偷瞄了萧宝信一眼,果然就见那张美仑美奂的脸蛋皱成一团,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娘子——”
“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时机!”萧宝信痛定思痛,若不是前有蔡氏嘤嘤神功阻碍,后面萧宝树又作天作地,这得是多好的一个时机,让她抓那个啥在那个啥,还愁退不了婚吗?
说起袁家小郎袁琛,她就一肚子的火。
不过是订个亲的关系,从三年前订亲开始三五不时就往萧府送些东西,大多都是粉啊膏啊,钗啊扇啊。都是通过萧府明面上送过来的,让她想退都不好退。
尤其今年定下了婚期之后,类似举动更是变本回厉,不止送礼物,居然还暗戳戳地夹在首饰盒里夹上了诗。
令人恶心的是,这诗到她手里的同时基本就传遍了整个建康城。
袁琛自命风、流,文采出众,出去踏春写首诗,回来踩个狗屎写首诗;吃饭吃香了写首诗,喝酒喝美了写首诗,总之没有他不能写诗的,没有不能抒发的胸憶。
随便一天按三顿饭那么写诗,街边卖对联的都没他这产量——
至于质量就见人见智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人比文采风、流的这么一个货,完全不顾她几次三番的拒绝,生生将他自己打造成了一代情痴的形象,连她娘都认为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吗?
……嗯,还真有。
不知一些闺阁少女们哪里来的情绪,令她们羡慕嫉妒恨,各种针对她,直认她惯会出风头,并且手段高超,竟将一代风、流才俊给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眼睛吗,分明是他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拿她当二傻子耍!
一边当那啥,一边立那啥。哪怕他无视于她,在外搞三捻四,她对他都不会如此鄙视!
“木槿,你可探得他们何时再约?!”萧宝信咬牙切齿,扒不下他那身伪善的皮,她跟他姓!
第11章 一言难尽
这可不是黯然神伤的气氛,斗志昂扬的跟个半鸡似的,采薇安慰的话在嘴巴里咕噜了半圈又悉数咽了回去。
幸好没说,不然显得她得多蠢?
以前她只道娘子心气高,看不上四处留情的世家子,可如今听木槿一说,那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也幸亏娘子眼睛毒,不偏听偏信,否则真嫁过去可不得闹得鸡飞狗跳?
她倒不信她家娘子吃亏,只怕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娘子一时忍不住下了重手,打伤打残人家还好,万一弄死可就说不清了。
她和棠梨四人自小在娘子身边,嫁人她们肯定是要跟过去的,到时出了人命,只怕她们也得连坐。
为了那么个贱男,实不值当。
“是啊,木槿快说。这么烂的男人配不上我们娘子,我们不能让他如愿以偿!”采薇简直比萧宝信还要激动:
“娘子,下次让我去,我给娘子打前战,不信撕不开渣男的假面目。”
总之,保卫娘子,爱护自己!
“……下个月初八,谢家老夫人的寿辰,他们说拜完寿……要好好玩玩……”木槿抽抽着鼻子,想到那人说‘好好玩玩’时那玩味的语气,还是止不住地激灵打了个寒颤,猥琐,太猥琐!
没亲眼看到的人根本没办法体会,那是一种从心里往外泛鸡皮疙瘩,又恶心又冷的感觉。
“娘子,”木槿欲言又止,这不是一个奴婢该说的话——
“娘子,这样的渣男您千万不能要!可别因为一时心软,让自己跳了火坑。”
木槿在舌头尖转了几转没说出口的话,被采薇竹筒倒豆子一般一次性给说了个齐。
“这样的渣男人人得而诛之。”采薇义愤填膺状。
好吧,她充分地感受到了人民群众的热情,萧宝信假装自己不知道采薇那呼之欲出的小心思。这就是能够体察别人内心的弊端,听的多了,以后都不用接触到,她都能顺着那人的人设往下估测了。
忠仆什么的,却是强求不得,谁还没点儿小心思呢。
“有梅,下一次轮到你出手了——”
“娘子!”最稳重的棠梨看不下去眼了,惊道:“您退婚便退婚,可不能闹出人命来啊!”
萧宝信嘴角抽搐,这哪儿跟哪儿?
她这一股升腾的壮声豪情啊,明明是给自己壮声势,下决心,就让棠梨这么一嗓子给喊偏了轨。
她是堂堂朝中重臣千金,不是打家劫舍,一言不和就伤人性命的强盗啊喂。不过是退个婚而已,她至于把自己给搭进去?
“有梅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有梅铿锵有力的表示:“只要娘子的吩咐,就是让奴婢跳油锅奴婢也在所不惜。”
忠仆!这就是啊!
刚才还说忠仆只是传说,现在活生生的可不就在眼前吗?
萧宝信居然一时激动就拔下根金钗要赏下去,结果塞到有梅手里,分明就听到她心里一个劲儿的在嘀咕——
‘这么说没错吧?’
‘看上去没错,可是这个金钗得多少钱?呜呜呜,莫不是娘子真要让我去杀人,给我的丧葬费吗?’
‘现在改口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我不想杀人,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到嘴呢!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
……
萧宝信都难以形象当下的心情,头一次感觉到‘一言难尽’这词是多么恰如其分。
“有梅,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再无二心。此等大事,我便放心交予你去办,务求干净利落,不着痕迹。你的家人还有我,定不会亏待了他们,你就放心的去吧!”
有梅一听扑腾就跪地上了,搬石头砸自己个脚面上了。
她这双肥嫩的小手,就此要染上鲜血,四方大嘴无法再品尝美食,就此封口了吗?
“娘娘娘娘娘、娘子——”
“你娘的坟,我会每年都让棠梨去给上,你且放心吧。”萧宝信微微勾起慑人心魄的笑,抬胳膊伸了个懒腰,“我也困了,该歇了。”
起身就挑帘子进了里屋,采薇得了棠梨的示意,连忙跟了进去。
有梅的嘴都要疼了,她就不是个嘴乖舌滑的,每每看着采薇舌灿莲花,哄的人心花怒放,她就羡慕。好不容易学人家一把,还搬起石头把自己脚给砸了。
“快出去吧——”棠梨作势扶起有梅。
“对,快去吧,事不宜迟,你早日筹划。”里屋萧宝信清朗的声音轻轻扬高,“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
有梅苦着一张脸就随棠梨出了屋子,站外面拉着棠梨的手就不松开了。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知道咋说。
“棠梨,我不想杀人,你去……劝劝娘子吧。杀人,犯法的。你说我倒是空有着膀子力气,可是真被抓进牢里只怕熬不住。”
“再说,不就退个亲,不至于要人命的。”
有梅都快哭出来了,“要不然,我去揍他一顿。打折他两条腿?”
她上有老下有小——她小侄子,小侄女,还有大把的大好年华满足她这张馋嘴,不想这么早就作死去啊。
棠梨扑哧一声笑了,肚子都快让她给逗抽筋了,轻轻拧了一把有梅的脸:
“你可快停了吧,越说越没谱了。偏你爱逞强,说什么生啊死的,娘子那是故意逗你呢。快擦擦眼泪,洗把脸,以后好好侍侯娘子就是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有梅一时间难以置信:“你说,娘子是故意逗弄我的?”
“可她刚才还让我策划,趁早动手呢。”
“你一个小姑娘去哪里找袁小郎?即便知道了,你就能见到吗?你不过是力气大,又不会飞檐走壁,你跟娘子出入无数,谁不知道你是娘子的丫头,你光天化日里去杀人,娘子能脱得了干系?”
“也就你个榆木脑袋当真。”棠梨笑骂:“让你胡言乱语,娘子分明是要给你长长记性。”
有梅这下总算把心放肚子里,呐呐道:“我不寻思平日里就我笨口拙舌,不讨喜,难得娘子用到我,我表表忠心嘛。”
“你这忠心表的,好悬没给自己给搭进去。”棠梨抽出帕子给她擦擦脸。“明儿找个机会进去和娘子告一声饶,也就罢了。”
有梅心有余悸,果然谄媚讨好什么的都不适合她。
她这张嘴,还是更适合吃。
第12章 猫腻
“我再不敢了,只求你在旁边帮我一两句,我这嘴啊,”有梅苦恼,“用得着的时候是真不抵用。”
棠梨:“我觉得你的问题是,分不清什么才是用得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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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家令蔡大郎和二郎出面,本来就是想给萧宝山一个难堪,好令萧家知道蔡家的厉害,哪怕一个庶女也是他们蔡家的脸面,不能任由他们的性子胡来。
谁知因差阳错,蔡二郎满腔热血为了庶妹疑似流产出气,弄了个乌龙之后,蔡二郎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萧宝山磕上了。
蔡家夫人袁氏一看自个儿儿子热血澎湃,本来不过面子上的事儿,现在也实打实的从为庶女出头变成为蔡家出头了,颇有股子倾巢而出的架式。
袁夫人出入后宅,义愤填膺,完全是受害者的姿态,没有示弱没有哭天抹泪四处求安慰,态度始终站在道德与阶级的至高点,对萧宝山以及萧家进行控诉和批判。
世家大族能持续上百年,始终屹立不倒,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
你家妹子是我家阿嫂,我家兄弟是你家的连襟,家家都能攀上关系,越往上看,关系越是紧密。
袁夫人建康城走了一圈,基本上层圈就已经流传开了。本来蔡氏待在萧府养胎,没跟回来,是当时蔡家二位郎君也都没有异议的事,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嘴里生生就变成了萧家扣着人,不让人带回来。
蔡家大郎更狠,直接一封奏折告到御前,将萧宝山批的体无完肤,颇有种人渣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粮食,正应当以死谢罪的感觉。
就袁夫人和自家儿子这套组合拳一打,建康城从上至下,消息无障碍传播,整个建康城沸沸扬扬,萧宝山算是一战成名,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状态——
“萧宝山?啊,就是那个打孕妇的那个人渣啊。”
渣男的帽子算是扣他脑袋上摘不下来了。
谁也不会在乎蔡氏还在萧府住着,蔡萧两家其实还是亲家关系,反正整个舆论一边倒,全是声讨萧宝山的,走在路上都不知哪就扔出来一条臭鱼、两片烂菜叶往身上就招呼,俨然全民公敌的架式。
更狠的,是这一切都被御史大夫给记录下来,逐条逞给了玉衡帝。
以至于玉衡帝除了以袁氏为首的世家大族对萧宝山成堆成捆的人身攻击,还时刻被知晓了萧宝山的风吹草动,玉衡帝不胜其烦。
“谢卿,这事你以为如何?”
谢显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浓眉修长,目似朗星,俊美绝伦,唯有面色稍显苍白,唇色微淡,有几分病弱之态。
从玉衡帝紧皱的眉毛就能看出,他极度不爽萧宝山。
如果不是看在萧云有从龙之功,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谢显相信皇帝连这一问都不会有,直接就给去职免官了。
好在萧宝山还知道招眼,怕在皇帝跟前讨人嫌,早早就托病告了假。
“蔡氏世家大族,难免占据舆论上风。这事儿臣看,不能草率论断。”
这就看出谢显和旁的世家子弟不一样的地方了。若是其他人,那肯定是胳膊肘往里拐,帮着他们那一小团伙,拍板定案的就是萧宝山的错。
玉衡帝是个笑面皇帝,有事儿没事儿就爱笑,所以才三十多岁,一笑眼角就都是褶子。好在人长的还算英俊,不然真没个看。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耿直的黄门郎!
唯一的缺点的就是身子骨弱,三天两头请病假。
这要不是看在他有能力,有才华,长的又漂亮养眼,玉衡帝早就把人给轰走了。成天跟着个药罐子是个什么事儿?
“爱卿行事公道,谋定后动,很有乃父风范。”玉衡帝夸,可惜的是他爹正得重用之际病亡,也是个身子弱的。
说到这里,忍不住就叹口气。
他爹也有能力、有才华,长的也漂亮养眼。
“爱卿,你最近都没告假了,身体挺好的?可得顾好身体啊,跟朕干他个几十年,好歹君臣在青史留个好名不是?”
“还要多谢陛下赏赐的药材,吃了的确身子比往日强多了。”
谢显淡淡一笑,端的是宠辱不惊。不像世家那样端着,可也不像庶族寒门那样一惊一诧,连对他们好都给吓的心惊肉跳。
玉衡帝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心喜。
“身体好就好,药一直吃着,不够宫里有。”皇帝吩咐下去,又照着之前赏赐的往谢府又给送了一趟。
这下谢显也惊了,皇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果然,紧接着便听皇帝柔声道:“朕哪,就信得过你,真随便找个人过去,蔡家只怕连门都进不去。你也知道,那些个世家大族,自视甚高,寒门庶族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谢显闻音知雅意:“陛下尽管吩咐。”
就愿意和聪明人说话。
“你代朕去两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闹下去啊。”玉衡帝说起来又烦了,萧宝山平日看着老实乖觉,谁知道不声不觉就给他惹了这么个罗乱!
这不算什么,谢显欣然领命。
他走后,玉衡帝抚了抚下颌上的短须,眉头皱的跟拧一块儿了似的。
还是心腹大太监魏得胜善于察颜观色,深体圣意:“有谢侍郎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还有什么担忧的不成?”
他可是知道皇帝是有多看重这位谢显谢黄门,要不是谢显之父谢侍中死了,谢显要为父守三年的孝,根本就不会拖到十九岁才入仕。
“这事儿不对啊。”玉衡帝啧啧摇头,“以前有事要他办,他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就没有爽快应下来的时候。”
这不是他认识的谢显!里面肯定有猫腻!
魏得胜无语,赶情谢黄门人家爽快的应下这差事还应出错了?
咋不想想刚才又给人家丰厚的赏赐呢,就不行是皇帝这贿赂行之有效,人家受之有愧,才跑这么一趟?
要不说皇帝难伺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连领差事办事都领出毛病来了。
第13章 以退为进
所谓世家,也分三六九等。
王谢世代公卿,俨然世家大族的代名词。
谢显是谢家嫡枝血脉,自小便有才名传出,年纪二十岁就已经任了皇帝身边的黄门侍郎,皇帝对他的喜爱更是世人皆知。
这无论在哪个家族,都是光耀门楣,争相结交的人物。
只不过这谢显却有几分不同,各大世家对他的评价竟是出奇的一致,谄媚之小人。
世家,讲究的就是出身。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他们的身份,最起码也是个著作郎,要是会写个信问个平安,那直接就是秘书郎,都是六品的官,体面又自在。
活得自我,活得潇洒。
偏那谢显隔路,和正常人不一样。生怕别人知道他出身高贵似的,十几岁就以文发声,说什么不以家世论英雄,看不上同为世家公子的,周遭交往的全都是寒门庶族——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偏偏受了皇帝的待见。
这些年皇帝就看世家不顺眼,没少提拔寒门庶族,封官封侯,似乎和世家别着劲儿的打压。
谢显可不就是投其所好,才在初出孝期,直接就被皇帝给提拔到了身边,做了个正五品的黄门郎?当了黄门郎一件好事儿没干,倒是把皇帝给哄的高兴,接二连三地拿谢显给他们打样。
谢显,那就是祸害一般的存在。
世家纨绔子只看表面就已经烦透了谢显,恨不得就着酒就把他给嚼了。可世家中也不乏一些老谋深算的透过现象看本质,更视谢显为毒瘤。他不过二十岁,几次三番就给皇帝出谋划策,没少拿捏世家,待他年纪再长,羽翼丰满了,指不定还要掘祖坟,把世家这些几代攒下来的福利全给薅了?
他们真的不能理解这货,怎么?
从他爷爷到他爹,个个英年早逝,主家就靠个病歪歪不知道能活到哪年的谢显撑着,他就投皇帝所好,做起了皇帝的走狗,为自家谋个好前程?要不要这么没底线,无下限?
堕落啊!
想谢家累世显贵,换了几朝几代的皇帝,依然屹立不倒,到底是有底蕴的。却不料出了这么个不孝子孙,贪功冒进,将世家得罪了个遍,就不知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只不过世家不待见谢显是不待见,可是真的到了人家登门,却也不得不好好应付招待。
毕竟与寒门庶族出身的不同,身后是整个谢家,谁也不知道谢家究竟对谢显是个什么态度,倒是不好将人给得罪苦了。
蔡家大郎与谢显同在朝中为官,多番打过交道,所以谈起话打起官腔都很熟悉,见招拆招。
谢显没多留,一盏茶都没喝完,就直接走了。
从蔡府出来,就去了萧家。
两家都在城外,不过蔡家在南边,萧家则在东北边,皇帝赏的府邸。相隔并不多远,不过一来他体弱颠簸不得,二来牛车本来也慢,硬是晃晃当当半个时辰后才赶到。
他到时已然是下午未时,阴天飘着毛毛雨。
没等他下车,他的贴身小厮清风和明月一个挑帘子恭迎郎主下车,另一个已经撑起了油纸伞。
帘子才撂下,那边黑色的披风招呼上去,将谢显削瘦颀长的身体给严实地裹住——
不是清风明月生来有多会伺候人,主要是谢显自小身子骨弱,别人没事儿,他一阵风就能风寒躺上个把月,胎里带来的病弱之症。
久而久之,自然熟能生巧。
世家子弟多不待见谢显,可吊诡的是他走到哪里代表着的又都是世家。萧宝山与谢显同在门下省任黄门郎,可是骨子里却还是很有几分敬畏谢显。
毕竟,世家子弟,又受皇帝宠爱,这是天下独一份的隆宠。
萧宝山这些天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整个人精神状态萎靡,瘦的腮边都没肉了,让人看上去颇有几分衰相。
他与谢显同为黄门郎,平日里同进同出,交浅言也浅,基本除了见面点头问个好,就没旁的交情。
但谢显这人,虽看着病弱,气质温润,却总是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尤其他身后是世家之首的谢家,萧宝山心里总有股子敬畏,不太敢亲近往上凑。
是以今日谢显突然来了,把萧宝山给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他就是再没有政治敏、感,这么尴尬的时候谢显来了萧府,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想通了这一点,萧宝山一脸衰相显得更衰了,两边眉毛都快塌成了八字形。
谢显只当没看见,轻描淡写地把来意给说了,果然萧宝山强挺精神待客的架式已经垮了,嘴角抽搐,看上去竟十分委屈。
你说陛下咋那么闲,他的家务事——芝麻绿豆大小,也值得把身边最得意的宠臣给派出来?
不知道这宠臣身子骨不好,风一吹就容易倒吗?
就不能当没听到没看到?
“这这这、这就是我后宅的一点小事,竟劳陛下如此费心,我……惶恐之至。”
谢显淡淡一笑,“这可不是后宅的一点小事。蔡家紧咬不放,把事情闹大至极,陛下每日接到弹劾你的奏折就收到手软。”
“不能不管。”他语气颇有深意。
萧宝山不是个棒槌,只不过有时候轴了些,在朝堂上却不敢有半点儿马虎。不然哪怕是因其父的蒙荫,在皇帝身边也待不了多久。
如今一听谢显这话里有话,也顾不得体面,站起来长揖到地。
“求谢兄救我。”
谢显沉默半晌,不是很想讲话。
哪儿就兄了,谁是他兄?他可是大自己三四岁呢!
“谢兄?”萧宝山双目含泪,把他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咋的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卡的人这口气不上不下的,要憋死个人儿啊!
“萧侍郎,不如以退为进。”
哈?
萧宝山傻眼了,这什么意思?
“谢兄的意思是……让我上表辞官?”他努力想保持心平气和,可是突然发紧的嗓子不给力,让他这话一说出来突变成了太监嗓,高亢尖锐。
其中不舍之意,相当溢于言表。
第14章 里外不是人
“还是,”萧宝山忽然反应过来,颤巍巍地问:“这是陛下的意思?”
否则,他和谢显又没交情,凭什么人家上门来看他,还给他出主意?
莫不是皇帝被那蔡家烦的不行,拿他扔出来祭旗呢?
不得不说,萧宝山偶尔也聪明一回,真相了。
没有人比他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左右权衡,好像都是那么回事。
“谢兄?”
“……谢兄?”
真不想搭理他。
谢显垂眸:“当然,这不是陛下的意思。不过是方才萧侍郎向我问计,于我看来这是最有利的办法。至于要不要做,就看萧侍郎的意思了。”
可是,难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蔡家穷追不舍,百官天天弹劾,不主动辞官,难道让皇帝给你免官?
毕竟辞官这事儿,用什么理由可都是可以自己作主的。可以诚实点直言不讳后宅不宁,无颜再在朝堂立足,修身齐家平天下,先把家给平了,修身养性以图将来再报答皇帝;当然也可以圆滑些,得个病有个灾啥的,走路跌到,喝水呛到,但凡个理由都强过让皇帝给罢了官。
皇帝给你免官,那不是你失职,就是皇帝烦你烦的透透的,论后遗症,真不如自己主动辞官,起码避过这阵风头还能再行图谋。
话非得说这么明吗?
谢显该说的话都说到了,也不想再和他在这里耗。说实话,他这张脸看上去真是一股衰相,看久了连累他心情不好。
起身要告辞,走到门边儿忽然想起来,回头一看萧宝山苦着一张脸魂飞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始兴郡公在外征战杀场,为国效力,替陛下分忧,陛下不会忘了。”他慢条斯理地道:“现在萧侍郎化被动为主动,以后也好起复。”
“谢某言尽于此。”
说完这话,没等萧宝山反应,谢显便走出了屋子。
雨势比来时要大了,风也凉了许多。
谢显望望天,拉紧了他的披风:“难得来一趟,怎样也要拜见一下姑母,不好失了礼数。”
清风明月对视一眼,他们家郎主几时变得这么有礼貌?
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么一个亲戚,还是其他房里认的。他家郎君跟其他房里都不怎么亲近,倒是认了人家认的本家。往年老郎主尚在,郎主还未守孝时随夫人年节的时候走动遇到过一两次,现在叫的倒亲,都认上姑母了。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他们可不敢说,郎主那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清风不禁暗自吐槽了萧宝山,小门小户的没见识,居然来客不知道送出门的。
想蔡家一向没少在背后说他们家郎主的坏话,可到他家也是风风光光迎进去,风风光光送出来,一送送出一条长街了都,至少表面上让人挑不出理来。
反观萧宝山,呵呵。
只是苦了他们要亲自找人去拜见谢夫人。
终于在游廊转角抓到一个丫环,这才把话递上去。
知道是谢家郎主,丫环激动的两手直颤,没敢怠慢,直接就将人给往后宅带了过去,后来还是谢显在二门处停了下来,让丫环先行禀告。
谢夫人听到丫环回禀的时候,正和萧宝信诉苦,这些天她连门都不敢出,更不要说参加一些宴请,出门就是萧家宠妾灭妻,见着人最好的眼神都是同情,有些和蔡家相关的人什么不好听的话都招呼上来了。
这,和她有关系吗?
她一个继室,能管那么宽,到继子房里的事儿了?
再者,就蔡氏的那张嘴,一副‘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的架式,两口子组团忽悠她,感情好着呢。谁想得到会咬人的狗不叫,出了事儿不是大的,夫妻俩人脑袋打出狗脑袋,倒把她给卷进去,整的她里外不是人。
谢夫人心里苦,谢夫人就要和小棉袄说。
这些天除了抓府里的组织纪律树新风,谢氏已经再没有旁的追求。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慌的好么?
天可怜见,她出身低见识少,没见过世面,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这么大规模的批、斗,整个建康城都沸腾了,拿萧府当人民公敌一般,是个人长张嘴就能指责他们。
谢夫人的确是谢氏出身,不过却不是陈郡谢氏,而是陈郡谢氏的兄弟一脉。
当年兄弟俩因为战乱一个举家迁到陈郡,一个随主公东征西战,二人各为其主,结局却大不同。
陈郡谢氏一路水涨船高,开枝散叶,成为豪门巨族;而另一枝就比较苦了,艰难维计生活,后世子孙甚至弃文从武,做起了武将。
谢氏的父亲便是因为武功高强,屡立战功,官场上也算亨通,后来甚至做到了竟陵太守。
后来见萧云作战勇猛,为人刚直,恰巧又死了夫人,便亲自给自家女儿保媒促成了这门亲事。
谢家武将出身,可因为有这样的底蕴,一直没有疏忽了儿女的教导。是以谢夫人自小便受教育,他爹爱女心切,从建康城请来了世家大族里的女夫子教导。
谢夫人学问处事照猫画虎学了个大概,没甚成就,资质平平,才学平平。
可是听女夫子话里话来带出来的,却令她不禁对那些大家族心生向往,敬畏有加。
这种敬畏一直持续到萧云飞黄腾达,身居高位的今天,她依然如此。
尤其萧宝山和蔡明珠的事更是给她上了生动的一刻,本来就是小两口,甚至两家人的事,结果他们想着单挑,人家蔡家却想着群殴。身为世家,一呼百应。
令她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恨。
那谢家可是比蔡家更要声名远播,当年谢太守攀上陈郡谢氏,以此自居,所以连请来的师父都是谢家退下来的。
谢夫人深受熏陶,对谢家自是有股子有然而生的亲近和……崇拜。
要不然也不会跟随萧云进城,直接就找上谢家,联络失散了近百年的感情了。
以至于听到丫环说谢显来请安,惊的谢夫人半倚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身子,突然间就坐的溜直,眼睛嗖嗖直发亮光,一边急急忙忙地拢头发,一边叫梳头丫环准备重新梳妆,神色极为紧张,连嘴角的笑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