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要脸不要脸
当初谢二爷和谢三爷,因为谢三爷那口无遮拦的‘庶子’生分了不少,可是再怎样真真假假也是三四十年的兄弟情份,谢三爷几次三番的登门道歉,谢二爷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这三弟直肠子,没坏心眼,对他倒也给足了脸面。顺势就下了台阶,俩兄弟又和好如初。
当然,至少表面上和好如初了。
嫡庶的名份就像一根刺扎进谢二爷心里,是他永远的痛,谢三爷轻飘飘一句话不走心,可是扎他心里了,拔出来都带着血。
蔡夫人急着给儿子找差事,谢二爷能不急吗?
他更急。
二房现在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比三房有个年长的男丁了,如果谢昭与谢晴一般大,只怕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
“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看人家年纪轻轻的,不也谁也没求就稳坐钓鱼台,高官厚禄?”
蔡夫人凉凉地:“人家是嫡长房嫡长子。”
哪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没有从龙之功,人家出生就是大将军的职位好么?
谢二爷被噎的莫名嗓子疼,总感觉蔡氏卸磨杀驴,用完他就扔。再不复怀孕时的体贴小意,夫唱妇随。
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因为个小妾生的儿子,就和他生分了。
至于的吗?
那不是她孙子?
“……郗绍也是庶子,现在在临海任太守不也挺好?”如果谢晴不是恣意浪荡,能沦落到连郗三郎都不如?
谢晴小时惊才绝艳,可是将其他人远远抛在后面的。当然,是比不过谢显,但和旁人比却绰绰有余。尤其那名不见经传的郗三,如果不是和萧家结上了亲,又和谢显打的火热,郗家有资源都轮不到他身上。郗家可不比谢家人丁不旺,郗家那些个男丁比老母鸡下蛋还容易。
要说谢家最不缺的是银子,郗家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谢晴:我就在二位的后面,要不要给留点儿脸面,不要这么打脸啪啪的?
“反正,这回一定得说!”蔡夫人冷哼一声,转头又对王十二娘道:“要不,你也和大娘子提一提。你们一直走的近,她也比玄晖好说话。”
王十二娘领着自家儿子,谢已经两岁半,话已经说的很利索了,容貌像足了谢九,跟照他那张脸扒下来似的,小号谢晴。
为了儿子,王十二娘也不想拖谢九的后腿:“是的,阿娘。”
谢晴望天,要不要再出去浪个半年一载的回来?
怎么他不出去,家里的女人们都当他废物一样?
难得谢二爷今日不曾出府,最近他新勾搭上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寒门小寡妇,正打的火热,本来约好了今日一同游船,结果却被谢母以家族集体活动为由给押了来,满心的不乐意。
上了船就找上谢三爷饮酒,谢三爷勉为其难同饮了几杯,蔡夫人这边就咳上了,打起了暗号。
“……二嫂嗓子不好?”谢三爷眼睛一亮,“要不咱们还是下船回府吧,既然身子不适,我去和阿娘说。”
“多谢”蔡夫人嘴角抽搐,要出去浪的意图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
看了一眼船尾和闺女儿子其乐融融,根本没将谢三爷放在眼里的王夫人,那位是真看开了,还以为俩人会纠缠一辈子呢。
也是,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能坚持这么多年才放弃,王夫人也算是逃出升天了。
话都没说完,谢三爷把酒盏一放就去了船头,谢母身边围了一群孙儿孙女,正在船头听谢显弹琴,曲调起则又伏,绵延不断,正是一曲平沙落雁。
萧宝信坐在谢母旁边看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的溜圆,情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蔡夫人笑,也不怪萧宝信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谢显本就颜色好,风光霁月,今日又是出来游玩,脱下官服换上了白衣长袍,真真谪仙一般的人物,再往琴前一坐那简直了
咦,旁边那没正形,捧着酒壶牛饮的可不就是自家儿子?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就不能好好坐那里,非要半倚半靠,浑身跟没骨头似的?
蔡夫人咬牙,“快,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就废了,只怕谢显看不上儿子这形状,不只懒得管,万一怕给谢家丢人再背地里下绊子可咋办?
拉着谢二爷就往船头走。
没等到,就见谢三爷被谢母骂了一顿,臊眉搭眼地跟他们碰个正着。然后给谢二爷一个眼神,溜溜跑到船尾去了。
蔡夫人好奇回头一看,好悬没乐喷了。
王夫人身边儿女成群,也就跟谢三爷问了声好,之后就当没这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谢三爷气王夫人不给他留脸面可又不敢在船上发作,刚让谢母当着小辈给骂了,不能再找骂了啊。
摔。
直到一曲完了,谢显众星拱月一般被夸了个遍。
谢婉又被拱着上去弹了首曲子。落落大方,毫不忸怩。
谢显走到角落站定,没过片刻谢二爷和蔡夫人便到了近前。
“玄晖,二叔也不和你多说废话,咱们开门见山。你看看,能不能帮帮九郎,谋个前程?”
蔡夫人都惊了,她家二爷什么时候这么爽快了?
惯常会长篇大乱,动不动高帽子压人的,突然间这么单刀直入,她有些适应无能啊。
殊不知谢二爷是个心明眼亮的,旁人用这招或许有用,你来我往,互相亮亮底牌,套套交情,可是谢显心里有成算,你绕,他比你还会绕。
在这艘船上满满都是谢家人,真让谢显几句话打发了,丢不起这脸。
谢二爷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直骂娘,他为了儿子也是连脸都不要的人了。
谢显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话,其实意思已经表示的很明显,谢二爷像是生生被甩脸上两巴掌,耳光响亮。
“玄晖,九郎也是你的兄弟,你看他现在也没出去乱来了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家人怎么也比旁人强不是?”蔡夫人急了,谢二爷要脸不好意思,她不要,她要儿子的前程。
第603章 吓唬谁呢
谢显抚额,这在外人面前已经算是他很难得一见暴露情绪的动作了。谢二爷看了心里都是一紧,谢显就这么不愿意帮扶二房一把?
“二叔二婶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谢显先把话说到头里,省得蔡夫人关心则乱,嘴上没把门的什么都说。
“二叔……咱们叔侄到里边去谈?”
蔡夫人一愣,看向谢二爷,这是同意,还是拒绝?
看不透啊。
不过谢显有话摆在这里,是他们二房礼下于人,有所求,她个妇人哪怕是长辈也不好多作纠缠。
“那你们聊。”转身跑去谢母那边了,萧宝信还在,那是个爽快的,从谢显这边打探不出来,兴许萧宝信能露出一两句来。
在蔡夫人眼里,萧宝信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可是也没谢显那么多心眼,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遮遮掩掩的,这是正面。
如果说反面的话,那就是有时候嚣张跋扈,听不进去劝。
嗯,再有就是记仇。
和四娘五娘的小恩小怨,一直记着,哪怕二房都明里暗里服了软,萧宝信也没有多亲近,不说比不得谢婉人家正经小姑子,甚至待王十二娘都比四娘五娘要好。
当然,这也怨不得人家,谁让自家闺女先前招欠儿呢。
什么时候自己儿子能立起来了,好歹娘家也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撑腰。
这也是蔡夫人心急如焚要给谢九找份差事,是真怕他不定哪天又出去浪荡,或者让养在外宅的狐狸精给勾去。
自己老蚌生珠,身子又胖了一圈,危机感十足。
谢二爷又曾经是废太子一党,只怕成就也就到这里了,真真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没着落,哪怕不为了自己,她嫁出去的闺女,和才生出来的儿子也得有人照应啊。
谢显再有能耐,人家着眼的也是大局,不可能顾及到二房的方方面面,再有能耐也不如自己儿子有能耐,用着也仗义啊。
“宝信啊,来。”蔡夫人亲亲热热地冲萧宝信招手。
袁夫人抱着谢琰淡淡地扫了一眼,装没看见。
谢母:听琴,同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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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是想我给九郎安排个差事,再无进益,还是等他自己的机缘,青云直上?”
叔侄俩进到船舱里,丫环都被遣出去后,谢显坐到桌案后开门见山。
谢二爷皱眉,直觉这话里玄机。
“你,什么意思?”
谢显垂眸,丝毫没掩饰唇角勾起的笑:“我以为九郎早和二叔通过气呢。最近他与何家八郎、郗家十八郎,还有蔡家七郎都玩儿的很好。”
这几个人如果在两年前或许未见得人人都听闻。
可是现如今,这几个虽然只是各世家的小郎,却也无人敢小觑,都是永平帝的心腹人,两个进了门下省任黄门侍郎,剩下的两个年纪还太轻,便挂着将军职,在秘书监任秘书郎,谁都知道,只要这几个不作死犯事,以后少不得的好前程。
谢二爷倒是常在家,谢九却见天儿的往外跑啊,他只当谢九是被养在外面的大肚子狐狸精给迷住了,为此没少说谢九。
父子俩坐到一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大半用来被谢二爷用来说教,谢显说的什么永平帝的心腹人,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你也知道,二叔……不行了,也没有你三叔那么多精力去外面交际,大多都在府里读书画画,外面的事真不很清楚。”
“九郎,大了,什么也没说。”谢二爷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和你二婶急的跟什么似的,上蹿下跳,他倒是半句也没漏。”
谢显:“这倒怪不得九郎没与二叔二婶说,毕竟还没落实。”顿了顿,他又道:“皇上提过九郎两次,我没搭这茬。”
“二叔,有些话我与三叔没法说,可是二叔是个明白人,该知道谢家现在的形势。外人看着鲜花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已经被架到了高处,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拉了下来。”
“九郎的差事我能安排,”谢显很坦率,没有半点儿推诿,灿若星辰的眸子直视谢二爷:“不过依皇上对我的防备,只怕职位很长时间不会再得到升迁,长久下来并不划算。”
“反而是九郎因为与蔡、郗两家的恩怨,间接导致宝信早产,我与他并不和睦可略作文章。”
“九郎是有才能的,这一点蔡七几个人一向引为知交,甚是崇拜,若由他们与皇上举荐,效果定然是好过我。”
“我将底牌交与二叔,二叔考虑好怎么做,我照做。”
坦荡的一塌糊涂,可又犀利的骇人。
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谢二叔分明看出来谢显的意图,可只能顺着人家的剧本走。
毕竟,谢显算计的不是他,也不是九郎,而是利益最大化。
皇上的顾虑,与频频小动作都和谢显所言不谋而合,永平帝并不想任由谢家作大,如果是谢显兴茬九郎,皇上固然不会因此不许,但也如谢显所说,也就那样了。肯定是不如皇帝自行提拔,用起来顺手,而且是谢家自己人,面子上给足了谢显,私下里又将谢九揽为己用。
谢二爷庶子出身,深知这种渴望得到旁人认可赏识的心理,若一切照谢显的剧本,的确谢九前途不可限量,可做牵制谢显之用。
谢显安排的明明白白,可谢二爷听着却冷汗直流。
自家兄长二十来岁的时候也是出人投地,甚得器重,可也没这么犀利,城府这般深啊。听他这分析,竟是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
心思咋就这么深呢?
“二叔,”谢显缓缓端起微温的茶盏,亲自给谢二爷倒了一盏,双手递到跟前:“当初您未遵废太子之意对显下手,因此而被废太子弃用,显一直放在心里,铭记于心。”
这算啥?
你这是亮剑给谁看呢?
吓唬谁呢?!
谢二爷不得不承认他被吓到了!
眼睛瞪的老大,没成想自己所谓的自我牺牲全都被当事人看在眼里,没半点儿感动怎么破,就觉得慎人。
被彻底镇住了。
第604章 不沾锅
当初废太子可没少威逼利诱他冲谢显下手,可他始终念着骨肉亲情,宁可崴脚装瘸,被废太子弃用。
眼看着谢家雄起没自己的份,背地里能不心酸吗?可是想一想到底守住了底线,又是自豪又是骄傲,总算没因利益失了品性。
他不是能力不行,他是出身不行,人品太好,不忍骨肉相残哪。
结果现在告诉他,一切尽在人家掌握?
玩呢,亲?
“你,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谢二爷气急败坏。
都没等谢显出声否认,他就先自己否定了,那事儿太隐秘,他也怕被有心人拿去说事儿,连枕边人都没透露半个字,谢显何以得知的原因就暧昧了。
“你你你、”谢二爷倒抽一口凉气,这侄子也太敢干了。“你居然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
要知道,当初的谢显还不是现在的谢显,不过才踩着废太子的肩膀升了散骑常侍,朝中刚刚站稳脚跟,居然就敢在国之未来储君身边做手脚。
废太子被逼的没路了,想冲谢显下手,他身边谢家庶子,谢显庶叔那是第一人选
这种丧心病狂的提议自然不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来,那是只有少数太子心腹人的集会,可想而知谢显的眼线是什么样的身份,能参与其中。
谢二爷除了震惊谢显的心计手段,浑身出了一层白毛汗,暗自庆幸当初是真没打算向谢显下手,否则可不是有心算无心,自己的底牌人家门清儿。
服!
“二叔顾念骨肉亲情,我又何尝不是?”谢显笑着举起茶盏轻呷一口。
事到如今,谢二爷再无二话。
你安排吧,老子不插手了,反正逃不过算计。
以前能在琅琊王氏重重保卫之下还能插进去人,现在的永平帝身边照样也能。
他还是别多嘴了,反正对谢九,谢显已经有安排了。
“那就听你的吧。”谢二爷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谢显忍不住眼眶都湿了。“长兄该当欣慰,玄晖……青出于蓝胜于蓝。”
至于自己,拍马都赶不上长兄,这胜于蓝的谢显他也就不比了,比不起。
四十岁的人了,早该看开了。出身一辈子也改不了,他纠结半世,又有何用?
就像他拿来说嘴的郗三,何尝不是庶子?人家也有不错的前程,这里面固然有郗三本人的才能,可是更多的天时地利,还有人和,否则空有抱负,也不过是怀才不遇。
他要怨,也只能怨天不我予,生不逢时。
多余的话没有了,摇着头就走了。
谢显愣是坐到了最后,把茶水给喝了个半饱,眸色渐深。
理由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可是也只有谢显自己心里有数,完全可以由他举荐谢晴,有他保驾护航,直上青云。
可他不想。
不是嫉妒他,事实有了萧宝信之后,世间再没有值得他嫉妒的人事物,他拥有了她,比拥有全世界更令他欢喜。
哪怕是年少时看着谢九的恣意欢愉,也如一缕轻烟吹过,再羡慕嫉妒恨,终会飘散了无痕迹。
之前谢晴回到建康,谢显就已经派了心腹人出去调查这一年来谢晴的踪迹。只是一年来战乱频繁,通信本就不便,死人更是家常便饭,可以说到最后根本就查不出谢晴具体做了什么,甚至去过哪些地方都不甚明了。
谢晴带回身边的小厮年前饮酒过量摔下了秦淮河淹死,谢显并无证据这与大局是否有关,但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谢晴的事,他并不想沾手。
皇上想用,就让他自己提拔,以后出了事儿也免得有人用谢晴来攻讦于他,两面不沾。
悠悠然饮完了茶,萧宝信那边厢才姗姗而来。
四大丫环守住了舱门,倒成了幽闲之所。
“怎么才来?”谢显笑,冲她直摆手,让她坐到身边。“让二婶给缠住了?”
萧宝信长舒一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也真拉得下脸来,别管心里是怎么说她,反正面子上是捧的够了,连谢夫人都听不下去了,直帮着谢九说话。
最后谢九也听不下去,溜溜跑去了船尾。
好在船够大,不然真没那么多躲闲之处。
“难得出来玩,不要理那些俗物,但凡长辈们说什么你都先应下,之后的事都交给我。”谢显倒了盏茶给萧宝信。
“这是咱们第一次出来游船。”他感叹。
萧宝信:“之前不是你忙,就是我忙。”
他忙着朝中大事,她忙着生孩子。
谢显点头,自从他们成亲,无论是外务还是谢府内部就没消停,他们亦无暇游玩。眼看着萧宝信肉眼可见的瘦了,比之前还要瘦虽然气色还是很好很好很好
他心里还是不得劲。
总觉得养的珠圆玉润的才叫福气。
“猪?”
“圆?”
萧宝信咬牙,她累死累活的,一天练一整个时辰的功夫,往身上不知抹过了多少这个膏那个秘的,才保持这玲珑身形,到他这里就成了难民了?
她挺凶,有她这么前那啥后那啥的难民?
“还润……我现在不润吗?”她怒道。
“不是,”谢显耳朵疼,呲牙咧嘴地道:“别别别掐,疼,卿卿。”
他错了,他错就错在不该乱‘想’。
别人想就想了,他想跟说出来有什么区别!?
“我们去钓鱼?小时候阿爹教过我钓鱼,很有意思。”谢显被拎着耳朵冲外面吩咐:“去叫船夫停船,鱼竿拿来。”
……
心有余悸谢二爷和蔡夫人说到一半,往船舱里看。
船舱口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一眼就能望到底。
然后谢二爷愣了:总感觉现在呲牙咧嘴的谢显,和方才吓的自己一身一身的汗,一切尽在算计掌握中的谢显不是一个人。
究竟是他见鬼了,还是谢显鬼附身了,怎么就能这么精分?
“你说的什么?”蔡夫人追问:“皇上怎么就能重用九郎?”
谢二爷:“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那么些了。他有能耐自己使吧,咱们好好养大小十三也就够了。九郎,爱咋地咋地吧。”
竖起耳朵听墙根儿的谢夫人:果然有了小的不疼大的了,连大的前程都不管了,亏得刚才蔡夫人夸萧宝信夸的她这亲娘都觉得亏心得慌,当阿爹的不给力啊,扯后腿!
第605章 有惊无险
萧宝信气呼呼的和谢显去钓了鱼,可能也是心不静,一条也没钓上来。倒是两个人似模似样的,惹的一家人凑趣也都坐到一处钓鱼。
说是钓鱼,还是闲聊八卦,东家长西家短,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别说是鱼了,一条小泥鳅也没有来的。
旁边几个男人无语,可是也不能有样儿学样儿,聊别人家八卦哪个哪个尚书养了小倌,哪家公子夫人疑似出墙。不能说啊,好像自己也是长舌妇一样。
谢三爷无聊到没一会儿打起了嗑睡。
几个小娘子聊的热火朝天,尤其是要出嫁那几个,出嫁在即都被圈在家里备嫁,难得出来游玩,情绪十分高亢。
偏谢婉不与谢家几个小娘子一处玩耍,倒与王十二娘和王蔷带着褚安一处。
谢姗凑过去问:“七娘,诸葛家公子是不是要回建康了?你……是不是也该备嫁了?”
“我不急。”谢婉一字一句地道,愣是把谢姗造了个大红脸。
她急,她急好么?
她急的跟火上房似的!
但怎么样,她现在也已经有了婆家,再过个四五天就嫁过去了!
谢姗忍,“我和你好好说话,你怎么总是带刺?”摆出一副娇嗔脸。“你怎么这么爱记仇,不过是小时候小打小闹的,你至于的吗?”
呵呵。
谢婉笑了,甜的哟,王蔷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的慌。
“我说什么了,至于二姐这么说我?不过就是一句不急,怎么就让你说我又是爱记仇,又是带刺?”
谢姗:“你你颠倒黑白”
“算了,二姐,七娘也是……没说什么,你可能是听岔了?”谢娟出面和稀泥,其实真心是不想掺和。每次都落不着好,每次都往上凑,图的什么?
就噎她噎的好受,好这口吗?
谢姗冷笑,“你们不过就是看着长房起来了,又倒向长房!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倒!”扭头人家找自己娘亲去了。
王夫人别过脸,不想看这孩子了,脑子进了太多水,其实完全不用出来游船,脑子里的水比燕雀湖的还磅礴。
事实证明小娘子的脸,就是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方才还热火朝天,现在就分帮分派,各看各的天,各钓各的鱼了。
长辈们都装没看见,不愿意大事小事掺和,至于萧宝信纯粹观战,不是她吹,谢家这几个小娘子捆起来也不是自家亲小姑子的对手,那嘴那脑子才叫匹配,还有胆识,这也就是和诸葛家结亲了,人丁不旺,哪怕真嫁到人丁兴旺的例如郗家,也得是大杀四方型的。
她都不用助阵,在一旁观阵,需要打手的时候,她上去耀武扬威一圈就够的角色。
至于谢姗,真心不是对手,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惹毛了,都要嫁人的小娘子了,真替她担心。这种宅斗选手嫁进褚家那样的世家大族,还不得被挤兑啊?
跟谢婉居然连一个回合都没走上就被惹怒,这样的心理素质不行啊。
萧宝信心道,倒是怪不得谢姗一竿子打倒一船人,连平日的友军都给伤了。以前可不是二房三房一块儿上,没少为难谢婉吗?
当初她和谢婉是怎么好上的?
可不就是谢家二娘四娘五娘连成一条线,当面给谢婉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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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房都有各自的心思,好在游船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事实上从游船下去的时候谢姗和谢婵谢娟就又和好如初,三个人就是这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姐妹情。只是这个‘久’字,略带商榷。
才回到谢府,乔三已经急的满头大汗,都没等背人,当着谢家上下大小的面儿就跟谢显道:
“适才宫里传来信儿说是皇上游船掉湖里了派了人请您赶紧进宫”说这么一段话根本连气儿都没来得及换:“小人刚要派人过去请示郎主您就回来了怎么办您还是赶紧进宫吧”
众人跟着长吸一口气,好悬跟着他没憋死。
谢显不紧不慢地道:“宫里来人可说了皇上是否有危险?”
乔三:这怎么和一般人反应不一样?难道不是撂蹶子赶紧往宫里跑?
“倒是没有性命之危,说是吓着了。”
谢显挑眉,知道了。
“我先去宫里。”
谢母:“快去!”
自家孙儿是真沉得住气,要不是气氛太凝重,是皇上出了事儿,传出去于名声不好听,她都要露出慈爱宠溺的笑,笑出嘎嘎声了。有孙儿在,就好像万事有靠,稳的很。
谢显坐着牛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等他进宫的时候永平帝身边已经有杨劭和江夏王、淮阳王,外加太皇太后坐镇了。
永平帝纯粹是让一顿汤药热乎地喝下去给喝的小脸通红。
杨劭现在已经是昭告天下的驸马,就等着半年以后把庐江公主娶进杨家大门,成了名正言顺的一家人呢。
谢显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足可见他的地位,以及在永平帝心里的地位。
“怎么会掉下船?”谢显纳闷,即便是轻装简行,好歹是皇帝出宫怎么也得前呼后拥上百号子人,光是守卫就不能少于半数,怎么就能让皇帝掉湖里?
太皇太后责怪道:
“还不是他不听劝,把御林军都给赶到一边去,非要钓什么鱼!”
“好在御医说皇上无恙,不然杨护军有何脸面面对天下人?”淮阳王阴阳怪气地道:“皇上是信任你,将宫中守军都交给你,可你却好啊……”
杨劭脸都青了,这和他有一文钱关系?
皇帝让他们退下,难道他能违抗皇命,和皇上拧着来?
掉湖里,他们不也是第一时间给捞上来了吗?
永平帝叹道:“这确实怪不得杨爱卿,是朕……一时大意。”
江夏王摇头:“陛下乃天命之君,系天下苍生之福祉,还望陛下珍重龙体,以天下为念。”
“杨护军身负重任,以后切不可疏忽大意。”
同样的话,江夏王说出来就好听得多了,杨劭能接受,可也谨记着谢显之前那话,虽说是借江夏王来隐喻谢家,但他还是放在心上,不敢与江夏王稍有亲近。
第606章 不谋而合
哪怕是现在江夏王明晃晃地向着他,他也不敢应这茬,只沉着一张脸道:
“微臣断不敢负陛下所托。”
谢显:“是怎么掉下的湖里?旁边还有何人?所谓钓鱼,是哪个所提议,鱼竿和甲板确定事后都检查过了吗?”
永平帝目光微闪。
谢显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皇帝心里这是起疑了。
“已经派人去查,一切正常。”杨劭回道。
“派的是哪个?”
杨劭对于谢显的连环追问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是怀疑人为的动了手脚,还是怀疑他的人检查不严谨,间接的说他没拿皇帝当回事,办事不利?
“是我属下的武卫将军侯玉。”
“侯玉?”谢显了然,这是那位追求谢姗不果的丑将军,原本皇帝封的是直阁将军,后来嫌长的太丑影响心情给调到了杨劭那边,封了个武卫将军。
“正是,此人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出错。”
淮阳王哈哈一笑:“可别提什么忠心耿耿,只看利益到没到人的心理预期。”
江夏王不置可否,这算不算自揭其短?
在人家谢显和杨劭从龙之功的俩人,都刻在忠心耿耿的贤良柱上的人物说这话,你一个两头倒的两头草说这些合适吗?
果不其然吧,杨劭冷笑道:“别人可能会,但侯玉不会。在桂阳王攻城之际,他身下士卒,击杀其下大将数名,为守城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他身家清白,父子几代侍奉大梁,并无……前科。”
淮阳王一张胖脸涨的通红:“杨护军最好记得今日的话!”
“本大王也是为陛下着想,所谓的功臣,所谓的忠心,最是容易变质。同时也是给杨护军个警醒,一旦侯玉不清白,杨护军这般力保,是不是可以说他是你的人?受你指使?有些话还是不要说满的好。”
说罢,冲永平帝一拱手:“陛下既然无碍,微臣便告退了。”
太皇太后也皱起了眉头,再不济淮阳王是在她身边养大的,不过是一个中护军,将来尚公主也不过是个驸马都尉,就敢冲正经王爷发难,是没将她这太皇太后放在眼里啊。
“杨卿太过失礼!”
说着也拂袖而去,回后宫就把教仪嬷嬷指到了庐江公主处,她就是指挥不动前朝的大臣,不然非要指给杨护军一个,好好的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皇家的规矩。
皇家的人再不好,那也是一家人,杨劭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元妻死了没一年就巴巴地尚公主,追名逐利之辈,也腆着个脸敢怼正经王爷!后来没少当着永平帝的面说杨劭的坏话,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谢显却是看明白了,这杨劭得了高人指点,务求和所有于皇位有威胁的人划清界限,坚定地选皇帝身后边站着啊。
永平帝身体无碍,便叫江夏王与杨劭退下,只留下了谢显。
“爱卿也觉得此事并不单纯?”永平帝屏退左右,一双剑眉紧紧拧到一处。
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高人莫名其妙被当成指点江山的高人谢显:
“陛下是不相信侯玉,还是单纯不相信侯玉调查出来的结果?”
永平帝都不相信。
“陛下,可有何疑点?”谢显问。
永平帝摇头,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事儿并不单纯。
先向皇后下手,把皇嗣给弄掉了,紧跟着他又掉下水要不是御林军救他救的快,是不是他都淹死了?
永平帝脸都吓白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淹水里,呼吸不上来,濒临死亡的恐怖景象。
谢显点头:“臣知道该怎么办了,臣私下里再派人查一查吧。只不过既然侯玉已经查过了,完全没有人为痕迹,只怕即便是有疑点,也已经被人为抹平,再查不出什么。”
永平帝紧紧握住谢显的手:“朕能相信的,唯有爱卿一人耳。”
谢显暗叹,显然皇帝是给吓坏了。
“爱卿……觉得害皇后之人为哪个?”
这是萧皇后小产之后,永平帝第一次向谢显提出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这一次永平帝自己掉湖里,现在都不会问。
谢显沉吟片刻:“臣认为第一可排除的反而是贵妃”
“朕也这么觉得!”永平帝拍掌,“指向太明显,褚家再傻,也不至于留下这诸多痕迹,还条条都指向九贵妃!偏皇后不信。”
“如果褚家反其道而行之,故布疑阵,他们又何以得知朕不是个蠢材,一怒之下将罪责于贵妃,迁怒褚家?”
谢显其实想说的是,褚九娘名义上是褚家嫡女,其实不过是妾生妾养,记到嫡母名下。
或许等待时日,褚家见其在宫中得势,会倾尽全力扶植。或褚九娘方才进宫不足数月,皇帝又博爱均爱,四妃皆有宠,真真看不出褚九娘的优势,不过是封号高出旁人一头,要褚家这么早倾全力以助,直接对一国之母下手……
谢显并不觉得褚家家主昏头到这种程度。
“然后呢?”永平帝眼睛都亮了,谢显就是功高震主,不然他真要引为知己,两人桩桩件件不谋而合。
他有些自得。
谢显聪慧绝伦,政务极有见地,这是得先皇玉衡帝称赞的,自己能和谢显达到这种不谋而合,是不是说明他是个有道明君?
不过一想,自己居然以谢显为标杆,心里又极不是滋味。
“然后可排除的,”谢显道:“是贤妃。”
贤妃便是太皇太后的母族,也就是潘朔的堂妹潘十娘。不是对其人性多有见地,纯粹是潘家还没膨胀到这地步,也没那实力。
之后便是不可说了。
“臣也只是合理推测,并无实据,所以只能到此为止。”谢显撇清,皇上问,他说,皇上不问他一句都不带言语的。
也只能到此为止。
多说一句,永平帝都得疑心他在里面是个什么角色,分分钟泼脏水到他身上。
所谓疏不间亲,别说是君臣,就是亲兄弟,有些话也不能说。
何家还是齐家,那还用问吗?
谢显赌一百年的俸禄是何家,当然,他也不靠俸禄吃饭就是了。输了也饿不死他。
第607章 杀鸡儆猴
齐家的当家主母是陈郡谢氏,是谢显隔房的姑母,为人很是热心肠。
齐尚书在礼部多年,是个耽于享乐,并且胸无大志之人。不过是仗着世家身份捞到个清贵的职位,一混就是这么些年。
齐家也正是因为家主有这样的性子,所以在这些年血雨腥风的权力斗争中始终力于不败之地。
都想收为己用,架不住人家不掺和啊。
虽说始终得过且过,但人家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具有欺骗性的也就是齐尚书那张严肃的四方大脸,浓眉细眼,面相看着是严肃而固执的,也就齐谢氏夫人人家知道根底,自家夫君眼力不怎么好,为了不露怯,就总阴着一张脸,眯着一双眼睛,结果越眯越小,越眯越显得人精明城府。
其实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的主儿。
人活着就是为了舒坦。
都说谢夫人热情,不热情不行啊,总得有地方发泄排解,这齐尚书光小妾只有四个没办法,大梁有规定,这都已经是尚书位的顶配,通房已经一支手数不过来,光儿子就生了八个,还有九个闺女,是以个人之力完全能够单挑郗家生育力的汉子。
齐尚书不是在小妾房里,就是在去小妾房里的路上,他哪有功夫算计这些东西?
照谢夫人说的,齐尚书连嫡长子多少岁都不记得,儿媳妇还能给记混了……
就这样一个脑满肠肥,思想已经被污染的人,让谢显怎么能忍心怀疑?
不过,永平帝也听出话音儿就是了。
他倒是没看穿齐尚书的真面目,纯粹只是知道齐家主母是谢家人,谢显的姑母。
谢显再大功无私,也不会举报自家姑母吧,哪怕再牵连不到他谢家。见面还有三分情呢,不要说那是姑表亲。
说到姑表亲,何家虽然是他的姨表亲,表妹也是各种乖巧可爱温柔可人……他想都不敢想真是何家下手,他又该当如何。
永平帝烦躁了,可转念一想该当不是。
现在何家依靠的也就只有他是皇帝,如果下他下手,图的是什么?
哪个上位能有他当皇帝待何家好?
定然就是他想左了啊。
永平帝纠结了,索性将调查一事全权交给谢显手里。
谢显:你就不嫌自己没有立场吗?
又不相信他,自己怀疑被谋害又要他去查
脑子是真有坑。
谢显能说什么,领旨谢恩出宫去呗。对,给皇帝办差,找凶手,他还得谢恩。
都在他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查出来,甲板没有问题,钓鱼竿也没有问题,跟着的御林军都没有靠近过皇帝,被撵到一丈开外,想有问题也难。就连扮成小太监模样跟着皇帝一同出宫的淑妃何七娘,也表现的无懈可击。
照谢显的想法,该当是次意外。
如何有人动手,也只会是淮阳王、江夏王之类皇室,世家不可能这个时间点冲永平帝下手。
自古有云财帛动人心,只有利益才会打动人,何家是无论如何不会对永平帝下手的,无论哪个当政都不会有永平帝在位对何家有利。
当然,如何淑妃有子,那就另当别论。
只是意外的是武卫将军侯玉知晓他在私下调查后,很是不忿,甚至上了折子自请责罚。话里话外透着的却是谢家针对于他,就因为他曾向谢家求娶谢姗,这是赤果果的打压。
他就不认为是皇帝疑心他办事不利,就觉得谢显是在挑刺,针对他,针对杨劭。
憋着劲儿的参谢显。
谢显一看,呵呵,老虎不发威你拿老子当病猫。他单磕的世家还少吗,在乎他这么一个没根基没底蕴,最主要是没脑子的小将军?
真当他谢显是好欺负的?
正好拿来祭刀,杀鸡儆猴。
谢显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的太具有欺骗性,隔三岔五不亮亮爪子,总有人拿他当软柿子捏。他也很烦躁的好吧?
随便找了个大不敬的罪名把侯玉给流放到了桂州辖下的恭城县为八品的县长,所辖人口不足万户,比县令还要低上一品。
三天之内,侯玉就打包裹走马上任。
杨劭惊了,无论私交还是公事上,好歹他也是侯玉的上峰,谢显甚至没知会一声,他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侯玉不忿,找到他面前。
好歹也是四品的武卫将军,说给贬就给贬了?
“侯玉不过是一时冲动,他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
阴雨天,杨劭将谢显堵在太极殿外,谢显身边有清风在打着油纸伞,尽管雨并不大,身上却披着厚重的蓑衣。
反观杨劭便随意的多,只披了个披风,满头满脸的雨水。
话没说完,就让谢显给打断了:“杨兄要么出了宫坐上车再说?”
杨劭强忍着怒火:“我现在说的是很严肃的事。”
谢显淡淡地,既然杨劭不跟他客套,他也没必要显示风度。
“杨护军该知道,这件事是皇上吩咐下来,叫我去调查。可侯玉他再三阻拦,还四处放话诋毁于我,上折子无中生有,寻衅滋事。往小了说是居心叵测,往大了说便是欺君罔上。便是这般,杨护军还说侯玉是有口无心,忠心耿耿,一心为皇上,一心为朝廷的吗?”
这大帽子扣的!
杨劭敢说一句是,他敢肯定谢显那顶大帽子立马扣他头上。
“那也没有必要如此,一连贬了五级。”杨劭强忍住怒火:“他出身寒门”
谢显摆手:“杨护军此言差矣,难道杨护军不是出身寒门?萧司空不是出身寒门?这不是不贬谪他的理由。”他笑,“世家里,被罢官免官的难道还少吗?”
这话说的杨劭脖子后面一凛,小阴风嗖嗖地就吹上来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谢显这么说可不是跟他闲扯蛋,那些个世家被罢官免官的能有一大多半都是直接间接和谢显有关系啊。
谢显说的是。
他是真不看寒门还是世家,无差别攻击啊,一视同仁。
直到现在杨劭才发现谢显居然如此强势,已经丝毫不掩其锋芒了。
第608章 真相
究竟是他印象中温润如玉,聪慧高才的谢显本来就是他的错误认知,还是谢显已经变了?
杨劭沉着一张脸,想起幕僚与他说的那一番话。
他就不该与谢显走近,作为皇帝最安心的选择,本就该敬之远之,甚至水火不容。
他都知道,也知道怎么做才能令皇帝放心。
可是,他心里真心不想与谢显生分。
不是不想得罪,而是不愿。
虽然这位‘抢走’了他前世的皇后,是他的情敌。但与谢显,他们毕竟是一同并肩战斗过,保卫过建康城的,他一向极为钦佩谢显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尤其一想到自己这所谓的‘从龙之功’是怎么来的,他就没有底气。
“谢兄,”杨劭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都是为皇上分忧,你又何必非把人都给得罪了。就像这侯玉,我了解他,个性冲动暴躁,但真心是个人才。什么大不敬,他定然是不敢的。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谢显又怎会看不出杨劭的心思。
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要为皇上分忧,才不能怕得罪人,高高举起而轻轻落下。只要于朝廷有利,于皇上有利,显不怕得罪人。”
“那侯玉,杨护军也说了,其人暴躁冲动,未尝不是可塑之材。若他能汲取教训,有杨护军在朝中照应,何愁不能再度青云直上?或者,若江夏王有心照拂一二,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劭听到最后一句愣了,只是淡淡了一句话,他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是了,侯玉也出自江夏王府的属官,与他以前一样同为中典军。
以前是杨劭的下属,后来他被玉衡帝看重,青云直上,便是这侯玉顶了他的缺儿。后来又在石头城立下大功,升为直阁将军升迁的轨迹基本是一样的。
就是后续各自不同,他为谢显帮扶升为中护军,而侯玉则因为丑陋被永平帝调到他麾下做了武卫将军,最后又因为谢显而远远被打发了。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劭回到了护军府。
那位曾经点出皇帝并不乐见杨劭与谢显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长史徐则听了杨劭心里的疑惑,频频摇头。
“你别光摇头啊,谢玄晖是在点我?”
徐则叹道:“依属下看,那侯玉被贬,一连贬了五级,未必就是谢仆射的之意。至少,皇上也有此意,否则皇上亲自提的武卫将军,皇上不可能只由得谢仆射轻飘飘一句话就给贬了。”
“后宫之乱,在皇嗣。而皇帝之遇袭,只怕皇帝疑心的却是众王爷。”
“将军出自江夏王府,武卫将军亦是出自江夏王府……”
“皇上又怎会任江夏王坐大?”
杨劭听明白了,所以不管谢显从中出了什么力,至少贬侯玉这事儿皇帝肯定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是皇帝主导?
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永平帝满打满算也才十五岁,心眼儿已经这么多了?
不过徐则显然并没有打算就此打住,反而借机劝道:”以后将军千万不要冲动跑去找谢仆射,谢仆射不比将军耿直,心思诡谲多变,折在他手里的并不乏世家高官。”
杨劭:你不要以为我没有听出来你在说我笨。
当然,看和谁比,和谢显他是比不过,他承认。
如此看来这一次倒是他失算了。
“果然,是我……大意了。”他一记长揖到地,给予十分的礼遇:“以后还要劳烦长史多多提点。”
徐则苦笑,这不是杨劭第一次说出这话了,可是每次都是冲动行事之后再来问他
往好的一面看,就是至少还知道问他的意见。
“小人敢不效命?为将军鞍前马后,死而后矣。”施施然还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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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诚如杨劭的长史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谢显提的议,正合了永平帝的心思,君臣二人一拍即合。
如果说之前永平帝大有海纳百川,求贤若渴的胸襟,这一回掉湖里就把这胸襟给淹不说没了,至少关上了一大半。
由不得他不多想,他能在庶人王氏和废太子手下活下来就不易,还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蹦哒没两天就有人冲皇嗣下手,皇嗣这事还没过去呢,他又淹湖里了。
让他相信这事儿不是意外?
闹呢?
永平帝并不相信谢显调查出来的结果,就像谢显之前说的,只怕有心人想使坏就准备好了后招,又怎么可能让他查出些蛛丝马迹?
查不出来才更有问题啊。
又是侯玉调查的,又是侯玉起刺参的谢显,这个侯玉还出身江夏王府当然杨劭也出自江夏王府,但杨劭又不一样,没有他冒死在废人王氏弑君造反之迹逃出宫给谢显报信,以后这些都不存在,也没有他登基为帝。
谢显为萧宝信遮掩的借口,永平帝信的实实的。
在他眼里杨劭就是有滔天之功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江夏王同流合污,如果他是江夏王的人,当初也不会倒向他,没必要,直接把废太子干死,江夏王自己登基就是。
所以永平帝容不下的,就是侯玉。
谢显不把他发配到穷乡僻壤当县长,他还想找个理由把侯玉给治个罪远远流放出去呢,可以说谢显参的及时正中了永平帝下怀。
并且因为同为‘受害者’,永平帝待萧皇后只比以前更回温柔体贴,倒是着实令帝后的感情进了一步,可说的话也更多。
事实上也只能和萧皇后说。
总不好和几个嫌疑人说,朕不只怀疑你们不知哪个的家人向皇后下手,还怀疑哪个王爷想冲朕下手吧?
感觉好像太窝囊了。
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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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又是怎样呢?
并不重要,永平帝认为是人为有意的刺王杀驾,阴谋篡位,那就是。
谢显对此颇不以为然,不论是证据显示,还是私下里谢家的调查,那真真的就是一场意外。只不过因为主角是永平帝,被人为地蒙上了一层阴谋的面纱。
既然永平帝怎么解释也不信,那就且由得他吧。
谢显并不是整日间围着永平帝转,他有很多正事要忙,例如政务,例如萧宝信……
第609章 一言难尽
谢家一个月之内嫁了三个小娘子,这等盛事简直轰动了整个建康城。
谢显本就位高权重,在风头浪尖上,谢家不大操大办底蕴也在那里,即便庶出的二房娘子出嫁都比普通世家的嫡女出嫁要隆重。
谢显的这份心别说谢二爷和蔡夫人两口子满意,就是娶亲的褚路蔡三家也都不敢怠慢,纷纷拿出诚意。
谢家几个小娘嫁到婆家也都被高看一眼。
萧宝信刚接手管家便遇到这等大事,每天忙到飞起,虽然有谢婉从旁协助,袁夫人隔空指点,但也生生给她累受了不少。
好在她一直坚持练拳,气色还是很好,身形维持在了成亲之前的最佳状态。
相较之前虎虎生风的少女感,横冲直撞的棱角,也不知是生了孩子,还是一年多来谢显的指点提拔,时不时的在线教学,竟然令她凭添了几分稳重端庄
当然,这种稳重端庄在萧宝信闭上嘴巴不说话的时候尤甚。
真给她机会放开手脚,依然是那个霸气十足、锋芒毕露的小娘子。
萧宝信只当把几个谢家小娘子嫁出去,她好歹能歇了一段时间,却不成想紧跟着便是收到了萧宝树的消息,马上就要回到建康城了。
过完年先是萧皇后在后宫遭了算计,紧接着就永平帝‘意外’掉进了湖里,皇室一时间风声鹤唳,以致萧司空直到最近几天才趁着皇帝看着风平浪静了,才提了一嘴希望婚期提前的话。
不只萧司空,萧宝树得了萧司空的家信,自己也上了折子表明了态度。
相比较萧司空的婉转,萧宝树就自由奔放的多了。
他打仗他上瘾了,只可惜他留守的那儿地战事平复,没什么大仗,他无聊的把隔壁山头趁乱世建起来的几个强盗窝都给端了。
永平帝调萧宝树回建康时,萧宝树正在兴头上,若不是圣旨来的及时,他都要跨州去帮隔壁扫强盗窝了。
这还是萧司空留下的幕僚死求活磨硬给拦下的。
没办法,以前萧宝信还是个孩纸,而且是犯了错的孩纸,他们受司空之命,该怎么教导就怎么教导,严厉些也是负责任,不辱使命。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轻重。
这位在建康城无法无天,作天作地的纨绔公子,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不是他们能圈得住的了。
战场就是他的游乐场,他们就没见过有比萧宝树更热衷于此的。随着萧宝树官职加身,水涨船高,后又跟皇帝嫡亲的妹子宣城长公主定下了亲事,妥妥的驸马了,这些幕僚连平日的劝谏都得哄着,不敢说重了。主要是说重了,人家也不当一回事,真特么糟心!
至于向萧司空告状,请大头目主持公道
那必须是得有啊。
但,萧宝树是在建康城萧司空眼皮子底下都能作出花儿来的,你想让他在千里之外变身二十四孝的孝子,将萧司空的教诲听进耳朵里记在心里纯粹是做梦。
他还能记得萧司空是他爹就不错了。
其实,也就是皇帝下了圣旨,萧宝树没法儿不回来,就是萧司空亲自去请,他都未必愿意。但,方便让那是皇帝,而且叫他回去又是好意,让他和宣城长公主成亲呢?
换成旁的公主,萧宝树或许还能不当一回事。
可宣城长公主却是在他还没成器的时候两人就差一层窗户纸捅破了的关系,当时他的志向还是做个混吃等死驸马都尉就满足了。
宣城的意义是不同的。
所以乐颠颠的就跑回来建康了,在这之前难得去了家书,还给萧宝信写了封信。
要知道,当初知道萧宝信生了儿子都没个信儿的主儿,就是这么不靠谱。
萧宝信当时听到有他的书信,心里说不激动是假的。这混小子居然还知道给她也写封信。
可是攥到手里,萧宝信心里五味杂陈。
她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她居然可以借着物件感知写这封信的人当时的情绪
都没用她拆开信就感知到这信就是一个感觉,拽!
拽到飞起。
拆开一看,果然自命不凡至极,一蹦三尺高的要回来和宣城长公主成亲,并称他俩是天作之合。
也真腆着脸好说。
虽然仔细想想还真就那么回事,兜兜转转谁也不曾想到居然这俩人还真成了。除了天作之合,命定的缘份就没别的解释。
……这算升级了?
萧宝信紧紧攥着信,她可还记得呢,当初第一次能只靠着触碰别人就能‘感同身受’,完全代入到对方的情感中,就是因为萧宝树。
当时萧徐两家被算计,徐六娘子‘被自杀’,萧宝树则内疚自责高烧不对,当时她是完完全全感受到了萧宝树的感受。
自此,她才开始多方向多领域扩展,不是只能听到对方的心声,甚至连对方的情感都能感知。
这一次,又是萧宝树一封信开启了这项技能……
萧宝树是她技能的总开关吗?一项一项的给她玩儿全脑开发呢?
总感觉来的这么突然……
莫不是一种错觉?
萧宝信百思不解,只等到谢显回府里来和他道明之后,拿他做了个实验,果然……没什么情绪,完全感知不到。
“那可能是我一时之间的错觉。”萧宝信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庆幸的叹道。
就看谢显默默地去了书房取来个檀香木的盒子,从中拿出了一本不出她意料之外的画册。和以前潘朔赠送给谢显的封皮一模一样。
萧宝信:……
好吧,这项神仙操作把她那点儿五味杂陈的味儿全给震飞了,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就是三千六百八十个省略号还能略略代表她的心。
谢显并没有说话,反而是用他那张即便在朝堂上也一通万通的面瘫脸递到了萧宝信手边边上。
不容她不接。
萧宝信表示无比想那就是错觉!
她就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一切都是她的幻觉,被自家阿弟给作出了毛病,遇弟则发!
然而,事实就是。
“……”她感觉到了那书上澎湃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兴/奋。
萧宝信脸上一言难尽。
“这是我画的。”谢显道。
萧宝信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大哥,奴家真不知道嫩有这种爱好!
第610章 我呸
“真有感觉?”谢显轻声问,面瘫脸上终于有丝龟裂。
准确地说,是猥琐。
萧宝信表示真不想用这词来形容风光霁月的谢显,这词这辈子就该和他无缘呐!
萧宝信暗戳戳地瞄了眼,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人心眼小,是绝对不会把别人画的那种小画册让她感觉的。
可是,那感觉又……
谢显没有那天赋技能也看得出萧宝信在想什么,索性自己把那画册给翻开了,里面赫然是黑漆麻乌的一整页被墨汁涂满的画纸。
一页两页,接连有个六七页,最后才出现一张她的画像。
唯有一双眉眼,迷离,飘忽。
都不用其他画面,她认得出是自己。
就是这神情,忽地就明白了感受到一波波的兴奋是从何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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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明白之前那一张张被涂黑的画纸是从何而来了。
谢显小声道:“我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在孕期的时候,我没少想着你……可是又怕有个万一这画册若是失了,被人瞧去了却是不美。烧又舍不得烧,就都攒下来了,看两天就涂黑了。”
“这张眉眼是昨日里画的你,还舍不得涂呢。”
萧宝信:这世上唯一一个能靠说话就让她闭上嘴,无语凝噎的也就谢显这一个了。
“你赶紧给我烧了。”她咬牙切齿。
居然把这本子拿出来试她!
她就知道他不会把其他人画的那种潘朔所赠的小册子拿过来给她试验。
可即便不是,这也太尴尬了!
“我家娘子这是要逆天呐。”谢显仰天长叹,他上揣君意下测百官之态,就是想不透老天爷这是何意,独独给他家娘子这般逆天的天赋。
这要说没点儿使命,他都不信啊。
这要是他没点儿身份地位,他都自惭形秽配不上他家娘子。
不给她挣个前程,总好像自己贪了大便宜没有回礼啊。
“可是之前你写的那几封书信和奏折我都没感觉。”萧宝信奇怪,转头就把画册里她的眉眼给抛到了脑后。不抛不行,再继续那个话题她得疯。丢不起那人。
又不是摸不着够不到,天天见面的关系,有必要吗?
总之就是操练的还不够,看来一年多的走圈他已经完全能够适应且游刃有余了,该是增加力度的时候了。
谢显:总感觉娘子眼神不对,自己要凉凉。
“娘子,为夫的哪里做错了吗?”他不耻下问。
萧宝信似笑非笑,他还真好意思问。“你觉得你哪里做对了?”
谢显笑,极真诚的。“我仰慕娘子,哪怕每天对着你,满腔的爱意还是满溢,控制不住的……就是爱慕你。”
萧宝信:……
情话说到这样,叫她情何以堪?再揪着他不放,可不就成了不依不饶?
又不是养外室,抬小妾,人家对她一往情深还有错了?
那必须没有啊!
“言归正转。”萧宝信一本正经地道。
正,哪边是正?
谢显脑子稍微转了一下,继续了她方才提出的问题,勉强算正的一边儿吧,和他那不正、经的画册相比。
其实他没说的是,不正经的都让他涂了啊。
真没让人看了去。
可是眼看萧宝信气鼓鼓,明显恼羞成怒的脸色,他到底把解释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可能,我只是说可能,你能接收到的还是比较强烈的情绪。”谢显分析的明明白白。“像那种书信奏折,我基本不会带任何情绪,公事公办,不会夹杂任何私人情感,所以你感受不到也是正常的。”
言下之意,他画的那些全是私人的情感,她感受到才是正常的。
萧宝信让谢显言归正转,但她始终绕不开那点儿私人感情。
心里话,真心想看看谢显画册里的她是个什么样儿。
就那唯一还残留的眉眼就那般神似,勾的她心痒痒。也想知道在他眼里,她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这话她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那是往熊熊烈火上浇油,助燃,还不把他给勾上天?
萧宝信只是抽出功夫想了想萧宝树那封信,得拽成什么德性能让人一摸那信都能感觉得出来?
她也是真心给跪。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采薇进来回事,二房的谢四娘子来容安堂见她了。
萧宝信眉头当时就皱起来了。
“怎么?”谢显扫了采薇一眼,“不想见就不见她一个外嫁女,怎么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语气带着股子不满。
不是谢显生性凉薄
其实还真是,如果袁夫人在一准儿就认了,儿子凉薄的性子随她,她自豪!她骄傲!有这样的性子,这辈子不可能碍着血脉让人牵着鼻子走就是。
不过,谢四娘子的事真不赖谢显这么说,这和凉不凉薄没关系,嫁出去的小娘不是哪个都能三天两头能回娘家的。
便是萧宝信有谢显宠着,婆母惯着,三五不时回娘家也都是赶着娘家有事儿,或者事出有因。
这谢四娘子又是因为什么?
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回来两趟了,趟趟往容安堂跑,记性不好的还当她是未嫁的小娘呢。她没出嫁之前也没见她跑容安堂这么勤快。
“第一次是三朝回门,这才第二次。”萧宝信再看不惯谢四娘子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她是烦谢婵,但还不至于颠倒黑白。
至于这一次是为什么,她其实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敢相信。
“或许,我猜错了呢。”萧宝信嗤地一声笑了,起身去见谢婵。不可能谢显说不想见就真的不见了,毕竟是回门的小娘子,平日里就少见,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她再拒之门外,可不就是破坏谢家现在难得的安定团结么。
果不其然,还真让萧宝信给料中了。
谢婵回府还真就是为了蔡家与谢家的冲突,从中做起了说客。
萧宝信:有一句‘我呸’不知当呸不当呸。
不过是嫁进蔡家的旁支,就这么急着为人家奔走,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但这水不带往回娘家泼的啊。
第611章 恨铁不成钢
“阿嫂,你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做做样子也好。”
谢婵梳着妇人头,发髻高高盘起朝云髻,露出光滑的额头,倒比云英未嫁时更漂亮。
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颇让萧宝信不喜。
看她面子?
她是哪个?她面子值多少银子一斤?
以前在谢府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凭什么以为她嫁出去在谢家就这么有面子,三翻两次求到她跟前?
好像她多有面子。
好像自己有多刻薄一样?
“……大伯娘也是因为碍着阿嫂的脸面,不好说什么。那毕竟是大伯娘的娘家,总不好就一直这么僵着。蔡家伯母是真心想跟阿嫂道歉,都不是有心的……”
“既然你说阿娘都碍着我的脸面不好说什么,你,谢四娘子凭什么觉得自己不用顾忌我的脸面随便什么都能说呢?”萧宝信好奇了,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
自从蔡家让谢显整的家主都丢了差事,就上蹿下跳地想要与谢家修复关系。
不过谢家只是不与蔡家嫡支有交往,和二房结亲的蔡家,以及嫁出去的蔡家人都还保持着很良好的互动。真较起真来,只怕谢婵的婚姻都会受到影响。
萧宝信一句话把谢婵顶的如鲠在喉,好悬没咽死过去。
“阿嫂!”
“行了,你还知道叫我阿嫂。”萧宝信道:“二婶都不曾替蔡家出头,你上蹿下跳急的是什么?他蔡家还敢亏待了你不成?”
“以后,如果蔡家欺负你,你再来容安堂找我。像今日这等闲事,你还是算了。”
萧宝信端起茶盏送客。
大家礼仪都是这样,就这么不懂吗?
萧宝信愣是把茶喝了小半盏才把和她横眉冷对的谢婵给看走了,天知道,那茶她喝的有多难受,毕竟方才和谢显一边闲聊一边可是没少饮茶,肚子里全是茶水。
“还说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就这么没眼力见儿!”采薇小声嘟哝,就是她一个小小的丫环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啊。
那什么蔡家,那是他们家郎主,和原来他们家司空一道出身给挤兑下去的。
正经的袁家夫人,和蔡家主母一母同胞出来的都没放出话来,谢四娘子怎么就腆着个脸求到夫人跟前?
当什么出头鸟,不情等着挨打吗?
真当他们家夫人在她们婚事上尽心尽力没半点儿为难她们,就是什么善茬了?
“也是记吃不记打的。”
党梨咬牙,脖子青筋都爆出来了:“你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这话有夫人说的没她们丫环说的,万一真传出去,不是给夫人找不痛快吗?身边的丫环连人家谢家正经娘子都敢说坏话,是狂成什么样儿了?
说的都是真话不假,但不是所有真话都需要说出来啊。
“我管住了呀,”采薇理直气壮,“我要是没管住,说的更多,更难听。我看她就是欺负咱们夫人好说话。”
话音未落就受到了包括萧宝信集体鄙视。
“我什么时候好说话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是看她身无二两肉,不禁打。”萧宝信凉凉地道:“她才成亲没几天,带着伤回去对她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会有影响。”
采薇:“夫人就是良善。”
棠梨:你可快闭了嘴吧,就采薇这样起哄架秧子,只怕她家夫人杀人,采薇不只递刀,还巴巴地给把人头给按下去。
“行了,我也是看她着实没那脑子,不是存心膈应人。不然……哼哼。”
言下之意还是手下留情了。
但,架不住人家被留情的本人不这么想。
谢婵在容安堂被怼的体无完肤,气呼呼地就回去二房跟蔡夫人抱怨开了,还是老一套,这样她在蔡家难做。
“我看人家说的本来就没错,人正经婆母都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多嘴多舌?”
蔡夫人哄着小十三,到底没给自家闺女冷脸。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没嫁到蔡家嫡支房里去,管那么多。”
谢婵顿时瞪大了眼睛:“阿娘,你可别忘了,你也姓蔡的。正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蔡家真不好了,咱们还能好啊。”
当她愿意出头跟萧宝信低头呢?
还不是蔡袁氏夫人三天两头的找自家婆母,好吃好喝好话供着,给摆事实讲道理,婆母回来就和她继续摆事实讲道理?
别人的话她能不听,婆母的话怎么能不听?
蔡夫人要不是抱着小十三,怕落下脸来砸着自家宝贝儿子,当场就要甩脸子给闺女看了。
她和谢二爷都是庶出,平日里跟鹌鹑似的要有多消停就有多消停,都是拎的清的,怎么生出这闺女就这么横冲直撞,不长脑子?
都是小时候总和三房的二娘子玩多了,给带歪了啊。
“蔡家已经损了,你怎么没损?”
“一损俱损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谢家好着呢,但凡谢家好一日,你在婆家就受不着屈。蔡家敢对你不好,也得能承受得住后果。”
蔡夫人叫来奶娘把小十三抱走,关走门来教女。
这闺女不教不行,脑子太轴,认准了一门儿十辆牛车都拉不回来。
“蔡家损了,你怎么没损?因为你身后还有谢家顶着,哪怕是蔡家,有谢家在朝中一日,他也不敢薄待了你。不然,你以为你银子,人人都喜欢,刚嫁进婆家走走过场立立规矩就算了,能过的这么逍遥?”
“前提是谢家愿意给你出头,愿意给你长这脸。”
“你呀,虽然是嫡女,但你父母都是庶出,说穿了和人家三房的二娘天然就是不一样。就是二娘怎样,现在不也绕着宝信走吗?她敢得罪吗?”
“人家身后有你长兄给撑腰,说句难听的话,现在整个谢家都靠你长兄。而你长兄,你也看到了,拿大娘子当眼珠子一般,大娘子在他跟前说句话可比旁人说上一车都有用。”
“偏你个没见识的,哪个最惹不得偏惹哪个,咋的,怕别人不知道你脑子不好使是不?”
蔡夫人恨铁不成钢,左右旁边没外人,都撵出去了,骂起闺女来也不用留面子了,有一说一,再无遮掩。
第612章 就凭你脸大
其实这话也不是蔡夫人第一次说了,以往总顾念着闺女大了,要脸,好歹留着情面,藏一半露一半。
现在她看明白了,真不能藏,你不说人家真当自己多聪明,多长袖善舞呢。
眼瞅着袁夫人那边不依不饶至今没松口,她又是装傻充愣根本不接蔡家的茬,没辄了,又想起她家这蠢闺女了。
当初蔡家风光的时候就不挑这理了,哪怕蔡家没让谢显整之前,有哪个想起她来过?
怪她不给蔡家出头,以前谁又给她出过头?
蔡家就是这样的人家,不拿庶女当回事,和谢家可不一样,嫡庶是有别,可也没像蔡家那么天地云泥之别。
要不然,怎么萧家那位蔡明珠不给蔡家出头?
她不给蔡家出头?
全是蔡启和她那媳妇作出来的,你往日不顾念亲情,落难了,被针对了,又想人家跳出来给你扛雷,真逗,脑子都让你们长了吗?
“也就你这么个拎不清的,这时候跑出来替蔡家说情。你没事儿能不能吃点儿核桃,补补脑子?”
让蔡夫人一顿寒碜,谢婵造了个大红脸,火烧火燎的,什么里子面子的都给烧了。
“阿娘,你自打生了小十三怎么这么放飞自我……说话一点儿脸面都不给我留?”谢婵忍不住抱怨:“好歹我也十五了,都嫁人了。”
“你还知道啊?”
蔡夫人:“以前就是太给你没留了,才让你干出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事儿。我和你说,蔡家的事儿你少管。”
“……你当我愿意管啊。”谢婵表示自己也不是真傻,什么都不知道。
“我婆母总拉着我说道,别人我能不理,她我还能真不搭理啊?”
蔡夫人闻言怒了:“为什么非要搭理?或者不搭理,你应你的,回了谢家就当没这事儿,撒谎不会啊?直接就说大娘子没见,或者没搭你这话茬不就得了?她还能因为这个把你给退了?”
“你想回谢家,她都未必想退。”
谢婵的婆母是琅琊王氏远的不能再远的一个旁支,如果是在王家鼎盛时,哪怕是旁支庶女,一般人家也是不敢得罪。现在却又不一样了,连王氏嫡女的三房王夫人都收敛了气焰,谢婵她那婆母还敢为难谢家人吗?哪怕是庶女,她也得放手心里捧着。
这些都是蔡夫人心里的话,没跟谢婵说过,怕这货听进心里不把婆母放在眼里,失了孝道。
没办法,就是这么个傻货,当阿娘的也很无奈啊。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你只要在谢家站稳脚跟,蔡家就不敢对你不好。记住这一句就好!”
蔡夫人愁的心肝儿直疼:“你公爹不过是个治书侍御史,一个六品小官,还在萧御史手下办事的。你别总说什么给你脸面,脸面是自己挣回来的。你靠的都是谢显,凭什么还让人家当眼珠子的阿嫂给你脸面?”
“你凭什么啊?”
“就凭你脸大,就凭你姓谢?”
蔡夫人手指头直戳谢婵的脑袋瓜:“谢二娘怎么样,谢家嫡女,让你阿嫂打了不也白打吗?”
“长点儿脑子吧。你今儿没让你阿嫂给打出来,我看都是天上下红雨了,以后你能好好跟人说话就说两句,不能就少往跟前凑合,减少存在感,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人家男人有能耐,你没辄。”
好吧,让蔡夫人这一顿急赤白脸的抢白,谢婵也总算明白在谢家这点儿地位了。自己亲娘都这么怼,她还能好吗?
“我就寻思着,总僵着也不是件事……”
“跟你没关系。”
蔡夫人白了闺女一眼:“回去就和你婆母说,你阿兄也在,他很不开心蔡家为这事儿几次三番的到你阿嫂跟前说这事儿。如果蔡家再有什么话想说,请蔡家家主直接找他。”
谢婵瞠目结舌,还能这么操作吗?
这是,赤果果的撒谎啊。
跟婆母这样好吗?
不曾想就她这脑子,也是太震惊了,想到哪儿就给说出来了。
“没什么不好的。她交待给你的事儿你也办了,又没推三阻四,她还能说你什么?”蔡夫人手把手教自家闺女对付婆母:“蛇打七寸,蔡家就怕你阿兄不开心,你就往你阿兄身上推,他们又不敢真找到面前。你呀,什么人什么对待,不能傻乎乎的把自己装里。”
“到时候真和容安堂闹出了龃龉,你婆母反而会怪你。”
“你阿兄畏妻如虎的名头不是白来的,说出去,你婆母一准儿信,也不会再为难你。”蔡夫人耳提面命,“以后回家里来,有什么事儿直接和我说,别自作主张去给人家找不痛快,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还在谢家待着呢。”
她看的明明白白,萧宝信把孩子给献祭出来,是彻底把袁夫人给征服了,现在是有孙万事足,谁惹孙儿他娘不高兴,她就不高兴。
如果说以前是看儿子的面子宠着儿媳妇,现在就差捧手心儿上了,真心的看重。在谢家基本萧宝信说一不二,有说二的,袁夫人就先出头给压下去了。
谢母本来就看好长房,偏心长房,现在更没理由给萧宝信挑不痛快,人家是货真价实齐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她可不想闺女一回娘家就给人家找不痛快,再反作用在他们二房。
“你已经嫁出去了,就好好在婆家过吧,别总回娘家,让外人说了像什么?”
没让谢婵待多久,蔡夫人就把人给撵回蔡家了。
谢婵坐车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可是又能怎么办?
萧宝信说的她听不进去,可亲娘不能坑她啊,回蔡家照着蔡夫人教的就跟婆母学了。
果不其然,蔡王氏一听谢显不开心,放出话来,心里也是怪忐忑的。
“你说,这孩子也真实诚,我就是随口说一嘴,你咋还真去了?”蔡王氏擦汗,到谢显跟前,她有这心也没这胆儿啊,虽然按辈份是她晚辈,但官职比自家夫君可大的多,够甩他一整条御街还带拐弯的了。
第613章 欠啊
连蔡家家主都让谢显给整的丢官去职,他们家老爷万一被谢显不开心给牵累了,那就是她的锅。
就如同蔡夫人所谓,蔡王氏自从王家倒了,就夹起尾巴做人,越发谨小慎微。
只不过她从来都是旁支,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让蔡袁氏几句好话给捧的失了分寸。同时也是寻思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真若是他们家从中说和好了,蔡家家主总不会忘了他们,到时儿子也少不得他提拔一二。
求谢显,他是想都没想过,他们自家的谢二爷还闲赋在家,不过是挂了个闲职。
谢家的九郎倒是走马上任了黄门侍郎,却是人家走了皇帝那边的门路,与皇帝近臣交好才得了这么个职位。
谢显可是摆明车马,任他家兄弟在家里闲了三五个月,愣是不给安排。
让他给庶妹夫安排职位,是不是有点儿太看得起自己家儿子,和……儿媳妇?
果不其然吧,居然连跑去说和都让人给撅了。
蔡王氏觉得自己失算了,又不好怪儿媳妇,这儿媳妇哪里都好,长的也好,家世也好,还够听她的话,指哪儿打哪儿,没有半点儿颐指气使的意思。
这种事她也不好怪她。
“你阿兄没怪你吧?”蔡王氏关切地问。
谢婵也没傻到粪堆上,机灵地道:“没有。就是……有点儿怪我多事,其他的倒没有。我阿嫂是个爽快大度的,待我一向很好,只是……”
她咬唇,装作不好启齿的模样:“叫我以后别管这些。”
蔡王氏这才把心放下来:“没怪你就好。你说咱们也是好意,算了,既然你阿兄阿嫂都这么说了,咱们该进的心也尽到了,以后就不管了。”
“那……大伯母那边。”
“就别管你大伯母那边了。”儿媳妇哪儿都好,就脑子不大灵光,难道是傻的吗?现在谢家哪不压蔡家好几头,当然是顾着谢家了。
谢婵说的大伯母是蔡袁氏,被皇帝罚了三个月的闭门思过,日子一过就开始出来蹦哒了。
不过,也因为和谢家的龃龉,哪怕谢家并未放出话来,一般世家宴请也是请了谢显,便绕过蔡启。几次这么下来,蔡启便自然而然被排挤出了圈子。
蔡启过的越发艰难,如果不是蔡七郎早有永平帝的话带到,他当时就得疯。
和蔡袁氏的感情也再不复以往。
以前蔡袁氏威风八面,霸道刻薄还不是蔡启愿意惯着她,有多年的情份在。如今任哪个被这么刻意针对,也受不住了,两口子大半辈子没红过几次脸,这回算是把前半生的全补齐了,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把蔡袁氏吵的脾气越发暴躁。
蔡袁氏忍无可忍:“他娘的,老娘忍不住了!袁三儿得着便宜还卖乖,就不要怪当姐姐的翻脸无情!”
“陈嬷嬷,让你办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陈嬷嬷是蔡袁氏的陪嫁嬷嬷,也是她给萧宝信撞了提前生产,可就是这样的身份她也少不得在心里嘀咕一句:自家夫人自来可就没什么姐妹情,这有翻的太理所当然。
她在袁家的时候就是伺侯袁大娘,她们这位大娘嫡出的嫡长女,成亲五六年了求医问佛生出这么个闺女,是当成心肝宝贝给宠大的。头一份和后来的就不一样了,养成了袁大娘霸道的性子,出了嫁之后和蔡启又是一拍即合,在家受父母宠,出嫁后受夫君宠,更养成了她飞扬跋扈的性子。
袁家几个兄弟姐妹不亲,完全可以说是这位大娘子根本就没想往好的处。长姐如母,袁父袁母死了,她如果一力承担起来,袁家几个兄弟姐妹也不至于闹的分崩离析。
当场谢家被整,袁大娘可是立马楚河汉界划的分明。
其他弟弟妹妹有样儿学样儿,自此姐妹离心,姐弟不睦都是常事。
这些话放陈嬷嬷肚子里,她自然不会去找主家夫人的不痛快。再者自己之所以能留下来,还是袁大娘的说和,不然不定就被打完板子赶出府了,晚景凄凉。
可以说袁大娘亲情淡薄,但对自己儿女肯定得是嫡出和,和身边伺侯的那是一等一的好,挑不出毛病来。
就冲这份情,陈嬷嬷赴汤蹈火,为了袁大娘死都甘愿。
颇有义主碰到忠仆的意思。
“办妥了,夫人只管放心。一百两银子砸下去,那广德庵的圆慧连她亲娘都能卖了……一个好赌鬼而已。”说完,嘴角勾起恶意的笑,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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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树回来是在四月初,风尘仆仆的,一路冒着倾盆大雨回的司空府。
那时天还是傍晚,但黑的也跟晚上并不多了,雷电交加,淋的跟落汤鸡似的。
这比他上折子报的日子提前了一天半,萧司空看见自家儿子跟水鬼似的一路又喊又叫进了府,手里的拳攥了又松开,松开又攥上。
还是想揍这儿子怎么破?!
“你是有功之臣,皇上都定的好好的,要去城外给你接风洗尘,给你长脸,你怎么就”自己颠颠就跑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算欺君之罪?!”牙都要咬崩了,儿子太不省心。咋就这么能作?
萧宝树愣在当场,几个幕僚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扑通就全跪萧司空面前了,要不是声音里带着哭声是真看不出来,脸上都是雨水,都没来得及擦:
“司空!小人们有罪啊,小人们没拦住将军!”
谢夫人:我这扯到一半的笑容是该继续,还是收回来?
惊喜,是真惊喜,惊大过于喜。尤其听闻说‘欺君之罪’这就算欺君了?
君也太好欺了呀。
“我这不是想家了吗,想阿娘和阿爹了。”
萧宝树抹了把脸,也是萧司空表情太严肃太板着,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太心急,把好好的排场给弄丢了?
皇上亲自迎接啊,听着就觉得威风八面,挡都挡不住。
这是多高的荣誉啊,他欠啊!
怎么就自己欠登儿似的冒着雨就回来了?!
第614章 悔不当初
萧宝树虚荣吗?
那肯定是啊。
再者,就是再不虚荣的人,有皇帝亲迎是个什么概念也该知道。那是皇帝的表态啊,他的荣耀啊。
萧宝树想一头撞死在雨里,悔不当初啊。
本来被一道圣旨叫回来,自己心里还颇不情愿,正打在兴头上,圣旨往来半个时辰他就要翻山越岭去山的另一边掏强盗窝去了。这就和那啥客兴冲冲的连那啥资都付了,结果告诉他,怡红楼黄了是一样的。
回建康一路没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人家都说什么近乡情怯,他就和人不一样,距离建康城越近反而他就越想家,要不然也不可能快马加鞭,冒着雨都要赶路,路上马没摔死他,都是他命大。
结果,阿爹告诉他,皇帝大舅子准备亲自迎接他进城?!
得不偿失啊。
看爹娘什么时候不能看?
“要不,我现在出城去?”萧宝树眼睛一亮,没等继续说下去就让萧司空挥掌打断。
“你可别闹了,冒着大雨进城,城门都尉能不知道?进进出出的,你怕咱家被人说的还不够多吗?”萧司空怒,“你就不能老老实实按规矩来?!”
“老老实实,按规矩那就不是咱家宝树啦。”谢夫人一语中的。
好悬没噎死的萧司空:他竟无言以对。
“快快快,赶了一路回来的,肯定又累又饿,还淋了一身的雨,都湿透了吧?”谢夫人除了最开始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马上就恢复如常。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啊。
管萧司空说什么呢,现在她女婿在朝中任仆射,位高权重,又是皇帝心腹,司空自己也有从龙之功,就是萧宝树也是为了永平帝的江山出生入死的打仗平天下,怎么提前回家两天就是‘欺君之罪’骗谁呢?
“来人,快叫厨房烧水,送到小郎院子里。还有你们几个,也都洗个热水澡,去去凉气。”
谢夫人里里外外张罗起来,推萧宝树:“别听你阿爹瞎说,他吓唬你呢。”
“我不是被吓唬住了,我就是……寻思晚回来两天就能让皇上出城接我,我这双欠腿呀。”萧宝树嘟嘟哝哝地被谢夫人推着去了他自己的院子。
早在府里收到萧宝树的家书,知道儿子要回来,谢夫人恨不得让丫环早中晚一天按三餐来打扫。
衣裳用品一应俱全,院子里连根杂草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看出来了,阿娘是真想她,眼睛温柔的都能挤出水来了,好像自打他记事起就很少见到阿娘这样,大多都气的冒火,要不然就高声叫阿姐让阿姐揍他。
想到阿姐,萧宝树翻开腰间挂着的牛皮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我还给小外甥准备了礼物这是我从军中我拜的师傅那里要来的,我用它杀过十几个敌人!见过血的!”
谢夫人嘴角抽,眼皮跳。
糟,可别气的跟萧老二似的中风:“你确定现在打得过你阿姐吧?”问了一句人家走了,果然母子俩温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这货还得送去战场上,用萧司空的话说怕他在朝里把人都得罪光了,人家集体闹罢/工!
……
自己生的儿子,跪着也得给兜着底。
萧司空往谢府里送了消息,同时又往宫里如实传进了话,没隐瞒永平帝,萧宝信怎么回来的怎么跟人说。
好在萧宝树不靠谱,这是建康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儿。
永平帝也没怪罪,这就是他亲妹夫,不靠谱那是天性,他心里有底。
接风洗尘怎么办?大不了叫到宫里在太极殿办个宫宴也就罢了,自家人谁还客气呢。
倒是萧宝信接到萧司空传到谢府的信儿激动的不行:“这小子,我就知道他不走寻常路!”
一天都搭在了后宫,听萧皇后头头是道的跟她说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萧宝信脑子都快成浆糊了。无非是让谢家出手,那些宫里谢家人听她指挥不假,真让他们豁出命去做事,只怕还真指使不动。
萧宝信也不跟萧皇后来虚的,谢显说这些人给皇后用,就是皇后的人,以后只听皇后一人的。
当然这话也就说着好听,在宫里又不像是外面,握着身契,死活都得听主子的。在宫里还不都是皇帝的奴才,她敢用也得敢信谢家的这些话啊。
照萧宝信看来,萧皇后找到那些所谓的‘证据’,还真都成不了证据,似是而非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过萧皇后本来也不是只想靠证据就把人扳倒。
毕竟是永平帝的便宜表妹,人家两小无猜的感情。
萧皇后听得出来,永平帝拖的时间越久越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架式。明显已经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后宫,而是着眼世家。
相比几个如花似玉的妃嫔,他更相信是万恶的世家在后面兴风作浪。
进宫日子尚浅,萧皇后不欲现在便亮出利爪,太招摇。
所以,想借谢显之力将萧刺史,皇后亲爹给调进建康城,还有几个兄长,好歹有个照应。而这一层不知皇帝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想后族权势过大而一直存心压制。
帝后大婚后,不过加封了萧氏一些虚衔,任何实质性好处都没有。
她看出来了,现在不是皇帝未登基之前需要兰陵萧氏之力,借着她与谢家连成一线对抗废太子的时候了。
皇帝现在还怕萧谢两家连成一线呢。
如果是在以前,萧皇后有信心等,有了儿子,或者天长日久皇帝见了她的真心总会顾念着。她身后是萧氏,不可能弃皇帝倒向谢家。
但腹中皇嗣被人暗中下手给流了,就这一件事就让她看清了
只能靠自己,靠娘家。
皇帝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什么狗屁的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只能相看两相厌。
萧皇后说什么萧宝信应什么,谢显一早就知会她了,心里也有底。
只是在宫里应付了一天,晌午还同皇帝一道用了午膳,她整个脑子浑浆浆的。帝后明显分了心,都彼此算计防备着,可是席间又是相敬如宾,蜜里调油的模样,任谁看都是琴瑟和鸣。
萧宝信都替他们累!
第615章 不走寻常路
演戏还演全套。
她不过就是个外臣之妻,真不用跟她这么客气,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大家都轻松愉快。本来应付萧皇后就够让人累的了,她真心不想再分心应付永平帝。
他们不嫌累,看戏的她嫌累啊。
出了宫逃也似的就回了谢府,管它什么是不是大雨倾盆,下刀子也拦不住她一颗想回家的心。再在后宫待下去,她得憋死。
萧皇后变了,心里太多的算计。
可是萧宝信也没有资格怪她,毕竟萧皇后失子之痛,谁也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是她有那项天赋技能,也顶多感受一下萧皇后的情绪波动,切肤之痛这种东西,永远是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的。
如果是哪个敢冲她的儿子下手,哪怕是她与之并不亲近的老儿子,她都决不会放过那人。
说什么慈悲,说什么放下,她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她厚道,做事还有底线,不冲孩子下手。
但是下手的那个阿娘就不在她慈悲之列了,她一刀送那人上西天。
所以,萧宝信虽然明镜儿似的,她依然对萧皇后产生不了恶感。那是为人阿娘的心。
就是这样纠结着,直到听到萧宝树回到建康的消息,萧宝信心花怒放。
一年多没见萧宝树,都没揍过他了,太想念了。
这孩子又是个心大了,一年到头也写不了几封信,唯一前些天收的那封又拽的二五八万,恨的她牙痒痒,可惜人不在身边又揍不到。
隔天,也不管天上还下着小雨呢,坐着折角小牛车就直奔司空府了。
萧宝树被萧司空带去了太极殿,准备在早朝后拜见皇帝,解释一下缘何提前了两天回建康。
萧家现在是名门新贵,从龙有功,萧司空只比以往更加谨小慎微。
谁知萧宝信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过了晌午还没回府的迹象。
谢夫人拉着萧宝信闲话家常,先前是口沫横飞,生怕萧宝树回来的太早耽误了她们母女聊八卦,结果等到最后,都没什么八卦可聊了,也不见萧宝树回来。
谢夫人怒了,当她是长舌妇啊,真没那么多闲话能说的!
“你阿爹也是不靠谱,怎么回事倒是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啊,让咱们空等。”顿了顿,才道:“不会有事的哈?”
萧宝信:“会有什么事?”
“你阿爹说,宝树提前回来是欺君之罪。”屋子里没留人服侍,谢夫人依然谨慎地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跟细作接头似的。
听一半说一半,愣是把萧宝树说要转回头出建康城,再装成到日子回来这一茬给越了过去。
萧宝信听了个云山雾罩:
“可能是阿爹吓唬宝树。阿娘也知道宝树的性子,太无法无天。”
她怕的是娶了宣城长公主,做了皇家的上门女婿之后,萧宝树更加仗势胡作非为,作天作地。
谢显的意思,永平帝心疼妹子,不想让宣城长公主远走他乡,成了亲之后想将萧宝树留在建康。可她也知道,阿爹的意思还是想让萧宝树镇守地方怕得罪人太多,皇帝都保不住他,把大梁给祸祸的天怒人怨。
“这孩子也是该吓吓。”谢夫人道:“不过我看宝树没吓着,倒把我吓了个够呛,做梦都是宝树犯了欺君大罪,抄家灭族,临被砍头还大闹刑场,吓的我一身一身的汗。”
吓的她连蹬带踹地醒了,把萧司空踢的急赤白脸。这是夫妻闲话,谢夫人没说。
萧宝信忍不住笑:“阿娘不必吓成这般,萧家从龙之功,只要不犯下阴谋造反的大罪,怎么也不至于被抄家灭族。”
谢夫人欲言又止。
她想说,永远不要低估萧宝树的破坏力,可是又一想这么说自家儿子不好,显得母不慈儿不孝的。
真话也不能真说。
简言之就是没在建康城,想;回来了,又各种提心吊胆,烦。
以前萧宝树不过是个小郎,小纨绔,作b也有个限度,还都在萧司空能护住的范围内。现在人家自己就是安北将军,堂堂正正的正三品实权武官,手中有权,手下有兵,作出来的祸都得跟着人的级别往上升。
到时就怕那祸也与时俱进,萧司空想兜都兜不住。
又想把宝树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怕自己眼皮子太浅,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哆哆嗦嗦地跟萧宝信就说了:“你说可咋办?我这也舍不得啊。”
“我听玄晖的意思,皇上是想把宝树留在建康。阿娘也知道,宣城长公主是皇上嫡亲的妹子,兄妹俩自小情份就不同,自是舍不得让宣城远嫁。”
谢夫人:“既然皇上想留就留呗,啥时候皇上也兜不住了,再说吧……”
这话说的太实在,萧宝信都不好反驳了。
萧宝树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让你又爱又恨。以前如此,现在经历了一番成长,也不知道有没有改观。
不过,如果永平帝真能给兜,能留在建康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这等‘好事’,就等永平帝愁去吧。至少短期内,他们萧家是合家团圆。
反正大婚在十月,保守估计怎么在建康也能留个一年半载的。
谢夫人再次欲言又止。
想想萧宝树给他外甥准备的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匕首,她还是觉得儿子脑回路清奇,和一般人并不一样。便是成长了,成长的轨迹也和别人不一样,成长了也比较扭曲。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个闺女离经叛道,飞扬跋扈当然这是成亲前,成亲后……更甚,让人说把谢显给降住了,畏妻如虎。可是看在闺女女婿人家小俩口蜜里调油,当外面的呼声狗放屁,她也就暂且放过了;一个儿子呢,自小招猫逗狗,胡作非为。
两个谁也别说谁,都走的不是寻常路。
但看人家萧宝山,虽然也姓萧,但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反而中规中矩。
这么仔细想来,竟是自己的锅吗?
是她,生出这么两个与众不同的货,元凶竟然是她?
谢夫人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以前没想到,这会儿儿女都在跟前了,想的就有点儿多。饶是她心再大,也有点儿受伤了。
第616章 谁大谁小
谢夫人情绪直线下降,连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和即将与公主大婚都挽救不了她脆弱的小心灵了。她得回去躺躺,恢复恢复。
萧宝信安慰了谢夫人一会儿,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回了谢府。
她前脚走,萧宝树后脚就回了萧府,让永平帝灌了一肚子的酒,撒了顿小酒疯,跟他皇上大舅子好顿显摆自己在地方上大杀四方,人人望风而逃的英雄事迹。
把萧司空整个说的没眼看。
他比自家儿子可不勇猛多了,杀敌的人数也是成几何倍数往下涨的,看他什么时候这么吹嘘过?
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儿,要不要点儿脸?
要不是永平帝压着,萧司空一个大巴掌呼上去,让萧宝树立马醒醒酒。
倒是宣城长公主得了皇帝的准许,背地里在隐在后面偷看萧宝树。
萧司空那是什么样的,即便是单打独斗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马上就听出来有人在偷听。可萧宝树明显喝嗨了,大吹特吹,还和皇帝不住的攀关系。
诸如:
“你都不知道,皇上大舅兄,我做梦都想娶宣城公主。”
“长,长公主,现在是长公主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
“和宣城长公主一起,嗝,等死。”
“舅兄,我就是我亲大舅兄不对,是我亲兄长,不对咱俩谁大,你哪年生的?几月?”
到最后和永平帝比起谁大谁小了。
萧司空一手把酒杯都给捏爆了,特么,生这么个儿子不给他省心。你和皇帝谁大有什么好比的,你娶的人家妹子,你这辈子就只能是人家妹夫!
咋的,你还想越过宣城长公主,和人皇帝称兄道弟?比个大小头?
把皇帝都给喝蒙了,先前还端着呢,不是拿皇帝款,是拿舅兄的款儿,很有几分审视的味道,后来也不知哪句话哪杯酒喝嗨了,和萧宝树同流合污,喝了个七荤八素。
直接抱怨起这界妃嫔不好带,才进宫没半年都已经有人敢各皇后下手了
最可恶的还有人各他下手。
永平帝坚定地认为燕雀湖事件是有人在害他。
萧宝树指天大骂:“谁敢欺负我亲舅兄,我弄不死他!舅兄,你就说吧,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居然敢对付我舅兄,不想活了吗?”
“……怪不得宣城长公主托阿姐给我口信,让我跟舅兄提出把大婚提前了,后宫太吓人了。”
“阿爹,不行咱们明天就把宣城长公主娶回家去吧,我不能让我媳妇受这苦啊。他们连我舅兄都敢下手,万一一个不开眼冲我媳妇下手咋办?”
萧司空都没眼看永平帝那张脸了。
你说人家喝多了吧,这话听心里去了,脸都青了,是酒后发红再发青的那种,看着挺慎人。你说没喝多吧,萧宝树和人家勾肩搭背,说后宫里那些妃子欠收拾,人家都没当回事,还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半点儿没有怪罪的意思。
萧司空最后忍不了了,趁着萧宝树没把皇帝给惹毛,强按着他头跟皇帝告辞。
永平帝倒是还没喝够,架不住喝多了嘴瓢,赶不上萧司空拎起萧宝树逃也似的往外走的速度,挽留的话没说出口,人家父子俩人影都没了。
好在下了一天多的雨终于停了,萧司空拎着萧宝树就回了家,一路上没浇着雨,萧宝树也就没清醒,浑身的酒气。
见到谢夫人还喊呢,非要明天就把宣城长公主娶回家来,怕后宫有人冲宣城下手,到时候到手的媳妇又没了。
谢夫人气的直哆嗦。
“你胡嚼什么呢!?”
谢夫人可不是出身世家,不拿皇室当回事,她可当回事呢,尤其自己儿子还要娶长公主,做梦都要笑醒的事儿。
“你知足吧,你这儿子刚才在太极殿当着皇上的面儿就这么喊的。”萧司空头风病都要犯了,让自己儿子给气的。
“来人!把小郎扔他院子里睡去!”
几个小厮连拉带抗地把萧宝树给抗走了,不在他面前了,萧司空才喘口长气。
夫妻俩面面相觑,谢夫人又哆嗦了,这回不是吓的,是气的:“怎么能当着皇上的面什么都说啊,你也不拦着点儿。”
萧司空后槽牙咬的嘎吱吱响:
“我也得能拦住啊,萧宝树那嘴跟没把门儿的似的,多少酒都往里灌,什么话都敢说。我看这亲事还真是早结早了,不然迟早得让他作黄!”
谢夫人:不让他作的家破人亡她就知足了。
又说起萧宝信:“宝信在家里眼巴巴等了一天,这才走。你也是的……”
是啥,今天不带皇上那儿去请安,去谢府见萧宝信?
没这么个行事的,谢夫人也知道,纯粹日常唠叨两句。
“皇上不会真的生气吧?咱们家宝树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嘴欠,但人是顶顶好的。”谢夫人埋怨完,还不忘帮自家儿子说好话。
自家儿子就是好啊,谁家的小郎十五岁就是安北将军了?
没他这么有出息的。
有出息,不也得有点儿缺点?
就像她家女婿,惊才绝艳,远见卓识,可是身子骨不好啊近来倒是好多了,除了请了个病假,坐了个月子,都没见他请病假了。
要知道,以往隔个十天半个月的谢显不请假都快成贵族圈的关注热点了。
稀奇。
只不过现在,成亲了以后就变了,想来还是她家宝信有福气,给谢显带旺了,身体倍儿棒,吃麻麻香。
“……那怎么办呢,还要和皇上提,把亲事再往前提吗?”谢夫人忧心忡忡。
萧皇后的孩子被人在暗中使坏,流掉了,这事儿萧宝信早和她说过。她就是心大,没往宣城长公主身上想,如今一听萧宝树提起来,也觉得甚有道理。
萧司空气的胡子都快炸了:
“听他胡咧咧,说风就是雨!快回屋歇着去吧,这一天折腾死我我可再也不管他了。”
最后忍不住把颠颠要走去看儿子的谢夫人拎着领子给拎了回来:“你别他说什么你信什么,婚事都提前过一次了,不能再提了。”
“才当着皇上的面喊出来,咱们立马去跟皇上说,可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好像宫里不安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