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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猛于虎全文阅读

作者:宋御     我家娘子猛于虎txt下载     我家娘子猛于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章 官方认可

    “唉呀,快先把人请进来吧,这大雨天的,谢贤侄身子骨弱,可吹不得风。”

    谢夫人吩咐刘嬷嬷赶紧将人给请进来。

    要说别人可能不知道,萧宝信却一清二楚,这位刘嬷嬷当年是作为娘亲陪嫁过来的,这些年一直没成亲,就跟在身边侍侯,是她娘身边最心腹之人,一般人可使唤不动。

    “怎么赶在阴雨天来了,我这头发也随便挽的,一会儿见了不会太失礼吧?”

    萧宝信嘴角抽搐:

    “娘,你就不想想谢显为何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上来咱们府上?”

    谢夫人闻言一愣,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该不会是听了咱家和蔡家的官司,也跑过来指责的吧?”就好像大冬天里一盆凉水浇到头上,立马来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她娘最近这是被打击坏了,开始有被害妄想症了吗?

    “想来该不会是。”萧宝信道:“再怎样他也是一个小辈,谢家即便不满咱们家,也不至于派个小辈过来羞辱。”

    谢夫人一听心就放心一半,她现在都快被萧宝山那夯货给拖累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那能是因为什么呢?”她奇怪地拢拢头发,然后问萧宝信:“还行吗?这样失不失礼?”

    “不失礼,娘年轻貌美,端庄持重。”

    谢夫人心里直犯嘀咕,闺女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嫌她不够端庄和持重?

    其实谢夫人这纯粹是冤枉萧宝信了,要说萧宝信嘴毒起来,身为她娘都觉得扎心。可这一次却绝对是真心的夸奖。

    萧宝信一向对自己的相貌有着相当的自信,这颜遗传自谁啊?那自然是她娘,总不会是她那个粗犷豪迈的爹。

    所以,夸谢夫人美貌的话,一向是言由心生,可以经过天雷淬炼的。

    事实上萧宝信根本就没看出来谢夫人复杂而脆弱的内心戏,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而至的谢显身上。

    男女八岁不同席,虽说大梁风气还算开放,也没开放到非亲非故还能共处一室——

    至于亲缘关系,还真没人当真。

    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真假谁能说得清啊,也就她娘当真的一样。

    萧宝信起身就要避了,就听谢夫人忍不住还在那儿感慨:

    “可惜了那孩子,长的那么俊,身子骨却那么弱。几年前,谢侍中还没死的时候,他倒也还出来走动。长的丰神俊朗,人也有礼貌,那双大眼睛啊,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黑。”

    “现在一晃眼,他都从孝期出来,到了皇帝身边做事。才二十岁,以后肯定错不了。”

    说的那叫一个感慨,那叫一个与有荣焉,不知道她还记得不,他亲儿子前几天还演出要出家的戏码,闹的鸡飞狗跳呢。

    赶情自己儿子无法满足她的虚荣心,在人家那里寻安慰呢?

    萧宝信转念一想这些天她娘黑锅背的也是够多,够黑,方才还跟她这儿诉苦,她就别在这时候背后插人一刀,给人不痛快了。

    忍了。

    她挑帘子进了里屋,不过多一会儿,就听见谢显进来,随着门打开外面的雨声愈发清晰,听上去雨势的确不小。

    “这雨怎么下的这般大?”

    谢夫人一边抱怨天气,一边殷勤地招呼丫环上茶。别管这亲戚是真是假,倒是很给人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情劲儿。

    谢显一改在萧宝山那里不动如山的架式,别说连口茶都不喝,茶杯就没端起来过,甚至坐椅子上连手都搭在衣袖里,没碰屋里任何的器具。

    可在这儿,却是欣然端起热茶喝了起来。

    谢夫人揣测不到谢显来此的用意,他到萧宝山院子的消息也没有传到她这里,所以感慨了两句天气,她就直奔主题,其直接了当连躲在里屋听墙根儿的萧宝信都惊了,口水好悬没呛着自己。

    “你这次来,是听了外面的谣言吧?”

    跟在身边贴身伺候的棠梨却显得比自家娘子稳重得多,默默地将帕子递了上去,示意萧宝信捂上,以免一会儿谢夫人再说出惊天动地的话,她一时绷不住露了行迹,到那时听墙根儿让人发现谁脸上都不好看。

    你被自家丫环鄙视了,你可知道?

    亲娘哟,萧宝信头疼。

    说好听了点儿她娘就是傻白甜,说的不好听了连管家都是照猫画虎,跟以前她那师傅学的,好歹这些年四平八稳,没出过什么事儿。

    谁知萧宝山两口子这事儿一出,立马就给谢夫人掏了底,左支右绌,连点儿应对之策都是别人玩儿剩下的,那点儿些微的用处就好像水滴汇入江河,谁也左右不了汹涌澎湃的民意了。

    “那些话十句有八句半都是假的,你可不要偏听偏信,萧宝山……咳咳,我是说我家大郎,也是一时糊涂,在外养起了外室,以往两口子感情可好着呢,针插不进,油泼不进,断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家、暴——这真没有。”

    “就这次还是蔡家上门,误以为大郎把媳妇给打流了产,二话不说就揍了大郎。事后我们也解释了,是他媳妇把那外室给打的流产,本以为解释通了也就罢了,谁知道他们回家就变了张脸,四处诋毁我们萧家。”

    “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萧宝信在里屋直捂脸,她娘当人家谢显是知心姐姐在这儿倾诉聊天呢?

    明明是你问的问题,怎么就不给人家回答的时间,一个劲儿的自己倒苦水算怎么回事?

    往她这儿倒的还不够,见一个倒一个,也真不怕家丑外扬——

    话说回来,这家丑他们不扬,别人也扬的满世皆知了。

    谢显倒是不以为然,小口呷着茶,气质温雅,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却不令人感觉到高高在上的疏离。

    “三人成虎,姑母实不必为一些小人忧虑。”

    姑母?

    什么姑母?

    哪里来的姑母?

    萧宝信惊了,这是官方认可了?

    要知道,哪怕自己外祖家和她娘两代人的共同努力,也只是谢家个别的一两人认可了他们姓谢——是的,只是认可了姓谢。她不知道,如果他们不认可,莫不是要‘谢’都不让他们用了吗?

    如今,这位谢家嫡长房的嫡长子,居然口称姑母……

    你们谢氏一族知道你是这样随便的人吗?

第16章 大写的服

    谢显谄媚小人的名头,萧宝信母女常在后宅行走自是听说过的,不过谢夫人是不信的。

    一来都是姓谢的;二来看脸,长的那样丰神俊朗的少年绝对不会是谄媚之人。

    知道真相的萧宝信眼泪掉下来,她娘傻白甜,还是个颜控。和她爹这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至少他爹可绝对算不上英俊,顶多长的还算周正。

    至于萧宝信,听惯了人当面一套心里一套的,自是不信旁人的信口开河。

    人嘴两张皮,是最不牢靠的了。

    “不忧虑不行啊,好侄儿。”谢夫人双眼放光,顺杆就爬上去了。“现在我连府门都不敢出,你是没看到旁人是拿什么眼光看我。”

    虽说是在诉苦,可因着谢显那一声姑母叫的,语气怎么听怎么都让人觉得激、情澎湃。

    知道的她是受到非人的言语折磨,不知道的还当她被虐狂,就喜欢这被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快、感呢。

    “你说再怎样也不能颠倒黑白,该是我们的错我们认,怎么罚大郎都行,可也不能什么屎盘子都往他身上扣啊。”

    什么打爹骂娘,他也得敢啊,他爹那身功夫打不死他!

    不是他们的屎,他们不接!

    “我这愁啊,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你说,好贤侄,我们家不只大郎一个,他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二郎年纪小又是个男子,耽误两年倒也没什么,可我那女儿相貌无双,今年过了十月就十七岁,亲都订了,这要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出现了什么纰漏,导致婚事波折,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吧,跟她担忧抱怨了一上午的事,又当着个陌生男子给又说了一遍。

    萧宝信当时是真想说,顶好亲事出现纰漏,结不成,不然她还得费尽心思地抓袁琛小辫子,才能把亲退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娘近几日已经颇受精神折磨,她就不再往上添砖加瓦了。

    谁成想这时对个外男将自己个儿的小心思坦坦白白就给交待了……

    一句姑母而已,就把自己智商给奉献了?

    毕竟说的是女儿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言。谢显轻呷已然温热的茶水,并没有顺势接了谢夫人的下茬。

    “显此次前来,是受皇上所托。”谢显慢条斯理地道,仿佛谢夫人方才那一顿抱怨忧心都不曾存在,他也没听过的样子。

    “萧侍郎此事掀起轩然大波,蔡家闹到皇上面前,不依不饶,皇上甚为烦心,所以嘱我前来查看。”

    原来身有皇命前来的?

    谢夫人腰身本来就坐的溜直,生怕被小瞧了规矩礼仪,如今听了谢显表明来意,她的腰挺更直了。要不是后背有靠椅,她直接能撅挺过去。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你看,我该说不该说的也都说了,这事儿其实——的确是大郎不对,但他也知道错了,好贤侄,你就回禀给皇上说说。”

    如果是为了萧宝山,谢夫人当然不会浪费这唇舌,可后面不还是自己个儿两个孩子跟着吃挂落吗?

    她不得不为此筹谋。

    总不能因为萧宝山,连累到她亲生的儿女婚事受挫吧?

    谢显:萧家大郎没感觉知道错,倒至少知道这事儿严重了。

    以前只觉得这人古板,做事一板一眼,也不懂变通,谁知道因为女、色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连自己个儿的前程都给搭进去了。

    结果外室那边也不露面了,和家里的发妻也掰了……

    谢显心里一个大写的服。

    有点儿难以想像一个在皇帝身边做事的,能棒槌成这德性。到如今这地步还贪恋着官职不愿意放手,半点儿政治敏、感度都没有,依他看趁早回家歇着,省得脑容量不够,以后在皇帝面前作了个大死。

    “显自然不会在皇上面前乱说,不过即便显不说,不代表旁的人不在皇上面前嚼舌根。”

    “这世上偏嚼舌根的人多如牛毛!我们萧家被责难,你说他们又能得着什么好?”

    谢夫人忧心忡忡,事关他家宝信的婚事,萧府的名声!“好贤侄,你可一定要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说句公道话,姑母求你了。”

    萧宝信:……

    亲戚这顶帽子戴上她娘就不准备摘下了,拿亲戚身份跟人家套近乎,走关系了。

    她现在知道萧宝树能屈能伸,可弯可直是随谁了。

    谢显明显也没看出外表端庄持重的谢夫人这身段这般软,居然向个小辈求上情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姑母放心。显替皇上办事,自然不敢马虎,事前已经去过了小长干,见过那外室女子,也去过了蔡家——”

    “他们肯定把脏水往我们萧家泼!”谢夫人怒,好么,人家都走访了一圈了,关于萧家有的没的估计听了好几大车。

    “那是自然。不过显不是偏听偏信之人,皇上也不是。”谢显给出颗定心丸。

    谢夫人听完之后,明显是懂了,脸色放缓了许多。

    “你也别怪我沉不住气,你是没见过整个建康城那些贵妇人是拿什么眼色看我,挤兑的话我听着耳朵都起茧子了。”

    谢夫人气不平,“说到底这事儿要怪大郎,好好的日子不过,惹的什么烟花女子也要往府里抬……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不过是人家继母,许多话不好说。那蔡氏出身世家大族,在我们面前也是横的没边。这回她可不只是被伤了心,面子也伤了……”

    “蔡家这么一顿闹,也没管蔡氏死活,派个人来看一眼都没有。一直在府里养着身子。”

    谢夫人顿了顿,到底是个心软的。“要说,天下的女人都一样,遇着个好的还好,遇到了负心人都一样可怜。”

    谢显将茶盏放下,沉眸沉吟:

    ”解铃还须系铃人,姑母若想平息这场祸事,只怕还要从他们夫妻着手。”

    谢夫人一听眼睛就亮了,顿时神采飞扬:“好贤侄,你给姑母出个主意,该怎么办,姑母听你的。”

    萧宝信在里面也竖起了耳朵,心里却也有几分好奇谢显所来的目的。

    按说平时他们与谢家除了她娘交好的那位所谓亲姨母之外,还真没怎么打过交道。顶多就是在社交场合偶尔遇到过。

    今天特地跑来萧府,说是认亲戚拜见一下,她其实是不信的。

    她家正在风头浪尖,沾上都嫌一身腥,谢显能在皇帝身边混的风生水起,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那么,他来是为了什么?

    什么帮衬同族,她是不信的。

第17章 那是你表兄

    绝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萧宝信自突然间有了倾听旁人心声的技能,就没遇到过几个君子,更何况是这种送上门的。

    “萧侍郎也向显问计。”谢显慢悠悠地道。

    谢夫人一愣,“你已经见过大郎了?你,怎么回的他?”

    谢显:“以退为进。”

    这是让萧宝山辞官?

    萧宝信猛地抽了口气,无论是谁这都不是个轻易能下的决定。而暧昧的是,这主意是皇帝派出来了解详情的谢显出的。

    这是不是代表,这其实是皇帝的意思?

    “以退为进?还怎么退啊,我们都窝府里不敢出门了,连大郎也告病在家。”谢夫人尴尬地道:“好贤侄,你说详细些,朝堂里那些弯弯绕绕姑母不懂,你姑父又出去打战,不在建康。”

    谢显淡淡地笑道:“此事蔡家主导,联合各世家集体向皇上施压,正值风头浪尖,不如萧侍郎先行辞官,以图后效——”

    “辞官?!”谢夫人惊了,这退到十八层地狱下面的小煤窑了吧?

    萧宝山辞不辞官的,其实她不是很在乎,就是听起来太吓人了。

    “大郎……不可能应啊。”

    他一向以兄长的身份教育指责萧宝树的时候,那都是挺的腰板溜直,头扬高到天际,一副高高在上的斥责口吻,以自己身为黄门郎的身份自豪,那身官服沾上点儿灰他都抓狂,恨不得每日将它供起来——

    这样的人让他辞官,那不是跟让他把心剜出来一样吗?

    “萧侍郎向显问计,显如实献策,而已。”应不应的,其实和他没多大关系。

    谢显笑道:“我知姑母为难,一方面要忧心子女亲事,一方面萧侍郎那面毕竟是朝堂之事,您也不好过多参与。”

    “不过,显有一句话,姑母可自行斟酌。”

    “姑父为皇上股肱之臣,如今还在外为国征战。只要姑父回来,难道还怕萧侍郎不能起复吗?”

    说的是啊,谢夫人点头如小鸡啄米,谢贤侄说的是,谢贤侄说的有理。

    你长的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这样讲,我就听明白了。”

    其实只要能将现在这事儿压下去,别影响到她闺女和儿子的亲事,让谢夫人干什么都成。更不要说让萧宝山辞官,即便萧云回来跟她翻脸,她都认了。

    事关女儿儿子,谁她也不惧!

    谢显喝完了茶,眼见雨势小了,便起身告辞。

    谢夫人忙起身相送:“今日多谢贤侄前来给姑母解惑,不然……我这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次是真吓到我了,好在有你。”

    “姑母言重。”谢显忙回一长揖:“不敢劳烦姑母相送,姑母留步。”

    一口一个姑母,那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谢夫人看着他都顾不得萧宝山作出那祸事,眼里心里都是笑的。

    她家萧宝树但凡有人家七分,她做梦都得哭醒!

    喜极而泣啊!

    “你这披风薄不薄啊,车挡不挡风啊,可别冻着了。这下雨天凉,可千万别淋着雨。”谢夫人连忙吩咐刘嬷嬷给亲自打伞送出去,尽管谢显并不知道刘嬷嬷在她身边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连她家夫君,她都没让刘嬷嬷送过。

    谢显欲言又止。

    谢夫人眼尖,“好侄儿,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萧宝信:这就好侄儿上了,她娘能不能有点儿节操,顺杆爬的太速度了,爬到顶儿了!

    辞官的事儿若是皇帝的意思,谢显就是杆好枪!

    “其实这话不该由显说,只是姑母为人正直,不显得官场上那些伎俩,显若有所隐瞒,倒是藏私了。”

    “是呢,你说。”谢夫人作洗耳恭听状。

    萧宝信毫不怀疑,哪怕谢显让她娘直接上书代萧宝山辞官,她娘都能应。皇帝敢收,她就敢写。

    “蔡家这么穷追猛打萧府,在显看来,确是仗势欺人。这事儿错在萧侍郎,若替蔡夫人出头,也不会将人置于萧府不理,姑母若想平息建康城的谣言,只能由萧侍郎夫妇二人出面,若他们和好如初,夫妻和顺,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蔡家也就再无理由绑、架圣意,操、纵民意了。”

    谢夫人如醍醐灌顶,这才是顶好的回击舆论,洗清脏水的切实有效的办法啊!

    “好侄儿,你果然给姑母出了个好主意。到底是跟在皇上身边做事的,脑袋瓜子就是好用。”

    谢显笑,又一躬身施礼,这才施施然离开。

    谢夫人美滋滋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萧宝信挑帘子从里屋出来,就见自己个儿娘亲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正宗一傻白甜本甜。

    人家不过是出了一主意,到底这主意真正实施起来效果怎么样还未知道呢,她倒先美上了,好像那些个针对萧府的谣言都被谢显一卷他那披风都给卷走了一样。

    “长的俊,脑瓜子也聪明,人还有礼貌,这要是和我闺女——算了算了,身子骨太弱。”

    萧宝信:……

    你有没有想太多?

    “闺女啊,”没等萧宝信说话,谢夫人一把就上前拉住自家闺女的小手。

    然后萧宝信就没再听清楚谢夫人说了什么,只是满耳朵震耳欲聋的都是她的心声在山呼万岁,赞赏谢显的计谋,长相和风度以及兴奋终于将闺女的婚事给保住了,不至于因为萧宝山连累了她——

    ‘杀千刀的蔡家,以后老娘的夫君回来了,让他给你们好看!’

    ‘萧宝山也不是好货!让他爹揍他!没他,萧府名声何至于这么臭!’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谢显这小伙子长的真好看!太好看了!我儿子,算了,我儿子也好看,就是没人家那脑子!’

    “宝信,宝信?”谢夫人推了她一把,“你想什么呢?娘问你话呢。”

    想什么?

    就她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心声,振聋发聩,她耳朵好悬没聋了,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无差别攻击,她也得有想什么的时间啊。

    “我刚才在想谢显说的那些话——”

    “什么谢显,那是你表兄!”

    萧宝信无语,咱能好好说话吗?

    哪里就表兄上了?

第18章 扎心

    谢夫人言归正传:“娘是问你,该怎么才能让你阿兄把官给辞了。他,你也知道,把那官儿当成命一般。”

    萧宝信失笑,一张脸刹那间艳若桃李。

    果不其然,就听见谢夫人心花怒放的心声,毫不吝啬地歌颂起自家闺女这盛世美颜。

    不过萧宝信不觉得她娘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自带滤镜。她娘虽然傻白甜,其实审美还是很有水准的,她相信都是发自肺腑,再真实不过的心声!

    做女郎就要这么自信!

    “娘,你是不是忽略掉了什么重要问题?”

    以免为谢夫人心声所扰,萧宝信十分乖顺地将谢夫人扶回上位,自己远远地坐到椅子上。

    闺女这是孝顺呢?

    还是嫌弃她呢?

    坐这么远,她要是眼力不济,眼神交流都做不到。

    “忽略了什么?”谢夫人思考,“我一向容易忽略重要问题,你也知道。”

    噗!

    她娘倒是对自身认识相当深刻。

    “娘,现在的问题不是咱们怎么让阿兄把官辞了,而是你要知道谢显的身份。”萧宝信缓缓道来,俏脸露出浅浅的笑:

    “他是皇上身边的黄门郎,无缘无故又怎会来咱们府里出谋划策?想来,是皇上的意思吧。”

    什么认亲的还是一边儿去吧。

    谁认真,谁就输了!

    某输了的夫人表示:“那要真是皇上的意思,为啥不直接将他去职免官了?还非让谢显跑这一趟,他身子骨那么弱。”

    给皇帝办差还管你身子弱不弱?

    有脑子就行啊。

    萧宝信:“应该是看了爹的面子上吧。谢显不是说,我爹在外为国征战沙场,阿兄以后早晚也会起复?他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谢夫人其实并不在乎萧宝山到底还能不能起复,但能起复还是好过被辞官,在府里待着和她大眼瞪小眼。

    朝堂上那些她是不懂,也没那些世家夫人们七弯十八拐的玲珑心思。

    不过她却知道,家和万事兴,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真的让萧府被萧宝山夫妇给败坏了,弄成破鼓万人锤,于萧府不利,于她这一儿一女更不利。

    萧宝山再破落,人家也有他爹护佑,媳妇娶了,孩子生了。

    宝信和宝树却还都在府里,万一有个变故,将他们给耽误了,损失最大的是她娘儿仨!

    所以,还真不能光看着萧宝山作死自己,捎带着她们。

    想通了这一层,谢夫人欢天喜地的道:“幸亏还有挽救的余地,好歹将你的亲事先保住。你都十五了,耽误不起了。”

    ……怎么办,好像绕来绕去把自己绕里边了,萧宝信默。

    是不是等袁家把亲退了,她再撺掇她娘让萧宝山辞官的比较好?

    得了准主意的谢夫人哪还有闲心让谣言继续飞,把萧宝信赶走,立马就派人将萧宝山给请了来。

    这些天谢夫人被萧宝山带累的不胜其烦,若不是事情有了眉目,她连个好脸都吝啬给他。

    就着新鲜出炉谢显给的现成套话,谢夫人直接就砸向了萧宝山,开门见山就问人家准备什么时候辞官。

    萧宝山一下给问愣住了。

    他虽看当家主母不顺眼,无论如何亲近不起来,可是从来都没有逾矩,窥探主院里的事,所以并不知晓谢显居然从他那里出去,又到了主院。

    连谢显离开都忘记了相送,萧宝山一整个下午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他现在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门都出不了,只要迈出萧府大门连大街上的乞丐都能随便往他身上吐痰;女儿与她娘一条心,恨不得连爹都不认了;继母日以继夜的抓纪律树新风,没少打罚了下人,他认为这都是做给他看的。

    他的境况如此堪怜,而他的继母居然还在伤口上撒盐,逼着他辞官?

    手是不是伸太长了?

    “夫人如何知道我院子里的事?”萧宝山沉声,没安排人在他身边,她又怎会知晓谢显的来意?

    哈?

    谢夫人皱眉:“大郎,你想事情能不能阳光一点儿?你院子里那些丫环婆子小厮管事,哪个不是你媳妇自己挑回去的?”

    “让你辞官,是我听我家好侄儿谢显所说。”

    “谢显?”

    萧宝山还未来得及震惊谢显怎么就变成了继母的好侄儿,就听谢夫人又道:

    “他的意思,他这次来是皇上的意思。”意思你懂的。

    萧宝山:他懂,可他不想懂。

    “依我看,你趁现在主动辞官,总好过皇上亲自下旨罢免你的官职。到那时,你脸上也不好看,皇上给的台阶你不下,只怕皇上脸上也不好看。”

    谢夫人为了自家儿女的前程,绞尽脑汁地劝道:

    “皇上都说了,有你爹在,等避过了这阵风头自然就会再用你。你何不领会圣意,赶紧顺着台阶就下了?”

    “你爹现在不在建康,蔡家又紧咬着咱们萧府不放,除了退一步,大郎可能再想到其它更好的办法?”

    这话扎心,他要是能想到,也不至于问计谢显。

    可谢显给出的答案,却更扎心。

    他不愿相信这是皇帝的意思,可是除了这个理由,他再想不到谢显不遗余力劝退他还有其他任何原因。

    一则他们还真的没仇没怨,不至于挟私报复;二则他并非妄自菲薄,就他家世不如人家,才学不如人家,受宠不如人家,甚至连相貌都跟人家没法比,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这不是皇帝的授意,他谢显能来趟这趟浑水的原因。

    什么侄儿、什么姑母,也就他这位继母做她的世家美梦能信一信——

    她是真没被人冠以‘假世家’笑话够。

    “大郎,你不放心我不要紧,有你爹在,他还能亏了你吗?你是萧府长子,将来整个萧府都是你的,是他能眼睁睁看着你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还是皇上能看着你爹面上无光?”谢夫人说了掏心窝子话。

    “夫人严重,宝山不是不放心您……”

    连这大实话都说了,继母为了迫他辞官也是不遗余力了。

    萧宝山半捂起脸,说实在话他更不放心他爹。

    因为他,把整个萧府都拖下水,被人追着捶,到最后连官职都给搞丢了——

    他怕他爹回来捶死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现在后悔了,他当初就不该搭理蔡二郎,不搭理蔡二郎就不会认识绿柳,不认识绿柳自然就不会和蔡氏撕破脸,不和蔡氏撕破脸就不会被蔡二郎揍,自然也就闹不到今天落水狗人人喊打的地步……

第19章 误会

    萧宝山几乎可以确定谢显为他出此一计是皇帝的授意,可是那种嵌合到他骨子里的黄门郎血脉想要一时拔除,他除了肉疼心更疼。

    哪怕一切如皇帝的许诺,谢显的力保。

    辞官辞的轻松,他一封奏折递上去也就罢了,估计玉衡帝已经迫不及待直接盖上新鲜滚汤的玉玺了。可是何时起复,那就真和他没关系,全看皇帝的心情。哪天看他顺眼了,看他爹顺眼了,估计才会想起他。

    他甚至不敢想,万一他爹这一次不如往次一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吃了一回败仗,他这官职是不是就白辞了。

    想了就怕。

    哪怕谢显说的再好,皇帝说的再好,以后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只是他再不舍再有主意又如何,普天之下又有谁能逆了皇帝的意吗?至于谢显在他跟前嘚吧完,再跑继母跟前继续嘚吧一遍,显他能说?

    还是做给皇帝看,给他完成任务增加困难度,在皇帝面前刷一波好感?

    果然不负外界谄媚小人的浑号!

    ……

    远在皇城里的玉衡帝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又是哪个忘八端要起兵造反,在誓师动员大会上骂他?!

    越想越气,在给萧云的奏折上回复:无论哪个造反,就地格杀,不必押回建康!杀,无赦!

    ###

    且不说萧宝山在府里如何纠结,辗转反侧,萧宝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之中,在院子里杵着的桩子甚至被她踹的四分五裂。也就是露出在地面上的被一脚踢开了花,分成了七瓣。

    萧家正在风头浪尖上,整个建康城的人都在追着捶。

    袁家和萧家定了亲,蔡家的夫人又是袁家出来的,关系错综复杂,看热闹的那些人自然将关注点将袁家给算计在内,眼巴巴地等着袁家表态。

    袁家家主旗帜鲜明的站在蔡家一边,从他跟着上奏折参萧宝山就看得出来,谁知偏在这时袁琛诗兴大发,居然公然为她写了首诗,顷刻间便传开了。

    什么‘容颜若桃李’‘气质显端华’。

    他并没有公然站队,也没有支持萧家的意思,可是见人见智,这首诗被认为是在支持她——

    仅她个人。

    以示他的情比金坚,此志不移。

    这首诗一瞬间席卷全城,流传程度之广,传播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萧宝山家、暴世家大族的发妻这事儿。

    这就是袁琛,一个建康知名才子的力度!

    而袁琛的这一举动无疑为他赢得了无数少女们的崇拜,满足了她们对于痴情男子的所有幻想;当然,还有无数少男们的白眼。

    ——但这一切都不关萧宝信的事,那诗流传有多广,她的愤怒表示只会成几何状往上攀升。

    一边和各种男男女女厮、混,一边仗着有几分才学写各种诗粉饰自己,拿她当垫脚石踩的不亦乐乎。

    问题是他不嫌她这块垫脚石硌脚,她却嫌他脚臭!

    “忘八端!”

    萧宝信气炸了肺,这话一出口把一屋子的丫环嬷嬷都给吓的不轻,尤其她的奶嬷嬷孙氏,脸色蓦地煞白。

    “大娘子,慎言!”

    她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鹅蛋脸清清秀秀,相貌端正,品格比相貌还要端正。

    “你是大家闺秀,怎可、怎可口出恶言!”

    谢夫人为了将自家闺女教好,一切都是按照世家大族照猫画虎,琴棋书画都是请的建康城最有名的女夫子教,连萧宝信还未出生就已经选好了这位会读书识字,相貌又过硬,人美声甜的孙氏做奶嬷嬷。

    务必身世、相貌,婚姻都上佳。

    不过一切顺遂的孙嬷嬷六年前夫君一场风寒要了他的命,为避谢夫人的嫌,孙嬷嬷回家待了两年,之后生计实在难以维计,这才又求谢夫人回到了萧府。

    孙嬷嬷当初到萧府就是谢夫人的意思,后来死了夫君落魄又因着谢夫人才又回到萧府,因她一寡妇带着一双儿女,还要奉养婆母,谢夫人更给她提了月银。

    可以说她一生的转折都是因为谢夫人,所以把谢夫人当作信仰一般,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谢夫人拿世家贵女的标准教育要求萧宝信,孙嬷嬷就成为萧宝信身边最坚定的执行人,但凡有一星半点儿出格的地方,她第一个就先不干了,务必跟她忠言逆把耳。

    还要跟谢夫人早请示晚汇报,整个儿一个插进她院子里的敌方细作。

    若不是看她孤儿寡母的生活难以维计,萧宝信早就给她起出去了。

    不说别的,就这人工复制粘贴她一言一行,再传给她娘的这种行为,她就感觉每天后背都在被捅刀。

    人家谁家嬷嬷不是跟奶大的孩子一条心?

    偏她家这位把人生活成了她娘信徒的样子,听说还要给她娘立长生牌位,一天早晚三柱香,还是她娘生怕折了福寿,千叮万嘱才给拦下了。

    “嬷嬷,他这才叫毁人清誉!

    ”萧宝信气的俏脸通红,双眸喷火:“谁认得他是谁啊!三天两头的给这个写诗给那个写诗?除了笔杆子上占占别人便宜,他还会干什么?!”

    孙嬷嬷责备:“那是你未来夫婿!”

    萧宝信冷笑:“嬷嬷也说是未来的,未来的事儿谁说得准?他,还指不定是谁夫婿呢。”

    “阿姐,我是不该拿到你跟前的……”二房的萧敬爱望着被扔在地上抄着袁琛诗作的绢布,清丽的脸上露出歉意。

    “我只是觉得,阿姐看到可能会开心些,才在外面抄来给你看。”

    她才刚过完十四岁的生辰,比萧宝信小了一岁,个子也只到萧宝信的耳下。身形纤弱,细眉长眼,端的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好相貌。

    萧宝信的美张扬,锋芒毕露,而萧敬爱却又不同,气质清雅,楚楚可怜,是一种无公害的美。

    “这不关你事。”萧宝信气归气,却不迁怒他人。

    尤其她这位堂妹,身娇体弱心思重,一句话掰成八瓣想,她可不想因着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令她伤心伤神。

    “的确是敬爱思虑不周了。再怎样你们还未成亲,不该在阿姐面前多提。”

    萧敬爱迟疑道:“只是袁家小郎听闻才华横溢,对阿姐又是一片痴心。阿姐如此不喜,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自认为他对她痴心一片,就是最大的误会!

第20章 先机

    “算了,不提这扫兴的人了。”

    萧宝信摆摆手,吩咐丫环婆子下去:“我和阿妹聊会儿,解解闷,你们且在外面侯着吧,别打扰我们。”

    丫环婆子们鱼贯而出。

    孙嬷嬷苦大仇深脸:“娘子,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

    直到人都走了,萧敬爱才扯着帕子笑得直揉肚子:“阿姐,你这嬷嬷怎么数十年如一日,比咱们的夫子可教条多了。又古板,又执拗,也亏你受得了她。”

    “受不了又能怎样,她孤儿寡母的,脸皮又薄,真要被我赶出去,只怕在萧府留不下,到了外面又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留在她身边,权当修身养性了。”

    萧宝信也很无语。

    不过孙嬷嬷为人良善,又对萧家忠心耿耿,哪怕爱对她指手划脚本心也是为了她好,她有时虽也觉得制肘,放不开手脚,但还是知道好歹的。

    与人为善,予己为善。

    “阿姐一向宽容明理。”萧敬爱眉眼弯弯,左边嘴角露出一个小酒窝,笑容明媚可亲。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话里的言不由衷。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又获得重生的人来说,她再也不会傻傻的相信,什么亲情、爱情。说的大过于一切,在利益与欲、望的驱使之下,什么狗屁都不如。

    这位宽厚人,在高高在上的时候,还有心思怜悯施舍给她,可是一旦她的日子好了,萧宝信就再也不是人人口中赞颂的宽厚人,世界上再狠辣的人也没有她的手段,用尽一切手段逼她就范,甚至抢走了她唯一的儿子。

    萧敬爱每每想到这一点,心就跟刀剜一般的疼。

    难道她一个死了夫君的寡妇,就再不能拥有别人的怜爱,活该一辈子孤苦伶丁,靠她施舍过日子吗?!

    她与她的夫君,他们是真正的爱情。

    一个女郎对英雄的崇拜,一个英雄对于柔情的渴望——

    又有哪一道律法规定必须一夫一妻呢?

    而自她之后,她萧宝信的夫君又何尝不是一个接一个的纳进府里?偏对她严苛,不择手段的打压?

    这就是当初那个——

    亦或现在眼前这位口口声声疼她的堂姐!

    她拿夫君无奈,最终还是答应了接自己进府,可是……萧敬爱无数次后悔当初的决定,不该答应她的要求,将自己的孩子抱去她跟前养。

    她总以为仗着那人的宠爱,终有一天会将孩子接到自己身边。自己的骨肉,即便小时不在跟前,以后也会和她这个亲娘更亲。

    可是,她再料不到萧宝信心计之狠毒,生生将她的孩子养的爹不亲娘不近,就和她这位嫡母嫡兄亲近。

    这种孩子近在眼前,却比任何人投给她的眼神更恶毒,更疏离的态度更加伤她的心。

    这样非人的折磨,从那孩子识文断字,懂事之后,一直持续到了她死。

    哪怕到她死,都没换来他一声娘,反而让她每天亲眼看着他与萧宝信母慈子孝,共享天伦。直到那时,才真的意识到萧宝信的狠绝,竟是要将她身上的骨肉连着心一道给剜了出去,再不复还。

    ……

    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再不会重蹈覆辙,为她人做嫁裳!

    欠她的,她都要一一讨回来!

    她比别人重活了一世,别的不说,未来的走向她就占了先机。

    谁能想到如今富庶安康的日子再没几年好过,改朝换代居然就是眨眼间的事?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就在她眼前,一个因名节而被退了亲的女郎,下嫁给了江夏王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典军,几乎成为了整个建康城的笑柄。

    谁又能想到就是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典军在未来十几年里,呼风唤雨,权倾朝野,最后甚至逼迫幼帝退位,他以一寒门出身改朝换代开创了另一个国家?

    她死时,萧宝信的嫡子已经被立为了太子,而自己的儿子像个跟屁虫一样唯太子马首是瞻,兄友弟恭的令她作呕。

    欺压了她一辈子不说,还让她儿子也欺压自己儿子一辈子!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凭什么萧宝信是天之娇女,得天独厚,待字闺中之时被父母捧在手掌心;哪怕是低嫁了,最后依然能让她母仪天下,受万民景仰?

    凭什么?!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她再不会任由萧宝信顶着一张伪善的脸享尽荣华富贵。前世萧宝信欠她的,这辈子她要萧宝信十倍奉还!

    “敬爱啊,”萧宝信微微迟疑,“你牙疼吗?”

    怎么突然间脸就狰狞了,咬的牙嘎嘣作响?

    想她这堂妹一向柔柔弱弱,温柔的一捏跟能捏出水似的,若不是极难过,定不会做出这样难看的表情。

    萧敬爱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并没有意识自己的表情管理出现了漏洞。

    “没有啊,我就是在想……阿姐为什么会那么厌恶袁家小郎,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婿,而且才名远播,听闻相貌也俊得很。”

    她明明记得是袁家嫌弃萧宝信和杨劭关系不清不白的,坏了名节,所以一怒之下退了亲。

    而这亲一退,就成全了萧宝信母仪天下的康庄大道。

    以至于后来,杨劭登基为帝极力打压袁家,甚至重新编修了氏族志,就为了将袁家给踢出世家大族的队伍。

    怎么到了她这儿,分分钟嫌弃的不要不要的,那一脸的嫌恶都要突破天际了,连假都作不得?

    这……她前世到底漏掉了多少啊?

    她还一直以为萧宝信难得攀上世家大族子弟,一家子美的直冒大鼻涕泡呢。后来被退亲,她倒过来时常劝慰,萧宝信的确没半分难过,当时她以为人家强颜欢笑,现在看来根本是如她所愿吧?

    “他长的俊,我长的也好看;他才名远播,我也自幼读书识字——为什么我就不能厌恶他?”

    “……”这话说的,竟让她无法反驳。

    可是,究竟是谁给了萧宝信这么大的脸,把颜值当挂件挂在嘴上的?

    她顶讨厌萧宝信这种恃美行凶的,美的过份张扬,无论她做什么样的装扮,优雅风、知性风、冷淡风,但凡站到萧宝信身边都被衬的清汤寡水!

第21章 拼了

    “敬爱,你牙疼的话就找医生看看吧,可别挺着。”萧宝信忍不住劝。

    她知道萧敬爱在二房的地位,颇为尴尬。

    本身她是二房嫡长女,母亲又贵为大梁富阳公主。可惜她娘生她后血崩而亡,前一年她都是奶娘在带,第二年叔父又续弦娶了继夫人。

    这位继夫人为人倒不坏,也没有特别的不好打交道,不过就是性格有些冷淡,跟谁交往都淡淡的。偏萧敬爱自幼心思重,又不喜撒娇卖乖,母女二人相处起来不咸不淡。

    要说萧敬爱再怎样也是皇室中人,再不济也封个县主翁主之类。

    可是,大梁皇室的皇位自开国太祖起,就都是踩着一路鲜血上去的。不同点在于太祖皇帝踩着数十个小国的皇帝的鲜血登基,而接下来几位可都是踩着自家亲人的血肉上位。

    当今皇帝的皇位也并非是继承而来,纯粹是抢了他异母兄长前废帝的江山。

    废帝的皇位……唔,也是从他爹那里抢来的。

    抢来之后,就把他爹给逼死了,又怕他爹生的十几个被派往各地任刺史的儿子们反扑,决定下诏处死。

    结果就是当今玉衡帝得了萧云之助,一路杀到京城登上皇位。

    而尴尬的是,富阳公主虽非废帝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子,可在废帝之时还颇受宠爱,走的非常近。所以,当今圣上登基后,就权当没这么个人一般,连个封号也没舍得给。

    其实这本无可厚非的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萧敬爱心思重,总有几分心理不平衡。话里话外带着,萧宝信也只能听着。劝她,她仍是自怨自艾。

    萧敬爱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病歪歪几天,实在挺不住了才去嫡母院里请医生。

    就这么个性子。

    “我说几句,你可别多心。婶娘嫁进府里这么些年,什么样你也能看出来,不是个心胸窄的,她就是不擅交际,醉心书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也不必事事小心,生怕行差踏错。该说的说,该要的要,你看你那几个庶妹在婶娘面前,哪个不都挺放得开,也没见婶娘就不待见了谁。”

    要搁以往,萧敬爱的眼圈都得红了,心生背叛之感。

    可是重生一回,她再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了。

    她可还记得萧宝信被迫将她接进府里共侍一夫,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继母可是公开站在萧宝信一边,指责她不守妇道,罔顾人伦,另一边和萧宝信两人打的火热。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再和前世一样,傻呼呼的为了个男人和全世界为敌。

    继母是一定要笼住的,前世因为和娘家关系不睦,没少被人奚落打脸,只是却不急在一时。

    现在她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萧宝信没有说谎,今天就应当是她与杨劭初次相遇的日子——

    也是传说中杨劭对萧宝信一见钟情的时候。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们再次相遇。

    这是老天爷的旨意,不然也不会让她在今日里重生。

    今天她一大早是被热乎乎的脑子给烧醒了,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居然没死在清冷的望春宫,迷迷糊糊就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间里。

    要说前世的她也是个傻透了腔的,居然有病就挺着,好像希望谁发现然后怜惜一下自己,就能证明自己存在一般,脑子是没少进屎。

    不过也好在她前世那么傻,不然还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借着病体重生。

    她不管那是真的发生的未来,还是一切不过她的黄梁一梦,既然她有了这样的机缘,断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所以,她才撑着病体,也要来阻止一波。

    “阿姐今日要出去吗?要去哪里?”

    这话题转的生硬,萧宝信以为她只是不想继续婶娘的话题,所以也就没再劝。

    “你可是有事?”她问,不然不会风风火火赶来,就为了问这一句吧。萧宝信自动屏蔽了萧敬爱给自己送过来袁琛的诗——

    定然不会是为了膈应她,而特地跑这一趟。

    嗯!

    萧敬爱沉吟半晌,脑子烧的昏沉沉的,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我想,去福宝阁买些笔墨纸砚。阿姐如果没有旁的事,咱俩就一道去逛逛?”她柔柔一笑。“咱们好久没有一道出去逛了。”

    萧宝信:“咱俩不是半个月前还一道去城外的庙里上香吗?”

    萧敬爱:“……”

    现在对于她来说也是二十多年前,她都记得才怪。

    “半个月也好久了。”

    为了掩饰尴尬,萧敬爱笑着挽上萧宝信的手,冲着她甜甜一笑。

    萧宝信一怔,倒不是因为萧敬爱难得一见的撒娇,而是分明听到她心里极为清晰坚定的声音:‘反正,只要不让她和杨劭见到就好了,随便去哪里。’

    言下之意,不让遇到杨劭的那个她,显然是她萧宝信。

    可是,杨劭是谁?

    为什么不要让她遇到?

    “阿姐?”萧敬爱脸有些僵,她一直用打量的目光看她作什么?

    萧敬爱放开萧宝信的胳膊,犹豫地摸摸脸,的确有些烫。

    “我哪里不对劲吗?”她笑问,“还是妆花了?”

    萧宝信犹豫,忍住没有多问,却忍不住将杨劭这个名字给记住了。

    她确定不是哪家闺秀的名字,建康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圈子就只有那么大,除了新近随父调任回京闺秀们,大家还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记不住都不容易。

    这位杨劭,又是何方神圣?

    萧敬爱又因何不让他们遇到呢?

    人真是不能有点儿好奇心,跟猫挠似的,抓的她心直痒痒。

    “……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我今日无事。”

    萧宝信于是吩咐下人备车,简单地检查下妆容,两人便坐上了牛车缓缓去了右御街旁的福宝阁。车上萧敬爱异常安静,她脑子昏沉沉,总感觉现实与梦境交错,前世与今生,混乱了她的思维。

    萧宝信今日明显是不准备出门的,可是前世又为何会出现在长干里,与杨劭一见钟情?

    为免临时出现状况,她拖着病体将人调出府,也算是拼了。

第22章 惹祸

    萧敬爱一无所觉,可萧宝信却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越发怀疑起她的动机。

    这个杨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敬爱。”

    萧宝信也不想做无谓的瞎想,想着开门见山直接问了,两姐妹没有什么不能敞开了说的——当然,她这特殊的技能倒还真不能敞开了说。

    连她亲娘她都没敢露,这个说出去是真吓人。

    自己的心思,别人碰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全儿,听着多疹人的事儿。搁自己,她也怕。毕竟人心难测,想什么都可能,做不做却是有道德以及各种现世里的条条框框压制着。

    要是最原始的想法都能被人探听,反正她是没胆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自从她七八岁偶然间有了这个技能,就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说小孩子心思纯净,可她这点儿小计算还是有的。

    只除了被拿去做实验的萧宝树骂了几声妖怪,便再无人得知。

    而萧宝树那时还小,估计怕了两天,就全抛到了脑后。

    “敬爱?”

    眼看萧敬爱眼神迷蒙,不知道放空在想什么,萧宝信又叫了一声,不等萧敬爱回过神,便听车后面一阵怪叫:

    “娘子!停车!娘子,小郎和人打起来了!”

    不用说就知道一定又是萧宝树那小子,萧宝信就是有这样的觉悟。

    “停车。”

    牛车本就跑的慢,喊人的又挣命似的跑,甚至还没等萧宝信话音落地就已经跑过了头,只好返身又折回来。

    挑开帘子,萧宝信就看到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木瓜——

    又是他。

    通风报信的总是他,是因为他腿长,跑的快吗?

    “又怎么了?”萧宝信气场两米八,自动开屏。

    木瓜止不住腿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地上:

    “娘子救命——小郎,在小长干听到有人说娘子的坏话,上去和人打了起来——”

    “可打坏了?”萧宝信怒,她弟弟有她打的,没旁人欺负的。况且,他弟弟是胡闹,可绝不仗势欺人。

    说她坏话,明显是对方恶意在先。

    是她,她也揍!

    “……不知道。”

    木瓜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今天小郎是和同窗一道玩耍,身边很多人,小人一看情况不好,也没等真动起手,就跑回来找大娘子,怕小郎吃了亏。”

    他知道,他家大娘子身上是有功夫的。

    而小郎,除了惹事生非的本事,也就抗揍这一项优点了。而这个优点,还是大娘子日积月累给打出来的。

    “小人回了府里,听说娘子来此,一路就追过来了。娘子快去看看吧,小郎,他空有一颗为娘子的心,是真没那实力啊。”

    你这实话扎心了啊,萧宝信心道,阿弟这小厮没白跟他这么些年,成日里受熏陶,连阿弟卖乖讨好的劲儿都学了个十足十。

    “你可让护院先去保护小郎了?”

    木瓜一脸懵,他有这权限吗?

    “小人怕夫人责骂小郎,也怕时间来不及,就没和夫人说。护院,小人也调不动啊。”

    “到这时候你还骂责骂?哪里怕责骂小郎,分明是怕自己挨罚,再有下次不管多大的事,先向主母回禀!”萧宝信喝道:

    “现在,你先跑回去调护院去保护小郎。让他们知道轻重,别出了人命,其他的事由我担着。”

    不是她端着身价,就她们这牛车慢悠悠赶过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还没木瓜两条腿跑的快。

    木瓜闻听吩咐,不敢再耽搁,立马跟身后有狗撵似的往回跑,不过眨眼功夫,萧宝信就看见卷起一股子黄土,木瓜的人影都不见了。

    原来,是因为萧宝树在外惹了祸,才将萧宝信给引到了小长干!

    萧敬爱暗恨,前世自己这时应当是风寒正严重,迷迷糊糊睡了几天,再度醒来倒是听闻萧宝树惹了祸,萧家被他连累了整个建康城集体群嘲,她臊的却是一连两个来月借着病都没敢出萧府。

    等到她自以为避过了那阵风头,自以为一切风平浪静,紧接着萧宝信就被退婚,萧云得胜而归,匆匆忙忙便将萧宝信给嫁了。

    因是下嫁,萧家又过起了被群嘲的日子。

    那阵子萧敬爱别提心里有多别扭了,要知道她是在富阳公主肚子里就定下的娃娃亲,正是庐江何家嫡长房的二儿子,虽不至于因此退亲,却也累得她被婆家看低了几分,待她嫁过去也没少听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

    当时太祖开国,连年争战不休,前朝四分五裂,到最后也没有收复原有河山。

    只好与北边隔江而治。

    北边皆为游牧民族,战力彪悍,只是一直为中原文化所不齿,认为是未开化之地,称其为蛮夷。也是趁着前朝四分五裂之际,部落主燕大英四处征战,统一了混乱不堪的北方,建立吴国。那时,已经是梁国建立十九年之后的事了。

    而这已经是梁国第三任皇帝当政之时。

    那些原本在大一统的前朝世家,不堪北部蛮夷作乱,纷纷跟着太祖渡江到南边建立新朝。这些世家大族,为区别原本在南部扎根数十上百年的世家,则被称为侨姓世族。

    这位与富阳公主定下娃娃亲的便是侨姓大族何氏一族,当时仍是先皇在位,萧云便已经战绩彪柄,很受重用。不过萧云已经二度成亲,先皇当时就瞄上了他家二弟,作战虽不如兄长勇猛,可是胜在相貌出众,便将这位并不十分受宠的富阳公主下嫁过去,算是拉拢也是恩宠萧家。

    因为皇室出身寒门,连庶族都算不上,一方面自卑,一方面又祟敬世家大族。

    富阳公主不受宠,嫁不进去世家大族,因此在怀身孕之初便四处寻找合适的人家,后来还是经过前废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从中牵线,才搭上何氏。

    萧敬爱一直以这个亲事自傲。

    无论在萧府怎样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这样的经历都不过转眼云烟,嫁出去她永远高萧府众女一筹。

    萧府的娘子们不会有哪个再比她嫁的更好,这便是她扬眉吐气之处。

    可是,活了一辈子才知道,那何家就是个坑。

    里面各种腌臜,乱、伦等等狗血关系,整个何府连门口的石狮子都不干净,何二郎更是与各个表姐、表妹暧昧不清。而最可悲的是,她嫁过去没两年,他就得了不干净的病死了。

    她成了何府里最不受人待见的人。

    好在当时萧家还好,何氏虽然是世家,但能挺门立户的却没有,已经一代不如一代,不敢对她这位萧府出身的娘子太过苛刻。

    后来萧云战死,杨劭已经声名雀起,直到后来受封入建康,萧宝信受不住她几番哭诉,将她接入杨劭偏宅小住。

第23章 志在必得

    原来自以为的盛宴是狗屎,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而狗屎,却是内里黄金。

    既然老天令她重生,她便再不会嫁入何家。至于杨劭,她志在必得。

    能从萧宝信手里抢来一次,她就能抢来第二次。而这一次,她占尽先机,不信那杨劭不手到擒来!

    几乎是一瞬间,前世所有、今生过去便在萧敬爱脑中过了一遍,正踌躇满志间,便见萧宝信重又回到了车内,俏脸含煞。

    “敬爱,现在来不及送你回府,你且先与我去一趟小长干,一会儿你便待在车里不要出来。”

    萧宝信继而扬声吩咐外面赶车:“一会儿将车停在道边。”

    又嘱咐跟在车外的棠梨和有梅:“护好二娘子。”

    见到杨劭便应是这时!

    萧敬爱正愁找什么借口跟去的,急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再没有这么恰如其份的了。

    “阿姐说什么呢,小郎是为阿姐出头,我便是再胆小也要跟着阿姐去救小郎。打不过他们,我站旁边凑个人数也好啊!”

    她扬起拳头,“车里还有茶壶,大不了我躲一边砸他们!”

    那小表情别提多仗义,多可爱了。

    萧宝信没想到柔弱的堂妹也有这样古灵精怪的一面,顿时忍不住就笑了,轻轻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

    “你呀,就乖乖躲车里,免得让那些臭男人冲撞到了。”

    如果没猜错,这个时间段就应当是和杨劭遇见的时候,她如果躲车里还怎么抢先一步和他来个初遇呢?

    萧敬爱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到时免不得仗义一把。

    而她知所以知道这一切,得益于当初她与杨劭才有些眉眼官司,她腆着脸缠着萧宝信问出来的。

    当时萧宝信是个什么表情呢,有些追忆,又有些骄傲自得。居然没有半分忸怩,这更加令她嫉妒,所以又从杨劭那里套出些话来,才算将整件事完整地拼凑起来。可直到重生的今天,她自己卷入其中了,才意识到那两人描述的也不过是当时他们各自的心境,真的有用的时间地点人物一样没有!

    掐头去尾中间还是零星的片段,打发乞丐呢!

    萧宝信的手在碰到萧敬爱之时,不免就听到了她的心声,并没有听完全,可是这足以令她震撼。

    ……又是那个杨劭!?

    听语境,似乎是个男子。

    而所谓的抢先一步,究竟抢的是谁的先?

    萧敬爱一向循规蹈矩,比她可大家闺秀多了,因自幼订下了娃娃亲,所以很多不必要的社交场合都极少去,甚为爱惜羽毛。

    她又是怎样的情况得知了这个男子,进而未见其人便将那人放在了心上?

    这,为什么一切听起来这般诡异?

    萧宝信并没有像最初时听到那个名字一样激动,想要开诚布公的谈开来。因为在她听到萧敬爱竟然是借萧宝树当踏脚板结识杨劭,满心算计的表现仗义,她的心就膈应的不行。

    以往,她不是没有听到过萧敬爱的心声,不过是一些少女似是而非的胡思乱想,和嫉妒——

    是的,她一向知道萧敬爱嫉妒她,可那又怎么样,她长的好,性格好,家世好,难道还不许人家嫉妒吗?

    除了这点,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人格缺陷,这样做亲戚已经不错了,她听过更黑暗更没人性的心思。

    对别人,其实她一向是宽容的。

    只是萧敬爱为了个男子,满心算计自家兄弟,这让她接受无能。

    他阿弟再荒唐,再胡闹,也没有拿自家人作踏脚石的。

    “阿姐?”察觉到萧宝信忽然变冷的脸,萧敬爱小心翼翼讨好的一笑。“你别担心,小郎不会有事的。”

    萧宝信:“难说,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萧敬爱顿时一噎,她就纯粹是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就这么把脸打回来真的好么?

    难不成要她说‘哎哟,坏菜了,小郎那么招欠一个人不得让人打死啊’——

    才好?

    这么把天聊死,容易没朋友啊。

    “……小郎吉人自有天相,”萧敬爱再度示好,轻轻抚上萧宝信的手,“木瓜不是去调护院了吗,肯定不会让小郎有事的。”

    常言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萧宝树这祸害且有的活呢。

    她心道。

    如果说之前拿萧宝树当踏脚板只是让萧宝信膈应了一下,现在这‘祸害’二字简直就触了萧宝信的天雷。

    有她说祸害的,没萧敬爱说的,至少没祸害她!

    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萧宝树的确有些二百五,神叨叨的没个正形,可是他一不为非作歹,二不仗势欺人,即便作天作地也没对谁构成实际的伤害,做伤天害理之事。

    萧敬爱要是当着她面骂萧宝树,她还当这是自家人亲近,不拿他们当外人,可她一边心里把人骂的狗血淋头,一边又假模假式的示好,这就很让人恶心了。

    她怎么以前没觉得萧敬爱这么不是东西?

    萧宝信猛地抽回手,横了她一眼,要不是怕自己的技能暴露了,她一脚给她踢下车。

    萧敬爱莫名其妙,可是看萧宝信明显已经结了冰的脸,识相的没有再上前示好。

    否则就她才刚重生,前世今生搅的稀烂,而无比恶意又无比丰富的内心活动,指不定真的能让萧宝信失态将其给踢出车外。

    所以她讨厌萧宝信不是没道理的,在萧府里作威作福,一个不爽就各种撂脸子,就喜欢正面刚。

    萧宝信这种肆无忌惮,似乎直到她随杨劭扬眉吐气,重回建康之后才多少有些收敛。

    也是自那时起,萧宝信渐渐有贤名传出。

    之前不守名节,被袁家退亲,嚣张跋扈等等一切的传闻,皆随杨劭的官职水涨船高而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杨劭待她,煞费苦心,始终不同。

    萧敬爱至死不愿承认,却不得不认。否则,杨萧二人因她而形同决裂,哪怕后来言归于好,她冷眼旁观,萧宝信到底没有原谅他,眼中再无以往神采。

    城府深沉如杨劭不会感觉不到,可他依然许她中宫皇后之位,立她所生嫡子为太子。

    这就是妻与妾的差距。

    这辈子她定要取萧宝信而代之!

第24章 群殴

    小长干里在皇宫的西南方,右御街离着并不远,只不过是坐牛车慢了些,纯靠腿跑都比她们要快。

    牛车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萧宝信就听到自家护院那呼啸而过的整齐脚步声,这回她的心放到了肚子里,以为这回稳了,就此高枕无忧。毕竟她家护院的战斗力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却不料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的复杂了。

    萧宝信坐着牛车慢悠悠地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小长干里本来是繁华闹市区,今日,果然成闹‘事’区了,整条街都打成了一片。想一眼定位萧宝树,那简直就是做梦。

    一心想表示仗义,得到杨劭青睐的萧敬爱一下牛车,好悬下巴没吓掉到脚面。

    在这种状况下萧宝信能和杨劭对上眼,一见钟情,两人是得有多浪啊?

    萧敬爱有些开始怀疑人生。

    即便萧宝信再盛世美颜,把旁边人都衬的清汤寡水的,也不会在这么大的人潮拥挤中一眼锁定,自带定位功能的吧?

    殊不知,正是因为萧敬爱这一重生,直接导致了整件事的脱轨。

    前世木瓜直接萧府就找到了萧宝信,她带着护院一路赶过来就遇到杨劭见义勇为护着自家阿弟,直接擒贼先擒王,就把事态给压下去了,根本就没闹到衙署,至于一见钟情什么的那都是后话。

    可眼下,却因为萧敬爱将萧宝信给拐走,凭空折腾出一段时间,整个进程都变了。

    先前萧宝树的确和一帮同窗一道,只是众同窗一见惹事立马就作鸟兽散,走的慢的都被打了三拳两脚。

    杨劭功夫高强,本来是一面倒揍人的局势,可是对面世家子弟也不是吃素的,打不过就有跑的,跑出去战场就回家勾人调来了本家的护院,一个传一个,世家那边人数就占据了优势,越打人越多。

    杨劭再勇猛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手是世家子弟,他还真不敢放开了打,怕给打死,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心里有了顾忌,就不敢用全力,以致于局势瞬间改变,杨劭反攻为守,身上腿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多少脚——

    好在这些世家子弟们搬出来的救兵还知道轻重,没亮兵器,双方都是赤手空拳,这样伤亡都有限。

    直到木瓜搬来萧府的救兵,那些都是萧云亲自带出来的兵,强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一见自家小郎都被打的找不着人影儿了,直接就冲进人群,见人就揍。

    世家那边一看萧家护院气势汹汹就杀上来,连忙把平日交好,再现看热闹的都给勾进了战局。

    萧宝信看到的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好在这地处闹事,惊动太大,直接惊动了建康令张渝。

    张渝手下满打满算不过四十来人,自然是压制不住这么大规模的群体性斗殴事件,只得求救于中兵参军曲玉。

    曲玉为中郎将的属官,掌京畿内的治安,两人有极深的交情。

    这般大规模的闹事实属罕见,加之闹事者身份特殊,曲玉也是和上峰南中郎将荀骆禀告过后才敢出兵。

    参与群殴的赤手空拳,可护卫军却不管那个,个顶个儿的提着长枪就上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场面就给控制住了。

    萧宝信生怕自家阿弟吃了亏,左顾右盼在人群中寻找,直到了人群正中间,护卫军还没镇、压到这里呢,一个肥贼大胖的少年郎横刀立马骑在萧宝树身上,萧宝树虽然身形上不占优势,但好在还算灵巧,两条胳膊死抓着胖子的手,两人趁机你扇我一巴掌,我挠你脸一把——

    萧宝树还时不时往上吐唾沫,打的那叫一个埋汰。

    “萧宝树,你是泼妇吗?没有教养,哪有打架吐唾沫的!只有村里无知妇人才做此恶行!”胖子大叫,好歹他也是王家郎,做不出这等在辱斯文的举动。

    可是明明他在上面,吐唾沫这活儿他占优势啊!

    他气急,猛地甩开萧宝树的胳膊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萧宝信这时迟那时快,上前一脚就把三百来斤的大胖子给踢倒在一旁。

    萧宝树整个人都轻松了,拼命的大口吸气。

    “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骂完,萧宝树和萧宝信都陷入了尴尬的对视。

    所以,她救了他,还被说是恶人?

    “阿姐,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是更厉害的人,小弟学艺不精,用词不当。”萧宝树一骨碌,连忙起身,狗腿地向萧宝信卖乖讨好。一张俊脸一块青一块紫,鼻子还滴着血,看上去好不可怜。

    “阿姐,你来的正是时候啊!”

    再晚一点儿,他就被活活坐死了。

    所以他现在看萧宝信宛若救世主一般,什么自带气场两米八,八米二!

    浑然不觉身边已经被护卫军重重包围,还在那儿叫嚣:“阿姐,你一定要替我出这口恶气。他们说你配不上袁琛,空有美貌全无灵魂的人间富贵花,还土苞子开花!是你,你能忍吗?我是忍不了。袁琛都不嫌弃你,轮得着他们嫌弃吗?!”

    “……”好吧,她当场没听见,现在听到了时况转播,也是一样。

    萧宝信握紧拳头,要不是看在萧宝树已经被揍的没了人样儿,可能经不起她的暴怒,她早一脚踢过去让他跟那胖子排排坐,分果果。

    “嗷!我的手!”王胖子捧着浑圆肥腻的手,嚎的跟杀猪一般。

    萧宝信眉眼带煞,一瞬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艳若桃李的容貌仿佛结了层冰。

    “这话我萧宝信今天放这儿了,以后谁再欺负我阿弟,下场就像他一样!”她怒指痛哭流涕的王胖子,扬高声音道。

    她不怕把事儿闹大,袁家看不惯她当街打架斗殴的话,想退亲就赶紧的!

    倒省得她还得自力更生想辙!

    ……

    众人:像他,那么胖吗?

    ###

    群殴事件闹太大,京里数得上数的几个世家子弟几乎都搅到了里面,不只建康令兜不住,南中郎将也兜不住,这规模这人数都算得上暴、动级别的了吧?

    这些闹事者的靠山各个位高权重,他们哪怕有不畏强权,秉公处置的心,也没处置的地方——

    人太多!

    关都没地方关啊!

    建康令和中兵参军二人一合计,直接就上报给了玉衡帝。

第25章 好竹出歹笋

    玉衡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才叫一个精彩。嘴角都要僵住了,不上不下的看上去好不尴尬,魏得胜有心给他扒拉下来。

    这表情太迷了,不知道的还当他们这位皇帝中风了呢。

    “萧宝树?”

    玉衡帝准确地将重点人物给叼出来。

    他能说么?

    今天萧宝山辞呈交上来,措辞之谦恭,语气之诚恳,不只为自己犯下的糊涂事感到深深的悔恨,还为带累皇帝深受其扰而自觉罪该万死,反正种种错误皆出自于他,真言不讳地将与妻子的矛盾端到台面上为此辞官,理由充足,字字情真意切——

    别说他这人为官怎样,反正笔杆子是不错,至少平息了玉衡帝这些天来的怨气。

    难得萧宝山识相一把,虽然官辞的有些晚,但好歹人家是辞了,折子上字字泣血,玉衡帝满心欢喜地收了。

    这样,你识相我识做,君臣相得不是很好吗?

    你有个好爹,你怕什么?

    直到萧宝树的消息传来,玉衡帝心都要碎了,他的心爱大将萧云这是个什么命,怎么生一个两个的儿子都是这么坑爹的主儿?

    好竹出歹笋,他都替萧云臊得慌。

    萧宝山不过是在自家后宅作一作,连自己个儿舅兄都不敢惹的主儿,揍都白让人揍。他家小郎在作祸这方面倒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作出了新高度,作出了新境界——

    人家以一人之力单挑一群建康世家子弟!

    不论这给建康城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就这胆量,他服!

    “究竟是怎么回事?”玉衡帝手里萧宝山辞官的折子还没焐热乎,气就给拱上来了,一个两个的给他找不自在。

    谢显当值,在领着曲玉、张渝二人进来前,便事先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这时一听皇帝问了,便是云淡风轻的一笑:

    “回陛下,听闻是济阳考城蔡氏的七郎蔡之章和汝南周氏家的十七郎周敦出言不逊,当众嘲讽萧郡公之女德才不配袁琛,萧小郎便当街对骂,惹恼了蔡周二人,纠集一同前去吃酒的袁家、刘家、谢家、王家等十数位将萧小郎给打了。”

    谢显:“当时江夏王麾下有位中典军也在那家酒楼吃酒,见世家公子们言语不逊,且……多有侮辱寒门庶族,也是一时激愤,就帮上了手。”

    “……皇叔的人也参与进去啦?”玉衡帝的音调都变了,整个儿语速都慢下去了。

    要知道他这皇位之所以这样顺畅无阻,除了当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兵将齐心协力打入建康,再就是江夏王宋湛的鼎力支持。

    宋湛是显德帝的异母弟,在显德帝当政之时便颇受重用,到了废帝弑君,废帝虽未杀他,但多有防备,甚至将他十个儿子都软禁在宫中。但宋湛一直恐惧,担忧不知哪天被卸磨杀驴,终于找到个机会,趁着废帝吃了败仗的功夫,偷偷渡过秦淮河投奔了玉衡帝。

    废帝杀了宋湛的十个儿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宋湛极力扶持玉衡帝称帝,以他皇室身份一呼百应,亲自督战攻入建康。

    玉衡帝感激江夏王的倾力协助,登基后便封江夏王太傅、大司马,并赏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诸多殊礼。连年加官进爵,其头衔之多,连善记如谢显都难以一时间全部记住。

    不过江夏王也识做,始终恪守臣子本份,皇帝赏的多,他辞的也多,你赏一个我辞俩,不逾本份。

    如今只任太宰、司徒,兼领中书监,从不与朝中大臣往来,深谙玉衡帝之心。

    谢显一说这事关江夏王府,玉衡帝心里便有了计较。

    “是,”谢显微微点头,“那人功夫很高,可是双拳也难敌四手,萧家的仆人恐萧宝树吃亏,就回家搬了救兵,几家世家公子也都叫了护院,所以便打到了一处。”

    玉衡帝挑眉,扫了下杵在下面的曲玉、张渝,这俩木头桩似的杵着让人看着碍眼。

    “人呢?”他点点御书案,他想知道。“那么多人,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张渝扫了眼不动如山的曲玉,硬着头皮道:“回陛下,人太多了,下官那衙门也关不下,这些世家公子和萧宝树、杨劭都被下官留在衙门院子里,至于那些护院打手就关进了牢里。”

    那牢里跟下饺子似的,上百号的人挤着,那味道都没法闻了。

    “王单手腕骨折,伤势有些重,下官便将其送回了王家医治——至于伤人的萧家大娘子,”张渝擦擦汗。“下官让贱内看着。”

    一个他也惹不起,什么看着,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呢。

    就是那些世家公子,说是关在院子里,其实是搬空了他们衙署所有能坐的桌子、椅子、床、榻给人家好生休息着呢。

    “又有萧家娘子事?”玉衡帝奇了,“你们抓她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小女子?

    曲玉和张渝同时嘴角抽搐,就那横刀立马英勇救弟的英姿,比他关了那一院子的世家子哪个不强?

    论单打独斗,只怕还真没几个能打得过人家的。

    “陛下,王单是琅琊王氏的六郎,”谢显提醒,一双黑眸锃明瓦亮:“那位身宽体宽,外传兼具王家前面五个郎君体重之勇士。”

    “他骑在萧宝树身上打人,萧家娘子见自家阿弟受辱,就……一脚上去,把他踢飞,手杵地上折了。”

    噗!

    玉衡帝庆幸自己个儿气的口干舌燥没喝茶,不然铁定喷了一桌子。

    这谢显浑球,什么外传,那不是去年他见到王六郎,被他那彪悍的体型给吓到了,一时没忍住吐了个槽吗?

    他记性倒好,这时候耍起机灵了。

    好在还会遮掩,弄出个‘外传’,不然他这张脸算是丢大发了。

    让那些世家大族逮到他这语病,指不定怎么说他贬低世家,不尊重人。

    耿直的黄门郎,果然还是值得信赖。

    这位耿直的黄门郎:“不过也难怪萧家娘子护弟心切,王六郎那体格,不护弟可能真让人坐背过气去了。”

第26章 磨人的小妖精

    不光耿直,还厚道啊。

    玉衡帝默,就王六郎那身量能坐死三两个的!

    “虎父无犬女啊。”皇帝几乎替萧云老爱卿哭了,总算生出个像模像样,能打的。

    能把王六郎一脚踢飞,还用寻思?那就是帼国女英雄啊,功夫差一点儿王六郎没飞,她腿得先折那儿。

    “是啊,小的也见过王家六郎,那要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听出话音儿的魏得胜直到此时才出来凑趣。

    曲玉、张渝:“……”

    这性质就给定了?

    “谢卿,你看这事儿如何处置妥当?”玉衡帝问。

    “此事依臣看,很简单,就是聚众斗殴。”

    “蔡之章、周敦、王单等人侮辱人在先,殴打人在后,理应重罚,以儆效尤。”谢显继续划重点:“且刻意拉对立面,打击寒门庶族,分化人群。臣以为,此风断不可长。”

    这话就好像照着玉衡帝心坎里扒出来的一样,想什么来什么,让他如何不爱?

    如果不是怕在臣子面前失了身份,他都想拍巴掌叫好了。

    这才叫水平,这才叫胸襟!

    玉衡帝话没说,眼神却带出来了,那股子神彩,低头聆听圣训不敢抬头的曲张二人是看不着,但魏得胜在旁边却看得清楚,得,他家皇帝又给谢显激出来深藏在血脉里的自卑又自傲的豪情了。

    大梁太祖出身寒门,历来对世家既自卑又自傲,极为矛盾地想要通过联姻提升血统,一方面又用尽一切打压世族势力,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出了一个又一个制衡世家势力的政策。

    到了他们这位皇帝,完全是继承了先祖们的光荣传统,对世家又恨又爱。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魏得胜想到皇帝曾经用来形容他目前那位宠妃的词,用来形容皇帝对世家的观感,还真是贴切呢。

    “潘卿,你怎么看?”

    直到玉衡帝询问,整个御书房最没存在感的给事黄门郎潘朔才正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任谁忽略了他,玉衡帝也忽略不了,潘朔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亲亲侄儿,太后的嫡亲兄长死了,她对这侄儿就越发的疼爱,不只自己三五不时地有赏赐,还耳提面命提点他这个皇帝多关照——

    ‘这个实心眼儿的’,太后的原话。

    让玉衡帝说,与其说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不如说他是个缺心眼儿的。要不然满朝上下多少好差事,他也不必非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谢显做黄门郎,是皇帝倚重,看他养眼;潘朔那纯粹是皇帝没辙,放在他身边最放心。

    而且!

    潘朔这货正站在谢显的旁边,虽然从进来就一直没吭声儿,可是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随着谢显的话,他在那儿一会儿瞪眼睛,一会儿撑大鼻孔,握紧拳头,要不是怕御前失仪,只怕绷的紧紧的胳膊还要往前挥上两拳,玉衡帝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总算听到玉衡帝问他了,潘朔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太后姑母早吩咐他,皇帝不问他时,不要抢话乱发表意见。这回皇帝问了,他终于可以说了吧!

    “回陛下,陛下英明,就该像谢侍郎说的,严惩那些世家公子哥儿。他们一天天无所事事不说,还到处惹事儿生非,始兴郡公现在正在为朝廷在外征战杀场,出生入死,那些个世家公子居然还拿人家闺女胡嚼!”

    潘朔义愤填膺:

    “哪里就配不上袁琛那油头粉面的小子了?我是见过萧家大娘子的,长的那才叫一个俊,是真俊,因为我多看了一眼,我媳妇都给我揍了——当然,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送我媳妇去长公主府参加百花宴,在门廊那儿不小心看了一眼——”

    “说重点!”玉衡帝忍无可忍。

    他就不该叫这夯货回话,前半段说的还人模狗样,后面说的叫什么?

    谁想知道你为啥看人家小娘子?

    憋心里不说能死是吗?

    “反正我觉得袁琛成天就知道写诗发、骚,根本就配不上萧家娘子,那些世家公子哥儿污蔑人,活该挨揍!可是气人的是,居然是骂人的他们先揍挨骂的,有人仗义出手了,居然还勾人打群架!堂堂天子脚下,他们这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潘朔长的倒是眉清目秀,跟以美貌著称的太后有三分相像,不然太后家那么多子侄,也不能就他入了太后的眼。

    只是浑身一股子憨气,总是能将他的相貌给压下去:

    “他们居然还骂寒门庶族,给他们提鞋都不配!什么意思?陛下也是寒门出身,难道也不配?!往大了说,他们就是无视圣上!”

    潘朔的话成功地将玉衡帝的关注点重又拽了回来,而这回玉衡帝显然走了心,脸色陡然就变了,阴的能挤出水来。

    皇家富有天下,统御万民,可是还是会被世家大族们瞧不起。

    嫌他们出身低,规矩差,行事没有章法。

    总之,什么都不如他们世家,几辈子熏出来的富贵范。除了他们,都是土包子,泥腿子,一个赛一个的没好名。

    以往,改朝换代也好,逐鹿天下也好,世家大族的子弟生来便受良好的教育,并且也的确英雄豪杰辈出。不像现在,一代不如一代,只想着享受世代遗下来的福荫,根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肯为朝廷,为国家,为百姓做事的几乎没有。

    像谢显这般通达智慧,有立场,有风骨的,真的是少之又少了。

    可是,他们对寒门庶族的鄙视,却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勇气敢于公然污蔑皇室?

    玉衡帝当然知道那些草包纨绔们未免直接对上皇室,不过是这种话说顺了嘴,轻蔑都渗到了骨头渣子里。

    “曲卿,潘朔说的可是真的?”

    曲玉深吸一口气:“不敢欺瞒陛下,臣与建康令的确听闻多名证人指出世家公子里有人说过这话,不过并不能明确地说出是何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上首玉衡帝的冷笑:

    “呵呵。”

第27章 摆明车马

    “看来是朕宽厚太过,这些人竟然胆敢辱骂皇室,朕若不做点什么,像是怕了他们。”

    玉衡帝咬牙切齿,明显气炸了肺。

    偏潘朔就不会看个眼色,继续拱火:

    “陛下圣明,就是太过宽厚了。他们那些个世家能有今天高枕无忧,享受荣华富贵,还不是太祖出生入死打下来的太平天下?”

    玉衡帝横了他一眼:

    “谢卿,你去传旨,所有参与今日殴斗,侮辱皇室之世家子,全部免官,仗二十!终身不得为官!”

    “臣,领旨。”谢显施施然退出御书房,那态度那身姿,说是传旨给人加官进爵的也有人信,太悠闲自得了。

    曲玉和张渝一看没他们的事儿了,也跟着谢显退了。

    御书房里就剩玉衡帝和潘朔大眼瞪小眼。

    “你不走,和朕在这儿相面呢?”

    潘朔后知后觉:“臣以为——”他在这儿等吩咐呢,以为这旨能让他传,让他骑在世家公子们的脑袋上看看他们撅屁股的英姿。

    “臣和谢侍郎一道去吧!”说完,一溜烟就退了。

    玉衡帝:“……”

    ###

    曲玉和张渝一路闷不作声走出宫门,潘朔已经追上谢显,有说有笑的坐上牛车去传旨,明显不欲与他们一道。

    潘朔终于能压世家子弟一头,兴奋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手舞足蹈,明明比谢显还要大上个四五岁,可是论沉稳论气度都差得远。浑然忘了他勾肩搭背一道儿去耀武扬威的,也是世家子弟,且家世背景还在诸世家之上。

    “曲兄,这位谢侍郎可真是……”张渝上了官府的牛车,忍不住摇头。

    “咱们哪儿说哪儿了,谢显也算是把一众世家都给得罪了吧。”曲玉抚须沉吟。“你说,潘朔可是谢显有意带沟里的?”

    张渝和曲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原来不只他有这样的感觉。

    他二人都是庶族出身,平日里多打交道,私下性情相投,早便认了异姓兄弟,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进御书房前,先和时值黄门郎的谢显事先将事儿说了一遍,才说到一半儿潘朔进来,谢显就将人给拉过来一道听,然后又问了诸多细节。

    其实从他的问话里,他们倒是听不出倾向,身为皇帝身边伺候的,自然了解的越详细,向皇帝回事时才能做到张弛有度,有问有答。

    如果说谢显是公事公办的模样,那潘朔就放飞自我多了。

    要说以前,他们家门楣不显,被人瞧不起也怪不了谁。问题是,他姑母当太后了,表兄做皇帝了,好歹够他显摆一把,张扬一把了吧,结果让世家公子们逮着这顿奚落。

    自此他就留下了心理创伤,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世家公子,时不时就在玉衡帝面前上上眼药,这都是有前科的。

    谢显应当明明知道的,可是却做出那般举动。

    尤其进了御书房,那谢显的话里就太明显了,摆明车马直指世家大族。

    开宗明义萧宝树就是护姐心切;萧宝信是护弟心切;就连杨劭都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那些世家公子们还能是啥?

    仗势欺人,聚众斗殴呗!

    紧接着,被谢显拉进来的潘朔就更是将那些世家公子们架到火上烤,把这事儿给往皇帝身上扯了,硬拉起了皇帝和世家的对立面。

    寒门给世家提鞋都不配,那寒门出身的皇帝配不配?

    配,或者不配无论答案是哪个都够膈应人的。

    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明面上潘朔是给世家子弟穿小鞋的那位,可是递给他鞋的却分明是谢显。

    就谢显能在皇帝身边混的风生水起,就不是个蠢人。一对比关系户的潘朔,明显两人智商不在一条道上,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浑然不觉。

    “谢显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真不怕谢家成为众矢之的?从他做上了黄门郎,就没少针对世家。”张渝低声道: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豪门恩怨?”

    要不然一个世家贵公子,断没有自掘后路的吧?

    那群斗殴的人里面可是有谢家公子的。

    “……一会儿,咱们真打?”半晌,见屈玉不讲话,张渝忍不住又问。

    曲玉看了他一眼,“皇上吩咐的,你也敢做假?”顿了顿,他又道:“你就看潘朔那打了鸡血的架式,他能不盯着看完全程?”

    好容易到他落井下石的时候,他还不得抱着膀子看好戏?

    “那些人和咱们不是一路人,硬往上凑也落不着好,一会儿你就秉公处理,该往死里死就往死里打。皇上的旨意,难不成咱们还敢违抗?”

    “更何况,潘朔这个监工还守着。”

    张渝:“……”其实曲兄想说的就是最后那句往死里打吧?

    “好,我都听兄长的。”

    二人商量得了,就一路坐车再不说话。他们进宫的时候还是申时(15点-17点)初,现在出来都到了申时末,天边出现了火烧云,红彤彤的好不漂亮。

    建康令衙署在城西南,张氏兄弟回去之时,衙署外四下里全是各世家的牛车,与往日门可罗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堵的他们隔着一整条街就下了车,生生走回衙署。

    这里面应当都没有世家的主人,皆是各府仆从,倒没人敢阻拦他们。

    可就是四面八方的小眼神热烈的足以将他们烤化了,张渝心里一阵恶寒,这顿板子要是打下去,估计世家就得和他结死仇。可若是不打,估计连和世家结仇的机会都没有,先得让潘朔给他撕了,然后轮到皇帝再撕一遍……

    直到进去了门廊里,才见谢显和潘朔二人聊的热火朝天等着他们。

    “玄晖,你真不能让我宣这旨吗?你也知道平日里他们瞧不上我,我这回好不容易能治治他们,机会难得。”

    说话语气很是亲密,显然二人私下里相处也是不错。

    谢显笑:“皇上之所以让我来传旨,就是怕潘兄意气用事,那是皇上疼你。”

    曲玉心道,这位谢侍郎可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傻货倒说起了真话。

    玉衡帝那是什么样的人,能不知道潘朔存着底火,憋着劲儿地看世家不顺眼?

    让他传旨,他是爽了,也成了各世家的撒火的靶子。

    谢显就不一样了,人家就是顶级世家!且,本身就已经是个靶子,不在乎再多这一次半次的。

    玉衡帝表面再瞧不上潘朔,到底还是向着自家亲戚。

    “我知道皇上疼我——你也疼疼我,就让我乐呵乐呵,我这么一传,皇上总不至于找我后账。说那混账话的又不是我。”

    张渝瞅了一眼谢显,如果是他,他就应了,反正是潘朔自己上赶着得罪人。

    可是谢显却并没有,只淡笑不语,继续往里走。

    走到二进门里,就见世家公子们折腾了一天都累的不像话,在院子各色可坐可躺的物事上东倒西歪。

    谢显回头冲张渝笑了笑,也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张口道:

    “给事黄门郎谢显——”

    “潘朔!”潘朔扬高声音,将乌泱泱的世家公子们给猛地震了一嗓子:“传皇帝陛下旨,所有参与殴斗的,全部免官,杖二十,终身不得为官!”

第28章 舍命陪君子

    不只曲玉和张渝,包括谢显都惊了,谁也没想到传旨还有抢的。

    还有比他们更震惊的,当然就是那些被免官的,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

    谢显看了潘朔一眼,潘朔哈哈大笑,这是让他放开了说吗?

    指着院中的众世家公子:“你们也有今天!你们不是说寒门给你们提鞋也不配吗?怎么样,现在配吗?”

    谢显心里叹了口气,谁让他算计人家了呢,就当是给他收尾吧。

    “著作佐郎周敦,秘书郎蔡之章,太子舍人袁璒……”谢显一口气念了八名有职务在身的世家公子,将名单补齐:

    “罢免所任官职,终生不得为官。”

    曲玉此时却不得不由衷地挑起大指,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职位,他们一路出了皇宫,进了衙署,谢显根本没有时间查询确认名单,居然当庭宣起旨来游刃有余,显然平日便了然于心。

    皇帝一句所有有官职在身的免官去职轻松,可是宣旨的时候却不能这么简单粗暴。什么人任什么官,怎么免的职,都得给人说清楚了。

    不然,就是一场笑话。

    像潘朔,那纯粹是爽来了。

    忽然间,袁璒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谢显:

    “我不信,谢显你这谄媚之小人,定是你从中作梗,污蔑我等!这不过就是寻常打架,怎么就扯到罢职免官?!”

    “是啊,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我等要求见皇上!”

    “我们要见皇上!”

    “皇上不要为奸佞小人所惑!”

    袁璒一呼百应,纷纷站起来往外拥挤,显然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就你们这些废物,成天浑吃等死,说谁奸佞小人?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小人!”潘朔跳脚直骂,跳的比世家公子们还要高,更要怒不可遏。

    可是没有人听他在说什么,汹涌的人潮就朝他们涌过来,想冲出衙署门外去找皇帝评理。

    还没等冲到谢显跟前,曲玉只一个眼神,跟在身后的护卫军就已经冲过去将那些世家公子们给团团围住。

    “多谢参军。”谢显拱手,随即转身离开。

    他没有潘朔那么热情洋溢,传完口谕便要离开,谁知一把被潘朔给拉了回来:

    “玄晖,皇上让咱们传旨,官是免了,可是杖刑还没处罚呢。你这就要走,可是渎职啊。咱们干事不能干一半不是?”

    他这是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些世家公子挨揍就是了。

    谢显:“你忘了,还有一位咱们旨意没传到呢?”

    潘朔更兴奋了,对,还有王胖子!“……看完了再去王家!”

    谢显一噎,好咧,他舍命陪君子了。

    又转回身,不走了。

    张渝一看这二位忠心执行皇帝的旨意,兢兢业业,连忙吩咐人搬来两把椅子来,潘朔拉着谢显一屁股就坐上去,脸都要笑成了一朵花。尤其看到世家公子们被按在地上,板子噼里啪啦在空中交错,与杀猪般一波波的惨叫相互呼应,他脸上那朵花便笑得更盛。

    世家公子们从小养尊处优,哪受过这个,疼的又不能骂娘,有辱斯文;不能骂皇帝,不过稍带脚骂了句寒门不配给他们提鞋,皇帝就对号入座,连官都不让当了;只能骂谢显,骂潘朔,不骂不止屁股疼,心也疼!

    “谢显,你这奸佞小人,迷惑圣听!”

    “谢显,潘朔,你们会有报应的!”

    “谢显,潘朔,我蔡家与你们没完!”

    “谢显,你这死病鬼,就算死,也会死在我前面!”

    他们骂越狠,潘朔听着越开心:“娘的,还以为世家大族的人有风骨,连挨打连个屁都不会放呢!他们挨打也是一个怂样!”

    曲玉不着痕迹地看了谢显一眼,人家面不改色心不跳,半闭着双眸,仿佛午后晒着太阳悠闲地小憩。

    “谢侍郎,您看萧家那边和江夏王的属官……”

    张渝官职从五品,不比曲玉和谢显同样的五品官,态度自是恭谨许多,凑到谢显身边询问。

    谢显这时微微张口眼,笑道:

    “皇上没有安排,自然就无须追究,错便不在萧家。”

    这其实就是明摆着的事,不过这位建康令怕皇帝事后追究,不愿担这责任,才会有此一问。

    张渝含笑受教:“下官这就去办。”

    ###

    萧宝信是鼓着小肚子从七八个丫环看守的房间出来的,没办法建康令的夫人冯氏太过热情,网罗了几乎建康城所有有名气的小吃,从进这衙署,一直陪着她吃到来人通知她回家,冯夫人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出门。

    “……一定常来常往。”冯夫人拉着萧宝信的手,事实上萧宝信已经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只听到冯夫人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她这一下午没陪好,萧府迁怒建康令。

    萧宝信这时若抽出手来,冯夫人定然以为她是恼了。

    “我与夫人投缘,夫人若不嫌宝信粗鄙,改日定来拜访。”她顿了顿,总算冯夫人认真听她讲话,心里活动减少,但也有种被刷屏之感:

    ‘果然人美心美,说的话也好听。’

    ‘身明大义,我果然看错人。’

    ‘总算不负夫君所托。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再把皇上身边的权臣给得罪了,我们只怕回家卖红薯都卖不出去。’

    ……

    “阿姐!”

    萧宝信这边和冯氏刚陷入短暂的尴尬,便见游廊对面萧宝树鼻青脸肿地挥着胳膊,兴冲冲朝她就跑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男子。

    当下已是酉时(下午5点-7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游廊挡住了光线,萧宝信看不清那男子的脸,只见他身形颀长,举止洒脱。

    “你没事吧,阿姐。”萧宝树呲牙咧嘴地笑,“我刚才就在那些世家公子的隔壁,听见他们被打了板子,一个个哭爹喊娘,好不凄惨。”

    说话间,全然忘了当时自己也吓的肝颤,生怕下一轮就到他。

    冯夫人见人齐,本想抽身告退,谁知萧宝树根本没留给任何人见缝插针的机会,那嘴跟连珠炮似的:

    “阿姐,给你介绍——这是杨劭,杨典军。他在江夏王麾下做中典军,今日若非他出手相助,你就见不到囫囵个儿的我了。”

    听到‘杨劭’的名字,萧宝信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第29章 拉郎配

    杨劭其人她是没见过,但这名字她熟啊,萧敬爱心心念念想要先她一步结识的人。

    方才离的远,夕阳下看得不甚清楚,直到了近处才看清,此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是异常高大。她在女子中算是高个子了,可在他跟前也不过是到他的下颌处。

    剑眉星目,是个英俊的男子。

    若单论相貌,在她所见过的男子中,连前五都排不进去。可是他与建康城那些文弱公子迥然不同,身上有股武人特有的阳刚之气,气质极为特殊。

    中典军,杨劭——

    无论声名还是官职,明显出身寒门庶族。

    萧敬爱如此急切地想要结识,原因究竟是什么?总不至于未见就钟情了吧?

    “杨兄功夫极高,你是没瞧见他一个打十个的英姿,太俊了。”萧宝树浑然不觉自家阿姐的打量,兴奋地向她科普救命恩人的事迹。

    “是吗?”萧宝信冲杨劭轻施一礼:“多谢杨典军路见不平,救了宝树,我代表萧家感谢你,请受我一拜。今日天色已晚,多有不便,明日萧府定当上门致谢。”

    “哪呀,天还没黑呢——”

    萧宝树扯大了的嗓门在萧宝信冰冷的眼神下逐渐萎靡。

    “你,确定要顶着一张跟猪头一样的脸,在建康招摇过市吗?”

    “——猪头?”萧宝树惊叫,怪不得他脸上这么疼,原来已经肿成了猪头吗?!“那些混蛋,活该被打板子!”

    至于去职免官什么的,杨劭耳聪目明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萧宝树纯粹就只看了个热闹。

    若不是杨劭安慰,萧宝树还当他们也要挨板子,吓得一边听那边的惨叫,一边直捂自己屁股。

    “萧大娘子言重,实在不必如此郑重其事,某不过举手之劳。”

    杨劭浑不在意地笑,一笑露出八颗白牙,很是潇洒地摆手:“主要也是他们骂的太难听了,且人多欺负人少,某才看不过眼。便不是萧贤弟,某也不会坐视不理。”

    “杨典军仗义,对杨典军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于萧府,您却是救命之恩。”

    见萧宝信再三表示,显然他再推辞就再不识抬举,杨劭也便从善如流。

    “那改日,萧兄弟养好伤,不若请我去贵宾楼吃一顿!”

    贵宾楼便是他们今日打群架时,杨劭所在的酒楼,在建康城不过二三流之地,杨劭的俸禄平日也消费得起。

    “那哪行,吃十顿也不够!”萧宝树叫道:“我的命哪有那么便宜!”

    建康令担心将人都关在一处,一言不和再打起来,到时他这衙署保不住都给砸了。所以便将萧宝树和杨劭请到隔壁的院子。萧宝树这人自来熟,神叨叨的天南海北都能聊,两人关了一下午,显然关出了革命情感。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豪迈的笑声,笑声里那股子幸灾乐祸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玄晖,你看到那些人的脸吗,整个儿都垮了!骂人都骂不对音儿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这口恶心总算是出了!走,咱们去王家,还有一个没揍呢!”

    萧宝信循声望去,便见建康令和中兵参军身后十几名护卫军拥着谢显走过来,谢显旁边和他勾肩搭背的男子她并不认得,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清俊,唯独说话肆无忌惮,很像个愣头青。

    能与谢显一道来传旨的,理应同是给事黄门郎——

    那么,这人就不难猜了,传说中潘太后那极受宠的侄子潘朔了。

    哥不在江湖,江湖却满是哥的传说,说的就是这位了。

    萧宝信是没见过这个人,但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她在后宅走动却是没少听人当笑料提起。

    当年他被皇帝封了五品给事黄门郎,自以为高官厚禄,也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富的人了,便大咧咧跑去同朝为官的散骑常侍王兴家坐客,结果人家躺榻上连身都没起,拒不招待。

    潘朔指着王兴的鼻子大骂,然后进宫就去找皇帝告状,反被皇帝训斥了一顿。

    王家根本瞧不起寒门出身的潘家,连带着皇帝的面子也没给,而事后又拿此事当笑料,足以可见王家是有多嚣张。

    “咦?萧大娘子?”

    潘朔走到近前看到萧宝信,兴高采烈地过来打招呼:“萧大娘子真乃帼国女英雄,皇上还夸你‘虎父无犬女’。袁琛那小子配不上你,我看不要也罢。”

    这话说的有歧义。

    前半句的确皇帝说过,虎父无犬女,可后面什么要不要的,全是潘朔自己的主观意见。但是这两句话连在一处,就难免让人误会,以为都是皇帝的话。

    ……这位,要不要这么自来熟,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好不好?

    怎么,她踢了个王胖子,他就与她同仇敌忾了?

    不过见人主动上来打招呼,萧宝信也不好视而不见,轻施一礼:“皇上谬赞。”

    “不是,我说真的。”潘朔认真道:“袁琛那小子真不是好货,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其实不用考虑,直接把他踢了就行——”

    他突然一把将谢显给拉过来,“你看玄晖就比那袁琛强百倍,正好,他还未成亲,也未定亲——”

    “潘兄,慎言。”谢显微微皱眉,这货发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

    众目睽睽之下,人家一个云英未嫁,身有婚约的娘子也是能说这些的?

    “你别气啊,”潘朔虽然愣,但和谢显同任黄门郎,也深有交情,还是能看得出他脸色的,尤其现下那张俊脸都黑了,眼神明显冒着寒光,他看着也有几分瘆人,忙解释道:

    “我这不是看萧大娘子国色天香,配那货白瞎了吗?”

    萧宝信便是再落落大方也听不下去了,脸都快烧着了,又羞又臊,遇着这么个棒槌她可真倒了八辈子血楣。

    虽然他最后那句话,她表示极度的认同,但前面……那些都是长脑子的说的话吗?

    在衙署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拉郎配呢?

    “潘侍郎慎言。天色已晚,我早应归家,告辞。”她微一福身,继而连头也不抬便大踏步往外走,把所有人都扔在后面,在待下去她得原地爆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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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猛于虎介绍:
要问娘子哪家强,青溪巷东萧小娘!
谢显用整个身体在拒绝:娘子请自重,本官并非心悦于你。
萧宝信却分明听到风在吼马在啸,他的心里在咆哮: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这是一个盛世美颜,能听到别人心声的凶娘子和口嫌体直,欲拒还迎的病娇相公你退我进,你追我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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