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石击起千层浪
婆媳二人默然相对,半晌无语。
谢老夫人心中清明,儿媳吃了秤砣铁了心,就要成全自己儿子的心意。什么乌七八糟,家族外面的,都不在她眼里的。
只怕她那心里和她儿子想的也是一样,都忌讳着过不去三十五岁那个坎。
今年十二月底就是长孙二十一岁的生辰,距离三十五也只有十四年了。
“你可想好了,这亲一旦定下了,反对的不止咱们谢氏族人,只怕阿郎面对责难甚至更多。四面八方来自亲友也好,朝廷也好,到时若是举步维艰又该当如何?”
“阿郎难道就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十四五岁的冲动,与二十岁时眼界的不同,所处位置的不同,都决定了他不同的选择。你给阿郎定下这亲,他知道吗?”
袁夫人摇头,就怕儿子不同意,本想偷摸摸的先定下。谁知道皇帝来个神助攻,把儿子给支开了,她这不赶紧就先下手为强么。
“不用他说,我知道他的心思。”
他儿子就不是为了前程,为了声名不择手段的人,他至情至性,要不然也不会宁肯自己单着也不将就了。
“好。”
谢老夫人悠然长叹,一息之间仿佛又老了几岁。“你回去吧,该怎么做怎么做。旁的事,有我担着。”
袁夫人陡地瞪大了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却不自知。
她只当这一回婆母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不将她逐出谢家都算宽厚。毕竟谢老夫人目前是谢家实际掌权人,她疼爱孙儿不假,可背后还有整个谢氏一族,要考虑的成败利害也要更多更复杂。
像袁夫人自己,为了儿子不在乎任何旁的人。
她可以,谢老夫人却不可以。
可谢老夫人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居然还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这让她如何不震惊?
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阿娘……”
袁夫人以头叩地,泣不成声。
“好啦,别哭了,像什么样子,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谢老夫人起身过去扶起她,拍拍她的手。“咱们两个寡妇,谁还不了解谁……娘活着,娘给你担,等娘死了,就只有你自己了……”
“阿娘,你长命百岁。”袁夫人哭的哽咽,眼睛都快让泪糊住看不清了,这么好的婆母,让她如何不打心底里敬重。
抹抹眼泪,“您不只要护着我,护着阿郎,等以后生了小阿郎,还得指望您护着呢。”
“是,你可安排的好,累死我得了。”谢老夫人失笑。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都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境。不过,一个为了儿子,一个为了孙儿,这场硬仗她们是打定了。
“洗把脸再走,别这样哭的跟花脸猫似的出去,知道的是你自己眼皮子浅,哭起来没完,不知道的还当我这婆母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趁你儿子不在,找你难堪呢。”谢老夫人开玩笑,这时才叫丫环打水进来服侍。
都是老夫人屋里的,哪怕十来岁的小丫环都已经训练有素,处变不惊,浑然当作没看见袁夫人那一双眼睛哭肿的跟个核桃一般。
袁夫人倒是想留下与谢老夫人一道用晚膳,可她知道谢三爷夫妻俩还等着回信,谢老夫人待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便也没在此添乱,洗脸上过妆之后便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令袁夫人想不到的是,谢三爷那边还没消息呢,倒把长嫂殷夫人给等来了。
那一脸的气势汹汹,不像来拜访,倒像是打上门来砸场子的。
“我和你阿兄听说你给玄晖定下了萧家大娘子,可是真的?”
殷夫人见了袁夫人连问好都没功夫,开门见山就把问题给抛出来了。天知道听到这消息,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把胳膊都要掐紫了。
袁夫人轻呷一口茶,刚才哭的嗓子有些干哑。
“阿嫂原是为此才来,”她痛快地承认。“是,我是给阿郎定下了萧大娘子”
“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咱家和萧家定过亲?你这是打谁的脸呢?你知道不知道外面的人现在怎么说谢家,怎么说你?”
殷夫人脸都狰狞了,被笑更狠的是他们袁家!
被自家小姑打脸啪啪的。
“这世上再没有别家了不成?萧家是什么好人家不成那就是个寒门庶族,当初要不是你阿兄非要与萧家结亲,我都看不上!”
“你现在倒好,让人家说咱们什么?你是没听过萧家大娘子在外的名声吗?”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一句比一句狠,殷夫人恨不得上前劈开小姑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袁家和谢家结亲,那是袁家高攀,萧家和谢家,那简直是道德的沦丧了。
小姑到底知不知道谢家在世家里意味着什么?
“表兄弟和同一个小娘子定了亲事,你让他们以后要如何相处?旁人怎么看待他们,怎么看待咱们?”殷夫人咬牙,“你阿兄和我说了,最好这事儿没有,是谣传。便是真的,也让你赶紧把亲事给退了!”
袁夫人都惊诧了,他们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这是我谢家之事,便不劳阿嫂操心了。阿嫂若无事”
殷夫人冷声打断:“小姑可别忘了你,是也是姓袁的,怎么就和我们没有关系?小姑丢得起这人,我们丢不起!”
“所以呢,阿嫂登门是想要做什么,坐下来没半句好话,口出恶言,就是殷氏的教养?”袁夫人说话相当不留情面,当下就撵人。
“我乏了,就不招呼阿嫂了。”
殷夫人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这般让人打脸。
她凭着一腔热血找上谢家的门,其实心里也明镜似的,小姑自来也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她便是火力全开,把袁家的脸给扒下来砸小姑脸上,也未见得能说得动小姑。
什么让她好好骂醒小姑,萧家大娘子这亲不能结,自家夫君说话跟放屁一样,他如果想显摆力度,自己打上门来。
自家夫君也知道小姑冷心冷肺,连他这兄长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会给她脸面?
第166章 扣
殷夫人就不明白了,萧大娘子除了一张脸,哪里就有让人看得上眼儿的地方?
袁家需要拉萧家这助力,谢家可一直是顶级世家,又凑的哪门子热闹?
萧大娘子不说臭大街了也差不多,要不是谢家,萧家这辈子都休想再与世家结亲。
可她能说什么,说袁家人家不在乎;说将来表兄弟没办法相处,其实现在相处就不多,谢显那货眼睛长在脑瓜顶,向来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点随他这死娘一样一样的;再说萧大娘子的名声,人家摆明不在乎
在徐府大长公主寿诞之时,她见小姑与谢夫人热热乎乎地往一块儿凑就觉得不对劲,可也没想到自家小姑能糊涂到这地步,堂堂世家之子,深得皇上恩宠就能放下身架和萧家结亲。
谁能想到她这么想不开!?
“你这样谢家也听之任之?谢家老夫人知道吗?谢祭酒也同意?”殷夫人不无恶毒地笑道:“小姑,我劝你一句,做人还是不能这么倔强。咱们身为女子,总要有个倚仗,无论什么时候总不能把娘家丢下,不然,你说万一得罪了婆家,婆家不容你,好歹有娘家做你背后的靠山不是。”
“可别到时候,连哭都没地儿哭。”
袁夫人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以往我哭的时候也没地方,不也这么过来了吗?以后也不劳阿嫂担心!”
“阿嫂,慢走。”
殷夫人自认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平日里亲戚多而杂,相处起来便是自不愉快也都持续面子上的那点儿礼貌。就她这小姑不与众芳同,自小对谁就都没个热络劲儿,捂不热的一块石头,现在都快四十老大一把年纪了越发六亲不认。
也就谢老夫人是个好性的容小姑这般,换了她当婆母,有这么个儿媳搓磨不死她!
袁夫人都这般赶人了,哪怕殷夫人有心再战几百回合的嘴仗也没脸赖在这里,气的铁色铁青拂袖而去。
在身边服侍的大丫环清霜叹了口气,劝道:“夫人何苦置这气,这节骨眼说不准要靠夫人娘家的助力……”
可能袁夫人修佛,身边的丫环也都面慈心善,很有几分与人为善的心。
袁夫人摆手,长叹了口气:
“你们跟我的日子尚浅,不知道根底。娘家也要看什么娘家,就我那娘家啊……不指望了。”
当年谢侍中在显德帝在位时便已经展露头脚,年纪轻轻便为吏部侍郎,风光一时无两。
太子少傅颖川庾德功与谢侍中素来旧怨,彼此看不顺眼,从不同席饮宴。
后来太子弑君自立,庾德功从龙有功,封为侍中,中护军,太傅,权倾朝野。
庾德功的上位,意味着谢侍中的清算,一夕间谢氏族人被罢官免职的有十数人。谢侍中也同样难以幸免。
若非当时各路诸侯皇子纷纷起事讨逆,战火纷飞,废帝全副心思都放在打仗维系帝位,谢家指不定会被磋磨到何种地步,谢侍中是否还能留下活命都难说。
那时是谢家也是她最难的时候,如惊弓之鸟,不知何时命就没了。
各世家纷纷避险,不与谢家往来,这她都能理解,趋吉避凶本就是人的本能。更何况各世家家大业大,要负责整个家族的成败荣辱。
只是她不能原谅的是袁家,她的娘家,居然亲戚往来都断了。
当时她怀有身孕,只是时值家国多事之秋,思虑过重,怀相不好。
从她怀孕至生女,袁家连个面都不敢露,生怕被牵连。直到她要生产,唯恐难产,谢侍中便求到袁家希望由他们出面,请御医坐镇,也不过是安她个心,其实稳婆也好奶娘也好都已经准备妥帖。
袁家一口回绝,不止没有应下谢侍中的请求,连谢婉出生后洗三、满月人影皆无。
倒是后来玉衡帝一路杀到建康登基为帝,提拔重用谢侍中,谢家咸鱼翻身,才恢复了谢家以往的荣耀。
又是她的娘家袁家闻风而动,再度仗着姻亲的身份频繁走动起来。
谢侍中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与袁家恢复了往来。可她知道,那疙瘩在谢侍中心里憋的都要烂了,只不过不愿伤她的心,才从不提及。
谢显年纪尚幼便经历了这一切,所以一向孤傲冷情。
却也不知是随了她,还是年幼便在外家亲身感受了人情冷暖才导致他如今那副性子,和谁也不亲,和谁都隔着一层。
现在又是同一个袁家,腆着脸仗着血脉还要在她跟前指手划脚,是谁给了他们勇气,给了他们脸?
想想,和他们姓同一个姓氏,她都觉得臊得慌。
“以后,殷夫人再上门就说我在闭关礼佛,不见外客。”
袁夫人又坐了会儿,这才提起精神回到了小佛堂里心无杂念地抄起了佛经。
……到儿子回来建康,该是一切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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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无从得知谢家已经乱成了一团,萧家自己这边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二房萧二爷忙着搬家,长房这边则忙着萧宝山赴竟陵上任。
若非从萧宝信口中得到乱世将至,萧司空或许不会为了萧宝山赴任竟陵这般关注,可既知道了,他便难免上起心来。
太守是地方大员,可以自行任免掾史,萧司空便将手下得下的谋事、兵将拨了三分之一给他带上任去,替儿子保驾护航是顺带手的,主要原因还是为将来筹谋,留下后手。
萧司空没有野心谋朝篡位,可也没心大到坐以待毙,该要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把家底三分之一分给了二房萧雨,再三分之一就给萧宝山都带过去了,虽说管账的还是谋事张廷,但萧宝山就没想见过这么多银子
是他爹给的!
萧宝山都要哭了,时隔多少年才体会到阿爹深沉的父爱,抱着萧司空的大腿就哭上了。
这些年除了萧宝信就是萧宝树,他都以为自己失宠了,阿爹倒是不骂他,可是也没感觉特别看重,反倒不如萧宝树不是这个揍就是那个骂,那是有希望才失望,爱重他才揍他。
心里一直犯着拧,直到今天那扣才算自己解开了。
第167章 没那么大的仇
萧宝山这一哭,都要把萧司空给哭懵了,孩子没见过世面啊,这些银子就受不住了。
“行了行了,家里还有呢,你到了那边也别胡花。银子要花在刀刃上,以后凡事和张廷商量来着,他在我身边很是得力,你也要尊重他。”
萧司空忍不住叮咛。
他看出来了,能因为个外室女把自个儿差事都给作没了,和岳家闹的不可开交,这儿子脑子也就那么大回事,就不是多拎得清的。好在还算孝顺,阿爹的话在他那里还是很有几分力度。
萧司空这一番叮咛,又被萧宝山完美的误解了。
儿行千里父担忧,阿爹这是方方面面为他考虑到了。一想自己办的事,连官职都丢了,还带累的萧府成了旁人眼里的笑柄,他不孝啊。
“阿爹,你放心,儿定不会辜负阿爹的期望。定会努力勤政,早日调回建康侍奉阿爹于身前,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萧司空:……真不急着往回调,就是让你扎根地方啊。
“你别想太远,”萧司空拍拍萧宝山的肩膀:“踏踏实实的先干几年,让朝廷看到你的政绩,你的能力,家里你真不用急,阿爹还年轻力壮,你只管在外面好好的”
萧宝山抹抹眼泪,“阿爹放心,儿会说到做到。”
“……好,记得凡事和张廷等谋事多参详。”萧司空放弃和儿子再沟通,他看出来了,他俩就不在同一个脑回路上,说不到一处去。他说什么,儿子都能完美地歪到另一个方向。
多说无益,等他再外多历练几年,若真是好样的,再与他交待实底不晚。
早跟他说了,怕他连正经日子都不会过了。
萧宝山知道萧司空这回交代给他的都是惯用得力的人物,所以很是理解萧司空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
他自认为的理解。
“阿爹放心,我定会以礼相待。他们皆是阿爹的心腹,儿以后各方举措少不得要多多倚仗。”
萧司空圆满了,不管自家儿子脑回路歪哪里去了,知道行事章法便好。
父子俩又聊了聊萧宝信的亲事,这是萧宝山第一次主动谈起异母妹妹。
“……谢家那边好像不是很满意,阿爹,咱们真要和谢家结亲吗?”萧宝山犹豫了,怕阿爹误会他见不得妹妹好。“谢祭酒放出话来,这亲事他们谢家并不认可……可别最后谢家翻脸不认人,丢人的却成了咱们萧家。”
“大妹过了年就十七了,都退过一次亲,若再一次,只怕于大妹不好……”
萧宝山都有所听闻,萧司空能不知道吗,他只摆手:“只听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祭酒不过是叔父,他凭什么从中作梗?你且放心,他要再敢作妖,我就告御状,告他们骗婚!”
媒人上门,彼此信物都留了,谢家这时候要敢退亲,那就是玩儿他们萧家,他就敢不要脸闹到金殿之上。
既然萧司空都这样说了,萧宝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意见。
他这几年的婚姻生活让他明白了,婚姻还是要门当户对的好。虽然现在他和蔡氏相处融洽,可前几年蔡氏那种时时刻刻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让他偶尔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还是蔡氏嫁进萧家,可以想见大妹嫁进谢家比他又是不同,难度等级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确定阿爹是相信谢家世家的家风,还是相信大妹手上的功夫……
可结亲,总不好打进人家家门啊。进了家门,还是谁不服揍谁
他们和谢家没那么大的仇啊。
父子二人谈话就此结束,萧宝山回到院子就把萧司空将家底三分之一都让他带上路的事情跟蔡氏说了。
两人自从打的头破血流之后,感情从谷底居然反弹回至高点,如胶似漆,无话不谈。
蔡氏听后也感动的一塌糊涂:“阿爹还是看重你的。”顿了顿又道:“夫人今日也私下贴补了咱们一千两银子,说是给安都,苦谁不能苦孩子……”
“想是还不知道阿爹的决定。可是,这份心也是难得了。”
毕竟之前他们作天作地,和谢夫人相处并不如何融洽。倒是安都入了谢夫人的眼,当成亲孙子一样疼。
萧宝山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方叹了口气:“这事阿爹既然没和夫人说,你的嘴也严着些,别漏了去,倒让夫人心里怪责阿爹。”
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说,阿爹越是这样待他,他越是不能自私。
家里还有大妹和阿弟未成亲,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左右他在任上一方太守,用银子的地方不比京城,倒要省着些用,给弟弟妹妹守好了。
“我知道,小姑和小叔还未成亲,咱们这银子可也得仔细着用,别挥霍了。”蔡氏轻声道。“经此一事,咱们也算看清谁对咱们才是真好。家里人闹翻天,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都是一家人。”
见媳妇和自己想到一处,萧宝山一把将蔡氏揽进怀里。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以后你就瞧好吧。”
蔡氏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男人的话能信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好不好的,还真不是嘴上说的,还是得以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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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夫妻之间的闲话,蔡氏到底还是放在心上了,对谢夫人更加热络,为了临走留下些念想,压箱底的嫁妆都抬出来了,连二房的萧妙容都算上了,和萧宝信、萧宝树都精心选出了礼物。
萧敬爱和萧宝信闹的不可开交,蔡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长房长媳,断没有这时打小姑脸的,直接就把萧敬爱给略过去了,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萧宝信的礼物最为贵重,是一套二十几件首饰组成的一副完整头面,光是送过去就要三个丫环捧着四五个小箱子装过去。
就这大手笔,一下子就把萧宝信给镇住了,拳练到一半儿,一个收势好悬没闪到自己手腕。
“阿嫂,这是何意啊……”
这么几个箱子往她面前一放,知道的是阿嫂过来送礼,不知道的只当她来砸场子。尤其耳边响着几个丫环气喘吁吁的声音。
第168章 舍身取义
“这不是我和你阿兄要去竟陵了吗,也不知哪年才能回来,所以挑了几件东西想给你和宝树、妙容,留个念想。”
蔡氏抽出帕子擦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冲萧宝信尴尬地笑笑,好像这几个丫头的确放的不是地方,直接给人撂院子里,好东西都看不出个好样儿来。
“这是我成亲时压箱底的嫁妆,那头面我也只戴过一回……你也知道我是庶女,什么好的都可嫡女给的,可这头面却真真是个好东西,当时我可没少动心思才争来的。”
她生怕萧宝信拿她这头面不当回事,把当年那点儿实底全交待了。
给,她不心疼,她就不想自己当心头好的东西落人手里,再以为她是将不好的东西随随便便送出来的,那可是剜她的心。
“你这不是也在议亲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赶回来,所以我寻思着就先把这头面给你送过来。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
萧宝信收了拳势,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笑的比天上的秋日还要灿烂。
“那多谢阿嫂了,阿嫂说是好东西,那肯定错不了。”说着就让有梅把几个箱子搬进了屋里。
就见刚才几个还累的几个丫环气喘吁吁的箱子到了有梅手里,一个个好像轻飘飘的纸盒,撂成一撂就让她轻轻松松给抱进去了。
蔡氏:……都说小姑走到哪里打到哪里,身边就没有善茬。这哪里是丫环,分明是行走的牛车,能装能扛吃苦耐劳啊。
“我给青娘和安都还挑选了小礼物,还未来得及送过去,阿嫂既然来了,咱们进屋坐坐,然后等我换件衣衫,一道给青娘和安都送过去。”萧宝信招呼蔡氏进了房间。
萧宝信给青娘准备的是让金楼给打的一匣子金钗、簪子及各款适合小娘子的首饰,价值自然是比不上蔡氏送的头面,可是也算得上大手笔,很贴心了。
青娘今年四岁,还用不到什么首饰,可是再过一两年也要开始打扮了,预先存着便是。
安都的除了长命金锁,萧宝信还从库里找出她人生的第一把剑,是他爹请能工巧匠给打造的,同样为了吸引年幼的她,极尽美轮美奂,刀鞘上的宝石就镶了有十几颗,剑身虽轻巧但基本算是没开刃,怕小时伤人伤己,比纯粹的摆设也差不多了,就是要靠卖相把她练剑的兴趣给勾起来。
其实萧宝信觉得,她阿爹若是不在朝廷为官了,可以教小孩子练武,忽悠不死他们!
就是平时最不喜舞刀弄枪的蔡氏看了,也不禁要赞一声漂亮。
看礼物是知道萧宝信用心了,蔡氏心里也高兴,对萧宝信更为亲热。
当即就把两口子私密话也和萧宝信说了:“你阿兄还担心你呢,谢家那个态度……你说你嫁过去,万一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萧宝信笑了,“我也得是让人欺负的人啊。”
蔡氏闻言一噎,好吧,其实她有点儿不想离开建康了,就冲萧宝信,她都想看看后续剧情,小姑以后嫁人是个什么成色,会不会还是小娘子的作风,真要‘打’出崭新的局面吗?
“阿娘与我说了,是袁夫人主动提的亲,这事儿错不了。”萧宝信给蔡氏吃颗定心丸,为人处事都是搁一好。
自打她在萧敬爱那里听闻蔡氏会死,她便各方面严防死守,照顾周到,蔡氏因此越发与她亲近,后来又揭发了绿柳收买冯奶娘,算是又救了蔡氏一命,蔡氏简直都要跟她掏心窝子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萧宝信也不是快捂不热的石头,姑嫂二人处的很是亲密融洽,连萧司空都啧啧称奇。明明之前看蔡氏眼睛长在脑瓜顶,出征前还总是一张‘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脸,谁知打完仗回来萧家名声扫地,这一家人感情反倒还好了,连蔡氏见了谁都和和气气的,再没有当初那股子傲慢劲儿。
蔡氏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家父母给定下来的,他们小辈能有什么计较?拦着小姑不让嫁?先不说小姑在建康的名声,那真是……见仁见智,皇上倒是说她虎父无犬女那就是虎女,可也太虎了,得谁揍揍谁。
官方名声好,可架不住下面的口碑众口一词。
再者小姑也马上十七了,再不嫁,是真不好找了。
她也有闺女,也能理解谢夫人那颗愁嫁的心。
“反正你心里可有点儿数,到婆家可不能动不动就犟,千万千万别先动手。”蔡氏苦口婆心,“咱还是以德服人……要是有不开眼的,咳咳,咱就动动嘴皮子,吓唬吓唬也就罢了,动手就是你的错。阿爹肯定不会坐视你让婆家欺负,可是毕竟嫁到人家去,也不好三天两头的打……你凡事留个心眼儿,可得注意点儿名声。”
劝了又劝,劝到最后蔡氏自己都听烦了,说了句实话:
“谢家是咱们高攀了,要不然没这么多烦恼。”
谢家,那是顶级世家贵族,打不得骂不得伤不得,若是找个门当户对寒门出身的官宦,光是萧司空的名头也够压得婆家一辈子好生供着她了。
萧宝信自然知道蔡氏一片心全是向着她,“阿嫂,你放心,我不是不知深浅的人。”
蔡氏:那你就是明知道深浅,还硬是要趟过河的犟驴,更难整。
姑嫂又聊了些闲话,蔡宝信趁这功夫换了身衣裳,便同蔡氏一道去了前院,给侄子侄女送礼物去。两人边走边聊,一路上蔡氏亲亲热热地挽着萧宝信,萧宝信已经被她的话和心里时不时冒出来各种担忧她婚后给快弄崩溃了。
其实,一直以来萧宝信还是很有自信配得上谢显的,各方面,尤其相貌。
再不济也是郎才女貌吧?
可是自从谢萧两家的亲事传出去,她萧宝信再度成为风头浪尖上的小浪人儿,对于她的置疑就已经罄竹难书,排山倒海了。
厚道点儿的说她走了狗屎运,男的贪色看上她的脸,不厚道的直接就指明道姓她定是使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使得谢家就范,她‘舍身取义’。
就是说的人太多了,还都是背地里议论纷纷,堵不住真人,否则萧宝信好教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第169章 分庭抗礼
谢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令人咤舌,已经不止一次,不只一人在公开场合表示不看好这门亲事,谢祭酒甚至公然反对。
若非谢家老夫人亲自去萧府拜访,两家交换信物,庚帖,谢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把聘礼送到了萧府,旁人皆以为亲事是萧家想借舆论这力,强求高嫁到谢家呢。
一般亲事而言,双方父母定了也就算数。
能劳动到长一辈,尤其是谢母德高望重,一是可以想见对这门亲事的看重,二来也由此看出谢家内部矛盾激烈,已经不得不由谢家老夫人出面压场子。
闹到这种地步,是谢夫人根本没想到的,已经和萧司空大吵一架,两天不曾讲话。
可是见了谢母,当时就腿软了,再让谢母抓着手好一堆安慰,飘飘忽忽就什么都应了,直到聘礼送到了萧府,谢夫人回过神来,抽自己一嘴巴的心都有了。
聘礼都到了,那还能不收?
冲宝信就直道歉,满脸羞愧:“阿娘没把持住,萧老夫人风采翩然,亲和慈祥。以前我都只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她那日和我坐那么近,我这心就……啥都忘了,你说可咋办,阿娘对不住你。”
谢家老夫人乃兰陵萧氏,前朝便是顶级世家门阀,那是站在天尖尖上的人。
是后来天下大乱,为了避乱才南迁到了大梁,侨置南兰陵县。
谢母嫡亲的姑母原是大梁太祖的继母,于乱世之中嫁入宋家,深得太祖一家人的敬重,太祖登基之后便封其为太后,萧家也算得上是皇舅之家了。
不过,谢母的兄长于九年前便仙逝,侄子时任益、宁二州刺史,性格严肃古怪,不得圣心,除了每年年节必送贺仪之外,与谢家也是少有往来。
谢母一生经历坎坷,中年丧夫,老年丧子,风风雨雨中挺过来的,气度卓然不凡。
谢夫人原本就迷信世家贵族,以往和谢家沾上边儿,她都能乐上半天,由衷地折服。如高山仰止,见了谢母都迈不动步。
“……不过老夫人说的好,以后什么都有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们家是诚心求娶。”谢夫人安慰完闺女又安慰自己。
“老夫人是大家闺秀,世家风骨,她既然这么应了,肯定就不会错。”
萧宝信:……
她能说什么?她娘信她和阿爹都比不过信谢家老夫人。
不过,她本来也是一门心思想嫁给谢显,谢夫人得出此结论于她有益,她也就乖觉地把嘴给闭上了。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谢家反弹如此之大。
什么婚宦失类,寒庶不婚,也就是听人嘴巴上说说,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连带着朝堂之上,谢家都与萧家分庭抗礼,多有抵触。反击方方面面,都是她先前并没有预料到的。
说句实在话,她就是没吃过嚼过见识过,否则她肯定不会知难而上,挑了个难度系数最强的谢家家主谢显。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有困难要上,没困难这不制造出困难了吗,她也得照上不误。
再说,亲都定了,她终于如愿以偿了。箭在弦上,你不发,有人替你发;你不发,对方还要发,那就是你死。
她萧宝信旁的优点也有一大堆,可她最引以为傲的除了这张脸,就是她不服输的劲儿。
你说我不行,我偏要活出个让你行的样子!
不止外人不看好,除了萧司空信心满满,自以为闺女是掌握了未来的关窍,选了个最有利于家族的选择之外,就连阿娘、亲兄嫂都不看好……好吧,这才是正常的。
果然,是她和萧司空无知者无畏了。
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烦恼,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被人围观指点,萧宝信索性称病挽拒了大长公主重阳宴的邀约。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因为宣城公主在徐府被安吉公主算计,太后因此也和大长公主生分,起了分庭抗礼之心,今年皇家也要办重阳菊宴。
这就尴尬了。
大长公主府请贴发出去之后,太后那边才放出风声,一时间各世家贵族都傻眼了,这是要去谁家不去谁家呢?
皇家撕逼如此明目张胆,倒叫他们好生为难。
萧府更是直接接到了太后身边嬷嬷的亲至,人家点名要当日萧大娘子进宫作陪,太后久闻其名,要见一见。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想见一见。
萧家能拒绝吗?
不能吗?
当然不能。
难得太后想和大长公主一别苗头,这时侯若是不给太后面子,那可不结上仇了。
萧宝信这点儿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别的不说,她阿爹深受皇恩,就是看阿爹面子,她也不可能不应太后之召。病什么的,就只能好了。
被人围观议论什么的,她也只能受着。吃得咸鱼抵得渴,谢显她都收入囊中了,让人围观收收非议啥的都不在话下,总要付出些代价。
重阳当日天刚蒙蒙亮,朝臣们家家便开始准备,萧家除了萧宝山一家子早早去了竟陵赴任,萧宝树无官无职在家混吃等死,萧司空、谢夫人和萧宝信起大早分别随皇帝及太后两拔去了瓦官寺。
瓦官寺所在地处极高,登高便能将整个建康一览无余,为登高绝佳之地。
而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便只在城外寻了一处菊花长势极好的庄子,举办宴会。
建康城的官宦这时便是最忙的了,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家家都分两拔而行,主母一般都去了太后那边,其余房头的则去了大长公主那里。
太后乐得见下面忙成一团,分分站队,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反正谁都知道一家里最尊贵的是当家主母,都来她这里,才说明她地位尊崇。
早晨出城时见这么多当年主母列队前来,她便喜的合不拢嘴,左手牵着王皇后,右手牵着刘贵妃,美的大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太后出身寒族,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王皇后虽然世家大户出身,却待太后极尊重,并不端着世家的身份,鞍前马后服侍周到,态度恭谨,深得太后的喜爱,至于刘贵妃……妖儿道儿的,太后却不大喜欢,不过是看在儿子着实喜欢的份儿上,抬举着她。
第170章 豁出去
刘贵妃也知道自己可能不讨太后喜欢,但她想讨皇帝喜欢啊,没办法到太后跟前也得小心翼翼讨好着。
皇帝孝顺,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负担。
不过,好在刘贵妃有一项技能是王皇后没有的。
王皇后世家贵女,一言一行甚为自律,可刘贵妃却是放飞自我,最爱听东家长西家短,也爱说,到了太后宫里,就爱传这些家长里短。
太后爱听,刘贵妃爱说,两人这方面倒很和谐。
一边腹诽,一边渴求,两人就是这样彼此嫌弃又和谐的关系。
只可惜原本还是安吉公主在外边的渠道,安吉公主这一去当尼姑,婆媳俩没了渠道来源,顿时感觉耳目闭塞了起来。
不过刘贵妃有一项渠道是太后没有的,那就是能从玉衡帝那边听闻各家的隐私,尤其关乎后宅的刘贵妃更感兴趣,转脸就和太后说。
谢家和萧家结亲,刘贵妃就是听玉衡帝跟她说的。
当时她这心就又活了。
本来是想和萧司空结个儿女亲家,把自家被萧宝信带歪的宣城给嫁到萧家,结果萧家居然又和谢家结了亲,那就相当于自己只看上了个美男子,结果一打听才知道美男子居然家世也极好,这么大的幸福。
不过,刘贵妃放在心里,想着这阵风儿过去了再和皇帝提。
还没等她提呢,就又听说谢家和萧家不和,谢家都要把族长给请到谢府主持公道了,结果硬是让谢家的萧老夫人给压下去了,峰回路转,跌宕起伏……
太后都要听入迷了。
萧大娘子又入了宣城公主的眼,太后说什么也要见识见识,一到瓦官寺就把萧宝信叫到了跟前。她不是第一次见萧家大娘子了,可是哪次也没这次看得仔细。
“长的就是俊。”潘太后啧啧感叹,便宜她了。
太后虽然出身寒门,可生在世家林立的大环境,她对世家天然有种抵触,和……敬畏。她虽贵为太后,以前也是活的谨小慎微,哪怕是做了太后,潘家都不少被指摘。
尤其潘朔愣头青,被世家大族轻视,回头就找潘太后告状,潘太后转脸就找玉衡帝告状。
玉衡帝,他能找谁告状?世家就是这么牛气,难道你还能因为人家对人不礼貌而治罪吗?家大业大的,这么些年他有时候都得受些气,就更不要说潘朔那愣头青了,只能转脸骂潘朔一顿,无事不要烦太后。
以致于潘太后虽然对世家不满,可是也领教了世家不可振动之力。
萧家和谢家,那明显是萧家占大便宜了啊。
至少人家谢家是顶级世家,而谢显又是皇帝身边最年轻得力的心腹,如果不是年纪差太多,她都想做主给宣城配给谢显。
安吉嫁过人,谢显嫌弃不想要,她也理解;宣城……哪都好,长的也漂亮,就是太太太太小了。
“是呢,我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孩子。”刘贵妃一边扶着太后赏景,一边忍不住赞道。“听闻萧大娘子有个阿弟,也的也是这般俊吧?”
不只萧宝信暗自吃了一惊,惊讶于刘贵妃这般外露的心思,连王皇后都不禁抬眼看了刘贵妃一眼,明显也是上了心。
“贵妃妙赞,臣女的阿弟……才疏学浅,不学无术,就相貌还算尚可。”
远在萧府外不学无术,和新拜的泥匠师傅探讨学术心得的萧宝树:……
怎么在阿姐心里,他居然相貌还算尚可?荣幸!
刘贵妃:“那我可得见见,以前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转头就和太后吧拉吧啦,说起萧宝树为了一任新拜的算卦师傅和人打架,被揍的抱头鼠窜一事。
潘太后感叹:“这孩子仁义啊。”
王皇后:……
萧宝信:潘太后脑回路如此清奇不愧是潘朔嫡亲的姑母,和潘朔竟是神一般的审美扭曲。
谁在旁边也听出来萧宝信对刘贵妃提起她阿弟一事不甚热衷了。
若是旁人,或许只当萧宝信二货听不出来刘贵妃亲近的意思,可王皇后却是亲身处理过殷夫人诬告萧宝信投毒害袁九娘一事。
当时萧宝信当面硬刚,把殷夫人都给好悬没气背过气去,有理有节,有勇有猛,绝非传言只有嚣张跋扈而已,城府深着呢。她不搭那茬,就是当真不想当茬。
王皇后对萧宝信的态度还是满意的,就是刘贵妃在宫里越发张狂,挖门盗洞地给新安王找有力的亲事做靠山。先前看上萧宝信,人家没干,当她不知道吗?
现在眼看着萧宝信没戏,又看上萧家小郎,盯上萧家不撒嘴了,这是要干什么?
谁都知道萧司空手握兵权,一个闲散王爷,又非储君,却总想着结个有兵权的亲家,说他们没有旁的心思,谁信?
先前还想和大长公主攀上关系,与徐家六娘子结亲,结果安吉公主那一码子事一出,连刘贵妃带太后就恼上了大长公主,和徐家结亲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以说为了新安王,刘贵妃豁出去了。
“自从上次椒房殿一别,竟也有两个来月未见了。”王皇后笑容可掬,“当时我还说要给你相看个好的,从王家子侄里挑出来个出挑的,谁知这才多久,萧谢两家就已经结为两姓之好,倒是我王家没这福气了。”
说着,从手上卸下来一串红玛瑙的手串,上刻着十八罗汉,顺手就给萧宝信戴上了。
“皇上前阵子新得来送我的,我顶顶喜爱你这样恩怨分明的小娘子,望你以后相夫教子,一生过的美满幸福,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萧宝信受宠若惊,王皇后和刘贵妃掐架,倒便宜了她。
感谢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刘贵妃啧了一声,满脸的不高兴:“那可是皇上赏的呢,娘娘也太不爱惜了。”
言下之意,要是给我,我肯定爱惜着,嫌弃皇后将皇上给的东西随便送人了。
王皇后笑了,“皇上隔三岔王就往椒房殿里送东西,我要是都收着,库里都搁不下了。可不就是看着哪家小娘子顺眼,喜爱,就送她们戴着,总好过在我手里过一遍又不知放哪里不见天日的好。”
“那是我的不是了。”刘贵妃笑眯眯,“我听皇后刚才的话头只当是稀罕物,原来也不过就是皇上随便赏,皇后随便戴的。”
话音未落,萧宝信只觉得来自皇后那边冷嗖嗖的视线都快要结冰了。
第171章 一脉相承
萧宝信默,她就知道宴无好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除了被各家夫人小娘以热烈且非议的眼光行视jian之实,还要在王皇后和刘贵妃之间受这夹板之苦。
你们妻妾相争,人脑袋打出狗脑袋能不能分个场合?
就刘贵妃那选手,你说你就是个妾室,挑战正妻一国之母能不能有的放矢,掐着软肋一击中的,你不痛不痒地撩骚两句,你是能得着实际好处还是能把人给气到兵不血刃,除了快活快活嘴没任何实际作用,何苦来的呢?
就别说这手串是红玛瑙精雕细刻出来十八罗汉,工艺非凡,用料考究,就真是地摊货,从皇后手里一转,再送到别人手里都身份百倍,可不是刘贵妃嘴里那‘随便’二字随便就能说的。
“刘氏,你平日与我姐妹间玩笑也就罢了,萧大娘子是个小娘,恐怕不知根底,当你目无尊上便不好了。”王皇后淡淡地就把刘贵妃给撅了,在外敢给她这皇后下套子,皇帝是给她惯的无法无天了,不日常撅一撅她,她还真当自己这皇后是怂包。
虽说莫与傻叉论长短,可也架不住傻叉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不刺出去让傻叉感受一下长短,傻叉是不会消停的。
“当着外臣之女,各家夫人小娘,刘氏你还是要以身作则,不要乱了纲常。”
刘贵妃臊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本就是皇后自己说随便的玩意,怎地只许你自己说,我便说不得?”
“太后娘娘,”她转脸去向太后告状:“皇后这分明是欺负人,还当着个小辈的面,让我这脸往哪搁?”
潘太后只挠头,皇后摆明就是让你没脸搁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谁让你嘴欠呐。
“……大过节的,你们玩笑归玩笑,可别吓着孩子。”潘太后开始和稀泥。
萧宝信这孩子表示,别总把她带上。
他们萧家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太子继位了,可也不想半点儿后手都没有,就被拉出来遛。
王皇后是见好就收,给潘太后脸面,白了刘贵妃一眼,放气放缓:“行了,多大的人还向太后撒娇,也不怕萧大娘子见了笑话,跟个小孩子一样的脾气。我就说了你两句,你看看你,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咱们出来玩就图个乐呵,大过节的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可别扫了太后的兴。”
好人都让她做了,刘贵妃干憋了一肚子气又不好撒,真吵起来太后只会怪她不识抬举,招了太后的兴。
手里的手绢都快给拧成一股绳了,硬是憋红了脸都没撒出来这火。
在玉衡帝面前,她敢撒泼打滚耍无赖,她知道玉衡帝吃这套,在潘太后和王皇后面前刘贵妃却不敢作大发了,都是女人,没人惯着她。
到了瓦官寺虽说是登高,可既到了就不能不拜拜佛,眼瞅着正殿到了,潘太后也算松了口气,不想断这嘴上官司,和接待他们的住持就谈起了佛法。
玉衡帝子嗣颇丰,不算夭折的就有十三个儿子和六个女儿,不过都不算很大,年纪最大的太子也才十七岁,最小的儿子和女儿一个不足一岁,一个才出生半年。
这次带出来皇子五人,都随玉衡帝跟前;四个公主则跟在王皇后身边,以宣城公主为长,王皇后嫡女才三岁,前阵子才染上风寒,所以这一次便没有带她出来。
拜过佛之后,一行人登高远望,走了一道的山路,景色虽美,平日那些不事生产的夫人小娘便有些受不住,唯有萧宝信和宣城公主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娇滴滴的刘贵妃早就落在了后面,全靠宫人搀着,不然她能顺着山势一路滑到山脚下。
谢夫人被齐尚书家的谢夫人给拉到一边,自从和谢家结亲,两家走动更频繁了。谢夫人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也正好顺便打听打听谢家内部的消息,便给萧宝信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放慢脚步配合着齐家谢夫人两人慢悠悠地走进来。
‘雄纠纠,气昂昂,谁都没有我强!’
‘……除了我的好友萧大娘子!’
在与宣城公主肩并肩,手拉手时,萧宝信不小心读到了宣城公主的心声。
萧宝信:……
果然是开朗单纯到了极致的宣城公主,心声与她那张满是骄傲的脸蛋相得益彰,完美地为她那张脸蛋做了注解。
渐渐与四下的夫人小娘子拉开距离,宣城公主才凑近萧宝信,在她耳边小声道:
“你家的萧宝树长的到底怎么样?我阿娘是想让我嫁给你阿弟,你看怎么样?”
萧宝信:你就这么直白地把刘贵妃的目的透露出来,到底是刘贵妃的授意,还是你自己好奇在这里选驸马?
他们萧家是坚决反对太子登基,可是也没说要和新安王上一条船,娶个公主回家供着啊。
‘大娘子为何不回答我?是太高兴了?还是觉得她阿弟太丑,配不上我?’
‘不会啊,大娘子长这么美,萧宝树再丑也有限吧?’
萧宝信嘴角抽搐,宣城公主这么可爱,她都不忍心装傻了。
“公主的意思呢?”她问。
“萧宝树如果长的像你这么俊,我当然愿意了。你嫁不成我阿兄,我嫁给你阿弟也是一样的,都是一家人嘛。话说,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长的还不错。”萧宝信据实以告,这瞒也没意义,谁也不是一辈子不见面。
“就是性子不靠谱,作天作地,招猫逗狗”
“他真这么好玩儿吗?真像传说一样,有那么多师傅,为了你还跟世家公子打架?”
想来宣城公主知晓刘贵妃的打算后,没少打听萧宝树的事迹。
萧宝信做梦也想不到,打听到萧宝树这些不靠谱的事,居然还能如此热忱,一双猫眼直冒绿光,莫名的就觉得他们好生相配……
怎么破?
不过,不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好,还是像她一样自己看上了谢显主动出击,都不是她这个做阿姐能决定的。
她能做的,只能是如实以告。
“是的,就是这么不靠谱。”
“真仁义。”宣城公主感叹,语气与潘太后如出一辙。
萧宝信算是彻底无语了,她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吗?皇室另类别致的审美取向这么一脉相承吗?老实说,她有点儿受宠若惊啊。
可人家这么真诚地夸自家阿弟,她也不好自己拆台,支支吾吾地只点头称是。
宣城公主:‘好想嫁给这么有趣又仁义的小郎!’
第172章 其意昭昭
萧宝信已经不知该作何表示了,刘贵妃其意昭昭,至少与萧家在太子的立场上是一致的,都不想让太子登基。
可是,要不要与刘贵妃联姻,这事儿不好说,利弊都很明显。
利,自然是人多力量大;而弊却是将萧家完全暴露在太子对立面,而且是过早暴露。
再者,宣城公主单纯热情,是为数不多的好友不假,可是真要拿阿弟做为筹码,实联姻之实,反正她是做不出来。
她与阿爹一心搬倒太子是为了什么?
一家齐齐整整的,别丢了这个少了那个,阿弟是他们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她要他开开心心的。找个心仪的小娘,过幸福……或许作天作地的日子,全凭他自己的心意。
“大娘子,你是不是不想我嫁到你家?”宣城公主后知后觉地问。
萧宝信挑眉,她看出来了?
“你都没有热情地向我推荐你阿弟,也没有拉着我的手说一定要我嫁到你家。”宣城公主挑剔地道:“当初我阿娘要你嫁给我阿兄,我多高兴啊。”
“……”
萧宝信:“因为我想你嫁个真正喜欢的人。我喜欢谢显,所以我家与谢家结亲,我很开心,所以我也想我阿弟和你,我的所有好友都能称心如愿。”
宣城公主似懂非懂:大娘子是想让我见见萧宝树,然后……我们和萧大娘子和谢显一样或者,我和萧大娘子一样高兴?
至少她知道萧大娘子是高兴的,谢显她哪里知道,也许人家并不高兴?
完美地收到了宣城公主心声的萧宝信表示,谢显明明也会很高兴,好不好!?他心里不知道多喜欢她!
不和宣城公主聊了,僧气!
秋高日爽,瓦官寺的后山树木葱郁,路却十分宽阔,从瓦官寺到后山并不远,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瓦官寺抱城环海,在寺庙前身登高远望是建康城,而在后山却高耸入云,大江环前,走过了那段山路,在眼前的赫然是这般美景,令整个人都心旷神怡起来。
太后的这次宴会只邀请的夫人小娘便有七八十人,从宫里带出来服侍的宫女倒有一百六七十,放眼望去满满都是人头攒动。
过不一会儿,便三三两两相聚,都找各自聊的来的夫人好友相聚。
夫人们聚到一块儿,小娘也都各自去找交好的密友,谢琬和褚令姿相携而来的时候,萧宝信已经被宣城公主拉着看她练了第三遍拳法了。
可惜时机不对,没让宣城公主把弓箭带出来,看样子她很想一展身手,把全身的武艺掏出来让萧宝信看一看
可能也是因为有虎视眈眈的宣城公主在,根本没有人上前找不自在。
毕竟皇室公主有她的威严在,尤其宣城公主这种既得宠,又横冲直撞不给人留脸面的性子。
谢琬和褚令姿上来便先给宣城公主福身问好,转脸才向萧宝信道:“你可让我们好找。”
方才各自跟在自家阿娘身边,都没来得及凑在一块儿,现在才腾出时间给这些小娘子们撒欢地玩儿。
“我以前教过公主两套拳法,这不,公主想让我看看。”萧宝信笑,她也想去找她们,可是带着宣城公主,谁知道这货这嘴能不能管住,万一再没个把门儿,把好友给损一顿,倒是她的错了。
宣城公主正练的满头汗,抬眼看看谢婉。
“这是你家小姑啦,长的好俊。”
这话说的谢婉不知是笑好,还是笑好。“谢公主夸奖。”
宣城公主摆手,“你是萧大娘子的小姑,以后我也……”想想,还不一定萧宝树长什么样,万一看不上,现在把话说了,以后丢人的是自己,便瞬间改口:
“我们也是好友啦。”
萧宝信抹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幸亏宣城公主收口收的及时,不然真要掀起轩然大波。
其实几个人分别在一处的时候,都有许多话讲,但宣城公主夹在里面,就有许多话不便开口,宣城公主倒是没那么多余心思,扯着几个人东拉西扯,看看江看看树,没多久就和个性同样开朗,但明显更进退有度的褚令姿聊到了一起,越聊越开心,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谢婉这时才低声与萧宝信说了句抱歉,“家里叔父……闹出了不少事,让大娘子受委屈了。”
“你放心,家里老夫人说了算。我阿兄回来就更好了,他才不理叔父他们。”
想是建康城里声浪震天,已经超出了一般认知,谢婉感觉愧疚。
萧宝信只能拉回谢婉的手,把话题岔开:“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都好久没见了,上次你信里说在看一本什么民俗志,只有上册,还未找到下,你现在找到了吗?”
她能说什么,没关系那是长辈,以后我会好好做,让他看到我的努力呸,她没那么卑微,也没那么虚伪,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说好啊让你阿兄帮我出头然后咧,是能打他自己叔父还是骂啊,没的再让人反咬一口不孝不悌?
这话题不好继续,还是别往深了聊,越聊她火越大。
双方家长都同意的事,没爹没母以叔当父,人家娘还在呢,祖母也仍健在,你说你个叔父上蹿下跳是几个意思?
“还未找到。”谢婉见萧宝信明显不愿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也便顺水推舟,说起了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书:“建康里所有的书局我都让人去寻了,也不见,当时也不知道阿爹是就买了这一册还是丢了,再寻不到了。”
褚令姿被宣城公主拉到一边教她拳法,累的褚令姿当即当起了逃兵,跑到谢婉身边气喘吁吁地道:
“又说那本书呢,我让兄长们帮着寻了,你就只等着吧。”
“什么书?拳法吗?”宣城公主追过来,明显着了魔。
几个小娘子笑成一团。
没多久便开宴了,她们又各自回到自家娘亲身边。因宴在宫外,一切从简,连几案也没备,包括太后皇后都是扑上毡毯席地而坐,从宫里带出来菊花饼,以及各色糕点冷盘,一样热菜都没有。
九九重阳,图的是登高避邪,图个彩头而已。
“……真不如去大长公主那里,肯定好酒好菜。”谢夫人小声叨咕,偏太后作妖办什么重阳宴,把她们这些人跟遛狗一样牵出城外爬山,连口热的都没有,九月的天了还要吃冷食。
大长公主那里吃着山珍海味,赏着菊花不好么?
谢夫人忽然羡慕起了去赴大长公主宴请的肖夫人,她们母女肯定吃的好喝的香,还不用爬山累成狗。
第173章 刘贵妃之死
与齐谢氏走了一路,倒是听她夸了一路谢母有多满意自家闺女,大吹特吹嫁过去后,她家闺女会多享福。
其实满不满意的,从谢家的聘礼谢夫人就看出来了,那绝对是皇室嫁闺女的规格,只多不少。
谢夫人也是看到谢母和袁夫人的诚意,才算真放下心来。不然她怕是左右不了大局,也不会少在萧司空面前闹。
“听说谢显再有顶多十天半个月也就回来了……”
萧宝信蓦地听到关于谢显的消息,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本来屏息宁神还打算听谢夫人继续说下去,谁知谢夫人明显是被其他事给吸引过去,绕过她视线径自往她身后看过去。
紧接着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倒抽口气的声音。
萧宝信猛地回头,只听见宣城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阿娘!”
紧接着潘太后高声急呼:“快宣太医快去快去叫皇上过来!”
太医都是男子,一向随行在皇帝身边,后宫里多是医女,可眼瞅着刘贵妃眼耳口鼻都往外流血,分明是中毒,没了气息。
“皇、皇后……刘贵妃,可还活着?”
刘贵妃一倒在地上,就把潘太后给吓的一蹦三尺高,站起来躲的远远的,端的是身轻如燕。
后宫就只潘太后、王皇后和刘贵妃三人,除了她们再没有旁的妃嫔,再就是几个公主坐到一边用膳。
潘太后居中而坐,王皇后正好和刘贵妃一左一右,刘贵妃这么一倒,直挺挺倒在了王皇后身前,手指尖都搭到了她腿上。
王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就没亲眼见过有人死到了自己跟前,而且还是刚才还和自己打嘴仗的这么一个小欠人儿……
她腿直打哆嗦,要不是身边宫女有眼色把她给扶起来,她都自己站不起来,还跟死不瞑目的刘贵妃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太后吓着了,她也没见过死人,她也吓着了呀。
“我、我也不知道来人,去看看刘贵妃”
话都没说完,宣城公主就已经哭晕过去了,整个后面上乱成一团,王皇后脑瓜仁直抽抽地疼。
“哎哟,快把宣城从刘贵妃身上抬下来,像什么样子。”潘太后看不过眼,赶紧指使宫女。
宫女咬着牙,避开刘贵妃直往外冒血的眼睛,两三个宫女连拖带拽才算把宣城公主给抬到了一边儿。
不止潘太后这边乱成一团,下边的夫人小娘子一传十、十传百也都知道刘贵妃七窍流血死了,没人敢叫,可是心里都跟捅了个窟窿似的,冰冰凉心飞扬。
都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好的道理,可是这刘贵妃自从跟了玉衡帝十几年,一直圣宠不衰,大梁谁人不知刘贵妃,那是连皇后都敢叫板的主儿。
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就死了,死的这般突兀。
近一两年,谁都看得出来随着新安王逐渐长大,圣宠愈盛,频频与太子互别苗头,刘贵妃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她这时候死,最得益的显然是太子母子。
谁受益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是铁一般的定律,小娘子们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之时,各府夫人已经在心里编排了整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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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得胜得到消息的时候,咬几乎没咬掉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已经吓的面无血色:“太后说叫太医,可是……贵妃分明已经……没气了。”
没有人比魏得胜更清楚刘贵妃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能在玉衡帝面前作天作地,还活的比谁都更鲜活的,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别人。
玉衡帝觉得身后一道灼灼的视线,他暂时住与萧司空关于谢显的谈话,回头就见魏得胜一脸凝重地走过来。
魏得胜那是他身边的老人儿了,只要他高兴的事魏得胜从来都是笑眯眯的见牙不见眼,一旦有不太顺他意的心思,在魏得胜脸上就别想看到任何一丝喜气。
这么抽抽巴巴的一张脸,比死了亲娘还凝重……
玉衡帝心头猛地一跳,脸也阴了下去,还没等问,就听魏得胜以沉痛地声音在说话了:“太后那边传过来话来,希望皇上能和太医过去后山,刘贵妃……不太好。”
当下没敢把‘死了’给生咽回了肚子,玉衡帝的脸不容许他说出这样找死的话。
即便是听到‘不太好’,玉衡帝就已经上前狠狠踹了魏得胜一脚:“那你还不立马回朕,在想什么呢!叫太医!”
话音未落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魏得胜都傻了,赶紧叫抬轿辇的太监跟上去。
“皇上,皇上,有轿辇,您坐辇去吧!”魏得胜跟后面一阵嚎,撒丫子就随玉衡帝去了。
新安王就在萧司空旁边,一道和太子陪聊,魏得胜的话新安王一句不落都给听进去了,一见玉衡帝撒腿就往后山跑,他连想都没想,撒腿也跟上去了。
太子紧紧皱着眉头,面色颇为阴郁,犹豫了片刻冲萧司空道:“孤先少陪。”
萧司空拱手:“殿下请便。”
太子这才快走几步,跟着新安王之后去追玉衡帝过去。
“阿兄,发生了何事?”被魏得胜那一嗓子给惊着的萧中丞走上前来,低声寻问。
萧司空:“感觉……要变天啊。”
新安王和太子不过普通人,可萧司空一介武人,耳聪目明,那宫女颤颤巍巍跟魏得胜回禀的时候,他就听了个大概全。
刘贵妃,居然死了。
他怎么好像隐约记得闺女提起过这位刘贵妃死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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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帝坐着御辇到得山上之时,几个太监的腿都快跑折了,可再一看后山之上严肃整穆的百十来夫人小娘半点儿粗气都不敢喘了。
这架式不对。
玉衡帝还没敢上前,早已醒过来的宣城公主就哭嚎着冲上前往皇帝怀里扑:“阿爹,我阿娘死了。”
死透透的了。
刘贵妃趴在地上,七窍流血,脸已经青紫了,可是脸却背对着玉衡帝,以至他第一时间没有发现,耳边只听宣城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说什么?”玉衡帝抓住宣城公主的肩膀,没等到她回答,就将她推到一边,扑到刘贵妃身上,一把将她身体翻了过来,眼前一晃好悬没一头栽地上。
直到木呆呆地望着刘贵妃半天,似乎确定怀里这人的确是死了,他才抱着刘贵妃,越抱越紧,声音也从小声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整个后山,除了鸟叫,就只有玉衡帝的痛哭之声。
第174章 乱了
没人敢上前劝,主要是玉衡帝哭的太惨了,那么个大男人抱着刘贵妃痛哭失声,根本不管不顾下面有多少朝臣家眷在瞅着,他哭的忘乎所以了。
后来的新安王一到就看到这场面,顿时就崩不住了,和宣城公主跪到刘贵妃脚边跟着一道哭。
瓦官寺的后山顿时就这父女三人的哭声,好不凄惨。
夫人小娘子们都跪了一地,有眼窝子浅的,当时就抹起了眼泪。
萧宝信都给这悲壮凄凉的场面给弄懵了。
按萧敬爱的说法,刘贵妃不该是死在这时候。她努力回想,大概该是一两年之后,玉衡帝因刘贵妃之死伤心,又两年驾崩,之后便是太子继位……
这么算来,整个时间线都乱了。
刘贵妃怎么会死在了这个时候
“我阿娘到底是怎么死了?七窍流血,这不是正常死亡,定有人害了我阿娘!”新安王抹干眼泪,目光灼灼望着只顾抱着刘贵妃尸体的玉衡帝。
谁都想不到竟是这个十三岁的新安王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替刘贵妃发声。
“父皇,你一定要为阿娘讨回公道!”
宣城公主这时才回过味儿来,抽抽嗒嗒地看向自家兄长,在她视线里正好看见太子在新安王身后,气喘吁吁赶来,脸色阴郁的可怕,他叫了一声六弟,然后眼神往她身后一晃便噤了声。
她下意识回望,便见王皇后以目光在制止太子。
“是谁……杀了我阿娘?”
潘太后忍了忍,到底没纠正这对兄妹的称呼。
正有正妻才能称呼娘,刘贵妃显然是不够资格的,但人都死了,她也就不在这上面纠缠了,凭地倒叫自家儿子心里膈应。
只是要说谁杀了刘贵妃,连潘太后都忍不住多想,就刘贵妃那死法,就不是正常死的。
上上下下一干人都关注着玉衡帝,就只他一个人仍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阿爹!”新安王以头叩地,砰砰砰几下子,头上便见了血。“请为阿娘主持公道!”
宣城公主吓的顿时没了主意,可也知道心疼自家兄长,爬着就向玉衡帝过去,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阿爹,阿爹,你别哭了……你让阿兄不要再磕头了,他都流血了……阿爹,我阿娘没了,我不能再没兄长了。”
说的那叫一个可怜,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下去。
潘太后也心疼儿子,“儿啊,你别只顾抱着刘氏,这事儿你还得拿主意呢。”
玉衡帝置若罔闻,半晌哭声才小了些,抹了抹眼泪,看看一双最宠爱的儿女,怀里是最宠爱的妃子,这心就跟拿刀剜了似的,一刀一刀没个停。
可他不是傻的,这事儿不简单,他能不知道?
“皇后,”他抬头,声音阴测测的令闻者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贵妃会……惨死?”
岂止是惨死,简直惨不忍睹。七窍流血,脸色青紫,这让活着时候爱美如命的刘贵妃这种死法,何止她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他这个皇帝更上惨上加惨,疼上加疼。
只这一眼,王皇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知道这是皇帝疑心上她了。
要说玉衡帝向来疑心病重,而让他疑心的那些皇子皇弟皇叔的,差不多都让他杀干净了。
在后宫玉衡帝哪怕再宠爱刘贵妃,宠妃再多如狗,对她这个皇后还是一向尊重。
但刘贵妃之死,却像是打破了帝后之间的平衡,让玉衡帝疑心顿起,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回皇上,大家吃的都是宫里御膳房里做的菊花饼,但刘贵妃不喜欢,没有吃,吃的是她自己身边宫女带过来的,还吃了一半就……”王皇后意有所指。
当时没等玉衡帝发火,被王皇后指出的宫女跪伏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根本就没等宫女说话,新安王就已经受不住了,身体晃了两晃,脸色惨白:“不、不,不会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宣城公主便大叫:“不可能是那饼的原因,阿爹!不会的,定然是别的缘故。”
“那饼,”新安王紧紧握拳,“是我带进宫给阿娘吃的……”
玉衡帝看向魏得胜:“叫淮阳王过来,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一应用具食物,都查一遍。所有与会之人,详加询问。”自家儿子什么德性他能不知道吗,刘贵妃爱吃,他就往宫里带,不是一次两次了,总说不听。这回……
魏得胜只管听命行事,哪管合不合规矩,转身就吩咐人去请淮阳王了。
王皇后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这合该是她这皇后该管,后宫女官的职责,可皇帝偏偏越过了她,怀疑她的意思明晃晃地摆在台面。按说她不该再强出头,可她身为皇后却不得不做该做之事。
“皇上,在场的都是外臣家眷,让淮阳王带人来查,不合礼数。”
玉衡帝眼神如寒冰一般,恨不得瞪谁谁死:“礼数能把毒杀刘贵妃的凶手给找出来吗?皇后,退下。”
“父皇,母后之言并无不妥。”这时,太子也顾不得王皇后示警的眼神,站出来说话:“便是不令宫中女官查实,也不该是皇叔带着一干外男来查,这让大臣们颜面何存?况且不止各府夫人长辈,另有许多小娘子。”
玉衡帝:“那太子的意思呢?人死就白死了?”
太子一噎,你难道作个天翻地覆人就不白死?死都死了。
“六弟不是说那饼是他带进宫的外食吗,不若先查一下那饼是否有毒,若没有,那自然要察实宫中饮食,若是那饼的缘故,便不必大肆搜查了。”
潘太后这时也上前道:“太子说的有理,如果真是那饼的事,你何苦把大臣的妻女都卷进来。你这么做了,日后那帮大臣还不得反天啊。”
“快快,太医,你先查查那饼刘贵妃只吃了一半还没吃完,你先给验验,是不是那饼有毒。”
众人忙成一团,没人注意到新安王的咬唇已经咬出了血,就只有宣城公主爬到他身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哭道:
“阿兄,不是你的错,肯定不是你的。”
第175章 打探
在玉衡帝默许下,太医很快查验出了结果,那饼的确有毒,且是砒霜巨毒。
当时新安王便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玉衡帝便接着叫太医来治。
宣城公主只拉着玉衡帝的衣裾不肯撒手:“阿爹,你别怪阿兄,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的……”
“将宣城公主带到一边休息,”玉衡帝往下扫了一眼,便有太监上前将宣城公主半拉半拽带了下去。正这时淮阳王到了,他身子胖重,这时也顾不得仪态,晃动了浑身的肥肉,晃里晃当地一溜小跑到了跟前,还未等他说话,玉衡帝便吩咐:
“去将卖饼的铺子给朕封了,全都下狱严查!”
一路上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将事交待的清清楚楚,淮阳王早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领命便走。
第一时间找到了毒源,总算是这些夫人小娘子们逃过一劫,没被宫中羽林卫挨着个的询查录口供。可便是这样,她们仍是在冷风中吹了小半天,眼瞅着玉衡帝发号施令过后,又一屁股坐到了刘贵妃身边抹起了眼泪,王皇后在旁边脸都快黑了。
这种混乱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了未时(13时-15时),玉衡帝才将刘贵妃的尸体让人抬上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建康城。
萧宝信去到萧二爷府上之时,肖夫人还未从大长公主的赏菊宴上回来。
一如她所料,肖夫人没带萧敬爱去参加宴会,留了她一人在府里。
萧二爷府邸距离萧府并不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相隔也不过两条街。
不过,因为搬出来的急,也没来得及挑选,与原来的萧府没个比,小了不止一倍。但好在二房人口并不十分多,足够住了。
萧敬爱在后院的东边小院,虽然肖夫人顶看不上萧敬爱,可她到底居长,且是县主的名头,倒也没苛责了她,一应用具皆是上品,不比萧妙容差。
萧宝信到时,萧敬爱正在窗边逗猫,一袭鹅黄色长裙,纤腰不盈一握。
她脸蛋削瘦,下颌都尖了不少,未施粉黛,却愈显一双水眸深遂明亮,楚楚动人。
听闻前些天她病了,足足卧床有小半个月,萧二爷心疼闺女便解了她的禁,又送了一只小猫给她作伴,父女的关系有所缓和。
见是萧宝信来了,她连身子都没动一动,只是凉凉一笑:
“怎么,阿姐这是春风正得意,来此看我笑话?”
“二娘得偿所愿,有何笑话可让我看?”萧宝信当场就给撅回去了,姐妹二人都不来虚的。
杨劭是她费尽心力,抛弃一切自尊求来的,是她最想得到的,谈何是笑话?即便是笑话,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萧敬爱勾唇一笑:“如果不是来笑话我的,我当真不知阿姐所为何来了。你我……莫不是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共叙姐妹之情?”
“落井下石,就太没意思了。”
萧宝信笑笑,“我觉得有意思便行了。”说罢,便吩咐丫环们,“你们都下去吧,我姐妹二人要……共叙姐妹之情,无事不要进来打扰,不用你们伺候。”
两边的丫环都没有任何异议的鱼贯而出。
萧敬爱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这主子当的还不如个外人。在她房里发号施令,居然令行禁止。
以后,这是无论如何不行的。
只在眼前,在她身边服侍的丫环里里外外换了几茬,上上下下都是肖夫人的人,没人真心拿她的话当回事。
形势比人弱,她也不强求。可终有一日她嫁出去,便是她做得了主,再没有人能左右她!。
终有一日……
她要让今时今日所有瞧她不起,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
“二娘,你又在做什么美梦啊。”萧宝信笑眯眯地走到她身前,将手轻轻放到萧敬爱头上,像她在摸猫一样地摸她。
“你做什么?!”萧敬爱恼羞成怒,“不要摸我的头!”
萧宝信:你以为我爱摸你?
不摸你,我上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
“二娘,今日我在想一件事。”萧宝信正色地道:“我们……会不会只是南柯一梦?并没有什么重生,也并没有什么……改朝换代,只是我们都做了一个梦?”
“怎么,你这是后悔选了短命的谢显,而没选杨劭?”萧敬爱冷笑,晚了!
萧宝信叹了口气,一手搭萧敬爱的肩,一边凑近她的耳旁:“刘贵妃,死了。”
萧敬爱蓦地瞪大了眼睛,手下一个力道没控制好,把猫掐的嗷一声叫,从她身上跳到了地上。萧敬爱此时没心情理会那只猫:
“刘贵妃?新安王母妃那个刘贵妃?”
‘她不是该在两年后才死吗?’
‘怎么死这么早?’
‘那岂不是一切都提前了?皇帝会提前两年死,太子提前两年登基不对啊,杨劭还在建康做直阁将军,没有离开建康在外打仗他拿什么资本挟天子以令诸侯,改朝换代?!’
以往那些小差异小不同都不在萧敬爱的眼里。
可是这一回刘贵妃的死,却分明起的连锁反应过大,山呼海啸一般的改变,令她不得不正视现在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现状。
怪道萧宝信都怀疑起是不是一场梦
她倒想,可夺子之痛十几年是她生生熬过来的,不可能是假的!
日日夜夜受煎熬,看萧宝信坐在皇后宝座上呼风唤雨,看杨劭在至高之位上号令天下,坐拥美人无数就是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这些都不可能是假的!
她受过的那些苦,那些煎熬,那些磨难,怎么可能是假的?!
“是宣城公主和新安王母妃,”萧宝信给出正面回答,“就是你想的那个刘贵妃。”
萧敬爱明显慌了,这和她所知道的前世已经完全不同了。
“你忽然来见我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这没任何意义。”她忽然警觉,她和萧宝信不是可以互通有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的关系。
“你前世早早就离开了建康,不知道这几年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是想向我打探。是吗?”
第176章 变故
萧宝信都惊讶了,这货突然就聪明了一把。
‘问题是,我哪里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萧敬爱咬牙,也恨当年自己个儿傻,嫁进何家之后循规蹈矩,开始时变着法儿的和何小郎的各种表姐表妹,小妾通房争风吃醋,哪里有闲心关注外边的消息?
尤其朝堂上的消息,何小郎三五天都不着面,当个破秘书郎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
等她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都已经是太子登基,大杀皇室子孙,朝中重臣的时候,人人自危,她才后知后觉这天是要变了。
再然后,淮阳王勾结宫廷侍卫把刚登基没几个月的太子就给杀了,自个儿登基做皇帝,然后又杀了一轮宋室子孙,各地就开始纷纷反了。
再过没半年,杨劭拥立玉衡帝第九子,远任江州刺史年仅十三岁的宋义城为帝杀回了建康。
这中间,建康城都要乱成一团了,哪还有人有心思办什么宴会,交际什么人情,多事之秋都恨不得猫家里避祸。尤其她这样的,娘家倒了,在婆家也没半点儿地位,便是难得有春风得意受隆宠的人家举办宴会也轮不到她去参与。
“你可知,是谁杀了刘贵妃吗?”萧宝信忽然问。
“我哪里知道,而且即便我知道为何要告诉你?”萧敬爱回过神,水眸一眨不眨地瞪着萧宝信。“刘贵妃是被杀的?居然是……被杀的?”
‘我知道就有鬼了……前世,莫不是也不是病死了,是让人杀的?’
根本都不用再听萧敬爱的心声了,这货根本除了与自身有关的,无论朝中还是天下大事都一无所知。
萧宝信悻悻地收回了手,她是太依赖萧敬爱这半桶水的重生者了,果然不谙世事,只顾着自己个儿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政治敏感度为零的这么个小娘子。
就这样的,居然还想着重生回来捡个现成的便宜,瞧准了人家前世是皇帝,脑袋削尖了往上挤就想抢个头香,也不想想自己凭什么。
老天给你个机缘,你就当自己是人家亲生闺女,作威作福,呼风唤雨了?
有那命也得看有没有那脑子啊。
就看她这心声,除了知道些未来的轨迹,她还有什么依仗?
其实,一切从她没嫁给杨劭起,此生与前世便已然再不相同,可惜的是萧敬爱看不懂。
现在刘贵妃死了,她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觉悟,才看出来现世真的和前世不一样,萧宝信都不知道说她迟钝好,还是乐观好。
已经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萧宝信来此一回只确定了一件事,以后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必再来听萧敬爱的心声,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看萧宝信转身要走,萧敬爱不干了,“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是要做什么?”
萧宝信回头,疑惑地道:
“你不是说知道什么也不会和我说?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萧敬爱无语,“你要我告诉你可以,你总要给我些回报,你我各取所需。”说的理直气壮。
居然还会就地起价了,萧宝信暗暗点头,总算还没蠢到家。
“你想要什么回报?”萧宝信感兴趣了,抱着肩膀好整以暇。
萧敬爱抿了抿唇,这才起身走近萧宝信,在距离她两步的距离停下,一双杏眼灼灼地望向她:“我要你将杨劭调到江州任太守。”
萧宝信笑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你当我是谁,指哪儿打哪儿?”
“你不是谁,可是大伯父是司空,他会办到的,我相信。”相信前世就是萧司空在背后运作。
真不经夸啊。
一切都变了,就只有萧敬爱这傻货还固执地守着前世过日子。前世杨劭在江州起家,所以她就以为只要让杨劭再去江州任太守,杨劭就还是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当他的皇帝。
果真是,很傻很天真。
萧宝信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半晌才道:“好吧,我想想办法,让阿爹试一试。”说罢,转身便走。
萧敬爱这时是真傻了,一把拉住萧宝信的手,她还等着萧宝信低声下气地求她,寻求答案,怎么就走了?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我都还没有从阿爹那里给杨劭谋个一官半职,问你,你也不会说吧。”萧宝信笑,轻轻将手腕从她手里抽出来,施施然走出了房间。
萧敬爱眨眨眼,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是,的确萧宝信说的是实话,没见着实际好处呢,只凭萧宝信一句话她不可能掏心掏肺把什么都和她说。
让她觉得不受用的,无非是萧宝信依然高高在上,没有求人的那种姿态,没有让她感受到凌驾于萧宝信之上的快/感而已。
她的消息太闭塞了,如果不是萧宝信来这一趟,刘贵妃的死她都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消息。
萧敬爱恨恨地咬牙,自己身边没有得力的丫环,碧玉被萧宝信赶到了庄子上,断了她的臂膀!
可得好好想一想,将来萧宝信来求她时,她要给出些什么样的消息骗得萧宝信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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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显得知自己与萧宝信已定下婚约,是在重阳之前一日,谢母的书信才送到。谢母虽然是整颗心都偏到了长孙这边,可是和袁夫人的想法还不一样,她认为这事不该瞒着谢显,他该知道,哪怕是做好排除万难的心理准备也好,不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谢萧两家结亲他才知道。
所以,去萧家送上聘礼,此事板上钉钉了,谢母便差人往会稽来了。
其时,吴姓大族虞明率私兵与朝廷对峙一事已然解决。
虞明虽有心抵抗,哪怕谢显亲率中央军前来平乱,依然贼心不死,与中央军仍有交锋。
薛敬儿立下战功,大杀四方,不过三日便攻破了虞明的防护,所杀所抓虞氏不下数十人。谢显力排重议,将虞明并心腹斩首。
此举震动了吴姓大族,已然有人纷纷向朝中施压,弹劾谢显。
谢显自然不放在心上,傍晚饮上一盏清茶,拆开谢家特有的私印封好的书信,一目十行看完,嘴里的茶好悬没把他呛死过去,咳的惊天地地,旁边的清风明月如临大敌。
“郎主,可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第177章 豁然开朗
谢显能说什么?
美的,还是吓着了,哪个原因说出去都够丢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阿娘已经完美的领会了他的意思。结果,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把定给他定下了。
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的这些挣扎,这些隐忍,这些爱而不得,似乎都成了笑话。
谢显心情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步,阿娘这一军算是将到了点子上,将到了他的软肋。
你说他不认这门亲吧,萧大娘子已经退过一回亲,好歹上次还是袁家的错,这回他再退,萧大娘子还不让建康城群嘲糊了?
若是认下了,就他这身体,就他那家族,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已经上蹿下跳,翻天覆地……
阿娘真真算计到了他骨头渣子里,不出手则已,一出便下死手。
这一晚,谢显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出房门,温煦的阳光刺的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突然间,豁然开朗。
既然都已经这般,水到渠成,他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能一偿他所愿,可不就是上天的恩赐。
如萧宝信所说,一眼便是万年,若得朝朝暮暮,那又是多少个万年?
怕护不了她,拼尽全力,用尽生命,护她一世无忧也就罢了。
萧宝信比他勇敢,既然她已经表明心迹,阿娘与祖母皆为他豁出去了一切,他没有权力不幸福,没有权力令他们失望!
下定决心,谢显突然间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插双翅膀飞回建康。
于是清风明月便见昨日还一副天崩地陷,不知何去何从的自家郎主,过了一晚上便生龙活虎,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精神焕发,大有揽夜空所有的星光都在他眼睛里的势态,亮闪闪,熠熠生辉。
虞明藏匿数千名侨人,收为部曲、佃客和奴婢,这事归根结底还在朝廷制度。
那些从北边逃过来的大量流民,大梁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和侨县给予安置,落的户籍为白籍,不是大梁的黄籍,不必负担国家的调役。这一项本来是给予侨民的优待,可是他们虽在侨县登记户籍,可大多并不在其地居住。
流民南下之初多数还想重返故里,而且初到大梁都还没有产业,为了安抚他们,凭借他们的武力为北伐的资本,朝廷就给予优复特权。但日子久了,北伐多次失败,也就渐渐淡了返乡的念头。这时侨人中便有了阶级划分,上层多占了田园别墅,下层沦为奴隶部曲。
侨民不必负担进行调设,却和原本的土著百姓生活都是一样的,但负担截然不同,这就容易引起矛盾,这种矛盾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大梁建立之初没两年便实行土断之策,便令居民不论侨旧都编入正式户籍,取消对侨人的优待
这便威胁到了世家大族的利益。
所谓侨姓大族,王谢袁萧,以及一干中流砥柱,皆为侨民,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可以想见这里面的利益争斗有多残酷。
大梁开国至今四十来年,也就在最初实行过一次,而那一次还不是全国推行。
毕竟太祖开国仗着的北府兵主力,当时便将徐、兖、青三州给排除在外。
这一次,谢显觉得是时候该再推行一次,所以才力排众议杀了虞明,打响了土断的第一炮。玉衡帝显然是知晓他的用意,在他的奏折中大加赞赏,并下令徐、兖、青三州即时实行土断。
谢显留在会稽郡,也是在进行收尾监督之实。
没几天,刘贵妃的死讯便已经传到了会稽郡,与这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玉衡帝的圣旨,命谢显即日返回建康。
同玉衡帝圣旨脚前脚后到的,还有谢家传过来的密信,里面原原本本地将刘贵妃之死前后建康城的动向一一列陈。
玉衡帝对刘贵妃之深情,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将刘贵妃的尸体就放置在永禾宫,棺材里里外外都堆满防腐的香料,一直停灵至今已经十余天还未发丧。朝臣群情汹涌,可是玉衡帝置若罔闻,除了日常处理政务,得着空了就往刘贵妃宫里跑,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皇帝之所以还能够想起远在会稽的谢显,便是谢母在背后的手笔。
玉衡帝见天哭的跟个泪人儿一般,总想学着前人写诗作赋寄以追思,奈何写了几首不尽如人意,谢母听到传闻后便请潘朔在玉衡帝面前进言由谢显执笔,不若一试。
谢显少年时惊才绝艳,后来少有诗作问世,但少时的诗赋玉衡帝还是读过的,于是下令命他即刻回建康,不到当面一叙,似乎就难以准确表达自己悲痛之心。
谢显当下收拾行装,留下薛敬儿与另一位郑将军共处理事,以实监察土断推行之策。
三天后,谢显回到了建康城,才算是亲眼见识了玉衡帝这顿妖作的有多大。
整个建康城再不复先前的热闹,民间已经下令禁止嫁娶,闹市区都不敢再闹,酒肆茶馆门庭冷落,自从玉衡帝罢免了与友人饮酒作乐的官员之后,再无人敢触皇帝的楣头,风头浪尖上发浪。
谢显身负皇命,便没有回谢家而是直接去了宫里复命。
结果玉衡帝又躲到了永禾宫里去了,宫人不敢擅自打扰皇帝,只传到魏得胜那里,魏得胜一看皇帝哭天抹泪正当时,也不好打扰,便只叫人嘱咐谢显再等一等。
直到了玉衡帝捧着棺木和仍栩栩如生的刘贵妃尸身聊了会子,诉说了这些年的真情,魏得胜牙酸倒之前,才寻到了空隙,将谢显等在宫外的消息回禀了玉衡帝。
“谢常侍回来了,想是急皇上之所急,也为全皇上的心思,写诗以表皇上之深情。”魏得胜以无比沉痛的嗓音道。
“……宣。”
魏得胜傻了,在这里?
“谢常侍已经在太极殿侯着了,没回谢府便直接来了宫里,想也是怕皇上等急了。”他小心翼翼地提醒皇帝。
第178章 波谲云诡
谁都知道玉衡帝宠爱刘贵妃,多少年了一直宠爱不减。
可是谁也知道后宫宠妃多如狗,便是刘贵妃正当宠时,玉衡帝身边也没断了人,不过是刘贵妃得宠的时间更久些。
魏得胜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些年没看出来,估摸着皇帝自己都不知道。
结果人一死,什么深情痴情多情都一起涌上来,说句不好听的比死了亲娘都难受。谁也看出来了,玉衡帝这是真伤心了,这才半个月就已经快瘦成人干了,本来皇帝爱笑眼角就一堆褶子,这一瘦下来,容颜憔悴,皱纹就更多了,竟像生生老了三四岁一样。
玉衡帝还没傻坏脑子,不过有时候眼前一堆事,他是真走不到脑子里去,魏得胜一提醒他也就明白过来,和刘贵妃说了句晚上还过来便摆驾去了太极殿。
这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把魏得胜浑身的汗毛都给竖起来了。
总感觉皇帝要疯魔了,把刘贵妃当活人在这儿倾诉呢。
可他明知道刘贵妃死了,和皇后明面上没闹僵,可是私底下宫里谁人不知帝后二人关系冻若寒冰?
饼店的掌柜的已经处死,一干伙计也都杀了,淮阳王查出来的就是误杀,掌柜的近来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皮肤渐渐溃烂,听偏方说要用砒霜来治,他便从小舅子的药房里买来了一些。谁知让伙计给混在了面粉里头,结果淮阳王把人才抓起来,就有毒死的消息不断传来。
那是一家近半年才开张的饼店,在建康城很火红,一炉饼出来不消一刻钟就能卖光。
那天早上买了那些饼的人,有的一家六七口一夕之间死绝,一直统计出来因为这毒饼便死了有二十多人。有命大的买回饼没来得及吃的,听闻此事就变卖了家产,往庙里一捐人家去做和尚了。
这事无论怎么看来都是一桩意外。
人人都这么看,可玉衡帝心里还是犯着拧,总阴谋论,疑心是皇后在背后使手段。
和王皇后闹掰了,训斥太子刘贵妃死时他不够悲戚,怪责新安王屡教不改,不听他的话才有此祸事
反正能怨不能怨的人,皇帝都给怨上了,就宣城公主现在还能到他跟前,父女二人见面就是抱头痛哭。
魏得胜冷眼瞧着,玉衡帝再作下去只怕都要众叛亲离。
不过神奇的却是,朝廷政务玉衡帝还能正常处理,可除了这些就不正常了,要么就是去永禾宫和刘贵妃聊天;要么就是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要么就是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和刘贵妃聊天……
玉衡帝到了太极殿,看见谢显眼睛就是一热。
他想起前些日子还和刘贵妃说起谢显,和萧宝信虽然算不得英雄难关美人关,可也算是才子佳人了,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得多好看。
贵妃的意思,就是想和萧家结亲,从萧宝信到萧宝树,就盯上萧家了。
那点儿心思他明白,就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倚仗。
萧家再和谢家联了姻,贵妃心里美的比萧家也不差多少。
玉衡帝心酸,不如当时就应了她,也省得她死不瞑目。
“皇上,节哀。”谢显心头一紧,皇帝肩膀耸动,眼角湿润,嘴角抽搐,可别当着他的面再哭上一通,好歹是一国之君,还大着他一辈,他没见过这个啊。
当下不再废话,在路上写的诗誊写在一张纸上,此时双手从宽袍大袖中掏出奉上。
……仰昊天之莫报,怨凯风之徒攀。茫昧与善,寂寥馀庆
读到此处玉衡帝再看不下去,真就跟拿笔从他心窝子里剜出来的这么个意思,居然当着谢显的面哭了起来,涕泪横流。
谢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当他是个君王这也长自己一辈呢,就没见长辈这般失态过。便是自己阿爹辞世,阿娘痛彻心扉,却也从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当下向魏得胜使了个眼色,转身便退出门外。
佯装没看见魏得胜仿若被抛弃的女子一般幽怨的眼神,谢显反手把门关上,玉衡帝的哭声反而更大。
谢显叹了口气,他并不以置身事外的姿态看待玉衡帝,只是从未想到玉衡帝对刘贵妃用情如此之深。堂堂帝王,当着朝臣与近侍不顾体面放声痛哭,那得是心伤到什么程度?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那么天子心伤呢,威力也不比怒要小上多少。
与皇后夫妻离心,誓同决裂;与太子父子失和,嫌隙丛生;连同新安王玉衡帝怕是都怨上了,新安王几番求见永禾宫,都被皇帝挡在外面。
前阵子上蹿下跳的大臣们纷纷高挂免战牌,都消停了不少。
似乎因为刘贵妃的死,整个政治平衡都打乱了。
谢显分明看见,玉衡帝将整个朝局带入了波谲云诡的境况,动荡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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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显没有去见萧宝信,尽管他的心已经飞到她身上,整颗心里都是她,迫切地想要见她。
或许,该跟她说其实他并不是那么抗拒她。
或许,该如实以告他早对她心之所属。
只是如今他回到建康,背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事之秋,他还是万事小心。他可以被指责被弹劾,不能累了萧宝信。
可是,真的很想她啊。
谢显在回谢府的车上连帘子都没挑,他发现,自从确定了心意后,他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早在谢显进宫复命,清风已经回到谢府向谢母报平安,等谢显从宫里回到谢府,府里早已经准备周到。谢母吩咐谢显回府不必先去见她,让他先沐浴更衣,再与她一同用晚膳。
谢显到时,谢祭酒脸色阴沉地正往外走,看就知道是被谢母给撵出来了。
“三叔。”谢显上前见礼。
谢祭酒挑了挑眼皮,欲言又止之后将声音压的极低:
“你才从宫里回来,和皇上说过话了?你可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已经是十天之内第三次被皇上当众斥责。皇上莫不是……想换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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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谢显所写诗句取自南北朝谢庄的《宋孝武宣贵妃诔》一文。
第179章 迁怒
正值刘贵妃治丧,谁会在这时候认为玉衡帝意欲换储君?
答案呼之欲出。
谢显:“侄儿才从宫里出来不假,可是才从会稽回来,整个朝局变幻都还没有摸清,叔父此问侄儿只怕回答不了。二叔是太子中庶子,宫里若有风吹草动,该是最先知晓。”
言下之意,你去问谢老二。
谢二爷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只怕是东宫疑心生暗鬼,他感到风向不对,这才鼓动谢三爷跳出来向他打探,生怕押错了宝吧。
毕竟谢三爷是杆好枪,一向是谢二爷背地里一捣鼓,谢三爷便上蹿下跳,被人玩儿的一手好过河卒。
“你二叔若是知道,我也不必问你了。”谢祭酒沉声道:“咱们是一家人,在储君这事儿上,你可得站对位置,心往一块儿想……力往一处使。”
谢二爷是太子属官,一朝太子称帝便是天子近臣,他是打定主意站太子队,占个先机。
谢显不置可否,“三叔,放心。”
答应吗,也不是。反驳吗,根本就没有。
他一向不欲与人在口舌上争个高低,谁也不是傻子,都有各自的立场。但真没必要什么都与人通气,尤其是谢二爷刚愎,谢三爷自以为是。
意见不一就是忤逆,立场不同就是胡闹,分分钟教你重新做人。
谢三爷显然不满意谢显的回答,眉毛都要挤到一处去了,这是谢氏一族的大事,偏到了谢显这里轻飘飘的,显得那么没有诚意。
正待说上几句,便见谢母屋里的大丫环荷香缓步走上前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笑容可掬:“祭酒还未走呢?”
转脸又向谢显道:“老夫人在屋里就听到郎君来,等了半天还不见您过去,心里着急,催着我出来迎接您呢。外面冷,可别冻着了。”
荷香是谢母身边最得脸的,早就定给了管家的三儿子,不过是老夫人舍不得放手还留在身边。老夫人连嫁妆都备出来了,比普通人家嫁闺女给的还要多。
谢三爷哼哼两声,知道这是阿娘给他提醒呢,他若是再拉着人家亲亲孙儿聊天,万一冻着好歹,只怕阿娘就不是派丫环出来敲打他两句这么简单,自己都得上手了,偏心偏的没边。
以前偏着长兄也没这么个劲儿,把谢显当眼珠子似的,谁要让她眼珠子累着了伤着了,她就能把对方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你陪完老夫人,得空去趟三房里。”谢三爷压低声音,“关于萧家的亲事,咱们可得好好聊聊,不能由着老夫人和你阿娘的性子胡来……”
谢显:“明日,我去见三叔。”
他只不明白谢三爷是怎样的脑回路,会认为他会与他们一路。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不是经过他的允许,老夫人和阿娘是绝对不会私自给他定下亲事的与萧大娘子虽然未经他的允许,可阿娘知道他心仪萧大娘子,抄了他的老底。
他知道谢母与袁夫人维护自己之心,但他回来后,外界也好,家族内部也好,一切反对声浪理应由他去抗。
与谢三爷告辞后,谢显进屋去,一股暖气袭来。
谢母住的屋子以花椒捣碎和泥涂在墙壁,墙壁上挂着锦绣地毯,地上铺着来自西域的毛毯,整个屋里暖洋洋的,直到这时谢显他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受。
祖孙二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是真的见到面了,又都无语凝噎。
“……让祖母为孙儿操心劳神,是孙儿不孝。”谢显扑通跪在地上,只有他知道自己是怎样心潮激荡。
身在世家大族,或许小时他还未必十分清楚,可是自从谢侍中仙逝,他入仕为官,真真正正处于权力漩涡之中,与萧大娘子结亲要承受怎样的压力,他才终于知道。
从与萧家结亲,到上门提亲,送上聘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实谢萧联姻之实,谢母与袁夫人做了她们所能做的一切。只为一偿他所愿。
“今后,祖母只管安享晚年,一切都交予孙儿吧。”他道。“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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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信知道谢显回到建康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她意外地收到了来自谢显的生辰贺仪,一块流云百福的玉佩,通体乳白色的羊脂玉。云纹形若如意,蝙蝠则取义‘遍福’,意为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
其实取意倒无所谓,谢显送给她贺仪这本身就是可载入史册的举动好么。
玉佩这东西可不是随便送的,被人瞧见便是定情信物,一个不好就是私相授受。
当然,他们已经定亲了。
萧宝信手上握着那块流云百福的玉佩,唇角就没耷拉下来过,这是跟她表明心迹,认可了这门亲事?
其实萧宝信的生辰早就过了,因为正赶上刘贵妃的死亡,府里并没有大办,连宴请都没有,就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膳。
谢显这虽是迟到的礼物,却送到了萧宝信的心坎上。
自打谢萧两家结亲传出去,谢家那边就没停止过折腾,上蹿下跳,三五不时往外放出风声拒不认萧家这门亲事,要不是萧司空看在谢母的面子上,都要动手打人了。
直到刘贵妃死,谢家那边总算消停了,不消停不行,玉衡帝正处于愤怒阶段,刘贵妃死太子表现的不够悲戚,都被皇帝找茬训了一次又一次,说太子不孝
太子也能孝得着啊,说是贵妃,那就一个妾,太子敢孝顺,她敢受着吗?
萧司空知晓未来形势,天然就不会站在太子那边,可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这纯属就是迁怒。
不过人死为大,又是皇帝心尖尖上的,萧司空也只会有自己心里吧两句。他虽是个武人,可也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没有了谢家唱对台戏,萧家眼前总算清净了。
可是出乎萧宝信意料之外的,玉衡帝居然和萧司空聊起了萧宝树的亲事,说是聊,其实就是把萧宝树给宣城公主定下了。
萧宝树没有任何异议,当然他有异议也没用,就是敢和萧司空叫板,也不敢和皇帝叫板。
况且,他对于凭空掉下来个驸马都尉乐得接着。
当然现在还没个一官半职,得等到把宣城公主娶进门来,那职位才是他的,可这已经够了。用他的话来说,于他是正合适,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