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感言
今天,我写完了。
我必须要感谢几位书友,名字我记在心里。有些书友给这本书打赏,有些书友一直在投推荐票,有时候我自己忘了给自己投,书友还在投,还有在书评区留言的书友,很多时候卡文得厉害,我就想想你们,觉得不给个结尾,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
这篇文终归是个言情小故事,可能还是个再俗套没有的言情小故事,用一句话概括,也许就是好了分了再好了,事实上,所有的爱情和婚姻也就在分分好好之间打转,古今皆同,只不过放在不同的背景里由不同的人在演绎,由不同的笔在描述。这篇文,是许霜降和陈池,我的笔,可能略寡淡。
人是虚拟的,背景却不是架空的,就是我们这时代,推开窗,你就能看见。他们的故事里,一点点玄幻都没有,一点点异能都没有,甚至,一点点大运道都没有。虽然我时时按捺不住,很想对他们说,愁啥呀,忙啥呀,我已经知道过去十年二十年的时代大脉络,我让大家伙儿踏着正确的节奏走,该买股票就买股票,该买房就买房,该创啥样的业就创啥样的业,轻松得自由。
许霜降和陈池在书里终究还是和你我一样努力,被很多东西裹卷牵绊。走在大街上,也许你会碰见和他们一样的人,或者会碰见他们碰见过的人,大家擦肩而过,可能下意识会对个眼神。
我希望他们能得到一个微笑。
红绿灯亮起,我和对街的人走在斑马线中央遇见,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很平淡的表情,很少看见特别惊艳的人,我敢确定他们绝对不是来自异次元,肯定没有惊世骇俗的奇遇啥的,但有时候我会想,他们身上也有好多故事呢。
就像许霜降从胖囡囡开始,陈池从皮猴儿开始,经过这么多成长的岁月,怎么会没有一点可说的呢。
每一个人都是一本翻不尽的书,我指的是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
大街上的人,慢慢生出的故事,虽然普通了点,也是故事不是?
生活里肯定不能只是情情爱爱,欢喜烦恼的事多着呢,每个人在斑马线中央擦肩而过,脸上都看不出来。
我们的时空有时候就是这样,允许偶然相识,允许片刻交织,但见过的人其实只是浮光掠影,转身就是天堑之隔,唯有心怀善意,各望平安。
我把他们放在故事里,尽量温柔相待。
也许苦痛纠结都有理由,但是能恪守一分就最好恪守一分,因为会后悔。能伸手一分便伸手一分,因为会快乐。
不知不觉也说了不少话,其实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如果能允许我再说一些略微高大的话,那么,我想将白天黑夜在键盘上敲出来的这篇挺啰嗦的文(请不要纠结质量,看字的数量吧,我曾经以为我连十万字不到就无话可写了,现在我用百万字来表达我的诚意,唯有这点让我佩服我自己),我将它--
献给留学生,献给在家乡和远方之间始终矛盾着的人们,献给站在地上仰望天空的人们,献给在梦想和现实间同样拼搏揉扎的男人女人们,献给我们无穷诱惑不知安分的青春华年,献给我们慢慢安定坚稳的心。
只能写成这样,本来我想写得更好一点的。
第001章 鸿运当头罩
早上九点半,许霜降站在街沿上,往马路的左右两个方向不停摆头张望。大汽车、小汽车、摩托车、电瓶车、自行车总能连绵不绝。她极纳闷,按说这个点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早高峰,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勤快地奔波在路上?
不过思及这个世界上还有她这样睡到九点才算自然醒的人,重点是,还有她这样工作方式比较特殊的自由职业者,许霜降就只能默默地盯着眼前掠过的一辆辆车。
她一直认为,自然醒的最幸福境界是中午十二点三刻,把整个上午饱满地睡过去了,下午将将开始,不会有人用“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来形容贪睡的懒散,因为早就说不着了。
那时候起床,头不会太昏沉,依旧可以神清气爽,正适合出去觅食。洋快餐店肯定已经停止供应早餐,午餐的选项就会大大丰富,中餐店就更不用说,热菜热汤热混沌,不管想吃哪样,都能给人立即端上来,即使是自助烧烤店,也大开店门营业了。
安安静静睡饱后,又能热热闹闹地吃饱,日子过得和二师兄一样安逸,心就能像二师兄一样宽广。
可惜今天周五,没有条件让她达到自然醒的最高境界。作为一个习惯性磨蹭到凌晨一两点才入睡的夜猫子来说,早上九点起床不算太为难,但幸福指数不够。
而且,她没有吃上早餐,心情怎么也高昂不了。
半个小时前她起床,家里清锅冷灶。冰箱里只有鲜牛奶,可惜许霜降自认为患有乳糖不耐症,最不情愿喝牛奶。再说,连最基本的面包也没有,拿什么来配牛奶喝?
牛奶、面包、培根、鸡蛋,再加花生酱,在许霜降看来,才是一份完整的早餐。
正如,大饼、油条、豆浆、粢饭团,外搭白糖,也是经典绝配。
那会子陈池早就上班去了,别说给她留爱心早餐,就是他自己,估计也是饿着出门的。
许霜降思忖今天要办的事情多,她得吃饱了才有能量。她在厨房里又搜罗了一遍,确实什么都没有。
昨晚她跑了两条街,去夜市买回一锅酸菜鱼,把陈池馋得连吃两大碗饭,电饭煲已经洗刷干净,剩饭不见一粒,害她今天想勉强做个水泡粥的材料都没有。
她这一路行来,连流动早餐车都没见到一辆,虽说扛扛没问题,但早起没进食,空着肚子尽在呼呼地吸尾气,心情哪能愉快?
尤其她还能一知半解地说出两三种尾气的成分。
这一街的车水马龙,令许霜降沉着脸,着实无奈。她穿个马路就有这么难。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还是一波波的人一波波的车来来往往。
她猜测,里头起码有一半都是世间同道人。
不是上班打卡后出外勤的,就是一直在出外勤的,要不然,就是内外勤都没份,自个出来松散或者劳碌的。
当然,她这些无聊的揣度可不敢将她身边站着的一对老夫妻包括进去,他们六十来岁,衣裳整洁,明显是安享晚年的退休阿公和阿婆。
这年代,所有人的容貌都和岁数不太搭,将这两位划到阿公阿婆的行列中,其实是略微委屈了两位老人红润光洁的面相。许霜降自忖,她要是再老个十年,张口叫这俩老“大哥大姐”都使得。
“幸福指数真是奇高啊。”许霜降趁着瞄向远处路口红绿灯的时候,快速瞅了老两口一眼,心中如是羡道。
老两口手牵着手。
阿公的另一只手里拉着买菜小推车,阿婆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装零钱的小布袋。
香樟树下的透水砖有些断裂拱起,阿公靠树近,把平整的地方让给阿婆站。
又平淡又温馨。
许霜降站在香樟树株距的正中点,她不出声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阿婆动作蛮快,跟着往她这里挪了一步,扯扯阿公:“老头子,站过来点,当心绊倒。”
许霜降只作不知,侧过头继续遥望另一端的红绿灯。
还是绿灯,还在放行,车辆好似无穷尽,找不到一处快速穿马路的缝隙。
“噗”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她头上,又马上弹开去。许霜降抬手一抹,头发仍旧顺滑干爽,没甚异样,地上也不见滚落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仰脖扫视,香樟树茂密的枝叶间挂着一撮撮青绿的小浆果。
“都没成熟,就往下掉了?”许霜降暗地嘀咕,她这是鸿运当头罩的迹象?
这条路的绿植全是香樟,据说已经有五六十年,具体树龄不可考,但是树干确实滚粗,许霜降目测她堪堪能抱个满怀。大概当初栽种的时候没想到它们会长这么多年,因而设计的株距都是挺常规的,如今树冠都几乎挨个接起来了。
香樟经年绿荫蔽日,褐色皲裂的主干树皮很少被阳光直射到,竟然稀稀落落地长上了青苔,真是有些年份了。
许霜降不好和一棵树置气,只好顺着头发,悻悻地垂下手。
许是她的动作透出一股子不耐,引起了旁边阿婆的同感,阿婆突然开腔:“这还要等到啥辰光?”
阿婆似在自言自语抱怨,不过许霜降闻言,和阿婆的视线一对上,若是不表示点什么附和,似乎太过冷漠。她牵起嘴角笑了笑。
“小姑娘,你也要去对面?”阿婆立即热情地问道。
“嗯。”许霜降尊敬老人的心还是有的,兼之她以奔三的高龄还能当一声小姑娘,心里挺喜欢的。她稍停片刻,觉得自己说话太简单不好,显得轻慢老人家,额外多说了一句,“老是绿灯过不了。”
阿婆就非常古怪地瞧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就是,不要绿,要红。”
许霜降差点呛出口水,敢情这位是职业炒股的退休奶奶,这行话说得多坚决。先前她以为老俩口买菜溜达过马路呢,却原来是去对面的万国交易中心坐班的。
“今天要迟到了,已经开市了。”阿婆脸色略显懊恼。
许霜降没话可接,又是一笑。
第002章 翻云覆雨红绿间
“小姑娘,你去办事啊?”看样子,阿婆蛮想闲聊。
“我开户。”
阿婆顿时满脸放光,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哎呦,现在开户划算,送精制油,大桶五升的,还发一瓶香波。”
阿公站在一边,一直没吭声,这时忍不住插话道:“哪儿划算了?行情有风险,入市须谨慎。赔进去不止这么一点油。”
“老头子,瞎讲啥?”阿婆怒瞪一眼,转过头来叹一声,声音放低了,“只要没卖掉,总还有希望。”
“小姑娘,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现在来开户,是不是基本面都要变好了?”阿婆充满希冀地瞅着许霜降。
许霜降肃然起敬,现在的退休阿婆都懂基本面了,她都不太懂呢。
“我不知道,今天正好有空才来的。”她赶紧老老实实地说道,免得误导阿婆。
阿婆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稍稍失望,不过对许霜降的行为表示赞同:“现在开户也不错,正好可以逢低买入。你们年轻人胆大,懂得提前布局,我们老太婆就只会跟风操作。”
许霜降很没有话说,现在的阿婆都不看黄金档了,必定固守着财经节目,张口就冒专业术语。她在股市上的学识不一定有这位阿婆深。
两头路口总算先后亮起红灯,四五辆车开过后,这段路一片空荡。
“好走了。”阿公提醒道。
“老头子,鲫鱼的鱼籽让人捞干净啊,高胆固醇,你不能吃。”阿婆交代道。
“晓得啦,趁现在车少,快走。”
阿婆和许霜降并排穿马路,阿婆还在埋怨:“应该弄条斑马线的,这里看股票的人很多的,每天来回四趟看股票,过马路真是吓煞人。”
两人穿过马路,阿婆停住转身,朝对面用力摆摆手,口中兀自唠叨着:“磨蹭个啥哟,快点走呀。”
路对面的阿公自然是听不见的,依旧站在香樟树下,望着阿婆进了交易中心的正门,才拖着小推车起脚走,看样子是独自去买菜。
许霜降真心羡慕,等她到了阿婆这般年纪,陈池要是贴心地看着她过马路,还给她去买菜,她就承认老来伴可靠。
不过,她家老公主过得也挺温馨,晚年幸福的明证。
老公主是她给陈池妈妈暗地里的尊称。
“小姑娘,诺,就在这个柜台填表格开户。”阿婆很热忱地指点道。
许霜降早就看到柜台边上大大的“办理开户”的铭牌,但她还是冲阿婆笑笑点头,很感激地应了一声。
阿婆急匆匆往里走,内厅巨幅电子屏上红绿交错。
许霜降拿出身份证,不情不愿地填写自己的个人信息。今天这一遭,她迫不得已,陈池让她来开股票帐号。
曾经有一阵子,陈池在股票上吃了大亏,那段惨淡的日子虽说被许霜降的记忆自动屏蔽了,但许霜降从不曾忘记在他耳边时常提溜一句话:“咱再也不碰那股票了。”
估计陈池确实是听进那么一耳朵的,所以一年前的大牛市,生生地错过了。
什么时候他偷偷地重启了交易帐号,许霜降其实也不想追究了。有一句话叫,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也许陈池就是潜意识中憋着那口气要吐出来。
如果原因真的是这个,许霜降只希望那句“不到黄河心不死”里的黄河离他们遥不可及。
人总要有个嗜好,那满目的红和绿之间,确然隐藏着翻云覆雨手,诱使着人去探究那乾坤腾挪术,对陈池来说,红和绿,是他的兴趣所在,就像其他男人手中的烟,杯中的酒。一句“我知道分寸”,堵了许霜降的埋怨。
他确实知道分寸,所以他俩现在还能好好地吃着米饭,而不是光喝西北风。要知道,从古至今,西北风每年也只有一季,不是想喝就能随时喝着的。
陈池熟知她的性子,前段日子影影绰绰向她透出他重新炒股票的讯息后,见她反对抵触一阵,最近消停了,于是嬉皮笑脸地出主意:“霜霜,你也去开个账户,我教你些交易常识,你比我聪明,肯定能很快入门,到时候你盯着我。”
许霜降自然不乐意,她听到股票就浑身不舒服:“我不去。”
“霜霜,咱们的血汗钱在股市迷路了,这次我练了宝典,准备把它们领回家,你来见证。”
许霜降最烦陈池在商谈涉及全家生计的正经事时,冒出一些玩笑话。
“江湖上的宝典我只听过一种,名叫葵花。”她头都不抬,手指在手机屏上猛划,绿西瓜一个个炸裂出血红的瓤肉。
陈池低笑,凑过来坏声说道:“霜霜,待会儿你就知道我没练过葵花。”
“一边去。”许霜降嫌弃似地往沙发边挪了一个身位。
陈池不放弃,继续死缠烂打:“霜霜,这次我改变手法了,采用机械化交易的原则,走技术分析的路子,不掺杂个人喜恶,有风险就及时止损,有盈利也说收就收,一定比上次稳妥。你去开个账户,我需要你监督。”
“听过陆雅臣吗?”许霜降突兀地扔一句。
不过,陈池知道许霜降偶尔有这突然神转折的毛病,恋爱的时候他自己给许霜降奉承了一个理由:“霜霜最聪明,思路比语言走得快。”
这时他尽管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尽量把这个人名往他们原来的话题上靠,毕竟许霜降的思路变得再快,也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发展推广开的。
“陆雅臣?谁?你认识的人?炒股亏了?”
许霜降连眼神都欠奉:“自己上网查,完了说说感受。”
一分钟不到,陈池就夸张地大叫:“不会吧,这人这么没有经济头脑?按重量的话,他肯定比他老婆重,怎么不卖他自己,反而卖老婆?”
许霜降起身,准备去洗漱。
陈池连忙拖住她,笑嘻嘻道:“他要是比他老婆轻,我鄙视他。”
许霜降甩了他的手,径直走入卫生间,关门。
她在里头刷牙,陈池隔着门喊话:“霜霜,陆雅臣在史上最痛恨男人榜里排第几位?有没有超越陈世美?”
许霜降将水龙头开大,水声稀里哗啦作响。
门外,陈池的声音隐隐约约:“霜霜,你的文化底蕴比我深,这样老的典故都知道。”
隔好一阵,热水器的声音终于停歇,陈池又在门口说话:“霜霜,别惦记陆雅臣了,我哪舍得卖我家霜霜,真要是沦落到那一步,我把自己卖了,给你换口粮。”
许霜降头发湿漉漉地拉开门,陈池早就拿了一条干净的大毛巾,殷勤地兜到她头上,稀里呼噜地猛擦。
毛巾把她的整张脸都遮挡了,许霜降默默站立一会,扁了扁嘴。
她耳根子软,还特怕烦,陈池说了两三回后,她抽空就来了万国交易中心。
第003章 袜子敢和睡衣混
柜台后那小伙机灵太过。
他只瞅了一眼许霜降递过去的表格,立即一口一个姐。
许霜降礼貌性地微微一笑,趁着对准摄像头存照的时候,就势收了笑脸。
她估摸行情大概真不景气,以至于见到一个女性客户,业务经办人员都不按市面上如今正流行的通俗称呼,亲切地叫美女了,直接抬升一个档次,实实在在尊称为姐。
许霜降瞄瞄他的工号,这小伙怎么着也该大学毕业了吧,她心里一转,就算他应届生刚找到工作,和她又能差几岁?这声姐,生生叫出了一大条回不去的代沟。
十七八的时候,被人叫声姐,高兴,这表明美好世界开始正视咱了;二十七八被人尊一声姐,那糟心,这表明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就要被挤着去做前浪,纵不想挪动脚步,也要一寸寸奔那沙滩去了。
证券公司免费赠给她的一瓶大容量洗发水和一桶油都不足以平下许霜降心中的郁气。
那桶油死沉死沉,拎第一下没觉出来,走出三五十米后勒得她手心疼。
小伙给她找了一个证券公司的宣传纸袋,将那瓶经济实惠的三合一香波搁进去,还带着当地男同胞特有的细致体贴,关照着许霜降:“姐,这个袋子的搭扣不牢靠,放瓶香波没问题,其他东西最好不要放进去,你注意绳子,当心半路松了。”
太阳当头照,许霜降呼哧呼哧地换着手拎油,她还得去银行办理三方存管业务。银行就在附近,距离不尴不尬,坐车不合适,走路正正好,可惜她一手提着油,另一只手拎着不牢靠的纸袋和她自己的手提包,这段路就显得特别长。
巧得好,迎面又碰上了阿公。小推车的袋子鼓鼓囊囊,一大蓬芹菜的叶子露在袋口。阿公手里还提着一个很厚的水产品专用塑料袋。
“办好啦?”隔了三四步远,阿公就主动打招呼。
“哎。您买好菜了?”许霜降笑着回答。
“买了两条鱼和一些蔬菜水果,现在我去找老太婆。油蛮重的,啊?”
“是挺沉的。”许霜降驻足道,“我开完户还要去银行。”
“对,对,银行要去的。开个户挺麻烦,要去几个地方。那你去吧,我去叫老太婆回家吃饭。”
许霜降走了几步,回头望一眼阿公的背影,心里感觉又好笑又怪异。她不是很热情的人,但是老人家招呼上来,她有问有答,对话家常得让她不太习惯,她果然日趋有了居家的味道。
许霜降办完所有的流程,回到家时额头都有小细汗。她坐下来舒口气,将油桶转一轮,瞬间很糟心,免费赠品果然不能指望,这是超市里卖的最最便宜的一种油,亏她在柜面上没有斤斤计较地细瞧,不然小伙给她油时就该纠结了,这还能不能让她无怨无悔地把它一路拎回家?
她气鼓鼓地将油提去厨房,大老远拿回来了,明儿就开吃。
家里有点乱。她九点起床,九点十五出门,想赶着证券公司开门的时间早点办完事,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房间。
玄关处,陈池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扔着,他永远不会在换鞋之后把鞋整整齐齐放到鞋架上。
卫生间里,陈池的毛巾随意地搭在杆子上。许霜降跟他讲过一百次,毛巾要展开晾干,才有利于通风除菌。第一百零一次,他还是会直接甩到毛巾杆上,揪成一条。
早上他洗澡了,浴袍就团在餐厅的椅背上。许霜降探到淋浴房一看,果然沐浴露的盖子仍是打开的。
许霜降连叹气都不会了,熟门熟路地替他一处处纠正。
陈池的妈妈说,陈池人是好的,生活中有些粗枝大叶的小毛病,要许霜降多担待。男孩子打小就调皮,不如女孩子细致,她让陈池在家务事上听许霜降指挥。
许霜降起先挺高兴,后来慢慢品出味道来了,敢情家务上的主要负责人是她。
不过,陈池妈妈是非观念不错,只要陈池不受大委屈,她通常持事挺公正,每次打电话时,许霜降若是抱怨陈池袜子乱扔,她都会帮着许霜降给陈池灌输两句。
陈池答应得挺好,认错也积极,但许霜降总能在床脚下或者沙发边发现他的袜子,他是个不羁的性子,什么时候想脱,就随手脱在那里。
她郑重训诫过他后,洗衣篮中就开始规规矩矩地出现他的袜子,不过三次里总有一次会和她换下的睡衣混在一起。
许霜降勃然大怒过一次,陈池还带着委屈不解地问道:“我的脚和身体其他部位一样干净,根本不臭,为什么要单单歧视袜子?我的人能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我的袜子不能和你的衣服一起?”
现在陈池的袜子会塞在鞋架上他那些暂时不穿的皮鞋里,而且在鞋腔里塞得极深,乍一眼看不出来。许霜降就曾经有一次没发现,将鞋连袜子都收进鞋柜中闷了一个月。
所以,许霜降洗衣服,都要不放心地检查他的各双鞋。
许霜降总觉得,老公主比她幸福,至少陈池爸爸没有这些毛病,而且,在老公主的家里,陈池爸爸很能干,水电工一把抓,大厨也是他,老公主就只给他打个下手淘米切菜,连配菜都不用的。据许霜降侧面了解,拖地板也是陈池爸爸来,老公主只管拿笤帚掠掠地上灰。
许霜降一路收拾到卧室,铺床叠被的时候,陈池打电话回来:“霜霜,去开户了吗?”
“开了。”
“把账号报给我,我进去看看。”
许霜降放下被子,从包里翻出一串数字念给陈池。她拾掇完,忽然想起她忘了给陈池说账户密码,回拨过去,陈池直笑:“说什么密码,你不就惯用那一个吗?我已经进去了,给你转了一笔钱,下午开市就挑一只股票买进。”
“你别乱买。”许霜降急道,她怕陈池头脑发热,连忙说道,“今天我在证券公司看到跌的股票比涨的多。”
陈池更乐:“霜霜也开始关心股票了?放心,我只先买一百股,给你练练手。”
许霜降颦眉道:“我没兴趣。”
“以后我慢慢教你。”陈池笑着安抚许霜降,“出去累了吧?吃午饭了没有?”
“还没有,你呢?”
“外卖刚刚送到,正要吃呢。对了,今天搭了一个苹果,小得很可爱,想不想吃?我晚上拿回家。”陈池侃道。
“你自己留着吧,”许霜降瞪着陈池,到底还是关心他,劝道,“再小也是个苹果,吃了补充维生素。”
“好,小苹果我吃,回家给霜霜买大的。”
“我不爱吃苹果。”
“知道,不过各种水果都要吃,今天就买大苹果回来,你不能挑。”陈池作势吓唬许霜降,但眼里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许霜降哼了一声要挂断电话。
“哎,快点吃午饭,别饿着我家霜霜。”陈池抢着交代道。
许霜降随口答应下,不自觉地牵起嘴角。
她去厨房喝了一杯水润润喉,半晌慢悠悠吐出一口气。
第004章 苏西许却是土拨鼠
许霜降再次风风火火出门,赶到机场时,简直快要饿昏了。步行搭公交车换地铁,Bus-Metro-Walking,简称BMW待遇。出行方式挺环保的,就是换搭节奏快,害她赶着赶着就忘了地铁口有家便利面包店。不过她不太习惯在车上吃东西,自己吃得不尽兴不说,还容易引起纠纷,忘了就忘了吧。
到机场头一件事,许霜降就迫不及待去找麦当劳,一个巨无霸汉堡下肚,外加半杯可乐,她才缓过来。
“许小姐,我是迈克沈,你在哪里?我现在在接机口。”
许霜降回得很周到,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沈先生,我正在麦当劳吃午餐,等我十分钟,好吗?”
“啊,你慢用,我不急。对了,人名打印出来了吗?”
“我都准备好了。”
“好,麻烦你了,许小姐,你慢用。”电话里的声音彬彬有礼。
许霜降吸了一大口冰可乐,从口腔到心脏,都被冻得透爽。
迈克沈?我还苏西许呢。
她捏起薯条,嘎吱嘎吱咬。
十分钟后,她准时走到接机口。迈克沈一身休闲亚麻西装,里面一件浅灰T恤,看上去神采奕奕,年纪和陈池差不多。
许霜降暗地嘀咕,男人的穿衣真不怕雷同,陈池的衣柜里也能搭出好几身这种风格这种色系。
“许小姐,你好。”迈克沈上来就握手,“车辆准备好了吗?”
“两辆车,现在在停车场。等客人到了,我打电话让车子开到出口接。”
“谢谢,谢谢。”迈克沈连连握手,显得十分诚恳真挚,“到时候我们分开坐,各带一辆车。”
离航班到达还有一段时间,迈克沈建议找个位置先坐一下。
他很健谈,一看就是很玲珑很吃得开的那种人。
谈话间,许霜降得知他在摩洛哥开了一家投资咨询公司,专门帮中方企业或商人在那里寻找商机。许霜降目前供职的这家企业有一笔外单,就是他居中促成的。
“我也是今天一大早才飞到的,回了一趟酒店。我孩子在家正好感冒,哭着叫我不要走。唉,没办法,你们企业参展,这些摩洛哥的家伙受邀过来,我总是要陪的。”
许霜降牵起嘴角,笑着点点头。
迈克沈谈兴愈浓:“许小姐,王总秦总他们还好吧,看行程也是今天到。”
许霜降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在这家公司做兼职。”
“嗯?”迈克沈不解地看过来。
“这家公司需要在本地有个信息联络处,我正好住这里,所以就兼职了。”许霜降微笑道。
别看迈克沈装扮风雅,若隐若现地散发出倜傥不群的气质,本心大概还是土生土长的热情国人,他恍然大悟后,稍顿四五秒,仿若随意地聊道:“这家公司待遇好吗?”
许霜降心中微愕,神情却坦荡:“正规员工的待遇不清楚,兼职么,一般般。”
迈克沈呵呵笑,不再问下去了。
时间差不多,许霜降打电话给司机:“李师傅吗?客人要出来了,麻烦请你们把车子开过来。”
“好,好,许小姐,我们马上来。”
许霜降站在接机口的隔断栏后,双手捏着A4纸的两角,乘客陆陆续续出来,一个外国小孩很有意思,顶着软软的金发,五六岁的样子,拖着一个和他自己差不多高的行礼箱,没走近就已经在扫视各人的接机牌,还凑到许霜降跟前仰头看。
许霜降挑眉,一歪头,以目询问。小男孩羞涩地笑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他身后,隔着两三个非洲裔游客,一对夫妻不紧不慢地推着行礼车,自顾自轻声在说话,一点都不紧张小男孩。
许霜降暗赞一声,人家父母多淡定。这种情况放在她家小区,哪个五六岁小孩要是帮忙搬样大东西,爷爷奶奶外婆外公能把父母给骂死,宝宝囡囡地早围上去叫唤了。不过各地文化有差异,没什么可比性,习惯了都挺正常。
她的目光在乘客中继续搜寻。
“出来了。”迈克沈喜道。
许霜降看过去,一行四个人,三男一女,外形都高大肥壮,而且行礼箱忒多,目测人均两三个的样子。
当头的大个子也不知道是看见许霜降的纸,还是看见了她旁边的迈克沈,咧开嘴笑,挥挥手,和旁边的同伴说了一句。
迈克沈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和男人们逐一寒暄拥抱,显得极熟络。
许霜降看向一旁五彩斑斓大披肩裹身的中年女士,微笑问道:“我可以帮你拿吗?”
“不,不,谢谢。”女士非常客气,连连摇头。
许霜降也不勉强,保持着微笑,安安静静陪站在女士身边。迈克沈和摩洛哥客户热热闹闹招呼过后,她才有隙上前自我介绍,她是谁不重要,让客户知道公司派人接他们了,目的就达到。
一行人向出口走去时,迈克沈悄声对她说:“不用管他们的箱子,这些人受邀观展,就是顺便来旅游购物的,过来时拿的都是空箱子,我还不知道他们?每次都这样。”
许霜降惊诧地望着那些大号行礼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难怪那大个子推着垒得高高的行礼车,显得那样闲适轻松。
不过实际上,迈克沈对她说这些话,她也挺诧异的。
大家分两辆车去酒店。
李师傅其实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帅气小伙,笑容很憨厚。许霜降先前联系用车的时候,一直习惯性地称呼他“李师傅”,小伙子居然从来没抗议过,见到真人,许霜降自己都不好意思,她似乎把人给叫老了。
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身后是一对摩洛哥夫妇。起初略聊了两句后,许霜降就没话可说,一车子陷入静默无语中,大家都看着窗外的风景。
当车驶上卢浦大桥,正红色的中国馆遥遥掠过,黄浦江水就在车窗外桥下边静静铺陈,那一幢幢嵯峨的高楼层层叠叠地扑面而来,东方明珠夹杂在这些华楼广厦中毫不张扬。
再没有比此刻更让许霜降深切地感知,她是这盛世华年中的一只土拨鼠。
第005章 葡萄酒和水晶杯
许霜降安顿好客户,又向公司领导电话汇报过后,赶回家已经华灯初上。
今天奔波几个地方,她有些累,很不想做饭。
“陈池,到哪了?晚上出去吃?”
“已经在小区门口了,想去哪里吃?”陈池直笑,“霜霜又懒了?”
“你定吧。”许霜降忽然更加意兴阑珊。
陈池倒是兴致盎然,回家扔下包,就把一袋子苹果高高拎在她眼前晃:“霜霜,看看苹果够不够大?”他又拽起她,“川菜、粤菜、湘菜、本帮菜,霜霜想吃哪样?”
“随便。”
“那好,我们去吃川菜,新开的那家湘菜馆也不错。”
许霜降就知道会这样,陈池无辣不欢。
“吃完了,就去看电影。好久没看电影了,我们一直把午夜场看完,然后明天我陪你睡到下午。”陈池嘻嘻笑道。
陈池计划得很好,结果他们出门,哪样菜都吃不了,周末晚上人特别多,她家附近的几家菜馆客人太多,需要排队拿号。许霜降不愿意等,她只想将肠胃填饱了事,没兴趣为一顿便饭搞那么大阵仗。
两人逛到夜市小吃街,她吃一碗担担面,陈池要一大碗羊肉泡馍。
吃完后走出店门,大约血液都去支援肠胃蠕动,陈池的困倦泛上来:“霜霜,还去看电影么?”
“不去了,回家。”
路上经过超市,许霜降进去,准备买些生活用品,省得周六周日过来时人挤。
她临时起意,没拟清单,只记得牙膏快用完了。拿了牙膏后,她顺着货架溜视,心想,有些东西家里迟早用得着,就拿下来往购物车里扔,垃圾袋、保鲜膜、抽纸、卷筒纸,塞了半车子。
陈池对家里有什么缺什么没概念,只负责在一旁推购物车。许霜降挑卫生巾时,他仍旧亦步亦趋,面不改色。
一个年轻姑娘走过来,人家脸色淡定,许霜降自己倒不好意思了,赶紧拿上两包,领着陈池走人。
最后,陈池拎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外加一大包卷筒纸,许霜降拎了一个塑料袋,两人沿路走回家。
“早知道你买这么多,我开车出来。”
“停哪?”
暖醺醺的夜风中,陈池低低一笑,不吭声了。
别看出门就只是吃碗面、买了点日用品,兜兜转转回家,居然过了九点半。洗完澡,已经过了十点。
陈池来了精神:“霜霜,睡前牛奶还是红酒?红酒吧,我开一瓶。”
许霜降在换台,她对电视节目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后换到探索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想看看自然类节目,总是在播野生动物,而且不是毒蛇,就是鳄鱼,再不然就是鲨鱼或者野狮子。这次屏幕上是条盘踞在树干上的黄金蟒,她一激灵,赶紧换到夜间新闻。
这一耽搁,她半晌才反应过来陈池的问话,后知后觉地回答:“我什么都不要。”
晚了,陈池已经拿出他珍藏的葡萄酒,利落地起了塞子。为了这酒,他还特地买了一套水晶杯。这时,他兴冲冲地去找水晶杯。
许霜降本来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盯着陈池弯腰勾背地开关各扇柜门,沉默三秒后,终于悻悻站起:“我来。”
“还是霜霜记忆力好,你说在哪个地方,我自己拿。”陈池恭维道。
“我来。”许霜降坚持道。
她哪里敢放任陈池找东西?但凡他找,从来就没有顺利找到过,而且原先摆放得好好的物品都能被他全部翻乱。
她埋怨着:“拿玻璃杯不行吗?不都差不多吗?”
“不一样,一个是玻璃,一个是水晶。”
“你这个葡萄酒现在就装在玻璃瓶里,葡萄酒空气中放久了,就发酸变醋,装醋的还是玻璃瓶,哪那么金贵呢?半途倒出来就要用水晶杯。”
许霜降一边嘟囔,一边踮起脚去够柜子的顶格。宽大的浴袍袖子滑落,露出两节皓臂,手腕处的骨突细巧又圆润。
陈池笑着,从后面圈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脖颈里呼气:“因为要给我和霜霜宝贝喝。”
许霜降手一僵,冷不丁说道:“你的宝贝水晶杯要碎了。”
陈池的脸就埋在她肩窝里笑。
“还不放手,我拿不稳,真要碎了。”
陈池呼出一口气,放开许霜降,抬手接过她手里的盒子。
“洗过才能用。”许霜降不放心地交代道,走两步,回头又冲厨房喊一声:“温水洗,两遍。”
她继续窝回沙发,歪在靠枕上看新闻。
不一会儿,陈池左右手各持一杯酒,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霜霜,喝喝看,怎么样?”
透明的水晶杯中,底部一汪清澄的红色液体,许霜降手腕微动,葡糖酒沿着杯壁晃漾转圈,在灯光的照射下益发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萦绕在鼻端。
许霜降小小抿一口,然后咕咚咕咚仰脖喝光。
陈池刚刚挨在她身边坐下,见状笑不可抑:“好喝吗?要不要再牛饮一满杯?”
“不怎么样,酸酸苦苦的。等葡萄上市,我去买个酿酒瓶,酿出的一样也是葡萄酒。”许霜降还真是被迫喝的,陈池这酒可不便宜,已经开瓶了,她得帮着他多少喝点,不然多放两天就真变醋了。
陈池揽着许霜降,抿一口酒,醇厚绵软的液体滑进喉咙,他心满意足地舒气:“真不错。”他开玩笑似地问道,“霜霜,你能酿出这口味?”
“我最多只能酿出你妈酿过的那口味。”许霜降靠着陈池,头微微昏重,这酒有些后劲,她不该一下喝这么急。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你妈不是酿过一次吗?回头我问她要个方子。”
“我妈那酒啊,你知道她加了多少糖,甜得吓死人。”陈池又抿一口酒,拍拍许霜降,“霜霜想酿酒,我明天就打电话问妈讨方子,再去水果店买一箱葡萄回来,你要青葡萄还是红葡萄?”
“我就是随便一说,”许霜降瞬间头大,“再说,要酿也不是现在酿,当令时鲜,当令,你懂吗?”
“懂,懂,那我再等等。”陈池低声笑,瞥一眼电视,仰头也学许霜降的样子,一大口将杯底剩余的葡萄酒喝光,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抓起遥控器就把电视关了。
“你怎么关了?”许霜降不满道,“我还在看呢。”
“走了。”陈池试图搂起她,“霜霜,你不用关心天气预报,你睡醒就明天下午了。我们早点睡。”
许霜降瞄向茶几上的两只水晶杯,底部残留着一点红色酒渍,尤其分明。她起身抓起杯子,自顾自走向厨房:“你去睡吧。”
“别洗了。”陈池拖住她。
许霜降甩着胳臂挣脱开:“放一夜,明天还不是要洗?你先去。”
第006章 遥羡那落日余晖
陈池无奈,靠在厨房门框上等她。
许霜降扫一眼水槽边,全是水珠,抹布、洗碗布和擦手布扔在一堆。
擦手布是一条很大的白格子棉方巾,原本应该是干爽的,这时也被底下的抹布和水渍印润得一大半湿了。这堆布旁边是她的白瓷碗,陈池先前大概用它来兑温水。
“陈池,回房去,别挡在厨房门口。”许霜降将水晶杯放到水槽里,打开水龙头,水线流进杯中,那点红很快被冲淡,她的声音也很淡,有种无力感。
“就两个杯子,冲一冲,拎出来,不就行了?我等你。”陈池笑嘻嘻地说道。
许霜降垂下眼睑,盯着那股水线,开腔道:“我还要做个面膜。”
陈池哀叹道:“不做不行吗?”
“今天出去一天,都是灰。”
“好好好,那你快点。”
许霜降听着陈池的脚步离开,默不作声地洗好杯子,沿水槽四周擦干净,将那些抹布、洗碗布、擦手布一一挂到原来位置,又将客厅桌上的那大半瓶红酒和启瓶器收妥。
她环视着厨房,很小,瓷砖橱柜半新不旧,但至少不乱了。
许霜降移目至窗外,远处星星点点白的黄的灯光,还有明亮的巨幅广告牌。
这里的夜从来不会自然黑,有时候因为有亮光,会让人在清寂的街头感觉到丝丝温暖,也有时候因为有亮光,会让人恍惚觉得,白天一直可以延续,静憩只能浅浅。
她和陈池搬到这里快一年了。
“霜霜,霜霜,好了没有?”陈池的高呼打断了她的神游。
“没好。”许霜降扬声喊回去,心中似有浊气,随着这一声排出少许。
她走进卫生间,有条不紊地敷面膜。
期间陈池又喊了一次,她照旧说没好。
后来就安静了,许霜降走出卫生间,检查各处门窗。她见陈池没催,索性窝回沙发,不声不响地拿出展会的资料翻阅。
深夜十二点,她放下资料,起身回卧室。陈池已经睡着。
许霜降轻轻地掀开被角躺进去。隔了两三分钟,陈池翻身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含糊地叫道:“霜霜。”
他的呼吸暖暖地笼上许霜降的脸颊。
许霜降默然片刻,轻声说道:“池池,那份兼职我不想做了。”
陈池似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就再也没声音了。
许霜降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微微侧头望向黑暗中陈池的眉眼,而后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卧室的窗半开,窗帘微微拂动。外面的路灯霓虹灯漫射开,映得米黄窗帘上的缠藤绿叶犹如一块块不规则黑斑。偶尔远处传来重型车碾过路面的隆隆声。
许霜降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想出去旅游,一个人,去看落日余晖。
可是陈池不会同意的,再说,她走了,他下班回来就只能天天到外头吃。
许霜降念头又一转,才记起陈池会做饭。
他给她做的第一顿饭,只有一个菜,西红柿炒鸡蛋。那是平安夜,她坐火车去看他,到他的公寓已经晚上九点多。
“霜降,我记得我爸做西红柿炒鸡蛋,好像用的是小葱,不过这里的超市没有卖,我用大葱,你别介意。”陈池笑着,又不确定地问她,“你想放还是不放?”
“我不太懂,”许霜降那时特别诚实、温顺,“你放吧。”
陈池拿出大葱,切成细段,动作利落。
他忽然停了手,抬眸问道:“霜降,你想试试吗?”
许霜降愕然,不过客随主便,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光等着吃。她的手按上大葱,抓起菜刀。
尚未动作,就被陈池叫停,还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刀拿走。
“霜降,你这样切东西?”陈池略带诧异,视线对上许霜降茫然的眼神,不由发笑,“你是不是平时不太做饭?”
她当然不做饭,没有电饭煲,每回用汤锅做饭,火候时间稍有不慎,不是糊了,就是沸得满灶台都是,简直糟蹋宝贵的大米。
“我做过通心粉。”她有些赧然。
“那通心粉里什么都不加,你吃光面?”陈池侃道。
“切过土豆丝、黄瓜丝、胡萝卜丝,番茄丁也加进去过。”
那时候陈池和许霜降的关系还没有最亲密,陈池不敢乱侃,只好压抑着笑意,继续探问:“你怎么切那些丝的?”
“就这样啊。”许霜降特别奇怪。
陈池的目光落到她放在葱上的手指,圆弧的指甲盖透出莹润健康的浅粉红,在葱白的映衬下格外生嫩。他暗地嘀咕,她的手指能完好到现在,也是奇迹。
“我教你,切菜不是这样的。”
事实表明,心有情意的两个人最不能做的两件事,一是教写毛笔字,二是教切菜。
“霜降,你整个手掌摊开,很容易会切到手指。”陈池站在许霜降身后,娓娓而谈,“这是长条刀,不能剁,比我们用惯的菜刀稍稍好点,不然像你那种危险的切法,剁得快点,就把自己手指剁掉了。但是长条刀也很锋利,一拉就是一条伤口。”
“来,这样,”陈池的手掌覆上许霜降的手,“手指要学会朝里抠。”
许霜降心跳如鼓。
陈池拿起刀,塞到许霜降的右手,然后握着她的手示范切大葱。
许霜降的手软得简直拿不稳刀,这得多危险。
陈池继续在说,脸颊几乎贴着许霜降的脑门:“你的刀背要抵着指背移动,这样才最安全。”
“……会不会切太多了?”许霜降整个人被陈池拢着,说话声都发飘。
“哦,是有点多。”陈池如梦方醒。
很久以后,许霜降曾佩服过陈池:“你胆子真大,如果碰上个对你瞧不上眼的,反抗的武器都是现成的。”
“你瞧得上眼吗?”陈池戏谑反问道,万分笃定。
“不过就是异国他乡容易共鸣,抱团取暖而已。”许霜降不甘示弱。
“那我们以后回去继续抱团取暖。”陈池笑得更欢脱。
许霜降想着陈池说过的这句话,想着陈池给她做的第一道菜,大葱的绿白、西红柿的艳红、鸡蛋的金黄,满满一盘子,散发着浓浓的诱人香味,被他笑吟吟端到她面前。
她吃了他一盘菜,他对她的称呼从霜降到霜霜。
那时候,她真不会做饭。她的时间都用来读书上学了,不是吃家里就是吃食堂,或者吃外卖,厨艺水平相当于零。她切的那些土豆丝、黄瓜丝、胡萝卜丝,后来被陈池嘲笑她中文使用能力锐减,名词乱用,他说那些是条块,无论他如何想褒扬她,都不能违背良心说成丝。
她的基本刀工是陈池教的,做菜也差不多是陈池领进门的,然后他慢慢指点着,她自己琢磨着,就融会贯通了。
夜已经很深,许霜降的生物钟到了能入眠的时候,她翻身背对着陈池,合上眼。那个想不通的问题模模糊糊浮上心头。
为什么一个会做饭的男人教会老婆做饭后,他自己再也不做饭了?
第007章 起于风花雪月
许霜降和陈池相识,说起来是一场巧遇。
当得起风花雪月四个字。
她和隔壁的越南女生一起去布鲁塞尔游玩,满大街搜寻,终于在一条小巷中找到那座撒尿的小孩铜像。
两个女孩贴着铜像下的围栏边站着,鼓出了眼睛。
“哦。”她的邻居失落地叹道。
“哦。”许霜降半仰着头,错愕着,同样失落。
大名鼎鼎的于连雕像居然这样不起眼。
“还是这么小。”
身后传来一声哀怨般的女孩子叹息,透着丝丝笑意,却是熟悉的母语。许霜降条件反射般转过头去,只见侧后方两男两女,背着包,典型的学生模样,全都盯着那铜像。
许霜降的目光在这四人身上快速溜过,大概注意到她的目光,站在最边上的一个男子偏头朝她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刹那。
那男子短装灰夹克,显得很利落,他站在阳光下,五官澄明,目中隐有打量之意。
许霜降心知肚明,这四人大约都是她亲爱的同胞。她微微牵了牵嘴角,眼神十分友好。
街道并不宽敞,行人自空隙间穿行,隔断了她和那男子的互视。
“许,我们走吧。”邻居女孩娴说道,她用的是英文。
“好。”许霜降自然也用英文回应,她收回了视线。
在异国街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其实是没有的,更何况双方都没打招呼确定呢。于是,许霜降微不可察地颔首,和邻居女孩并肩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陈池。
她毫无感觉。
陈池呢,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比较写实,回忆起这一幕,就坦承当时他隐隐约约起了一丝好奇,主要因为许霜降的回头时机太凑巧,连秀秀才说完,许霜降就弹簧般回头,再瞧瞧她这可亲的长相,这可亲的穿衣风格,他猜定许霜降也是同胞,所以他盯着许霜降多看了一会。
后来陈池觉得女孩子喜欢浪漫唯美,就一口咬定,许霜降这回首一眸,注定是在众里寻他,也注定被他寻到。
“哪有众里?你们一行人,两男两女,两个男的中就只有你朝我望,我只是随便和你对了一眼,这叫下意识的行为,哪有寻?”许霜降从不承认。
当天晚上,许霜降和邻居娴相伴去中央广场。
那灯景将许霜降完完全全地震住了。
她不懂建筑,但是当她站在市政厅对面,看到高高的塔尖耸入夜空,在底灯光束的投射下,中世纪古朴冷峻的建筑显得那样辉煌璀璨、巍峨恢弘。
“太美了。”她凝目惊叹道。
旁边忽地一声轻笑。
许霜降侧头望去,两步开外,一个年轻男子挑眉笑问:“中国人?”
正是她下午在于连铜像前遇到过的陈池。
“是,”许霜降笑意盈盈,顺口反问,“你也是?”
有点小憨。
陈池骤然笑容拉开,很有点忍俊不住:“我也是。”他的目光移向娴。
许霜降慧敏,见状摇头说明道:“她不是。”
娴是一个很温柔聪明的女孩,脸上带着含蓄的笑容,文静地立在一旁,她大概能猜出许霜降巧遇同胞了。
“娴,我遇到了一个中国人。”许霜降解释道。
娴十分善解人意,和陈池互相打过招呼后,就说要沿广场看看。
“我在这里等你。”许霜降说道,目送着娴的背影。
“你英文不错啊。”陈池侃道。
“也就这样。”许霜降谦虚道,她只不过浅白的日常对话还凑合,要进步的地方多着呢。
“我叫陈池,池塘的池。”
“许霜降,言午许,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
陈池稍愣后恍然大悟:“啊,二十四节气,霜降,大约在冬天吧。”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就把许霜降逗得直笑。不是每个人都能准确地背出二十四节气的,陈池肯定是背不出的那些人之一。
“不是,十月寒露接霜降,是在秋天。”
陈池也笑,明朗的眉眼熠熠生辉。
后来他告诉许霜降,他回去就查了二十四节气,他知道谷雨、小满、小暑、大暑,偏就对霜降陌生。许霜降的自我介绍太特别,陈池一下子就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笑脸,甚至猜出了她的生日。
“霜霜,记住一点,你不能用你的生日做密码,哪怕打乱年月日顺序都不行,很容易被别人试出来的。”这是许霜降做了陈池的女朋友后,陈池郑重给出的第一条告诫。
“我还要你说?”
“以后你自我介绍不用那么详细。”陈池霸道地提出第二条。
许霜降才不会搭理他呢,她自幼儿园开始就这么介绍自己,二十来年了,早就改不了了。
彼时,遇到同胞总是有几分惊喜的,而且,大家出门在外,性情上一般都会比在国内更直接些。许霜降和陈池就站在市政厅对面,足足聊了一刻钟。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异性,但又有丝同根同源的亲切,他们交流着对布鲁塞尔各个景点的观感,气氛轻松而自然,甚至三言两语间,就各自交代了自己的简单情况。
原来两人读书的地方离得也不算太远,就在隔壁国家,许霜降在荷兰,陈池在比利时。
“生态学?”陈池冲着许霜降促狭地笑,把自己的敬仰之色显露无疑,“难学吗?”
“还好。”许霜降谦和地笑道,“有些实验和远足课程,其他也是一样上课。”
“远足?”陈池颇感兴趣地问道。
“就是到野外看看。”
“比如……”陈池越发好奇。
“比如看看大坝、海滩、莱茵河。”
“免费旅游啊。”陈池笑叹道,“听上去真有意思。”
许霜降弯着唇角,心中嘀咕道,等到考试就没有意思了。“看了要写报告的,和小时候春游回来写感想差不多。”
陈池实在忍不住笑出声,眼前的女孩子说话声音清清柔柔,给出的类比当真有趣。
“你呢?学经济的人据说都很聪明。”许霜降对陈池才是艳羡不已,他这专业多好多热啊,至少她妈妈不用她解释都知道经济学,而她那专业到她妈妈跟前就怎么也解释不清,当初她为了奖学金换学校换专业,可把她妈妈懵坏了。
第008章 那男人找的是你
陈池不意被许霜降恭维了一把,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有这种说法吗?”
“学经济不是要管理资金吗?不聪明怎么行?”许霜降说得理所当然,盯着陈池也很好奇,似乎在讶然反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陈池蓦地大笑:“我回去要是说给我专业的同学听,他们一定高兴坏了。”他呼出了一口气,望着对面灯光,摇头解释道,“我大专是学财务的,出来就选了经济系,比较好申请,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聪明。”
许霜降不由偏头朝陈池望一眼。
陈池明白她的疑惑,耸耸肩坦然道:“高考发烧了,后来读完大专,工作了一年,还是觉得应该走远点。”他粲然一笑,“我这人定不住。”
许霜降微笑听着,暗暗敬佩,看不出陈池已经有过正儿八经的工作经验。
“你第一次来布鲁塞尔玩?”陈池问道。
“嗯,你呢?”
“第二次,陪同学来。”陈池向周围看去,指着一个方向笑道,“他们在那儿。”
许霜降顺势望过去,只听陈池热情地说道:“如果以后你想到比利时其他地方玩,我可以给你介绍。”
“谢谢。”许霜降绽开笑容客气道。
“小事而已。”陈池抬眸望向许霜降背后,微抬下巴示意道,“你的邻居过来了。”
许霜降扭头往身后看,扬着笑容朝娴招招手,转向陈池,笑意未减,正待要礼貌地说再见。
“能要个联络方式吗?以后有机会去你们那里玩,也请你指点一下交通路线。”
许霜降稍愕,很快大方地说:“好啊。”
等许霜降和娴准备回青年旅馆的时候,在广场边缘又遇上了陈池和他的同学们。
“嗨,许霜降。”陈池当先招呼道,“要回旅馆了?”
“是啊。”许霜降含笑答道。
他们的对话已经犹如熟人。
“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离这儿近,待会儿也要搭火车回去了。”说着,陈池连忙为许霜降和他同学相互介绍。
“我白天见过你,”连秀秀长发飘飘,即使身着运动鞋牛仔裤,还是掩不住那股江南水乡姑娘的秀美温柔,“我当时就觉得你肯定是我们中国人。”
许霜降笑着给他们介绍娴。
一群人忙忙地全改成英文打招呼,很快,他们挥手再见。
“许,你们中国人真多啊。”娴感叹道。
“是挺多的。”许霜降抿唇笑。基本上,只要不是特别偏的城镇,似乎总能迎面遇上亲亲的同胞们,她就没有断过说中文的机会。
许霜降对陈池的印象起初蛮深的,个子挺拔,样貌端正,人看上去阳光爽朗,说话有些风趣。
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机缘如此巧合,她一天在两个地方都遇上他,而且这是许霜降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单独聊这么久。
最最关键的是,陈池是第一个问她要联络方式的陌生男子。她还礼貌地给了。
当时情况下她没好意思不给,因为陈池先说要给她介绍其他地方,她感谢了,那他出游到她那块,她肯定也得给出同等的友善。
许霜降在回程火车上,还在古怪地想,原来书上描写的那些街头邂逅,在生活中真有可能发生。
不过三四天过后,她为学业生活忙忙碌碌,一转头就把这美丽的意外忘之脑后了。
尤其是,她住的那幢学生公寓楼,楼上楼下一大片都是洋帅哥洋美女,不管认识不认识,擦肩而过就会“嗨”一声。
人家那种深目高鼻是常态,被异邦的另类美包围得多了,许霜降对颜值看得比较淡,陈池的那种她早就习以为然的东方式隽秀在她心里当真没留下什么涟漪,她闲暇整理翻看布鲁塞尔的旅游照片时,记起的是她遇到过同胞这样一件事,而对陈池这个人渐渐要淡忘了。
一个多月后,陈池联络了许霜降,很正式,用的是电邮。
“嗨,许霜降,我是陈池,我们在布鲁塞尔的中央广场讲过话。下一个周末,我们几个同学想去你们那里看郁金香,不过火车下来,不知道怎么换乘,如果你周末有空,可以请你到火车站附近来指点一下吗?”
许霜降连读了两遍,心中直嘀咕,出门在外,娇娇女骄骄男全都被迫速成为探路一把手,哪有在网上查不到换乘的方法,不过,只要当地有熟人同学,一般大家习惯先找熟人了解情况,倒是真的。
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下就犹如开了闸,陈池每天都和她联络,几番聊下来,许霜降就变成和他们一起去了。
许霜降倒是想拉上隔壁的娴一起,转念觉得大家都是中国人,说着说着就要讲中文,娴不一定能和他们玩得自在,就罢了这个念头。
不想,出发前一天,陈池通知她:“连秀秀和另外一个同学这个周末有事,不能来了。”
他表现得很坦荡,直言许霜降若是觉得人少,不想去了,请她到火车站给他带到换乘点,即可。
许霜降没有及时回复,支着头盯着电脑屏幕。
她也是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再迟钝都不会迟钝到这地步。陈池和她热热络络地说了一周,到最后怎么就变成她和陈池单独出游呢,决定权还在她,可游可不游。
“好,我在火车站等你,带你去换乘点。”许霜降回得模棱两可。
“那你一起去吗?”陈池回复得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许霜降就想笑。
她为难了陈池:“我可以叫同学一起吗?”
“可以。”
许霜降当即找了两三个亲近的同学,可惜不是另有安排就是已经去过了。
娴极有意思,她在厨房做饭时,许霜降找上她,她立刻摇头:“我不去,那男人找的是你。”
许霜降一向认为邻邦女孩比她们更要温婉贤惠,哪料到娴会这样直白。
“我一个人去,好像缺少安全感。”许霜降唉声叹气道。
“不,你是羞涩。”娴肯定道。
两个女孩子笑得直弯腰。
语言是多么奇妙又无奈。两个人用的都不是母语,很多细微处没法准确地表达出来,用的都是简单的词汇,本该如闺中好友般的聊天吐槽就弄得这样直通通来去。
这么着一来,许霜降反而下了决心,明天就和陈池逛公园去。她都是多大的人了,还怕一个陈池?
第009章 第一次约会
许霜降和陈池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约会,陈池总说没法好好纪念,糗事太多。
开局就令双方困窘。时隔一个多月,两人在约定见面的火车站门口隔了五六米远,相互打量了足有两分钟。
陈池先走过来:“许霜降?”他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
“是,陈池?”许霜降这才敢认,这时节,来此地看花的游客很多,其中不乏亚裔面孔。许霜降对陈池的印象已经比较模糊,她同学的同学都来了好几拨,人不矮、长相不难看的东方男青年最近遍地走,所以她万万不敢先认。
陈池后来解释他的两分钟呆滞:“我在比较我的感觉。”他追问许霜降,“你呢?傻站着干什么呢?”
许霜降回了一句大实话:“我在等你的感觉。”
陈池一直以为被恭维和期待,十分地得意,可惜他没听出许霜降在辨识人脸上的迟钝。
两人的第一次约会还全程AA制。
因地制宜,入乡随俗,许霜降做得相当自然,车票门票都只给自己买。连AA制的委婉风格都没有体现,比如说两人的钱集中在一起,由其中一个人去买票。
她自个掏钱包自个买票,然后温婉地站在一旁等陈池。
陈池好几次都想摸自己的鼻子。
他是做了万全准备出发的,甚至饮料都带了双份,结果许霜降摇摇头,拿出她自己的矿泉水,连饮料也用不着他的。
还好,陈池一下火车就送了许霜降一盒巧克力。
许霜降的信条是,不要随便接受异性的礼物。她推辞不掉,大方地接了。但她还得快,在逛完公园送陈池离开时,她在火车站买了薯条,怕陈池不要,她给自己也买了一份。
两人就站在薯条店外面,一边吃,一边聊公园观后感。
“今天人很多。”
“嗯,周末肯定比平时拥挤一些。”
“花真漂亮。”
“是啊。”
两人一对一答,说得相当泛泛。
薯条吃完,许霜降望着陈池,客套道:“那,陈池,时间差不多了,你去站台吧,我就不上去了,回去慢点。”
最后一句听着比前几句暖心,其实完全是中国式的人情话,快慢不是由陈池决定的,火车的时刻表早就定好的。
陈池笑容可掬,在许霜降侧转身时,忽然说道:“霜降,你路上小心。”
许霜降微怔,绽开笑容“哎,哎”两声。直到出了火车站,她才骨溜着眼珠忖度陈池的意思,霜降和许霜降在国人的理解中是不一样的,相处熟络了倒是可以叫得随性些,经过这一天的同游,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陈池在公园还是连名带姓地称呼她,最后告别时那一句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她后来真找了一个机会盘问过。
那时陈池才将第一趟约会中对许霜降的不满抖落出来:“你还问?你说我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我起早摸黑,坐几个小时的火车去看你,为这一趟,我前前后后策划那么多心思,还熬了几宿赶作业,你就连上站台陪我等几分钟的时间都不肯付出。”
“我不陪你一整天了吗?怎么没付出?要是我不配合,你策划再多心思都没用,自己逛公园去吧,或者我拉一群人和你一起逛。”
“还嘴犟,当我不知道你真拉过一群人吧。”陈池斜着眼看过来,“我倒是想问你,你怎么没拉来?你自己觉悟了?”
许霜降有些心虚,又很好笑,她是想拉人却没拉到,她探问道:“要是我真拉了一群人呢?还有后续吗?”
“当然有后续,后续就是我把巧克力当场拆开,分给所有人吃,你以后再没份。”陈池气道。
巧克力确实是陈池的后续。他回去后就开始每天固定时间联络许霜降,起头第一句话问道:“霜降,巧克力好吃吗?”
霜降这个称呼,不再是许霜降先前猜测的口误,而被他扎扎实实地落笔确定下来,自此维持了一段时间。
“很好吃,谢谢你。”许霜降秉着礼节客气道。
事实上,许霜降吃得不慢,当晚一回到自己的学生公寓,就拆开来查看。
逛公园那天风和日丽,天气很暖和,巧克力放在许霜降的背包中,太阳高高地烘着,她身体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着,一整天她都在怕巧克力化了,那就可惜了。
出来生活不易,她对陈池的这份心意很领情。因为她用薯条或多或少地还了,所以她吃得比较安心。
陈池见许霜降喜欢,他心里更喜欢,巧克力换回一份薯条,物质上有来有往,精神上还远吗?
逛完公园后,他们的日常联络由巧克力开始,转到对当地特色吃食的推荐评论上,随之很自然地就会说“我午餐吃什么了”、“同学聚餐吃什么了”、“我想念家乡的什么了”……渐渐渗透到个人生活中。
再慢慢地,会互相说起学业,说说自己最近在忙什么。
许霜降已经习惯了和陈池的每日联络,陈池很幽默,冷不丁冒出几句话让她发笑,和他交流时,许霜降心情通常都很愉悦。她和陈池的见面时间加起来不满二十四个小时,但是陈池似乎成了她很熟悉的一个人,他们甚至都大概知道对方这周有几节课,课余时间都用来做什么。
有一个周六,娴从超市回来,遇见她出门,招呼道:“许,这么认真?要去电脑室?”
“不是,我去火车站。”
“那个男人来了?”娴脱口问道。
“哪个男人?”许霜降莫名其妙,火车站附近有个同学过生日,请了几个人去宿舍小聚一下。
“送你巧克力的那个男人啊。”
“不是,我去找同学。”许霜降愣过之后直笑,她把陈池的巧克力分了一点给娴,还曾被娴鼓着眼睛问道:“中国男人这么浪漫了?”
“许,我看你这么高兴,以为那个男人又来找你了。”
许霜降实在接不上话,只好傻笑。语言沟通不畅带来的最直接后果是,在任何话题上都永远没法含蓄委婉。
陈池,那个男人?
第010章 憨大有客来
陈池在假期一开始又来了。
他有个两日游的计划,先到许霜降这里,大街小巷兜一天,然后想邀许霜降一起去阿姆斯特丹玩一天。
许霜降在车站等陈池的时候,心里很忐忑。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陈池来时等同于陌生人,结伴看花,看完就散,她坦荡得很。这次却很熟了,但那种熟悉又带着虚幻感,她熟悉他的文字,他的用词语气,他生活中的点滴趣事,却还不太熟悉他的长相他的表情,这让她在接真人时有点不适应。
许霜降还在寻思接待规格。
陈池一下车,又是一盒巧克力:“霜降,这是另外一家店铺的,据说也很好吃。”
比利时的手工巧克力一直享有盛名,陈池很会送礼物。
许霜降笑着接过:“谢谢,陈池,以后别买巧克力了,我小时候换蛀牙,我妈一直叮嘱我不要多吃甜的。”
这事是真的,许霜降很能吃甜食,再甜也吃得下,所以她妈妈让她少吃,而且,许霜降觉得不能一次两次地老让陈池破费。
当时,陈池的视线在许霜降脸上一转,笑得特别爽朗:“好,下次不买了。”
事后,他评价许霜降:“你有点情商好不好?我欢天喜地跑过来,刚下车就听到你委婉的拒绝,你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是什么感觉?而且,你给的什么理由?你妈不让你吃甜的?你再好好想想,这是什么感觉?”
“我说的是真话,你不是说两日游后,你回去就要给一个教授收集数据资料吗,那就是假期打工挣钱。我是在替你省,懂不懂?”
陈池瞅着许霜降,长叹:“心意可嘉,但要注意方式,憨大呀。”
那天,许霜降真是很尽心。她向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给陈池用,两人骑车乱转,从城市到乡野,一路赏景。
许霜降的住处附近有座风车,她初时经过会好奇瞧两眼,如今基本只会平淡地扫个眼风。她觉得对陈池可能是个景点,特地寻了一条小径领着陈池摸过去,两人对着硕大的叶轮仰头望了一番。
当然,许霜降还带陈池参观了她的公寓。这是很流行的接待同学朋友的惯例,对方远道而来,没什么可招待,带人认门就是最大的诚意。
一桌一椅一柜一个书架,一张单人床,一台电脑,一摞纸张资料,两盆花,就是全部。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屋内干净透亮。
“还养花?这么有闲情雅致?”陈池笑问。
“盯着电脑太久,偶尔养养眼。”
她请陈池坐下,自己准备去厨房捣鼓,陈池自然要求同去。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斜对面的本土男学生尼克正在转钥匙开门,一扭头,招呼道:“嗨,许。男朋友?”他问得直截了当。
“不,不是。”许霜降连忙否认,不知怎地,脸就红了。
“哦哦,”尼克促狭笑道,冲陈池嗨一声,又朝许霜降挤挤眼睛,自己进屋去了。
许霜降神情无奈地望了陈池一眼,陈池笑笑没吭声。
厨房里,许霜降自冰箱里拿出一颗生菜。陈池站在旁边,吃不准她要做生菜沙拉,还是炒生菜?
“要帮忙吗?”陈池有点窃喜,他可以显摆两手。
“不用。”说实话,许霜降在陈池的注视下,压力挺大,以前她把生菜随便掰两片,水龙头下冲一冲,直接就吃了,现在客人当场看着,她得多洗两下。
“要不你到房间里坐着吧。”
“我陪你。”陈池笑道。
许霜降瞅瞅他,没有硬赶,她拿出俩盘子,面包一搁上去,陈池就明白了。今儿他被招待自制三明治。
许霜降待客的诚意是如此明显。
两个盘子一模一样,盘子A放了一片火腿肉,盘子B放了两片火腿肉。
她又拿出奶酪,给盘子A放了一片后,骤然想起来不一定所有人喜欢放奶酪,但盘子A有了,盘子B不能没有啊,于是她垂着眼睑,也不问陈池,给盘子B也添了一片。
再来,该加生菜了。许霜降洗了又洗,临放上去时顺手拎着生菜叶子甩了两下,又解释道:“这水可以生吃的。”那就是让陈池别介意生菜沾着自来水就加到三明治中。
陈池笑着点点头。
许霜降给盘子A放了外层的叶子,给盘子B放了里层的嫩叶。
陈池默默地看着她,眼神里似有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化开,他大概能猜出盘子B是给他的。
生菜过后,又是火腿肉,但是换了一种牌子。盘子A一片,盘子B仍然两片。
许霜降正要合上最上层面包片时,忽然“哎呀”一声。
“我忘了放酱了,花生酱?草莓酱?只有这两种。”她盯着陈池,极不好意思。
陈池其实哪种都不爱吃,他反问道:“你喜欢哪种?”
“花生酱。”
“那就花生酱。”
许霜降将花生酱在面包片上三两下一抹,合到盘子A中。她又拿出一片面包,认认真真地拿着餐刀挖了好几次花生酱,将面包片全部涂满,才合到盘子B上。
“要喝点什么吗?茶?咖啡?果汁……没有。”许霜降老实说道,果汁太甜,她平时喝得少,没备存货。
“水吧。”陈池寻思白开水最简单。
许霜降拿了一个卡通陶瓷杯,在水龙头下直接接了一杯水,还是很有诚意,八分满,再满容易晃溢出来。
陈池在她背后死命憋着笑。天气热,是该喝冷的,但他以为是白开水晾凉,不想许霜降这么豪爽。
“这水能生喝的。”许霜降转过身又讪讪地解释一遍。
陈池当然知道这是直饮水,但是毕竟与他们的生活习惯不同,他见到的好多女孩子都万分细致,很少直接喝,更不用说这样待客。
许霜降将盘子B递给陈池,自己拿着盘子A和陶瓷杯,说道:“不介意的话到我房间里去吃,我们这里都这样。”
陈池一伸手,将盘子A也接过来:“你自己不喝水吗?”
“我不渴。”
陈池落在陶瓷杯上,眼含笑意点点头。他看出来了,这间公共厨房除了硬件设施公用外,其他诸如碗筷刀叉类都要自备。他敢打赌,这个卡通陶瓷杯是许霜降平时的喝水杯。
陈池猜对了。
许霜降根本不做饭,她只有一个带柄小T锅熬个蔬菜汤,或者煮个鸡蛋什么的,碗筷刀叉自然更不会备多。平日同学聚会,她通常都买了东西提去能做饭的同学那里,反正大家图的是热闹,在谁家倒是没什么关系。真有一两个朋友上门,她现买些一次性食具就可以了。这次陈池来,她确实想买一次性水杯的,可惜给忘了。
把她自己的陶瓷杯给陈池用,确实是无奈之举,她端着杯子,领着陈池回房间,心里在纠结,赶明儿是再买个杯子好呢,还是多洗两遍凑合着继续用?
第011章 能否卸了乌龟壳
陈池和许霜降,一个坐椅子,一个坐床沿。
陈池把盘子B给了许霜降。
许霜降换回来:“这是特地给你的,我吃不下这么多。”
陈池后来说,那一刻,他忽然感觉重温了父母之间的推让。那种感觉发生在他和一个女孩子之间,是那样的新奇和温暖。
但他当时只是笑着,接过那份加量三明治:“谢谢。”
许霜降越吃,心里越不得劲,她和男生面对面用餐也有很多回,隔桌相对,距离比她和陈池此刻还要近,还能边吃边聊天气和作业,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不好意思。
她咬着三明治,瞄了一眼陈池,有点想不通:“我居然请一个不怎么认识的男生到自己屋里来了。”
不过除了这间屋,她还真没有地方可以让陈池坐一下,假期里学校餐厅早就不营业了。
“好吃吗?”许霜降问道。
“很不错。”陈池赞道。
纯麦黑面包有些酸酸咸咸,口感粗粝,火腿肉比较寡淡,即使放了两种,也吃不出太大差别,生菜叶子很脆,但是夹在面包中一起咀嚼,除了知道这是蔬菜外,就没有太多的美味体验。奶酪有股膻腥,幸而花生酱够浓郁,香味充塞口腔、弥漫鼻端。
陈池自己从来不买花生酱,他喜欢吃水煮盐花生。但这时,他闪过念头,回去后到超市也买一瓶花生酱试试。
“要是不够,我还可以再做一个。”许霜降口中客气道。
陈池忍不住笑:“够了,我平时也吃不了这么多。”
许霜降讶异,脱口而出:“不是说男生胃口都很大吗?”
陈池望着许霜降睁大的眼睛,她随即浮起一丝懊恼之色,大概后悔自己嘴快,他不由笑得更厉害。越认识她,越发现她有一丝憨拙的童趣尚未褪尽。
“这是你的电脑?”他转了话题,免得许霜降继续尴尬。
“嗯,”许霜降的目光移到桌上,顺口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有点慢。”
“我帮你看一下?”陈池立即主动请缨。
“你懂?”许霜降挑眉,嫣然一笑,“好啊。”
陈池起身,利落地将椅子一转,在桌前摆正:“你来开机。”
许霜降随手将盘子放到电脑旁,坐下开电脑,一会儿,仰头对立在身侧的陈池解说电脑的毛病。
“我试试。”陈池将盘子搁下,弯腰在键盘上操作。
两人一下凑得很近。
“你坐。”许霜降连忙说道。
陈池也不推辞,坐下来检测。
许霜降瞧着他好似很懂的样子,倒是暗暗吁气,这些天她还挺为电脑发愁的,偏偏假期里同学们都鸟兽散,一时找不到高手。
她闲着无事,瞅瞅两个盘子中都只咬了一半的三明治,端起了自己的那份,开吃前对陈池说道:“要不,你吃完了再看吧。”
陈池侧头一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一只手仍在键盘上按动。
许霜降就在陈池旁边立着,边吃边回答他的问话。
气氛变得又融洽又自然,有点像同学们小组讨论赶作业。
吃完后,许霜降瞅瞅陈池,问道:“要纸吗?”
陈池正忙着,没反应过来,侧头一望,只见素手纤纤,捏着一张面巾纸,在他鼻端。他抬眸看了一眼许霜降,笑道:“谢谢。”接过纸,随手在嘴边抹了两下,又望了一眼许霜降。
许霜降会意,点点盘子:“放这里,我拿出去。”
陈池依言照办后,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操作。不过他的视线却扫到旁边,许霜降的手摞起了两个空盘子,然后轻轻地将那杯水移到他的近处。
“陈池,喝水。”
“好。”陈池停下动作,见许霜降笑意盈盈,礼貌中又比先前多添了几分热情好客。
他粲然一笑,当真拿起了陶瓷杯,抿了一口。
许霜降陡然冒出一个念头,那是我的杯子。
她也曾左手拿杯喝水,右手在电脑上敲键盘,陈池在杯上的落唇处也曾是她的落唇处,许霜降没法再看他喝水,这必须得再买一个杯子了。
许霜降垂眸掩饰着心中的怪异感,急急交代道:“我把盘子拿到厨房去。”
陈池扭头盯着她出门的背影,轻轻地笑出声。
许霜降回屋时,又端回来一个盘子:“陈池,吃西柚。”
盘子里,红通通的西柚瓤剥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
“有点点苦,但也很甜。”许霜降将盘子搁到陈池手边。
陈池望着她的笑脸,心道:“今天我要是不把她的电脑修好,回去就把自己打死。”
两人把西柚分光时,陈池终于舒一口气,起身让开:“好了,霜降,你来试试。”
许霜降重新开机,半晌抬头,欣喜地说道:“恢复正常了,陈池,谢谢你。”
陈池的目光落在她半仰的脸上,顺着她唇角弯起的弧度,瞥到她莹润的下巴以及白皙的脖颈,夏季衣物单薄,她的锁骨因仰着脖子而一览无余,细巧得让人担心。
他将视线移到窗外,开着玩笑:“如果一个月之内出现问题,我仍然可以负责维修。”
“它没这么不牢靠啦。”许霜降解决了一件正事,心头十分高兴,拍了拍电脑,语气益发随和。
当晚,陈池住在青年旅馆。
许霜降不知怎地,有丝愧疚。她知道有些人非常热情,若是有朋友远道来访,同性的话大家挤一挤将就,异性的话会拜托亲近的同学收留。有的学生合租独栋民楼,底下客厅沙发给来客对付一宿也是肯的,那不过就是几个小时合合眼而已。许霜降认识这样的同学,但她没想着要为陈池去开口。
第二天,两人出发同游,当然还是AA制。
陈池在快餐店排队,许霜降排在他身后。
“去坐着吧。”陈池微讶。
许霜降微笑摇头,说得很清晰:“我自己买。”
陈池噎得不行。
“来,女士优先,你排我前面。”陈池急中生智,和许霜降调换了前后位置,寻思着许霜降要是买得不多,他可以多买一点。
不想许霜降要一份标准套餐,那份量,一点都没亏她自个。
两人关系明确后,陈池一直对许霜降在追求过程中的表现耿耿于怀:“霜霜,你倒是油盐进点啊,你顶着个乌龟壳,知道我有多难吗?”
不过陈池中午受了点小挫败,下午立即有了转机。
第012章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两人七转八转,去了一个特殊地方。
许霜降起初没意识到,就是奇怪,怎么好多家门口都站着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呢,再后来就看见了橱窗女郎。
她先以为是没穿衣的塑料衣架模特,而后发觉太过活色生香,分明是真人。
许霜降惊讶过甚,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瞧。
“霜降,走了。”陈池拍拍她的肩膀。
许霜降下意识望向陈池。两人对视间,都有些不自然,不过陈池比她更快恢复淡定,拉起她的手就走,口中低语道:“霜降,拜托给点保护。”
“嗯?”许霜降一时没明白过来,那女郎隔着玻璃,笑嫣嫣地给了她一个飞吻。
门口的大汉板着脸。
许霜降心里混乱着,被陈池牵着走。
过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那女郎的飞吻不是给她的,是给陈池的吧。那大汉见一男一女经过,肯定就是一般观光游客,所以才板着脸不高兴吧。
她理清思路,就意识到手还在陈池这里呢。
许霜降正欲抽手,陈池微微用力不放开,侧头轻轻叫了一声:“霜降。”其他一个字都没说,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很认真地盯着她的面部。
许霜降微愣,这一路上,陈池都是笑嘻嘻地,主导话题的总是他,他这样严肃倒是有些怪异。
陈池眸光微动,闪向不远处,神情无奈。许霜降看懂了,前方有门童时不时向过路人说上两句,看样子在揽客,陈池真是想用她这个女伴挡挡尴尬。
她也很尴尬,当下什么都不说,任陈池拉着,两人几乎是目不斜视地盯着路面,走出了这片区域,来到教堂底下,居然齐齐呼出一口气,而后下意识又对视一眼。
陈池在心里悔个半死,这绝对是件糗事,他把一个心仪的女孩子带到红灯区观光,现在虽然走出来了,但他要是谈笑风生,指不定在她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要是一直这样沉默,眼瞅着就要回程了,半路她下车回去,这一趟就结束了。
“不好意思,我没来过,刚刚瞎逛了。”他开口道歉。
“我也没来过。”许霜降觉得应该说点啥,越是扭捏越让人不自在,不如大大方方地不当一回事,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蛮新鲜的。”
陈池连连瞧她几眼,没敢作任何评论。
火车轰隆隆地开,两人并肩坐着,外面已经昏暗下来了。
“霜降,今天累吗?”
“不累。”
“假期有空到我那里去玩,我每天上午去教授办公室,下午时间自由,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好啊,以后有空一定去。”许霜降笑道。
陈池极为无力,这客气话说得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没打算去。
许霜降到站,两人一块下车。
陈池本不该搭这班车,他原可以买直达车回去,但他硬是分两步走,先陪许霜降回来,再自己转车回去。
“陈池,你怎么不买票?”许霜降经过售票口,见陈池没动作,不由疑惑地问道。
“走吧,我先送你回公寓。”
许霜降皱眉:“我这点路算什么,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赶紧买票回去吧。我等你上车后,自己会回去。”
陈池瞬间窝心,她总算没像上回那样无情地自己走掉,不管他。这次她还知道投桃报李,要送他上车。但他可没准备让她在夜里陪他等在站台。
“霜降,走啦。”陈池一把拉起许霜降的手,“现在已经很晚了,我骑你的车送你回去,再坐公交车回来火车站。”
“不行的,太麻烦了。”
许霜降怎么也甩不脱他,陈池握得牢牢地,他认真说道:“霜降,别争,女孩子走夜路不好,出事了我一辈子心里不安,今天是我没算好时间。”
许霜降木愣愣地望着陈池:“没那么严重,我走过夜路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谁又会把自己当做原先那个父母手心里的宝,肆意娇惯自己?该顶风冒雨出去,还得顶风冒雨出去,该披星戴月走夜路,还得披星戴月走夜路。
许霜降走夜路,可不是一回两回的事。
陈池皱紧眉头,告诫道:“以后尽量不要走夜路。”他拖着许霜降走出火车站,四处张望,“你的自行车停哪儿了?”
“自行车不能带人的。”许霜降急道。陈池昨天用的车已经被她还给同学了,她一辆单车怎能载两人?
“没事,”陈池胆子奇大,笑着安慰许霜降,“现在很晚了,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不放心女朋友一个人回去,会被同情的。”
许霜降就那样半张着嘴望着陈池,不知作何反应好。
“再拖下去,我说不定赶不上火车了。”陈池下了猛剂。
于是,许霜降平生第一次,由一个除父亲之外的男人载在自行车后座。
“你的车真矮,上来。”陈池长腿支地,稳住自行车,头一偏,朝许霜降示意,心里乐开花。
许霜降瞟他一眼,不吭声地坐上去。
“坐稳了吗?”陈池扭头往后看,笑容满面。
“我很重的。”许霜降的声音万分无奈。
陈池差点笑喷:“霜降,你真诚实。”他脚一蹬,声音愉悦极了,“我们走喽。”
夜色中,陈池不太熟悉路线,每每在岔路口停下,扭头问许霜降。
后来,许霜降就会提前说。
“陈池,直走。”
“好咧。”
“陈池,前面右拐。”
“知道了。”
路上车少人少,非常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絮絮叨叨的交谈。
“霜降,以后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实在有事,就请同学帮忙陪着,最多人家下回有事,你也陪着。”
“……嗯。”不可否认,许霜降的心里有股小小的暖流淌过。
“霜降,前面有只大白鹅坐在路中间。”陈池好笑地说道。
许霜降微微探头往前看,果真有只鹅大大咧咧地占着自行车道。
“陈池,你靠边走,小心别碰到它。稍微快点。”
“怎么了?”陈池不解道。
“我被大白鹅追过。”许霜降心有余悸道,大白鹅伸长脖子嗷嗷急追,那架势很凶猛的,唬死她了。
陈池哈哈大笑:“真的假的?”
“你别笑啊,别惊动它,真的。”许霜降急道。
“好好好,坐稳,我加速超过它。”他车头一偏,歪向路边。
许霜降吓一跳,条件反射般揪住他腰间衣服。
“抓好,大白鹅来了。”
她当真不敢松手。
第014章 雨天里的情调
陈池已经有四天联络不到许霜降了。她不上线,而且电话关机。陈池没办法,发给她电子邮件,也是石沉大海。
他每天都会和她在网络上交流,一向聊得好好的。那天他再次邀请许霜降去他那里玩,并且告诉她,连秀秀愿意给她借宿,许霜降哪怕想住一周都没问题。
当时许霜降说再考虑考虑。
然后隔天就失联。
第五天陈池熬不住了,向教授请假。小胡子教授人挺好,表示只要陈池最后按时完成工作,中间请个短假不计较。
陈池到时,许霜降正在听音乐、吃苹果、看书。
房间的门铃响起,她很诧异,朝窗外望一眼,这时候雨下得很绵密,哪个同学来找她?也可能是隔壁娴忘记带公寓钥匙了,让她去开门。
她从床上跳下,穿好鞋,廊道里静悄悄的,很多本土学生在假期里都神出鬼没,白天几乎见不到人影。
许霜降走到大门口,一开门就愣住了。
陈池站在门外,头发湿漉漉的,脸是潮的,见到她就满面惊喜,转瞬又换上急切之色:“霜降,你没事吧?”
许霜降惊愕过甚,她能有什么事?她反应还算快,嘴唇嚅嚅两下后开腔道:“快进来再说。”
陈池见到她人,心就定了一大半,及至走进她的房间,听到那空灵悠扬的音乐,视线随之扫到搁在被面上的手提电脑,屏幕保护的画面中,气泡一个接一个漂浮。被面上还摊开了一本铜版纸油印的精美旅游画册。
他的视线再一转,书桌上饼干两三包,都拆开了,卡通陶瓷杯里半杯褐色的液体,目测是咖啡,桌沿还有半个被不规则啃过的苹果,一看就知道是在吃的过程中临时被打断,才这么随手一放。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窗内吃的喝的听的看的,应有尽有,很安逸,十分符合这雨天应有的情调。
“陈池,快坐。”许霜降把整包面巾纸递给他,“擦擦吧,你怎么来了?”
陈池盯着她,足有两三秒,摇摇头,没要面巾纸,抬手随便在自己脸上撸两下:“霜降,这些天很忙?一直没联系到你。”
“啊?”许霜降下意识问道,“有事吗?这段日子天气不好,我没去电脑室上网。”
“呵,没事,怎么你手机也关机?”
“哦,充电器坏了,还没修好。”
陈池微怔:“坏了几天了?怎么不赶紧修?我们在外面,手机不能缺。”
“还好,最近没什么事,我上周已经和家里通过电话了,下次通话时间还没到。”
陈池望着神情从容的许霜降,半晌点点头。
“霜降,”他斟酌着字句,“我……经过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你。”
许霜降睁着眼睛看着他,一副等他说完的样子。
“你几天没消息,我以为你有事。”
“我挺好的。”许霜降唇边漾开笑容,“谢谢你。”
“没事就好,我还要赶回去,这就走了。”陈池笑道。
许霜降眨眨眼,特别愣,陈池怎么一阵风似地来,一阵风似地走?
“陈池,不然你吃了再走吧,我还有几片面包。”
陈池打算开门的手顿住,扭头见许霜降站在身后,她的表情微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说实话,许霜降正儿八经的存粮真只有半袋面包了,花生酱被她挖光了,只剩半瓶草莓酱,还有两个生鸡蛋。苹果倒有七八个,那是她看见打折,一时心痒拎回来的。她不怎么爱吃苹果,买了回来扔在一边,这两天实在看不下去,才努力又痛苦地在吃。她打算把这些存货吃到明天早上,全部消耗光后,下午再奔超市集中采购一批。
光拿干巴巴的酸面包招待陈池是说不过去的,但她总不好意思让他就这样走了,他路上再赶时间,咬两口面包歇口气的功夫总是可以有的,至少她还可以给他泡杯速溶咖啡。
许霜降是这么想的,所以她脸上挂着有点儿局促的笑容,很诚心地挽留着陈池用顿便餐。
陈池打量着她,忽然说道:“霜降,我和连秀秀说好了,你去的话,晚上和她挤一挤,我那边挺好玩的,上次听你说你还没去过,你想去吗?”
许霜降有些为难:“这……我手机还没好。”
她其实不怎么想去,住宿是个大问题,她和连秀秀不熟,贸然打扰人家不太好,她一个人去住青年旅馆又有些不放心,她爸妈反复交代过,在外头安全第一。再说城市看多了,感觉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
“我知道了。”陈池绽颜一笑,“以后想来玩,欢迎过来,我给你作向导。”
许霜降见陈池急着走,她也不好意思强拉着他啃面包啊,又不是山珍海味。
当下,她就点点头:“那我送你出去。”
两人默默无言,并排走到大门口,陈池停住脚步:“霜降,进去吧,我走了。”
许霜降瞅着外面的斜风细雨,再瞄瞄陈池半干不湿的肩头,满脸歉意:“陈池,我没有伞。”
她是真的没有伞,这里的雨时下时不下,人们通常都不撑伞,最多外罩一件类似冲锋衣的外套当雨衣,有时候雨衣忘穿,雨大时就随便哪里避一避,雨小时压根不顾忌,照走不误。
“没事,你留步吧。”陈池爽朗一笑,推门而出。
“我送你到巴士站点。”许霜降紧跟着出门。
“哎,千万别,外头下雨呢,”陈池连忙阻拦道,“霜降,别送了,我走了。”
他转身冲进雨中。
陈池跑的步子大,许霜降跟了两步没跟上,就无奈地停住。陈池这趟来得怪,她的感觉也挺怪的,似乎她哪儿没做对?
陈池转过路口时,不由自主回头望,许霜降立在楼下目送他。雨不大,但连绵不断,扑在人脸上,犹如一大蓬细毛针滚过,微有刺感,湿腻腻的,特别烦人。
她头上无遮无挡。
陈池走了两步,忽然脚步一转,奔了回去。
“嗨,霜降,你还有几片面包?我有点饿了。”他冲着茫然不解的许霜降露出一口白牙。
第015章 独独隔绝他一个
这件事后来被陈池反复拿出来埋怨,他将之定义为爱情征途中具有戏剧意义的转折点。
他若是走了,那就当真啥后续都不会有了。因为,是个人都有点说不得的小尊严,明知道对方丁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谁还会继续不要脸地死缠烂打,肯定就大大方方地各自绕过了。
但他一回头,瞅见许霜降站着,都隔了五六十步远了,还在目送他,关键是她淋着雨,特别有诚意。
所以他想,就花几分钟,吃了她的面包再走,又怎样?几个小时都肯花了,还怕耽搁这几分钟?再说他又不是白吃。
甭管是许霜降领着他,还是他押着许霜降,反正他俩又回屋了。于是,爱情征途得以继续。
“霜降,”这第二回进屋,陈池第一时间就拿出礼物,免得待会儿灰心了不敢送出去,“这是黑巧克力,不甜的。”
许霜降在他脸上溜一圈,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想送,没说吃面包前,他可是背着巧克力已经走老远了,这别是他为他自己准备着在路上补充能量的吧。
“前面光顾着和你说话,忘了拿出来。”陈池笑着解释道。
“谢谢。”许霜降含笑接过,本来想老实说她不爱吃苦苦的黑巧克力,不知为啥,就没说出口。“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面包。”
陈池见她接受,心里暖融几分。他抬脚想一起去,许霜降拿起床上那本画册,塞到他手里:“陈池,你看这个,我很快。”
许霜降转身之际,快速地把桌上那个啃得乱七八糟还褐化了的苹果收走,陈池瞧在眼里,抿唇摒住那一丝笑意,点点头,没跟着去。
许霜降回来,瞧见陈池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翻画册,不由好感大生。她遇到过几个男生,性格大咧咧地,不打招呼就往人家床沿一坐,说得好听点叫性格随和,但若是随和到许霜降这里,她铁定不高兴。陈池这点就挺好,说话风趣,看似跳脱,行事却有法度。
“陈池,吃吧。”许霜降把一个盘子和一杯咖啡放到桌上。
盘子里,又是自制三明治。这回是简易版的,两片面包加了一个白花花的水铺鸡蛋,面包里涂满了红红的草莓酱。
陈池的目光落在袅袅冒着热气的卡通杯上,再瞧一眼另一只装着冷咖啡的卡通杯,这才发现卡通图案不一样,但能看出是一个系列的。
两个杯子一起摆在桌上,风格相似,微有差别,让陈池看得特别顺眼。
“她把她原先的那个杯子让给我专用了。”陈池心有喜意。
许霜降的自制三明治除了一个字“甜”之外,没有其他可以形容的,陈池没有介意,配着咖啡,看着画册,吃得满香。
他只是奇怪,许霜降为什么不用煎鸡蛋,而用水铺鸡蛋,水铺鸡蛋很容易把面包弄潮,不过现在可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这是许霜降开了火给他煮的,心意极之珍贵。
认真算下来,许霜降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特地给他煮东西吃的女孩子。当然,要排除在聚会中展示过厨艺的女同学们,还有他那能干勤快的小表妹。
陈池发现,许霜降在外头待人礼貌,但分寸掌握得极好,有时会给人一种无法过分亲近的感觉,但是一旦踏进她的门做客,她会比在外头要热情几分。
许霜降怕他吃不饱,把饼干悉数往他身前推:“陈池,饼干也挺好吃的。”
陈池含笑点头,但是没拿,女孩子通常爱吃这些小曲奇,他不能吃了许霜降的零食。
许霜降觉得陈池肯定没饱,她端着空盘子出去,回来端进来一大盘削了皮的苹果块:“陈池,吃苹果吧。”
她切了整两个苹果,希望陈池能把它们吃光,不够她还有。
陈池至此,充分体会到许霜降的拳拳盛意,哪怕基于普通朋友的立场,他都要诚诚恳恳地提醒她:“霜降,手机有问题不要拖,万一有事,你联络不到别人,或者别人联络不到你,会有麻烦的。我这些天打不通你的电话,你没事,我也以为你有事。”
许霜降望着陈池,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陈池大概是特地半道下来看她好不好。
她坐在床沿,扭身将电脑的音乐关了。房间里骤然安静,窗户开了半扇,稍隔一会儿,耳朵就能捕捉到树枝上聚集的水珠滴落到八角金盘大叶上的清脆咚声。
陈池面向她而坐,表情认真又关切。
许霜降半垂眼睑,絮絮解释着这几天的来龙去脉:
“我发现手机不能用的那天,正好是在礼拜天早上,充了一夜都没电,没法开机,那天店铺都不开门。后来两天连着下大雨,我就哪儿都没去。昨天拿到店里检修,说是充电器坏了,我就有点犹豫,换充电器好呢,还是索性另外签约一个新手机。今天本来想等下午雨停了,再去看看的。”
她说得特别详尽。
陈池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她办事效率这么低,而且自个儿还不慌不忙,压根儿不知道别人有多急。
“手机坏了,你怎么不上网?你又不能打电话,又不去上网,不是与世隔绝了吗?”他觉得真揪心。
“没隔绝啊,周围还是挺热闹的。”许霜降顺口驳道,超市、图书馆都在呢,想去就去,邻居们晚上碰面还打招呼呢,她昨天去手机店还在半路上遇到两个认识的人,另外签个免费手机的主意就是他们出的。
陈池一想,她还真没被隔绝。刚刚许霜降去厨房,门开了一条缝,隔壁那越南女生就来敲过门,那女生没料到是他,结结巴巴地说要找许霜降,听意思想去什么博物馆。
许霜降就隔绝了千里之外的他一个。
陈池憋得慌,忍不住点拨道:“霜降,现在这年代,不是只有家门口一摊事一摊人,信息渠道一定要保持通畅。你不在网上时不时说两句,亲戚朋友们很快就感觉不到有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