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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星喵呜     一池霜txt下载     一池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6章 人心不捂要变凉

    宣春花是什么人?许家情商第一高人。

    邻里有些啥八卦纠纷,消19息是她传给父女俩的,内中利弊也是她分析给父女俩的。

    在她眼里,丈夫许满庭不够滑溜,时代的大浪潮小浪潮,就不能指望他去攀搭上,是个只会勤勤恳恳的老实人。女儿许霜降,和丈夫真正地一脉相承,她这略微变通机巧的基因丁点儿没能中和进去,害得女儿不够玲珑。

    丈夫就那样了,宣春花二三十年习惯下来,倒也觉得这样安稳,不过女儿是她心头宝,偏生如今年龄阅历所限,性情方直,还没磨圆润,但不管怎么样,那是父母先天给后天养成如此的。

    宣春花觉得她女儿还是顶顶好的,只生怕在处事上欠火候,作为父母,有责任继续替女儿掌掌眼把把舵,即便女儿结了婚,现阶段人生经验没那么足,该提点的时候还得提点。以前许霜降没回来,她只能电话里遇事说两句,现在许霜降携着女婿回到她身边,宣春花可激动了,大半颗心放在女儿女婿身上。

    小夫妻俩的生活起居,和宣春花许满庭两口子归并一处,但换洗衣服却是分开的。

    那会子许霜降和陈池待在家里找工作,宣春花和许满庭白天出门上班开店,女儿长大了就是贴心,对她说:“妈妈,我有空,你和爸爸的衣服给我洗。”

    宣春花哪舍得女儿刚回国就给她分担家务,她不让许霜降洗父母的衣物,反过来,她自己用洗衣机时,还像以前一样,搜罗全家换下的脏衣服:“霜霜,你们的衣服呢?”

    许霜降自然不会让妈妈来帮忙洗。若只有她的衣服,她嘻嘻一笑就给妈妈了,现在有陈池了,她可不好意思。小区里有些人家,儿子儿媳和父母同住,工作忙碌顾不全,衣物堆在家里,由父母帮着洗掉,但她和陈池不是待在家里吗?

    宣春花在旁瞅着,也不是她家女儿一个人做事,小俩口感情好,做啥事体都一起,陈池收衣服,许霜降叠衣服,配合得好。她一笑,就由着小俩口甜蜜去。以后的小家总要他们两个经营,这些琐事就先让他们锻炼着。

    这下,小俩口的换洗衣服,宣春花平素就不沾手。所以,陈池第一周没拿衣服回来,宣春花没瞧出来。女婿毕竟不是自家亲儿子,丈母娘没有去翻包的道理,就这么一错眼给漏过了,但她第二周就注意到了。

    阳台上晾起的衣物只有陈池当天换洗的,他出门一星期,一天一件衬衫,可不也得五六件么。

    宣春花抽隙拉过女儿,悄声问:“陈池怎么没有拿衣服回来洗?”

    许霜降可不会像妈妈考虑得那么复杂,她很坦然地答道:“他说自己在那边洗了。”

    宣春花当时就狠瞪了女儿一眼:“他宿舍不是没洗衣机的吗?你叫他下班每天搓衣服?”

    许霜降心里那个无辜呀:“我是叫他不方便就拿回家,他说路上拿一包脏衣服麻烦。”许霜降觉得陈池讲得有道理,换成她,她也会这么做,自高中住宿起,她都只将不好洗的大外套带回家,谁还把小衣服都积攒着辛苦背回来,一般都顺手在宿舍洗了。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盛夏,衣服料子单薄,就地洗掉要比拿回家洗,方便又高效。

    宣春花可不这么想,人心不捂要变凉,凉了再捂可费劲,瞧,她把女婿赶出去一次,到现在她待女婿比待任何人都上心。到小吃店吃完小馄钝,还不忘问老板娘,他们自制的辣椒油是怎么炸的。陈池没回来前,她就买上大包辣椒,自己学老板娘的法子试熬辣椒油。辣味飘出窗外,半小时不散,把楼下邻居熏上来探头探脑问,她开了门,人家还没说话就辣得猛呛好一阵,她不照样意思意思赔罪几句,仍耐着性子用文火煎完那大包辣椒,才得了一瓶子辣椒油。

    宣春花大热天淌着汗做这件事,为的也就是陈池无心点评过的一句话,超市里的辣椒油都不及自家的香,他们家那边都自熬辣椒油。这一瓶朝天椒熬出来的辣椒油,许家没人有能力吃,专门逢了周末等陈池回来,早上煮碗面,能让他舀几滴拌在面里添些香。

    这就是于细微处,要让人见到有心。

    再说,宣春花承了亲家的情,小俩口没回来的那两年,楼下桂花香后,总会收到一箱子柑橘,是陈池的舅家自种的,陈家只留下一小半,大半都寄给许家尝鲜。腊月后,陈家灌起码二十斤香肠,怕宣春花和许满庭吃不惯当地味道,特特改良了配料比例,多加了糖,少放了辣椒,很对许满庭的胃口。蒸上香肠,他能比平时多吃一碗白米饭。

    情意就是凭借着这一条条心意越垒越结实的。

    许霜降纵容陈池自己洗衣,令宣春花看不过去。陈池足够自理是好事,但不能真就放任不管了,人在外打拼,本就容易感到孤寂,家里人的心意必须给出去温暖到他。

    宣春花听过见过不少事,倒不好挑明了吓唬女儿,只剜眼对着女儿,教道:“对陈池要上心。”

    这不,她又等了两个星期,仍只见女婿两手空空地回来。

    不对,陈池有孝心,回来时给许满庭带咸亨酒店就着五香豆吃的那黄酒,给她带小核桃,他还想得特周到,搭买了一个专门的核桃夹给宣春花:“妈妈,你在店里没事时就敲着吃,要是不好用,我下次买剥了壳的核桃肉。”

    陈池做得多可心,多招人喜。宣春花瞅瞅女儿和女婿,只恨自家闺女空有一副纯良的相貌,情商太低,心意埋在心底,往外掏不出去。许霜降在家里陪着老妈煎辣椒看火候,辣得眼泪鼻涕一把出,被油烟腻到了,连晚饭都吃不下。许霜降在大日头底下,拿着陈池的旧衬衫,去店里反复比划,给他一气儿买三款十件异色的衬衫,让他两个星期即便不洗衣服也不穿重样的,却没给自己置一身衣裙。这些是心意,应当做,但别忽略了那些更易做更显眼更卖乖的小事情。

    在这点上,别人家的孩子总比自家孩子强。

    于是,宣春花按捺不住,在饭桌上明着交代小俩口,让陈池把脏衣服带回来,交给许霜降放到家里的洗衣机里洗。

    陈池答应着,触到许霜降的视线,有些乐。她温婉秀气的笑容里,有一丝很浅的小哀怨,估计是丈母娘在一旁,她没法自由自在地表露出来。陈池就知道回头进了房,他家媳妇要向他诉不平,丈母娘对他,胜过对她这个亲闺女。

第297章 你的品味就是我的品味

    徐满庭洗漱完毕,出来见老婆还围着女儿女婿说话,不由喊道:“春花,给我找找我那把折扇放哪儿了。”

    “开着空调,要什么折扇?”宣春花嗔道,但还是站了起来,嘀咕着走向卧室,“就你东放西放,不长记性,还差人找。”

    许满庭在客厅闲闲坐下,暗忖,老婆真没眼力劲,老掺和在年轻人身边唠叨,也幸亏是自家女儿,换成媳妇,早就心里不满了。

    许霜降等妈妈走了,悄悄对着陈池凶道:“以后把脏衣服拿回来,我又给你买了一批衬衫,你一个星期拿回来换一批。”

    陈池喝着汤,使劲压住了笑,不小心咳了两下。

    许霜降立即伸手到陈池背后,拍了两下,那力道挺实在,她一边拍一边怨道:“吃东西别笑。”

    许满庭听到女婿的轻咳,扭转头下意识望了一眼,见小俩口有说有笑,老怀甚慰,假装视而不见,专心看电视。

    陈池有整整六天未见许霜降,刚到家那会儿,一家子忙忙地围着他转,许霜降接过他的包,丈母娘给他去热菜,老丈人给他倒了杯水,现下饭桌上只剩他和许霜降,他才有机会肆意端详自个媳妇。

    分离了六天时间,许霜降当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他朝思暮想里的模样。

    初相识时,许霜降在陈池眼里,就如一只刚出洞的青灰软壳蟹,不过分绵软,也不过分犟硬,有点儿灵秀,但总体还是憨钝的,反正她那样挺乖,诱得他总想走到她跟前去戳一戳她的壳,看看她还好不好。

    把她成功拴到他身边后,两人真正相聚的时间不多,许霜降虽然就任陈池的管家婆,但受限于距离,一直没有真正行使管家权力,仍像清清雅雅的新媳妇一样。青灰软壳蟹依然不张扬不霸道不啰嗦,在最艰难的时候默默地给他最大的支持,还默默地把它自个儿过好。

    陈池婚后这两年,虽然下意识把自己的责任看重了,但在个人生活上,许霜降着实还让他处于自由散漫的无拘状态。

    不过回国后,到了许家,两人的衣服放进了同一个衣柜,日子开始不一样。

    陈池每一次回家,都会在衣柜里发现一些眼生的男士服装,晃眼间找不着自己想穿的那件衣服,总要扬声问一遍许霜降,最后发展成许霜降在面上放哪件,他就随手拿哪件。

    每一次陈池离家上班前,他的行李箱中,大到西装外套,小到袜子领带,全是许霜降一手料理,再给他过目。当然,陈池也能自己整理,但许霜降总要最后把关,她做事细致周到,她的一摞衬衫和一摞裤子,叠放时自上而下的顺序是有讲究的,陈池只要每天按顺序分别拿一件衬衫和一条裤子,颜色必然没有太大冲突,可以搭配着穿。衬衫的最下面是T恤,西裤的最下面是休闲中裤,这一套就是让他在周末回来路上穿的。

    许霜降即便知道陈池将衣服拿到宿舍后会挂到衣柜中,她仍是要如此整理,一丝不差。

    冲着她这份认真劲儿,陈池完全不用担心行李箱中会少些什么,他很快确立一种信念,老婆办事他绝对放心。

    所以,陈池现在在穿着上的审美能力严重退化,因为让他自行挑拣的锻炼机会偏少了。

    “你待会儿吃完就去试穿,记得不要扯掉吊牌,卡在脖子里就让它去,千万别扯,如果不合适,我明天拿去换。”许霜降交代道,“要是合身,我今晚就下水洗一遍。试衣服要抓紧,你只在家里待一天,我还要洗出来。”

    陈池好久没有听许霜降和他叽叽咕咕,此刻频频点头,瞧着许霜降,心痒痒地,忍不住放下筷子,伸手拧拧她的脸颊。

    许霜降偏头一躲,嗔笑道:“别动手动脚的。”

    陈池见她侧头朝老丈人的方向飞速瞟一眼,乐不可支,本想再来一下,却听她继续汇报道:“我给你买了还几种颜色,黑白都有,还有别的,我觉得你上班穿,还是素色好,所以这批没要格子的。”

    青灰软壳蟹的大螯钳开始夹着他的衣服了。

    陈池在衣装上的品味总是被迫与人趋同,小时候是妈妈管着他,妈妈的品味就是他的品味,从妈妈手里脱出这么些年,他又再次落到另一个女人手中。

    之前陈池的感受还不太深,只是在陪许霜降逛街的零星一些时段,有过短暂体验。现在许霜降开始全面接管他的穿着,看来,她的品味就是他此后的品味。

    陈池想到她前一次和他逛街,硬是给他买下一件粉红衬衫,穿上也不算难看,挺亮眼,但他召开部门会议,姑娘大婶们本就穿得五彩斑斓,他这粉红色掺进去,简直就自动融成一片,财务部花团锦簇。总经理助理过来送文件,笑得那个欢。没隔多久,人事经理和他中午一起吃饭,就开玩笑道,财务部工作氛围好,其乐融融,生产部的汉子糙,开晨会交接工作,说话个个瓮声瓮气。

    陈池领导着女儿国,他平日在家花衬衫也穿过的,但在公司里,他更情愿色彩暗沉点。“霜霜,我已经有红色的了,不要再买红色,我也不喜欢黄色。”陈池赶紧强调道,然后一看许霜降的神色,就试探着问道,“你买了?”

    “红色黄色都挺好看的呀。”许霜降没办法,只好鼓着腮争辩。她看见陈池的衣服黑白灰居多,跳色少,私心里觉得陈池其实很压得住那些鲜艳的色彩,起初她给陈池挑衣服,有陈池陪着,想着陈池要入职场,遂就老老实实地走中庸稳重的路线,现在她独自逛街,心思萌动,总想让陈池多方位尝试,将某些颜色的空白弥补上,这次她就买了好几件明快色。

    陈池无语。

    “一件正红,一件橙色,一件嫩黄,一件粉绿。”许霜降讪笑,极力给陈池定心丸,“你穿什么都好看。”

    陈池确定,他媳妇要将他的衣柜开成五彩铺。

    瞧,这就是陈池在品味上的烦恼。

    他的个人意见其实没啥用,许霜降知道他的偏好,但认为那是懒出来的结果。男人自己去买衣服的时候,全宇宙人都知道他们挑不来,他们只会忽悠他们自个黑白最酷最安全。除开服装设计师,十个男人里有九个都患先天性选择无力症,剩下一个想细挑,但不好意思挑。他们独自去逛店,没五分钟都会落荒而逃。这都是宇宙定律。

    所以许霜降觉得,她应该让陈池看到款式和颜色的多样性。

    陈池只好安慰自己,许霜降再怎么兴头冲冲打扮他,好歹他俩是同龄人,总比他妈妈给小时候的他打扮强上好几倍。

第298章 这些事都无需抗辩

    汪彩莲家曾经买过一台上海牌缝纫机,是陈松平正好搭厂里运输队的卡车到市里出差,央了卡车师傅帮他运回来的。当时买了好多台,自家一台,妹妹陈松安家一台,还有夫妻俩亲近的同事闻讯也让托带,最后卡车师傅看得心动,自己加了一台。

    回到厂里,好多人羡慕,老厂址窝在山沟沟,交通不便利,平时这些物件难得买到,这半车缝纫机看得多少妻子眼热,回家就撺掇着丈夫,去跟卡车师傅套个交情,下回出车时带台缝纫机回来。

    汪彩莲那一辈人年轻时服务业根本不发达,大多数人观念传统,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缝缝补补全都靠自己穿针引线来,这下有了缝纫机,心就更大了,姑嫂两个下班后,天天琢磨做件成衣出来。

    许霜降不知道的是,陈池的妈妈,她的婆婆,除了能说会道,会给人做思想工作,会组织文艺活动,还心灵手巧,会踩老式缝纫机。汪彩莲在做衣服上的技能虽然比不上许霜降佩服的黄洁,但黄洁是正儿八经拜缝纫师傅学过手艺,汪彩莲却是自学成才。

    陈池内里坚韧,有困难就务实解决,这点承自父亲陈松平的严苛教育,他的外在性情机敏风趣,其实肖母。耳濡目染,陈池在汪彩莲的熏陶下,于言辞上能让人听得舒心,就好比同一句话,由他说和由许霜降说,效果明显不一样。

    若是安慰人的,许霜降只会直通通说:“已经这样了,想开点别伤心。”之类的话,再辅以满脸沉重的表情和真心同情的眼神。陈池的话则更妥帖周到,他能从困境里细致敏锐地找出一些好的迹象,让人顿生希望,宽心不少。若是逗趣人的,许霜降的话则需要听的人稍停一停,思量几秒,才发觉是挺有意思的,陈池的话则让人当场哈哈畅快地笑,气氛能迅速炒热。

    动手能力就更不用提了,许霜降的厨艺是陈池带出来的,而陈池是靠自己主动去学去尝试才练出来的,高下可见一斑。

    有一个不用特意教也能做饭的儿子,家里的妈妈一般总有两把刷子。

    汪彩莲的智慧不容小觑。她寻思着,陈池贪玩好动,裤子的膝盖处磨得快,再说男孩子说窜高就窜高了,到时候衣服不够穿,他们在山沟沟里,哪能动不动就买新衣,裁缝这门手艺活,她必须得粗浅地会一点。没师傅指点不要紧,汪彩莲心思巧,将陈池的旧时童装细细挑开针脚,分成一片片,再踩着缝纫机重新拼合,就这样练出了使用缝纫机的技巧。而后她兴致大起,衣服再挑开,把这件的衣袖和那件的门襟接起来,在不和谐中慢慢瞧出了一些裁剪的手法门道。

    当陈池的一堆小衣服被她整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后,汪彩莲终于能自己做衣服了,同时,小姑陈松安也达到了相同的水平。

    陈池委实经历了一段黑暗岁月。

    汪彩莲说:“松安,我们先给小孩子做件夹袄罩衣。万一做得不好,布料废得少。”

    “好,嫂子,我也这么想的。四丫跟个男娃一样,天天回来一声脏,我想选个颜色沉一点的,耐脏。”

    姑嫂俩有志一同地选了靛青色,跟厂里机修工的工作服颜色差不了多少,只稍微跳脱一点,正适合调皮的小孩。

    时装画报是没有的,所以姑嫂俩也没地方去找衣服式样的灵感,两人就在家,把附近小孩的衣服款式大致评论一番。

    “袖口镶条阔边,耐磨。”

    “做小翻领吧,大了也没用。”

    “我看肩膀这一处可以分开裁,弄点式样变化,小孩衣服太刻板不好看。”

    就这么着,陈池和顾四丫的新一季夹袄罩衣被定下来式样。没错,汪彩莲和陈松安姑嫂俩热火朝天讨论过后,觉得这式样宜男宜女,再加上,她俩刚自学出来,没底气,两人就通力合作,先比着顾四丫的旧衣,裁了一块布,再比着陈池的身个,又裁了一块布,然后各自回家用缝纫机缝起来。

    衣服做出来,陈池穿上身。小孩子对新衣服总是欢喜的,而且这是妈妈亲手做的,更是骄傲得不得了。他被汪彩莲拉着,高高兴兴地到姑姑家去串门显摆。

    门开处,扎着俩羊角辫的溜鼻涕小表妹也是一身眼熟的新衣,欢叫道:“池蝈蝈,你和我的衣服一样哎。”

    那是啥样的感觉?反正陈池不想提。

    他反应快,当时就不情愿带顾四丫出门玩。顾四丫反应慢,当时老想跟着陈池到小伙伴们面前现,小伙伴们要是不惊叹几句,她还要主动提醒,炫耀他们兄妹俩穿的是同款同色同料的衣服。隔了两三年,顾四丫才终于成为明白人,再也不愿意和陈池同款,愿意和陈池一道,严正抗议各自的妈妈不顾性别批量生产。

    但那已经为时有点晚。陈池和顾四丫的夹袄罩衣穿过春季,又穿完秋季,其后他俩还穿过同款的棉内袄、单层背心。套头勾线毛衣在厂里女工间流行起来时,姑嫂俩开始打毛线,学来的针法花式都是一样的,闲时一起唠嗑干活,最终又编结出了很类似的两件毛衣。

    这对陈池和顾四丫的童年都是一种说不得的伤害。

    举凡生活琐事,陈池都不太往心里去,落在妈妈手里衣不由人的那段日子虽然过得很无奈,过了就释然了,忘得都差不多,他和顾四丫兄妹俩打嘴仗都想不起互嘲那一茬。不过,现在许霜降给他置衣那兴致,他瞧着,久远年代的抗辩无力感就从记忆深处浮起来,内心有些抖。

    许霜降把衣服的事情着急汇报完,自己认为一个话题结束,她打量着陈池的眉眼,静下来才觉得一个星期的想念充盈在心间。“慢慢吃。”她轻声道。

    陈池抿住了笑意,他媳妇又神转折了。“嗯。”他见丈母娘和老丈人都不在近旁,舀起一勺鸡汤,大胆地喂到许霜降嘴边,“来,你也喝点。”

    许霜降笑着摇头让开,陈池逗她,捏着匙柄沾上她唇瓣,不想宣春花将折扇找着了从卧室里转出来,陈池忙收束了表情,快速地朝许霜降挤挤眼,一本正经地继续吃饭。

    许霜降瞪了他一眼,也端端正正做好,守着陈池,细细瞅着他有没有瘦了。

    饭吃得温馨,饭后却是好一通折腾。

    “霜霜,再试一件就行了吧?”陈池求饶道,他已经试了四件了,其中有三件是同款同码的,只是颜色区别而已。

    “我就是要看上身后的效果。”许霜降凶着他,觉得自己太强硬,又觉得陈池重复穿脱,确实不容易,她眉一弯,甜笑着哄劝道,“你试完嘛。”

    陈池和许霜降一周才见一天,怎么忍心抵挡这种温柔攻势。于是好耐心地继续一件一件试穿。

    许霜降十分讲究效率,低头忙着拆包装,待陈池穿好后,才抬眸瞧两眼,做手势让他绕个圈,歪头品味一阵,再挥挥手,这手势表示这件通过了,他可以脱下换另一件。

    陈池试到最后一件才罢工。

    “怎么不穿好?”许霜降瞟了一眼,手里收捡着试完的衬衫,她准备拿去清洗出来。

    陈池闲闲地站在她面前,只将两只胳膊套进袖子中,衣襟却松散着,不穿了。

    他坏笑道:“效果如何?”

    许霜降眼波一转,腾地脸红。

    “过来。”陈池将她拉近,嗅着她的头发,好半天不说话,却在安安静静中很容易感觉到,她刚才冒出头的强势消失不见了,陈池拍拍她的后背,不由语带笑意,“胖妹妹,你叫我做的事,我做好了,现在该我问你了,你这周过得好不好?”

    “好。”许霜降抿嘴笑,想起她那些小苦恼总持续着,于是添补道,“老样子。”

    陈池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所为何因。“找工作不要急,慢慢来,要看机缘的。”他揽着许霜降,缓声宽慰道。

    许霜降这段时间暗暗急在心里,此时有了倾诉对象,头埋在陈池胸前,叽叽咕咕地委屈道:“有一家公司,和我电话里谈了一次,让我等消息,但就没有下文了。我都按真实情况说的,也没提什么过分要求,那人问我愿不愿出差做项目,我也说愿意。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我自己分析,会不会是那人觉得我结婚两年了,因为那人特地问过我,结婚几年了,有没有孩子。”

    “不要紧,这家不行还会有别家。”陈池摸摸她的头发,一个劲地赔罪:“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隔一会,他悄声在许霜降耳边咬:“要不,我们生孩子?”

    许霜降一拳轻捶到陈池胸前,自个撑不住羞窘。那股找工作的着急就化开了,说给陈池听后,事情就算过去,心里一下就不纠结了,她抱着陈池的腰,感觉踏踏实实地,暗想,哼,我就结婚两年了,怎么着?

第299章 奈何天赋

    陈池继续去杭州上班,许霜降继续留在家里撒简历。81Δ』中文网

    她没有陈池顺,两个月过去,最好的机会就到电话面试,然后渺无音讯。所以她决定充分利用这段空档期,报了名去考驾照。

    许霜降确定自己在空间动感上天赋不够。教练开到四十码,她坐在后排,瞄一眼两旁的行道树,觉得风光正好。换到她去坐驾驶座,教练指导着她换挡加,她踩下油门就撑不住,只觉得啥都向她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副驾驶座上的教练表情莫测,有一种被什么憋住了不吐不快但硬生生装慈祥的感觉。

    许霜降的教练是她自个找的。她帮妈妈去市购物,出来时看到市门口正好有一辆教练车靠边停,一个小伙子下车,女教练放下车窗扬声交代:“穿马路小心啊。”

    许霜降立即很有好感,她就是想找这样温柔的教练。

    当时她和教练车没隔几步远,她脑袋一热,只犹豫了半秒钟,就上前试着问:“教练,你最近收徒弟吗?”

    就这么着,她拜到了女教练门下。女教练起初对她非常好,大街上主动找上来的徒弟,怎么说都是一段奇缘,这是教练的人格魅力召唤所至,所以她对小不了几岁的许霜降尤其耐心。

    可惜,许霜降缺乏车感,始终未能被教练领进门。她曾无意中听到教练跟其他教练哀叹过:“小许这个学员名额大概要占一段时间。”这就是不看好许霜降能一次性通过考试。

    若是教练手中考不出的学员多,会影响后面招收的新学员的考试安排。许霜降可不想成为教练手中的老徒弟,她学得很认真,大热天里,教练安排她几点练车就几点,从来不会改约。

    奈何天赋这个东西,有时真让没有的人苦出胆汁。

    教练经手这么多学员,委实火眼金睛,新学员一摸方向盘,基本就能看得准准的。许霜降应该归类到勤学苦练型学员中去,这类学员适合的语录是:“失败是成功之母。”和许霜降同时学车的那机灵小伙则适合另一条:“骄傲使人退步,谦虚使人进步。”

    许霜降上车考试那日,教练底气不足,来接她时,路上特意讨了个口彩,高高兴兴地说道:“今天一路绿灯,运道好。”她的意思是,许霜降实力恐怕有些不稳当,但有运道撑一撑,也能指望赶巧就过关了。

    可惜并没有。许霜降在坡道停车后熄火了,考试失败不要紧,她的车还倒溜,把她急出了一声冷汗,心脏突突突地猛跳。

    她一个人在那考道占了好几分钟,生生逼得后面的考生移向旁边的考道,也不知有没有影响人家的挥。考场里的工作人员见她后溜得不像话,跳进一辆车就要追过来护航,许霜降倒是往前开了,只好悻悻然作罢。

    等许霜降沮丧着开回终点,那工作人员脸黑得像包公:“你教练都教了些什么?就这么烂的水平也敢来考?”

    许霜降一直是乖乖女,很少被人当面毫不留情地大声斥责。唯有一次,初中一年级的语文入学摸底测验,她构思作文卡了壳,最后没办法,硬生生提笔,只来得及写了开头一段就被收了卷,四十分作文扣去三十九,导致摸底考试排名全班倒数第二,她被叫进老师办公室听训。

    “钢笔没水啦?”

    她摇头。

    “今天生病啦?”

    她摇头。

    “那昨天生病啦?还没好透?”

    她摇头。

    “那是什么原因?”老师声音拔高,顾忌着办公室还坐着其他老师,还有一些别班的学生在出出进进交作业,又把声音降下去,表情真是比许霜降的呆木脸还急上百倍,“开学两个星期,我看你平时作业表现还可以嘛,怎么就考出这个成绩,写作文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我没想出来。”许霜降低着头嗫嚅解释。

    老师噎住,仔细瞧着眼前这小姑娘,长相也蛮灵气的,内里莫不是个榆木脑袋?“考试时间紧张,不要想那么多,素材要靠平时积累。”老师真是忧心忡忡,教了大策略还教小技巧,“你绕着题目随便写通废话,把作文纸的格子填满,我至少也能给你五分呀,你不就及格了吗?”

    那会子许霜降才十二岁,心嫩,经不起打击,摸底成绩给了她当头一棒,又听了几句批评,眼眶都红了。老师瞅瞅她,收了声:“现在知道自己成绩不稳定,是个好现象,回去吧,努力永远来得及。”

    她回教室第一件事,是遵照老师的吩咐,把倒数第一那同学传唤进办公室,那同学竟然不在教室,午休时跑操场边上的高低杠去玩了,还是她后排那男生机灵,在她刚挨过批的脸上打转一圈,好心道:“什么事?我帮你去叫。”

    许霜降守在教室门口,眼见两同学遥遥横穿大操场而来,倒数第一的同学往教学楼边上的老师办公室施施然走去,后排男生大步跑回教室。

    “谢谢。”她低声道,完成了老师的嘱托,她放了心。

    而后她着手第二件事,埋头坐到自己座位上补写作文。四周同学在嬉笑打闹,她一边写,一边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偷偷掉眼泪,这下不用焦虑没素材了,作文题目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

    静静流泪写作业这情景,让她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噤若寒蝉,开学才两星期,同学们都还刚刚认识,没人敢来自讨没趣打探,其实大家都知道她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才这样,不用想都知道是咋回事。同学们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他们把欢笑声放低再放低,让她能略微好受点儿。

    许霜降回过头来想,当时真是很丢脸的,好多同学都朝她飞快瞟一眼,假装没看见,不来影响她。

    她没想到,她大成这样了,还要考试不合格,还要更丢脸。考场里的工作人员绕着她的考试车检查,嘴里仍在喝斥:“你溜得差点撞上护栏,溜还不溜直线。方向盘有没有概念?刹车会不会?”

    其他几辆考试车66续续回来,下来的学员喜气洋洋,听这边工作人员扬着嗓子吼,人人朝她无限同情地望过来。

第300章 职业生涯伊始

    女教练的心态不平也要平,不然把自己学员打击傻了,就更学不好,她送许霜降回去的时候安慰道:“没事,还有补考,好好练,补考应该没问题,你比我以前一个学员好,他理论考了十次。”

    事情是真的,但听上去像笑话。教练以前拿这段子鞭策学员谦逊上进,遇到难点誓必攻克,百折不挠,许霜降曾跟同期的学员听了,都觉得笑点满满。

    现在许霜降却笑不出来,体会出了内里满满的酸涩。有一种现象叫习惯性考试失败,那悲催的师兄就犯了此种症状,据说次次模拟练习做得很好,满分都有过的,但一考试就发昏,好几次离过关只遗憾地差了一分,捶胸顿足的次数太多,最后表情都考麻木了。

    这日,许霜降在排队候考时还亲眼看到了一个开心得跳脚的姑娘,一出考场就忘形地使劲摇教练的手,据传她考了四次才苦尽甘来,她那教练也喜得眉开眼笑。这证明习惯性考试失败不是偶发的孤例,许霜降这次考试失利后,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生怕她从此也这样。因为她练了多次,自己也能看出她和同期的那机灵小伙之间的差距,心里实在悬得很。

    她低落又忧虑,这种时刻很想马上和陈池叽里咕噜倒一通苦水。事实上她这么做了,一出驾校就拨陈池手机。

    陈池没接,掐断了,过几秒给她发来短信:“开会中。”

    许霜降站在骄阳下,郁闷得没法说,正准备蔫蔫地回家,电话铃响,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

    她正值找工作期间,时时刻刻都在等电话,心头当即一跳,赶忙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境,接了起来。

    “许小姐,我们在网上看到您的简历,非常感兴趣。”

    许霜降的晦暗情绪一扫而空,阳光照得她的额头滋滋冒汗,她也浑然不觉,只觉得全身暖融融。

    不过话不到几句,她心头起了疑惑,对方自称是职业规划师,许霜降只记得自己和几家猎头联络过,对于这家公司的名称却没有一丝印象,她心忖,最近投递出去的简历比较多,也许自己一时记不清。

    “许小姐,您的背景条件很优秀,我们公司有一些企业客户资源,或许会适合您。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面谈?”

    对方不是终端用人企业,许霜降微微有些失望,但是她很快提振起精神,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她知道有这样的人力资源服务,在越找越迷茫的时候,她寻思着可以听一听第三方的推荐意见。

    第二天,许霜降就如约去了那家公司。在市中区的一幢商务楼上,装修很不错,只是她被客气地请到门口会客区的沙发上就座,一个文员姑娘端给她一杯卡布奇诺咖啡。

    “许小姐,我们的咨询师正和客户在面谈,您稍微等一下。”

    这一等,她等了足有三刻钟。

    “谢谢,谢谢。”里间办公室的门总算打开,伴着说话声走出两人。

    其中一人穿着修身暗花纹衬衫,裤管也极窄,亮锃锃的黄色牛皮鞋鞋头尖拔,握着要离去那人的手,说话很细柔:“哎,您走好,下周五再见。”

    许霜降放下杂志,抬眸望去,暗暗称奇,这位男士和她年纪仿佛,举止亲切礼貌,只是不知怎地,总让许霜降觉得有些女气,他那身装扮剪裁太贴身,称得上婀娜。

    “不好意思,许小姐,今天预约咨询的客户有点多,”男子送走客户后,转身向许霜降走来,绽开了一个歉意的笑容,伸手握过来,“我姓王,你可以叫我艾伦。”

    寒暄过后,王艾伦很细致,弯下腰来,绅士般替她将桌面上的杂志收到报架上,许霜降微垂眼眸,视线落在他翘起的兰花指上,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即便她翘兰花指,也不见得有这般优雅。

    “我们移步到我办公室?”

    王艾伦抬手请道,他笑容中带出来的那丝妩媚感觉,让许霜降心里不好评价。

    “许小姐,恕我直言,您现在投简历的方向有点广,这样其实不见得能找到心仪的职位,反而会加重你的搜寻工作量,降低效率。”王艾伦秀气地捏起激光笔,又是兰花指。他将办公椅转了九十度,侧身指向后面那堵白墙。

    白墙上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像子弹一样刷刷刷地弹爆着显示出来。

    “职业规划的必要性。”

    小光点随着王艾伦的手腕微摆,在这行醒目的标题上连绕了几圈,晃得许霜降眼花缭乱,视野里花闪闪。

    王艾伦歪了半边身子,靠到椅子扶手上,扭转脖子朝她一笑,袅袅婷婷,颊边现起一个浅浅酒窝。

    许霜降这些年来,形形色色的人也算见过不少,她自始至终沉得住气,暗中激灵一下,面上一点都不显,仍微笑着倾听。

    “许小姐,我们要有的放矢,要明确什么样的方向是最契合你的,性格、学历、梦想、兴趣、能力、经验……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是你的现在。”王艾伦目光炯炯地望向许霜降,“那你清晰地认识到你的闪光点在哪里吗?你的不足之处在哪里吗?你的未来要如何取长补短,更好更强地得到发展呢?”

    许霜降听王艾伦抑扬顿挫地讲了二十来分钟,总体蛮有道理,当然这些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对她来说,针对性还不强。

    “对每一个在职业生涯的起始或者中途有问题想思考的求职者,”王艾伦关了幻灯片,表情一整,郑重地说道,“我们咨询师不会随便给出意见。首先,我们要认识你,也帮助你认识你自己。你需要做一个科学的标准的测评。”

    虽然在这家公司逗留的时间超过了许霜降的预期,但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许霜降自然想见识一下什么样的测评能让她认识自己。她随王艾伦进隔壁一间小会议室,王艾伦让她独自做了一份评估问卷,就跟正式考试一样,框定了严格的时间。期间,文员姑娘体贴地送进来一杯卡布奇诺咖啡,并提醒她剩余的时间。

    满满三大张试卷上百道题做完后,王艾伦将她的问卷答题纸仔细夹进文件档案袋:“许小姐,我们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分析,下一周测评报告出来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殷勤地将许霜降送至电梯口,帮忙按电梯按钮,极为周到。

    许霜降自十四层而下,电梯不时在楼面停驻开阖,打领带穿衬衫的男士和蹬高跟鞋化着职业淡妆的女士们进进出出,他们拎着公文包、抱着文件夹,光鲜、干练、忙碌。许霜降望着他们,心里隐隐地期盼着下一周测评报告的分析结果。

第301章 资深咨询

    一周后,王艾伦打来电话,许霜降再次赴约。

    “许小姐,您的测评结果出来了。您属于……”王艾伦翘着尾指,秀巧地捏着几张纸,往纸上复核一眼,冒出了一个英文词。

    “这个类型代表什么?”许霜降不解地问道。

    “代表了您能够具备的职业气质,你对职业满意度的理解,您适合的职业方向,您可以实行的职业切入点。”

    “你能具体一点吗?什么样的职业方向,怎么切入?”

    王艾伦的视线从纸的顶端切边越过来,望向许霜降,他的身体也同时坐正,严肃地说道:“许小姐,您这个case,我负责前端咨询,对于您测评结果的深度分析,我们另有一位姓刘的资深咨询师来向你解读,其后的咨询服务是有偿服务,也就是说,下一个step,您需要付费。”

    他稍顿,见许霜降没出声,微笑着露出了酒窝,继续道:“刘咨询师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已经做过非常多的案例。我们公司尤其注重考评咨询师的服务效果,上一次感谢您给予我的高度评价。刘咨询师的客户对他也是赞誉有加,接受他的分析后,很多人都说拨云见日,明确了真正应该做的努力方向和手段,在求职效果上事半功倍。当然,待会儿您和他谈,自己会有客观判断。”

    王艾伦放下了那几张纸,推向许霜降:“这是咨询合同的文本,您可以过目一下。”

    夜里十一点,父母已经入屋睡下。许霜降也上了床,她曲腿坐在床中央,头支在膝盖上,默默地坐了很久。空调开着,房间内很凉快。

    夜凉如水,心凉如水。

    许霜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骗了。

    当时,王艾伦请公司财务拿出了POS机,许霜降迟疑过,但是咨询起了个头,她就想再听听深度解读,她确实希望有人能用科学的方法分析出她的利弊优缺,给她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指点迷津。

    她先前赶来时,一路上和很多上班的人挤地铁,几乎和陌生人前胸贴后背,到了这幢商务楼下,又和很多人挤电梯,他们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甚至连奔带跑,急着打卡。对天天在电脑网页间浏览招聘信息的许霜降来说,她无时不在盼望着,能早日投入到如这些人一样忙碌操劳的节奏中去。

    许霜降签了合同,没选一次性付费方式,而是保险起见,选了按咨询进度付费。

    她卡里的钱是陈池发了工资后转给她的。

    收费后,她由刘咨询师接待。

    王艾伦领她进入另一个房间,“笃笃笃”曲指敲了敲房门,而后旋开门把,扭着探了半边身子进去:“杰森,许小姐来了。”

    房间的布置和王艾伦那间一模一样,只除了里头坐的人。许霜降不想以貌取人,但是从这位刘咨询师的面相上,实在看不出资深模样。他年龄和她相差无几,穿了一身普通西装,领带没打好,略微有点歪。

    这位咨询师给许霜降的第一感觉是,他要是和她在招聘会上相遇,两人都挺符合求职者的气质。不过,令许霜降稍稍安心的是,刘杰森脸上倒是没有油滑之相。

    既来之则安之,许霜降坐定在刘杰森面前,想要把刚刚付掉的四千九百八十九的咨询费听出价值来。

    刘杰森自我介绍是人力资源硕士毕业,此前一直从事人力资源管理工作。许霜降和他谈了有一个多小时,前半段被灌输了好多职业发展上的专业术语,而她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测评报告。

    “我能看看我的测评报告吗?”许霜降打断道。

    “哦,正式的报告我们将在下一周用电邮给你。”

    许霜降微微蹙眉,扫向刘杰森面前的那摞资料,最底下是一套她做过的评估问卷,上面是几张散页A4纸,最上面一张目测印有十来行短句,据说是她的答案在职业规划上指代的一些解释。她正待追问,只听刘杰森说道:“许小姐,接下来,我们谈谈你的职业切入点。”

    许霜降精神一振。

    然而后半个小时,可以说是一团糟。在刘杰森口中,许霜降似乎可以尝试很多方向,而许霜降希望听到的是精准而切实的分析,综合目前的就业形势以及她自身的优势和短板,他们能给出客观中肯的建议。

    “你说的这些方向,我在网上求职时都有关注。”她再次打断道。

    “哦,”刘杰森微滞,低头瞧向桌面上的纸,抬头复道,“你还可以尝试申请系谱学者。”

    “什么是系谱学者?”

    “哦,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可能是物理方面的,我在那个领域接触不多,这个必须实事求是。”

    许霜降直视着刘杰森,沉默不语,她的粗浅理解中,系谱学好像偏人文历史,刘杰森指向物理,莫非要她分析核磁共振波谱?

    “许小姐,接下来我们探讨一些具体的操作步骤,你看,简历是求职者给用人单位的第一次自我介绍,简历的书写非常重要,哪些栏目需要详细描述,哪些栏目可以体现个人魅力,起到吸睛作用,非常有讲究。我们这里有专业的模板,你可以借鉴一下。”

    许霜降快速瞄了瞄刘杰森递过来的两页空白表格,心底失望更重,这样的模板,网上铺天盖地多的是。

    “许小姐,根据你的测评结果显示的一些可关注岗位,我给你挑选了一些目前的需求信息,你过目一下,看看对你有没有帮助。”

    许霜降又接过一页纸,入目几条很眼熟,正是她前两天在公开的求职网站上看见过的。

    “我听王先生介绍说,你们公司有很多对接的企业客户。”走到这一步,许霜降希望这家公司还有猎头公司的功能,至少掌握一些具体实在的企业招聘信息,比在网上大浪淘沙般要略微好点。

    “哦,是有,不过这一板块由我们另一个部门负责对接维护。”刘杰森将桌上的一支圆珠笔挪到面前的纸上,却也不写,做了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后他继续道:“你放心,你这个咨询项目的服务团队是非常全面完整的,比如,艾伦负责你的综合评估,我负责跟进你的整个咨询细节,我们的企业客户端口人员会根据我和你今天的探讨结果,持续提供给我最新的最合适你的岗位信息,另一位,大概你也见过,每次咨询结束后和你沟通的赵小姐,她负责保障你这个咨询项目的客户满意度。”

    许霜降点点头,她认得那位赵小姐,第一次来,赵小姐热情地给她泡了两杯卡布奇诺咖啡。临走前请她填一张满意度调查表,她在去洗手间时,凑巧听到赵小姐和王艾伦在说话,好像下班后要去充电读什么培训班。

    许霜降碍于情面,在调查表上全都勾选满意,赵小姐则和她闲聊着楼下专卖店的打折活动,意态闲适地将表格合进文件夹。

    许霜降越来越觉得,无论是装扮脱俗奇异的王艾伦,还是如普通文书的赵小姐,或者是眼前这位说得很多但却时不时避重就轻的刘杰森,还有那位隐在幕后不现身的企业客户端口人员,都不像是她心目中的咨询行业精英。

第302章 夜凉如水

    “许小姐,我们今天的咨询谈话就大致先到这里,你回去后,先按我们的简历模板做一份新的简历,然后发送给我,我会给你提一些改良意见,我们保持邮件联络。这段时间里,我会发送一次类似于我刚才给你看过的岗位信息,你先尝试一下。过一周或者两周,我们再当面沟通,总结这段时间里的成效和不足,继续改进。”刘杰森道。

    许霜降沉吟片刻,直言道:“下一次见面,是否就意味着咨询进度往前推,也就是说,我需要再次付费?”

    “哦,这个要看你的合同怎么签的。如果你是一次性付费客户,那么不需要。”

    “我按进度付费。”

    “哦,原则上,每一个大阶段,我们都会根据实际情况提出改进措施,会有更新的咨询内容充实进来,这个一般需要收费,但是中间过程中,我们觉得时间方便,想约个面谈些小细节,没有大调整,这个完全是免费的。”

    许霜降有种很深的无力感,她盯着刘杰森问道:“你们的收费服务除了简历模板和这些大众岗位信息,还有别的吗?”

    “后面会持续有新的岗位信息,以及我们对你的一些调整建议。”刘杰森重申道。

    毫无新意,许霜降不满地叹了口气。

    咨询室里一时有些沉默。刘杰森望着许霜降,忽然道:“许小姐,你如果对我们的咨询持有不同意见,为什么要付钱呢?”

    许霜降微怔,抬眸打量着刘杰森的面部表情,两人一对视,刘杰森虚咳了一声,低头将桌上的文件资料竖起来整理:“许小姐,你回去后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先做起来。自己也多留意社会上的招聘信息,毕竟多些信息渠道总是好的。”

    许霜降走出商务楼时,并没有来时那么充满寄望般步履急快,她慢慢走着,提不起神。正午的阳光白花花地,大街上车水马龙,喧腾不已,将知了的嘶叫淹没得一干二净。她回首望去,那幢商务楼高高耸起,人站在底下,脖子仰得发酸,越抬头往上,越觉得白色的外墙闪耀着炫目的光。

    许霜降有些发虚,今天赶一大早奔波过来,早饭吃得不多,此刻全身晒在阳光下,又饿又热,仰头的动作令她更加不适。她连忙收回视线,左右张望,她得在路上找点吃的,还得给教练打个电话,原本教练叫她过去练车,但她吃不准咨询的时长,没敢答应教练,现在她要问问下午晚一点过去,还能不能插进去练一会儿。

    夜凉如水,心凉如水。

    许霜降一天忙碌过后,沉静下来细细回想,心中很难过。

    教练对她不错,因为自己要带其他学员练别的科目,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同事给她上小课。

    这同事是个年轻男教练,许霜降和另一个娇小的矮个子姑娘找去时,男教练的车停在训练场的树荫下,车窗全部摇下,他坐在副驾位置打电话聊天,两只脚高高搁起,脚趾跟车上的佛珠串都快要持平了。

    “进来。”男教练探身打开前车门,指着矮个子姑娘,“你先开。”

    两姑娘分别坐进去后,男教练收起了手机,放下了光脚,呵呵一笑:“两老大难啊,丑化说前头,练不好,我可是要骂人的。”

    他侧头瞟了一眼后排的许霜降,敲敲驾驶座的椅背:“妹子,速度,走起。”

    许霜降在路上听出来,矮个子姑娘是男教练的学员,和她一样,考试没通过,正心急火燎着,那姑娘明天就要去补考。男教练分配给姑娘的时间比较多,许霜降也理解。

    但她很受不了的是,男教练骂人真的很凶,从那姑娘换挡没到位开始,一路飙高音量。

    “你这种状态,明天怎么考,说了这么多次,同样的错误一次次再犯,你今天带脑子过来了吗?我说的话是外星文吗?很难记吗?很难记吗?我嗓子眼都冒烟了,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行了,换人,好好冷静一下。”

    车里的安静只维持到许霜降爬坡。

    “车子还没抖起来,你脚抖什么?再来一次。”

    “我叫你溜,我叫你溜。”

    许霜降板着脸,毫不怀疑男教练手中要是有把戒尺,会直接朝她劈头盖脸头打下来。

    她被骂了很久,硬憋着没顶回去,和那个姑娘在休息时沉默着对对眼神,互相精神慰藉一下。

    男教练把她送回女教练那边时,许霜降听到他当面点评:“你这学员不行,手脚不协调,教一下午,连点起色都没有。”

    她真的很郁怒,也很难过。

    晚上,她陪爸妈看完电视,躲进房中,陈池的电话迟迟不来。他很忙,上周没回家,和同事在外地出差。这两天回公司了,也只是报了一个平安。

    许霜降枕着膝盖等时间。

    她隐隐觉得白天的咨询很不值,那是陈池在外辛苦工作的钱,被她轻轻一划,就划给别人了。

    许霜降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等到十点多,拨了一个电话给陈池。

    “霜霜。”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来,“这么巧,我刚刚刷卡进门,正想给你打过去。”

    “晚上在外面有事?”

    “没什么事,公司要上一套管理系统,对方派培训人员过来,大家出去吃顿饭。”

    陈池的声音充满了忙碌的愉悦,许霜降张张嘴,忽然间失去了倾诉的勇气,问了几句日常情况后就道了晚安,挂断了。

    过一分钟,电话铃声响起,许霜降拿起手机一瞧,还是陈池。他不放心,许霜降说话语调鲜少如此黯哑,发困话少也不是像方才这样的,于是又打来。

    许霜降听到陈池的声音,心里忽就**一片。她把他的钱拿去做一个如今看起来很可笑的职业规划。陈池吃住在外面,一个星期只得星期六才能回家,到家就已夜里九点多,他舍不得星期天下午回公司,宁愿星期一四五点起床出发。有一回,下起了滂沱大雨,他还没有走出小区,就被风雨打湿了半边衣袖,就这样顶风冒雨坐火车倒汽车赶去上班。

    这一刻,许霜降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特别笨,她开不了口,久久,才低声问:“如果我做错事,你原谅我吗?”

第303章 错了如何

    “憨大,你做错什么事?”陈池在电话那端温润地问,语带笑意。

    最近许霜降迷上了给陈池买东西,随便逛什么地方,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心里头都会给陈池留意,看他宿舍里需不需要。如果她觉得适合陈池,那必定会二话不说买下,如果她瞅着正犹豫,站着多打量几眼,通常架不住店员几句话兜售,她还是会买下。

    陈池周末回家一趟,星期一去上班时,包里总塞满了东西。许霜降犹如当年她妈妈送她去学校住宿一样,不停地弄些小零小碎的物品,让陈池搬去宿舍添置。

    比如她看到自家的豆浆机,心念一动,陈池也需要一个,放在宿舍里,早起可以喝到鲜磨豆浆,于是巴巴地跑到超市里挑选小巧灵便的型号,问都不问陈池一声,就自行买下了。她细致到什么程度?连宣春花都一惊三叹。

    许霜降将豆浆机拆封,将内里清洗一遍,再自己用一遍,磨合磨合机器性能,顺便第二次清洗,然后擦干净,重新包好,这样陈池拿过去就可以直接使用。令陈池又幸福又痛苦又着实不敢相信的是,许霜降可不仅让他背豆浆机,还给了他一袋子上等干黄豆,颗颗圆滚饱满。

    她方方面面全配齐了,陈池若是情愿,在火车上就能榨一碗浓醇的豆浆,边喝边赏风景。

    被许霜降关心的甜蜜感觉可不是轻飘飘的,那份量,得要陈池实实在在地拎在手里,体会一路。

    “我知道你可以自己在那边买。”许霜降强词夺理道,“但你忙,你不会想到要买的。”

    这话真说对了,陈池才不会觉得豆浆机是必要之物。对他来说,住宿舍的人,自己的物品竟然简单,能不添置就不添置,以后搬回来可麻烦了。

    他老婆可不这么想,陈池独自住宿舍凄清,能不将就,就不可将就。

    继豆浆机被陈池毫无怨言地搬去宿舍后,许霜降兴趣大开,很快盯上了咖啡机。咖啡香喷喷地好啊,陈池早起一杯豆浆作早餐,晚上下班回去喝一杯咖啡,再垫两片小饼干,可以抵夜宵了,这是日常生活中没有厨房设施的替代配置,可以买,必须买。

    许霜降有两套方案,第一套精简版,给陈池买个咖啡壶,再买一袋速溶咖啡,第二套复杂版,给陈池买个咖啡机,再买一个摇柄手工磨豆机,配咖啡豆。

    她定不下主意,给陈池透露出苦苦纠结的心态后,陈池十分头大,既然苦口婆心都不能阻挡自家老婆置办的兴致,他就主动选了咖啡壶,那怎么着都比咖啡机配咖啡豆要迅捷高效不是。

    许霜降仍然买到手,清洗试用过后,才交给陈池带到宿舍。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她可以在网上买了,直接寄去陈池宿舍或者办公室,让他收货。但她确实没怎么想到这种轻省方法。现下,拿给陈池的吃食用品,她一心一意要过手一遍,事先掌掌眼,好像只有如此,她才更乐在其中。

    打理二字,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豆浆机咖啡壶后,许霜降想到了电热水壶,闻知陈池的单身公寓配备着,她有点失落,旋即注意力转向蒸蛋器。

    陈池经常接到她欢欢喜喜的电话,我给你买了啥啥啥,或者是我想给你买啥啥啥。关于蒸蛋器,陈池记得他用两个电话强硬地遏制住了她的念头,不然,他能预见到,跟在蒸蛋器后面的会是单人用电饭煲。他老婆有那个巧思,将他没有开伙功能的公寓布置出一个简易厨房。

    虽然电饭煲尚未有幸荣列许霜降的小电器购物计划,就被陈池无情地扼杀在萌芽状态之前,但他仍然不能阻止许霜降给他添碗加筷。

    “有时候你不想吃公司的饭,你出去买点小吃换换口味,买了小吃拿回来,你装塑料碗吃啊?”许霜降瞪大眼睛,“就拿两个碗去,又不重,转移到碗里不好吗?”

    陈池在一些小地方,是拗不过许霜降的,也只得接了碗去。

    许霜降对陈池是真好。

    宣春花当年给许霜降漂洋过海寄出国的半套碗具,被许霜降赋予了不一般的意义,看得十分贵重。先是她睹碗思父母,后又和陈池分享,这两只碗几乎就见证了她和陈池从约会到成家的历程,一直服务着他们俩。许霜降将它们带了回来,和家里剩下的另两只又凑成了一整套,她准备一直保留着。

    陈池出门上班后,许霜降有一天在家中吃着饭,脑中灵光一闪,陈池缺碗啊,他加班回去,半夜里若是饿了,到哪里去买吃的,光吃饼干也不行,这时取只碗冲泡点玉米糊糊,不就能凑合过去嘛。

    许霜降于是毫不心疼地立即将另半套簇新的两只碗拿出来,让陈池搬杭州去。

    现在,这套碗具,两只曾随她读过书,留在家里荣养,两只就随陈池去上班,以后再归并到一起,满满的纪念和回忆。

    陈池回家,不管要不要带小家电或者小器具回宿舍,吃食是每回都少不了的。

    茶叶饼干之类的不多说,许霜降空闲着就会陆陆续续积累起一大包,简洁明了让陈池分两处放,宿舍留一点,办公室里也要放一点,随时随地能打打饥解解渴。这些还算普通,更为古怪的是,许霜降跟着宣春花去菜场,能念头一转买来一些小虾米,煮了晒干当开洋,让陈池带去宿舍,交代他闲来无事时抓一把吃。

    “笑什么笑,我小时候经常把干虾米当做零食吃,不甜不腻,你也能吃。”许霜降教道,“我还给你买了海苔,有时候可以撕点海苔放点虾米,开水冲一碗汤。”

    她是这么想的,玉米麦片都宜甜,海苔虾米自带咸,有甜有咸,饮食的基本需求就都顾到了。

    宣春花老念叨着在外面的人吃不好喝不好,听得许霜降踏实不下来。但她略笨拙,以一个小女人的眼光口味给陈池备着零食,怎么看怎么好笑。

    陈池在他妈妈手里那些年,都不曾被这样精致地对待过。那会子,从学校回家去,父母杀只鸡,那就是隆重欢迎儿子,再问近阶段成绩,听上去不错,妈妈就再蒸一道梅菜扣肉,要是不好,梅菜扣肉就换成老爸的竹笋烧肉。家里吃完饭抹完嘴,那就背起书包回校去吧,哪有大包小包的零嘴儿,男孩子不需要零嘴。

    陈池到了许霜降手里,骤然有种自己变小了的感觉,被比他还小的许霜降细心照顾着。

    许霜降给陈池的行李箱七腾八挪,找地方挤她买的各种吃食。她还有衣服鞋袜咧。

    夏天未过,许霜降已经关注秋冬,她甚至给陈池买了一条围巾和一顶厚呢帽。陈池试戴时,左看右看,都觉得他更适合在大风天泡到咖啡店露天外座,指尖夹一支烟,沉默而无所谓地看一下午的人来人往。有点玩世不恭的雅痞相,不太符合他现在着力塑造的成熟稳重形象。

    虽说老婆的品味就是他的品味,但陈池深知,许霜降的问题在于她在他穿衣上的审美观未固化,太过宽泛飘忽不定,什么都敢给陈池尝试。陈池没办法时,会稍稍反抗一下,当然不能直接唾弃,那样会伤她的心,他委婉地提点她,不要被买卖人的说词轻易左右。

    不过,他老婆确实挺好被忽悠的,只看他挂在宿舍衣柜里那排五颜六色的衬衫,就知道她被别人忽悠得把一种款型的所有颜色都拿尽了。

    “别听人家说这个合适我,你就相信了。他们都没见过我,对吧,哪有随便拿一样就合适的?”陈池话里话外都护短,老婆眼光出了差错,人家怂恿也有错。

    许霜降就会抱着他的胳膊,傻笑着摇晃:“我错了错了,我找了一个跟你差不多身高体重的男店员,请他戴给我看效果。这方法不好,以后还是要让你一起去当场试才好,回头我去换。”

    她给陈池买的多,有时候念头一转就买下,念头再一转,自己觉得陈池多半不会中意,就会先向他表无辜:“我大概又错了,怎么办?”

第304章 遍地都是能干人

    此刻,陈池如往常一样,等着许霜降说趣事。

    许霜降心情低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笨。

    她嗫嚅半天,沮丧道:“我今天去练车,手忙脚乱一直出差错。补考次数多,学车的实际成本要涨上去,我比别人要多花好多钱。”

    陈池又气又笑,原来不是盲目购物,是学车没表现好。

    她这语调,让他不期然想到以前听丈母娘说,胖囡囡小时候穿着花布饭罩衣,抱着小皮球寻别家小孩子一起玩,总是跑不过其他人,抢不到皮球,回家来大人不问也没事,一问会扁起小嘴,泪花在她眼眶里打转。

    陈池当时听得有些好笑心疼,这会儿的感受真是万分怜惜,他亲亲老婆又受打击了。

    “胖妹妹还知道成本了,我以为这是我的专业范畴,”陈池逗着给她打气,“去勇敢地补考吧,没有补考过的学生都不像学生。”

    “学车这种事,宁愿在学的时候多受挫,失误都暴露出来,以后自己上路才少些麻烦,对吗?”陈池耐心安慰道。

    许霜降喏喏应着,到通话结束,她都没脸向陈池提职业规划的事。

    陈池从来不向她频繁催问找工作的事,他总是说:“胖妹妹,你慢慢找,总会找到的。以前你出去,没陪到爸妈,现在正好趁这段时间,多陪陪爸妈。妈妈的网店是胖妹妹在兼职做客服,我的后勤都是胖妹妹在掌管,胖妹妹很能干呢。”

    许霜降知道,陈池把她当宝,即便现在看起来,她不是那么能干。

    她身边真正的能干人是那么多,比如陈池,比如她那二表兄弟曹嘉奕,还有小区里每天踩着高跟鞋准时上下班现身两回,如冷艳美人的邻居姐姐,也是如此。

    前一阵子,她的表姨,也就是曹嘉奕的妈妈,打电话给她妈妈,想要买几根好一点的鱼竿。

    宣春花放下电话,在饭桌上说起曹嘉奕,就一阵猛夸。

    “小嘉这孩子,越来越出息。从业务员做起,现在跳了一家公司,听说成业务主管了,他妈妈说他忙得不得了,一个月都在家住不了几天,整天在外头谈业务拜访客户。”

    许霜降好奇地听着。

    “哎呀,还是自家亲戚贴心,现在大家住得散,没事都不走动,可一有生意,还是会先关照。”宣春花啧啧赞道,“小嘉想买鱼竿送给客户,让他妈妈先来问问我们家,叫我按正规价格来,不用打折给他,公司给报销。你们瞧瞧,这孩子真有心。”

    宣春花为了让曹嘉奕的有心关照在他单位不那么显眼,也为了给许霜降捣鼓的那个网店走走交易流水,她正儿八经打包,叫了快递,开了发票,寄去曹嘉奕的公司,甚至把陈池设计的一张店面宣传单也卷进箱子里。

    她做成一笔高端鱼竿的生意,十分高兴,闻听曹嘉奕还没有女朋友,心头一热,把她认识的适龄姑娘暗地里琢磨一遍,在饭桌上向许满庭和许霜降父女俩透露:“我想把李老师家的婷婷介绍给小嘉,你们觉得怎么样?”

    婷婷就是高中老师家的女儿,有一回周末,师母拖着女儿晚饭后出来散步,正遇上宣春花带着许霜降和陈池去遛弯。两家人迎面打了招呼,师母看得艳羡,在女儿面前没多说,等隔天清早买菜单独碰到宣春花时,就问起陈池在附近可有认识的青年才俊。

    可怜天下父母心。师母病急乱投医,眼看优秀的女儿出出进进都一个人,想着许家小夫妻总是牵着手甜甜蜜蜜,许家女婿长相学历都十分过得去,在小区里碰见,即使不太熟不知怎么称呼,也会露个微笑,很是谦和文明,他若是认识什么朋友,想必也是不错的。

    宣春花替师母心酸,这都急成啥样了,竟然辗转问到她女婿一个外乡人头上了。

    “哎呀,我家陈池在这里熟人还不多,他现在在杭州上班,公司里认识的男同事,再好都太远了,谈起来不方便呀。”

    “你女婿去杭州上班啦?难怪平时不太看到了。”师母惊异道。

    “现在就业形势严峻,有什么办****到宣春花叹息,“我和霜霜爸爸就是平头老百姓,帮不上儿女呀。我家陈池人踏实,不挑不捡,就去了。”

    这边宣春花在夸着女婿,那边师母在失落。宣春花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在拉郎配这种事上,情不自禁心热,她这会子想给表侄子觅个好姑娘,一下就记起了待字闺中的李婷婷。

    许满庭吓一跳:“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一出?婷婷和小嘉不合适吧,婷婷年纪比霜霜大,小嘉是霜霜同学。”

    “女大三,抱金砖。”宣春花不以为然道,“小嘉上一个女朋友是他自己谈的,就比他大,他家里人也没有因为年龄干涉他们。小嘉这孩子有头脑,人家给他介绍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他去见一面,说对方只晓得喝咖啡逛街,思想幼稚。我觉得小嘉喜欢沉稳一点的女孩子。再说现在的孩子都面相嫩,二十几岁的人就跟十来岁似的。”

    说到这里,宣春花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自个闺女,许霜降正在啃糖醋小排骨,接收到妈妈的眼神,油油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温婉地一笑。

    宣春花继续说道:“四十几岁的人涂点化妆品,还能充二十几的小年轻。婷婷和小嘉差这点岁数算什么,日子过到六十以上,这点年龄差就是毛毛雨,要是过了八十……”

    “是是是,不差什么,小嘉不介意就行。”许满庭认输道。

    宣春花这才放过了关于年龄的争论,接着往下说:“婷婷这孩子,工作好,在银行上班,听李老师讲,她休息在家就是老老实实在家,从来没有什么和别人乱逛到深更半夜不回家的。你想,小嘉天天在外面跑,婷婷不爱往外跑,这不正好是绝配吗,真要成了,一个对外,一个居内,两头都有人顾,家里稳稳当当的。我给小嘉妈妈说说,要是有意向,可以让两个孩子见见。”

    “我劝你不要随便当介绍人,现在的孩子都很有想法。”许满庭给宣春花略略泼了一道冷水。

    宣春花不听,给曹嘉奕的妈妈如此这般描绘了一通李婷婷的情况,探听回来,在饭桌上感慨:“小嘉现在不着急,要一心顾事业。唉,婷婷这孩子,工作能力强,从来不用李老师操心,就是谈恋爱结婚上,还少了点机缘。”

    许霜降听下来,个个都前途正好。她闲聊中把听来的话搬给陈池,语气中略有羡慕:“妈妈说,曹嘉奕发展得很好呢,公司领导非常器重他。我表姨以前拜托亲戚给他介绍女朋友,现在也不急了,推了好些人家。”

    陈池打趣道:“霜霜遇到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了?”

    许霜降赧然,悻悻道:“我正处于苦苦找工作中,当然敬佩那些工作得有声有色的才俊了。”

    陈池笑出声,总会鼓励:“霜霜勤奋又努力,以后一样有声有色。”

    夜深了。

    许霜降睁大了眼睛,仰望着天花板,房间里又黑又静,静得能听清空调很细微的运转声。

    她很愧疚,陈池离家工作的辛苦,她看在眼里。她也想分担,不想闲荡。

    她很焦灼,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总是迷茫,到处是方向,到处没方向。

    但是,自己的路要靠自己找,这始终是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尽管她现在有些急乱,但不能想着仰仗他人给她指点迷津,比如那王艾伦和刘杰森。

    许霜降在深夜里睡不着觉,爬起了床,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电脑,盯着屏幕,蹙着眉,仔细浏览各大求职平台,认真琢磨自己的简历,每一条都字斟句酌。

第305章 路遇

    许霜降果然犯上了习惯性考试失败症。

    她的运道是真差,补考时,抽到了同一辆考试车,失败在同一个考试环节。上次是停车后启动熄火,这次没有停到位。

    教练在考试区外伸长脖子殷殷盼着,见她走出来毫无笑容的模样,强撑着给她鼓劲:“没事,下回再考,我手底下的学员,到最后个个都能拿出驾照。”

    许霜降站在公交车站牌下,蔫得一丝劲儿都提不起来。眼望着路上开过的车子,疲惫、失落,神情恹恹。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车缓缓靠边停过来,黑色车窗放下:“许霜降?”

    正在悲伤神游的许霜降骤然被惊醒,闻声愣愣地往车里看去。那是一个年青小伙,短平头,戴着墨镜,脖子里戴着一块白玉生肖吊坠,手腕上套着一串菩提子。

    许霜降见他张口叫出她的大名,细瞅却没什么印象,她一脸懵然。

    小伙摘下墨镜,拉开笑容提醒道:“宝姐姐,贵人多忘事啦?”

    这是许霜降在初中的雅号,她一怔,仓猝地回了一个笑容,只觉得那人确实有些面善,脑中却死命也想不起来名字。她脸色尴尬:“哦……你……”

    “林虞,你后排。”小伙笑道,“宝姐姐,好久不见。”

    “啊,林虞,”许霜降恍然记起来,赶紧回道,“你好你好。”

    林虞往后窗玻璃瞧一眼,侧身过来推开副驾车门:“宝姐姐,你去哪儿?我正好有空,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许霜降连忙婉拒道。

    “来吧,老同学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林虞催道,“这儿不能停太久,上来吧。”

    许霜降望向后方驶来的车辆,她要等的公交车没来,有一辆教练车,慢吞吞走在路上,老远就打上转向灯,变道却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大概估摸不透林虞的车还要停多久,心里头可能还寄望着他会马上开走。再一会儿,教练车终于打定主意变道,侧后方外道的一辆中卡,瞅着教练车龟速的样子,喇叭按了好几下。教练车的学员不知是被吓住了,自己踩了刹车,还是被教练踩了刹车,停住了,车头斜冲着外道趴着不动,让中卡先行。

    许霜降不再犹疑,火速上了林虞的车。心底涌起一阵歉疚,那学员铁定会被教练骂,这都怪她,和林虞攀谈,挡着人家的道了。幸亏人家不是路考,否则她可就害惨人家了。现在她对战战兢兢开在路上的每一辆教练车都有患难与共的同感,那里头坐的都是和她差不多的苦恼人。

    她坐到副驾上,和林虞对望一眼,心里浮起忐忑。多年未见,林虞和她印象中那个麻杆样单薄的后排男生有了很大的变化,一看就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了,唇边隐隐留了一圈须茬,神情举止间很是老道,感觉做啥事都很得心应手,一切都能被很好地掌控或者融合。

    反观许霜降自己,时间在她身上似乎懒得点拨,她还保留了大部分学生样,岁数上去,人还是看着简单。

    林虞拎着墨镜,略一犹豫,仍抬手戴上,只听昔年的老同学秀气地说道:“谢谢啊。”他瞥过去,从墨镜里看,颇似灯下看美人,许霜降白皙的皮肤敷了一层浅茶色,秀目琼鼻,如黄玉般温润柔腻,她唇边挂着一抹浅笑,婉约中隐露出生疏礼貌。

    “宝姐姐,客气什么?”林虞启动了车子,热情地问道,“你去哪里?”

    许霜降微顿,说了一条商业街的名字。“到路口把我放下就好。”

    “去逛街啊。”林虞侃道。

    “嗯,天气不错,随便走走。”

    林虞附和道:“今天确实天气好。”

    秋天了,天空高爽,道路两旁的紫薇花聚在枝头,粉色、紫色,竞相争艳,迎风摇曳,车窗外,白云一朵朵,慵懒地铺在远方,将碧空抹染出层层叠叠的疏阔来,令人有心想追,永远也追不上。

    许霜降在心底叹一声,她坐别人的车,总觉得很平稳,为啥她自己就学不会呢。

    “宝姐姐,刚刚我经过,瞄到像是你,一开始不敢认,要不是听曹嘉奕说你回来了,我还真不敢这么想。我过来叫叫看,没想到真是你。”

    许霜降讶然,她一直沉浸在考试失利的挫败中,对面前来往的车子,有看跟没看一样,林虞居然开着车都认出她了。

    “你认识曹嘉奕,我表哥?”许霜降不解道,“你们以前不同班级啊。”

    “不同班也可以认识的嘛,后来我和他读了同一所高中,我俩分在同一个混合寝室,经常一起打篮球踢足球。”林虞聊道,“这小子现在混得好,华东区业务主管,我跟他说,什么时候他成了大中华区业务总裁,我去抱他大腿。”

    许霜降轻笑了一声。

    “这可不是开玩笑。”林虞笑道,“去年,他们装修办公室,找我买了一批电脑,我现在时不时拍他马屁,问他什么时候更新换代。”

    他侧过头,解说道:“我大学毕业后上了几天班,后来就自谋职业,开一家小店,卖电脑,随便糊糊口。”

    许霜降瞧林虞轻松自在的样子,听他说得低调,弯起嘴角赞道:“自己做,最自由。”

    “做一行苦一行,僧多粥少,跟人竞标,痛苦死了。”林虞半真不假地抱怨着,转而好奇道,“曹嘉奕说你这次是学成回来了,宝姐姐,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许霜降暗里泛出苦水,保持着微笑道:“还在找工作。”

    林虞下意识侧头朝她瞟一眼,立即回转头注意着前方视野,口中笑道:“哦,我都忘了曹嘉奕说你才回来。多休整休整,一参加工作,什么空闲都没有了。”他换了话题,“你怎么逛到这里?我记得你家不在这块。”

    许霜降心里又被戳了一记,似有若无地吐了一口浊气:“我来学车。”

    “嘿嘿,怪不得。”林虞恍然大悟道,“我几年前也是来这里学的。哎,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只练上午,这时候就走了?”

    许霜降真心不情愿说,可还得答复:“今天考试。”

第306章 被风卷过的岁月

    “考试?”林虞乐道,“考得怎么样?你到哪个阶段了?”

    “上桥爬坡,挂了。”许霜降语调仍是正常的,但这内容闻之心酸。

    林虞闻言又飞瞟许霜降一眼,安慰道:“现在考得越来越严,我听说挂科的人不要太多哦。反正最后总会考出来的,时间长短而已。”

    许霜降哎哎点头。

    林虞笑起来,许霜降这模样,颇像初中体育课一百米测试后被人宽解时的表现。

    那时前排俩女生说话,宋晓燕叽叽喳喳咋呼,声音传到他们后排,许霜降则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一看就知道她很消沉。

    “补考的时候,我给你带跑,我们再找个有风的天,顺着风跑,反正补考的人没几个,时间好安排,老师肯定答应的,你放心吧,这样一来,绝对及格。”宋晓燕摇着许霜降的肩膀。

    许霜降坐起身,后排的林虞能从她的半边侧脸判断出她神情愁苦,当时她听了宋晓燕的主意,也是这样唯唯诺诺点头。

    林虞把前排的动静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心底早就笑翻,面上却因为顾忌着以后继续向许霜降借抄课堂笔记,只能不吭声。

    他同桌把脖子伸长,往前凑去插话:“宝姐姐怎么了?又没过啊?差了多少?”

    “两秒不到。”宋晓燕回头道。

    林虞在腹诽,合格成绩总共没多少秒,一差就差个近两秒,宝姐姐跑这么慢,看上去还比谁都累,真是自己不会掂量掂量饭量,中午少吃点也能轻快不少。

    他同桌和他心意相通,仗着和宝姐姐相熟,惋惜地叹气,开玩笑道:“唉,体育课上晚了,要是在上午最后一节,宝姐姐饿着能跑快些,我看我们去食堂打饭,宝姐姐动作挺快的。”

    许霜降和宋晓燕双双回头怒瞪。

    林虞用牙齿悄悄咬住下唇,把笑意暗地敛住。同桌说得可一点都没错,中午下课铃声响,许霜降跟着宋晓燕跑得没比他们慢多少,通常他打好饭,坐到他们班级的就餐桌上,她们也一会会儿就端着饭盒过来了。

    全班四大组,为了方便好管理,班主任老师把每组都固定在一张大方桌上吃饭,饭后擦餐桌就安排两个人,前后座男生和女生搭配着。林虞和许霜降恰恰是一对食堂餐桌值日生。

    同学们用餐还是讲文明的,不大会随便将肉骨头啊鱼刺啊扔桌面上,但是食堂里每天都提供免费的榨菜丝汤或者西红柿汤,放在茶桶里任取,不少同学会去盛一碗清清口。人多,有时免不了蹭到桌角,汤就要洒一些在桌面上。

    说了怪了,那大锅汤喝的时候十分寡淡,晃到桌上还能有些油光。值日生做的事情不多,通常拿块抹布把桌面上的汤水油渍擦干净,那活脏手,让人烦心。女孩子细致,大多肯揽了这活。

    那时候学校条件没现在好,饭堂还要用作大礼堂,桌椅全都没固定,适合搬抬。餐桌值日生必须摆正桌子,和隔壁桌排成一直线,然后归拢凳子,不能歪歪斜斜占了过道。男孩子一般识相地摆布桌椅,顺带检查桌下这一方的地面垃圾。

    当然也有例外,宋晓燕和林虞的同桌那一对,宋晓燕死活不拿抹布,宁愿花点力气移桌椅,回回都是林虞的同桌抹桌子。

    许霜降还不错,不太计较,擦桌子态度勤勤恳恳。林虞花几秒将长凳踢进桌下,就等着许霜降一起去洗饭盒洗抹布。他步子快,到长水槽边先占位,并且快手快脚把公共用的肥皂挪过来给许霜降用。

    所以,一周五天里,他至少有一天会等着和许霜降做饭堂值日,为啥是等着?那是因为许霜降吃饭不快,细嚼慢咽,而且她吃得多。宋晓燕吃一两饭,许霜降雷打不动吃二两,饭盒里的白米饭比宋晓燕多出一块,再加上那连骨大排或者红烧狮子头往上一盖,她就成了半桌子女生中食量排得上号的人。

    宋晓燕一般会呱唧呱唧等着她。这对同桌,一个说个不停,一个慢吞吞吃,下桌挺迟,整组的人都习惯了。但轮到值日时,宋晓燕吃完就先行回教室,女生们嘻嘻哈哈都走光了,留许霜降一人和几个还在刨饭的男生,她估计心里也是急的,有一回就呛住了,咳得脸通红。

    林虞平时吃饭快,在值日那天会放慢速度,反正干等还是等,不如慢条斯理吃。两人各据一角,语言交流不多,吃完收饭盒,按固定模式开工做清洁。

    天天同桌吃饭,每周至少等一次,林虞对许霜降的饭量有清晰的认识。

    体育课是下午第二节,他约摸还能回想起许霜降今天的午饭,她今天又啃一块大排了。在食堂有限的菜谱中,大排可是数一数二的高能食物,想不到对宝姐姐的体能一点都没有助益。

    许霜降考试不及格还要被男生戏谑,瞧着林虞同桌的神色很不善,迫得他同桌赶快改口:“宝姐姐,我是在想,体育老师要是早按一下秒表就好了。”

    许霜降鼻子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哼气还是叹气,反正没接话,十成十被打击到了。

    林虞碍于坐得近,他们三个在聊这件事,他不表个慰问的小心意,有点说不过去,就跟着他同桌道:“是啊,体育老师太较真了,手快点按表,给宝姐姐过了,也省得下回补考,反正还是会让你过的。”

    年少不懂事,几天过后,林虞被许霜降催着还笔记时,暗地里可是祈祷过她补考不及格,让体育老师来挫挫她的傲气。

    林虞记得,她补考那天,风特别大,好像是台风天,学校操场边上的小树都被吹得歪了半边树身,叶子扑喇喇狂摇。

    那体育老师对女生就是和软偏心,宋晓燕居然真求动了体育老师。在早自习和开课间隙,拽着老师去操场给许霜降按秒表。

    林虞去厕所,特地拐到操场一角看热闹,直把他看得目瞪口呆,宋晓燕借风使力这计策,简直神了,就宝姐姐那身材,竟然一阵风似朝前卷。

    不,那实实在在就是一阵风,宝姐姐沾了大光。

第307章 昔时今日

    两女生兴高采烈回教室。“霜霜,你今天跑得真快,我在前面带跑,明显觉得你速度和平时不一样。”

    “今天风大。”许霜降眉开眼笑地谦虚道。

    林虞暗地撇嘴,这不废话吗,教室里开了半扇窗,桌上本子就呼啦啦乱飞,今天风有多大?解下宝姐姐的马尾辫,顺风一站,她那头发准保像浪里的水草,把她眼睛缠得啥都看不见。就这风力,即便不跑,顺着风让它吹行,肯定多少也有成绩。

    “你是跑得比以前快多了,你每天回家练还是效果满满的。”宋晓燕夸道。

    林虞瞅一眼前排宝姐姐的后脑勺,还是一千个不服。

    “霜霜,让老师减点成绩就减点,今天风大,反正及格了。”

    林虞更加瞠目结舌,敢情许霜降今天的百米成绩好得简直不像是一个体育差等生的补考成绩,老师都看着不像话,只好给她填个正常合理的数字。

    许霜降笑眯眯地,心情极好,她同桌说啥,她都点头,根本看不出她转回头对他说话时那股不咸不淡的冷傲劲。

    不就是他想再多赖一会儿她的笔记吗?不就是他修正完作业答案,将作业本抖干净时,把擦橡皮的那些细泥一个不注意都撒到她笔记本页缝里了吗?就这点小事,她给他看脸色。

    林虞气上心头,曾经想撺掇着体育课代表,到体育老师那里去抗议,要求在风平浪静的天里给大家测试,排除天气因素干扰,给大家一个公平的成绩。

    当然,他没去实践这想法。因为第二天,许霜降仍然默认他同桌抄完笔记后,把笔记转给他。

    林虞的脑中浮过早年读书时的趣事,再微转脖子,分心瞥一眼旁边的许霜降。

    多年不见,宝姐姐已不是当年的宝姐姐,褪了当年那股横眉怒目的别扭,端端正正地坐着,双手将她的大帆布碎花包规规矩矩地捧在膝盖上,很淑雅,也很客气。

    他忽然觉得有关对许霜降过去的印象,就停驻在公交车玻璃亭前的那抹身影上。曾经翻看毕业照时,或者听曹嘉奕闲谈两句时,脑中一晃而过的前排女生的记忆,在几分钟前,视线触及等公交车的这个人时,就被忽然间定格了,也可以说,终结了,被现在她的模样覆盖了。

    以后再从曹嘉奕或者其他老同学嘴里听到许霜降这个名字时,他脑中条件反射般跳出来的人物形象里,那个穿得很干净、笑起来很白净、和她同桌说话很积极、和他说话很淡漠、总会不情不愿借给他笔记的小胖女生,会被代替成她现在的样子。

    这是一种很捉摸不透的感觉,他巧遇了长大后已婚的许霜降,马尾辫仍是马尾辫,眉眼长开了,秀气了,端坐的姿态似乎沿承以前她上课认真听讲的坐姿,但很难接续以前的熟悉感。

    林虞今天出门办事顺利,回程很愉快,他从一条无患子树夹道的偏静小路上拐上这条道,远远瞅见公交车的绿边框玻璃亭下站了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黑色牛仔裤,身上的雪纺衫蛮飘逸的。公交车亭附近种了一排矮株月季花,这时节还开了不少红色的花朵,再望远,绿化带里是一丛丛的紫薇花,聚在枝条梢头,探向路边。

    风景如此明艳。

    前方有限速探头,林虞车速不快,接近公交车亭时,也许因为只孤零零地站了一个人,也许是因为这个人挎的碎花大包挺抢眼的,也许是这年轻女子的身姿和旁边的花草还蛮相衬的,林虞在眼观四路时不经意往斜里多瞄了一眼。

    其实他开过去后,在侧视镜里又瞄了一眼,过了一个路口,再往前开,越回想越疑惑,第二个路口时忍不住调头开回去,在马路对面向公交车亭一路遥望。他开得很慢,一直在细细观察细细辨认。

    公交车亭下那个女子,显然一无所觉,老长时间都保持着一种姿势站立,望着道路中央,害得林虞开到车亭正对面时,不由自主以为许霜降看到并且认出他了。

    他一直盯着许霜降,要不是有两年前她婚宴当日在酒店门前的惊鸿一瞥,林虞还真不敢认这个身形苗条的等车人是他的初中老同学,毕竟初中时代已经太遥远。

    林虞停靠到公交车亭前,心里准备着万一不是许霜降,他就要被人骂一声神经病。

    此刻,他瞟着旁边依稀熟悉几乎陌生的人,仍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毕业将近十年后,他和前排老同学能在大马路上巧相逢。

    他心忖,宝姐姐够悲催的,小时候胖嘟嘟跑不快,被男生们在背后议论,说她白白健硕了,跳绳都比瘦弱的林妹妹沉重。现在模样上回归标准了,学开车竟然还是不灵活。

    这些学生时代的玩笑话,没有多大恶意却也没甚遮拦,林虞当年也是掺和过的,他打赌许霜降从来没有听过一丝半影儿。针对她,男生们曾经就壮硕和健硕两个形容词暗地辩论过一两回,当然,全班最瘦小的那个男同学首先提议过肥硕这个词,被他同桌出于正义给苦口婆心说服同学们弃用,而林虞念着前后排的友谊,也帮着附议否决了。

    健硕的宝姐姐在读书时代,所有运动项目都是她的短板,这点林虞很清楚。

    “宝姐姐,你爬坡怎么挂的,是不是熄火了?”他好奇问道。

    “不是,我没有停对位置。”许霜降摇头,一提起仍是耿耿于怀。

    这错误挺低级的,林虞出于好心,掰了个理由安慰老同学:“那没什么,一时没看准,下回肯定能过。这一关,好多人都挂在熄火上,你比他们强。”

    许霜降神情微滞,扯扯嘴角道:“我上次考试,熄火了。”

    林虞不由再斜过去一眼,宝姐姐太背了,竟然已经考过两回了。他很是同情:“你先生呢?他拿驾照没有?让他给你传授点经验。”

    许霜降微愣,朝林虞看过去。

    “我听曹嘉奕说的,你结婚了。”林虞自动解释道,促狭一笑,“恭喜你嫁人。”。

    许霜降有些不好意思:“你呢?”

    “我比你差远了,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林虞自谑着,继续聊道,“曹嘉奕说你先生也一起回来了,叫他帮你指点指点。”

    “他上班忙。”许霜降心里哀叹,她这次考试又失利,晚上都不好意思向陈池求安慰。

    “再忙,都要帮你呀。”林虞调侃道。

    许霜降笑了一下,没接口,她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谈自家事。

    林虞侧目瞧瞧许霜降,换了话题,聊起同学们的近况,两人互相交流自己知道的消息,倒也热络。

    一晃就快到许霜降指定的路口,林虞邀请道:“宝姐姐,你考完试,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难得碰到老同学,我们找家店去吃顿便饭。”

    许霜降一怔,随即婉拒:“真不巧,我还有事,以后有机会吧,谢谢你送我。”

    “宝姐姐,你怎么这么多客气?”林虞笑道,“那好,你去忙,下回我好好请老同学吃一顿。”

    许霜降下车,向林虞微笑挥挥手,朝前走去。

    林虞透过车窗玻璃,望着许霜降走进行人中,秋日的阳光照耀着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纤巧雅致,他忽地摇摇头,宝姐姐总体比以前淑女了,但这借口用得真不怎么样,他们终归是陌生太久了。

第308章 桂花香里同学会

    这是许霜降最喜欢的季节。

    桂花香了。

    她到得很早,服务生给她泡了一杯冰糖柠檬茶。她坐在桂花树下的圆石台边,懒洋洋地搅动着杯中的吸管,将那半片柠檬拨得打旋儿。

    上午的阳光透亮,洒在小院的每个角落,防腐木围起的矮院墙上爬满了丝瓜藤,老丝瓜东一个西一个地吊着,无人去采摘打理,大概最终会让它们留在藤上慢慢枯成丝瓜络。院墙下,红砖砌了一条花坛,里面开满了三色堇,像极了一朵朵花斑蝴蝶。几块废弃了的青色圆磨石随意地躺在角落。

    一阵轻风撩过,桂花树不见如何晃动,那金黄色的桂花粒儿却扑簌簌飘落下来,荡起满鼻腔的清雅香气。

    许霜降慌忙将杯口用手掌蒙住,自己头上肩上却落到了薄薄一层桂花。

    “香是香,掉下来也蛮烦人的。”菜馆的雇工大爷走出来,好心说道,“小姐,你到里厢去坐吧。”

    许霜降笑着摇摇头,正待接话,院门外开进一辆车,大爷忙上前去,比着手势指点停车位。

    车刚停稳,车上下来三个女孩,当先的宋晓燕直冲许霜降跑来,上前就是一个大熊抱:“霜霜,你来啦。”

    许霜降昔日的同桌性情一点都没变,长了一张清秀的鹅蛋脸,说话却爽利,许霜降才招呼了一声:“晓燕。”还没来得及问候后面走来的另外两个同学,宋晓燕就搂着她又跳又叫:“霜霜,你怎么保养的?怎么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晓燕,你用保养这个词叫我们这辈人情何以堪,我们很老了吗?”后面的姑娘笑骂道,盯着许霜降,瞪出眼睛夸张地叫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叫许霜降,宝姐姐不是这样的。”

    今天是许霜降的初中同学聚会日,当年全班三十六人,这次并未到齐,林虞帮着老班长组织到了二十几个,那也是热热闹闹,包下了这个私家菜馆。

    自毕业后,大家四散开,各忙各的,许霜降除了结婚时请过同桌宋晓燕外,和其他同学几无联系。那说话的姑娘约有十年没见到,即便在车里就已听宋晓燕说,桂花树下品茶等待的女子是许霜降,她仍然不敢置信。

    “我是许霜降。”许霜降笑意盈盈地瞧着昔日同学,年少时的亲昵劲儿泛上来,逗趣似地自证身份,“真是宝姐姐啦。”说着,她微微抬眉,视线触到车上最后下来的林虞,遥遥点头。

    林虞穿了一件窄腰的花点衬衫,扶着车门不由莞尔致意。方才在半路上,他还在想,把这几个搭地铁赶过来的同学送到后,再打个电话问问许霜降,看看她需不需要接。没想到车拐进院子时,许霜降早就先到了。一袭浅藕色百褶裙,一个人坐在树下石桌边,旁边藤椅上搭着一件薄软的线衫,想必也是她的,看起来等得十分惬意。

    林虞个把月没看见许霜降,他现在再次瞧见她,倒是习惯了她这副窈窕淑女的模样。他走过去几步,尴尬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凑上去打招呼,姑娘们大呼小叫地抱成一团乐,完全没搭理他这个辛苦接人的司机,她们都多久没碰面了,令人无语的是,她们碰面不是交流近况,一上来就叽叽喳喳互夸美不美,年轻不年轻,话题直奔化妆品。

    林虞机灵地先进菜馆内堂,嘱咐服务生多泡几壶茶,一波波的同学正在来的路上。

    院子里简直热闹非凡,喧哗声不断。林虞走出去,发现又有两辆车开进来,将原本不大的小院一下占了一半。同学们结伴下来,互相招呼着,小院瞬时满满当当。

    不知谁招呼了一声,大家闹哄哄地移步屋内,喝茶聊天。

    “霜霜,可以带家属的呀,你看我们老班长就带了班长夫人来,你怎么不带你老公来,让大家都见识见识?”宋晓燕打趣道,转头对其他姑娘说道,“我告诉你们啊,我见过霜霜的老公,可帅了。”

    “哇,霜霜,我们一多半人连男朋友都没有,你走在我们前面。”同学起哄道,“干嘛不带出来?打电话叫过来一起吃饭嘛。”

    “他今天没时间。”许霜降笑着解释道。

    陈池上周回来了,说好这个周末不回家。要不然,许霜降也不可能在周六如此清闲,早早赶过来参加同学聚会。

    “小姐,外头的一件衣服是你的吗?”雇工大爷站在门边,冲着姑娘堆喊过来。

    许霜降闻言看过去,见大爷手指着外院,才猛然想起刚刚同学们互相笑闹簇拥着往里走,她都没顾上自己的薄衫外套。“哦……”她说着起身。

    “我拿吧。”靠门边近的一桌男生里,林虞站起朝许霜降压压手,转身往外走。

    “霜霜,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同学好奇地追问道。

    许霜降重又坐下,加入姑娘们的八卦群:“他在一家公司做财务。”

    说话间,林虞走过来,一手端着一个插着吸管的玻璃杯,另一只胳膊肘里搭了一件线衫。

    许霜降连忙扭头接过,视线顺势落到玻璃杯中,里面的水清澈,还剩了大半杯,并无桂花颗粒,她不好意思道:“谢谢你。我刚刚太高兴,忘记拿了。”

    “别客气。”林虞笑道。

    “财务男啊,那你们家谁管钱?不会是你老公吧?”女生八卦起来,是毫无止境的,这不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许霜降不知道怎么应对,实话道:“两个人一起管吧。”

    姑娘们围聚在一堆,哈哈大笑,连一旁的林虞都不禁侧目瞥了许霜降好几眼,心道宝姐姐要是说的真话,那她的家庭财产管理模式倒是受广大男士欢迎的。

    许霜降被问得实在有些羞窘,捧着水杯微笑。

    实际上,她和陈池还没钱。陈池才赚了几个月的工资,她至今未赚分文,两人的小家庭可没有什么资产。陈池每次都转一半给她,他自己留的一半里,还要从中抽出一部分交给她妈妈,当做他们两个人的伙食费。当然,宣春花坚决没要,所以陈池就给到她手里,叮嘱她平时帮妈妈买买菜。

第309章 秋日下的菊花田

    自从许霜降付钱做了职业规划后,她就非常愧疚。

    那个咨询师刘杰森走流程倒也走得尽心,根据测试结果里的职业方向,每周给她发过来几条公共求职平台上的招聘信息。只是前一周竟然换了一个人接手,说是刘杰森辞职了。

    许霜降至此完全对那个职业规划失望,有时她回想着当初的细节,想到刘杰森问她,你既然抱有疑问,为什么要付钱呢。她琢磨着,刘杰森是否在隐晦地提醒她,或许他心知肚明,毕竟有些过不去的吧。现在好了,她的职业规划咨询顾问,自己去找新的职业了。

    那新一任的咨询顾问,照着刘杰森的邮件格式,发过来五六条招聘信息,并且问她,如果感觉求职效果没彰显,是否见个面,商定新策略。

    许霜降一口拒绝了。

    这件事后,许霜降拿着陈池的一半工资,觉得烫手。她怕自己哪次脑子昏了再乱花,所以她趁着陈池回家的时候,拉着他到家门口的银行开了户,让他以后把钱划到他自己账户上,反正她有卡有密码,需要用的时候就可以去取。陈池没多想,就按她的意思办了。

    许霜降对自己说,能不动用,她绝不动用。

    算下来,这几个月,唯有她一个人在啃父母啃丈夫。

    同学们聊天中,似乎大家过得都不错,林虞说是开个小店卖电脑,其实正儿八经注册了公司,一般不做零售,专注企事业单位采购,经营范围涵盖了一些电子产品和衍生品,手底下还招了三个人,一个内勤两个业务。老班长学的是环保,进了一家污水处理厂,去年就三喜临门,结婚生女加升迁,一年之间火速全有了,被大家羡慕不已。宋晓燕进了一个工业区的管委会做办事员,说着枯燥忙碌,却是编制内一员,在相亲市场上抢手得不得了。

    许霜降听着大家交流,暗地里轻叹,她这找工作的状态,啥时候能渐入佳境。

    “来,姑娘们,我给大家添点茶。”林虞拎着茶壶再次走过来,笑嘻嘻地给大家服务。

    “哟,林老板屈尊做小二了。”宋晓燕调侃道。

    “宋主任,请允许我提前奉承您。”林虞接道。

    大家笑得前仰后翻,许霜降也跟着笑,林虞给一堆女生周到地续满茶杯。到许霜降身边时,瞄了一眼她手中的玻璃杯,说道:“宝姐姐,你这柠檬水还要吗?不要就换杯新的,我给你弄杯苦荞茶。”

    许霜降的脸上微有迟疑,里头还剩大半杯。

    “换一杯吧,这种天气喝点有热度的。”林虞转身到隔壁桌拿了一个空的小茶盅,倒了一杯,放到许霜降面前。

    “谢谢。”许霜降赶紧道。

    林虞一笑,顺手抽走了那装有柠檬片的玻璃杯,让服务生收回去。

    许霜降抿了一口苦荞茶,温温的,有股淡淡的清香,说了这么多话,解渴刚好。

    她被陈池养出了一个怪癖,之前林虞帮她拿进来的那杯柠檬水,她一口都没碰。

    陈池对她说:“胖妹妹,你在外面吃东西要注意,离开座位一段时间后,原先叫的什么饮料都不要喝了,我们要养成一种良好的饮食习惯,防止吃到灰尘细菌,尽量谨慎点。”

    其实,陈池的考量因素不止卫生方面,他特特向许霜降强调这点,是因为他现在一个月也和许霜降聚不了两三天,她单独活动的时候多。尤其她现在在找工作,除了上网还要经常跑跑外面的招聘会,虽然在本乡本土的地盘上,大体上不会有什么不安全,但是孤身女人出外,多长点心眼总是好的。

    许霜降很肯听陈池的话,陈池提醒过两回以上的事情,她一般都会认认真真执行。那杯柠檬水,先前差点被桂花落到,又被她不慎遗忘在外面那么久,停车时看不见的扬尘铁定飘了一些进去,她虽然从林虞手里接了回来,但没再喝。

    这会子林虞新倒的苦荞茶正合适。

    一顿饭后,大家驱车往郊外的一个小镇上,那里有一片农业休闲观光区,据说正在举办菊花展。大家嘻嘻哈哈地当学生时代的秋游,浩浩荡荡而去。

    花田很大,同学们先时还一窝蜂地行动,走着走着就四散开。宋晓燕接了一个电话,许霜降瞅着她似有事谈,抿唇一笑,比着手势避走了。

    “许霜降。”林虞从后面追上来,“班长要去泡露天温泉,你去不去?”

    “温泉?”许霜降讶道,“我们这里还有温泉?”

    “班长听园里的人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温泉山庄,开车过去也不远,他想带他老婆去泡温泉晒太阳。”

    许霜降脸上忍俊不住,这也太扯了吧。“他们带泳衣了?”

    “那边有卖,”林虞笑着解释道,“据说在室外挖了十几个池子,水是热的,可以任意泡,玫瑰花、人参、灵芝泉,什么都有,绿化做得很漂亮,班长很心动,去不去?我们要统计人数。”

    许霜降猛摇头:“我还是在这里看花。”

    林虞一笑:“好,我知道了,我再去问问别人。”他举步朝宋晓燕走过去。

    同学们图新鲜,走了一多半。许霜降瞧瞧菊花,也蛮自在,渐渐晃悠到花田边缘。

    “许霜降,你跑这么远?”

    许霜降闻声回头:“林虞?你不是去泡温泉了吗?”

    “我送他们过去,本来倒是想跟进去看看,结果那边人多得不得了,大概今天星期六,都是一家一家地出来。”林虞笑道,“还是这里清静。”

    两人边聊边沿着篱笆兜花田。菊花大朵大朵地自木篱条缝里探出来,狭长的粉色或黄色花瓣卷绕着,层层叠叠,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下,极致绚烂,却又将绽放时的怦然美丽压得静悄悄,淡淡地开在微风里。

    许霜降喜欢这样疏阔的天气,她感觉今天逛到的地方都不错。

    “你驾照考得怎么样了?”林虞在一旁随口问道。

    提起这茬,许霜降的好心情瞬间受到了影响,脸上有点撑不住发热,含糊道:“就这样。”

第310章 河东河西

    林虞瞧着许霜降的神色,疑惑地问道,语调不由变得颇为小心:“你补考……”他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

    许霜降摇摇头,有点灰心:“这次还是没过。”

    林虞对许霜降的同情简直如长江水绵延不绝,他要是没记错,宝姐姐连考了三次吧。这周期,换到一般人身上,大概驾照都拿到手了。“这次怎么卡了?”

    许霜降已经向爸妈和陈池分别诉苦过了,这会儿张口就能概括得很流畅:“爬坡的时候,我在桥下等,前面一个人在桥上熄火,等了好久才开走,我想上桥的时候,熄火了。”

    许霜降最开始的时候委屈极了,考试当晚,好容易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给陈池打电话,扁着嘴巴在电话里对那个前面的考生怨念了半个多小时,陈池的安慰都不能宽解她半分,这几天没奈何也想开了,她第一次考试在桥上熄火的时候,还硬生生逼得后面的考生变换考道,现在遭到同样的干扰,也是应得的,说穿了,还是她自己能力欠缺。

    林虞越发无语,宝姐姐的考试失误,越来越低级,居然连平地都熄火了,不知让人怎么评说,这事要搁在他公司里那个内勤小妹身上,他直接就劝人家别考了,不是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林虞其实很想不通,学开车也不算什么精巧的瓷器活,如果一定要打个比方,那充其量也就是比着教练的动作捏个似模似样的陶土罐,远还不用到描釉烧瓷那种艺术等级。宝姐姐怎么就被打击一次又一次呢?

    林虞沉吟片刻,想出一个主意:“要不,我找朋友借辆手动档的车,什么时候寻个偏僻点的空地,给你练练?”

    “不用不用。”许霜降哪敢麻烦林虞这么兴师动众,她摆着手道,“我平时开教练的车,都挺顺的,一上考场就不行。”

    林虞很用力地压住了笑,这话从当年的好学生嘴里说出来,十分地奇异。当年,他们每天对对回家作业,正确率挺高的,所以他平时的表现在老师印象中还可以,但是每回测验,他的分数都要比前排的宝姐姐低,也是属于上了考场就现形的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林虞和许霜降座位挨得近,每门考试成绩都互相知道。班主任老师有个习惯,每次阶段小测验后会拦一条满意分数线,低于分数线的学生属于表现不被他满意者,要在课堂上站起来。许霜降从来没有站起来过,但林虞站了很多次,通常哗啦啦一阵桌椅声,前面的宝姐姐就会善解人意地把她自个的凳子往前搬一搬,好似要给他腾出更多站立的空间,而且她这样做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往后偏转脖子,朝他飞斜一眼,从无例外。

    老师的训导一般要进行五分钟以上。这段时间里,全班鸦雀无声,林虞脸皮再厚,也不敢和老师直视,往往垂下头,做出一副老实聆听痛心悔过的模样。所以,宝姐姐的脑袋就恰恰落在林虞的视线里,很多次,林虞都无意识地研究着她的马尾辫。

    宝姐姐的发质一向很不错。

    这种体验,初一初二还不如何,到了初三,测验多起来,隔三差五都要劳驾宝姐姐搬回凳子再斜一眼,老师也越来越疾言厉色,林虞有了羞耻感。

    也因此,许霜降体育测验后蔫搭搭颓废的样子,在林虞碍于前后排友谊必须表达同情鼓励之前,能稍稍让他暗地里喜闻乐见一番。

    如今,林虞明明白白又看到了许霜降的短板,倒不像当初那样,还会小气量地真乐一会儿,他只有同情,无边同情。宝姐姐考了一次又一次,这是多大的煎熬,林虞当年至少没有补考过,不过就是挨批后罚抄一遍整张试卷。

    “想不想去兜兜?正好下午还有很多时间。”林虞挑目望向菊花田外,好心道,“我刚刚在路上,看见有些水泥机耕路,蛮宽的,路上没什么人,你用我的车,开得慢点,多练点车感,我给你看着。”

    林虞这心意,实在很慷慨。他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子,刚读大二就学车,考倒车前想多些练习,林虞抹不开面子拒绝,让她练了十分钟,他在车内坐得高度紧张,后来就对女孩说,叔叔不建议你再练,手动档和自动档的车有区别,你还是应该用教练车复习巩固。

    对老同学许霜降,林虞大方得非常主动。以他的经验来看,学游泳有了水感,一秒之内就能醍醐灌顶,把自己给浮起来。学车没这么夸张,但是车感是万万不能缺的。车感不是说出来的,不拘什么车,在行驶运动中多感受,肯定对人有帮助。

    他的热心肠令许霜降感激,却是猛摇头:“不行,我怕把你的车开到沟里去。”

    林虞见许霜降这么视同洪水猛兽的样子,脱口问道:“你开过沟里吗?”

    “差点有过。”许霜降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带着苦笑无奈承认道,“教练坐在我旁边,踩了刹车,车轮都已经偏下去半只了。坐在后排的人吓得拍胸脯。”

    拍胸脯的同门中,有一个机灵小伙,人家已经考出驾照了。许霜降十分惆怅,她其实态度很认真的,真正是受制于天分。

    “谢谢你啊,不过我现在学艺未精,只有教练跟车,我才敢开。”许霜降感激于林虞的好意,婉拒的理由十分真诚,“再说,我今天没穿平底鞋,踩不好刹车。”

    林虞下意识垂目盯了一眼许霜降的脚,见她穿着一双半高跟尖头小皮鞋,点点头,不再相邀,心里觉得,许霜降讲究多,也有好处,一板一眼照着章法规矩,可以少犯错。他车里其实放了一双平底软布鞋,只是不合她的脚码,即便合她的脚,想必她也不会换。

    林虞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年一个小细节,宝姐姐曾经对着他奶奶给他扎的老布鞋稀奇地偷瞄,搞得他很局促,没胆气地蹦远了。人的记忆非常奇怪,这点多小的事,居然还能有印象,比他从宝姐姐的毕业体检表格上偷瞄到的体重数据还记得牢。

    留下看菊花的同学本就不多,两人兜完菊花田,不知其他人散到哪里去了,索性也不找了,搬了椅子,在养大白鹅的池塘边上喝茶晒太阳,聊些初中时代的同学趣事,悠哉地过了半下午。

    晚餐过后,好多同学意犹未尽,第二日是星期天,不需要上班,大家提议去K歌。

    许霜降能想见这一去,不到凌晨一两点是散不了场的。宋晓燕在旁鼓动着她,她也直摇头。结果她和另外两个不想去的同学上了林虞的车,由林虞先送回去。

    “他们两个明天有事,不能熬夜,你怎么不去?”两同学下车后,林虞笑道,“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跟我一起去吧,难得大家这么热闹。”

    “我不会唱歌。”许霜降老实道。

    “不会唱,也可以听嘛,本来就是大家找个地方聊聊天而已。”

    “回去晚了,我爸妈会担心的。”

    林虞不禁笑出来:“宝姐姐,你多大了?你爸妈还要给你立门禁?”

    许霜降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现在你和你爸妈住着,你先生在外地上班?”林虞偏头问道。

    “嗯。”

    “那他不能经常回来?”

    “嗯。”许霜降望向车窗外,路灯一路蜿蜒,两旁街沿上的店铺门前依旧人来人往,车窗开了一丝缝,夜风吹进来,将外面的喧嚣声一起传进来。她想到陈池,忽然觉得十分孤单空落。

    林虞望望她温婉安静的样子,转而侃道:“那你平时喜欢些什么消遣活动?”

    消遣活动?许霜降暗中叹息,她现在一门心思专研的消遣活动就是找工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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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介绍:
我们长大,都将背起行囊,奔赴远方,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伴在身边,他和我说话,解我孤独,慰我忧思,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我们一起淋过雨,吹过风,也一起晒着太阳,分一只皮皱皱的烤红薯。
年轻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遇到了好多小伙伴,我会悄悄对他说,他们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后来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最霸道。
因为我一人要占两位置,他心中的最可爱和最不可爱,这一占,不知是长是短。
他告诉我春夏秋冬都开什么花,因为他陪我笑着恼着都看过。
最好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池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池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池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