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西红柿炒鸡蛋终于出场
许霜降挺了挺久坐发酸的腰,顺手揉了揉髋部,整了整身上那件黑色羽绒服。如今她是一身黑,特别耐脏。
这节车厢只有她一人下车。她跨出车门,几乎一侧头就望见了陈池,眼睛当即一亮,笑盈盈地迎上前。
陈池也第一时间就将视线定在她身上。“霜降。”他奔过来,想也不想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许霜降略有害羞,却没有挣扎开,半仰头笑望着他。
“霜降。”陈池游目扫视着许霜降的脸部,半晌吁了一声,低头凑下来,鼻尖对上了许霜降的鼻尖。
许霜降倏然睁大眼睛,两人面部的距离实在太近,她不由眨了一下,闭上,又扑闪开睫毛。
陈池低低地笑,轻微地蹭了蹭鼻尖,挪开少许,问道:“饿吗?”
许霜降心头狂跳,还未平息,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摒着呼吸摇摇头,显得十分温顺乖巧。
“我们回去。”陈池极其自然地解下她的背包,甩到自己背上,伸开手臂轻拢住许霜降的肩头。
许霜降暗地朝他瞟了一眼,没出声,两人穿过空荡荡的站台。
在几十米高的穹顶映衬下,他们俩的身影相偎相依,显得那样渺小而亲密。
穹顶上的彩纹玻璃挡住了外面的夜色,温柔地圈住了站内的光线,陈池和许霜降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他们四周。
“今天还这么忙?你出发的时候,那边黑了没有?自行车有没有停好?要好几天呢。”陈池边走边问道。
许霜降先前只说有事忙,并未详说,这时实话实说道:“其实出来蛮早的,路上车子打滑摔了一下,回去换衣服耽搁了时间。”
陈池顿住脚步,双手扶住许霜降的肩膀,神情急切地问道:“摔到哪儿了?疼吗?”
“没事。”许霜降伸手将陈池搭在她右肩的手拉下,笑道,“好了。”
陈池盯向她的肩膀,想揉上去又恐弄痛她,蹙紧了眉头问道:“很疼?”
“不是,”许霜降抿起嘴角,“很沉。”
陈池被逗得笑出来,神情轻松了几分:“我有红花油,回去抹一点,好起来快。”
“不用,味道闻不惯。”
“那用热水敷?”陈池牵起她的手,偏过头来征询道。
“冷水敷吧?”许霜降疑惑地问道。
“冷水吗?”陈池傻眼,“我记错了吗?”
“起初毛细血管破裂出血,你用热水,不是让血液在皮下组织到处游走吗?那样会加重炎症。过一天才能用热水,那是为了把淤血化开,免得沉积在那里。”许霜降一板一眼地说道。
陈池侧目打量着许霜降,脸上又好笑又惊叹:“霜降原来是个科学通啊。”
“我也是听来的。”许霜降瞥了一眼陈池,不解道,“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很调皮的吗?从来没敷过?”
“不被揍就已经很好了,还敷?”陈池侃道,“我妈和……我外婆倒是想给我敷,可惜抓不着我。”
说话间,他略有停顿,脸上闪过一丝怀念和黯然,但很快笑着掩饰了过去,继续说道:“霜降,那回去用冷水敷一下,除了肩膀,还有没有哪里摔疼?”
“我没事呢,肩膀不疼,你看我背包都背了一路,”许霜降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其他地方也没有瘀伤,不用特别处理。”她冒出来一句玩笑话:“我和你一样,用自然疗法就好了。”
陈池听着有些心疼,牵着许霜降的手握紧了几分,放慢了脚步。
许霜降很快觉察出来,自己就加快了脚步:“快点吧,我真没事,时间已经很晚了。”
时间真的很晚,许霜降走进陈池的公寓时,心里暗忖,这顿平安夜的晚餐严格说来,可以称为夜宵。
“霜降,你先坐。屋里有暖气,你觉得热的话,把外套脱了,挂在门上或者扔在床上。”陈池一进门就迅捷地忙碌开,他两下就撸起毛衣袖子,一边口中交代着,一边打开冰箱门,“我先给你弄杯热牛奶。”
“我不要牛奶,你热饭吧。”许霜降直说道。
陈池顿住,手搭在冰箱门上,扭头注视着许霜降,轻笑道:“霜降,你可能要稍微等一会儿,我还没做饭。”
许霜降瞪大了眼睛,又意识到自己是来做客人的,如此表现恐怕不妥,讪笑了两声。
“热的菜比较不好吃,放心,我动作很快的。”陈池赶紧解释道。
许霜降噙着笑容点点头。她其实并不在意菜是新鲜做的,还是返锅加热的,有吃就很不错了,再说她有点赶时间。
“那不要做多了。”她特地嘱咐道。
“饿了是吧?”陈池笑道,“我有面包,上次带给你,你说很好吃的那种,你先吃一片垫一垫。”
“我出发前,已经垫过了。”许霜降瞟着陈池,神情很不好意思,她这样半饱着来吃晚餐,对主人的诚意似乎不够。但那时候都要黄昏了,她肯定得先吃点儿再上路。
陈池突地笑出来:“这么诚实?你过来得晚,我去接你之前,也垫过面包了。”
两人隔着长条桌,不由互相觑着笑。
“霜降,我买了很多菜,明天我们多吃点,今天晚上就简单点。”陈池见许霜降点头,笑问,“西红柿炒鸡蛋,怎样?”
他料想许霜降口味清淡,大概偏好这种酸酸甜甜不辛辣的味道。
西红柿炒鸡蛋,这是许霜降很难忘掉的一道菜。
从这道菜开始,陈池终于对许霜降的厨艺有了完全正确的认识。他就说怎么每次他去看许霜降,她都给他吃三明治,唯一的一次南瓜汤还被煮成了糊羹。
陈池原先以为许霜降讲究效率,不追求美食,入乡随俗吃面包,适应得特别好。现在才知道她竟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她平时和他聊天时提及的那些糖醋排骨、油焖茄子,用词那么专业,竟然真是她实打实的怀念,她压根没能力复制。
“我教你。”陈池自身后拢着许霜降,手把手地从教她切菜开始。
确切地说,是切大葱。
第072章 两个人的晚餐
旁边的电磁炉上,西红柿和炒鸡蛋混在锅里,用小火慢慢地熬着收汁。
他们的大葱还没有切完。
“……是不是切太多了?”
问话时,许霜降下意识偏头望向陈池。
这一微小的动作,令她的额角和陈池的脸颊之间原本那一根头发丝的间距彻底消失。
陈池嘴唇发干,双臂不由自主地摒着力,手掌严密地包覆着许霜降的手,这样万一他不慎一刀切下去,切破的也只会是他自己的手。
一整根大葱都被他带着许霜降切完了,再没有东西可切。
陈池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哦,是有点多。”
西红柿和炒鸡蛋都快被煮干了。
“霜降,慢慢把刀放下。”陈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松手,说得小心翼翼。
许霜降脑中完全空白,僵着脖子点头。
“霜降,去坐,很快出锅。”陈池神智恢复,他不能再让许霜降站在他旁边,这锅西红柿炒鸡蛋快要废了。
他等许霜降背转身,快速地抬起锅柄,伸到水龙头下接了少许水,重新煮上,然后洒了一半的大葱,另一半只好收进冰箱。
许霜降坐在她以前坐过的位置,望着陈池,似乎这已经快成为她的习惯了。
陈池穿着黑色的毛衣,背对着她,手拿着木锅铲,动作很娴熟,不过和她爸爸做菜的样子不一样。他比她爸爸高,比她爸爸……矫健,但在锅灶前气定神闲的程度上仍差了她爸爸一筹。
许霜降看着看着,忽然找到了陈池做菜比她爸爸不周全的一个地方,他没戴围裙。她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下次来不用为礼物发愁了,她可以买一条男用围裙给他。
“霜降,快趁热吃。”
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摆在她眼前,她的眼眸和他的笑脸之间充溢着香味。
那种感觉是如此难以言说。
许霜降就像小女孩一样乖巧地坐在饭桌等吃饭,只是端菜上来的人,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和她年龄相仿的陈池。
或者她和陈池就像幼儿园里过家家的小伙伴,只是他们已经长大,树枝、沙土、小石块的代替物全部幻化成了这间公寓里实实在在的锅铲碗筷,连那堆小树叶代表的一盘炒菜,也被他换成了热气袅袅的西红柿炒鸡蛋。
香味如此真实诱人,感觉如此虚幻新奇。
平安夜,别人家合家团聚,围桌而坐。她和陈池在他的公寓里,一起吃陈池亲手做的晚饭。
暖黄的灯光笼着松木桌、桌上的一盘菜和两碗白米饭,以及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今天就这样将就下。”陈池歉然说道。许霜降没来之前,他心不定,不然可以先煲个汤温着,现在只有一个菜给她吃。
许霜降笑着摇摇头,拈起一口白米饭。
“要喝点什么吗?”陈池殷勤地问道,见许霜降仍是摇头,笑道,“那饭后给你喝果汁。”
他瞅着许霜降吃了几筷子菜后,期待地望着她:“味道怎么样?喜欢吃吗?”
“很好,比我想象的好吃。”许霜降诚实地说道。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的?”陈池挑眉笑问。
“我家不太做西红柿炒鸡蛋,有时会做西红柿蛋汤,有点酸,你这个比较甜。”
“我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多放了一勺糖。”陈池含笑望过来。
许霜降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垂眸掩了笑意,继续吃饭。
陈池不出声地陪着她吃,过一会儿,他柔声问道:“不喜欢吃葱?”
许霜降一顿,瞅着陈池说道:“葱是用来调香的,要吃掉吗?”她极其忐忑,她在家吃饭,连鱼汤里的小葱花都要尽量吹开,更很少吃这种甜大葱。但出来吃饭,挑挑拣拣是大忌。
陈池低声笑着:“不用,留着继续调香。”
他起身去拿了一根扁匙,把那些大葱轻拨到一边。
许霜降不由望了陈池一眼。
“多吃点,我们把西红柿和蛋全部吃光。”陈池调侃道,“你如果吃得少,我就给你夹菜。”
许霜降低头一笑:“我自己来。”
一碗米饭,一盘菜,真要认真吃,花不了五分钟。许霜降很快就放下了碗筷。
陈池瞅她一眼,直接伸手拿过她的碗:“我给你添饭。”
“不要了,我已经很饱了。”许霜降忙道。
“再吃小半碗,刚刚我怕你烫,米饭没有盛满。”陈池笑嘻嘻道,“霜降,再陪我吃一会儿。”
许霜降眼睁睁瞧着陈池又给她端上小半碗米饭,还好是松松散散的,没压实,她无奈地低声咕哝:“我真的饱了。”
“只盖了一个碗底,再吃两口,啊?”陈池软语劝道。
许霜降再次吃完,陈池抬眸望过来,她慌忙拿手掌盖住碗口:“真吃不下了。”
陈池抿着嘴唇,笑着点点头:“我很快。”
“你慢慢吃。”话虽如此,但许霜降噙着浅浅的笑容,坐在陈池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吃饭,忽然让陈池感到了很大压力。陈池快速地咽下米饭,才刚放下碗,许霜降就站起来道:“我来洗碗。”
陈池这才明白许霜降貌似温柔地望着他,原来是在盯他的吃饭进度,她积极地准备洗碗呢。陈池忍俊不住,摇摇头:“我来,你的手会冷。”
“屋里很暖呢,哪里会冷?”许霜降探身就拿过陈池的碗筷,和她自己的摞在一起。
“陈池,哪一块抹布?洗涤剂有吗?”哗哗的水声中,许霜降扭头问道。
陈池一一帮她办到,笑着靠在一旁。
“洗碗好像练出来了。”他瞧着许霜降还算利落的动作,不禁侃道。
许霜降嗔怪地瞥他一眼。
陈池轻叹一声,既好笑又佩服:“你怎么就靠面包支撑了这么久呢?”
许霜降虎起脸瞪着陈池,却无话可说。
陈池直发笑,没再说下去,捞过她洗好的碗,快手快脚整理完,他瞅瞅许霜降湿漉漉的手,扯了两张面纸。许霜降正要接过,却被陈池托起手腕,拿纸覆上她的手心手背,替她擦去水渍。
许霜降呆若木鸡,脸上爬满绯红。这是她幼儿园才有过的待遇。
但是幼儿园老师给她擦手的时候,会絮叨说教两句,而且细致,一根根指缝轻柔地擦干,陈池却没废话,在她手掌中压下纸,他稍稍用力捏一下,把水渍沁出来,然后把她的手翻过来,如是再来一遍,一点儿都不细腻,但力道控制得很好。
“换只手。”陈池望了她一眼。
许霜降几乎是摒着呼吸照办,她傻愣愣地盯着陈池的面部,只注意到他半垂眼睑,很仔细的样子。
认真做事的人会很好看,无论男女。
许霜降在这几秒的近距离观察中,留下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陈池的剑眉非常英挺。
第073章 我不会
陈池替她擦完手,将她的两手合裹在自己掌心,轻轻搓了两下,一抬眼见许霜降的僵滞样,不由笑道:“手凉了。”
许霜降默不作声。
青灰软壳蟹又不动了,陈池暗道。
他轻叹般把许霜降搂过来,低声说道:“霜……霜,我盼了你很久。”
许霜降的脸颊贴在陈池的毛衣上,双手僵垂着,不知怎样摆放,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那种毛糙的触感慢慢变成了一种很柔软的温暖感觉,令她很想一直这样把脸窝在其中。
陈池的唇瓣温软地拂过许霜降的额角。
许霜降激灵一下醒过来,条件反射般推开陈池。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动作生硬,嗫嚅两下,终于找到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霜霜?”
陈池望着许霜降如临大敌又瑟缩着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半晌轻笑道:“我不知道,可能我想……像你的父母一样,把你放在手心里当宝贝。”
许霜降半张着嘴,惊讶、感动、又不知所措。
她一向不怎么能言善辩,别人夸她,她只会说几句普通的谦虚话,笑两声,看似实实在在地全盘接下夸赞,然后回报人家两句好言语,真心诚意却不会舌灿莲花。
陈池的话令她无法接话,也无法对等回应。她难道能说谢谢,然后也把陈池这样一个比她高壮的大男人当宝贝?
陈池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扬眉侃道:“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小名,霜霜,你怎么自己就泄露了秘密呢?”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许霜降微微松气,轻声嘟囔道。
“只是正好被我好运撞上了,对吧?”陈池开着玩笑,走到冰箱边问道,“饭后甜点了,想要什么,我买了好几种布丁,还是你想喝橙汁?”
许霜降想起正事,连忙摇头,为难地说道:“陈池,时间不早了,我想去青年旅馆。”
“预订了吗?”陈池动作一顿,蹙眉问道。
许霜降摇摇头:“早上查过,这里附近的一家旅馆今天的空房很多,那时事情忙,没在网上预订,现在过去应该也可以。今天平安夜,不会有很多人。”
“霜霜,过来。”陈池拉着许霜降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听我说。”
许霜降很不解地望着陈池。
“现在已经超过十点半,连秀秀应该要休息了,我听说她明天去哪里找同学。”
许霜降忙道:“我没说要去找秀秀。前几天我和她联系的时候,她是说明天会走,我告诉她,我过几天来这里,她还不知道我今天就到了呢。”
“所以我们不要去麻烦她了。”陈池瞅着许霜降,继续说道,“附近有我一个同学,不过这个时候太晚,我不太好去打扰他。”
许霜降慢半拍才明白过来,笑道:“陈池,你不用把房间让给我,我去旅馆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能要麻烦你送我过去。”
陈池望向许霜降,恳切地问道:“霜霜,你在我这里住下好吗?我有个睡袋,可以打地铺。”
许霜降和陈池对视,没有出声。
“霜霜,你信我吗?”陈池缓缓开口,表情认真。
许霜降盯了陈池一眼,摇摇头。
陈池愣一下,突地笑出来,他瞅着许霜降腰板坐得挺直,脸上一本正经,眼睛黑白分明,一丝笑意也无,不由愁闷地笑叹:“霜霜,不要这么老实,下次对人有戒备,记得要暗暗放在心里。”
许霜降噗地被逗笑,脸上立时有些讪讪地,但语气还是很坚决:“我不住这里。”
“霜霜,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住旅馆。”陈池蹙眉说道。
“我不住这里。”许霜降重复道,稍稍停顿,她接着道,“我可以一个人过去,不用你送。”
陈池凝视着她,默然半晌,叹了一口气:“霜霜,我换一个说法吧,可能你会觉得我虚伪。”
许霜降微微皱眉,仍不出声。
陈池垂下眼睑,目光投注在松木桌上,声音低沉:“霜霜,前几天冬至,我托我舅舅到外婆的坟上烧了纸钱。”
许霜降听不太明白,疑惑地望向陈池。
陈池没抬眸,轻声说道:“我不会。”
许霜降盯着敛眉而坐的陈池,慢慢地才明白过来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隔半晌,她站起身。
陈池抬眼望着她,默默地起身。
“你那个睡袋用过吗?没用过的话,我来打地铺。”许霜降板着脸说道。
陈池愕然看向她,忽地抬手刮向她的鼻梁:“早点说不行吗?”
许霜降偏过头去,咕哝道:“别动,我的鼻梁本来就不高。”
陈池低笑,却真的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他怕她吵着要跑。
“霜霜,睡袋我用过了,以前我和别人一起去徒步旅行,用了好几天。”陈池三言两语快速定下,“你睡床,我把睡袋放在窗下。”
许霜降瞅瞅窗户,底下有暖气片,倒不虞冷着陈池,只是床的位置离窗户不过两三米。许霜降再扫一眼房内布局,总共就这么大,她总不能将陈池踢到门口玄关处,那更不妥,靠洗漱间近,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是逃生的黄金通道,万万不能被挡着。
她轻轻“唔”一声。
“那……时间不早了,你先洗漱。”陈池瞧瞧许霜降的神色,尽量让语气显得像谈天气一样随意,“你带了毛巾之类的吗?没带可以用我的。”
“我带了。”
“跟我来,我给你讲一下冷热水的方向。”
洗漱间不大,两个人站进去就显得逼仄,许霜降听陈池说完,快速退出。她磨蹭两下,终于打开背包,准备拿毛巾牙具。
陈池则善解人意地走到柜子边,自顾自拎出睡袋,没去管许霜降。
“陈池,这个给你。”许霜降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陈池讶然回头,瞄一眼笑道:“怕我熬夜?”
那是许霜降把给陈池的礼物自己用掉后,又去补的一袋咖啡。
“明天就拆了给你早餐喝一杯。”陈池接过来。
“别,喝怕了。”许霜降脱口而出,下一刻就有些脸红,听上去就像她把不喜欢的东西送给陈池似的。
陈池却想到了她那次熬一整夜,第二天睡得半死不活,他倾上前去虚虚拢住许霜降,轻轻拍两下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上次累到了吧,以后尽量别熬夜,今天就早点睡,快去吧。”
许霜降含糊答应一声。
第074章 妈妈的乖女孩
许霜降站在洗漱间的门背后,盯着门锁老半晌,不敢再研究。因为她已经来回旋着研究了两遍,声音嘎达嘎达还挺热闹的,估计陈池能听见。
许霜降再次在门框上来回溜视一遭,无奈地确定没有内面插销之类的。
其实这很好理解,陈池住的是公寓里的单人套房,洗漱间的门弄成几道保险锁,完全不必要。
许霜降望着镜中的自己,站在洗脸台前好一会。
她即使相信陈池,也恐怕不再是妈妈的乖女孩了。反正她能确定,今天是她那好脾气的老爸不知情,也够不着,他要是知情又够得着,不管她在陈池这里留宿是陈池怂恿的,还是她自个愿意的,她老爸能把陈池拍死。
许霜降瞧了瞧玻璃冲淋房,重重呼了一口气,抖开了毛巾。
她相信陈池,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起哀伤事的陈池。
陈池在铺床,确切地说他在抖被子。他力气大,揪着床头床尾两个被角,手腕微抬,就把整床被扬起又铺下,然后他绕着床扯扯四个被角,又把枕头拎起拍了拍。
他拧眉望着床,苦恼地发现他这番动作并没有使床铺发生多大的可喜变化,被面还是如之前那样平整,却没有更平整。
陈池挠挠头,到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到藤椅上看书。
这把藤椅被他挪了位置,从窗边拖到了地当中,堪堪在睡袋和床铺之间形成了一个路障。
陈池心不在焉地看了五六页后,才听到门锁响动,他下意识抬眸望去,许霜降衣着齐整地走出来。
他微愕,目光迅速地上下打量她一圈,许霜降实在齐整得过分。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只额前几缕头发微有湿意,十分黑亮,脸上透出些许潮润的粉红,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么前后变化。
哦,还有一点,她看到他后脚步迟缓,笑容及时露了出来,沉默和软中却掩不住那几分拘谨。
“好了?”陈池笑着起身,“该我了。”
他将书随手往桌角一放,而不是塞回靠床近的搁板书架上。“霜霜,床头有开关。”陈池手一指,交代道,“你先睡吧,觉得光线刺眼就关灯,我门口有灯就行了。”
许霜降诺诺点头,和陈池对望一眼,她的目光就飘忽开去。
陈池拐进洗漱间前,眼角瞥到许霜降磨磨蹭蹭立在床前,半偏着头也朝他望来,两人视线撞上后,她就赶紧微笑。
陈池暗叹,青灰软壳蟹的警惕性提升到了最高级别。他什么都没说,走进洗漱间关门。
握在门球柄上,陈池微顿,想起许霜降先前旋了好几下,不由轻笑开。
他下意识扫视了一圈,更是哑然失笑。不知道那只青灰软壳蟹是怎么弄的,用过的洗漱间竟然看不出多少痕迹,连氤氲水汽都没有,只除了冲淋房的玻璃挡板上还残留着点滴水珠。
陈池思忖,她一定是在里面站了很久才出来,难怪他读得那样慢,直看了五六页才等到她结束。
陈池取下毛巾,瞄着旁边一条对折得整整齐齐的素色毛巾勾起唇角,连她的毛巾都有了她的风格,规规矩矩地缩在角落里。明明他给她腾了很多地方。
他犹豫着没有把她的毛巾展开。她现在这状态,敏感多疑,任何微小的举动都能令她一蹦三尺远。
毛巾架上方,他特地为她新买的浴巾仍旧叠得方方正正,一丝儿都没动过,刚刚带她进来交代她的话没起什么作用。
陈池刷好牙,忽然心念一动,朝洗脸台周遭看了一遍,禁不住摇头。她竟然连牙膏牙刷这些个人小物品都收回去了,真是比出去住旅馆还谨慎。
陈池绝对肯定,要不是她的毛巾湿着没法收,他的洗漱间也不会有此荣幸留下她的毛巾。
他笑叹着抓起洗脸台上的毛巾,随手抹了抹嘴角的牙膏沫,忽地顿住,望着镜中的自己,暗呼不好。
他竟然忘了给许霜降准备一双拖鞋。
他自己不太穿拖鞋,夏天光脚,冬天穿着袜子,就这样在室内走,随性又舒服,所以他竟然没想起这一茬。陈池暗自懊恼,圣诞节店铺都不开门,有心去买,也要委屈许霜降等两天。
陈池轻轻地打开门,室内还是如原先那样灯火通明,照得玄关处都透亮,他检查好房门锁,略一思忖,没有直接走出玄关,而是先把灯关了。
室内顿时陷入漆黑,他站了一小会,让眼睛适应后,才往窗边走去。
床上隆起一块,却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陈池只瞥了一眼,就没有仔细瞧。其实他想仔细瞧,也看不真切。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今夜更是连星光都没有,屋内真是非常黑。
陈池凭着对屋内布局的熟悉,顺利地摸索到窗边钻进睡袋。羽绒填充物很轻很薄,睡上去很快就觉到了地板的硬硌。不过很暖,事实上,陈池没多时就觉得太热乎,毕竟暖气片就在他旁边。
“晚安,霜霜。”陈池说道,声音不高不低。
没有回应。
陈池露出一抹笑意,微微侧头看向床的方向,不过,他自己放的藤椅脚,却把本已昏暗模糊的视野切割得更不清楚。陈池只知道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转回头,闭上了眼睛。
许霜降忍耐着没有翻身。她同样很热。除了那件黑色外套,她什么都还好好地披挂在自己身上,甚至包括她的袜子。但她还得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似的。
许霜降在对陈池的被褥深表歉意的同时,也有意摒弃了关于这床被褥已使用日期长短的猜想。
现在她瞪着眼睛,因为不敢转动,她只能透过被子的缝隙看到屋内的固定一角,影影绰绰黑成一片。但她尖起耳朵听到了所有的声音,自陈池走出洗漱间后,她凭着声音猜出他所有的动作。
她听到了他把衣物放在藤椅上。
她也听到了那声晚安。
隔了很久,她细细地分辨出陈池的呼吸变得绵长,才悄悄地动了动手脚,让自己睡得懒散点,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夜,安稳极了。
第075章 不守夜吗
零点时分。
屋内温暖安静,正是沉入梦乡之际。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第二声时,陈池倏然睁眼,只不过人略有迟钝,不知是否是他自己幻听,他依旧躺着。
第三声响起时,陈池猛地坐起,微微顿了一下辨听方位,然后迅速地钻出睡袋。他才直起身走了一步,就嘶地一声,差点抱脚跳。
黑暗中,他的光脚丫踢到了藤椅。
陈池扶住了藤椅,朝床的方向望了一眼,使劲压下了吸气声。
手机铃声叮零当啷地响个不停。陈池睡前将手机搁在桌上,昨晚看的那本书旁边。他绕开藤椅,往桌边摸去。
可是他动作太急,拿起手机时不慎扫到了书,“啪嗒”一声,书落地。
陈池一眼瞄到屏幕上“四丫”的拼音,又急又怒,一边按下接起按钮,一边下意识弯下腰去捡书。
“陈池,要开灯吗?”
背后床上传来一声问话,柔和中带着低低的鼻音,显然也是刚醒没多久。
陈池下意识扭过头去,对着床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不用,霜霜,你睡吧。”
床上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才转过头,拿起书直起身,手机贴上耳朵,声音压得更低:“四丫,什么事?”
“……哥,”顾四丫显然还没从万分震惊中醒过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真是你啊,啊,你……”
“顾四丫,你敢叫出来试试看。”陈池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他往床的方向快速瞥一眼,黑乎乎地看不清楚。陈池真是急乱了,其实顾四丫哪怕叫再大声,许霜降还是听不清的。
顾四丫马上闭上嘴巴,陈池蹙紧眉头,借着手机散出的一点微弱光亮,朝玄关走去。
“大半夜什么事?”他低声问道,打开了洗漱间的门。
漏出来的光亮使得原本漆黑的房间有了一点暗光,许霜降睁着的眼睛眨了两下,她只模糊地听到了陈池的几句话,好似他被这通突兀的来电弄得火气挺旺,但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好心想帮陈池开灯的这句话已经被顾四丫听去了,并且在顾四丫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冰凉的瓷砖冻得陈池脚心一缩,陈池轻轻地合上了洗漱间的门。
“哥,我算着你那儿的平安夜该十二点敲钟了,我想给你说圣诞快乐。”顾四丫委屈地说道,她也想不到她会撞破她哥的好事。至今她的小心脏还在不规则地傻跳。
“敲什么钟?你不会算时差?”陈池气急,顾四丫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他刚刚还以为家里有什么急事,再也想不到就是一句圣诞快乐。
“我算了的,这个时候我刚醒,我以为你会守夜到十二点。”顾四丫忙不迭地解释,“我哪知道你……”
她正琢磨着委婉点的措辞呢,陈池一声低喝:“别乱说。”
“我不说,我不说。”顾四丫急忙表态道。
陈池气得一时憋住,他让顾四丫别胡乱用词,顾四丫却这么积极地保证不宣扬,益发显得他猥琐。
偏生他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许霜降的声音,现在纯属越描越黑,再说跟这个小丫头没什么好澄清的,陈池立时冷哼一声:“还有什么事?”
“没事了。”顾四丫吐吐舌头,自己扮了个鬼脸,陈五的口气真不善,不过她理解,嘻嘻。
“那就这样。”陈池正要挂断电话,忽地叫住,“等等,怎么有汽车喇叭声,你这时候在外面?”
“食堂早餐吃腻了,我到学校外面的小吃店下碗油辣子面。”
“为了吃,起得够早的。”陈池谑道。
“谁说为了吃?我还不是记挂着给你打电话。”顾四丫争辩道,“我才睡了四个小时多一点,就挣扎着起床,赶在上课前给你说圣诞快乐,我容易吗?”
陈池没理会顾四丫的叫屈,立即责问道:“睡四个小时,你干什么去了?”
“哥,我们学校旁边一个商圈昨晚搞平安夜跨夜活动,我们好多同学都去玩了。”顾四丫开始兴奋地描述道。
“跨夜?你没回寝室?睡哪了?”陈池板起脸,一迭声喝问。
“回了,就是宿管阿姨没给好脸。”顾四丫撇撇嘴,很快咯咯笑道,“她再凶,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叫门。男生也帮我们一起喊,他们嗓门大。”
“你还有理了?一群人半夜大呼小叫,阿姨给你好脸才叫怪。”陈池恼道,“跨什么夜?以后这种活动少参加,宿舍熄灯之前必须回去,女孩子别深更半夜在外头。”
“哥,你急啥?我又不是小孩,再说我们有男生保驾护航呢。”顾四丫不以为然地说道,油辣子面端上来,她挑了一筷子呼呼吹气。
陈池只觉得顾四丫越活越像傻大姐,他喷道:“你猪脑子啊,还男生保驾护航,有点自我保护意识好不好。你们多少人去了?去哪玩了?酒吧?歌厅?餐厅?”
“我们穷学生哪消费得起你说的这些地方,”顾四丫恨恨地说道,“就在商场外大街上的夜排档吃土豆串。”
她使劲吸了几根面条。
陈池低声笑出来:“土豆串好,跨夜的土豆串吃撑了吧。”
顾四丫一见陈池语气和缓了,立时气焰高涨,噼里啪啦就说开了:“那时候电子屏幕倒计时,我估计你在享用圣诞大餐,虽然我困得要死,但你还方便,我是想在那会儿给你打电话,可惜忘了把电话卡带在身上。回校后我一个劲地拉下脸讨好宿管阿姨,求她放我们进去,好容易进去了,大家都要睡觉,我哪能吵着别人?你不是说你们那不过年的,圣诞节是个大节,我特地从生活费里挤出一点钱,买了一张电话卡,按着过年的规格想跟你说声节日快乐,就怕说迟了,你却嫌我……那啥,影响你休息,你看你什么态度?”
“行了,哥领情。你也圣诞快乐。”陈池笑道,意思意思安抚两句,“说一大串,你那油辣子面要糊了,吃完赶紧上课去。”
“知道了。”顾四丫心里蠢蠢欲动,好想趁着陈五和气的时候套套话,那说话又糯又嗲带着浓浓睡意的双双到底是何许人也。
但顾四丫左思右想没胆量开口问,只好恹恹说道:“上课还早着呢。”
“哎,对了,”陈池忽然想起一事,“过几天元旦,你们准备再来趟跨夜?”
“元旦放假。”顾四丫没好气地说道,“我回家。”
“那样好。”陈池训导道,“以后你顺便记住一条,夜里轻易别在外面闲逛,女孩子谨慎点好,万一因为什么突发情况回去晚了,阿姨不让你进门,你就钉在宿舍楼下,哪儿也别去,刮风下雨都给我熬到天亮,听到没?谁要是怂恿你去哪里将就半夜,别没主见就听了,自己长点心。唔,阿姨没给你们开门前,有人乱出主意了吗?”
“陈五,你整个一个阴谋论者。”顾四丫嗤笑道。
“顾四丫,别傻天真。”陈池真要怒了,对这爱凑热闹大咧咧的妹子极伤神。
“行行行,我懂。”顾四丫连声答应,抱怨道,“我平时哪有什么活动要半夜闲逛,一年也就这一回,好好祝你节日快乐,就被你说这么多。”
“我是为你明年的圣诞跨夜提点两句,谁叫我是你哥?”陈池义正严词道,笑一声下令,“吃面吃面,成面坨了吧?”
顾四丫嘻嘻笑开,眼珠一转,实在抵不住好奇心,抓着最后的时机问道:“哥,我真有嫂子了?”
“记住三个字:别乱说。”陈池压根不接茬,直接警告道。
顾四丫心痒难耐,却拿陈池无可奈何。
陈池挂断电话,轻轻打开门出去。
屋内一片漆黑,他望向床的方向,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看不清楚,只觉得床上很安静,陈池不由放下心,仍摸回窗边,躺到睡袋里。
许霜降半眯着眼僵卧着,陈池这通电话时间长,她等得疲累,却不敢睡着。
陈池没有出声,许霜降也没有。慢慢地,夜真正安宁下来,屋里两个角落的呼吸声相继变得悠缓。
第076章 全副武装
清晨五点三刻。
许霜降压在枕下的手机准时振动,她很快惊醒,微微扭着脖子望向窗下,那里没什么动静。
许霜降转回头,屋里很黑很静。她在被窝里悄悄摸向自己的髋骨,摔一跤再睡一夜后,按上去微微还有些泛疼,这令她身体发懒,很贪恋被窝的温暖。
手机放在枕头下,从来不是她的习惯。不过她也是没办法,睡在陈池公寓里,处处不方便,她打算在他醒之前就先起床,免得尴尬,所以把手机当了闹铃。
现在闹铃起了作用,她却出于惯性仍旧躺着。不过她心中知道要早起,只是朦朦胧胧地打着盹,蓄积力量。
教堂的钟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下,两下……不是很清晰。
原来在万籁俱寂的时候,陈池住的地方能听到报时钟声。许霜降思忖道。
屋外墨黑墨黑的,离天色开蒙尚有好一段时间。
不能再赖下去了,许霜降动作极轻极轻地撩开被子下地。昨夜她把外套放在床头地上。这时她穿着袜子踩到地板上,弯腰摸起她的外套和鞋,悄无声息地走向玄关处。
许霜降握着洗漱间的门球柄旋开,尽管她小心谨慎,刻意将开门声放轻,但还是惊动了陈池。陈池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但屋里多了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和平日不一样,他势必多了一份责任,所以陈池很容易就醒了。
他偏转头,就见洗漱间的门口倏然亮起,很快又是一声轻脆的嘎达声,门阖上了。
陈池张张嘴,没出声,心里暗忖,她刚刚摸黑过去,不过床和玄关之间没什么家具挡着,倒也无碍。
陈池闭上了眼睛等。
许霜降一进洗漱间就哆嗦了一下。暖气被门隔在外面,整间冷灰色的瓷砖让她觉得凉意丝丝缕缕地绕着她全身。她对着镜子,本意是想观察自己起床后的模样,却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冻木了,还是精神不济发呆了。
镜中的人离神清气爽远得很,痴痴愣愣明显没睡足,目光似乎透过镜子定在她身后墙壁的毛巾架上,一条素白毛巾、一条灰蓝毛巾,都整整齐齐地对折,各占了杆子的一端,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对应着素白毛巾,上方有一条白色大浴巾叠放着。而靠着灰蓝毛巾那端,一条同色系的浴巾挂在突出的钩子上。
多么地和谐对称,一看就是两个人分享了一个地盘。
许霜降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哈欠,才醒神过来。她快速地穿上外套、鞋子,梳头发,洗脸刷牙,涂好滋润霜护手霜,才舒一口气,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房间里依旧很黑,却有一种分外安逸的暖融感觉,许霜降遥遥望过去,窗户处暗沉沉的,窥不见一丝天青光。她的视线下移,隐隐看到一截拱起的睡袋阴影。
她走到床边,凭着微弱的视觉辨认出她的背包位置,背包靠墙而放,离床头不远,她将旅行套装小心地塞进去,还是如先前一样,只是掩上袋口,并没有拉上拉链,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
许霜降迟疑片刻,她不能再睡了,但是也不宜吵醒陈池。今天是假期,虽是清晨但天还未亮,本该让陈池想睡多久就多久。她默默地贴着墙坐下,顺便悄悄地将旁边床头垂下的被角拉拉齐整。
不一会儿,她如小动物趋暖一般,将脸枕向床沿,窝在松软的枕头和被褥边,小憩一阵。
陈池听着许霜降走出洗漱间,一会儿脚步声停在床边,再一会儿安静了。
他安心地继续闭着眼。
这是回笼觉。回笼觉最香甜。
陈池再次醒过来,是自动苏醒的。他望向天花板,再抬手扯着窗帘下端,眯起眼往外望了一眼。天光已亮,不过看起来天气并不好,有点阴沉。
他记挂着给许霜降做早餐,侧头看向床铺,藤椅挡住了他的大半视线。
陈池抿起嘴角,今天他要用煎鸡蛋的香味勾醒他的青灰软壳蟹。
他爬出睡袋,正待抱了衣服去洗漱间,直起身一瞧,当即一愣,床上空无一人。
“霜霜。”陈池疑惑地走向洗漱间。
接近玄关时,他放慢脚步,正欲再叫一声,视线却一顿,倏地偏头,只见许霜降抱膝坐在地上,蜷缩着靠在床边,她另一侧的地上是她的背包。
“霜霜。”陈池急步奔过去。
许霜降这一觉才睡得沉,或许她潜意识中认为她已经洗漱起床了,所以反而松懈下来,安安心心地等着等着就睡踏实了。
她睁开眼时,盯着陈池十分木讷。
陈池瞧着她一侧脸颊上压出来的微红印子,再瞧瞧她缓滞的表情,不解道:“霜霜,你怎么坐在这里睡?”
“……早。”许霜降半晌开口道。
“早。”陈池蹲在她身边,松了一口气,半开玩笑道:“霜霜,你这个样子,让我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顺口说的欺负一词,和他小时候欺负隔壁周大毛一个意思,许霜降却想到了其他方面,她讪讪地一笑。
陈池瞅着她这样躲闪的目光,心里约略有些明白,他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坐到地上的?”
“六点。”许霜降诚实地答道。
“这么早?”陈池蹙眉道,“怎么坐地上呢?冷不冷?”
“我睡不着就起床了,想等你醒,不知怎么又睡过去了。”许霜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可以叫我起来,为什么黑灯瞎火这样等?”陈池一想到许霜降把她自己嵌在这个角落,可怜兮兮地在黑暗中等他醒过来,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许霜降回他的笑容越发气弱,而且,她不太敢看陈池。这么说吧,陈池穿得轻松,正宗夏天装扮,短袖T恤加家居格子中裤,胳膊小腿都露在空气中,而她全副武装,鼓鼓囊囊,完全是冬天外出行头,就差没戴围巾了。
可她原本就是和衣而睡,起床后坐在地上这么久,所以她觉得有点冷,这使得她的表情抖颤颤的。
陈池瞥了她一眼道:“先起来再说。”
许霜降撑着床沿站起,腿脚麻得一下动不了。
陈池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腰。
腿麻的时候,一点晃动不得,哪怕脚跟已着地,要把脚尖再踩实一点,也犹如万千根针刺游走在全身。
许霜降就处于这样动弹不得的境地。她顾不得羞涩,顺势揪着陈池的衣服稳住自己。
陈池环抱着她,他的手臂贴在许霜降的外套上,那触感对比得他自己都想笑,他长叹一声,用下巴轻轻地蹭了蹭许霜降的额头,调侃道:“霜霜,是我在虐待你,还是你在虐待我?”
“别动,腿麻了。”许霜降苦着脸道。
陈池低低地笑着,心情特别好,他故意逗道:“霜霜,再求我一下,不然我踩你的脚。”
许霜降半仰着脸,瞪大了眼,不说话,表情微恼又无可奈何。
陈池垂首笑望着她,慢慢地,他眼中的逗趣意味消失。
第077章 啥时候走
两人四目相视,屋里静得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恰在这时,外面的廊道里隐隐传来两声热情的招呼:“圣诞快乐。”
陈池微微收紧了手臂,顿了一秒后哑着声音说道:“霜霜,圣诞快乐。”他随即松了手,退后一步。
许霜降还定在原地。陈池先前要是不扶着她,她凭自个也能艰难地撑住,可是他扶到一半又突然不扶了,她骤然有点不稳。
陈池忽地反应过来,扶住她肩头,憋着笑意歉然问道:“还没好吗?”
“差不多了。”许霜降尴尬地答道,她试着动了动脚趾,眉头依然皱起,不过感觉比先前好了很多。
陈池望着许霜降如此纠结的表情,不由笑出来,点上她的鼻尖:“以后再敢坐在地上睡吗?”
许霜降偏头躲开,索性挪到床沿坐下,口中赶着人:“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要不要帮你揉揉腿?”陈池促狭问道。
“不要。”许霜降瞪向他。
“那先坐着缓一缓。”陈池笑着点头,转身去洗漱。
许霜降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苦恼。来之前,她计划白天到陈池公寓来,晚上住青年旅馆,过两三天再走,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昨晚留宿在陈池的公寓了。许霜降很难想象今天晚上她再这样过一夜,实在太拘束了。
为什么电影里都能演得那么美感浪漫呢?换成她来看男朋友,却要蹲地上,捡起她梳头发掉落的头发丝,不敢把陈池的洗漱间随意弄脏。
陈池很快洗漱换衣出来,见许霜降已经能站起走动,只是屋子不大,她也只能在桌边晃两步。
“霜霜,无聊的话,自己到书架上找本书看,”陈池笑道,“或者打开我的电脑,随便看看。我马上给你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
陈池刚收妥睡袋,正拉开窗帘,闻言扭头:“只有不感兴趣才会说随便,”他走到许霜降面前,眉眼满是笑意,“霜霜,你对我的早餐不感兴趣,信不信我会惩罚你?”
许霜降立即往后退了一步。
陈池一愣之后爆笑:“霜霜,你以为我给你什么样的惩罚?”
许霜降的脸刷地通红,尴尬羞恼,作声不得。
“我罚你每天吃不一样的早餐。”陈池弯着唇角说道。
许霜降在观摩陈池用平底锅煎鸡蛋的时候,一直在犹豫她是今天下午就走,还是熬到明天走。
“小心溅到油。”陈池将她拖到身后,“去喝牛奶等着。”
许霜降坐到老位置上,她望着忙忙碌碌的陈池,啜了一口温牛奶,决定再熬一夜。
圣诞节当天的街道真是冷清极了,当地人大多去了教堂或者留在家里,根本就不要指望找到一家开门的店铺。
许霜降和陈池早午餐并成一顿,吃完了出门,沿着几条街道走。一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风很阴冷,陈池搂紧了许霜降的肩膀,又替她把围巾拉上,蒙住她的半张脸。
“回去吧。”陈池说道,“过两天热闹起来,我再带你好好逛逛。”
许霜降瞅他一眼,点点头。
下午两点多,他们回到公寓。陈池脱下外套,一回头见许霜降习惯性地又坐到长条桌边的老位置,不禁好笑道:“霜霜,过来坐这里。”
他把许霜降按到窗边的藤椅上,从柜中取出夏天用的薄毯,搭在她膝盖上:“等暖和了再拿开。想要红茶还是咖啡?我都可以给你加糖。”
许霜降被逗笑:“茶。”
陈池在等水开的时候,给许霜降塞过来一袋曲奇饼干:“少吃一点,我再过一个小时就准备晚餐。”
“太早了吧?”许霜降失笑道。
“没事做,再说四点多就天黑了,我们今天早点吃。”陈池倾下腰,摸了摸许霜降的手背,蹙眉道,“还这么冷。”
“回温需要时间。”许霜降自己倒不以为然。
陈池望着许霜降直笑,他倒了茶,将茶杯放到她手中,叮嘱道:“捂着,先别喝,有点烫。”
许霜降捧着暖暖的茶杯,膝盖上是一条折了好几层的棕褐色薄巾毯,其上还搁着一袋陈池刚给她拆开的巧克力夹心饼干,她犹豫片刻,说道:“陈池,我明天回去。”
陈池端着自己的一杯茶,正拖了一把椅子到许霜降身边,闻言动作一顿。他默不作声地坐下,抬眸盯着许霜降。
“霜霜,假期才刚开始。”他放柔了声音问道,“你哪里住不惯?”
许霜降心里咕哝着,她哪里都住不惯。
“我……”许霜降词穷,好容易找到了一个理由,“你总是打地铺也不好。”
“接地气挺好的。”陈池快速接口道。
“二楼接得着地气吗?”许霜降反问道。
陈池笑起来:“别去管地气。霜霜,我想你多住几天,我把冰箱都塞满了,你至少帮我清空一点儿。明天你要是还觉得两个人挤不舒服,我找同学借宿去。”
许霜降还待再说,陈池笑着拈起一块饼干,喂到许霜降嘴边:“先吃,吃饱了想法就不一样。我们明天再来说这件事,反正你今天不会走,是不是?”
许霜降拿手接过饼干,瞟了陈池一眼,当真不说话了。
陈池在准备晚餐的时候,许霜降就在一旁看着。
油冒起淡淡的烟气,陈池微微转头,正要探到一旁拿佐料。一只手伸过来,手心里托着他先前切好的几块姜片。
“我们这么心有灵犀?”陈池笑道,抓起许霜降的手,整个翻到他手心里。
“什么心有灵犀?”许霜降澄清道,“以前我妈爆鱼的时候,我在一边看一边吃,知道流程。”
“原来霜霜是馋猫。”陈池口中笑着,将姜片放进锅中,侃道,“霜霜,其实你有理论基础,就是实践太少。我要让你试试,嗯,这个不行,油太猛了,下次找个简单一点的。”
“你不觉得做饭菜很麻烦吗?”
“是麻烦,但肠胃会舒服,不是吗?”陈池侧头笑道,“不要恐惧,学会了就会觉得很简单的。”
“哦。”许霜降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第078章 啃鸡翅的客人
陈池忙着翻面煎鱼块的时候,抽空觑了许霜降一眼,她正对着他的一堆调料瓶仔细研究。
“霜霜,把胡椒粉拿给我。”
许霜降瞅瞅,为难地问道:“两种呢,有黑有白,要哪种?”
陈池直乐:“黑的。”
许霜降给他递过去后,还很好奇:“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但没本质区别,我习惯煎鱼用黑胡椒粉。”
“我妈爆鱼的时候没用黑胡椒粉。”许霜降小声嘟囔道。
“阿姨在给鱼肉码味的时候,你注意了没有?”
“没。”许霜降干脆答道,“我只看到我妈爆鱼。”
陈池瞧一眼许霜降,硬生生憋住了笑意,细细地教道:“码味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杀腥除臭提鲜,阿姨也许用到了黑胡椒粉,也许不用,没有太大关系,还有很多其他香料可以用,主要看个人喜欢。自己做菜没有套路,多试几次就试出来了。”
“哦。”许霜降从善如流,心中却在念叨,听上去好复杂啊。
陈池算着时间,揭开另一个锅盖,里面的鸡翅被汤汁收得红亮红亮,他拿了一个小碗,盛起一只,又拿了一个叉子放进碗中,递给许霜降。
“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许霜降侧头看着他,推拒道:“你自己尝吧。”
陈池一笑,叉起鸡翅,在许霜降唇边点一点:“就是为你做的,当然要你喜欢,快吃,我要起锅了。”
沾了她唇的鸡翅还能给谁去?许霜降无奈接过,小小咬了一口,甜中带微辣,正是她极喜欢的味道。她瞥一眼陈池,点头。
陈池这才满意地转身,他一边起锅,一边说道:“霜霜,你知道吗?做菜的人就是喜欢吃菜的人吃得高兴,你要是觉得叉子麻烦,就直接用手拿。”
许霜降含糊地笑笑,不吭声。陈池在做菜,她守在一旁啃鸡翅,是不是用手拿,已经区别不大。
“霜霜,吃完了还有。”陈池把一盘子鸡翅都放到许霜降面前,“我还有一个汤,做完了就开饭,你趁热先吃几个。”
鸡翅热气袅袅,香味撩拨着食欲。
陈池拿起许霜降的小碗,又夹了一个鸡翅进去:“给。”
“我妈妈说,吃饭前偷吃太多,待会儿就吃不下了。”许霜降瞧着陈池,细声细气地说道。
“咳、咳,”陈池发笑,“吃吧,现在才最好吃,不算偷吃,我们现在就算开始吃饭了。”
放在她碗里的鸡翅当然也不能再给别人,许霜降为人实在,稍稍迟疑一小会,叉起来继续吃,不过她事先交代道:“下一个不要了,等吃饭的时候再吃。”
陈池噙着笑容连连点头,靠在灶台上等那锅汤,眼瞧着许霜降吃得秀气,抬眸间撞到他的视线,向他柔柔一笑,脸上似涂了一层粉色胭脂,明明有羞意,却什么都不说,看似落落大方地盯向他,继续稳妥淡定地啃鸡翅。
陈池心里无比地满足。
“我来摆桌子吧。”许霜降吃完,赶紧表态要干活。她在没开饭前一个接一个地啃鸡翅,她妈妈耳提面命多少回,在别人家万万不能做这事,今天她破戒了,好歹干点别的事情,挽回些形象。
“霜霜,”陈池拉住她的手,侧身抽了一张面纸,递到她手中,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许霜降先是不解,而后反应过来,顿时脸上发热,拿着纸就擦。
“反了。”陈池低低地笑着,抓起许霜降的手移向她的另一边嘴角。
许霜降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但许霜降有个长处,越是这种时候,她心理素质越是强大。羞窘到极致,尖叫着落荒而逃在她身上是绝不会有的。她睁大了眼睛望着笑意温润的陈池,擦拭嘴角的动作尽管很机械,但肯定能保持住最后一丝风度,不会把陈池轻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恼羞成怒地甩掉。
她就这样直视着陈池,翘着兰花指,在嘴角上旋了两圈,然后为了全面到位,她来回擦拭整片嘴唇,这样是否把油腻涂布得更开,她已经顾不得了。
擦完,许霜降垂下眼睑,把那张纸扔在垃圾袋中,默默地伸手去拿台面上的一盘鱼和一盘鸡翅,准备端到松木桌上。她心中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在别人家啃鸡翅,还被别人提醒满嘴油,这客人没法做了。
陈池一直含笑凝视着许霜降,目光随着她的手流连,表情越来越静默。这时反手握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就把她扯到怀中抱住。
“霜霜。”陈池轻喃着凑下头。
许霜降猛然瞪出眼睛,想也不想就抬起那只自由的手,一把捂上了陈池的嘴巴。
陈池的目光很愕然,望向许霜降,发现她眼神局促惶恐,过不了几秒,他低低笑出来,眼梢弯起,全是笑意,而且笑得越来越凶,双肩都在抑制不住地抖动,口鼻中笑出的热烫气息呼得许霜降手心麻痒。
许霜降一半呆傻,一半恼怒,捂着陈池不放手。
“放开。”陈池模糊不清地在许霜降的手心里说道。
许霜降鼓着腮帮子,不挪开她的手,表情真的很紧张。
陈池索性啄了一下她的手心,只见许霜降呼啦抽走了手。陈池笑得肚子疼,连咳了几声才止住。他用力圈住了想要挣脱开去的许霜降,直到她木着脸不吭声地自动放弃,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慰道:“霜霜,霜霜,不生气。”
许霜降的眼波在他脸上流转,似在研判。
陈池暗笑,这回软面团真的拧巴了,变成了冻面疙瘩来招呼他。
“霜霜,我是想好心提醒你,不是故意的。”陈池辩解道,态度极其诚恳。
许霜降隔了半晌,才轻哼着控诉道:“是你让我吃鸡翅的。”
陈池瞅瞅她垂下的眼睑上那两排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不让她眼中的怒意倾泻出来,他再瞅瞅她抿紧的嘴角,被她使劲擦得滋润红艳,却有种明显的冷凝之意,显示了她的极度不满。陈池努力憋住了笑,抱着她又拍了两下背,连声表态:“对对对,是我让你吃的,待会儿我也吃,和你一样的,一样的。”
第079章 人间烟火
许霜降听不下去,她微微侧转头,看到电磁炉上的汤锅正欢腾地冒着水汽。“你的汤好了吗?”她问道。
陈池偏头一瞧,“哎呀”一声,连忙松开许霜降,走过去拿勺兜底搅了两下,迅速地关了电磁炉。
“霜霜,幸亏你,汤还能喝。”陈池冲许霜降露齿一笑,他站在锅边,眉眼似乎都沾染了一层水汽,被浸润得越发明亮,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许霜降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是她在家里的厨房享受过的温情。
那是人间烟火的温暖。
许霜降不出声地瞥了陈池一眼,端起一盘鱼和一盘鸡翅,摆到松木桌上。
陈池扭头望着她,勾起嘴角,舀汤盛饭。
暖黄暖黄的灯光依然柔柔地投到松木桌上,这顿饭,比昨天早,比昨天丰盛。
“霜霜,怎么吃这么快?”陈池见许霜降的米饭快要见底,菜却没吃多少,夹了一只鸡翅根到她碗中,口中说道,“你还没吃过鸡翅。”
许霜降盯着碗里的鸡翅,油光滑亮,她哪里还敢再吃,当下抬头客气道:“我先前吃过了。”
“现在没吃过。”陈池知道许霜降在怕什么,笑道,“就我们两个人,随便你怎么吃,直接用手拿,吃完去洗手。”
许霜降拈着米饭,就是不碰鸡翅。
陈池转身拿了一个盘子一副刀叉,夹了一只鸡翅根,笑得促狭:“好吧,我把霜霜吓得没胃口了,现在我替霜霜服务。”
他叉住鸡翅根,用刀剔下肉条,微微苦恼道:“不太好弄,换成鸡腿可能好些。不过超市里的鸡腿太大,肉质又木,不太好入味。鸡翅小一点,却有点难。”
陈池将鸡翅根的骨头剔出后,把肉切成能小口吞咽的块丁,将盘子推到许霜降面前,眉开眼笑道:“霜霜,这样肯吃了吗?”
许霜降全程瞅着陈池拿着刀叉和一只小鸡翅根较劲,这时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夹起她碗中的鸡翅,瞟了陈池一眼,直接拿在手中啃。
“这样吃起来才香。”陈池粲然一笑,“我也这样吃。”
许霜降吃完一只,陈池紧接着又夹了一只到她碗中。她既已不顾形象开了头,这时也不推辞,豪爽地拿起来再吃,反正嘴巴手指油一回是油,油两回也是油。
“你也吃,不要给我夹,我自己会吃。”许霜降的声音清柔,表态也诚恳实在。
陈池满脸笑意,不知道为什么,许霜降坐在他对面,一只一只地啃鸡翅,会让他觉得特别乖。
而许霜降在心中暗忖,她就这么大胆吃,明天就走了,尴尬不了多久。
这顿饭吃得许霜降撑着了。陈池强硬地又给她添了小半碗饭,她吃完了黑椒鱼块,喝了一碗什锦蘑菇汤,起码半盘子鸡翅,然后有点动不了了。
两人合作着收拾完,这回换成陈池洗碗,她来摆放。
“筷子放那边。”陈池洗着手,扬扬下巴,给她指点道。
许霜降认认真真地放整齐。
陈池笑望着她:“霜霜,自己打开冰箱找,我里面有布丁。”
“吃不下了。”许霜降愁眉苦脸地摇头。
陈池见状十分满意:“那你坐着,我去楼下扔垃圾。”
“我也去。”许霜降要求道,她想走两步消消食。
“咦,下的是什么?”许霜降伸出手去接,下意识抬头望天。
门外黑乎乎的,不过晚上六点多而已,已经和深夜一样幽暗寂静了。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巷道两旁的楼房里亮出一盏盏灯光,天气冷得彻骨。
许霜降的手心里,落下来的既像小雨点,又像小冰粒,沁得皮肤激灵灵发凉。
陈池一下把许霜降的连衣帽兜起来,将她探出去的手掌合拢包住:“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许霜降坚持道。
陈池无奈地牵着她走,埋怨道:“怎么不戴围巾?”他扔了垃圾,就快速地把她拉回屋。
许霜降想散步的计划只好搁浅。
长夜却是漫漫。
“霜霜,你坐着歇一会吧。”陈池建议道。
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吃得又过饱的夜,要怎么过?许霜降若是在自己公寓,早就去捂被窝看书了,现在书是有的,被窝却不能捂。她没什么选择,只好坐在藤椅上,靠着暖气片。
“霜霜,晚上饿了就说,我煮汤圆给你吃。”
许霜降连忙摇头:“不要。”
“那你想吃什么夜宵?”
“还要吃夜宵?”许霜降愕然反问。
陈池发觉他最想逗这样的许霜降,她一本正经地问着话,看在他眼里却满满都是憨实。“可以不吃,只要你说。”他笑道。
果然,许霜降就接道:“我不吃。”
陈池抿住了笑意,点头道:“好,我们不吃。”
许霜降瞅了陈池一眼,低下头去看书。陈池怕她这几天在他这里无聊,特地去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小说和一本有很多插图的故事书。许霜降现在就在翻故事书。
陈池远远地望着她笑,他这样软言软语地哄逗着她,她自巍然不动,老实人都特别强大。
陈池没有什么可以为许霜降服务的,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回头问道:“霜霜,我要喝啤酒,你要点什么吗?”
“不要。”许霜降连头都不抬,随口说道。
“啪”地开罐声倒是惊动了她一下,她抬眸瞧向陈池。
“想不想喝一点?”陈池笑道,“鸡翅吃多了有点腻,喝一小口没事的。”
他伸手拿了一个玻璃杯,自罐中倒出一点儿啤酒,金黄色的液体连着白色泡沫,盖住了杯底三分之一。
“我不要,你喝吧。”许霜降摇摇头,低头继续看书。
陈池不以为意,将玻璃杯放在台面上,他自己斜靠着,手持啤酒罐慢悠悠地啜着,间或望两眼窗边安静翻页的许霜降。
半个小时过去,许霜降仍看得专注。
“霜霜,抬起头,休息一下眼睛。”陈池说道。
许霜降抬头望向他。
陈池见她这么乖巧,不禁笑道:“再做个眼保健操,如何?”
许霜降嗔怪地瞟了他一眼。陈池弯着嘴角,心忖,青灰软壳蟹的眼波转顾,需要他逗出来。
第080章 真人不露相
“昨晚的电话,是我表妹打来的,祝我圣诞快乐。”陈池随口聊道,“小丫头没算好时间,把你中途吵醒了,现在困的话,我们早点休息。”
许霜降默默地品着“我们早点休息”这句话,摇头道:“不困,我再看一会儿书。”
陈池瞅瞅许霜降,她确实还精神着,不像强撑的样子,遂点点头。
他将最后一口啤酒喝完,把空啤酒罐放到台面上,瞥到玻璃杯中尚剩了一些啤酒,正要端到嘴边喝尽,却听见许霜降道:“陈池,拿来我喝。”
陈池诧异地挑眉,笑着走到她面前递过去:“渴了吗?我给你温杯牛奶。”
“就这个。”许霜降接过来,二话没有,微仰头就将杯中的啤酒全部喝光了。
陈池愣得发笑:“霜霜,喝酒不能这样,虽然量不多,也要一口一口来,不然很容易呛。”
“我喝啤酒,千杯不醉。”许霜降平平实实地说道,“你喝太多了。”
陈池盯着许霜降,蓦然笑咳出来:“霜霜,你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吗?就是你这样的。”
许霜降瞅了他一眼,低头翻了一页。
“是不是怕我喝醉了,所以帮我喝?”陈池懒得拿椅子过来,直接在许霜降对面席地而坐,仰脸笑吟吟地望着许霜降,“放心,我喝啤酒也跟喝水一样。”
许霜降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陈池。
“不信吗?我再开一罐,喝给你看。”陈池脸上跃跃欲试,只等许霜降点头。大晚上的,他要征得她同意,不然会让她不必要地瞎紧张。
许霜降越发仔细地观察陈池,半晌,她迟疑着问道:“陈池,你是不是真醉了?好像有点兴奋过度。”
陈池怔忡过后,实在忍不住大笑。
许霜降却摒着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陈池不忍她担心,很艰难地刹住了笑声,长长舒了一口气,宽慰道:“霜霜,我没醉。”
“那你坐地上干什么?”
“坐地上很舒服。离你近,离暖气也近。”陈池忍着笑意解释道,“我酒品很好,醉了也不会瘫到地上。”
许霜降对着陈池又溜视了一圈,才嘟囔道:“拿把椅子过来不行吗?”
她觉得陈池一定学到当地青年的过分洒脱了,她总是想不通,他们怎么就能随地就坐呢?草地上,台阶上,明明好多人踩过,他们也能看都不看就一屁股坐下,起来时都不拍一下裤子。换成许霜降,她至少要垫样东西,实在心疼价格死贵的书本或者报纸的话,可以不垫,但至少在坐下去前吹一吹灰尘吧。
陈池也这样随性,往地上坐都不带心疼自己脏的,害她以为他喝啤酒喝跳脱了呢。
许霜降坐在藤椅上,挺无奈地俯视着陈池。
“霜霜,你怎么会知道你千杯不醉?”陈池好奇地询问道。
“以前和同学聚会,喝了几次没感觉。”
陈池立即蹙眉:“谁给你喝酒?女孩子一般都喝点饮料就好了。”
许霜降奇怪地瞧瞧陈池:“你刚刚不也问我喝不喝吗?”
陈池语塞,半晌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我有分寸。”
“我同学也都有分寸,吃完都要回家的。”
陈池望着许霜降,实实在在怕他的青灰软壳蟹以后要被人灌成醉蟹,他起身搬了一个椅子,拖到她旁边,拉住她的手,细细盘问道:“霜霜,你还喝过其他酒吗?白酒?红酒?知道自己的酒量吗?”
许霜降的反应让陈池啼笑皆非,她瞅着陈池,慢吞吞说道:“我一般都说,不会喝酒。”
“好,就这样,出去不能喝酒。”陈池满意地夸着许霜降。
许霜降抿嘴一笑,抽出手来,淡定地又翻一页。
陈池看看许霜降,笑叹着:“霜霜是个聪明人。”
他没有再说话,微微倾过身去看许霜降膝头的故事书。许霜降侧目瞟了他一眼,没作声,却将书朝他这里稍稍挪近了些。
一面看完,许霜降拈起页角,偏头望向陈池。
陈池凝眸和她对视,目露笑意:“翻吧。”
许霜降于是翻页。两人安安静静地看着故事书,字大,图片多,一页又一页……
“霜霜,早点休息吧。”陈池在许霜降又想翻页的时候抽走她的书,“昨天你没睡好。”
许霜降点点头,起身准备去洗漱。
“霜霜,日常用的东西你直接放里面,用不着拿来拿去。”陈池嘱咐道,微带歉意,“我忘了给你买拖鞋,你先凑合一下,过两天我就去买。”
“……我明天走。”许霜降说道。
陈池不出声,和许霜降对望片刻,突地笑道:“明天事明天再说,快去洗吧。”
这一夜,仍是如平安夜一样,陈池在窗边搭地铺,许霜降和衣睡床。她睡得不舒服,熬了很久才睡着。
陈池在睡前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许霜降朦朦胧胧醒转,揉了揉眼,手指缝中漏进了灯光,她一顿,耳中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她微微撑起身体,循声望去。
陈池正在灶台前忙碌。他还是T恤中裤,只在外面套了一件衬衫,却袖子高挽。以许霜降有限的见识判断,他似乎在揉面。
许霜降愕然看了一会,再转头瞧瞧窗户,他的睡袋仍铺在地上,窗帘上看不出一点天光照射的痕迹,外头应该还没亮。
许霜降有些为难,不知以何种方式起床,确切地说,她该怎么蓬头垢面着和陈池打招呼。所以,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梳了几下头发。
这番轻巧的动静引得陈池扭头望过来。
“霜霜,你醒了?”陈池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许霜降硬着头皮回应,“你在做什么?”
“水饺。”陈池停下动作,解释道,“上次说要给你做新鲜水饺,我现在揉面。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自己醒的。”许霜降喃喃说道,“你要做水饺?从面粉开始?”
“做水饺可不就从面粉开始吗?”陈池好笑道,“天还很早,刚到六点,你再多睡一会儿。我揉好面团,需要醒醒面,才能擀皮子。”
陈池说完,只见床上的人一脸迷茫,歪着头愣愣望向他,眉目中睡意未褪,头发微微松乱,披散着垂落在被面上。陈池收回视线,以免许霜降尴尬。他将面团翻了个方向继续揉。
许霜降没听懂,她家从来不做面食,不知道醒面是什么意思。
陈池忍不住回头瞧一眼,见许霜降还是那副痴痴惘惘模样,不禁放柔了声音道:“霜霜,再睡。外面天还黑着,在下雨,不忙起床。”
刚醒来确实力虚,许霜降支着手肘撑得累,她含糊着应了一声,躺了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很迟钝。陈池天不亮就做水饺?她要怎么面不改色地撩被起床?
第081章 我想把霜霜留下来
陈池揉好面,搓着手上的干结面块,打开水龙头洗手,他怕声音太大,将水流调得细细地,扭头望向床上。许霜降缩在被中,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闻听水声,下意识侧过头来望向他。
眉若青黛,唇染微红,眸色黑白分明。
陈池微微一笑,调转头迅速洗完手,快步走到门口开关处,将屋里的灯关了,只留下玄关的一盏顶灯,柔和的光线只铺洒了近处,内室瞬间昏暗下来。
“继续睡。”他说道,“醒面要一段时间。”
“什么是醒面?”许霜降忍不住问道。
陈池低低地笑了几声:“面团揉好后放一放,就是醒面,这样据说能使面皮更有弹性。”
“哦。”许霜降眨眨眼睛,目光随着陈池的身影移动,他走回灶台边,似乎低头查看什么。
“开灯吧,我不睡了。”许霜降伸出胳膊准备撑起身。
“睡吧,现在没什么事情做,肉馅还在解冻。”陈池走到窗户边,拉开了一条缝,轻声笑道,“你看,外面这么黑,不准起来。”
许霜降正半支起上身,闻言一滞,陈池说话间回望着她这个方向,她不敢顶着他的目光大喇喇起身。她往窗外瞄了一眼,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清。
“你怎么一大早就做水饺呢?”许霜降半是疑惑半是哀怨。
“我想把霜霜留下来。”
陈池立在窗边,只是一抹模糊的剪影,许霜降看不清他的五官,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低醇、清正,就这样传到了许霜降耳中。
许霜降半天没吭声。
“霜霜,留下来吧,我们的假期才开始,今天在下雨呢。”陈池说到最后,声音中带上了笑意,“天也留人。”
“这就是你的明日事明日说?天还没亮就说?”许霜降咕哝道。
陈池笑起来:“不说了,你再睡,等你吃完我的饺子,你会改变主意的,或者我让你吃到改变主意为止。”
许霜降被逗笑,她栽回枕头上,叹了一声:“再留一天,明天真要走了。”
“明天再说。”陈池的声音里满是愉悦,“现在睡觉。”
许霜降张张嘴,笑着抿上。明日事明日说,今天她就再熬一个晚上,索性熬到极限吧。
“你不睡吗?”她见陈池坐到了藤椅上。
“唔,我坐一下背些东西,顺便等面团醒好。”
“背什么?”许霜降好奇地问道。
“一些公式。”陈池轻笑道,“不准说话了,睡吧。”
许霜降不再出声,阖上了眼睛。
陈池扭头望向她,见她安安静静地睡着,他微微露出了笑意。他转回头,对着刚刚拉开的那条窗帘缝,半眯着眼养神。
屋中静下来后,果然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陈池的藤椅极小心轻微的一两声窸窸窣窣,意外地融成了一支清晨的安眠曲,让许霜降趴在枕头上懒懒地倾听着。
二十来分钟后,陈池起身,轻手轻脚走到灶台边,就着玄关处顶灯的光亮,用手指触了触面团,弯腰查看。
许霜降的脸贴着被面,微微团起侧卧着,默默地盯着陈池的背影。
他在灶台边忙一阵,走到旁边,轻轻地打开了冰箱,在里面翻找了一袋东西出来。他手搭着冰箱门,半低头仔细地辨瞧了几眼。冰箱内的光线映照下,陈池的侧脸线条非常清楚。此时的他,被光线斧刻的眉骨鼻梁和唇瓣,无一不彰显着端正自律的气质,十分能让人信得过。
冰箱门合上,他回到灶台边,撕开包装,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许霜降能听得出他控制着力道,以防发出嗤啦刺耳的声音。不一会,许霜降又听到一下蛋壳轻磕碗沿的声音。从许霜降的角度看过去,陈池仍在抖洒一些东西,然后他开始在一个碗中搅动。
许霜降琢磨着,陈池在调馅料。
她悄悄地弯起嘴角,不知道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他怎么调出好味道?
陈池继续忙碌着,他衣着简单,满满的家居生活气息,动作处处刻意放轻,没有回头望一眼她,但如此用心,为的是她。
许霜降望着他的背影,那种新奇而虚幻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好像她脱离了父母,搬到了一个小窝,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她一直窥着陈池,目光迷离又柔和,直到陈池揪着一团面块搓条,探手拿了一把刀,切了几下后,她才收神。
“啪”地一声,屋中大亮。陈池转过头去,见许霜降半倚在床头,被子盖住了肩膀,眼睛骨溜溜地扫视他。
“霜霜,我又吵醒你了?”陈池懊恼道,满脸歉意。
许霜降瞅瞅他手中亮灿灿的刀,问道:“你切什么?”
“小面块。”陈池捞起一个,托在手心展示给许霜降看,“把这一块压平了,就是一张水饺皮。”
“哦。”许霜降点点头,“你小心点。”
陈池满不在乎道:“没事。”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霜霜,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许霜降冲着他笑得不好意思:“实在睡不着了。”
陈池忍不住笑出来:“看了多久了?早知道你精神这么好,我该把你拖起来帮忙一起揉面团。”
“那我现在起来帮你,不过我对包饺子的流程完全没概念,而且我包的饺子下水可能会散掉。”许霜降说得极其老实。
“我没指望你会包饺子,”陈池促狭道,“离饺子下锅还早,允许你再赖会儿床。”
“起来了。”许霜降说道,盯着陈池,表情微赧。
陈池自觉地转过身去,没一分钟就传来鞋子走动的声音,他不由回过头去,立时诧异。
许霜降在床边亭亭玉立,衣裳整齐。
陈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遍。
许霜降迎视着他,她知道陈池看出来她和衣而睡了,当下局促地表态道:“陈池,你附近有没有洗衣房,我走的时候把你的床铺洗了。”
“楼下有,”陈池转身抓起面粉袋,冲着那堆切下的小面块洒了一大蓬面粉,“吃好水饺,我领你去。”
许霜降瞅瞅陈池,吃不准陈池什么意思,之前她答应了明天走,他却待会儿就要带她去洗衣房,不过不怪他的反应生硬,她这个客人首先做得戒心深重,主人觉得不高兴,也是合情合理的。
许霜降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她的旅行洗漱套装,走去洗漱间。
第082章 如果你是我
陈池侧头望着许霜降进去,摊开手掌将小面块稀里呼噜一阵搓圆,洗去了手上的面粉,把自己的睡袋收妥,把他还没有套上的毛衣之类的衣物一股脑儿先塞入柜中,腾清了窗户边的这块地,把藤椅拉到暖气片边上。
许霜降一走出洗漱间,就被他叫住:“霜霜,过来。”
陈池把她按到藤椅上:“就坐在这儿,别动。这儿最暖和。”他拿出薄巾毯盖在许霜降身上,没好气地轻轻揪揪她的脸颊,“穿这么多睡觉,你不怕起来冻死?”
许霜降笑笑没出声,她甚是不解,陈池的态度不对头,刚刚还说吃好早饭就带她下去洗铺盖,洗完可不得走人了嘛。
“霜霜,保持警惕是对的。”陈池笑嘻嘻道。
许霜降愣一下,撇过脸笑。
“但虐待自己是不对的。”陈池又道。
许霜降索性正视着他,大大方方地问道:“换成你家亲戚,你怎么建议?”
陈池顿时哑然失笑,他的青灰软壳蟹看着软绵,却也是有大螯钳的,冷不丁抬出来示人,足够尖锐。
他坦然笑言:“你要是我家亲戚,我就会和你说,那小子是谁,拿脚踹死他,叫他来拐人。”他随即蹲下来,手覆在许霜降的手上,苦恼地说道,“可是我现在的立场比较可怜,我是拐人的那个。”
许霜降瞥了他一眼,抿住唇角的笑意,垂下眼睑。
“所以我会对你说,有些人挺好的,比如我。”陈池说得逗趣,眼神却温润地望着许霜降,执着地和她对视好几秒。
许霜降清清柔柔地开腔:“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她似笑非笑,脸上犹然是一副正规探讨的表情。
陈池眉梢一跳,青灰软壳蟹坐定在那儿,挥舞上大螯钳营造威势了。他心动手动,快速地在许霜降的腮帮子上拂了一把,呵呵笑道:“好,就该这么问,不会就反过来将人一军,也是一种讨教的方式。”
许霜降嗔怒地盯着陈池作怪的手,只听陈池笑得更畅快:“霜霜,如果我是你,我就大摇大摆地住着。如果嫌太挤,哪里最远就把人踢哪里去,踢到外头也可以的。女孩子在某些方面确实应该霸道一点。”
他环顾了一圈房间,笑吟吟问道:“霜霜,你觉得哪个角落最碍不着你,只要你说,我就搬。在墙角面壁我也能做到,小时候在课堂上被罚得经验老多了。或者让我到门外去,晚上正好给你守门。不过你想定了,要提前说,我得和这个楼层的所有邻居打招呼,我被女朋友赶出门外了,要睡走廊,估计他们会通融。”
许霜降被陈池逗得脸色绯红,不想笑,偏偏嘴角不由自主弯起。
“好了,不想这个问题,晚上再说,你先把自己暖和起来,我去给你包水饺。”陈池拍拍许霜降的手背,直起身来。
许霜降瞧着陈池走了几步,忽然道:“陈池,你能不包水饺,改包馄饨吗?”
陈池顿在原地,看看许霜降,又看看台面上的小面块,半晌挠头苦笑道:“霜霜,我只学到了擀水饺皮。”
“哦,”许霜降十分理解,点点头,“我就是随便一说。”
陈池犹豫一瞬,豪气干云道:“改。”
“不行就别勉强。”许霜降忙道,她还真不是想为难陈池,纯粹就好奇。她思忖着馅料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改改外皮的形状,哪想到陈池不会做馄饨皮。
“不勉强,我觉得可以试试。”陈池越发坚定。许霜降到他这里,战战兢兢地住了两夜,现在提个小要求,哪能不给她办到?陈池一样有男孩子硬着头皮拍胸脯说行的表现欲。
许霜降只在藤椅上坐了几分钟,就跑过去观摩。
陈池也不赶她,问了一句:“冷不冷?”从热水锅里捞出烫温的玻璃杯,“喝。”
“能不喝吗?”许霜降瞅瞅牛奶,“我不太喜欢喝牛奶。”
陈池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蜂蜜,倒了少许搅开后,把杯子递给许霜降:“现在有甜味了,喝吧。”
“我不喜欢的是牛奶本身的气味。”许霜降咕哝着解释道。
陈池一笑,置之不理:“快喝,喝完帮忙出主意,今天我们的早餐会比较复杂。”
许霜降对她自己招出来的麻烦自是义不容辞,她快快喝完牛奶,给陈池打下手。
陈池准备将小面块揉在一起,见许霜降站在一旁,拿手指欲试不试地拈着台面上的干面粉,他给许霜降分配了一个任务:“霜霜,你把五个小块捏起来,搓成小球给我。”
许霜降洗了手,一丝不苟地数了五块,再一丝不苟地合在手心里搓。她看着觉得不圆,又搓了好几下。
“陈池,行了吗?”许霜降的手心里,托着一个圆溜溜的面球。
“行了。”陈池接过来,擀面杖一杖下去,圆球被瞬间压扁了。
许霜降就那样鼓出眼睛望向陈池。
陈池抬眸低声笑出来,夸道:“霜霜做事认真。”
“你不需要圆球状,只要捏成团就行了,对吧?”许霜降不满道。
“不,还是要规整一点。”陈池忍笑澄清道,“这样我擀出来就会厚薄均匀。”
许霜降一想有道理,没再多说,又数了五个合起来搓。
陈池动作快,三两下用擀面杖推出一张大大的薄皮,他估了一下尺寸,洒了面粉晾在一旁备用。
许霜降头一次做面食,格外细致认真,圆球还没有搓好。
陈池也不催她,自己抓了一把小面块,手心一握,合捏成一坨,两手迅速搓了四五下,放到台面上正要用擀面杖推压。
“陈池,你刚刚拿了六个。”许霜降提醒道,“而且不是很圆,能行吗?”
陈池瞅着台面上洒足的干面粉,忙把头偏过去,连呛了好几声。再一回头,许霜降脸色不善地看着他,她手心里还有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面球。
“霜霜,”陈池实在心痒痒地忍不住,他满手面粉,不好摸到许霜降身上,只好弯起手肘环到她颈后,将她勾到近前,蜻蜓点水般迅速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打趣道,“我们不是在做数学题。”
许霜降措手不及,只好瞪了陈池一眼,有点强词夺理:“菜谱上几克几勺都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不专业。”
陈池立即笑着服软:“是我不专业,霜霜刚开始做,要有个确定标准,我没给霜霜做好表率。”他飞速在许霜降两腮点了一下,嘻嘻抽手道,“我不对。”
许霜降气恼地盯向他,她总不能把面粉扑回他脸上,只好自己抽了一张纸,糊到脸上擦。“快点,我饿了。”她没好声道。
“好咧。”陈池心满意足地拿起那个不甚圆溜的面团搓了两下,奉承道,“就听霜霜的,我把它搓得再圆一点。”
第083章 来一堂面食制作大全课
许霜降在他压面皮的时候,“呀”一声,盯着陈池手底下的面皮瞅了好几眼,斯斯艾艾道:“陈池,你的手不干净。”
“嗯?”陈池抬起手检查道,“哪里脏?”
“你刚刚碰到我的脸了,我……涂了一层润肤霜。”许霜降很不好意思,“这面还能用吗?”
陈池这一早上都不知笑了多少回了,他促狭问道:“很厚一层吗?”
换来许霜降一记瞟眼。她见陈池将这张面皮放到其他面皮一起待用,不由暗中嘀咕,面粉上沾染化妆品总是不好的,陈池居然不介意。
陈池哪里会介意,他心中直乐,这回是实实在在偷到香了。
“霜霜,你有洁癖吗?”陈池笑问。
“没有,正常……偏上一点吧。”许霜降说道,“食品卫生还是要注意的。”
陈池连连点头。
“你呢?”许霜降继续搓着面团,随口聊道。
“我?”陈池答得风趣,“正常……偏下一点吧。”
男孩子在清洁度的要求上能接近正常水平也不错了,这话没引起许霜降特别注意。许霜降于日后忆起这段对话,捶胸顿足一百遍,悔之晚矣。
不过现在她和陈池初相交,陈池哪怕笑着再贬低他自己几个档次,也不会让她多半分反感,说不定还会增几分好感,坦荡着踏谑自己的人,总会让别人觉得他谦逊又开朗,能平添好多人格魅力。
这真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两人这一顿早餐从天黑弄到了天亮……还没吃上。
这一餐,许霜降被陈池教导着上了一堂面食制作大全课,陈池开始只想让她搓个面团感受一下,架不住她自己创意满满,奇招频出。
在陈池准备擀饺子皮的时候,她耐不住对馄饨的想念,要求改做馄饨。
在陈池返工,终于压出好几大张扁扁的面皮,一层面粉一层皮地摞整齐,准备切出方方正正的馄饨皮时,许霜降灵机一动,冒出来一句话:“其实可以摊煎饼哦。”
陈池顿住,瞅了她一眼,想想她到现在才喝了一杯牛奶,豪爽地取了一张面皮,说道:“行,我们先煎一张,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许霜降还没说话,他又瞅了许霜降一眼,再取了一张面皮:“我们甜的咸的都试试看。”
于是流程岔开去,两个人集齐了陈池所有的调味料,商量着洒点什么粉末上去。甜的好办,许霜降只要白糖。咸的那张面皮特别可怜,陈池想略微洒点胡椒粉,许霜降看着花椒粉好,孜然粉也棒。最后陈池满足她的要求,全洒上了。
陈池也是第一次做煎饼,电磁炉的火候不大好掌控,他差点弄焦糊了,许霜降盯着那一大片枯黄色,满脸惋惜,那是她钟爱的白糖饼。
所以到第二张咸香饼时,她一直在旁边提醒陈池:“该翻面了。”陈池被她催得没法,只好像炒菜一样,拿着木勺抄底翻炒了五六趟,不过成品效果不错。
馄饨皮不能不切,露在空气中太久,面皮会粘在一起,陈池给许霜降做好煎饼,就赶忙去切馄饨皮。许霜降则捧着盘中的两张煎饼守在一旁。
“吃呀。”陈池比划着尺寸,准备落刀,忙里偷闲觑了许霜降一眼。
许霜降“哎”一声,去陈池刀架上拿了一把刀。操作台面被陈池占走,她端着盘子到松木桌上,直接在盘里切。
陈池四五秒没有听见许霜降的动静,回头瞅一眼,吓出一身冷汗:“霜霜,你干什么?”
许霜降手按在盘中,不敢用大力,一点点在割煎饼。
“我分成小块。”她说道。
陈池直接把她手中的刀收走。“盘子底部不平整,你敢用刀?”陈池对许霜降真是不由自主地包容,连埋怨都是以心疼后怕为主,这种没脑子还傻大胆的事情由顾四丫做,他早就把顾四丫骂得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对许霜降,陈池只瞥了瞥她的手,确定手没伤着,再瞥了瞥她的脸,确定刚刚这句提着尾调的问话没惊着她,他接着把两张煎饼全收走,放到台面上刷刷给划了两刀,仔细地拍去煎饼底部沾上的干面粉,才摆回盘中,递给一旁候着的许霜降。
“下回用刀先跟我说,我给你看两回,你的方式太吓人。”陈池郑重交代道,不自觉地放软了语调,“快趁热吃,冰箱里有花生酱,可以涂点在上面卷着吃。”
许霜降答应一声,自己去冰箱拿花生酱。
陈池含笑望一眼,继续划馄饨皮,他已经把面皮的不规则边缘切掉。
许霜降边吃边给陈池出谋划策:“我觉得小馄饨的皮好像是五厘米的正方形,大馄饨皮大概在……”她凭回忆道,“八厘米左右。”
陈池及时收刀,抬眸望向许霜降:“霜霜,你喜欢小馄饨还是大馄饨?”
“小馄饨。”许霜降毫不犹豫地说道,“而且小馄饨好包,放在手心里随便一捏就行了。”
陈池再一次确定,许霜降在厨艺方面还是令人欣慰地有一些零散的理论知识,至少他在切馄饨皮前没想到有大小馄饨之分,在他印象中,他吃过的都是她所说的大馄饨。他朝许霜降一笑:“五厘米是吧?馅料不能包太多,会不会吃不饱?”
许霜降一想也是,陈池一个大男人,早餐吃小馄饨,吃到的都是汤汤水水和面皮,确实不够。“那就两种都包一点吧。”
于是陈池就按着许霜降的建议,切了两种馄饨皮。
许霜降咬着花生酱蘸白糖煎饼,替陈池把关。“这条边好像歪了点,看上去不是正方形,像梯形。”
陈池又停了刀。他第一次给许霜降做馄饨,意义重大。而且,这是他俩一起摸索着做,意义格外重大。陈池当然要精益求精,他打量着被许霜降说成是梯形的混沌皮,一刀下去,把斜边给修正了。
馄饨皮切出来后,以许霜降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正方形。
她把手中的盘子递向陈池,笑得暖暖地:“来,先吃点,再来包馄饨。”
“我手上都是面粉,懒得洗了,你吃吧。”陈池摇摇头,盯着肉馅,琢磨着怎么包馄饨,他也是新手。
许霜降不好意思吃独食,陈池在给她做正式早餐之前,先帮她热了牛奶,做了煎饼,他自己忙活到现在,滴水未沾,够辛苦。她挑出一块咸煎饼,递过去。
陈池瞅瞅煎饼,盯着许霜降等了两秒,只好自己抬起白乎乎的手,接过煎饼吃。
许霜降莞尔一笑,半垂眼睑,其实她看出陈池的意思了,不过给他人喂到嘴边这种事,她做不出来,手上有一点点面粉灰怕什么?沾着煎饼吞下肚,不会影响肠胃消化。
第084章 猪油和浴袍
两人接下去互相探讨包馄饨。论起来,许霜降还比陈池有经验,至少她妈妈买了菜场的馄饨皮在家里包过一两次,许霜降也玩儿着包过五六只。
她歪着头把她妈妈的包馄饨手法回忆一番,简略地告诉陈池:“包上馅对折,弯成元宝型,边角要粘住,实在不行,可以用水增加面皮的粘合力。”
许霜降只适合理论指导,她自己示范不出来。而且她的理论用词蛮严谨,颇多术语化,听着高深,但可操作性真不强。陈池琢磨着元宝的造型,使劲回忆着他自己吃过的混沌的样子,不停试验捏合的具体方式。
这几年,他吃到馄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学到的包水饺技艺没用上,包馄饨的每个步骤都需要摸索尝试,许霜降着实为难他了。
陈池主要负责大馄饨,许霜降则包小馄饨,她拿一张五厘米的面皮摊在手心,筷子点一点肉馅,拳头用力一握,这就成了。
陈池任她将小馄饨揪成一坨,他没嫌弃它们的样子,只是提醒道:“霜霜,肉馅放少了吧?”
“放多了会漏出来。”
“那……稍微多一点点,不然你吃的时候,就像在吃面片汤。”
许霜降听话地多放了一点,再把皮子连馅合拢一握,脸现羞赧之色,摊开手掌给陈池看,肉馅都被挤在她手心里。
“去洗手。”陈池忍俊不住,“继续吃煎饼等着吧。”
隔了五分钟,许霜降看着陈池包出来的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馄饨,愈加不好意思在旁边吃着看,她取了一块煎饼递过去:“尝尝甜味的,抹了花生酱,非常香。”
陈池笑着摇摇头:“你吃。”他手中不停,挑了一筷子肉馅到馄饨皮中。
许霜降瞅瞅他的手,这回可不只有干面粉,总少不得沾了一些肉馅汁。
她犹豫一下,就将煎饼递到陈池嘴边。
陈池望着她,倒是一点都不犹豫,张嘴就咬了一口,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许霜降瞟瞟那一块被咬了一口的煎饼,只好继续拿在手中,等陈池这一口吞下去后,再给他递一回。
两人的分工就此重新调整,陈池专门负责包大小馄饨,许霜降负责捧着煎饼盘,不仅自己吃,还时不时给陈池喂两口。
所以,等他们真正吃上馄饨的时候,两人都不太饿了。
陈池事先没想到许霜降会半途要求把水饺改成馄饨,他没准备高汤,当下问道:“霜霜,我在里面放猪油,你介意吗?”
“你还买到了猪油?”许霜降讶然道,她这些年,即使在家里,也很少吃到猪油了。她每周一次大购物,偶尔倒是会在超市的冷鲜柜中,惊喜地发现熬好的白猪油。可惜她不做饭,只能瞅两眼,香香的猪油都快成为童年的回忆了。
许霜降眼睛亮亮地喜道:“猪油很香,你放吧。”
陈池笑着点点头,从这句话中,他推断出许霜降不会是那种明明不胖却忧心忡忡要减肥的姑娘,他放心了。
陈池暗忖,许霜降在食物上比顾四丫更宽和。顾四丫什么都吃,吃时只顾嘴,十分肯胡吃海塞,吃后就要可劲叽里咕噜,十分害怕她自己长胖。许霜降很自然,她不排斥吃猪油。
许霜降不可避免地又吃撑了,她以一个女生的胃口,和陈池吃了等亮的馄饨,两人都是一碗小馄饨和一碗大馄饨。不过,如果算上她趁陈池包馄饨的时候多吃的那几块煎饼,她绝对比陈池吃得多。
“你不辣吗?”许霜降努力地在吃碗里的最后几只馄饨,此时她真的非常饱,但她不好吃剩浪费。
陈池吃得慢,陪着许霜降。他碗里红红一层辣椒油,浸着几只白糯糯的馄饨,这景象让许霜降看着喉咙生疼冒烟。
“我从小就吃辣。”陈池不以为意地笑道。
“霜霜,剩下的那块面团,我把它切成宽面片,中午给你做酸辣面吧?冬天吃可以驱寒,预防感冒。”陈池建议道。
许霜降对陈池的才艺充满敬仰,继水饺馄饨后,陈池还能自己做面条。“只能切成宽的吗?”她问道。
陈池望着许霜降,又明白她的喜好和诉求了。“想吃细面条?也行,像切蔬菜丝一样,多切几刀就好了。”他立即允道。
两人吃着早餐,就这样把午餐也给商定了。
“霜霜,外面下雨,今天不出去了,好吗?”陈池安排着活动,“我待会儿带你到楼下洗衣房去看看。很方便,可以自动烘干,你衣服积多了,可以拿下去洗。”
许霜降瞧着陈池,吃不准他话中的意思。
“霜霜,你看,多住几天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陈池握着许霜降的手,笑嘻嘻道,“白天我给你做饭,晚上你随便把我踢哪里去。”
许霜降被陈池逗乐,吃了这样一顿早餐,她不太能坚决地说走就走。原本她明天势必要走了,因为她的换洗衣物只带了这么几天的量,但现在又似乎被陈池说动了。
“明天再说。”她这回答明显比先前的说词又有了可商榷余地。
陈池粲然笑道:“好。”
两人在屋里听听雨,看看故事书,再做做饭,除了到楼下参观洗衣房外,他们这一天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外出,但许霜降一点儿也不觉得闷,过得很闲适。
晚上就寝前,陈池拿出浴袍和一黑一白两件T恤:“霜霜,这些都是干净的。”他瞅着许霜降道,“你穿太多睡觉,早起会冷。”
许霜降的脸一下红了。
陈池真怕她会夺门而逃,牵着她的手,连忙道:“来,挑个颜色,黑还是白?”
“我自己带了睡衣。”许霜降强作镇定。
“哦,居然借不出去。”陈池状似惋惜道,他将浴袍递给许霜降,“这个有用,你穿可能会盖到你的脚上,正好保暖。”
许霜降穿着自己的睡衣,披着陈池的浴袍,在洗漱间站了很久。灰色的浴袍很宽大,几乎曳地,穿在她身上,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镜子表面的水雾一点点向边缘收缩,镜子中的人就越来越清晰。镜中的她,浴袍袖子挽起了老大一截才堪堪露出手腕,领口处露出了她自己那件粉紫色睡衣的褶皱花边,长发半干不湿垂在肩上,整张脸红润红润的,看着很水灵。
许霜降在困惑,现在是什么节奏?她从和衣留宿一直过渡到了借穿陈池的浴袍。这下她老爸要是知情又够得着,不止要拍死陈池,说不定还想拍死她。
叹了一声,她抱起自己脱下的毛衣之类,遮遮掩掩地卷成一团,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池正在用电脑,一抬头,扫了两三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手指不停地操作电脑,口中交代道:“走路小心踩到下摆。”
他心里又加了一样要添置的东西,必须买一个电吹风。他自己短发,从来用不到电吹风,洗了头发之后,用干毛巾随便呼噜擦两下,头发一会儿就能干,许霜降的长发干得慢,靠自然晾干容易着凉。
第085章 远方的丈母娘
陈池关了电脑,起身走到洗漱间一瞧,果然许霜降还是没有用他准备的浴巾,他拿出来,却不靠近床边,而是直接抛过去道:“霜霜,接着。”
许霜降站在床头,下意识伸手接住。
“去暖气片那边,把头发再擦擦干。”陈池笑道,径直进了洗漱间。
许霜降听着洗漱间的门关上,坐在床沿呼了一口气,拿着浴巾擦拭头发梢。
不一会儿,手机铃响。
许霜降稍愣,翻开背包取出她的手机,才一眼,心就拎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一长串数字乱码。
“喂?”她心慌慌地问道。
“霜霜啊,是妈妈。”
“妈妈。”许霜降马上叫道,“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你又睡不着了?”
“不是,你爸爸那单位年底大盘点,他这人责任心重,上头大领导说一句,许主任辛苦了,他就恨不得做牛做马,这些天每天都提早一个小时去上班,害得我也要提前给他做早饭。”
许霜降皱起眉头:“妈,你让爸爸注意身体。”
“可不是吗,都没有加班费,他也能这么积极。”许妈妈抱怨道,“你爸就是太实在,别人说他两句好话,就能把他使唤得团团转。还好意思和我说,管理层就是不算加班的,你瞧瞧,你爸这人好忽悠吧。”
许霜降低下头,有点儿担心,又有点好笑,她是了解她爸爸的,她妈妈说得一点都没错,因为她妈妈就是这么使唤她爸爸的。
“妈,你那儿才四点多,你提前做早饭,也不用提前这么多嘛,自己身体也要注意。”
女儿的一句话,让许妈妈心里像灌了蜜似地甜。
“现在店里生意冷清,妈妈白天有的是时间眯觉。”许妈妈毫不在意地说道,给女儿摆起了家常,“你爸爸还睡着,我起来去厕所,到厨房顺便看了一眼。人上了岁数就是不行,妈妈想隔夜熬好粥给你爸爸喝,结果发现电饭煲里的红豆薏仁都放得好好地,就是忘了插电。”
许霜降咯咯笑起来,只听她妈妈还在絮叨:“我给你爸爸熬着粥,索性也不睡了,算算你的时间,估计你还没睡。霜霜啊,妈妈有没有吵醒你?夜里起床接电话要冷的。”
“妈,我还没睡。你自己刚起床,倒是要多穿点。”
“哎,妈妈穿得多。”许妈妈忽然说道,“霜霜,你稍微等一下,妈妈去把水龙头关上。”
过了三四秒,许霜降听到她妈妈在电话中说道:“喂,霜霜。”
“妈,你忘了关水龙头啦?”
“不是,我听小区里王阿婆说,她每天夜里都让水龙头开条小缝,一个晚上能接小半桶水,冲马桶就不抽水了,舀一瓢就可以,比用马桶水箱里的水节省多了。我想想有道理,现在不是都提倡要环保,要节约用水嘛。这两天我晚上也接水,你爸最气人,睡觉前把水龙头关了。我起来后想着时间还早,开了水龙头再接会儿,刚刚和你说话的时候,一直听到水滴在桶底的声音,特别响,让人说话也不安生,我索性去关了,不接了。”
许霜降听完,简直不知道说她妈妈啥好:“妈,王阿婆年纪大了,有些习惯改不了,你学她干什么。你这哪是想节约,明摆着就是想多蹭点水。”
许妈妈被女儿说穿心思,嗔道:“你这孩子。”
“妈,我给你算一算。”许霜降自打会陪妈妈逛街以来,已经略略看出她妈妈勤劳善良里头隐藏的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小缺陷,她妈妈看似会持家,但总能干出不理智的事,比如为搭送的一小袋四个红李子,把熟烂了的大西瓜买回家,还按人家规定,一买买俩,最后红李子是酸的,大西瓜的瓤是沙的。
她妈妈意识不到,喜滋滋向父女俩显摆:“今天红布林免费送。”
“妈妈,你直接叫李子吧。”许霜降瞅着就酸得倒牙,“布林是李子的英文谐音。”
许家父女对这位家庭总管都有些意见,随着许霜降年纪稍大,偶尔会给妈妈说说。许妈妈对丈夫的微词不怎么搭理,女儿给她讲的道理倒是会听。
“妈妈,你开着水龙头接一个晚上,就是能接到一桶水,又能有几升?拿那个五升装的油桶比一比,就知道了。一个月三十天,你都接不满一吨,现在一吨水多少钱?”许霜降无奈道,“妈,你这根本就不是节约。老这样开着水龙头,水龙头很容易坏,现在换只好的水龙头多少钱?”
许霜降只要这么摆开阵式,给她妈妈算应用题,她妈妈通常立马就能心服口服。“哎呀,霜霜,还是你想得周到,以后不接水了。”
“妈,家里还好吗?”许霜降问得战战兢兢,她妈妈都省成这样了。
“好,还是老样子。”许妈妈兴冲冲地说道,“回头我碰见王阿婆,把你的话也给她说一说,王阿婆就老俩口在家,坏了水龙头可是一桩麻烦事。”
许霜降听妈妈这口气,就知道半夜蹭水这件事纯属她妈妈不经意从邻里学来活用的生活小窍门,和家里的经济情况不沾边,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家里安顺就好。
“霜霜,妈妈跟你说一堆废话,还没问过你,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许霜降乖乖汇报道:“妈,我今天吃了馄饨。”
“哎呦,超市里还有馄饨卖啊?”她妈妈喜道。
“没有,是同学包的。”
“你同学很能干啊,霜霜,你包了吗?”
“我也包了,妈,我也很能干的。”许霜降自夸道。
她妈妈被她逗得呵呵呵地笑:“霜霜是比以前能干了,妈妈也能稍微放点心。”她妈妈说着说着,声音就有点变样,不过很快就兴致勃勃地问道,“霜霜,你们圣诞节,就是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包馄饨啊?”
“是啊。”许霜降心头一跳,干笑道。
“你们那些老外同学也会包馄饨?”她妈妈惊奇地问道。
“不是,我们中国同学聚会。”许霜降解释道。
洗漱间的门打开,陈池光着脚湿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闻声朝许霜降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