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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星喵呜     一池霜txt下载     一池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3章 转起来

    “你别打来了。”许霜降忙道,“我挺好,今天我忙。”

    “怎么回事?”陈池关切问道。

    “赶作业。”

    “还没完成?”

    “早呢。”许霜降一提起就烦心,她转开话题问道,“你最近一切都好吗?”

    “我很好。”陈池微舒眉眼,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玻璃窗上映出的他,看上去神情温润,比起前两个月独处时沉抑的样子,终于有了些许令人宽慰的改变。

    许霜降连奔带跑地上楼,她要抢时间。“哦,那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再见。”

    陈池表情微滞,迟疑片刻说道:“你也早点睡。”他的晚安还没有出口,就听电话那头许霜降随意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许霜降又冷又饿,学校餐厅只供应到下午三点,这会儿她连晚餐都没有吃。

    她一阵风似地冲进公寓。

    “哇,许,你掉到河里了吗?”尼克靠在门框上,正和本地女孩丽莎在聊天。

    “外面雨下得很大。”许霜降匆忙解释道。

    “可怜的女孩。”尼克啧啧同情道。

    丽莎人高马大,只比尼克矮了半个头,她手里夹着一根烟,歉然说道:“许,你介意我在这儿抽烟吗?”

    “不不不。”许霜降笑着摇头。

    进屋后,她像上足了发条一般开动。

    她刷地拉上窗帘,然后拿出电脑开机,看到一切正常,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她从柜中翻出衣物,拉开门,尼克和丽莎还在走廊里聊天。

    许霜降径直奔进盥洗室,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洗了个热水澡,再把全身上下的湿衣服一股脑儿塞进洗衣机。当然那件毛衣得分批洗,这实在是给她忙里添乱。扔着不洗还不行,湿淋淋地一团,衣服废了不说,房间里没地方放。

    从盥洗室出来,除了头发还是湿的,许霜降整个人干爽了很多。

    但她对自己的身体不敢大意,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旦受凉感冒,不仅拖累学业进度,看病还是一桩麻烦事。她来这里后没生过病,自然也没看过病,但她听卞芸曼吐槽过,感冒起初,医生大多不给药,建议喝白开水。

    她转进厨房烧开水,再烤了两片面包。心念一动,跑回房间,把原先要送给陈池的那盒咖啡拆了,煮了一壶咖啡。

    白开水、面包呼噜着下肚,湿衣服洗完搭到暖气片的架子上,毛衣在洗衣机里揉搓,咖啡在手边冒着香味,许霜降盯着电脑屏幕,准备全心投入。

    不过她突地想起来,今天她是公寓的值日生。

    许霜降犹豫一下,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她不太好意思开口让娴和她换一天。她叹口气,开门出去做清洁。

    外头下雨,公寓门口地板都踩湿了,鞋印纷杂。许霜降再次叹气,她想快速地随便擦擦灰都不行,还是要认真负责地大扫除。

    吸尘器电线不够长,许霜降吸完一段走廊,拔下电源拖着电线,又换了一个插座。

    一扇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麦修斯端着托盘出来,踢到了经过他门口的电源线,托盘上有一只高脚玻璃杯,差点晃倒,他迅速伸手抓牢。

    许霜降蹲在他门口不远的墙壁处,电源线被踢松在她脚边,她仰着头,一脸惶恐:“麦修斯,你没事吧?”

    “没事。对不起,是我没看到。”麦修斯歉和地说道。

    “是我的错。”许霜降歉意更重。

    麦修斯微微一笑,问道:“我现在可以用厨房吗?”

    “当然。”许霜降忙道。

    她话音未落,走廊那头传来一声高喊:“谁在用洗衣机?已经好了。”

    许霜降转头一瞧,加纳女孩阿菲娅拎着洗衣篮在盥洗室门口左右张望,中气十足地继续喊着:“有人听到吗?洗衣机好了。”

    许霜降连忙站起走过去:“阿菲娅,是我在用洗衣机。”

    阿菲娅等在一旁,瞧着许霜降打开洗衣机,嘀咕道:“真是个坏天气,我全身都湿了。”

    “我也是。”许霜降一边回答,一边取出毛衣轻抖。

    毛衣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

    “再聪明的洗衣机都对毛衣不好,应该用手洗。”阿菲娅热情地建议道。

    “我知道。”许霜降摇头叹道,“只能这样了。”

    她晾好毛衣,再次回到走廊里的电源插座处,蹲下来捡起吸尘器的电源插头。

    麦修斯从她身边走过,低下头望了她一眼,两人都觉得有点好笑。

    “我可以过吗?”麦修斯下巴点点那根刚被拉离地面的电源线,含笑问道。

    “哦,请,请。”许霜降把电源线垂下。

    “谢谢。”麦修斯一脚跨进去,在门口侧头说道,“晚安。”

    “晚安。”许霜降在心中直叹,今夜她注定不眠不休。

    凌晨四点,许霜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双臂伸展,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终于把所有缺失的部分都补上了,接下来就要从头至尾检查,确保表达通顺,没有语法错误。

    她还要做目录,把索引、题注、附表的格式恰当地调整好。一份好的报告,首先要有清晰顺眼的版面编排,才能让老师相信学生是在认真细致地撰写内容。这些文档格式的细节看着没有内容重要,但是必须要做,而且不知不觉极花时间。

    许霜降决定给自己短暂的几分钟休息时间,她轻轻地开门出去。廊道里静悄悄,许霜降摸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

    她在大半夜里已经喝光了一壶黑咖啡,唯恐提神的效果不够明显,她一点糖都没舍得给自己加,如今张嘴哈气都是苦涩的咖啡味。

    电热水壶吱吱地沸开,惊醒了靠着操作台神思昏沉的她。许霜降再次打了个哈欠,在水杯里放入了一个茶包。

    她回到房间坐下,抿了一口茶,瞄到一旁的手机,想起要给手机充电。然后她看到了陈池的一条短信,发出时间是在夜里九点半,那时候她在做清洁。

    “霜降,记得多喝开水驱寒,尽量早点睡。”

    许霜降盯着手机屏幕苦笑,她还有得好熬呢,演示文稿还没弄出来呢。

第054章 一树白玉兰

    凌晨六点多,许霜降按着鼠标,对着电脑上的一页页演示稿,嘴里念念叨叨地练习。

    终于,她抬手狠狠地干搓了一把脸,使劲按压眼眶,然后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准备收工。

    起身到一半,许霜降重新坐下去,开了一个新的文档,把说明词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这是为安妮准备的。

    她现在就怕安妮对报告内容丁点不了解,稀里糊涂瞎说一通。许霜降自认为嘴拙,到时候两人讲得不统一,她不知道怎么圆过来,所以她宁愿把稿词都给安妮准备好,关键的地方必须确保安妮知道。

    转眼已过了七点,许霜降快速关好电脑,开门到盥洗室去洗漱。

    她才进去,刚站定在洗脸池边上,里面的冲淋间就有人推门出来。

    许霜降和麦修斯避无可避地打了一个照面。

    麦修斯的金发湿漉漉地搭在头上,身上系了件白色浴袍,光着脚丫,一手搭在冲淋间的木门上,一手拎着一条大毛巾,正要擦向脖后。

    许霜降听到动静,扭过头,然后就有点傻眼地保持着扭头的动作。

    麦修斯也微愣,许霜降从衣着到气色,都不像是刚起床的模样。

    他打量她一眼,笑道:“早上好。”

    许霜降也瞅了他一眼,迅速回神:“早上好。”

    麦修斯出去后,许霜降对着洗脸池上方的镜子,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

    白玉兰开花时,没有叶子,满树的花,大朵大朵地洁白无瑕。最好看的白玉兰树应该长在有坡度的地方,人站在坡下看,仰望去,碧蓝天空无限高远,纵然四周有早春的淡粉桃花和黄素馨,甚至虬结的黑青松树,第一眼只会看到蓝天下白玉兰那一树高洁。

    树挺而秀,白花满枝桠,开得如此多,却说不上轰轰烈烈,说不上张扬,更不是热闹,它只是静静地耸向空中,静静地开,静静地美。看着那一树花,会让人对天空悠然向往,涤尽心中尘埃。

    而如果试着在阴雨天望向它,会恍惚觉得,此刻即是晴天,乌云满天也遮不住那一方明净。

    许霜降一直不知道怎样归类麦修斯的长相,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困顿一夜后,清早遇到的第一个笑容,就像阴雨天突然撞入眼帘的一树白玉兰。

    五分钟后,她擦净嘴角的牙膏沫,整个人又回到了现实的具体苦恼中,她的时间不多了,迟到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哪怕约面的人是让她牢骚满腹的安妮。

    尼克惺忪着睡眼进来,在许霜降旁边的洗脸池前站定,从镜子中望向许霜降:“早。有课?”

    “是,你也是?”许霜降挤着毛巾。

    “我也是。”尼克有气无力地说道,使劲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拉开冲淋间的门进去。

    许霜降现下淡定多了,抬手顺了顺头发,才走出去。

    原来她不是这样的,比现在羞怯,遇见洗漱间有人占用,她早就蹦出去了,然后在自个房间急得数时间。

    刚住进来那会儿,她费了好几天才摸清大家的生活规律,见缝插针地把自己的作息活动安排到大家不用公众设施的空档时间。她惊讶地发现,娴早晚都要洗澡,阿菲娅早上必须要用洗澡间,晚上有时洗有时不洗,麦修斯、尼克、丽莎早上也一定会洗澡,但晚上通常就不洗了。盘算下来,只有她,固定在晚上洗澡,早上从来不洗。

    而且,几乎人人习惯光脚,尤其在夏天,无论那是厨房、盥洗室、走廊、还是自己的房间,他们走得都毫无心理障碍,看得许霜降却纠结万分。对她来说,厨房的地,拖得再干净,她就是下不去脚,更不用说,这双脚晚上不洗就直接上床了。幸好,在这方面,娴和她立场一样。她们俩姑娘,从不赤脚。

    她知道,她瞧着别人怪,人家指不定也瞧着她怪。不过公寓合租,有点包容心,再加上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准则,大家也能和谐着过。

    过得久了,做饭时操作台和人共用,早起洗漱间和人共用,那是常有的事。一般大家都会自觉轮候,挨着来,但必须要共用时,那就说明时间紧张,非得如此。就好比早上头一节有课,那么就没法等,有人进去里面洗澡,有人可以在外面洗脸。反正冲淋间是瓷砖砌成的严严实实一个小单间,即使设在盥洗室一角,那也没多大关系。

    洗完澡,很多舍友图方便轻松,套件浴袍回房,也是常有的事。许霜降从起初的不敢直视,进化到现在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反正宽大厚实的浴袍比起夏天清凉的穿着都还要严整。不过,她一般洗完澡,不嫌麻烦地直接换上常规衣服,反而曾经收获了阿菲亚戏谑的眼光,以为她忘拿浴袍,仍旧穿着脏衣服出来。

    许霜降就这样慢慢适应了公寓的合租生活。

    因着她早上不用洗澡,她通常起得会稍微晚点,见到邻居们正好出浴的机会不多,只零星地见过娴一两次披着湿发,在走廊里见过丽莎穿着浴袍风风火火的背影。所以,今天,麦修斯和她的突兀照面,把她给惊艳一刹那。

    许霜降洗漱完回房,快手快脚做出发前的准备。今天,按照课程安排,她要奋战到下午四点。

    她只剩下一件事没有做,吃早饭。她的早饭当然极其简单,还是烤面包,甚至为了节省时间,她连花生酱都没有拿出来。

    许霜降烤着面包的时候,厨房门口进来一个人,还是麦修斯。圆领T恤套一件格子衬衫,头发仍只半干,许霜降侧头瞅了一眼,“嗨”了一声就收回视线,专注地盯着烤面包机。她心中暗叹,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这点不吃亏,穿什么都能让衣服的性价比奇高。

    麦修斯打量许霜降一眼。因为许霜降转眼就换了装束,之前那件印了一个大蓬裙卡通姑娘的长袖厚T恤和牛仔裤,几分钟不到就变成了黑色尖领收腰衬衫配黑色毛呢小西裤。

第055章 论合作同伴的重要性

    “嗨。”麦修斯招呼道,把面包放在餐盘里,搁在一边,架锅煮鸡蛋。

    许霜降心忖,看来今天她和麦修斯是彻底撞车了。他这是等着她用完烤面包机呢。

    麦修斯倒了一杯牛奶,靠着操作台,望着灶上的蓝色火苗,抿了一口牛奶。

    许霜降看得浑身激灵,这可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面包机“咔”地跳关,许霜降拿出面包,礼貌地说道:“麦修斯,我好了。”

    “谢谢。”麦修斯笑道,“早餐愉快。”

    “你也是。”许霜降回道,走出厨房,在走廊里她就咬上面包,时间,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她动作极迅速,麦修斯端着面包和煮鸡蛋从厨房出来时,她已经背上电脑出发。

    下过一夜的雨,清早雨停了,空气中却弥漫着厚重的水汽,这时候天刚青亮,四下里拢着薄雾,一片寒凉。许霜降为了配她的衬衫西裤,特地换下了常穿的运动鞋,穿了一双平底磨砂牛皮鞋,骑车时露出了一段光生的后脚脖子,冷得她瑟瑟发抖。

    “风湿病就是这么冻出来的,”她脑子里无奈地想着,“还好不是隔三差五都要这么穿。”

    这是她带过来为数不多的几套体面衣服之一,专为稍微正式一点的场合准备的。今天的报告说明演示会,就算得上比较正式的场合,总要穿得略正规点,给人留一个认真严谨的态度。

    安妮今天没有迟到,身上一套深色薄款小西服,凑巧和许霜降有点姐妹搭的意思。

    许霜降很快发现她给安妮准备的稿词派上了大用场,它能帮助安妮抓牢关键句,毕竟,浏览一份四五十页的报告虽然花不了一两个小时,可能记住结论也容易,但是一个晚上除开睡觉,你能指望安妮细细阅读几遍?更不用说还要她流畅准确地阐述期间的细节。

    但安妮聪明有个性,许霜降的最终报告和演示文稿及稿词全部拷贝给她后,她略过冗长的报告,看着演示文件照着稿词念过两遍,就开始自己发挥。

    许霜降也由得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述习惯,许霜降只要安妮不把实质内容说错,至于怎么说得花哨有文采,那不是她操心的范畴。

    她忙忙碌碌干的是打印装订的杂活。

    “小心,小心。”阿尔贝托和纳莉联袂过来。

    许霜降抬头一笑:“早安。”说着,右手利落地压下裁纸刀。

    “很漂亮的封面。”阿尔贝托赞道。

    “许,真高兴你顺利结束了。”纳莉满脸笑容。

    “还没呢。”许霜降叹道,“我和安妮在开课前还要练一次。”

    “许,放轻松些,你不要这么紧张,练太多次没必要。”阿尔贝托侃道。

    许霜降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我这组还没练过一次呢。”

    “哦,”阿尔贝托鼓出眼睛,“练吧,现在我明白必要性了。”

    许霜降羡慕地瞧瞧这两人,小组同伴搭得好,做什么都并肩上阵。告别他俩,许霜降奔回安妮处:“怎么样?安妮,可以模拟了吗?”

    安妮点点头,她要求负责介绍开篇和结论,由许霜降负责中间的展开部分。

    许霜降也觉得只能如此,才好掩盖安妮不熟悉报告内容的事实。

    两人坐在底楼大厅的角落,磕磕绊绊地口头演练了一遍。他们甚至来不及交换意见,就把电脑一夹,奔去课室。

    这堂课和下午的作业演示无关,许霜降暂时收起担忧,认真听讲。课程中间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大家自然而然地互相观赏一番下午要提交的报告。

    许霜降瞧着安妮拿着她俩的报告和同学们高高兴兴地聊天,极其无语。

    教室很暖和,甚至有点太过暖和,十几个人在里头坐了四十来分钟,即使课间休息开了门,也让许霜降觉得教室像个烘房。

    喝了一夜咖啡熬作业的综合症开始显现,她脑袋沉,没有睡意,尚能支撑,却比打哈欠有睡意还糟糕,感觉她自己一直处在勉力亢奋的状态中,内里好似骨蒸,极燥,所有的筋络都犹如炭火在阴燃,让她整个人坐立不定,说不出的难受。

    许霜降去外面转悠了一圈,换了几口冷咧的空气,才略微好过一些。

    回到座位上,安妮凑过来喜滋滋地说道:“许,我们的报告看上去很美观。”

    许霜降垂眸,封面上并排署的是她和安妮的名字,按照首字母的顺序,安妮的名字还放在她前面。

    她暗地叹气,想着安妮倒是心宽,以她看来,美观与否不该是安妮此时关注的重点,安妮更该关注内容,毕竟下午她们就要演示了。

    中午,两人结伴到餐厅吃午饭,顺便占个角落继续讨论。

    阳光隔着玻璃照到许霜降身前的桌面上,她半眯着眼,慢腾腾地搅着浓稠的蘑菇蔬菜汤,听着安妮满脸恳切地说道:“许,蓝白的背景太普通了,我们最好换成别的。”

    “蓝白最经典。”许霜降的脑仁突突地疼。不是她不想要好看的模板,而是她统共只有凌晨两小时不到的时间完成演示文稿。她的原则清晰明了,先把实在的内容编排好,锦上添花的图片动画都视情况再说,有条件就美,没有条件就拾掇整齐算了。

    “换个背景很快的。”安妮还在坚持。

    “很快吗?”许霜降的脾气要是上来,就会甩手让安妮自个去换,但现在真不是赌气的时候,大局为重,大局为重,许霜降在心中默念两遍,给安妮分析利弊。

    “如果我们换背景,字体的显示效果就有可能受影响。安妮,你认为现在我们还剩多少时间可以专注在这些方面?我建议我们再练一遍,增强我们的表达效果,并且考虑一下如何应付可能的提问。”

    “让我试试吧,给我十分钟。”安妮执着地说道。

    许霜降盯着安妮,无言地点点头,然后一勺接一勺地舀汤喝。

    “安妮,不要工作这么认真嘛,这是午餐时间。”班上的亨特和阿里经过她们桌边,打过招呼后,见安妮操作着电脑,不由开起了玩笑。

    “我只是给下午的演示文稿做一些小修改。”安妮弯起嘴角解释道。

    “好学生。”亨特竖起大拇指。

    许霜降啊呜咬了一大口黑面包。

第057章 出局

    “霜降?”

    许霜降睡意朦胧,差点又睡着,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中的哀怨意味那么明显。

    “别来,明天我有事。”

    陈池微顿:“那我后天来。”

    “后天……”许霜降想了一会,“我也有事。”

    陈池抿抿唇,问道:“这么忙?不是都考完了吗?”

    说了这么多话,许霜降的思路顺畅多了,她解释道:“明天我请别人吃饭,后天别人请我吃饭。”

    “饭局很多啊。”陈池轻笑道,“你们庆祝考试结束?”

    “不是,”许霜降移开手机,轻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接着说道,“我生日的时候在准备考试,所以考完了补请同学。后天是助教请吃饭。”

    陈池默默消化了她的内容,探问道:“助教又是为了什么?”

    “他生了个孩子,请大家去热闹一下。”

    陈池呛笑出来,声音轻快:“霜降,那我下个周末过来,我也给你补过生日。”

    许霜降静了片刻,谢绝道:“不用,陈池,我的生日早就过了,这次是因为我以前吃了别人的,所以要还回去。你别过来了,来来回回挺远的,再说,学期当中,大家都忙。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陈池随口答道,心中措辞,想再说点什么。

    只听许霜降似乎笑了一声,温温糯糯的声音传来:“我昨晚好像已经问过了,这一天过得都有些云里雾里。现在应该很晚了,陈池,你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霜降,”陈池叫住她,听着她“嗯?”了一声,又于心不忍扰到她休息,默然半晌轻声道:“晚安。”

    “晚安。”许霜降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又睡着了。

    陈池星期天和顾四丫约好在线上聊天。

    兄妹俩拉着家常,正巧顾四丫提到某个亲戚过六十大寿,陈池突然冒出来一句:“四丫,你的生日我要是没记起来,啥都没表示,你什么反应?”

    顾四丫脑子特活络,眼珠一转,连珠炮似地问:“哥,你有女朋友了?还是正在追的过程中?出糗了?忘了人家的生日?”

    陈池拧着眉,不满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呱噪?老实回答就行,我就想看看,赖掉你的生日礼物可行不可行。”

    顾四丫将信将疑,现在十一月,她的生日在一月里,陈池提前打招呼,说生日礼物不给了,倒有这层可能性。

    但她使坏,别的不多说,就光说她自己:“我没反应,你给我生日礼物也是最近几年的事,以前不都不给的吗,我习惯了。”

    陈池在顾四丫这里吃了憋,恼恨地说道:“行,以后你继续习惯吧。”

    “别呀,哥,我记起来了,小时候你把隔壁周大毛堆的雪人鼻子上的胡萝卜拔下来,给我的雪人用,这也是礼物,我开心老半天呢。”

    陈池有点烦恼,没理会顾四丫的嘴上打闹,他瞄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午十点。星期五许霜降在电话中睡音模糊,他没仔细问,不知道她的饭局是在中午还是晚上。

    “霜降,今天好点了吗?”陈池想给许霜降发条短信慰问一下,自己默念一遍,又删了,觉得不如打电话。

    “哥,我说的是真话。”顾四丫见陈池好久不接茬,思忖她哥这段日子心情不好,不宜太闹他,赶紧老实道,“我长到现在,男性中就只有你给过生日礼物,连我爸都不给的,光交代我自个在学校打面条吃,在这方面真没经验。”

    陈池读着,想着顾四丫的可怜样,不由笑出来:“年纪小小,要这些旁门左道的经验干什么?好好读书。”

    顾四丫暗地撇嘴,陈池自己还不是想要讨教这些旁门左道的经验。不过,对陈池可能悄无声息地有了女朋友的这条猜测,让她心头痒痒,远远超过了其他吐槽。她热心地建议道:“哥,我给你问问其他女生的想法。”

    “别瞎闹。”陈池蹙眉阻道。

    可顾四丫动作快,跟陈池说完建议,就进了同学圈团团问:“姐妹们,有个调查题要统计一下,如果你的男朋友或者潜在男朋友忘了你的生日,啥都没表示,你会怎么做?在线急等评论。”

    顾四丫侧头又一想,这会子可是星期天傍晚,上线的同学未必多,她去了几个相熟的寝室,见一个就逮一个问。转了一圈回来,收获令人堪忧。

    她撅着嘴叹气,才要坐下,隔壁床铺的陆晴拿着两份饭回来,一声娇嗲:“芳怜,奴家回来了。”

    “回就回,说这么冷干什么?”顾四丫瞪过去。

    两个女孩哈哈大笑。

    陆晴把饭卡递给顾四丫:“你要的剁椒鱼块今天没有,我给你换了条香辣小黄鱼。”

    “小晴儿深知我心。”顾四丫一脸谄媚地表扬道,又抱怨着,“餐厅就是讨厌,周一到周五天天就一套菜谱,看都看腻了,周末两天连菜谱都不全了。”

    她拿起条匙挖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另一手晃着鼠标浏览同学的回复,扫了两眼后,她偏过头去问:“小晴儿,有个男的在追你,或者已经成了你的男朋友,但他粗心大意忘了你生日,一点表示都没有,你怎么想?”

    陆晴好端端坐在自己高铺下的写字台前享用晚餐,她也如顾四丫一样,一边吃一口,一边盯着电脑。这时,一块红烧土豆正含在嘴里。学校餐厅做事图快,切得那个叫不规则,这块明显偏大几号,当时舀饭的大叔一勺子下去,陆晴见土豆块个头那么实在,笑容都甜了几分,这下却差点噎住。

    陆晴好容易咽了进去,都来不及舀点汤汁润润喉,就大呼小叫道:“哎呀,咱寝室有二姐夫了?这可叫大姐怎么活啊?”

    “什么呀?你看我,周末就只有和你缩在寝室里相依为命,像吗?”顾四丫横了一眼,“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转问。”

    陆晴顿时兴致不高,抛过来一句:“这有什么好说的,出局。”

第059章 明月照两地

    陈池忍无可忍,真抡了一张飞刀图片过去:“四丫,再这么乱说话,信不信我告诉小姑姑,让她勒令你每周回家报到?

    “我乱说什么了?”顾四丫委屈道,“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到见家长的程度,我好给你先去小舅舅小舅妈那里漏个口风,打个前站。你自己乱想什么了?”

    陈池脸一红,只好命令道:“言归正传。”

    顾四丫心头有气,本来只想好心地把陆晴的话搬两句宽慰陈池,这下同情心消失殆尽,刷刷把同学圈里的回复整理整理,贴图发过去,唯恐不够虐陈池,她还写了几行细致的说明。

    陈池一瞧,半晌默然。

    “线下调查九女生,众口一词,建议该男友出局(其中一人为同寝室舍友,出于人道主义情怀,最后建议察看。)”

    “线上调查结果如下,你自己看吧。”

    贴图上,回答热闹纷纷。

    “忘了就忘了,正好两两相忘,江湖不见。”

    “就是,这样衰的人品,踢一边凉快去。”

    “这不是忘,是在测试姑娘的性格有多温顺,他准备以后蹬鼻子上脸。要是真忍下了,以后就把自己当根草吧,怨不得别人不把你当宝。”

    “这不是忘,是在释放一种信号,姑娘你可以圆润地滚了,那咱就圆润地滚吧。善解人意也是一种美德。”

    “有这样的男朋友,生日里反倒多一件不开心的事,不如没有。算了吧,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我没理解错吧?一点表示都没有?连生日快乐都不说?说这四个字才需一秒,一天有86400秒,他让你期待86400秒,却没有抽出一秒完成你的期待。无话可说,既然他时间如此紧张,姑娘就挪一秒给他,说再见吧。”

    顾四丫喜滋滋地等着,老半天没见陈池回应,心里暗道,该。陈五从小到大就欺压她,这下也让他受受气。

    “陈五,截图上的字清晰吗?看不清楚的话,我再给你弄一份。”顾四丫殷勤地说道。

    “清晰,我回去了。”

    顾四丫立即惶恐了,陈五连嗤之以鼻反驳都没有,这是受了真打击,他可是饿着,还得回去做饭呢。

    “哥,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那女朋友什么反应?我们商量商量。”

    “小丫头别瞎嚷嚷,我还没有女朋友。好好读书吧你,走了。”

    顾四丫眼瞧着陈池干脆利落地下线,不由嘟嘴,没有女朋友还看调查结果看得半天不说话,她转念一想,坏了,她哥的女朋友大概因为她哥忘了生日,真地吹定了。

    陈池给许霜降打电话时,许霜降仍在床上睡觉,她睡了整整一上午。

    陈池只听了她一声迷迷糊糊的“嗯?”,就蹙眉关切地问道:“霜降,还在睡?你身体好不好?”

    “好的。”许霜降觉得全身骨头都睡软了,她朝窗户瞅了两眼,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星期天没事做,多睡了会。”

    “今天是晚上去吃饭吗?地方远吗?”

    “嗯,不算远。”许霜降说着,准备起床。

    陈池关照道:“那你晚上回来要注意安全。”他怕许霜降以为他在说结束语,连忙问道,“昨天怎么样?”

    电话里头传来一声轻笑:“还好。”

    “寿星忙坏了吧?”陈池侃道。

    “没有,找同学借了一个地方,大家一起动手,我没做什么。”许霜降说道。她主要负责买菜付钱,打打下手,然后吃喝完把同学的厨房弄干净,稍微有点累,没有充分补眠,不过好歹把请客这件事给顺利了结了。

    陈池张嘴,他该趁机说声“生日快乐”,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怎么应景,毕竟迟了那么久。

    这时候电话里响起嘟嘟声,许霜降稍愣后说道:“陈池,可能是我同学找我,我们约好下午一起烤蛋糕送给助教,我不和你说了。”

    “那晚上早点回家,路上小心。”陈池只能挂断。

    他在公寓吃完饭,下午回学校机房上网学习,心里一直牵挂着许霜降。到了晚上六点,他瞧瞧窗外,想着现在外头又冷又黑,许霜降的饭局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要是还没回家,真是让人不放心。

    陈池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霜降,回去了吗?到家告诉我一声。”

    他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许霜降的回复。直至他收拾东西离开机房,一边下楼,一边仍在检查手机,当然还是没有许霜降的回应。大理石楼阶上,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高高的大厅里回荡。

    陈池低着头,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除。

    十一月的街头,已入初冬。周日小店休业,门外的招牌灯箱亮着,模模糊糊地映出玻璃门内的陈列货架。街上少见行人,偶尔有一两个,也都在疾步行走。

    陈池哈了一口热气,很快消散在寒夜中。他仰头上望,半弯月亮在西边高高挂着,脑中不由想到他骑自行车送许霜降回公寓的路上,她笑着说过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很想用晴朗来形容夜空。”

    那时她坐在后座,陈池感觉她仰头望着天,温温软软的话里,有些怕人取笑的羞涩,还有些说不清的绵绵长长的感怀。

    她一定看了很多次夜空,一定走过很多次夜路。

    陈池忽地有些懂,空气冷冽,看出去的月亮周围一片净爽无垢,浩然皎洁,青白柔和的光芒自光晕处辐照整片深蓝天空,让人身处其下,看不尽的广袤澄亮,用晴朗也颇对。

    他勾起唇角,暗暗希望,这轮月亮也能在她那边,照亮她回家的路。

    陈池半晌收回视线,快步穿过长街。

    许霜降从助教家里出来,和同学阿里结伴。阿里住在卞芸曼的旁边一幢楼,和许霜降可以同一段路。不过阿里非常绅士,主动提出陪她到公寓楼下。

    许霜降对阿里远没有像对纳莉或者阿尔贝托那样熟。阿里为人谦和,平时寡言少语,没什么废话,更不会聚在同学堆中八卦。他说话时轻声细语,在自行车轱辘摩擦地面的细微声中,许霜降需要尖起耳朵才能听清阿里的话。

    阿里说他是黑带七段。

    许霜降在体育项目上懵懂得很,她傻乎乎地淡淡点头。

    两人随意地聊些自己国家的文化历史,许霜降暗暗尴尬,心里羞愧。她遇到的同学似乎对他们的本国历史都能说得信手拈来,偏偏她的历史知识全还给了老师,她只会说,我的国家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然后就没了,连口若悬河地侃个有趣的小故事都不会。

    没多久,两人聊天的内容转向课业情况,阿里也说许霜降和安妮星期五的演示做得很不错。许霜降笑着谢过,对安妮未出一分力的事只字不提。

    许霜降不是没脾气的老好人,但是随便见一个同学,就把其他同学的不妥当处拿来喋喋不休地抱怨,甚至四处散布,这不是她愿意的风格。

    道别阿里后,许霜降步履轻松地进了公寓。经过周末两天的休整,每天又有丰盛大餐吃,许霜降恢复得不错,她心情很好地拿了一本床头书看,顺便消食。

    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等她迷迷糊糊一觉醒过来,去完厕所,想起要给手机充电,她才看到了陈池的短信。

    陈池发给她那会儿,一群人都在助教家的客厅里热热闹闹地说话,她没注意到提示音。

    许霜降略微犹豫,这时候已经深更半夜,她说不说到家好像没什么必要,不过,她还是简短地回道:“我早就到了,谢谢。”

    过几分钟都不见有回应,许霜降猜想她没惊醒陈池,也放心地上床继续休息。

    陈池隔天一早就看到了许霜降的短信,非常惊喜,咂摸两遍那声谢谢的语气,下午一有空就守着电脑,期待在线上等到许霜降。

    许霜降自从熬了个通宵,感觉自己大伤元气后,她就决定好好保养身体,周一开始作息正规化,一定要保证早睡,何况冬天来了,天黑得早,下午的课上完后,她在电脑室逗留的时间不多,搜罗一些资料,再收阅邮件,就直接回公寓了。

    她和陈池早就不是每天固定在线聊了,所以许霜降并没有觉得必须要上线。在她印象中,他们正好在线上遇到,才会打招呼交流一下近况。

    晚上,她七点半就洗漱完毕,煨了被窝看书。

    陈池七点半才回去,下了碗面条,盯着手机犹豫再犹豫。

    过了几天,许霜降回到公寓,门口标有她名字的小格架里有两封信,许霜降不以为意地伸手拿上,进了屋。一封是银行的定期对账单,另一封却不是她以为的另一家银行对账单,而是来自陈池。

第061章 我就是来听你的一面之词

    周大毛推心置腹地和陈池碰杯,开始一一历数:“有些女娃自己条件好,冷若冰霜,跟个天仙似地,要有缘人才能靠近,唉。咱要是觉得攀不上人家,就明智点,急流勇退,留个美好印象。”

    陈池无言地拍拍周大毛的肩膀,周大毛暗恋过他学校里的一个漂亮女生,那姑娘对周大毛恐怕就是冷若冰霜型。周大毛当时自己不好意思提,后来才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来,他曾经为人家的一个无意的眼神,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激励振奋和恹恹缩缩的两种情绪中来回摇摆,很受了一通心里折磨。

    周大毛抿口酒,感慨地继续摆道:“还有些女娃看着温柔文静,其实是脾气没点起来,一点着就爆,而且跟个连发鞭炮似的没完没了,得赔尽小心才能安抚下来。要是自己没耐性,学不会做个灰兔子,可别招惹这款。她能把人作得了无生趣。”

    陈池非常理解,这是周大毛经人介绍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周大毛没上大学,去了一所技工学校,早早地就被三姑六婆盯上,给他安排相亲。据说一开始挺满意的,后来就分了,恐怕就是因为性格上合不来。

    周大毛又和陈池碰了一杯,精神一振:“有些女娃看着咋咋呼呼,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说,内里还是可以的,嘿嘿。”

    “大毛,毛嫂大概就是心直口快还可以的吧?”陈池调侃道。

    “什么毛嫂,你就是比我会装,记住了,我带我那位给你敬酒时,你得叫我周浩青,我家那堆亲戚张口闭口大毛,现在搞得我那位都叫我大毛,特没一家之主的面子。你也别嫂不嫂的,我还比你小九天呢,就叫她弟妹,显得她岁数小,保管她爱听。”

    新郎官的话自是要听的,陈池收起两人幼年互相踏谑的习惯,好笑地“哎,哎”应下。

    周大毛沿着自己的情史给陈池点拨完,心满意足地总结:“陈池,女娃子多种多样,找个适合自己的好姑娘却不太容易,遇到了就要赶紧珍惜。”

    陈池觉得许霜降就一定是大气的好姑娘。

    初冬的河面很安静,早先的野鸭子都不知躲哪里去了。轻纱般的薄雾已经在岸上消散,却仍丝丝缕缕地留恋在水面上。一艘皮划艇远远划来,只听得规律而张弛的击桨声。须臾,就近在眼前,其上的女孩健硕而敏捷,只穿了一件紧身的训练服,一点都不惧清晨的寒意。轻喝呼吸中,让人清晰地分辨出她口鼻处哈出的白汽。

    陈池和许霜降停在桥上观望。

    许霜降盯着艇上的女孩,满脸欣赏,人家起好早训练啊,这么英气勃勃,哪像她,一层毛衣一层薄棉外套,还恨不得把肩膀耸起,好让脖子缩进去。

    “冷不冷?”陈池收回视线,望向许霜降微红的鼻尖,很想把手搓热后捂上她的脸。

    “不冷。”许霜降嫣然一笑。

    皮划艇穿桥而过,河面恢复宁静,两人继续眺望晨光。

    “霜降,你那次通宵熬夜后有没有不舒服?”陈池关切地问道,他一直记得许霜降和他通话中有气无力的声音,感觉她好像能随时睡过去。

    “只是缺觉,后来周末两天补眠后就好了。”

    “怎么事先没有安排好呢,最后赶这么急?”陈池侃道。

    “碰到同组的人比较拖。”许霜降扁扁嘴,絮絮叨叨地把当日情景说了一通。

    陈池含笑听着,拉过她的手,轻悠悠问道:“受欺负了是吧?”

    许霜降抬眸望向他,陈池背靠桥栏,身后岸边秋叶落尽,只剩褐色枝条坚韧地挺立着伸展着,河面勾连着几许轻雾,有一丝寒瑟,却不见萧颓,只将生机从凝练的树梢枝头柔柔地溶散在烟波里而已。冬日的晨光清幽得宛如一副大片留白的水墨画,而陈池恰如画下人,执手笑语。

    她移开视线,嚅嚅说道:“也不是,其实安妮没空,我也蛮理解的,多做一点也可以,就是后来有些细节很不舒服。”

    陈池牵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的连衣帽戴好,瞧着许霜降意外又僵木的样子,粲然笑道:“太阳还没出来呢,戴上帽子防寒。”

    这举动稍许亲昵,他做得自然而然,许霜降的耳根发烫,目光只瞅了陈池一眼,就飘忽开去,一时默不作声。

    “霜降,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别对人客气,该别人做的部分,就义正言辞让她做。”陈池开始面授机宜,说得斩钉截铁。

    “我说了,可是她一直也没做出来,我不敢把最后的一个晚上交给她,拿不出作业,我也死了。”许霜降苦恼地说道。

    “她就笃定你会做完。”陈池教着许霜降,“你应该拉上她一起熬夜,让她知道你帮她不是义务,即使她什么都做不了,还可以给你煮咖啡。”

    许霜降噗嗤一笑,语气略无奈:“时间太紧了,旁边有人,我反而不能专注,而且我最怕她和我揪着一些排版布局的细枝末节讨论半天。再说,我不习惯在别人的地方过夜,也不习惯别人到我这里来过夜。”

    说完,她瞧着陈池唇边漾开的笑意,讪讪说道:“我自己毛病也挺多的。”

    陈池一点也没掩饰,直说道:“你没有强硬地让你的合作者明白,团队合作应该付出的责任。”

    许霜降瞅了一眼,理是正理,实践起来可难了。

    陈池瞧着许霜降想分辩又分辩不出来的委屈样,轻笑道:“好了,牛不吃水强按头也没用。我们没有义务给她培养责任感,那应该是她自己的事。而且,不管她多么无奈,她缺乏真正的歉意和感激,否则就不会为了她自己的表现,不顾大局地抢去你的演示时间。这次当教训,记得下次不要和她合作。”

    陈池的表现可不好,十足护短,尤其最后一句。

    碰到顾四丫讲这事,陈池只会嫌顾四丫没魄力,未能成功调教掰正合伙人,活该吃亏。但这是许霜降经历的事,陈池就气她那组员太奸滑,许霜降淋雨熬夜辛苦这么久,被人白占便宜不说,临了还要被暗下绊子吃闷亏,他见不得别人这么精明到许霜降头上,她是个被人偷了钱后可怜兮兮抱捧着背包在胸前都还要强自掩饰慌乱的笨人。所以陈池说得特别明确,其话虽然在理,语气却很像那些个家长,闻听自家孩子在学校吃亏,忍几下都装不了宽容大度,私下里提点:“乖宝,以后别跟坏孩子玩。”

    “我是这么打算的。”许霜降颔首道。

    她自己也觉得她和陈池这样,特像小时候她在班上和某个同学闹了矛盾,回来给爸妈诉苦,爸妈围着她安慰教导。

    “你不觉得我在说一面之词吗?”许霜降不由问道。

    陈池点头同意:“对啊。”他迎着许霜降的目光,爽朗笑道,“可是,我就是来听你的一面之词的。”

    许霜降情不自禁地嘴角弯起,瞥了他一眼。

    好像她向陈池唠叨过这事后,获得陈池这么一宽解,这事就这么圆满了。

第062章 陪你逛在冬日集市里

    两人手牵手,又去逛许霜降心头大爱的集市。

    这时太阳已经晒出来,冬天的阳光尤其难得,和煦地铺洒到每个角落,暖暖地落在人的肩头,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沁。

    沿河两岸人来人往,陈池拉着许霜降在人隙中慢悠悠地穿行,许霜降不时歪过头去,见缝插针地瞅瞅摊位上的货品,陈池则分了一丝心思注意着路。

    “没看到要买的吗?”他陪着她逛了一段后问道。

    “没有,我昨天在超市都已经买好了。”

    陈池偏头仔细瞧了瞧许霜降,她答得理所当然,看得兴致勃勃,他忽然想笑,天底下的女孩子还真是有共性,许霜降和顾四丫的性情差距颇大,无目的闲逛的事却都能做得津津有味。

    不过,顾四丫要是拖着他去隔镇农贸市集赶场,在熙熙攘攘闹哄哄的人潮中转悠半个小时还不买东西,他早就骂她脑瓜子坏了。哪怕就是他们好久不见,他也不会客气,直接就让顾四丫选择了,要么跟着他撤离,要么他一个人撤离。

    和许霜降闲逛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仿佛时间就可以这么慢。

    蔬菜摊的本地大叔时不时高亢地吆喝着,声音浑厚嘹亮,调子拖转,洋溢着满满的热情和快乐。五颜六色的圆椒、嫩绿的芦笋、墩厚的南瓜、整袋的土豆、带蒂的西红柿……摆满了整个摊位。

    隔壁的海鲜摊却是另一番景象,长长的扁木框一字排开,小碎冰块铺填得满满当当,各种海鱼硬板板地放在碎冰上,有着鹰钩鼻的老板带着大大的橡胶手套,酷酷地站在摊位后,一言不发地望着流动的人群,有人询问时却骤然拉开笑脸,中气十足地对答。

    本质上,这和陈池家乡的集市没有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摊主的吆喝声有些不同。

    家乡里挑担出来的大爷大娘们向路人热心招揽的各种菜名,不用细听都会自动钻到耳朵里,而这里,荷兰语报出的名字只有少部分才能毫无障碍地被陈池理解,大部分他都不太熟悉。

    无非就是买卖的果蔬肉禽的种类有些不同。

    家乡里总会有一个个长椭圆形的艳红塑料盆,装了半盆水,放养了很多溜肥的河鱼,气泵打得盆里的水咕咕地冒泡,鱼儿就在不大的空间里游挤得活泼泼,不一会儿,某条不幸运的鱼就会被顾客挑中,卖鱼的人拨开了它的同伴,将它捞起掼在地上,搁在突起的青石块上刮鳞破肚,铺开的破报纸上很快留下薄薄一层鱼鳞,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白光,顺带着阵阵淡腥味。

    而在这里,绝对找不到卖新鲜河鱼的地方,只有海鱼,甚至只是海鱼块,就比如,摊主会把三文鱼头贴心地砍下,集中弃在冰块的一角,不会为难不懂烹调鱼头的顾客,剁椒三文鱼头、三文鱼头豆腐汤就这么很可惜地失去了面世的机会。

    家乡里很多摆摊的小矮扎旁,会有一两只活生生的花母鸡被稻草绳捆住脚,匍匐在地上,等人来挑拣,或者灰鸭子被塞在蛇皮袋中,只剪了一个小口让它的细长脖子露出来,等着买家过来。有时候,还会看到农户家养的兔子,瞪着红眼睛关在小铁笼里。甚至运气好的话,会瞧见一只山羊被牵着卖。这些温顺的小动物们,在这里也都是没有的。

    当然,买卖的方式也是不同的。家乡的大爷大娘们或舌灿莲花、热诚精明,或木讷少言、忠厚老实,但总是欢迎讨价还价的,还允许主顾挑三捡四。因为有谈才有买,有挑才买得称心满意。这里却是顾客说一样,摊主就给随手拿一样,不挑不拣也别讲价,摊主拿出来卖的就是这个货和这个价,倒也省了顾客一番口舌。

    虽然这个集市和陈池记忆中家乡的集市略微有一点点差别,多了一点异国的格调,少了一点熟悉的乡情;多了一点整齐干净,少了一点原生态的质朴,但是这并不妨碍陈池,全身心地轻松下来,将自己融在这浓郁的生活气息中。

    他极享受和许霜降手牵手,徜徉在薄暖的阳光下,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和不认识的人迎面而笑,许霜降有时瞧新鲜太过专注,而显得木知木觉,他就轻轻扯着她避到一旁,然后得到她一个腼腆又迟钝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陈池益发觉得,替她盯一盯路况很有必要。

    已婚的发小周大毛在情史上终于压过了陈池,在陈池去年回国时也加入了关问陈池姻缘的热心人行列,周大毛又多传授了一点经验:“你怎么知道女娃子确实对眼了呢?就是你觉得她比别人笨的时候。当然你不能找个真笨的方脑袋。离了你,她是正常人的智商,但是站在你面前,你左看右看都觉得她有可能聪明不过人家,然后你忍不住操心她好歹,感觉就对了。”

    陈池今天天不亮就起床,随便塞了一些东西吃,一口气未歇,急急赶到这里,似乎就是为了听许霜降诉说这段时间里的琐事,然后陪她一起沿着拥挤的小巷子慢慢逛,耐心地带她在人隙中徐徐穿行。

    八月底他过来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夏季天热,他的心冰凉,同样的集市,比今日还要热闹几分,却一点都没有让他感觉到真实,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很遥远,有时候因为许霜降的一句话突然醒神过来,但是触入眼帘的景象愈鲜亮生动,就愈加刺得他心头涩痛。

    而此刻,陈池牵着许霜降,在冬日暖阳的照拂下,安逸而悠然地缓步前行,融在大半座城市的购物人潮中。他喜欢陪着她笑,也喜欢觑着她独自笑。

    “看到什么了?”他温声问道。

    “我同学。”前方拐角摊位前,阿尔贝托向许霜降咧着嘴挥挥手,拉着一个漂亮姑娘,正转向摊主说话。

    陈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问道:“哪一个?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不要了,他和他女朋友在买菜,诺,就是手拉手的那一对。”

    陈池偏头过来,瞅瞅许霜降,勾起嘴角。她没有意识到,他们俩这情形也很类似吗?

第063章 玫瑰和花瓶

    许霜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一件趣事。今天她心情愉快,别个不相干的事也想聊给陈池听:“有一次,我路上碰到********男生,其中一个和我一起在等红绿灯,另一个在对面,那是一个很宽的十字街,对面的那个男生想要往另一个方向穿。”

    许霜降生怕自己说不清,两手比着手势:“就是直角的两条邻边的关系。”

    陈池抿着笑:“懂了。”

    “对面的人看见了我旁边的男生,顾不上走,特别高兴地喊过来。我旁边的男生也喊回去,听意思是其中一个到英国短期交流了两个月,刚刚回来,他们互相问候了两句,然后约周末见个面。”

    许霜降一边继续说,一边咯咯笑:“隔着一条宽马路,那两个男生的声音很高。和我们一起等红绿灯的还有一个当地人,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因为他听不懂,大概觉得这两个人在吵架,可是表情又不太像,所以他的脸又奇怪又迷茫,使劲看着我旁边的男生,还转过来看看我,我真想跟他说没事。”

    陈池听得好笑:“两个大嗓门隔马路打招呼,难怪人家侧目。”

    出乎陈池意料,许霜降笑叹一声,十分宽容:“虽然别人看着感觉怪,但他们好久不见,路上突然巧遇,方向又不同,喜出望外,于是抓紧时间稍微讲两句,其实也可以理解。”

    陈池不由盯着许霜降打趣:“我以为你会提醒你旁边的男生,让他轻点声。”

    “久别重逢时稍稍出格点,又怎样?”许霜降不以为意地说道,“其实人人都会有兴奋过度,偶一为之也没什么,我们是隔街喊,西方人不也当众拥抱吗,大家习惯不同罢了。”

    陈池真没有想到许霜降会出此妙语,呛出一声笑:“霜降,说得对。”

    “是真的。”许霜降辩解道,“我初中时去逛街,从一家店出来,到对面一家店去。那是一条步行街,我正走到街中央,两边奔过来两个外国友人,兴高采烈地抱在一起亲脸颊,我傻了几秒才想到绕过他们。”

    陈池被逗得忍俊不住,伸手就掩上许霜降的双眼,无限同情地说道:“初中啊,小霜降被吓到了。”

    许霜降只觉得陈池温热的手心贴着自己的眼睑,她下意识摒住了鼻息,却极力从陈池的指缝间窥出去,但见他笑意盎然,五官镀了一层阳光,灿烂明灼。

    她的眼睫毛因着这往外窥的动作颤动好几下,俏皮地轻挠着陈池的手心,麻痒得让陈池无端心一跳,移开了手,脸上仍保持着调侃的笑容。

    许霜降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粉色,接着话题解释道:“那时候外国友人在国内不多见,他们这样热情的习俗和我们的传统总归不一样,我当时年纪小,见识也浅薄,突然就在面前发生,的确不太习惯。”

    陈池憋着笑,若是一个寻常同学,他说不定就会开玩笑问道:“你现在见识宽广些了吗?”但是他万万不敢对许霜降这样调笑,只好不断颔首:“难怪你觉得隔街喊也挺好。”

    许霜降被陈池的戏谑弄得极不好意思,小声嘀咕道:“其实他们随便亲,我们的规矩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还是没说人家对我们造成视觉冲击了吗。”

    陈池真是觉得许霜降可爱得不得了,她就那样实诚地用出视觉冲击这个词。

    “其实人心都差不多的,不过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许霜降继续道,“要是********人远远地看见,不是打招呼,而是冲到一起亲脸,侧目的人更多。”

    陈池用力板着腮帮子,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情急之下隔街喊,就喊一次吧。”许霜降说得兴起,咯咯开着玩笑,“次数别多就好了。”

    陈池不断地“嗯,嗯”,满脸笑意。

    许霜降叨叨咕咕八卦完,才猛然醒悟,天哪,她居然和陈池在评论人家亲脸的事,还大肆说自己的感觉。她居然嘴上不把门,把他当成闺蜜一样无底限胡侃海聊。

    许霜降喃喃搬出了一句很高大的话,听着是在总结自己年少时的囧遇,实则是在补救自己的言辞无忌:“我只是觉得,对自己看不懂的事,可以慢点苛责,多些包容。”

    “是是是。”陈池轻轻晃着许霜降的手,大力表扬道:“就该这样。”

    许霜降任陈池笑咪咪地牵着自己继续走,暗自尴尬,她懊悔着沉默下来,不敢再随意开口。

    走至花铺,陈池脚步一拐,说道:“霜降,进去看一下。”

    许霜降对冬天养花不在行,她并没有买花的打算,不过,还是依着陈池走了进去。

    所以她泛泛地扫视一圈后,就注意到陈池直接朝鲜花区走,花篮里摆着一束束康乃馨、非洲菊、百合、郁金香和玫瑰花。

    许霜降瞧着陈池,目露疑惑,继而福至心灵般醒悟过来。

    陈池探手正要抽出一枝红玫瑰。

    旁边忽然冒出一把清晰的声音:“不要送给我。”

    他一侧头,讶然盯着许霜降,只见她踌躇着,脸上带些不确定但又不得不说的样子:“你要是自己想买,就买吧,你要是想送给我,我不要,我没花瓶。”

    陈池发觉,他的手好痒,特别想去拧她的脸颊。他和许霜降在一起才不过一早上,被她逗开心的次数就能抵过前两个月。

    现在他发现,许霜降认认真真表达想法的时候,有些语句朴素得特别可爱,偏生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做了开心果,这使得她的有趣更添了一重。她拒绝玫瑰的理由令陈池想到她拒绝巧克力那回,妈妈不许她吃甜的,真是一样让人梗着还想笑。

    刚刚他是想支开她一会儿,然后买上玫瑰再送给她,惊喜不都是这样的吗,但他觉着人多,宁愿拖着她一起进花铺。结果,他要送给她的第一支玫瑰就得了这么可怜的待遇,因为没花瓶容纳,而遭到提前嫌弃。

    陈池抿着唇压抑着笑意,同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很简单,待会儿再去买个花瓶。”

    许霜降头大,她可不想在租住的公寓里置办一个易碎的花瓶,用不上许多回不说,还碍事,哪天她换个地方住,搬它还要多包几层纸,麻烦得紧。

    “不要。”她坚决说道,又找了一个理由低声咕哝着,但意思非常直白,“路上拿着一支玫瑰花,样子……很傻。”

    陈池再也忍不住,他怕自己真当着摊主的面去拧许霜降的脸,飞快抽了一支玫瑰。

    中年女摊主接过钱,朝许霜降笑得有趣:“再见,一天都开心哦。”

    两人走出铺外,陈池停下脚步,笑盈盈举起玫瑰花:“霜降,送给你。”

第064章 怎生收了我的玫瑰

    阳光兜在两人肩头,落在玫瑰花的透明包装纸边缘,聚成亮闪闪的光点。半开的玫瑰花挺立在花茎上,离许霜降的鼻端很近,呼吸间就能隐隐约约地嗅到玫瑰的馥香。在阳光的照耀下,薄红丝绒般的花瓣看上去分外娇柔,令人心动怜惜。

    许霜降知道陈池要将玫瑰送给她,她事先还有理有据地试图劝阻来着,可陈池真的这样拿着玫瑰递到她眼前时,她依然瞬间心慌了。

    长这么大,不怕说出去难为情,这真是许霜降第一次收到异性的玫瑰。

    玫瑰说穿了和月季同种,不算什么精贵的花,但是它被叫成玫瑰,其间的心意就不一样。

    许霜降倒是曾在植物园的蔷薇区,自己低头,对着不知是月季还是玫瑰的香花,猛一通偷嗅,但她从没有体会过被人把花送到面前的经验。

    许霜降瞅瞅陈池,又瞅瞅玫瑰花,愣愣地钉在地面。花很艳,持花的人很明朗,不知谁衬了谁。

    “霜降,接一下啊。”陈池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如果觉得路上拿着傻,我来帮你拿,我来傻。”

    许霜降绯红着脸,噗嗤一笑,这下消了些许羞窘。

    陈池继续侃:“我们不能欺负摊主听不懂,偷偷嫌弃她的玫瑰傻。”

    “我没说玫瑰傻,”许霜降不由跟着陈池的话分辩道,“玫瑰很漂亮。”

    “那要不要?”陈池笑问,将玫瑰花朝许霜降面前推进了一厘米。

    花的芳香更浓郁,直扑许霜降鼻端。

    旁边的路人经过,侧头望向许霜降,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打趣。

    许霜降抿抿唇,含笑接过,恢复了落落大方的样子:“谢谢。”

    陈池的心就像风筝一样呼啦啦扬高欢畅起来。

    “霜降,我们再去找个花瓶。你喜欢细长型的,还是矮一点的,玻璃的还是陶瓷的?”他兴致勃勃地问道。

    许霜降心念一动:“不用买了,我有个陶瓷的。”

    所以,当陈池的背包里插着一支玫瑰,牵着许霜降一路回到她的公寓房间,眼瞧着许霜降拿出一只卡通陶瓷杯,接了半杯自来水,剪短了花梗,斜斜将玫瑰搁进去,他只能暗地里腹诽,这不是他曾经的待遇吗?他和他送的玫瑰花无巧不巧,用了同一只杯子,喝的也是同样的水。

    “这样好看吗?”许霜降回头问道。

    她立在窗台边,搭在陶瓷杯上的手五指纤纤,透着一层细瓷般的玉色。冬日温度低,许霜降没有如往常那样高高扎起马尾辫,乌黑柔软的头发此际散落着披垂在肩上。窗户正好打开了少许,挤进来的对换气流穿行在她的发梢间。

    从陈池的角度看过去,那几丝调皮的头发就贴着许霜降的颊边,在她圆巧的下巴和光滑的脖颈之间,那一点有着极致婉约弧弯的小空间内,轻微地扬动,于无声间,就那样撩人心魄。

    陈池目光上移,她的唇边噙着浅浅的笑容,眼睛乌溜溜的,满意而欣悦,泄出了几分灵动,这种小女孩的娇憨素日潜藏在她温和淡然的性情下,只有熟络之后,陈池才有机会一点点发现。

    “好看。”陈池毫不讳言。

    他心里快速掠过一个念头,周大毛说得真对,许霜降笑得率真,看着那样纯善,他真的怕她出去比别人要笨一点儿。

    许霜降笑容拉大,低头又欣赏了一眼玫瑰花。她这创意不错,总不能让陈池送了花之后再搭送一个花瓶,现在她把闲置的水杯利用起来,朴拙的陶瓷黄配上优雅的玫瑰红,正正合适。摆在窗台一侧,确实很漂亮。

    “霜降,”陈池走到她旁边,拉起她的手,歉然说道,“前一阵子我疏忽了很多事……”

    “你现在好些了吗?”许霜降想到陈池的外婆,微敛笑意,真挚地问道。

    陈池凝目注视着她,轻轻点头。

    “那就好。”许霜降欣慰道,一个人孤独着求学,心头压着伤心事,会让人想想就不忍。

    “霜降……”陈池慢慢地叫了一声,半天却没有下文。

    他小时候那么野道,满山坡带着人疯玩,从没有瑟缩的时候,长大懂事后他直爽爱侃,也是有话就说。这时对着许霜降,满腔话语却不知道如何清晰地表达,不由自主地迟疑再迟疑。

    从夏天到冬天,跨了一个季节,除了必要的学习生活和同学间交流,他几乎下意识地摈弃了一切活动,婉拒了朋友发起的旅游邀请,也没热络地和她说多少话,甚至还一时大意,忘了她的生日。

    但他确实没有办法在那段时光里,没心没肺地追求自己的快乐。

    某些静默的时刻,人的感觉异常敏锐,心会自动地像一根弦一样崩紧,屏息等待对方落音,思维一片空白,对自己是否即将要共振和鸣,一点心理预案都没有。

    这就是许霜降被陈池握着手,和他四目相对时的状态。

    她下意识地凝望着陈池,时间稍久,眼睫毛忍不住扑闪了两下。

    陈池轻轻笑开,移目到窗台上:“霜降,把窗户关上,你站在风口会冷。”

    许霜降有点迟钝地侧头望向窗户:“今天风不算大,你冷吗?”

    话音落下,她的心态语态重又回到寻常闲聊的模式。

    “我不冷。站在这里晒太阳,很暖。”陈池笑道。

    许霜降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据她观察,陈池一定比她穿得少。她将推窗关严,怅然叹道:“最冷的时候还没到呢。”

    陈池闻言,不由问道:“你很怕冷吗?那你冬天过得惯吗?”

    “过得惯,其实温度也不怎么低,而且有暖气,怕什么?”许霜降笑着摇摇头,“只是碰到下雨天或者化雪的日子,路上会很烦。”

    “嗯,碰到天气不好,尽量少骑车,平时路上也要当心。”陈池不免叮嘱道。

    两个人站在窗前,就这样特别正常地聊了十来分钟,说的都是生活琐事。

    许霜降忽地“哎呀”一声惊叫:“完了,我的南瓜汤。”她转身抛开陈池,奔了出去。

    陈池被她惊得不放心,一起跟去厨房。

第065章 如此表白

    南瓜汤被抢救得尚算及时,但品相已经不好说。

    勺子没下去前,一锅白白的汤,揭开盖就闻到椰奶的香味,看着还可以。小粒小粒绿色的西兰花点点飘洒在汤上,南瓜块在汤里露出了黄黄的边角。

    可是勺子一探下去,再舀到碗里,就这么点转移路程,南瓜块全散架了,这是被彻底煮融了。

    许霜降瞅了陈池一眼,心里惋惜极了。今天她早上出发去接陈池前,就把南瓜汤熬得差不多。那时候的南瓜汤有模有样,清清爽爽的卖相,煞是好看。她还偷偷尝过,南瓜块软糯清甜,椰奶滑润香浓,味道真不错。

    可是如今碗里的南瓜汤,已经不是汤,而是一碗黄黄白白间杂小绿点的稀糊糊。

    许霜降对南瓜汤真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南瓜汤仍是老早以前那配方,那回陈池刚闻知他外婆过世的消息,到她这里魂不守舍,什么胃口都没有,她想好的南瓜椰奶加西兰花的甜汤就没招待成。

    这回她预先熬好,接了陈池回来后,就在灶上小火温一温,时间算得好好的,把玫瑰花插到陶瓷杯中安顿好,他们就可以喝了,哪想到聊着聊着就给忘了。

    整碗汤,就只有她的青花瓷碗还比较耐看。

    不过,老实说,除开品相令人遗憾,这锅汤依旧能够代表许霜降的最高厨艺水准。

    彼时,陈池并不知道这点。在许霜降忐忑着将青花瓷碗端给他时,他根据实际情况安慰道:“闻起来很香,没糊。没事,肯定还是很好喝。”

    然后他的注意力一转,将别的也一并夸:“碗这么漂亮。”

    尝了一口后,陈池赞道:“霜降,原来南瓜煮成甜的,味道也不错。”

    “你没吃过甜的南瓜汤?”许霜降讶道。

    “我家一般炒南瓜。”

    许霜降讪笑,没好意思问怎么炒,因为她家从来不炒南瓜,最多隔饭清蒸。她见陈池喝完,殷勤地想再帮他添一碗时,陈池摇头:“不要了,我很饱了。”

    许霜降于是看出来,陈池恐怕不习惯吃这样的南瓜,这让她微微失落。

    冬天的太阳落山早,下午两人回到公寓,其实没待多久,窗台上的最后一缕阳光就已偏走,日头看着越发稀薄。

    陈池坐在椅子上,和许霜降聊天,问她后面的课业情况,再交代自己的情况。许霜降望了三遍窗外,出言提醒道:“陈池,早点走吧。”

    陈池停了话语,注视着她,半晌轻叹起身:“霜降,我可能要到圣诞节放假后,才能再过来看你。”

    许霜降略略思索,点头。

    她是在想陈池赶着大节日里来,她的招待规格肯定还得提一提,今天这锅南瓜汤的配料组合对她来说已是奇思,但是好像不怎么对陈池的口味,下回她要不稳妥点,直接买肉罐头和面包,至少管饱不成问题。今儿,陈池恐怕只是水饱,他回去后可能要马上补吃。

    这事传出去,会让人笑话。

    陈池不知道许霜降在离别时没去想离愁,而是操心着下一顿。对一个不善厨艺、没有一个独立厨房可以随便折腾而又确切地知道客人还要来的人,拿不出饭菜始终是头一道愁。性情实诚的人就有这么实诚。

    他将她这一秒的迟滞看在眼里,许霜降之前接连拒绝他探望,让他无可奈何了多久,印象深刻着呢,于是他直接问道:“圣诞节你有安排?”

    “现在没有。”许霜降笑着摇头,“还早呢,到时候再说吧。”

    陈池颔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拉开门。

    “霜降,别送,外面冷。”他回头道。

    “就一小段。”许霜降坚持跟了出去。

    陈池瞅瞅她,伸手拉起她的连衣帽,牵上她的手。两人下了楼,沿着公寓外的人行道慢慢走。

    一时默默无言。

    夕阳淡而无力,风沁进皮肤里,很冷。

    “陈池,你回去一定会天黑了。”许霜降有些担忧,暗自懊恼没有及早提醒陈池出发。

    “不要紧。”陈池笑道,视线投到前方,巴士站点就在不远处。

    许霜降将头从镶着毛绒边的大帽子里探出来,往巴士要来的方向瞧了瞧。

    “霜降,你有男朋友吗?”陈池的声音忽然飘过来。

    许霜降咯愣一下,转过头来傻傻地看着陈池,见他目光温润柔和,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好半晌才强作镇定地说道:“没有。”

    “那我来做,好吗?”陈池的笑容咧开,语气轻快,带着微侃,眉宇间却无比认真。

    许霜降这回连结结巴巴吐个词都不会了。

    “不回答就是默认,我当你答应了。”陈池笑道。

    许霜降只觉得脸上慢慢升腾起一股热意,因为冷风敷在脸上,她竟然没有冷,反而感觉很清凉。

    巴士远远地驶来,陈池瞥了一眼,并没有动,执着地站在许霜降面前。

    许霜降却对陈池的细微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敏锐,她转头也看了一眼,催促道:“车子来了。”

    “我当你答应了。”陈池再一次说道,目光灼灼。

    “快走吧。”许霜降先是避而不谈,见陈池依然稳如泰山地钉在原地,一急就脱口而出,“答应了。”

    陈池倏然双眼发亮,笑容璀璨得让许霜降有点晕乎,许霜降于那一刹那,猛然觉悟到陈池真正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绝对可以说丰神俊朗,他半低头注视着她,生动耀眼得盖过了那一****而白的夕阳。

    许霜降轰然脸红,语气却是假意愠怒:“还不走。”

    “就走了。”陈池不假思索地曲指微拂许霜降的脸颊,语气又像下令又像亲近的调侃:“下次要早点说。”

    这也是对他自己的要求,瞧他都退到退无可退的时刻,才一咬牙说了。

    不等许霜降反应,陈池飞快地收手,转身向前跑去,没两步就转头喊道:“霜降,记得每天上线。”

    许霜降一直傻了似地站着,瞧着陈池跑到站点,瞧着车子刚好驶停,瞧着陈池在上车前回头望向她,朝她挥手,她迟钝得等车子启动了,才想到挥手回应。

    许霜降缓缓地收回手,摸向自己的脸颊,仍觉得在发烫。她走回去的时候,心里又欢快又迷茫,陈池的表白如疾风骤雨般突如其来,她一分钟都没矜持完就定下了?

第066章 咱这样网恋

    许霜降头一次发现,她连上个线都会心慌。

    周一上完课后,她和纳莉并肩去电脑室,空座位不少,她却没有和纳莉坐一起,而是找了一个靠着墙最角落的一个隐蔽位置。

    毫无来由地心如鹿撞,就是她打开聊天界面时最好的形容方式。她眼睛一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更快。

    陈池在呢。

    而且他一上线就留了两句话。

    “霜降,今天过得好吗?”

    “霜降,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

    许霜降磨磨蹭蹭着回了一句话:“我上完课了。”

    陈池快速回应:“霜降,你来了。”

    许霜降的嘴角情不自禁翘起。

    当许霜降被陈池命令下线、关机、回家,她才发觉她这一个小时什么正事都没做,但她和陈池的聊天记录如果打印出来,估计能有好几米长。

    可是歪着头回想回想,却又整理不出几个正正规规的话题。

    “霜降,我昨天很晚都没有睡着。”

    “嗯。”

    “你呢?”

    “还行。”

    “霜降,我在笑,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现在我在想象你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陈池真的在琢磨许霜降的表情,若是她在他面前说不知道,会是微微赌气那样,抿着腮帮子,眼睛睁大,朝他飞快瞅一眼,还是一脸平和淡然,声音也是温温软软的正常语速,眸光也是安安静静的,需要很熟知她的人才能细细分辨出那一丝暗暗的幽怨薄责。

    每一种想象都让他觉得,谁那么精准地算出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三秋三秋,每个秋天里都等着霜降现身,才能完美落幕。

    许霜降其实也在想象陈池这时候的样子,他一个人对着电脑勾着嘴角噼里啪啦打字,看在旁人眼里,会怎么想他呢。她就有先见之明,躲到了墙角。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霜降,这么巧。”卞芸曼把水杯搁在旁边的机位,拉开椅子坐下,一气呵成开机。

    许霜降匆忙间笑得局促,偏偏还不能动作明显地调整电脑的位置,只好暗暗寄望屏幕上的字体够小,卞芸曼的视角够斜,看不清她的聊天框。

    她和卞芸曼聊了几句,就借着从背包里拿纸笔的样子,将她的电脑往墙壁方向挪了好几厘米,甚至打开了一个文档窗口,抓屏当背景,这样即使别人无意一瞥,只会看到满屏密密麻麻的文字,她和陈池的对话就能顺利地淹没在一堆文字中。

    这样偷偷摸摸的动作让许霜降陡然脸红羞愧。

    她想起初中时,班上同学借给她的一本闲书马上要轮转给另一位女同学,可是她还没有看完。偏偏作业多,做得晚,被她妈妈关了灯勒令睡觉,而且她妈妈不知哪里听来的理论,孩子读书辛苦,要开门睡觉,这样脑子休息的时候,有新鲜空气源源不断地供氧,所以她若是偷偷开灯,会被她妈妈发现。

    被窝里打个手电筒也不行,因为手电筒被她爸搁在工具箱里。家里的保险丝好久没熔断了,手电筒一时用不太着,她爸就把手电筒的电池取出来,放在另一处。

    许霜降倒是有半夜偷看闲书的胆魄。她计划着,要趁爸妈再睡熟一点,起床组装手电筒,这样即便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至于被她爸当贼打。

    可惜她躺在床上装睡,心里念叨着“过一会,过一会”,就成了真睡,清早还未睁眼,就听见她妈妈的高喝:“霜霜,起床,五点五十五了。”

    哦,她每天六点五十就该到校了,不拘校长和教导主任,总能看见有一个守在学校大门口,跟个大公鸡似地,不是嗷嗷叫着:“进来进来。”就是猛地冲人喝一声:“校徽呢?头发这么长,怎么不扎起来?这皮鞋不行,有体育课吗?”

    到校后就早自修,当然在这之前有一点点自己起早赢来的空档时间。这是一个小福利,可以容大家快速地交流一下回家作业,免得被老师脸色难看地叫进办公室训导。

    许霜降那天听了班上的数学尖子口齿清晰地讲了两道题的答案,醍醐灌顶后,又坐在座位上自个琢磨了两遍,润饰了一下作业本,就没时间翻完那本闲书的剩余三分之一。

    课间休息时间确实利用了一些,可惜她还要跟着三五好友一起去上厕所,更可恨的是厕所建得离教室远了些,一来一回就占了一大半时间,她一目十行也没看到结局。

    所以,最后一堂自由活动课,其实就是写回家作业的自习课,许霜降思想斗争了五分钟,忍不住对结局的获知渴望,偷偷地把那本闲书从抽屉肚里放到桌面,看一行就用语文书掩一行。

    讲台前站着肃容批改作业的班主任,四周同学们都在埋头写字,只闻一阵莎莎声。她右手拿着笔,却半天不动,情绪沉浸在书中,脸上渐渐痴痴傻傻,嘴角还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容。

    她的同桌飞过来一眼,接着伸长脖子,准确无误地歪过来两眼投在她的语文书下。两人的视线交错,许霜降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收不住,又添了一丝真实的腼腆羞意,使得她的笑容更令人不忍直视。

    许霜降在课上做虚与委蛇的小动作,实在次数很少,哪怕迄今为止,一个巴掌都数不到。那次印象极深刻,是因为她差点被拆穿。要不是她同桌仗义,冒着被班主任认定为包庇同党的风险,在她的语文书上用钢笔套那端敲了一下,她的回家作业肯定额外附加一周的深刻检讨,再严重点,她爸妈可能被请到学校。

    饶是她及时收拾了,班主任老师都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她的桌上铺满了教科书,语文书摊得最开,抄写本上却一片空白。

    “古文在心里默背是不行的,回家大声朗读,读的时候要理解意思,这样读上三遍,还背不出……”班主任顿一下,威严地说道,“继续读第四遍。”

    许霜降红着脸,点头如捣蒜。

    她脸红,不是因为被老师差点抓现行羞出来的,而是大半因为掩饰痕迹急出来的,小半是看到结局的精彩处来不及褪去的激动表情。

    也正是那次以后,许霜降受的惊吓过大,再也不敢做这些鬼鬼祟祟欲盖弥彰的事。

    可是今天,她嘴上支应着卞芸曼的问候,却故伎重萌了,竟然干出了让一篇严肃的科技报告文档遮掩她和陈池的聊天框的可笑举动。

    时代在进步,手段在进步,但她做小动作的创意仍停留在原有水平,老是自然而然地拿正经文章来掩饰……略那啥的内容。

    旁边坐着一个熟人,自个脸上小心翼翼地收束着表情,和千里之外刚新认的男朋友在线上联络感情,这就是许霜降千挑万选找了一个避人耳目的角落后,开启的哭笑不得的网恋模式。

第067章 严密保护期

    陈池比她坦荡,嘴角噙着浅笑,瞥到有相熟的同学在机房内走动,他微点下巴,遥相示意,而后收回视线,继续注目在电脑屏幕上。

    “霜降,中午吃饱了吗?现在饿不饿?”

    “霜降,今天天气好吗?路上冷不冷?”

    “霜降,哪里去了?”

    隔一会儿,回复来了:“旁边来了一个人,说了两句。不饿不冷。”

    陈池撑起手,握着下巴,觉得真要命,他的闷笑快要憋不住发出声音了。

    “霜降,有没有人说过你幽默?”

    “有。”

    陈池眉毛一挑:“哦,谁啊?”

    “我觉得你马上就要说了。”

    陈池虚咳了好几声,在邻座无意的一瞥中,面不改色地抓起边上的水杯,喝了两口水。

    “霜降,你真聪明。”

    许霜降明知道是陈池的溢美之词,心里还是喜滋滋地,好听话真是人人都爱听。

    “霜降,怎么不说话?”

    “我知道了,谢谢。”

    陈池愣半拍,才把许霜降的逻辑思路接上,她可真慢,刚刚回应他的前一句话,而且这语气对他,也太正规了。陈池硬压下嘴角,又抓了水杯喝两口水。

    他不知不觉将整杯水喝完时,看看屏幕右下方的时间,瞄向窗外,给许霜降敲过去一句话:“霜降,该走了,不要拖拉,天要黑了。”

    “你呢?”

    短短两个字,硬生生让陈池品出了十分的暖意和温情。

    “我也很快回去。”

    但实际上,许霜降并没有完全听陈池的,她的学业不能不顾,有些作业考核虽然还用不着火烧眉毛般紧张,但可以慢慢准备起来。今天有卞芸曼,两人可以相伴走一程,天黑也没什么大不了,路灯都亮着呢。

    陈池也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很快就走,他看着许霜降下线后,依旧挂在线上,偶尔和同学就学业交流几句,自己开始忙碌。老师开了一堆推荐书目,英语、法语、德语都有,根本不顾及学生是否看得懂,陈池需要找些英译版的,实在不行,就挑些和课程相关的重点章节,借助着字典、翻译软件和自己有限的一点语法知识,先连蒙带猜囫囵看一遍。

    自打他讨了许霜降一句准话,他决意要扭转前段时间他和许霜降的沟通习惯,那阵子他心情沉郁,他们一周在线上说不到两三回,每回都短短几句话,打个招呼就完了,长此下去,习惯成了自然,对他们培养感情绝对不利,弄得不好,就像顾四丫那些同学说的那样,迫得许霜降挪一秒给他说再见。

    所以陈池再忙,每天都要挤出时间和许霜降联络。

    顾四丫很快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她表哥的精神和生活状态发生了重大改变。

    首先,陈池的在线时间有点不一样。以前周一到周五,顾四丫吃过晚饭,在寝室里学习,顺带上网,极少在线上遇到她哥。那会儿该是陈池的午休时间,他不常上线聊天,有时回公寓吃午饭,有时留在学校忙别的。所以两兄妹一般都约好礼拜六或者礼拜天在线上碰面。可是这周开始,顾四丫几乎天天发现,该陈池吃午饭的点,他还挂在线上,这说明他放弃了吃中式午餐的习惯,拿了面包在学校将就,一直耗在学校机房。

    其次,她在攀谈中觉得陈池比前几个月有活力了。这当然是顾四丫愿意看到的,但是结合她表哥最近貌似累成狗的表象,和前段时间他貌似有过和女朋友相关的困扰,顾四丫总觉得,她表哥应该还像之前那样,话里话外透出深沉的忧郁,才是正理。

    顾四丫疑惑了一周,星期五之前,她说不上两句,陈池就总是言简意赅地打发掉她:“你有精力就赶紧该做啥就做啥,没精力还可以早睡早起,时间宝贵,别老在网上瞎折腾,我忙,一边去。”

    陈池忙,是因为他要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和许霜降多聊几句,冬天黑得早,他俩下午就少聊几句,得催许霜降早点回家。

    终于到了星期六两兄妹正儿八经约好的在线沟通时间,顾四丫腆着脸哀求室友陆晴给她带一份夜宵,自己坐在电脑前鬼头鬼脑打探陈池。

    “哥,这几天你也太忙了,中午都不做饭了?”

    “嗯,有事。”

    陈池一向鼓吹,亏什么都不能亏自己的肠胃,而且别看他一个大男人,其实挺娇惯他自个的肠胃,轻易不碰冷饭冷菜,非要热烫烫的饭菜才满意。陈池连续一周都没吃好午餐,令顾四丫对他的事非常好奇。

    “哥,你好苦啊。今天吃上饭了吗?我今天吃了鱼香肉丝,那个难吃,待会儿同学给我从外面带盖浇饭回来当夜宵。”

    “又胖了几圈了?”

    “陈五,你个乌鸦嘴,我在同情你,你在嘲笑我。”

    “行了,用不着同情,米饭面包不都是粮食?别什么事都往家里倒。”

    顾四丫气呼呼地,索性就直接开口问:“你女朋友跑是没跑?”

    陈池说不清怎么回事,光是看到“你女朋友”四个字,表情就不由自主柔和几分,嘴角微翘,眼前浮现许霜降娴静中带着活泼的笑容。

    顾四丫见陈池两分钟过去还没回一字半句,就知道问对了。陈池讲求效率,这种不费脑力的聊家常,一般都是一句接一句,迅速交流完,哪用得着拖拖拉拉说一句想半天,他这女朋友的事恐怕真不是空穴来风。

    “跑了?”顾四丫追问道。

    “顾四丫,女孩子好好说话,还有,别乱打听大人的事。”陈池警告道。

    顾四丫鬼精灵,反过来套话:“我怎么就没有好好说话呢?不就说跑了,惹得你不高兴嘛。行,明白了,那就是没跑成。”

    陈池心里咀嚼着“没跑成”,嘴角漏出一丝笑意。他压根儿不理顾四丫的话茬,强硬地转了话题:“四丫,刚才我打电话回家,听我妈说,小姑姑昨天和你家楼上吵了一架,回来不太舒服。”

    顾四丫立即思路转移:“有这事?难怪昨天晚上我打电话回家,是我爸接的电话,我得问问去。”

    “别急,没事,小姑姑就是给气的。据说楼上养了一只狗,在北阳台的位置给狗冲澡,又在阳台上拖地,那水就泄下来,溅到你家阳台了。”

    “哥,这家人就是奇葩。你说你奇葩吧,一年就开一回才显得有品,他还月月开,不嫌自己品级低。这事我妈以前也提过,她就怕以后腊月里挂香肠的时候楼上也来这一出,这回铁定忍不下才上去说的。”

    “回头你安慰小姑姑两声,下次等那家文明人在的时候,再去说理,效果要好点。”

    “他家就只有一个笑面虎,说上去什么都不管,哎哎得好听,实际啥用都没有,我妈肯定是碰上他家青面虎了。”

    陈池被逗得直乐。顾四丫还在愤愤不平:“哥,你说大冬天的,他也敢在阳台上给狗伺候洗澡,那狗也坚强,居然挺着活到现在。我想个办法,用根肉骨头把他家狗拐走怎么样?”

    “别想馊主意,当心那狗把你的手当肉骨头啃了,没了这只,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另一只,再说没有狗的洗澡水,据说还有一钵葱要淋水下来。安慰你妈两句,另外找个地方挂香肠,别又挑唆得你妈火上浇油,气不过去就孤军奋战。实在不行,以后把香肠挂我家吧。”

    顾四丫噗地笑出来:“陈五,你重点在最后一句吧。”

    “听出来了?不笨啊。”陈池侃道,“吵架没用,找个实际解决的办法先。”

    说到这里,顾四丫的火气也平得差不多了,她瞅着兄妹俩说得热络,那颗八卦的心又在蠢蠢欲动,假装乖巧地说道:“哥,都听你的。你真给我找了一个嫂子?我嫂子还好吧?”

第068章 雪花

    陈池一口茶刚喝进嘴里,看到这句,愣是含了半秒才将茶咽下去,不知道品的是茶,还是顾四丫自说自话冒出的这称呼。他心里笑骂道:“这小丫头。”

    顾四丫眼巴巴地等着,结果陈池依旧避而不谈,只轻飘飘给她一句:“先操心你自己的学习。”

    顾四丫死活问不到情况,无奈作罢。陈五这死德性,他不想说的事情甭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丝口风来。不过顾四丫还是有收获的,照她对陈五的了解,她要是冷不丁打趣嫂子怎么样,真要是没影子的事,陈五早就斥她胡咧咧了。但他温和地保持回避的态度,这就说明了问题。

    顾四丫可不是身处全国父母严防早恋的年代了,现在时代大背景对在校学生的感情经历理解支持多了。再说她都上大学了,哪怕自己还没经验,听故事听多了,也能拼凑出一些睿智的道理来。

    陈五的表现,属于把女朋友护在身后的严密保护期内。目的是为了隔绝一切世俗烦扰,专心巩固感情。

    顾四丫在心中暗笑,陈五自此以后有软肋了。他两次避开询问,却不肯直接说没有,凭他的口才,连嘻嘻哈哈随便糊弄一个回答都不肯,可以想像他在认真地做这件事。

    十二月,圣诞将近,冬至先临。

    冬至前一天,陈池心中记挂的事情多。他每天上线,和许霜降沟通情况。这段日子十分煎熬,两地分隔,思念愈重,幸好马上要到圣诞大假,他们最近开始讨论是陈池来看许霜降,还是许霜降去看陈池。

    不过他今天中午有事,没留在学校,先回了公寓。

    他进屋后,脱下外套,随手扔在床上,打开电磁炉,锅中添水,拆了一包通心粉放在一旁。

    手机拨回国内。

    “舅舅。”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非常意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哎呀,池伢子,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呀。”

    “舅舅,明天是冬至。”陈池下意识地望着不锈钢锅的方向,解释道。他很少给舅舅打电话,因此语气格外地恭敬有礼,但依然泄出了一丝哀伤。

    “啊,舅舅知道了,你妈已经和我说过了。池伢子,你给我们买什么东西啊,你自己在国外也不容易。舅舅不会忘,我用你的名义买了一刀纸钱,明天和你的信一起给你外婆烧上,她在地下会收到的。”

    陈池默默地听着,轻声道:“谢谢舅舅。”

    “池伢子你说的什么话咧,谢什么谢,舅舅知道你离得远,你有心就好,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外婆生前逢人就说,池伢子在外头闯,高飞了,她知道你记挂着她,只会高兴。”

    “嗯。”陈池想多应和两句,喉咙却发紧。

    “池伢子,你在外边还好吧?舅舅明天到坟上也摆给你外婆听,让她喜欢喜欢。”

    “……我很好。”陈池吸了口气,扯开一丝笑容,给他舅舅说些他生活的小趣事。

    他放下手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

    屋里清清寂寂。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响着,滚烫的小水珠不断喷溅到玻璃盖内面,热腾腾的水汽从盖上的出气孔争先恐后挤出来,窜成一条烟柱。玻璃盖甚至被顶得有点噗噗跳动。

    好半晌,陈池才意识到灶上在烧水,连忙起身,走过去一瞧,锅里的水已经烧得只剩三分之一都不到了,于是端起锅在水龙头下又接了小半锅冷水。

    水微温未开,他直接将半包通心粉洒了进去。

    下午,陈池和许霜降在线上交流。

    “下雪了。”许霜降写道。

    陈池赶紧朝窗外看一眼,天气阴沉,但并没有雪花。

    “我这里没有,你那边的雪大吗?”他问道。

    “才一点点,落在手背上,一会会就化成水了。”

    陈池不由弯唇:“已经出去玩过雪了?冷不冷?”

    “不冷,这么一点点雪怎么玩,只是看一眼而已。我好几个同学,没见过雪,高兴得快疯了,全在外面。”

    “霜降是见过雪的人。”陈池逗道。

    “当然,虽然不是年年见,总是见过的。”

    许霜降字里行间那种淡淡的自豪感在陈池看来,很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孩子气。他笑着缓缓舒了一口气,关照道:“今天不要多说了,现在就回去,不然待会儿雪大了路滑,明天记得路上慢点。”

    许霜降确实顾忌着天黑雪大不好走,答应一声,匆匆查阅了一些资料后,就收拾背包回去。教学楼外,阿尔贝托、纳莉和安妮,甚至阿里都在,他们脸上的那股惊喜到现在还未褪下。

    “嗨,许,享受这场雪吧。”热情的阿尔贝托大声喊过来。

    许霜降和他们摆摆手,骑上车后,走了一段,渐渐被雪花落满衣。路上起了薄薄一层,却还不够白,稀稀疏疏地淡白,车轮滚过,留下一条辙印,露出自行车专用道的底红色,然后又有雪不紧不慢地覆上去。

    一丝风儿都没有,天地间静默一片,就那样悠悠扬扬地落雪。

    许霜降穿行在迷迷蒙蒙的雪花中。她真正见过雪的次数其实不多,这时不由挑起了兴致,将帽兜拉下,索性将头脸露出来,一路顶着雪回去。

    “哦,雪人回来了。”阿菲亚惊叹道。

    “我骑得飞快,就怕我头上的雪融化了。”许霜降也很兴奋。她站在公寓门外,先不进去,拂着自己的头发,跺着脚,把身后的背包取下,用力拍几下。

    娴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望向门外的雪花,同样欢快地叽叽喳喳:“我希望雪大点,再大点。”

    “你们这些女孩……”尼克和麦修斯聊着走去厨房,侧头朝门里门外的一堆女孩摇头直叹。

    麦修斯笑得很善意,不过眼神里和尼克一样,对她们如此兴致勃勃感到好笑。

    许霜降看得懂,先前她瞧着阿尔贝托等人的样子,也是觉得他们大惊小怪呢。她不禁暗笑,一山更有一山高,她这个不经常见雪的人,看不明白那些从不曾见过雪的人的那种闹腾架势。现在轮到总能见到雪的尼克和麦修斯,看不懂她对雪的稀罕劲了。

    是夜,她打开了窗户,腿脚贴着窗下的暖气片,烘得暖暖的,站在窗边足足欣赏了五分钟。屋内黄黄的灯光射出去,照进了外面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中,楼下的那棵松树铺展的枝面上已经托起了一层纯净的白色,若是挂上彩灯,就是一棵大大的圣诞树。

    大雪纷纷扬扬,夜是如此安谧。

    许霜降很开心,她和陈池快要见面了。

    这时候,陈池疾步走在小巷中,周围很静,几无人踪,青砖路面在路灯照亮的小块地方泛着幽冷冷的暗光,顺着路灯,可以看见巷子一路蜿蜒着融进深重的夜色中。他并无惧意,这是他走惯的路。

    小巷上方的天空一片漆黑,路灯不够亮,照不见半空浓厚的云层,但那种压抑的阴冷却能让人知道天气很糟糕。陈池竖起衣领,贴墙而走,巷子两旁的楼房外墙看上去只是大块竖立的阴影,在寒风中愈加增添了沉闷的寂寥之感,只有零星的窗户中透出的光亮才稍稍让人觉得温暖。

    陈池在公寓门前,仰头望了一下天空,蹙眉担忧,许霜降那里的雪不知道下成什么样了,明天大概要冷到她了,路上也会湿滑。

    他无心做饭,仍是通心粉应付了事。夜里十一点,他尚未入眠。

    陈池躺在床上,默算着时间。他舅舅一向起早,这时候该起床了,再过一两个小时,他舅舅就会拿着祭品去后坡果林里,给外婆上坟。

    陈池想再打个电话过去,终究怕大清早惊扰了舅舅。他闭上了眼睛,一幕幕时光在脑海中掠过。

第069章 想要你的温暖

    第二天冬至。

    许霜降把陈池气着了,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她早起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窥。

    “哇。”许霜降一声惊叹,顾不上冷,钻出被窝跳下床,三两下蹦到窗边,扒开窗帘一条缝,再次惊叹。

    窗外白雪皑皑,目之所及,全被覆盖了一层雪,而且雪还在下,似乎比昨夜的鹅毛大雪小点了,但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雪花飞卷着,苍茫一片。

    许霜降像小孩一样满心雀跃。

    她今天早上的课九点半才开始,于是她特地给自己弄了一杯热咖啡,隔窗慢悠悠地赏雪。

    那袋本来要送给陈池的咖啡被她据为己有后,她时不时把它忘掉,喝到现在也没喝完。此时,手端一杯香飘四溢的咖啡,闲闲抿一口,再斯斯文文咬一口涂满花生酱的面包,赏一场难得一见的大雪,许霜降觉得这个清晨美好得令人难忘。

    她很快就不这样想了。

    路上,雪花挟着风势直扑她的脸面,还要绕过她的毛衣高领钻进她的脖子,她那条薄薄的花围巾根本不抵用。道路上的雪已经铲到两旁,但是通路毕竟变窄了,许霜降要非常小心地在中间骑行,不慎歪到一边就有可能打滑摔倒。

    而且,她逆风,这是多痛苦的一个词。

    她挺直腰杆咬牙切齿地迎着风雪,自行车仍是看上去颤巍巍地,终于坚持到教学楼,许霜降的手脚都要软了。

    最难受的是,坐到开着暖气的教室里,她很快就觉得从大腿延伸到膝盖下方的一层裤子非常潮。那一定是在她骑车时,雪花落下,而后慢慢融化,湿气渗进牛仔裤的布料了。

    许霜降就这样一边听课,一边靠着自己的体温把裤子烘干了。

    虽然够狼狈的,但开心的事也有。课间休息,阿尔贝托玩雪的一个视频把大家逗得喘不过气来。

    陈池在线上等着许霜降,第一时间就问这场雪。

    “还行,雪有点厚,深的地方可以淹没脚踝,不过路上都铲了雪的,骑车没事。”许霜降三言两语概括完,让陈池放心。

    “霜降,你路上冷不冷?”

    “不冷。”

    “衣服穿厚点。”

    “已经很厚了,像熊一样,摔下去都不会疼。”

    “你摔了?”陈池立即问道。

    “没有,打个比方。”许霜降弯起嘴角。

    说起厚衣服,她就想到了阿尔贝托的那个视频。现在电脑房里暖意袭人,她全身上下干干爽爽,十分舒畅,就给陈池说起了这件好笑的事。

    “今天我一个哥伦比亚的同学给我看了一个视频,特别好玩。他和一个台湾学生、一个葡萄牙学生合租了一幢别墅,正好在那一排的最边上,旁边就是一大片草坪,现在全是雪。他们三个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早上起来就跑到草坪上打雪仗滚雪球。”

    “哦。”陈池今天心情一般,甚至比较晦暗,因为他舅舅今天去给外婆上坟添纸,但他耐心地任许霜降絮叨别人的事。

    许霜降继续说:“后来他们打得兴起,全部换成了夏天的装束,比谁勇敢。”

    “哦?”陈池应和着。

    “只穿了一条沙滩裤,把同学都笑死了。”

    陈池皱起眉头,又读了一遍,直接问道:“什么叫只穿了一条沙滩裤?”

    “完完全全就是字面的意思。”许霜降噙着笑容,在泳池里若是看到别人穿这么少,那是见怪不怪的,但是背景换成雪地上,她当时只觉得冷风从牙缝里钻进来,一直冻到心里。大清早外面还在下雪,阿尔贝托他们居然一点都不怕冷,直接把雪球抱在胸前。

    “光着上身?”

    “是啊,我们看着都觉得冷。”

    陈池咬着牙。许霜降居然被**男看了,不对,她看到了**男。

    许霜降还在说:“我同学特有趣,他说他找到经验了,只要第一件不怕脱,就能脱下第二件,因为跑动过程中会热起来,不怎么冷。”

    陈池好半晌才又“哦”一下。

    “他邀班上同学明天也一起去玩雪,他那里场地开阔,不会影响别人,已经有同学报名了。”

    陈池终于忍不住问道:“也这样玩?”

    “差不多吧。除了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还有什么方式吗?你小时候是不是还有别的玩法?”许霜降颇感兴趣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陈池小时候玩雪的花样多着呢。他会垒个雪堆,底下掏个洞,把家里的腊肉藏进去。他会把周大毛骗到树底下,猛摇一下,自己一溜烟地跑开,让周大毛在一树飘落的雪中跳脚怒骂。他会耐不住顾四丫的哀求,把四方小矮凳倒过来,让顾四丫坐进去,偷出家里的麻绳扎住凳脚,拖着顾四丫满坡乱跑。

    “没有。”陈池简洁地回道,想了想,到底心软,马上跟一句,“以后我陪你玩雪。”

    许霜降心里还挺甜蜜的。她觉得陈池今天话不多,猜想他大概手头有事在忙,对旁人嘻嘻哈哈玩雪的趣事才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说过就算过了,眼瞅着马上要放假,遂提起正事。

    “我过了圣诞节,27日去你那,28日回来。”

    这是她苦思冥想后的结果,老是让陈池过来看她,他也很辛苦,这次得她去。假期虽然比较长,但她不能待太久,还是那个老问题,住宿不方便。她不能每次去找陈池,每次到连秀秀那儿借宿,以后这不是一趟两趟的事情,再说连秀秀在这个圣诞节也要离开几天,据说去找一个同学玩。所以许霜降决定去陈池那里两天,在青年旅馆住一晚,看情况可以适当再延长一天,然后回来自己看看书。

    陈池叹气,许霜降给他添完堵,自己神转折了,貌似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先不忙着讨论节假安排,而是得确定一件事:“霜降,明天你去同学那儿玩雪吗?”

    “不去,都是男生去,他们打雪仗是真打,太疯了。”

    陈池嘴角终于微翘,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丝笑意。

    “不去好,玩雪容易感冒。”陈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许霜降把他酸得不轻,偏她不是顾四丫,打不得骂不得。

    “霜降,你可以早点过来。”陈池早就想好了,这次他要好好带许霜降逛一逛,她哪天待不住要回去,他就送她回去,顺便逗留几天陪着她,总之,在长假里,他们尽量多在一起,过了这个假期,论文就耽误不得了。

    “圣诞节那两天到处关门闭户,我还是27日再来吧。”

    “没事,我会提前去采购,不会饿到你的。”

    许霜降抿着唇笑,她悄悄朝两边瞄瞄,端正了表情。

    “我想早点见到你。”陈池凝眸望着屏幕,他现在就想握着她的手,听她温言软语。

    或者她什么都不用说,他只想要她手心里的那抹温暖。

第070章 平安夜的邀请(上架六更)

    “好。”许霜降略一思忖,她去看陈池,又不是要去逛那边的街,街上是否热闹倒是关系不大。冷清点也没什么,她可以让陈池带着她,好好地欣赏建筑。

    那就早点去。

    许霜降改了计划,原本不慌不忙的准备工作立即加紧。陈池让她下线回家,她半道上却拐去了超市。在绕着全场货架仔细看了三四圈后,许霜降仍是得不到更好的灵感,终于无奈放弃,又买了一袋咖啡给陈池做礼物。而且,和以前那袋一模一样。

    某些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在送礼这方面,徒有一番心意,却没有好创意。当然,她笃定,陈池不会计较这些。

    夜色中,天空仍然飘着小雪,星星点点,在路灯的照射下像灰尘一样飞舞。许霜降专注地盯着前方路面,虽然很冷,毛线手套里的十根指头都冰凉冰凉,但是她毫不在意。

    她努力地眨两下眼睛,用这种方法阻止着恼人的小雪花落到她的眼睫毛上阻挡她的视线,心里在欢快地盘算出发前要做完的事情。

    她现在的心情犹如回到小学春游前,提前几天就已经坐立不定,反反复复修改补充物品清单,对即将到来的重要日子万分期待,以至于每一秒都似乎无比笃实饱满,需要慢慢挨过去。

    陈池要求她平安夜那天就过去,他说,当地人都会在平安夜和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餐,他们俩在外面,就按着当地人的习俗,也在一起吃一顿平安夜的晚餐。

    许霜降又答应了。

    对她来说,提前一天去和圣诞节当天去,没什么太大不方便,更何况,她也想早一点见到陈池。

    二十四日的上午,许霜降兜了两三个图书馆,把她借的那些快要到期的书全部还了,免得过期罚款。

    下午,她将早已整理好的衣物证件再清点一遍,雀跃地背上背包出发。

    天气不错,阳光普照,只是积雪开始融化。早晨出门时,路边的雪表面沾染着斑驳的土黄色,还堆压得比较硬实,此刻雪水一缕缕地淌出,弄得整个路面都湿淋淋的。

    不时有树上的雪噗一下,突兀地砸落在地上,小雪点纷纷溅射开去,在阳光的折射下,闪过点点水光,一会儿的功夫,白粉状的雪点就消散在视野中。

    有一些高高的枝头,结着晶莹透亮的冰凌,下垂的尖尖部分凝聚起一颗水滴,在重力的作用下,越来越大,最后欢呼着奔向地面。

    许霜降就被这样的水滴狼狈地砸中额头,在她抬手擦拭之前,这滴冰沁的水珠已经迅速地淌到她的眉心。

    “再来几滴,就可以免费洗把脸了。”她暗笑道。

    行到半途,她眼前白花一闪,一蓬雪自上面毫无征兆地掉落,许霜降几乎下意识地把自行车往旁边一偏。她的避让动作太快,车前轮蹭到路边的积雪,滑了两下,终于支撑不住,连车带人都倒了下来。

    这时大部分人都已归家,许霜降一边吸着气站起来,一边庆幸路上没有其他车辆,不然撞到一起又无端生出一场麻烦事。她的身体右侧丝丝泛着疼,肩膀还好一些,髋骨部分摔下来时先着地,乍然疼得有些火辣辣。

    不过许霜降有经验,这种小摔不打紧,最多淤青,冬季衣服穿得厚,也许连淤青都不会有,不去管它,过一阵子自己就好了。

    她愁的是,外套和裤子全都沾上了雪水。地面积雪的融水很脏,她穿的是一件浅咖色的厚呢大衣,袖腰处染上一大片湿湿的污渍,干了之后估计也够呛。

    许霜降扶起车,忍着疼痛推了几步,万幸车子还是好的。

    计划只好临时调整一下,她推车掉头回公寓。

    许霜降匆匆忙忙地将脏大衣拿湿毛巾擦了擦,又借了隔壁娴的电吹风吹干,看着效果,唯有叹气作罢,另外换了一身衣服。这下,她再也不敢骑车了,转搭巴士。

    人一旦不顺,有时候就会接二连三地不顺,她还没走到站点,就见巴士驶过来。可怜她腰腿还不灵活,酸疼正新鲜着呢,根本没法迈开大步追,只能眼睁睁瞧着巴士开走了。

    许霜降心急,在站上等了两分钟,索性不等了,自己走去火车站。

    路上有融雪,身上有小伤,许霜降走得不快,她心中古怪地想着:“这是第三次了。”

    她去看陈池,每次都要出状况。第一次是招贼了,第二次火车工人罢工,没去成,今天第三次,她摔了。不过这样一分析,她又高兴了,暗忖第三次的小劫算是过了,没什么损失,只除了一件挂在屋里的脏大衣,回来后要花功夫仔细再清洁一下。

    她这一遭来回耽搁,半下午就白费了。

    候车站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夕阳早就没影儿了,天色迅速地昏暗下来,一会儿就全黑了。

    许霜降先前已经通知过陈池,她要晚点过去,这时看着天色,又打了一个电话:“陈池,我还在等火车,你自己先吃晚饭吧。”

    “我等你。”陈池毫不犹豫地说道。

    许霜降忽然生出了一种很安稳的感觉。夜很冷,她捧着背包抱在胸前,在站台上来回踱步,心里却很踏实,下了火车会有人接她,还有热饭吃。

    旅途中,许霜降一直眼望着火车外面。车厢内灯光不甚明亮,淡青白,人稀稀落落地,四处散坐。在许霜降的前几排,有五六个学生模样的男女,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欢腾地聊着,看样子像趁圣诞假期出去旅游。

    许霜降一个人坐着,前后左后都没有人。她的视线穿进窗外的黑暗中,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火车轰隆隆的声音一路相随。

    她突然意识到,暗夜里孤身出行,她看上去应该是寂寥的,可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感觉。即使火车带着她去往一个她并不熟悉的地方,她却毫无惧意,甚至满心期待。

    火车吱吱地驶进站里,华丽而巨大的穹顶下,空旷的站台上,伫立着一个高挺的身影,那是陈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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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介绍:
我们长大,都将背起行囊,奔赴远方,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伴在身边,他和我说话,解我孤独,慰我忧思,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我们一起淋过雨,吹过风,也一起晒着太阳,分一只皮皱皱的烤红薯。
年轻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遇到了好多小伙伴,我会悄悄对他说,他们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后来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最霸道。
因为我一人要占两位置,他心中的最可爱和最不可爱,这一占,不知是长是短。
他告诉我春夏秋冬都开什么花,因为他陪我笑着恼着都看过。
最好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池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池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池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