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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星喵呜     一池霜txt下载     一池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6章 不要以此挟将来

    许霜降已经在镜子前站了十几分钟。

    什么都想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清楚,脑中混混沌沌。

    洗漱间的雾气早已散尽,温热水汽的氤氲退至四壁瓷砖,凝成细密水珠,安静地趴伏在墙壁上,使得洗漱间渐渐恢复清爽。许霜降从冲淋间出来后,就一直光脚站在地板上,拖鞋就在一旁,但她忘了穿上。

    她大部分时候其实在发呆。

    一个思绪片段间,她心头突然闪现阿尔贝托的苦恼疑惑,是不是女孩子说不的时候,其实就是是。

    她说过不吗?

    她诚心诚意说过不吗?

    陈池听到了吗?

    陈池是怎么理解的呢?

    陈池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瞧见外面天气晴朗,心情愈加飞扬,他盘算着今天带许霜降去城郊,那里有一个很大的绿地公园,他们去踏青,可以坐在长木椅上悠闲地晒一下午的太阳,晚上回来就给她做大餐。

    他旋身正要走向灶台,视线扫到床上,含着笑脚步一折,今天铺床叠被的事该他来。

    陈池扬手抖起被子,视线撞见床单,微有滞缓,情不自禁扭头往洗漱间的方向看去。

    门关着,听不出里面的动静。

    许霜降仍然在发呆,不过情形要稍微好点,至少她能把事情分成两拨,一拨要及时解决,一拨放到以后忧愁。

    “霜霜,霜霜。”陈池在敲洗漱间的门,“好了吗?”

    许霜降猛然回神,转头朝着门口,听见陈池继续在说:“我给你温了牛奶。”

    也许隔了门的缘故,他的声音略略拔高,迟疑探问中的着急关切显露无疑。

    “快好了。”她答道,回过头来,抬眸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半晌抿着嘴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要她住在这里,陈池每天都会温一杯牛奶给她,完全无视她不爱喝牛奶的抗议。

    “许霜降,自己做的事自己扛。”她紧盯着自己,在心里一字一顿地想,“以后即使和陈池没有走到一起,哪怕想起昨夜无限遗憾、后悔,也自己吞下去。”

    自己吞下去。

    不要以此挟将来。

    她打开了门。

    陈池就守在门外,一见她就扶住她的肩膀,目光逡巡在她脸上,轻声问道:“这么久?”

    她噙着笑容瞟了陈池一眼,半低下头没说话。

    “早餐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陈池亲昵地将她的一缕头发轻轻撩到耳后。

    许霜降沉吟片刻,抬起头说道:“红薯糯米粥、五香茶叶蛋……”

    陈池咯噔一下,他们的周年纪念活动行程安排得极其紧凑,他星期五全天在外面,还没有来得及大采购,许霜降说的这两样一时做不出来,他缺材料,没红薯、没糯米,倒是有茶叶有蛋,可惜没有八角茴香。

    他望着许霜降,忖度着青灰软壳蟹很好说话,先将就着熬碗大米粥,煮个鸡蛋,给她粥里拌点糖,让她喜欢,暂时把早餐解决了。待会儿出去把材料凑齐,晚上把她想吃的这两样煮起当夜宵,绝对给她办到。

    陈池张口欲言,却听许霜降歪着头继续不停歇地说道:“核桃芝麻糊、手磨豆浆、鸡蛋葱花饼、虾肉小笼包、豆沙青团、红枣桂花糕、梅花马蹄糕、鸡汤荞麦面、梅干菜烤饼、油条粢饭团……”

    陈池越听越目瞪口呆,要是在国内,她说的这些,一点都不算难事,他跑去外头兜一圈,总能给她办齐,可是在这里,光一样就挺难办,不要说这么一长溜。

    “还要天上的月亮,”许霜降弯着嘴角,口齿清晰,“不能用盆清水接倒影,我现在就要。”

    陈池盯着许霜降,蓦然爆出大笑。

    “霜霜,月亮是大家的,我们不要随便摘,好不好?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以后带你回去一样样吃遍,一定会的,因为我也被你说馋了。”

    陈池揪揪许霜降的耳朵,豪爽地说道:“这样,我把我整个交给你,你看我能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必当竭尽全力,”他笑意盎然地凝视着许霜降,凑过来慢悠悠地说道:“……倾心相许。”

    许霜降眼波流转,垂眸低笑,插科打诨让她的心情松快很多。

    “简单点吧。”她的心思其实完全不在食物上。

    “好,你先坐。”

    陈池很快给她端过来一杯牛奶,一碗白糖水铺鸡蛋。他拿着餐刀,刮了厚厚一大块花生酱,满满实实涂到面包上,口中问道:“霜霜,吃好早饭,我们就在家看书休息,下午我带你出去逛,顺便去超市,你说好不好?”

    “我想去你们学校电脑房。”许霜降迎上陈池的目光,说道,“很多地方逛过了,不太想逛。”

    “好。”陈池绽颜一笑,将涂满花生酱的面包对半一折,夹上培根,伸手递过来,“就听霜霜的。”

    许霜降默默地吃着早餐,虽然奇怪陈池弄的早餐又是牛奶,又是糖水鸡蛋,汤汤水水忒多,但她心头压着事,并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

    陈池一边吃,一边望着许霜降,见她吃完了水铺鸡蛋,将自己的那碗推到她面前,柔声说道:“霜霜,再吃一个。”

    “我吃不下两个。”许霜降抬眸摇头道。

    “试试看,这个比煮鸡蛋柔软,吃下去没有那么闷,两个刚刚好吸收。”陈池笑吟吟道,“要是吃剩,我来帮你吃完。”

    许霜降古怪地瞧了陈池一眼,她曾经对吸收这两个字抱有无可奈何的暗中怨念,当即就把陈池的碗推回去,摇头道:“你吃。”她咬了一口面包,低声嘀咕道,“你吸收。”

    陈池轻笑,不再相劝,拿起匙勺,咬了一口,心头漾起一种感觉。看许霜降吃水铺鸡蛋很幸福,而被许霜降看着,他自己吃水铺鸡蛋,同样也有一种暖融融的幸福感。

    两人吃得都不快。

    这是星期六,很多人出去逛街购物,陈池公寓所在的这条幽静小巷也有了些许热闹的迹象。窗户半开,底下行人走动中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传上来,让松木桌边两个人的静静用餐平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玫瑰花就在他们手边,居于中间。白瓷花瓶下,是两个吃掉了水铺鸡蛋的空碗,一个留着一些糖水,一个喝得碗底光光的。再旁边,是许霜降爱吃的花生酱,陈池继续挖着涂到面包上,趁许霜降抿了一口牛奶的间隙递过去:“再吃一片。”

第117章 生理安全期

    在许霜降出言反对前,陈池抢先说道,“你光吃一片面包不够,随便再咬几口,吃不完我吃。”

    许霜降已经知道,陈池其实对花生酱不怎么有爱,她当然只能接过来。而且,她肯定不能给陈池吃她吃剩下的,那情景绝对甜腻得想象不下去。

    在她家里,她爸妈都不会吃对方吃剩下的东西,因为他们家每个人都要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全部吃完。

    如果有一天,她爸爸没能把一块炸猪排吃完,她妈妈会说:“许满庭,你今天怎么了?胃口这么不好,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别闷在心里不说,赶紧去医院查查。”她妈妈不会把那半块炸猪排吃了,而是拌着剩饭送给小区邻居家养的那只不肯吃狗粮的草花狗。

    当然,如果是妈妈没能把饭吃完,她爸爸也会说:“春花,怎么吃不下?”她爸爸还会把下一顿做饭的任务包了,但是也不会把妈妈的剩饭吃掉,他会放在塑料袋里,照样送给那只一见人就会摇头摆尾的草花狗。

    不过,据说许霜降小时候,有段日子特别不乖,喜欢吃跑堂饭,就是一边玩一边吃,一顿饭能吃大半个小时,所以她爸爸妈妈三天两头都要吃她剩下的半碗冷饭,然后又去添热饭给她。

    除了这段许霜降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孩淘日子,许霜降真没有吃剩东西给别人的经历。陈池自告奋勇愿意帮许霜降吃完,许霜降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却绝对是做不出的。她既然接了第二片花生酱面包片,就势必要自个吃完。

    陈池见许霜降吃得乖顺,他弯唇一笑。许霜降敛眸默默地吃,她猜想,自打她在这里度假,总能吃光陈池给她添的饭,陈池大概就对她的饭量有了重新的评估。

    事实上,她也对自己的饭量有了重新的评估,只要在陈池这里吃饭,好像她的胃容量真能更进一步。

    但是,她今天有迫在眉睫的忧虑,对胃大胃小这种事情一概忽视。

    陈池耐心地等她吃完,并且不许她收拾餐盘。“你坐着休息。”他利落地起身,将牛奶杯和碗盘一股脑儿收到水槽里冲洗。

    许霜降自动去给玫瑰花换水,她拿着白瓷瓶在洗漱间接水,出来后忽然注意到床上的被子铺得特别平整,四角垂下,罩住了整张床。许霜降的脸倏地烧热,想来陈池已经大致拾掇过被褥。

    “霜霜。”陈池摆好碗盘,旋转身,见许霜降站在床边,正要把床单取下,不禁微愣,而后很快过来帮忙。

    两人各自揪着床单一角,隔着床对视,满室春光寂寂。

    陈池绽开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五官净澈,和他往日里飞扬明快的笑容不同,那丝笑意静静的,暖暖的,眸光里溢着柔情。

    许霜降的目光飘忽开去,陈池背后,窗帘全部拉开,窗户外面阳光明媚,对楼的窗下花栏里,红红黄黄的小花开满一栏。天然质朴的红砖外墙透出一股安静的踏实感,衬着床前清凝而笑的陈池。

    许霜降会一直记得这个早晨,这个画面。

    这个早晨里的很多事都令她很难忘怀,纵时光荏苒,她想起这一天,会一并记起很多细节,比如她趁进洗漱间换外套时,将床单偷偷拿进去搓洗,出来被陈池看到,撞了个大红脸。比如她和陈池站在洗衣房里,听着洗衣机转筒的声音,她低头望着足尖时的窘意。

    现实总比浪漫更琐碎。

    从洗衣房出来,许霜降坚决拒绝了陈池让她休息的提议。“我想出去透透气,顺便上网。”

    陈池自然什么都会依从许霜降,他带她去了学校机房,一边打开电脑登录,一边把密码念出来给她听,还不忘告诉她待机屏保的密码。他给许霜降准备妥后,自己则陪坐在旁边翻书。

    许霜降瞅瞅陈池,先查阅自己的邮箱,过会儿再瞥瞥陈池,见他看得专注,她打开搜索软件,输入关键字:“生理安全期。”

    过了一段时间,陈池抬头,见许霜降表情认真,他拿起水杯,旋开盖,唤道:“霜霜,喝水。”

    许霜降早在陈池放下书的时候就已察觉,迅速关闭了一些网页界面。她的心比较慌,根本没有介意这是陈池自个的水杯,顺从地接过就喝。

    第一口下去,许霜降望向陈池,他准备的居然是蜂蜜水。

    “你平时喜欢喝这个?”她有些诧异。

    “不是,给你准备的。”陈池笑道,目光注意到门口进来一人,点了点头。

    许霜降下意识瞥向门口。

    “我同学。”陈池轻声道,见同学冲他这个方向促狭地瞄了好几眼,他失笑,“霜霜,我过去聊聊。”

    许霜降瞅着陈池的背影,抓紧时间继续浏览搜索结果。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亟待解决的问题,许霜降不知昨夜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她对生理卫生知识有了解,大部分也算粗略地懂了,但却不是很懂,只能说,她知道针对一个具体的疑问,该往哪些方向去查,仅此而已。

    她仿佛走到了一个问不着别人的节点,需要自己忐忑着分析,孤独着承受对各种不确定结果的猜疑彷徨。

    陈池走到瞿剑边,瞿剑开玩笑道:“陈池,难怪周末约不到你,原来你有美眉了。”

    “我女朋友想上网,我带她过来。”陈池倒是大方承认。

    两人说了一会儿,陈池往许霜降那处望,见她半低着头,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心忖她前一阵老在烦恼论文的数据,恐怕正在查资料。

    “你女朋友有些眼熟,我们学校的?”瞿剑问道。

    “不是,”陈池笑道,“记得去年我们一块去布鲁塞尔玩吗?你们碰过面。”

    瞿剑想了想,盯着陈池张口结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你这样也行?”

    陈池好笑,拍拍瞿剑的肩膀给他压压惊。

    “请客,请客,你必须请客。”瞿剑嚷道,“那回还是我召集的。”

    确实,瞿剑说想去走走,连问了三四个人,陈池因为早就去过一回,一开始并不感兴趣。瞿剑问下来,只有他一个同乡姑娘和连秀秀兴高采烈愿意加入同游,瞿剑觉得他一个人照看两妹子有难度,不死心地怂恿陈池一起去。陈池正好有空,最后无可无不可地就随行了。

    结果成就了他和许霜降。

    “想做媒婆?”陈池挑眉笑道,爽气地答应,“成,什么时候约个时间,我上门给你做厨子,保管让你满意。”

    放在以前,陈池会请同学到家聚餐,不过现在他下意识就不会了,这个窝太逼仄,以后只留给他的青灰软壳蟹来造访,即使她回去了,他也得把她的气息留着,所以不再适宜欢迎别人进屋。

第118章 叫声阿姨

    许霜降一直在网上浏览各种五花八门的相关信息,包括买什么测试条、各种药性的比较等,她读着别人的经历,有些能吓唬到自己,有些也能安慰到自己。

    陈池的聊天软件在不停闪烁提示。

    许霜降抬眸望向陈池的方向,不一会儿,她见陈池遥遥朝她绽颜一笑,转头和旁边的人说了两句,就起身向她走来。她连忙将搜索页面全部关了。

    “霜霜,如果你要查专业资料,要不要我进学校的文献数据库?”陈池坐下,很体贴地问道。

    许霜降憨笑着摇头。

    “那我们买菜去?”

    “陈池,”许霜降把电脑推到他面前,“大概有人找你。”

    陈池点开一看,是顾四丫。

    顾四丫这周回家,吃过晚饭后觉得还不过瘾,到小区门口小吃店烫了一两朝思暮想的酸辣肥肠米粉,拎到电脑前才吸溜了两口,就惊喜地发现她哥在线上。

    “陈五,陈五。”

    陈池转头朝许霜降一笑:“是我表妹,我和她说两句。”

    “嗯。”许霜降点点头,支手托着下巴,随意地翻着陈池的书。

    “我到你家串过门了,小舅舅小舅妈气色好着呢。”顾四丫汇报道。

    “好,知道了,我明天会打电话回家。”

    “最近咋样?”

    “还不错,你呢?”

    “想春游,哥,你说,为啥大学就没有春游了呢,明明小学腿短走不动的时候还组织我们去。”

    陈池咧嘴一笑:“现在你们腿长了,校领导觉得不用带,你们自己就能四处撒欢。”

    “哪里能欢?课堂点名拘着呢,走不远,只能周边小公园看看花。哎,哥,你这个暑假能回来不?”

    “我想回来一趟,到时候再看情况,假期要是没事,就在家多待段时间。”

    “那可好,小舅舅小舅妈听到你要回来,不知道多高兴,说不定赶明儿就要给你洗晒床铺。哥,你回来后,咱俩跑个远地方去玩吧。”

    “我要走我舅舅家,其他事再计划。”

    顾四丫念头一转,她哥要去他外婆坟前悼念。

    “那等你回来再说。”顾四丫挑了块肥肠吞下肚,问道,“哥,今儿周末,你准备给自己做什么好吃的?”

    “土豆炖牛腩。”陈池笑着瞧了许霜降一眼,许霜降喜欢吃土豆,但是她喜欢吃用肉汁熬炖得软趴趴的土豆,不喜欢吃脆生生的青椒土豆丝,这点和他的口味恰好相反,但是他当然以她的喜好为喜好。

    陈池望向许霜降的目光很是温柔,不过现在她托着腮,似乎很无聊,这简直是肯定的。他这本书满篇都是统计公式,可不是有趣的床头故事书,而且他们连午饭还没吃。

    “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去买菜做饭了。”

    买菜做饭确实要花时间花精力,不过陈池这语气有点怪,感觉把它当做一件要紧大事慎重地对待。顾四丫打趣道:“哥,你越来越能干贤惠了。

    “你霜霜姐姐过来了。”

    顾四丫的一口米粉汤差点喷到屏幕上,她使劲咽了下去,隔着一个虚拟世界,她都能嗅到陈池那端的喜气洋洋。陈五终于要将他的女朋友从严密保护中放出来,一点一滴介绍给自己家人了。

    “霜霜姐姐在你旁边?”顾四丫探问道。

    “在看书,以后介绍你们认识。”陈池不再多说,“我下了。”

    顾四丫盯着她和陈池的对话记录,再回头细细品品味道,不禁鼓出眼睛,她哥是那意思吧,他赶着给霜霜做饭?

    陈五在家可从来不下厨,哪怕帮他妈收拾碗筷,都被他妈嫌越帮越忙而赶出厨房。他那一手厨艺也就是他自己瞎琢磨,再加上和她网上聊天,她见他实在可怜,远程传授了一点经验心得,然后头一次他回国后,在家里突击培训了一周,才练成的。

    他居然修炼到了能给女朋友做饭的程度?话里话外的那种心甘情愿简直让顾四丫牙酸。顾四丫忖道,她得给小舅舅小舅妈报喜去,一是陈池暑假可能要回来,二是陈池和他女朋友恩爱甚笃。

    顾四丫一溜烟地奔去陈池家。

    陈池牵着许霜降走在街上,许霜降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兴致勃勃。她原本喜欢逛街,喜欢闲闲走在街上,身处于人来人往中,听着陌生人的欢声笑语,从一个个店铺走过,随便瞄两眼里面的陈设,想进去就进去,不想进去就继续无目的漫步。

    可是这会儿她却没心思,耳旁是陈池诙谐的侃问:“霜霜,想好了没有,想吃什么都要说,就是不能说月亮。”

    许霜降随口支应着,目光在一家家店面招牌掠过。

    她在找药店。

    其实,她并不知道药店里有没有事后药,她是一个体质蛮好的人,出国后没麻烦过医生,唯一一趟去药店是陪着同学去买精油。陈池这里的药店,她更是从没有留意过。

    可惜,一直到他们进了超市,许霜降都没有遇见药店。

    不过,按她查到的生理周期推算法则,她绝对应该在安全期内,许霜降重重矛盾着,不断犹豫,最后自我安慰着,放弃了对药店的继续探访。

    从超市出来,许霜降不想再去其他地方,陈池自然听她的,两人返回公寓,陈池让许霜降休息,他自己则挽起袖子做饭。

    两人的午饭和晚饭并作了一餐,开饭甚早。

    “霜霜,慢慢吃。”陈池微憾,若是天黑了,点上蜡烛,就是他俩的浪漫烛光晚餐,不过他舍不得许霜降饿肚子。他刚给许霜降夹了一筷子菜,桌边放着的手机就响起来。

    陈池无奈放下筷子接起来,听了一声,他对着许霜降按了按手,示意她自己吃,转身走进洗漱间说话。

    “妈,你怎么打电话来了?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陈池妈妈睡不着啊,听完顾四丫的转述,耐着性子等了一段时间,估摸着儿子怎么着都应该买完菜了,就打电话过来,她先欢欢喜喜地确认:“池儿,听你表妹说,你暑假要回来?”

    “嗯,我先这么打算,具体时间还定不下来。”

    “好,好,好。”陈池妈妈这通电话之所以这么急,等不及儿子给家打电话,她自己先打,最主要的目的还不是要确认这个消息,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天底下的妈妈都按捺不住对儿子女朋友的好奇。

    “池儿,你吃晚饭了吗?”陈妈很有点循循善诱那意思。

    “在吃,妈,你和爸身体还好吗?”

    “都好,都好。”陈妈妈随口答道,试探着问道,“池儿,听你表妹说,霜霜来看你?”

    陈池表情一滞,自他妈妈嘴里听到霜霜两个字,让他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自然,他口中答道:“是啊。”心中急速权衡着。

    “好好好。”陈池妈妈笑呵呵道,“你们都在吃啥呀?”

    陈池将几个菜名报出来,定下了主意:“妈,你等一下。”

    他握着手机出来,许霜降斯斯文文地坐着吃饭,瞧见他出来,停箸望向他。

    “嘘。”他指头按向嘴唇,走过去随手扯了一张面纸,好笑地擦向许霜降两边嘴角,对着疑惑不解的她俯首贴耳说道,“霜霜,我妈妈的电话,你叫声阿姨好不好?”

第119章 鸵鸟心态

    许霜降瞪着眼睛迟钝了一秒,惊恐地摇头。

    “霜霜,就一声,不让你多说。”陈池软语请求道。

    许霜降望着陈池,满脸为难挣扎。

    陈池粲然一笑,青灰软壳蟹有这副表情,就不是坚决地排斥,他对着手机说道:“妈,霜霜就在我身边,我让她听听你的声音。”他把手机免提功能打开,递到许霜降近前。

    许霜降硬着头皮,连清清嗓子都不敢,下意识扯开一抹笑容叫道:“阿姨好。”

    只听电话那头陈池妈妈一迭连声“好好好”。

    “霜霜啊,听池儿说,这是你小名?”

    “是的,阿姨。”

    “名字真好听。”陈池妈妈笑不合拢嘴,“霜霜,你过来看池儿,路上是要坐火车吗?”

    “是的,阿姨。”

    许霜降一急就嘴笨,她哀求似地抬眸望向陈池。

    “真辛苦你了。”陈池妈妈兀自絮叨得欢畅。

    陈池冲许霜降一笑,将手机收回去,免提功能关闭,朝她碗里努努嘴,示意她继续吃,见许霜降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禁挤挤眼,他踱回洗漱间。

    “妈。”

    “呀,怎么换成你了。”陈池妈妈意犹未尽,对陈池夸道,“池儿,听声音,霜霜挺文气。”

    “你满意吧?”陈池咧嘴笑道。

    他妈妈忍不住笑:“光听声音怎么知道?”她忽地感叹道,“池儿,你大了,飞远了,妈管不住你,你觉得好就好。妈啥也不图,就图你过得好,自己满意就成。”

    “妈,我再大还不照样是您儿子?”陈池连忙卖乖,“打骂照样随您高兴。”

    陈池的妈妈笑出声,心里熨帖极了:“就你嘴巴花。”

    “爸呢?”

    “在旁边听着呢。”

    陈池和父母聊完,满脸喜气地走回来,见许霜降的碗空了,安安静静坐在桌边,他探手拿过碗就要给她添饭,不想许霜降说道:“我已经自己盛过了。”

    陈池笑咳,一个劲儿道歉:“我妈从家里打来的电话,我说得久了点,害霜霜一个人吃饭。我再给你舀一点点,保证只有一点点,就当你陪我。”

    陈池说的一点点果然只有一两口,许霜降估摸着她真要吃下去,也不算太难,于是没说话。

    许霜降挑着饭粒慢慢吃,陈池瞅瞅她,夹了一块土豆和一块牛肉到她碗中,笑嘻嘻道:“奖励你,刚刚肯配合。”

    许霜降瞟了他一眼,嗔怪道:“真不要了。”

    “霜霜,暑假回去吗?”

    “回吧,还没想好。”

    “我可能要回去一趟。”陈池凝视着许霜降,“霜霜,你愿意到我家里去玩几天吗?”

    许霜降愣愣地望着陈池不出声,半晌垂眸说道:“现在有点早,时间很难定。”

    “好,我们等行程明确了再安排。”陈池眉开眼笑。

    陈池从来不会紧逼许霜降,他一般都是先给许霜降提议,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了再使力一说,基本都能成。这是先头几回许霜降不留半分情面要各自付帐,他避其锋芒,迂回着和她相处,渐渐磨合整理出来的一套行事方法。青灰软壳蟹略耿直,他得缓缓来慢慢哄,她心软又明事理,给她一段沉淀思考期,等他再次开腔,毫不费力就能把她拿下。

    许霜降心不在焉地嚼着牛肉,不知不觉把陈池给她添的饭菜又吃光了。她的烦恼事又多了一件。陈池要带她见父母,只要腾得出时间,她没问题。可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也必须礼尚往来地带陈池见她爸妈。如今为难她的是,她爸妈一点儿也没听过陈池,她要怎么提一提呢?

    她要是实话实说,她爸肯定想要打死陈池。

    她要是略微说两句,她妈追根究底不会放过她。

    吃过晚饭洗好碗,该休息了,才是真正的尴尬时分。

    许霜降有个小毛病,她一紧张就会想要找样事情做,比如看本不用费脑子的书,听首旋律简单的歌等等,这些事情可以让她显得另有所忙,从而缓解紧张情绪。而在比较便利的情况下,她会首选吃东西。

    陈池擦干手,旋转身面向许霜降,才拉开笑容瞧了一眼,就见许霜降扯起笑容请求道:“陈池,有布丁吗?”

    “有。”陈池不作二想,立即从冰箱里拿了布丁出来。

    许霜降埋头拿小勺挖着,小口小口地,动作慢吞吞,很细致。

    鸵鸟要把头埋在沙里,那是它自个的事,它挡不住别的小伙伴来找上它。同理适用于许霜降。

    陈池抱着电脑很自然地坐到许霜降身边,把电脑在桌上一放,一手搂过许霜降的肩膀,一手打开电脑:“霜霜,我给你看照片。”

    许霜降含着软糯糯的香蕉布丁,作声不得,只听陈池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上次回家拍的。左边是我妈妈,右边是我爸爸。”

    许霜降僵着脖子嗯了一声,一句评价都不敢给。

    这是许霜降第一次见到老公主真容,那会子她还没有给陈池妈妈起这个尊号,光看照片,再结合此前电话中陈池妈妈的语气语调,许霜降直觉陈池妈妈是个很能引导人的人。

    而陈池爸爸的面相表情就比较清正严明,给许霜降的感觉是,他和她家小区里那位做高中老师的邻居爸爸气质上属于一类人。

    “这是我。我表妹给我拍的,小丫头技术不过关,把三角梅也放进来了,三角梅长得比我好看是不是?”

    许霜降噗嗤笑出来,陈池拍拍她的背:“吃东西别笑,小心噎着。”他继续介绍道,“这是我妈妈种的,长得特别好,刚刚我妈说它已经开花了。”

    “这是我小姑姑一家,和我家只隔了两栋楼,我不在,我爸妈有什么事,都是姑姑姑父来帮忙。中间这个是我表妹,看上去长得很秀气,其实小时候……”陈池忍不住笑,谁都有过吸着鼻涕哭成大花脸的童年时代,这就不揭顾四丫的短了,他换了个说法,“是我的跟屁虫,不过现在非常能干。”

    许霜降只从照片上看出顾四丫是个伶俐的女孩。以后,她才发自内心地赞同陈池的这句话,顾四丫比她能干千百倍。

    “你们有点像。”

    “是吧?”陈池笑道,点点自己的鼻子,“这里很像是不是?我爸和她妈是亲兄妹,你看我小姑姑,我再给你仔细看我爸爸的照片,是不是这部分都差不多?我还有两个伯伯,四个堂哥,全都是这样的鼻子。”

    许霜降抿着唇偷笑,幸亏这家子的鼻梁都算高,要是一家子遗传到塌鼻子,那真是欲哭无泪。

    “我和我表妹走出去,我跟别人说,这是我妹妹,人家就直接把我们当亲兄妹,根本不怀疑。”陈池笑道。

第120章 睡前故事

    陈池一张张照片翻给许霜降看,一张张介绍,翻得兴起时,把他在这里的照片也拿给许霜降看。

    “这是我和同学拿到奖学金,凑钱去了一次中餐馆。”

    “这是我和同学出去旅行,你看,我的睡袋在这里。”

    “这是……”陈池连连呛住,“我,在宿营地睡死过去了,我同学偷拍的。”

    他很快翻过。

    许霜降挖了一勺布丁,塞在嘴里:“返回。”她把布丁吞下去,话音更明确,“前面第三张。”

    陈池侧头望她一眼,点着鼠标一张张退回。许霜降笑眯眯地盯着中餐馆的菜品瞧了又瞧,点评道:“这家主打粤菜,你翻下去吧。”

    陈池摸摸她的头发,仍往下翻,翻到他那张四仰八叉躺在草坪上酣睡的照片,善体人意地多停了几秒。他不害羞了,轮到许霜降害羞,催道:“往下翻吶。”

    “我最丑的照片都给你看了,给个评价。”陈池笑嘻嘻地拧着她的耳朵。

    许霜降偏头躲闪开,闷笑道:“不忍直视。”

    “不忍直视,不忍直视,”陈池又气又笑,探手把她的脸掰回来,“你直视多少秒了?”

    许霜降笑得一咳,陈池就停止了打闹,给她拍拍背,命令道:“好好看。”

    他又一张张翻下去。

    “这……”陈池眼瞧一张花团锦簇的照片,暗呼不好,抬头望着许霜降诚恳地笑,“是你。”

    许霜降盯着陈池,羞恼不已。照片上,郁金香大片大片地盛开,她在眺望,一看就是旁边拍照的人把她抓进框的。

    今年她还没有和陈池去看过花展,这张照片是陈池去年就拍下的,存在他电脑里差不多一年了。

    “我拍花,就不小心……把霜霜拍进来了。”陈池腆笑着解释。

    许霜降瞪了他一眼,没吭声。游人如织,她当时拍的照片里也有不少陌生人的身影。不过,她绝对肯定陈池是故意的。

    “删掉吧。”她咕哝着不满道,“太丑了。”照片里,她只有一个侧影,因为角度的关系,背包比她这个人还清晰,她的两手抓着背包带,真是没多少风姿,对比着她前方如诗如画的美景,生生就成了不美还挡着画面的大号障碍物。

    “谁说丑了?”陈池搂着她,继续往下翻,后面几张倒确实是花开正艳的美景。不过,他闲暇时看之前那张照片的次数远远高于这些照片。

    陈池心里暗笑,不管许霜降如何抗议,他才不会删呢,这是他给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得留作纪念。

    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明明两人相伴看花,她就常常在他拍照时自顾自溜达到旁边去,每每都要害他在人群里扫视,才能重新定位到她,他还不好意思直说:“你等等我。”

    陈池想到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就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他的青灰软壳蟹在外人面前很疏淡,一副独立自强的形象,一旦被她纳为自己人了,她才会很依赖,现出娇柔妹子的原形。这回他俩周年游,她就表现得非常好,一路手牵手,领路的工作全交给他。

    “霜霜,差不多了。”陈池关了电脑,“明天你还要回去,今天我们早点休息。”

    许霜降迟疑着,还想吃一盒布丁。

    当然她没吃成。

    “冰箱里拿出来的,太凉,就吃一盒比较好,留着明天再吃一盒。”陈池不准她吃。

    许霜降从洗漱间出来,在陈池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到藤椅上看。她在洗漱间磨蹭很久,陈池却很快,进去没多久就开门出来了。许霜降才刚刚看了个序言。

    “霜霜?”陈池讶道。

    许霜降穿着他的浴袍,拿着他的书,起身而立,嗫嚅老半天才道:“我睡你的睡袋。”

    陈池站在玄关口,望着窗户边的许霜降,静默片刻,走过来侃道:“霜霜,睡袋被你用了,我睡什么?”

    许霜降瞅瞅陈池,眸光垂到地上。

    陈池利落地从柜中拖出睡袋,吩咐许霜降:“帮我把椅子拖过去点。”

    许霜降依言把藤椅稍稍往后挪,给陈池在窗下腾出了一块地。

    陈池两下铺好,直起身,盯着许霜降笑问:“霜霜,给个机会,让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可好?”

    许霜降傻呆呆望住陈池,忽地脸红低下头,不知道为啥,她好像要笑场。

    “霜霜,”陈池上前拥住许霜降,神情坦荡而苦闷,“其实我在骗人,特别特别舍不得你,我希望这一夜都不要天亮。”

    “明天你就要走了。”陈池在她耳边悠悠吐气。

    黎明时,许霜降在陈池臂弯里醒来。

    屋里黑呼呼的,十分安静,因此稍隔一会儿,许霜降就听到耳旁很暖很规律的呼吸声。

    她望着屋里隐隐约约的桌椅轮廓,再微微转头,望向身边的人,陈池闭着眼,睡得很香很香。

    他昨晚真的给她讲了睡前故事,从最最通俗的“从前有座庙”开始,把好多寓言童话七拼八凑到一起,一直到讲不下去为止。

    “现在,我不算骗霜霜了。”他的眼睛闪闪亮。

    许霜降合上了眼,静谧中,睡意重又拢上她。她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安安心心地继续窝睡。

    沉沦、沉沦,大抵就是如此。

    晨间八九点,陈池醒来,过了片刻,他低头望向胸前。许霜降的头发披散在他肩膀处,蜷缩而睡,安闲香甜的样子让他想起煨在灶间稻草窝里的猫。

    他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了一吻,她兀自睡得沉稳。

    陈池有些发笑,别看她安静,其实许霜降的睡相不太老实。早晨时总能发现她溜了下去,好好的枕头竟只是给她定位用的,她总是堪堪睡在枕头下方。

    陈池探出手,把被子往下拉,把她的头露出来。他轻轻地拂了拂她的头发,许霜降依然没什么反应。

    睡得可真熟,陈池忖道,恋恋不舍地赖了一会儿,狠狠心悄悄起床。今天要送她回去,不宜耽搁太久。

    他记挂着给她熬一锅粥。她昨天嫌累不肯走远,超市里买不到红薯,今天就只有白米粥给她喝。陈池知道,以许霜降目前的厨艺水平,她熬不出稀稠恰到好处的粥,她只能静悄悄地羡慕别人手艺好。

第121章 搜索关键词

    粥熬到一半,陈池若有所觉,一回头,果见许霜降醒了。

    “霜霜,早安。”陈池扬开笑容。

    许霜降躲闪不及,憨笑回应:“早安。”

    陈池瞧了她两眼,伸手到水龙头下洗了一下,意思意思甩了两把,举着湿冷的手掌走过去,笑得坏坏地:“起床还是赖床?”

    出乎他意料,许霜降居然没有尖叫着躲进被窝,也没有立即软声求饶,她盯着陈池,用一种很寻常的说话语气道:“你在煮粥?要溢出来了。”

    陈池看都不看灶台方向,直直朝许霜降走去,心里暗道,青灰软壳蟹醒来就偷窥他做早饭,这习惯可不好,之前他没办法,不敢回头,多半只能任她看,现在他要用冰手惩罚惩罚她。

    “真的溢出来了。”

    许霜降话音未落,陈池就听见嗤嗤的声音,他急忙一个转向,先关了电磁炉,手忙脚乱一通收拾,回头见她已经穿衣,正要撩被起床,顿时气得奔过去,伸手贴向她后颈,咬牙切齿道:“你居然这么淡定,你不能用着急一点的语气提醒吗?”

    “我提醒两遍了,是你自己不信。”许霜降缩着脖子躲开,口中叫屈道。可惜她的辩解一点诚意都没有,话里话外都是一股藏不住的笑意。

    陈池终究怕她冷,捞过浴袍给她穿上,竖起浴袍的领子,隔着领子在她颈后猛力搓两把。

    “粥只剩一碗了。”他气道。

    “给你吃,我不吃。”许霜降立即接道。

    陈池语塞,抱着许霜降闷笑,他有必要重新研究他的青灰软壳蟹,坏起来有蔫坏的潜质,好起来又让人舍不得对她坏。

    陈池送走许霜降后,开始进入朝思暮想的状态。

    去学校还好,忙的时候一眨眼就过去了,空下来还可以守着电脑等许霜降上线,可是回到公寓,转哪里都有她的气息。陈池实在思念深重的时候,就会打电话。

    他一周打了四通电话,星期五傍晚就想要直奔许霜降处。

    许霜降却为难地说道:“我要改论文。”

    这事紧要,拖不得,陈池马上想了一个主意:“我带着电脑来,你改你的论文,我做我的事。”

    “不行,下周和老师约好了时间谈修改稿,这个周末我要去系里弄好打印出来,我的指导老师喜欢看纸稿。”

    “那……你去系里,我就在你房间等。”

    “陈池,我真的很忙,周末脱不开身。”许霜降说得很可怜。

    “那我怎么办?”陈池更是可怜。

    电话那头一时没声响,陈池叹一声:“霜霜,我下周再过来看你。”

    许霜降挂断电话,纠结万分。她确实忙,也确实怕,更煎熬的是,她开始了掰着日子悬心等待。

    周六,陈池在线上遇到顾四丫。

    “哥,你今天不用买菜做饭?”顾四丫现在就爱用做饭来打趣陈池。

    “手头有事。你该吃晚饭了吧?”

    “吃不下,刚午睡起来。”

    “够懒的。”

    “春困了。”

    “对你来说,春困秋乏夏冬藏,每个季节都适合午睡。”陈池侃道。

    “又不用上课、又不用回家、又没人陪逛街,我不午睡能干嘛?”顾四丫不以为然道。

    “去校园走走,湖畔草坪晒个太阳,比闷在宿舍睡觉上网好一百倍。”

    “哥呀,你有另一半,当然这么说,我们学校一对对都是这样的,所以你说的湖畔草坪早就被占走了,我这种独头蒜去那抽薹开花不合适,只有宿舍才是我的温床。”

    陈池失笑摇头,想到他自个的另一半,心里就软软,真如一汪春水。

    “对了,我这次回来,你想要什么?没指定的话,我就随便给你买些零食。”

    顾四丫立时振奋:“哥,哥,你可千万别这么手脚快,让我好好想想,过两天给你准信儿。”

    “行,你慢慢想吧,还有两三个月呢。”

    陈池和顾四丫聊天结束,暗道小丫头对礼物还蛮期盼的。他忽地心念一动,许霜降若是去他家,他得帮她准备好见家人的礼物。虽然他确定他父母都不会计较这些,但是许霜降提着礼物上门,怎么也显得她可爱不是?陈池一下子兴头冲冲,他甚至想得更远些,万一假期里许霜降也带他回家,他可不得准备给许家父母的礼物?

    一想到这层,陈池顿时觉得这趟回去,礼物的事情真该好好规划。

    礼轻情意重,再轻也要提样东西在手里,没有却是不行的。

    头一回上门,送什么合适呢?

    陈池完全没经验,他顺手打开搜索页面。

    鼠标刚点上去,陈池的问题还没写,就跳出了一列搜索历史。

    陈池第一眼却有些愣。

    他最近没什么杂事,不太用搜索,课业上需要的资料直接进学校的文献数据库,所以这些搜索关键词不是他写的。他的电脑只给一个人用过。

    “避孕失败后的经历”

    “紧急避孕药是否需要处方”

    “避孕方式”

    “生理安全期”

    陈池默默地盯着屏幕,半晌一条条打开,一则则阅读。

    暖春里和煦的夜风拂在他脸上,却不能使他和往日一样舒畅,陈池拧着眉快步回家。他打开房门,啪地摁亮开关,第一眼顺势落在窗户边。

    当日许霜降瑟瑟缩缩从藤椅上站起来,对他说想睡睡袋,那情景突然就浮现在陈池面前。那一天,她哪里都不想去,也不愿在家里休息,而是要到他的学校机房上网,一直闷坐在电脑前查询,他和她说话,她就转过来绽开微笑。

    他以为她初经情事身体弱,不想走动,以为挖空心思给她做美食就是对她体贴。

    陈池一点做饭的心思都没有,他拿起手机拨给许霜降,但很快掐断。许霜降在改论文,特意交代过他,晚上不要打电话,免得两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打断她思路。

    等到下个周末,无论如何,他都要见许霜降。

    周五却发生了一件事,令他不得不改变计划。陈池接到了吕阿姨的电话。

    “小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吕阿姨开门见山道,语气有点急促。

第122章 小陈兄弟你来了

    “阿姨,什么事?”陈池奇怪道,吕阿姨虽然有他电话,但是一向很少联络。据说她已经不在中国店熬辣椒酱了,店主人不错,辞掉她时,给她介绍了一份住家保姆的工作,帮一户中国移民家带小孩。

    吕阿姨很满意新的工作,尽管带小孩白天夜里没有正经休息时间,做起来很辛苦,但是比较安稳,不会像在店里那样,冷不丁碰到警察临检,吓出一身冷汗。

    “小陈,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认识一对夫妻,跟我一样的。”

    陈池立即明白了,吕阿姨说的这对夫妻和吕阿姨一样,在当地打黑工。

    吕阿姨婚姻坎坷,听她自己讲,她所嫁非人,当然早年嫁的时候丈夫还是好的,可惜过了几年,吃喝嫖赌样样会了。吃喝上花了钱,吕阿姨基本不管,只是担心她丈夫混的朋友圈子太低俗。她丈夫和别的女人暧昧往来,天天夜归不顾家,吕阿姨寒心过后,也眼开眼闭,为了家庭安稳,都忍下了。只有一样,赌,她丈夫工作清闲,下班就坐到麻将桌边,后来小玩小闹的麻将都吸引不到他,他玩得越来越大。家用从来不拿回来,吕阿姨稍稍说几句,换来的只有打骂。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吕阿姨离了婚,但她摆了一个卖衣服的小摊,经济能力没有她丈夫强,孩子被判给了丈夫。每回她到婆家探视孩子,她前婆婆就会阴阳怪气地骂她是个管不住男人的丧门星,她前夫根本不管孩子,父母俱全的孩子弄得比野草还不如。

    吕阿姨心急,她尝试着找各种工作,赚更多钱来贴补孩子。她的愿望就是挣够钱,送孩子去寄宿制学校,让前夫对孩子的影响降到最低。只是她已过中年,年龄几乎锁死了一切找份好工作的可能性,年轻人大把大把,充满活力和可塑性,哪怕她一次次面试中说她的优势在于稳定,也敌不过人家的青春。

    吕阿姨继续摆着衣服摊,大街上永远不缺小市民,她稍微热情招呼顾客几句,搭别家的顺风车进几趟货,全都会被人暗地里鄙视生性花俏,风言风语说她前夫和她离婚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更有不三不四的人衣服不买,到她摊上来借着试穿的名义,趁机揩油。

    有一个同样离婚的女性朋友说:“我们去商务考察吧。出去憋着气,苦一阵,赚的是汇率差,存钱快。”那朋友满怀悲愤,“回来我也把自己包装一下,花枝招展到那三儿跟前说一句话,恭喜您了,老娘成了神尼,您呀也快成师太了,知道为什么不?因为老娘雇的小四小五正在路上。”

    无论是商务考察还是去旅游,吕阿姨和她的朋友走了这条路。

    她眼见孩子一天天长大,怕前夫毁了孩子的前途,心一狠,对孩子说:“等妈妈来接你。”现在吕阿姨最大的一件心事,就是把孩子接出来上大学,从此天涯路远,彻底脱离前夫的阴影。

    陈池去吕阿姨工作过的中国店买东西,吕阿姨正好蹲着给底层货柜擦灰,陈池望了一眼,迎着吕阿姨的视线笑一笑,立在一旁等。

    “你要什么?”阿姨估摸着他是中国小伙,用中文问道。

    “阿姨,我想看看竹笋。”

    “这个吗?”吕阿姨拿了一包腌竹笋尖,手往上抬,递给他。

    陈池接过,翻看商品说明,而后笑着蹲下,问道:“阿姨,还有没有其他品种?”

    吕阿姨就此对陈池的印象非常好,小伙子为人随和。

    后来她为儿子向陈池打听过申请入学的事,不过这回却是为别人。

    “这对夫妻不容易,国内老家据说还有两个孩子,出来也就两三年。这次老婆生病了,本来是个小感冒,不知怎地就越来越严重,实在撑不下去了,后来老公就想把老婆送回国。可能情况真的很不好,移民法官建议他先把人送医院,当地医院说像他们这种情况,应该转到红十字医院去。现在人好歹送去了,可是他和医生没法沟通,我朋友和我说起,我就想到了你。小陈,我们平时也不认识什么人,就是有一两个稍微能说上一两句外文,也不敢去露面,我也不太好麻烦我东家,你看,你能不能帮个忙?”

    陈池皱皱眉,他不懂医,也没听过哪个认识的人在学医。

    他稍稍没吭气,吕阿姨就急道:“小陈,你读书忙,要是没空,你看看你有没有同学能帮忙跑一趟,听说他老婆在医院已经有点神智不清,可是医生给他说什么话,他一句都听不懂,根本没法交流。”

    人命关天的事,陈池自然不能犹豫:“阿姨,你把地址时间给我。”

    “哎,好,我还得找我朋友问清楚。”吕阿姨一喜,旋即为难地提醒道,“小陈,现在这家人焦头烂额,你这一趟……只好义务帮忙。”

    “阿姨,你说什么话,谁没有困难的时候呢,你快去问地址。”

    陈池在下午见到了那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他脸上胡茬拉渣,一看就知道连日没有理过,神色灰败,一双眼睛隐有血丝。这时节,还穿着一件黑色的薄羽绒外套,是这两年的款式,袖口处的接缝边却泛出微微油光,显见穿得有些时日了。

    “小陈……兄弟?”那人拘谨地候在医院门口,见到陈池出现,迟疑着开口问道,却只有眼睛望着陈池,脚步没敢挪动上来。可能他觉得不应该这么简陋地称呼,加了不伦不类的兄弟两个字。

    “我是。你……”

    陈池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那人就一步上前,仓惶地伸出两手握住陈池,沙哑着嗓子说道:“小陈兄弟,谢谢你来,谢谢喽。”

    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可能焦虑过甚,声音粗粝得像砾石堆里磨滚出来的。

    可是话中的那种感激,沉重得让陈池无法回应。就像一个人困在绝地,任何一点点能让他感觉到亲切的迹象,比如能辨识的语言,比如一个平和的、不带任何疏离色彩的眼神,比如你来了,你站到他跟前,尽管什么都还没做,他就已将感激全心交付。

    “殷大哥,我们进去吧。”陈池顾不上寒暄。

    重症监护室里,陈池见到了殷守信的妻子卫小桃。她躺在病床上,双目阖着,似乎在昏睡,对进来的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桃,小桃。”殷守信快步走到床边,弯腰呼唤。

    卫小桃没有回应,殷守信紧张慌乱地抬头望向陈池和医生,低头贴着他妻子的脸,继续轻声叫喊。

    四五声后,卫小桃的眼睑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殷守信惊喜得甚至没有和他妻子对话,立即仰起脸:“医生,她醒了。”说完,他意识到医生听不懂他的话,转而急切地望向陈池。

第123章 无边苍凉

    医生却是明白,走到病床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病床上的女人孱弱无力,她的眸光迷茫无神,掠过一侧的医生和陈池,望向另一侧的丈夫,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守信。”

    眼泪自卫小桃眼眶里聚出,无声而缓慢地淌过她的太阳穴,流进她的鬓发。

    “殷大哥,你问问嫂子感觉怎么样?”陈池说道。

    “哦,哦。”殷守信连忙点头,伸到一半的手忘了给妻子抹泪,急惶惶问道,“小桃,小桃,你感觉怎么样?”

    这个男人,完完全全照搬陈池的原话,一丝改动都没有。

    “我不舒服。”卫小桃断断续续地说道。

    陈池日后回忆,总能记起这句话。

    卫小桃不久后又陷入意识不清的昏睡中。

    “殷先生,你的妻子此前是否经历过重大受创,或者接受过手术?”医生神情肃穆地询问六神无主的殷守信,陈池在一边帮忙翻译。

    “没有,”殷守信猛摇头,无助地辩解道,“她身体一直很好,就是一个小感冒。”

    “感冒多久了?体温多少?”

    “一个多星期了,一开始我们没在意,后来她说做不动工了,就在家休息,我用手摸她的额头,发现很烫,没量过体温。”

    “吃过药吗?”

    殷守信木讷地摇头:“只是吃饭喝水,后来饭也吃不下了。”

    陈池掩下难受,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医生。

    “医生,我老婆什么病?”殷守信立在病床边,表情惶恐而又期待,既怕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他承受不起,又像只要医生给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妻子的康复就指日可待。

    “我们正在查。”

    这答案显然让殷守信意外失望,但很快他强打精神点了点头,等待的过程虽然痛苦,但总还能让人稍稍缓口气,可以继续抱持一丝乐观的念想。

    陈池默默地瞅着这个中年男人,在医院门口问道:“殷大哥,你明天还需要我来吗?”

    殷守信蠕动着嘴唇,眼巴巴地望着陈池,却没说话。

    “我来,”陈池没作多想就说道,“殷大哥,你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探访嫂子吗?”

    “谢谢你,小陈兄弟。”四十来岁的殷守信眼角竟似有些泪花,他硬眨了两下眼睛,为难地问道,“听说你在读书,上课要紧吗?”

    “没事,明天星期六。”

    “哦。”殷守信看起来对时间完全没了概念,经陈池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

    重症监护室不能陪护,殷守信也只能离开,据说他晚上有一份清洁工,还要赶过去。

    陈池瞧见了殷守信临走时回头朝医院望去,也瞧见了他很快背转身急匆匆前行。不知为何,暖融融的天气里,陈池感到了无边苍凉。

    陈池默立半晌,奔回学校上网。

    他在线上没等到许霜降,回公寓后第一件事就打电话给她。

    “霜霜,我明天有事,不能过去看你。”

    电话那头,许霜降似乎停顿了片刻,才说道:“好。”

    她的声音显得很温顺,陈池听不出她是在失落还是觉得轻松。以他们如今这样亲密的关系,两周不见,她并没有吵着闹着要求他一定要看她,连娇声娇气的薄责埋怨都没有。

    陈池觉得越发心疼,许霜降不敢两人团聚,最近一定蒙着猛吓她自个儿。

    “有一个人,他老婆进了医院,请我帮忙和医生沟通,今天去过了,明天还要去。后天如果没事,我再过去看你。”陈池解释道。

    “那人要紧吗?”许霜降不由自主关心道。

    “情形不是太好。”陈池不想多说这些事,他斟酌一下,转移话题,“霜霜,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嗯?”

    陈池微微吸气,说得郑重而直白:“霜霜,你不要怕怀孕,有事我会认,我陪你。”

    许霜降被他这句话砸中心头隐忧,发懵得半天没有说话。

    “霜霜,霜霜?”陈池急道。

    “听到了。”许霜降轻声说道。

    陈池松了一口气,放柔了语调问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回去有没有吃药?”

    许霜降的脸特别红,所幸她和陈池不是面对面说话。“没有,回来是星期天,什么事都做不了。星期一很忙,就……”

    “这样最好。”陈池语气松快地说道,网上那些搜索信息里,都说事后药对身体总有些影响,他还真怕许霜降没搞清楚就吃了,他安慰道,“我们顺其自然,看情况再商量。霜霜,无论哪种情况都别怕,你有我呢。”

    许霜降挂断电话,窗外已经半黄昏,室内没有点灯,跟着黯淡下来。她坐在床沿,怔怔地望向窗外。暮色裹着春天里的熏风从半开的窗户涌进来,把她静默的身影模糊成和桌椅柜子这些陈设物件无甚差别。

    她从来不曾怀疑过陈池会赖掉责任。也许以后,她和陈池会因为各种原因相处不下去,但陈池绝不会在这时抽身而退不管她。

    真如果不幸中招的话,她无人可找,肯定会找上陈池商量对策。

    可是大部分的后续影响得她自己扛,陈池即使想要分担,也是没法对半分担的。

    自她回来后,先头几天焦虑不安,每天都在懊悔自己没特别积极地打听买药的事。后来已成定局,她发现干着急没用,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写论文。

    最近随着水落石出见分晓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又开始急上了,而且一天比一天急,最要命的是,她得说服自己压抑下那股焦躁情绪,因为有时候情绪起伏太大,有可能影响正常的生理周期。

    许霜降这段日子如同在水火里轮番滚,有时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乐观一阵,有时开始认真思考怎么应对最坏的情况,有时候会在清晨五点多就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

    悠悠一声叹息,她歪到被面上,习惯性地闭目感觉自己的小腹。她希望能体验到大姨妈造访前那熟悉的丝丝酸胀疼痛。

    当年痛不欲生,床上打滚也有过的,她妈妈带着她看病喝中药,把她喝到闻着药味就想吐的程度,还没有彻底治好痛经的毛病。现在,许霜降就盼着能痛一痛,哪怕再回到过去那种剧痛,她也是欢欣雀跃的。

第124章 浮尘

    陈池第二天仍到医院,替殷守信翻译。

    卫小桃已经插上呼吸机。

    医生向他们陈述病情时,殷守信茫然无措地站在一边,望着陈池和医生对话。

    陈池听医生说完,一转头,忽然特别酸涩,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以免让这个连表情都已经脆弱不堪的男人再增一分压力:“殷大哥,医生说,嫂子高烧昏迷,不明原因多脏器衰竭……比较危险。”

    殷守信张着嘴巴,愣愣地听着陈池说,隔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把陈池的话消化完,他惶恐地盯着陈池,声音发颤:“那怎么办?医生说了吗,我老婆什么时候好?”

    陈池望了他一眼,转头问医生:“接下来会怎么样?家属需要做什么?”

    “我们在抢救。”医生瞥一眼殷守信,神色沉重,“只能等待。”

    殷守信眼巴巴地等着陈池翻译,犹如溺水之人盯着一块浮木。陈池的心里憋闷得难受:“殷大哥,医生在治,嫂子吉人自有天相。”

    殷守信望向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妻子,喃喃说不出话来,即便他不懂医,他也知道妻子的病情在恶化。

    “小桃昨天还说话了。”殷守信在医院门口反反复复这句话,满怀希冀地看着陈池,仿佛渴望得到他的附和肯定。

    “我听见了,嫂子昨天是说话了。”陈池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这个快要崩溃的人,他转而问道,“殷大哥,你今晚还去打工吗?”

    这个话题果然让殷守信略略回神,他点点头:“每天都要去的,星期天晚上不用。”停顿片刻后,他满脸苦色,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陈述,“我找人替班要提前两天说,而且,替了也没用,小桃这里不能随便进,我还不如多挣点钱,等她病好了,多给她补补。”

    陈池望着这个说话时目无焦距的男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明天我有事不来了”这种话。

    晚上,他又给许霜降打电话。

    “霜霜,明天我来不了。”

    “还是为医院那件事吗,那人好转了吗?”

    “没有。”陈池没细说,生怕吓到许霜降,他满怀歉意,“对不起,霜霜。”

    “没事。”许霜降很谅解。

    陈池从那么多的搜索关键词里,体察到他的青灰软壳蟹独自惶惶不安的心理,他急于过去陪她,却是被殷守信的事拖住了,许霜降没冲他发火,更令他愧疚,偏生电话里很多事说不透,陈池沉默片刻,只好不放心地再次重申道:“霜霜,你别怕,等我过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许霜降轻轻嗯一声。其实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谈的,现在只能等着结果,而结果其实老早就定下了,只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而已。

    卫小桃的病情持续在恶化。

    “我们竭尽全力,但是,你们必须意识到,病人目前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当陈池将医生的这句话转述给殷守信时,殷守信呆呆地望向病床上的妻子,猛地转向陈池,焦急地祈求道:“小陈兄弟,你跟医生说,让他一定救救小桃。”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眼角迸出泪光,嘶声道,“是我把她带出来的,等她好了,我送她回家。”

    陈池的嗓子眼堵得干涩。

    他一直记得殷守信听到医生说“我们会尽力”时的那种大松一口气的表情,也记得殷守信听到他宽解“嫂子会好起来”时的那种不断点头由衷欣慰的虚弱笑容。

    陈池对那一幕印象深刻,他和殷守信分开时,殷守信站在医院大门口,举目四顾,身影凋零。

    卫小桃病逝于当夜一点三十九分。

    殷守信未能见妻子最后一面。

    陈池在星期一接到了吕阿姨的电话。

    “小陈,那个殷守信的老婆死了。”

    陈池一惊,难以置信。虽然卫小桃病情严峻,但他完全没料到会发生得这么快,事实上,即使是她的丈夫殷守信,昨天探访结束后,走出病房,因为不再目睹着插上呼吸机的妻子,在整洁明亮的医院大厅内,也似乎努力地恢复了一点信心。

    殷守信和他临别时,甚至还顾及到了人情客套:“小陈兄弟,这几天麻烦你了。小桃大概还要在重症监护室多待几天,你上课忙,明天不用特意过来了,我需要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陈池周一和老师有重要约会,讨论论文,确实不能失约。他当时思忖着以卫小桃目前那种状态,殷守信即使从医生处听到一言半语的指标数据,对殷守信来说也没有多大用,殷守信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医院的尽心治疗上。

    所以陈池略沉吟就点点头:“殷大哥,那你有事打我电话,这两天我如果抽不出空,我给你想办法找同学来帮忙,后面几天我要稍微空一点,到时候我再过来。”

    “谢谢你,谢谢你,小陈兄弟。”殷守信憔悴不堪,心力交瘁,眼里满现感激,给陈池的感觉是,殷守信在硬扛。

    陈池知道这道坎对这对夫妻很难,他衷心希望假以时日,他们能渡过去。

    结局竟是妻子溘然长逝,客死他乡。

    “那殷大哥他……要处理后事吗?”陈池有些恍惚,脑海中使劲回忆着卫小桃的样子。

    那是个昏迷在床上的女人,一直阖着眼,唯一一次睁眼,留了两行泪。

    一个人若是不睁眼,五官其实没法明晰。陈池对卫小桃的印象深刻得满目都是她了无生机卧床的情景,却又淡薄得自始至终没有瞧太清她的模样。

    这个女人就这样撒手离去,没有遗言,没有亲人绕床哭泣,命如浮尘。

    “哪有什么后事?又不是在家里,还能发丧。等医院把遗体送去火化后,拿到些遗物,事情就了了,这人吶……唉。”吕阿姨长吁短叹,继续说道,“殷守信的老板还算好,知道这事后,找了一个人陪他去医院签字。小陈,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唉,真作孽啊,谁都想不到一个感冒会变成这样,听说他老婆四十还不到。在外头,真是不能生病啊。”

    “我朋友说,殷守信的老婆死得苦,想提醒殷守信到医院喊几声,让她好魂归故里。后来一想,提醒了也没用,这里没这个风俗,谁由得他大声喊呢。唉……”吕阿姨重重叹气。

    “小陈,小孩午睡快要醒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殷守信这事累你前前后后跑了几天,他现在就跟傻了似的,牵一牵动一动,据说哭都哭不出来,我朋友让我来谢谢你帮忙,辛苦你了。”

    陈池放下电话,走在大街上,他忽地仰头望天,澄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一个生命的消逝,竟然如此安静么。

第125章 命和幸

    过两天,陈池给殷守信打电话慰问,殷守信已经上工,对话因此很短促。

    “殷大哥,我听说了嫂子的事,你要节哀。”

    “……哎,哎。”殷守信呆滞片刻,重重吸了一下鼻子,苦笑道,“小陈兄弟,前阵子麻烦你,我没什么可感谢你的。”

    “殷大哥,你别把这些小事放心上,自己保重。”陈池安慰道。

    “谢谢你,小陈兄弟。”

    电话里一直伴随着垃圾桶滑轮滚在地上的轱辘声。

    事后,陈池和薯条店的张先生说起,张先生摘了眼镜,抬手揉了两把脸,叹一声,隔半晌才说道:“碰上了,就是命。”

    碰不上,才是幸。

    陈池自来和忧郁无缘,这些天却一直抛不开殷守信和卫小桃的事,他和他们萍水相逢,目睹了其中一人的生和死,目睹了另一人的无助和无望,心情颇受影响。

    晚上回到公寓,陈池一时睡不着,光脚跳下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刷地拉开窗帘,拖着藤椅在窗边坐下,脚踝架在暖气片上,望着窗外一口一口地抿啤酒。

    从他这个位置,看到的大部分是对面那幢楼的灰色楼顶,只有一角暗蓝天空隐约有星星在闪烁。

    陈池静静地喝完了一罐啤酒,将空罐往桌上一放,拿起手机看时间,许霜降应该睡下了。

    他突然很想很想对她说一句话。

    那三个字,不仅是清晨起床时耳边呢喃的表白,不仅是车站送别时难舍难分的俯首低语,更不仅是玫瑰花枝旁共进晚餐的亲昵调笑。

    深夜里,他独坐窗下,想用尽每一寸真心来珍爱他现有的她。

    陈池心中升腾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他需要再好好思量。

    他在星期五晚上七点多打电话给许霜降:“霜霜,回去了吗?”

    “嗯,你今天很忙吗?”许霜降问道,今天下午她没有在线上遇见陈池。

    “有点。”陈池语带笑意,“现在在做什么?”

    许霜降正痛并快乐。大姨妈终于在晚饭时拜访她了,可能因为她之前持续紧张,这次不再是隐痛,而是反应很大。她的腰酸得似要坠掉,还有些反胃难受,小腹胀痛。不过,她的身体虽然蜷缩着抵御痛感,心里却是一点不介意这种折磨。

    “没做什么。”许霜降痛得眉头紧皱,稍稍犹豫,她觉得应该给陈池说一声,“陈池,你不用担心了。”

    “嗯?”许霜降突兀地冒一句,陈池没听懂。

    许霜降在痛的时候没怎么顾及要委婉表达,她换了更直接的说法:“我的身体一切正常,你不用担心了。”

    陈池启唇,却无语。他明白了许霜降的意思,但是许霜降的这句话,无意中衬得他有胆小怕事推卸责任之嫌。

    他的青灰软壳蟹潜意识中认定他会为她的意外受孕恐慌。

    陈池朝窗玻璃瞅了一眼,映出的人短发、剑眉、薄唇,目光不会躲闪飘忽,长相也没有瘦弱单薄,是否让人看着那样担当不起?

    “对了,明天你不用来,我这边没什么事。”许霜降嘱咐道,她明天就想窝在自己房里,让自己踏踏实实地陪大姨妈一天。

    “霜霜,不是你有事我才会来。”陈池轻笑着,“我已经在路上。”

    许霜降傻在床上,捂着肚子哀叹连连,陈池居然这时候来添乱。

    一个小时后,她穿戴整齐,给陈池去开门。廊道里静悄悄的,周五的晚上总是这样,很多人都安排了活动。

    陈池的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人却穿得很轻便,在T恤外只罩了一件薄绒衬衫,门廊灯下,他的笑容难抑兴奋,眼睛晶亮:“霜霜。”他奔波了几个小时,整个人一点不见疲倦,反而越发神采飞扬。

    许霜降和他正好是两个极端。她从屋里出来,还搭了一件线衫外套,脸色萎靡,强撑道:“快进来。”门外的空气其实很暖和,但缭绕在她露出的脖子上,她仍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霜霜,怎么了?”陈池跟着许霜降才走了几步路,就发现她特别蔫。

    “我不舒服。”许霜降进了屋,第一句就坦承实情。

    陈池变了脸色:“哪里不舒服?”

    卫小桃临终,最后说出口的话,就是这样一句,陈池的心猛地一跳,按在许霜降肩上急得乱瞅。

    许霜降的腰酸得直不起来,她瞄了陈池两眼,只好不顾形象地解释道:“我生理痛。”

    可怜陈池真不懂。

    他懂痛,也懂生理两个字,拼起来就不甚懂,事实上,他不知道这专指女孩子的病。

    其实不能怪他,怪只怪那时给他上生理卫生课的老师说得相当含蓄,而且其中有一堂课,老师讲得非常谨慎,上半堂课给女生讲,让男生去操场踢球,下半堂课把男生换回来,让女生去跳绳。

    老师对这些毛头学生们的要求不高,只让他们了解和自己有关的、契合年龄段的事,这样就行了,压根不会在考题上为难他们,开卷考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让他们费神去翻书,而是提前给了三十句话,让他们背熟,考试就抽里头二十五句填空。

    随着年龄增长,陈池通过各种渠道懂的还比老师当年教的要多了很多,可惜,他家只他一个独子,没有姐妹同住,真是没机会了解生理痛这种专业名词。

    “生理痛?”陈池紧锁眉心,急于知道许霜降哪方面的生理指标出了问题。房间里的灯光比门廊处亮多了,他瞧得很仔细,许霜降的唇色有些乌白,不像往日那样红润。

    许霜降实在撑不住,自行坐到床沿,强忍着不马上歪过去躺着,她半仰着头,嘴唇蠕动,眼一闭心一横说道:“我痛经。”

    陈池这回听懂了,以前学校体育课上女生请假,多半是这个原因。

    “霜霜,很痛吗?”陈池挨到许霜降边上坐下,抓起她的手问。

    当年体育课时,请假的女生通常留在教室座位上看书。男生们绕着操场扑哧扑哧跑得满头大汗时,也曾私下里羡慕议论女生的这种上课福利。青涩少年的陈池心粗,虽然不会过多参与调侃,但也不会对请假的女生多投两眼以示慰问。

    他对痛经这回事淡漠无感。

    不过,许霜降现在这样,全身上下写满了难受,让陈池一下手足无措。

第126章 月光里的单人床

    许霜降摇摇头,这时候她其实想做一只刺猬,不让别人碰触,她宁愿蜷成一个球,清清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慢慢熬过去。陈池的怀抱虽然温暖,对她却是于事无补。她极想回被窝,但她得安排好陈池。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陈池经她提醒,连忙打开背包,“霜霜,我给你带了鸡肉卷,想不想吃?”

    鸡肉卷很好吃,取了长棍面包的一截,纵半破开,灌入鸡脯肉和各种蔬菜,淋的酱汁尤其美味。陈池听到许霜降曾大赞过一回,这次出发前特地买了带过来,给许霜降当夜宵。

    许霜降本就有些轻微的呕心,看着鸡肉卷一丝胃口都没有,蹙眉说道:“你吃。”她朝陈池的背包瞧了又瞧,里头有很多食物,就是没有他的睡袋。

    许霜降有苦说不出,她没有多余的垫子给陈池搭地铺,今晚她得让陈池分享她的单人床。

    许霜降的单人床是真真正正的单人床,比陈池公寓的床窄了一条。今时今地,她已经狠不下心让陈池去住青年旅馆,只得两人将就挤一挤。

    挤一挤的问题真多,条条都尴尬。

    许霜降烦恼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味,烦恼着夜里会不会不小心弄污床单,最大的烦恼是她没法随意翻腾。痛的时候,她想小声地哼哼唧唧,她想肆意改变睡姿,缓解一下疼痛,可是如今都办不到。

    许霜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面壁侧卧,尽量和陈池隔开,又疼又烦躁。

    “霜霜,你很痛吗?”陈池极度担忧,撑着手肘俯首问道。

    “没事,你不要说话,我到明天就好了。”许霜降强忍道,声音细碎。

    陈池焦急地望着她,只能把被子往她身上多移点,免得她贴到墙壁受凉。隔半晌,他轻轻地问道:“霜霜,你哪里难受?”

    “肚子。”许霜降把脸往床单蹭了蹭,无限苦恼地说道,“陈池,你别说话了。”

    陈池默默躺下,许霜降松了口气,过一会儿,她感觉到陈池在搓手,然后他轻轻地伸手过来,手掌悄悄地贴在她的腹部。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以前都这样。”许霜降终于朝身后微微扭转脖子,宽慰陈池。

    “有没有稍微好点?”陈池低声问道。

    他手掌下有一丝暖意,如一剂温热的膏药,徐徐敷贴着她寒凉的腹部。许霜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房间里静得出奇,陈池也是一动不动,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盯着许霜降后脑勺的发丝,仔细地分辨着她呼吸间的缓急节奏,希望她能平平顺顺地睡着。

    许霜降的难受因为这种压抑的静默而更加放大,似乎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积极敏锐地感知那一拨拨的呕心酸疼。

    她终于忍不住翻身平躺。“陈池,我想把你推下去。”她哀怨地说道。

    “那……”陈池没笑,他瞅瞅许霜降,她仍闭着眼,即使光线昏暗,他也能看出她正皱紧眉头。“我先去坐一会儿?”他什么都顺着许霜降,自己给她出了个主意。

    许霜降不知怎地,笑了一下。

    只是很轻的一声,却让陈池倏然放松。“正好我可以想想明天给你煮什么吃。”他弯起嘴角轻声说道。

    “不要讲吃的。”许霜降苦着脸嗔怪道,“就这样躺着吧。”她稍顿,心忖睡不着觉说说话也好消磨一阵,遂道,“那医院的事后来怎么啦,没听你再说过,那人出院了吗?”

    陈池微滞,揉了揉许霜降的腹部,转移话题:“说起医院,你是不是每次都这样疼?以前看过医生吗?”

    许霜降再也没想到她和陈池会讨论这等私密事。她虽然害羞,却老实,一五一十地说道:“以前会疼得更厉害,还会呕吐,曾经有一次,我同学把我从教室扶回寝室,半路上我想耍赖躺到地上,同学一直跟我说坚持。”

    “那样疼?”陈池心急道,“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急诊。”

    “以前才那样疼,现在没事,我自己知道,你别紧张。”许霜降轻声道。

    “明天跟我去医院。”陈池对这种女孩子的病不了解,看到许霜降闭目细声细气地说话,他怎么也安心不了。

    许霜降不搭茬,忽地开口道:“陈池,你不是说你那边看不到月光吗?我这里能看到,要不要看?”

    “你想看吗?”陈池轻轻问道。

    “我想给你看。”许霜降牵起嘴角,“我这幢楼前面没有遮挡,你把窗帘全部打开都没事,晚上满地是月光,白天起床,还能看见阳光。”

    陈池低低地笑着,小心地撩开被子下床,他真地把整幅窗帘拉开。

    清泉般幽静的月光倾泻一地,陈池偏转头,见许霜降睁着眼睛望向他,小声嘀咕着:“今天河对岸居然没人踢球。”

    他的青灰软壳蟹裹在被中,明显虚弱,却努力地不表露出来。

    “霜霜。”陈池在床沿边蹲下,轻柔地凝视着她,探手抚摸着她的耳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许霜降眨巴眨巴眼睛,诚恳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想支开你,不让你睡床。”

    陈池低笑出声,许霜降的冷幽默总能成功地击中他的笑点。他动作轻巧地躺回床上,依然搓了搓手,将手心按在许霜降的腹部。

    树影婆娑,投射在他们床边雪白的墙壁上。满室清亮,陈池静悄悄地拢着许霜降,犹如在树下交颈卧眠。

    他想了想,开始絮絮低语。

    “霜霜,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加夜班,我外婆睡得早,夏天晚上很热,我会偷偷爬起床,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一起到外面乘凉。有时候会把家里的小凉席偷出去,放在坝子上,人坐在上面吹风。”

    “什么是坝子?”

    “平整一点的地方就叫坝子。”陈池轻笑道。

    许霜降听故事的思路非常严谨,她对感兴趣的事情一向钻研得透彻,她奇道:“晚上坐外面,没有蚊子咬吗?”

    “有。”陈池忍俊不住,“不过我宁愿被蚊子咬,我家那时候的蚊帐是很厚的棉纱帐,即使开了窗,闷在里面还是一丝风都没有。棉纱帐很细密,有时候我捉到了蜻蜓,会把蜻蜓放在蚊帐里,它们很乖,一动不动趴在帐上,翅膀都是透明的,非常漂亮,能看得见纹路。”

    许霜降激灵灵忘了疼,她本来温顺地闭着眼睛听睡前故事,这时睁开眼,侧头盯向陈池,不可思议道:“你让蜻蜓和你一块睡?”

    陈池压低着嗓子,笑声闷在喉咙里,鼻息拂过许霜降的脸颊:“蜻蜓,蜻蜓。”

第127章 同床共枕眠

    许霜降缩了缩脖子,嫌弃似地偏过头去,却听陈池在笑问:“霜霜,你想做红儿螂还是白儿螂?”

    许霜降不由自主转回头:“什么是红儿螂,什么是白儿螂?”

    “身体红色的蜻蜓我叫红儿螂,白色的就叫白儿螂。”

    许霜降想象着蜻蜓细细的节肢身体一长截红或者一长截白,忍无可忍:“换一个,我不要听蜻蜓。”

    “我还会抓萤火虫放到蚊帐里,一闪一闪,像星星一样漂亮。”陈池抿唇笑。

    “不要萤火虫,”许霜降简直无法理解陈池的胆大,“别在讲你的蚊帐,换别的。”

    “好。”陈池憋着笑,继续聊,“有时候,我们几个小孩都忘了拿凉席,就会偷偷跑到隔壁村的田里,瞧瞧有没有捉黄鳝的人。”

    许霜降滞了滞,按捺不住问道:“要是瞧到了呢?”

    “我们会跟一段,然后被人哄走。”

    许霜降松口气,她以为陈池也会去捉呢。

    这里头其实有很多有趣的小故事,一群小孩儿在田垄上披着夜色大呼小叫,捉黄鳝的人腰间别着竹篓子,气得在后面喝骂:“哪家的淘儿野到这里来,还不归家去。”

    有时候,捉黄鳝的人会吓唬小孩:“我捉到蛇了,你们再不走,我就扔过来。”

    “来呀,来呀。”小孩子一点都不怕。

    等捉黄鳝的人真的作势将手伸进竹篓子里头,小孩子们才会哄然退散,留下一地招人烦的笑声。

    如果允许陈池自由发挥,他可以把捉黄鳝的故事讲到深夜,不过他知道许霜降必定不喜欢这些滑溜溜的东西,今天她身体不舒服,略略分散她一些注意力就可,不适宜吓到她。他话风一转:“有时候,我们会睡到别人家的稻草剁上,听蟋蟀的叫声。”

    稍稍停一停,陈池自动解释道:“只要自己不乱动,稻草剁躺上去也很舒服,不会戳疼人。”

    许霜降微启的嘴唇合拢:“嗯。”

    陈池给许霜降讲故事,越发流畅了,不用许霜降疑惑提问,他就摸准了许霜降的脉络,知道她会问些什么样的问题,比如她一定会好奇睡在稻草上的感觉。

    “霜霜,我偶尔会掐一段稻草尖,放在嘴里咬,仰头看天上,不过,很难得才会看到一两次流星。”

    许霜降再次睁开眼,朝窗外瞅了瞅,月亮还没爬到能让她看到的地方,星星稀稀拉拉几颗,这夜里听着陈池如晚风呢喃般的讲述,竟是无比安宁。

    “稻草尖好吃吗?”

    “一点都不好吃。”陈池低低笑道,“比啃手指要好一点点。”

    许霜降被逗得笑起来。

    “霜霜,好一点了吗?”

    许霜降的待遇简直比以前好太多。

    以前在家里遇到这种事,她妈妈围着床转悠,给她灌红糖水,高温天给她冲热水袋,见她叫唤得凄惨,最后会给她吃止疼片。妈妈虽然着急,但经验丰富,知道她疼也就是半下午或者一晚上的事情,所以处理起来有条不紊,推门进来时不时关心一阵,就放任她哀叫。妈妈的重点放在事后找医生开药调理上。

    若是在学校遇到这种事,许霜降的同学会替她向老师请假,掺着她回宿舍,宿管阿姨教她们从门口小卖部买一小瓶白酒,放到白瓷匙里让许霜降咪一口,暖暖肚。许霜降一直怀疑她的酒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同学走后,整间宿舍就剩下她一个,咬着牙苦熬。许霜降曾被疼哭过,主要还是被孤寂给弄心酸了。

    现在,她的疼痛感比起以前来,可以说小巫见大巫,今夜没有陈池,她也就窝床上,西子捧心般颦两下眉,自个也能睡。但是陈池来了,用体温捂着她,耐心又温和地给她讲故事,不仅不闹她,还如此细致体贴。

    许霜降偎在陈池身边,身心都暖融。

    细巧的枝叶影子在他们的白墙上慢慢移了方向,稍稍轻摇,让人看出风儿荡漾在春夜里。月光无比慷慨地挥洒在他们床前,将他们的房间沁上一层清辉。陈池的声音低醇柔和,断断续续,一个故事讲了许久都不曾结束。

    许霜降阖着眼睑,呼吸清浅而规律。

    陈池一句话重复了三遍,见许霜降没甚反应,他低眸细瞧,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她是一个听故事也要讲逻辑的人,上次给她讲山上有座庙,就是被她纠正得再也讲不下去,若是她听到他不断重复同样的话,一定会打断他:“你讲过了。”

    现在,她睡着了。

    陈池的目光久久地流连在她脸上,忽地朝她额上轻轻吹了口气,许霜降依旧酣睡,只是无意识地将脸偏了一个小角度。

    陈池噙着笑闭上了眼睛。

    许霜降做梦也想不到,就在此刻,陈池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星期六,阳光爬进了窗棂。许霜降先醒来,感觉自己大好了,没有腰酸滞胀,没有肚子抽疼,没有呕心反胃。她转头望向身边,暗暗叫苦,陈池躺在外侧,她若是要起床,非要越过他去,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这任务非常不容易。

    但说实话,让她乖乖地躺着等陈池醒来,她又等不起。早上的大姨妈性情乖戾,她须得去周到伺候。

    千不该万不该,陈池不该昨夜来。许霜降心中哀嚎着,转眼就忘了陈池昨夜的体贴照顾,小没良心地瞅着他的睡颜埋怨。

    陈池睡得安泰极了。屋中光线明亮,外头有几声清脆的鸟鸣,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他呼吸平稳悠长,静静地拢着她。

    许霜降的视线在陈池脸部打转,从他的眉眼到他戏谑为家族显性遗传的鼻子,再到他薄抿的嘴唇,她忽地感到那样不可思议,他们从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居然过渡到了同床共枕眠,不仅如此,她在他面前啃过油乎乎的鸡翅、每顿都吃一碗半的饭、穿着他的浴袍随处晃、搓洗过他的床单,现在还让他知道了她的生理期,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毁形象的事,但她都做了。

    许霜降抿着笑意垂下眼睑,有一件事她可一直没做。在陈池的公寓里,陈池天天早起给她做早餐,现在换到她的公寓,陈池地形不熟,做早餐的事该落到她这个主人身上。

第128章 领证吧

    许霜降轻轻地撩开被角,刚坐起来,就暗呼不好,僵着身体不敢动,她亲爱的大姨妈气势汹涌地提醒她该去伺候了。

    陈池挡着她的去路,许霜降无奈,准备从他脚边绕。当然她非常谨慎,既怕吵醒陈池,也怕哄不住大姨妈。也因此,她的动作不能大开大阖,她爬得过于细致,才行动到一半,陈池就被惊动了。

    “霜霜。”陈池睡眼惺忪,第一反应就先往旁边看,再微抬脖子看向床尾,恰见许霜降披散着头发,一脸惊诧地望过来,似乎他的清醒打断了她什么行动,陈池愣过后,仰躺回枕上,呼着气发笑,“你在做什么?”

    陈池好的一点是,他反应快,调侃完他就彻底清醒了,当即坐起来,整个被子翻卷过去裹上许霜降,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痛吗?”

    许霜降万分头大,推开被子:“你睡吧,我好了。”

    陈池不放心地盯着她又盘问了好几句,才真正高兴起来:“霜霜,你再睡一会儿,我先起床。”

    他动作比许霜降灵巧,三两下就开门出去洗漱。

    “你知道……”许霜降想提点陈池洗漱间的规矩,转念一想,洗漱间没啥规矩,无非就是有人用就等等,没人用就进去。

    “我知道在哪里,你不准下床。”陈池咧嘴一笑,轻轻地带上了门。

    没两秒,许霜降就从虚掩的门缝中听到隔壁的娴在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这是陈池的礼貌回应,听着真响亮真淡定。

    许霜降坐在床尾欲哭无泪。陈池一早晃荡到公寓走廊里,她的邻居给他熟络地打招呼了,陈池还抢了该她去洗漱间的顺序。

    许霜降在铺床叠被的时候,想通了一个道理,她和陈池在日常生活细节上的交汇融合趋势,正不可阻挡地递进。

    两人用过简单的早餐后,陈池原要自己去超市帮她采购,留许霜降在屋休息,许霜降却见春光正好,也想出去走走。

    她的目的地自然还是集市。

    陈池陪着她逛得很慢,把她当做刚刚康复的病人对待,三五步就要停下歇一歇,观察她的面色。在许霜降以后的例假期间,陈池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学会了和许妈妈一样的小偏方,比如冲碗热烫烫的红糖水给她喝,还会嘱咐她不沾冷水,但是此时的陈池,对女孩子的病痛却还什么都不太懂,所以他心头惶恐,极端朴直得认为他的青灰软壳蟹正处于大伤元气的虚弱期。

    纵然两人的关系已如此亲密,许霜降也还是不好意思给他科普,其实除了不能剧烈跑动、走路姿势需要文静些,大姨妈性情温和时,还是挺好安抚的。

    经过鱼摊时,陈池买了一盒鲱鱼,用两根手指撮起一条鲱鱼尾巴,笑道:“霜霜,来,张嘴。”

    许霜降一个劲摇头,极怕陈池还要再劝,厚着脸皮找借口:“我不能吃生的。”

    陈池猛然醒悟,懊恼万分:“我光想到鱼的营养好,没想到这个。”

    “你吃。”许霜降笑得殷勤。

    事已至此,陈池自然要自己吃掉这盒鲱鱼。他仰起头,嘴巴张开,接了这条鲱鱼进肚。腮帮子抿了两下,陈池眼睛一亮,评价道:“味道很好,霜霜,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来尝一尝。”

    许霜降含糊着嗯啊两声,讪笑着瞅向陈池手中的纸盒,鲱鱼周围洒着厚厚一层的洋葱丁,可见摊主有多实在。

    陈池仰起头吞了第二条鲱鱼,眼风一扫,见许霜降也仰着头,眼巴巴地瞧着他,很像等着吃的小可怜。

    陈池立时充满歉意,他瞧瞧许霜降,再瞧瞧盒中最后一条鲱鱼,他在关键地方的原则性挺强,狠狠心仍旧自己吃了,口腹之欲可以以后满足她,身体受了寒凉之气却是要不得。

    他误解了许霜降,她是在崇敬他,陈池能生食鲱鱼不说,还能不嫌弃洋葱。

    洋葱大蒜全是好东西,许霜降是愿意吃的,不过作为一个姑娘,她比较讲究吃的地点,一般她都是在家里陪着爸妈,才会一点都不顾忌。清蒸鳜鱼里,那些软糯的熟蒜瓣,她能吃得津津有味;油炒鳝丝里,她也从不放过洋葱丝。但一旦在外头,她就会自觉避开这些气味大的食材调料,而且,还会不动声色地避开吃了这些调料的人。

    但对陈池,她似乎挺奇怪,自己注意着死活不肯吃,他吃却没问题,她丁点没在意。洋葱沾在鲱鱼身上,若是不小心舔到了就舔到了,她照旧给他牵着手,慢慢在人群里挤着逛。

    经过花铺时,陈池一定要进去买玫瑰,许霜降想换盆栽,他却玫瑰和盆栽一起买了。现在的他,眼睛朝许霜降若有用意地一瞟,就能让她抿着唇低下头去,再不会掏出钱包来,在这些小处和他争得泾渭分明。

    许霜降盯着脚尖,暗中嘀咕,陈池大概刚刚吃了独食,对她歉疚,这下给她的花买多了。

    陈池平时多半会顺着她的心意,要盆栽就盆栽。但这回,玫瑰花有大用。对陈池来说,花有多好看,他不觉得,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它在爱情上的意义非同一般,那就是它,适合在非同一般的场合代表他的心意。

    陈池将非同一般的场合先定在运河上的那座桥。他第一眼就相中了。

    那时正值仲午,他俩靠着桥栏休息。这是陈池提议的:“霜霜,停一下。”

    艳阳里,桥下的船,桥上的人,两岸红的绿的遮阳篷,耳旁热热闹闹的笑声,织就了一副丰彩浓郁的好背景。许霜降梳着马尾辫,悠闲地低头瞧着水中波光。

    陈池陪着,不出声地望着河面,又侧头瞅瞅许霜降,三十秒后,他开腔道:“霜霜……”

    “陈池,你说河里有鱼吗?”许霜降闻声抬起头,一脸兴味盎然,“肯定有吧,而且会很大,因为从来都没有人吃它们。”她兀自在那喋喋不休:“其实河鱼也蛮好吃的。”

    陈池满心酝酿的话被堵在嗓子口。“饿不饿?”这句话下意识问出口,陈池就知道他寻的这处好风景指望不上了。

    回到许霜降的公寓,两人早早吃过晚饭,留下一大段闲暇。

    黄昏霞照里,窗台矮陶杯。

    陈池立在窗边,手撵着玫瑰花梗,一会儿把花在陶杯里调了一个朝向。他的视线落在半开的花苞上,再看进水杯中,凝视着那碧绿的梗。

    许霜降打开电脑,顺手拿起自己的水杯往桌上的盆栽里倾了一些凉水,她耐心地等着水全部渗进土里,才抬眸问道:“陈池,想喝什么?我去倒。”

    现在玫瑰花又占了一个杯子,许霜降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水杯和陈池分享。

    陈池转过来,微微吸了一口气,没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直接问道:“霜霜,我想让你答应一件事,你会答应吗?”

    许霜降狐疑地打量他两眼,噙着笑意故意道:“难做的,不答应。”

    陈池忽地笑起来,步履轻快地走过来,从许霜降手里轻轻抽走水杯,将她拉到床沿坐下,轻声说道:“霜霜,这件事不难做。”

    许霜降歪着头笑咪咪看着陈池,他要是明天中午之前还不想走,她可不答应。他要是再怂恿她去买一个花瓶,她也不答应,不过她已经打算再买一个陶瓷杯,这回真的给陈池专用,款型就不用卡通了,给他挑个浅灰的纯色杯子。

    “霜霜,我们这次暑假回国,去领结婚证吧。”

第129章 陈池要的终极定位

    许霜降懵得半晌动不了。

    陈池默默无言地等了两分钟,见许霜降瞪着眼睛,看样子还能继续石化下去。他抿了抿嘴唇,笑道:“霜霜,给个笑脸,我快要没有勇气了。”

    许霜降茫然地望着他,那样儿看起来比他还要可怜。

    “霜霜,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突然。”陈池柔声说道,“我一条条梳理给你听,好不好?”

    许霜降眨了两下眼睛,点了点头。

    陈池张张嘴,一时也发不出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念头的呢?

    大概是在听闻卫小桃死讯以后,他深夜里坐在窗下,眼前总浮起殷守信每次探访结束后在医院门口孤零零失神伫立的模样。殷守信背转身匆匆离去赶夜班的身影,更是在陈池的脑海里不知回放了多少遍。

    奋斗的意义在哪里?如此孤绝,是为坚韧?

    陈池想和许霜降携手同行,喜忧与共。这个念头可能出现在更早之前,他无意中发现许霜降一连串的搜索关键词,却从不曾在他们每日的线上交流中听过她一丝一毫的忧惧。

    或许还要早,他们从布鲁塞尔回来的第二天清晨,他在洗漱间外等着她,却见她遮遮掩掩地抱着半湿的床单出来,血红着脸不吭声。

    “霜霜,我们先说现实的问题。”陈池握着许霜降的手,缓缓开腔道,“我现在没有经济基础。我家也没有,你跟了我,我们要白手起家。”

    许霜降沉默地听着,渐渐回了神。

    “再来说说感情。”陈池粲然一笑,“我只问了自己两个问题。第一,是不是愿意和你一直走下去,我的回答是当然。”

    许霜降依旧沉默。

    陈池盯着她,没有催促,口齿清晰地继续说下去。

    “第二,以后我们分开,你最终和别人结婚,我是否能看得开?”陈池稍顿,重重呼出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个问题真糟糕。问的时候,我就躺在你身边。”

    许霜降木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表情裂缝,她瞟了陈池一眼,还是没说话。

    “我看不开。”陈池肃着脸,郑重地告诉许霜降,“以后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现在想到这个问题,就梗得难受。”

    “霜霜,所以我对自己说,既然我不愿和你分开,既然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那就迟早绕不开婚姻。”陈池紧紧地凝视着许霜降,语调忽然轻松起来,“那么为什么不是现在?我们今年正好都毕业了,要年龄有年龄,要时机有时机。”

    许霜降持续木楞。

    陈池轻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说完我,来说你。”他瞄着许霜降,轻言细语道,“霜霜,你刚刚听到我这个提议,不急,慢慢想。现实的问题先放一边,过会再理。学我的样子,问自己两个问题。”

    “第一,你愿意和我一直走下去吗?”

    陈池留足了时间给许霜降听清这个问题。他没问许霜降的答案,缄默一分钟后,问出了重磅问题。

    “第二,以后我们分开,我最终和别人结婚,你是否能看得开?”

    许霜降被震得猛然抬眸望向陈池。这个问题太过振聋发聩,不断嗡嗡在耳边回响。陈池以后要结婚,结婚的对象可能不是她?

    这回陈池缄默了三分钟,坚定地等着许霜降给出一言半语。

    许霜降是个越激越勇的人,换言之,她激不起。陈池把她弄毛了。

    连秀秀和她男朋友早就分开了,后来收到她男朋友的婚讯,依然语气酸酸,陈池现在来问她看不看得开?

    “我看得开。”许霜降昂起下巴,冰着脸,一字一顿,“你想和谁就和谁。”她腾地甩掉陈池的手,站起来,决定现在就把陈池扫地出门,管他回去晚不晚呢。

    “霜霜,霜霜,别急呀。”陈池连忙牵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想把她拉着重新坐下来,他倒是很高兴,咧嘴笑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坐下我们再谈。”

    许霜降的大姨妈阻止她立即坐下和陈池谈,她倔强地立着不肯坐。

    陈池笑得越发欢畅,站起来双手圈住她,解释道:“霜霜,我只是在引导你思考问题,你看,你根本不能忍受这样的问题,我也是。”他长长吁气,轻声哄道:“那咱们这样,我抢着你,你抢着我,回去就把证书办了。”

    许霜降怔怔地望着陈池,满眼无措。

    “现在,感情基础明确了,我们来谈现实的可行性。”陈池笑道,语气越来越轻松,“先坐下,我们来逐条讨论。”

    或许陈池这样层层推进的商量方式安抚住了许霜降的慌乱情形,她点点头,顺从地坐下。

    “假设我们这次回国领了结婚证。”陈池起头就这么一句,许霜降的心一颤,望着陈池,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讲述自行模拟想象,“那我们暑假过后就是夫妻。”

    陈池望一眼摒住呼吸的许霜降,绽开笑容道:“对我们的学业没影响,你在这里,我在那边,跟现在一样。除了有张结婚证,我们是合法的一家人之外,暂时什么都没有改变。至于以后的事,等我们读完再来规划,反正总要在一起过。”

    “像我们这种情况的例子也有,我听过有人恋爱了,假期回家结婚的。夫妻出来陪读的,也有,总之大家成双成对一起奋斗的例子很多。”陈池笑着循循善诱道。

    许霜降默不作声,她还听过原本是夫妻的,一方出国后没多久就各自单飞的,或者双方都出国,却不在一个地方,也分了的。她更目睹过男女朋友在这里相识,恋爱谈得好好的,一会儿枕边人就换了的。

    世间万象,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许霜降不置可否。

    “霜霜,我们认识已经一年了,人家相亲几个月就能结婚,所以我们这时候结婚,也很合情合理。”陈池笑嘻嘻道。

    “父母这里,我爸妈绝对没问题,他们要是知道我暑假带一个媳妇回去,不知道会怎么夸我。你爸妈……”陈池瞅了一眼许霜降,轻笑道,“知道我还是不知道?”

    许霜降摇摇头,上次陈池邀她假期去他家,她原本是想和父母提提陈池的,争取回去也把陈池带到家吃顿便饭,可是这段时间她一直过得忐忑不安,每回给家里打电话,就深深恐惧,也许没多久她就要这么直接介绍陈池,他是我孩儿他爹。

    所以她磨蹭到现在,也没有给爸妈说过陈池,她颤颤巍巍等着给陈池终极定位。

    磨蹭是对的,看来陈池不满足于男朋友的定位,他要求的介绍定语是“马上要闪婚的对象”,连未婚夫都直接跳过。

第130章 小棉袄搭了个汤婆子

    “那你准备雪藏我多久?”陈池刮了一下她的脸颊,调侃着活跃气氛。不过他没逼着许霜降表态,而是继续说道:“霜霜,我不知道你爸妈会怎么看我,但我会敬重你爸妈。我知道你是独生女儿,我和你结婚,我就是你家半子,以后该尽的责任不会含糊。”

    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现在许霜降的小棉袄本性终于被激发了。陈池这番话,她听着,替自个爸妈觉得暖心。她的目光在陈池脸上逡巡,他的神情一本正经,绝非戏语,许霜降不由地想,她和陈池结婚,对她父母来说,岂不是小棉袄搭了个汤婆子吗?

    问题是,她自己还没做好为人妻为人媳的准备。陈池才提结婚,她就二话不说答应,这……思想转不过弯呀。诚心诚意和陈池相处下去,跟风风火火和他结婚成家,毕竟还是两码事。

    许霜降觉得,她应该好好想想。

    陈池轻柔地捏住了许霜降的手指尖,认真地说道:“霜霜,我们婚后,虽然暂时两地分居,但对父母来说,我们毕竟还是离得很近,可以相互照顾,两边父母都要更加放心一些。”

    这个理由,或许可以说服父母接受。许霜降不知不觉进入了可行性预估分析模式。

    “如果我们不小心有了……孩子,你就不用怕。”

    许霜降闻言愣怔,猝然低头,陈池急于和她结婚的目的就是这一个。

    她和陈池继续这样交往下去,防范再严密,始终还会有这层可能存在。陈池要给她的是名正言顺,这样才能真正顺其自然,哪怕意外受孕后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留下孩子,身体苦痛也许要自己担,但在心理承压上,有名有份的人会好得多的多的多。

    许霜降前段时间水深火热的煎熬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这点,她根本不好意思向看过一次病的卞芸曼打听预约医生的流程细节,只敢自己研读医疗保险的条款,再自个蒙着头网上乱搜,她甚至琢磨着时间,盘算着万一事情不好,她能否拖到假期回国,她还暗地打算先瞒着爸妈上医院,等她好了再回家。

    有生以来第一次,许霜降把自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为此,夜深人静睡不着时,她会警醒自己,远离陈池,以后他俩只在线上清谈。

    她没料到陈池会求婚。

    陈池不给她“我以后一定负责到底”的承诺,他直接就这样做。

    许霜降用力地从陈池掌中抽出手,自己交握着,心里明白陈池刚刚说的这条,已经不是结婚的可行性了,听上去简直就是结婚的必要性。

    陈池愕然地看着许霜降凌乱地捏着她自个儿的手指骨,沉默片刻,他一把搂过她的肩头,低声道:“霜霜,霜霜,我知道你心很乱,我也是想了很多天。我现在想为我们两个的将来负责,其实我连负责的资本都还没有。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无论有什么事,我们都能一起面对,无论要去哪里,我们都还能在一起。”

    “……我想考虑一下。”许霜降的头搁在陈池肩膀,说得气若游丝。

    她确实是个傻人,许家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额头说的这句话一点都没错。陈池费了半天唾沫,讲了这么多条道理,最打动她的,居然是他带着一丝无奈语气坦承,他连负责的资本都还没有。

    陈池松开她,目光紧凝在许霜降的脸部,她不木了,有点不情不愿,那是在怨他突然把天大一件事砸到她面前,不过这种表情说明,她已经积极恢复思考。

    “好,不急,慢慢想。”陈池体贴道,笑意盈盈。

    许霜降考虑的方式就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神游。思考重大事件,最好清清静静地一个人独处,但是她的地盘小,统共一间屋,把陈池赶哪里都不合适,于是她不许陈池出声,蛮横地让他闭着眼睡觉,除了允许他呼吸,其他什么都不能做,然后她窝在他的臂弯里想问题。

    许霜降苦就苦在她没有自己的思路。陈池先前说得太多了,她几乎就在他提起的那些方方面面里绕圈。她当真学着陈池的方法,先给自己来了一记狠招。

    世事无常,她和陈池现在在一起肯定是认真的,但是如果没有一颗坚决奔着结婚去的心,由着生活的际遇来,有一天她和陈池各奔东西,她的心态潇洒得了吗?

    问这话时,她忍不住瞥向陈池。

    陈池冷不丁会搞怪,但是紧要关头他很靠谱,这是他答应了给许霜降的独立思考时间,他把隐形人扮得很称职,许霜降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他愣是一声不吭,闭目养神。

    许霜降默默地盯着陈池的唇角和下巴,一分钟后,她确定自己潇洒不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她和陈池分开,她就再也不能平平和和地见到陈池,哪天不经意撞见了,她保不准自己什么反应。绝对会难受,很难受。

    她其实是个没胸襟气度的人,完全撑不住“今时卿卿我我,来日许是路人”这样的假设。

    于是陈池的那句话浮上心头,他俩既然要走下去,就迟早绕不开婚姻,那么为什么不是现在?

    学业忙根本就不是借口,读书中途去结婚的人确实有,端看个人选择。她大学毕业了结个婚,回来继续读硕士,根本没啥大不了。许霜降从艾玛女士那里获知,今年系里新招的硕士还有已婚男,向学校申请要两人间,艾玛女士正帮人协调找房子呢。她这种情况根本不稀奇。

    许霜降望着陈池的侧脸,想着她在他公寓时,他俩坐在松木桌边吃饭的情景,悠悠地吐了一口气。陈池给她端上那盘西红柿炒鸡蛋时,她就有种成年版过家家的感觉。

    现在真的要过家家了。

    许霜降毫不客气地扬手呼上了陈池的脸颊。随着她和陈池越来越亲密,她对陈池也越来越随性,尤其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当然,她的手落下去,力道控制得极轻极轻。

    她才不信陈池能睡得着。果然,陈池倏然睁眼,望向她,默默不开腔。

    “你,”许霜降控诉道,“就是认定了我没有退路。”

    陈池骤然笑出来,他的青灰软壳蟹这么快就想通了,他原本以为她至少会心烦意乱一晚上。

    “霜霜,以后的路由我们两个一起开出来。”陈池拂着她的头发,满脸喜悦,“我带着你,别怕。”

    许霜降嗯一声。

    满地银霜,照亮了床前的两双鞋。

    “我怎么和我爸妈说呢?”糯糯的声音里无限忧愁。

    “照实说。”低醇的声音里满含笑意。

    陈池有幸,遇到了纯真年代的许霜降,只看重和珍惜他的责任心,而对他说的资本听过算过,根本没怎么考虑,在她眼里,她也没什么资本,那他们两个一起慢慢积累好了。

    许霜降有幸,遇到了只问初心的陈池,单凭着一腔爱意,就敢放言担当,没有瞻前顾后,没有畏首畏尾,没有缩手缩脚,没有以各种现实的理由让她等一等。在他眼里,许霜降和他组建小家,从此两心相得,其他的事,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收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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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介绍:
我们长大,都将背起行囊,奔赴远方,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伴在身边,他和我说话,解我孤独,慰我忧思,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我们一起淋过雨,吹过风,也一起晒着太阳,分一只皮皱皱的烤红薯。
年轻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遇到了好多小伙伴,我会悄悄对他说,他们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后来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最霸道。
因为我一人要占两位置,他心中的最可爱和最不可爱,这一占,不知是长是短。
他告诉我春夏秋冬都开什么花,因为他陪我笑着恼着都看过。
最好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池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池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池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