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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星喵呜     一池霜txt下载     一池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6章 一起付分开付

    “哎,谁出去吃?帮我带一份,最高三十块标准,随便什么都行。”

    “我就在楼下买块奶酪蛋糕吃,你要不要?”

    “不行不行,吃面吃饭的有没有?”

    中午时分,格子间热热闹闹。今天胖经理给前台下了紧急命令,之前合作一直很愉快的那家快餐公司立即不要了,马上另找一家。前台一早上就风风火火忙这事,先把原本那家快餐公司业务主管的求情电话给坚决拒了,而后把以前那些淘汰的快餐公司业务电话一个个翻找出来,让人赶紧报菜单,她拿了几张纸,在胖经理的办公室出出进进好几次,那架势真像要把高跟鞋给踩断。

    这事儿确实得急办,一公司的人等着吃午饭呢。

    事情起源要从昨天说起。昨天中午,快餐公司,如今已是前合作单位,送来了盒饭。虽然大家平时也抱怨盒饭越来越难吃,菜式翻不出新花样,但同一家公司的盒饭吃久了,最后都会令人觉得寡淡无味。所以,几个娇气的小姑娘们嚷两声:“哎呀,怎么又是鸡腿和肉圆?”这也就罢了。

    坏就坏在设计部一个年轻小伙眼睛尖,吃出了一片古怪东西,棕褐色,有点亮,他含着满口饭顿了三秒,拿起桌下的字纸篓就噗噗把饭吐了。同事问他咋的啦,他指指那片薄翼,另一同事见多识广,哎呦一声惊呼:“好像是蟑螂翅膀哎。”

    这下完了,听见的人都不吃了,女同事尖叫连连,不出一分钟,公司所有人都知道饭菜里有一片疑似蟑螂翅膀。有些人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蟑螂有翅膀吗?”反应敏捷的几个人推开饭盒,电脑上一查,马上推出了答案。蟑螂有翅膀,这片薄翼百分之九十九是蟑螂翅膀。

    小伙子心性还是坚强的,和同事们苦笑着调侃:“你们说,蟑螂翅膀是一只还是两只?”

    这下吐的人就不止他一个,受刺激最大的是公司一位怀孕的女员工,本就在三个月孕吐期,饭吃到一半,听闻此事,脸色惨白,稀里哗啦吐了精光。她旁边一位女同事赶紧给她拿纸巾,安抚着安抚着,看见别人的呕吐物自己也恶心上了,陪着吐了一回。

    胖经理急得连忙安排司机,送怀孕的准妈妈去医院检查,又让行政助理赶紧去超市采购一箱饼干,给公司上上下下一人发一包度度饥,大家伙儿都只吃了半拉子饭呢。然后发公告自我检讨,打电话紧急斥责快餐公司,叫负责人过来亲眼看蟑螂翅膀。

    本来那负责人态度诚恳的道歉已经打动了胖经理。

    谁料,今儿一早,怀孕女员工的丈夫打来电话,替老婆请病假两天,说老婆回家都没吃喝过,十分虚,要在家将养将养定定神。胖经理在电话中慰问了一通,再踱到设计部年轻小伙座位边关怀了两句,听小伙子讲,他昨天晚饭也都没吃下去,观其气色,也确实萎靡。

    兹事体大,胖经理跑到几个部门分别征询了一下意见,坚定主意和原快餐公司中断合作关系。他一早上都在张罗寻新的送餐单位,但任他效率再高,催得前台再急,新定的快餐公司是来不及送午饭了。

    为庆祝合作,新的快餐公司经理争取在下午两点带伙计送免费水果来,顺便和胖经理签订合同。

    然则,全公司员工今天中午都得自己寻食吃。

    陆晴和同事小杨准备出去吃,她走时特地敲胖经理办公室:“经理,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上来?”

    “不用不用,下午我出去开个会,待会儿自己去吃。”

    前台却是走不脱,请小杨帮她带份炒饭上来。

    陆晴和小杨两人在电梯里悄声议论着前台早上脚不掂地的忙碌样,吃吃地笑。到楼下,另一部电梯打开,走出来财务部的小孙他们几个。

    几个姑娘合并起来,叽叽喳喳说的无非是去哪儿吃,给谁带,财务部几个姑娘都不用给人带,陆晴听着听着忽道:“面和饭我都不太想吃,我去便利店看看。”

    陈池处理完手头的事,推开办公室的门,外间的人走了一多半。今天太阳不错,风也和暖,他在楼下舒心地换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走着,权当散步。

    他走得挺远,去了一家小面馆,里头的牛肉芝麻酱面真不错,第一回吃到时,要不是带回去肯定会溶胀,他十分想给许霜降打包一份。

    陈池落座,正对着服务员说:“要一碗牛肉芝麻酱面,加点辣。”陆晴推门进来,环视着店内,和陈池人遥遥间视线撞上。

    “陈总,你也在这里吃?”

    “是啊,这么巧。”陈池伸手向着对面座位,“坐,坐。”

    “没人吧?”陆晴弯起嘴角。

    “没人,我也刚来。”

    “小姐,你吃什么?”服务员问道。

    “嗯……你们有些什么?”

    陈池将桌边的菜单签往陆晴面前推:“这里有。”

    陆晴不好意思地笑,颊边抿起一个浅酒窝,快速地瞄了两眼,对服务员道:“我要一份清汤米线。”她转向陈池,“陈总,你……”

    “我已经点过了。”

    “一份牛肉芝麻酱面,加辣,一份清汤米线。”高高壮壮的服务员大姐口齿清晰地确认,声音宏亮,“两位是一起付还是分开付?”

    两人不由对望一眼,陆晴正待开口,陈池道:“分开付。”

    他掏出了钱包,陆晴也忙忙地拿出钱包,服务员大姐算数好,接了钱,麻利地将陆晴刚刚付的一张五元纸币推到陈池这边,又从花饭兜的小口袋里数出了三个一元硬币,捏了一个压到陈池面前的五元纸币上,剩下两个硬币放到陆晴面前。“找你们钱。”

    陆晴敛着眸,瞧见陈池伸手捞起纸币和硬币,忽而意识到那张原本放在她钱包里的五元纸币要存到他的钱夹中了,她抬起纤纤食指,竟有些虚软地搭到自己面前一枚有点陈旧的硬币上,一下却揭不起来,脸不知道怎地,自己感觉烫起来,只得不动声色地指尖用力,将那枚硬币压着桌面滑推到桌沿,这才翘起尾指轻轻地放入她的粉色普拉达钱包中。

    服务员大姐又在陈池和陆晴面前一人放了一个记号牌。“稍等片刻,马上就来。”大概这句话被身材壮硕的中年大姐已说了无数遍,流畅得就像快进的广播音。

    “好,谢谢。”陈池笑道。

    陆晴只听得他清醇的声线,下意识跟道:“谢谢。”她眼眸飘过去,看到陈池将钱包放进胸前内插袋。凭她对包包品牌长期的琢磨欣赏,匆忙间这一扫眼,竟然没注意到陈池的黑色钱包是什么牌子的。

    陆晴面前还有一枚硬币要头疼。

    服务员大姐转头走了,桌上骤然静下来,她那枚硬币更是戳眼。陆晴硬着头皮如法炮制,仍然秀秀气气地暗用力压着硬币推动,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白皙光洁,骨节匀停,秾纤合度,指甲盖上涂着淡海棠红荧光粉美甲油,十分雅致俏丽,唯有指腹下的硬币最为唐突,边缘的金属哑光好似还沾着一层油腻,明晃晃地昭示着阿堵物在烟火流转中最纯正的铜臭本色。

第417章 清汤红汤

    “昨天饭吃光了吗?”陈池开腔,起了个话题聊道。

    “差不多吃光了。”陆晴闻言松了一口气,脸上先笑,手中快速地将硬币收进钱包中,而后眉头略颦,带出一丝无可奈何来,“实在太可怕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陈总你呢?”

    “我吃光了,小孙来告诉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陆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咯咯地笑起来:“她还不如不告诉你呢。”

    “是啊,我当做没听见。”

    “我也是,当不知道有这件事,不然真受不了。不过,我晚上回去,把我妈寄来的腌胡萝卜生吃了两段,那个酸辣酸辣的,我想可以杀杀菌什么的。”

    “腌胡萝卜?”陈池眉一挑,奇道,“你家里想到给你寄这个?”

    陆晴有些羞窘:“我妈最喜欢给我寄自己做的腌菜,总觉得我在外头没东西吃似的,以前我读大学也寄。芳怜还吃过呢,说我妈做的和她妈妈做的口味不一样。”

    “我小姑姑家做的腌菜老酸了。”陈池说起,颊边就生津,不由笑起来,“她家的那缸老卤水还是我小时候用起的。”

    “哇。”陆晴眼睛闪亮,惊叹道。“我家现在的这缸……”她歪着头算,“也不过五六年,以前用的那缸不小心被打破了,把我妈心疼坏了。”

    “确实可惜了。”

    “做腌菜好像很奇怪,每家都不一样。”陆晴转着眼珠,似有困惑。

    “来喽,小心啊,你的清汤米线。”服务员大姐虎虎生风地端着托盘送上来。

    陆晴停了话,瞅瞅陈池,拿起筷子,却不着急吃。

    反倒陈池道:“你先吃。”

    “有点烫。”陆晴把筷子伸进碗里,挑动出热气来,她略凑到碗前,臻首轻垂,嘟起嘴浅浅地吹着,仍不先吃,看样子要等着米线稍凉。

    “来喽,你的牛肉芝麻酱面。”服务员大姐又托了一碗过来。

    “陈总,你喜欢吃辣啊?”陆晴望着陈池面前的碗,问得有些俏皮。

    “嗯。”陈池顺口反问,“你吃这么清淡?”

    “我也吃辣的。但是好奇怪,到了这里后,好像吃了容易上火,可能是气候不合适。”

    “也许有点关系,不过本地菜清甜,吃久了口味也会稍稍改变,我吃辣也比以前少了。”

    两人开吃后,就不太聊了。陆晴吃得很细巧,陈池吃完一碗面,她还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米线,但她也跟着放下筷子。

    “你慢慢吃。”陈池起身道,“我去转角那家面包店买点东西。”

    陆晴仰着脸点点头。她目送着陈池推开店门,取出钱包里的小扑粉镜,晃着脸左右照了照唇角和牙齿,只见牙缝里很干净,口红却是沾了汤水后,不可避免地泛了一些油光,还好并没有走形化开。陆晴条件反射地往内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去了油亮,更显红艳,这才略微满意。

    她收拢镜子,又转头瞧了瞧玻璃店门,只看到人行道上那一截花白斑驳的梧桐树干,却是望不到斜对面路口那家面包店。

    陆晴赶紧回过头来挑了挑米线,清汤米线虽然用排骨汤做底,排骨却是没有的,整个碗里只有白乎乎的米线和几段绿葱花,看着清爽养眼,毕竟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她埋头迅速吸了一口,顺手抄起桌边的白瓷罐,挖了两勺油辣子放进碗中,原本的清汤瞬间飘荡开亮红的油花,再吃一口,味道才有点带劲儿。

    陈池挑了一袋切片面包,许霜降曾经说过,口味有一点像他们读书时,陈池在比利时给她买的那面包。她号称再也不愿吃面包,但陈池上次给她带回去,她也能像小老鼠似地咬两口。什么东西都要吃吃才好,这不,正好在面包店附近,陈池就捎一袋回去。

    他想一想,又加了一坨黑麦核桃粗面包,这是买给自己吃的,免得他在早餐时分掉了她爱吃的那种面包。

    陆晴吃完了米线,舀了两口汤喝下肚,这才饱了。她在纸巾盒里连抽了两张纸,小心地印在嘴角,蜻蜓点水般拂拭油迹。

    两个女孩走到桌边,瞧模样看中了这张即将空闲的桌位,陆晴抬头冲人家友好地笑了笑,有条不紊地取出小扑粉镜,再次照了照脸。这家店没设洗手间,害她不能清清口好好补个妆,陆晴舔了舔唇,快速地掏出口红将就补色。

    “小姐,我可以收了吗?”服务员大姐走过来问道。

    陆晴从小镜子上方抬起眼,客气地点点头,随即收回目光,细细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下巴秀巧,唇瓣娇红,明眸皓齿,已完全看不出吃过饭那种油粘粘的狼狈。

    服务员大姐先前没有过来收走陈池的碗,此时拿起陆晴的汤碗,就往陈池的碗中倒,合并了两碗剩汤,又将两只碗叠在一起,两双用过的筷子混在一起。她动作伶俐,一手抓着米白色的抹布来回擦着桌面,一手握着四支筷子两只碗,竟然没有洒开一滴。

    陆晴的目光不由自由从镜子移开,瞄向那微微晃漾的混合剩汤。香菜叶是陈池碗里的,而葱花是她碗里的,如今俱都搅在一起,浮荡在红汤上面,她吃剩的几根米线也缠在汤里。陆晴的脸忽地热起来。

    大学里,学生餐厅的出口总安放了一两个槽桶,吃剩的饭菜全倒进里头,那个叫做泔水,据说会有人拉走拿去拌饲料喂猪,陆晴每次吃完饭,迫不得已去倒剩菜剩汤时,都要摒住呼吸,倒完就嫌恶地速速绕开,从不正眼瞧一眼。

    但今天这碗杂剩汤,她一点儿也不觉脏污,瞅着瞅着,心跳竟似莫名地乱了。

    服务员大姐管也没管手持着扑粉镜和口红管的陆晴,擦净桌子便公式般地招呼新来的两个姑娘:“你们坐,我马上过来。”她端着碗呼呼地奔向厨房。

    陆晴优雅地起身,挺了挺腰,推开店门,侧头一望,陈池闲闲地勾抱着一个纸袋子,正松快地走过来。

    三月的阳光洒满街面。

第418章 首代首代

    办事处首席代表这工种,自年初正式开工,纷纷乱乱中霸了许霜降不少精力和时间。许霜降总结下来,她最头疼两件事。一是报销,每次都要来回打很多电话沟通解释。二是任务频繁突发。

    她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居家办公就是随时随地候工。公司找她的电话从不分场合时机。

    很多次,许霜降做着做着晚饭,就会接到电话,让她明后天赶去哪里办件事儿。这还算好的,许霜降最烦恼的是,有些住公司宿舍的同事真是非常敬业,周末两天也会找她聊个事。

    她给人上培训课,一般都不会关机,以防学生或者家长有事给她报备个情况,她亲近的朋友也都知道周末她比较忙,轻易不会来打扰。公司的同事却不然,许霜降第一回走出教室接了,对方却从寒暄开始,交代事由,然后再次叮嘱,说了三五六分钟,害得许霜降拖课。

    第二回她掐了,后来她觉得生掐不礼貌,上课就关了铃声,人家打到没人接自动断掉。几回一来,公司人事部经理就发了电子邮件过来:“小许,有同事们反应你的电话很难打。这样极易造成沟通延误,影响工作进程,你要保持电话畅通。”

    许霜降闷着又气了一回,心忖你们倒是也有点时间管理的观念呀,真要是急着让她办事,那就早点通知,放在星期五下班前说,何必拖拖拉拉到双休日?有些人回不了家,闲在宿舍或者溜达到办公室,想起一桩是一桩,显得自己认真敬业,全不顾别人还要有正常的作息。

    全职的员工在星期六星期天还要放假呢,她这拿着兼职工资的人竟然要全天候待命?

    陈池教她这么明白回复:“我在双休日有课程,室内不允许接手机,请同事们体谅,尽量在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时间交流工作。”

    邮件回过去,人事部经理很快又来一封:“小许,想法是好的,但有些工作任务的发生,是不会自动框在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尤其牵涉到客户,你还是要保持电话畅通。”

    许霜降其实想不通,这年头大家做事都按着日程表的,基本上没有哪个客户脑袋一热就乱窜一气,如果有什么商业活动,双方都会事先沟通好,何至于到她这里,下周乃至下下周的活动就要紧迫万分到双休日来通知?

    那些让她办的事儿,她认真捋下来,真没一件是突发的意外,左不过是常规商务活动,完全具备正常工作时间内通知的条件。如果是突发事件,那也必定是交办效率差,拖到最后一刻来通知,才变成紧急的。

    这样恼人的体验多了,都是一把辛酸泪。

    这天的情况也差不离,公司那边下午五点下班,一个同事五点零五分给她电话,说得倒是客气:“许姐,明天有个阿根廷的商贸会,我原定要去的,但是公司有点事走不脱,你代我去看看吧。我已经报过名了,马上把邀请函发给你。”

    你瞧,有点事走不脱,却到现在才说,害得许霜降都以为他有传送门,万一赶巧把事情办完了,能呼一下穿过半个国跑她这里来开会。

    许霜降那时候在干嘛呢?她去超市瞧见了三文鱼头,勾起了回忆,突发奇想要做个三文鱼头豆腐汤,那会子正掰开了鱼嘴,徒手在里面挖腮。对,她已经有那么能干了,料理鱼头都会了。

    许霜降的手上粘哒哒血淋淋的,肩膀耸起夹着手机,锅里还在给五花肉焯水,脏乎乎的浮末噗噗地往上沸。

    “好,我待会儿去收一下。”

    “许姐,你现在就收吧,公司下班了,我马上要回去,我住的地方没网络,要是有啥问题,我没法给你重发。”

    许霜降皱皱眉,也没说啥,扔下鱼头,洗净了手,关了火,让五花肉和浮末继续浸在一锅里,她走向电脑,还没坐下,电话又来:“许姐,你看到了吗?”

    “等一下……”许霜降一查,“哦,看见了。”

    “许姐,明天你早点过去,里头有两家公司是我很感兴趣的,你争取和人家聊一聊,咱公司的资料你也带上两份,明天送给人家,回头完了,你把情况和联络方式说给我听。对了,你先把邀请函打印出来,要凭邀请函入场。”

    “我家没打印机。”许霜降瞅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外头小店离我家有点距离,这时候过去人家该关门了。”

    “不会吧,小店都开得晚的。”同事笑道。

    许霜降怒从心头起,小店是你家开的啊?公司没给她配打印机,她三天两头跑那家店去打印,难道她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关门。

    但事情得办不是,许霜降无奈给陈池转发邮件,想让陈池帮她打印回来,陈池没有及时回,许霜降就知道他铁定在忙。这些天他说公司要进行第三方审计,忙得很,回家都不能准时了。

    许霜降解了围裙,穿了外套,去外头复印店试试运气。果不出其料,人家店主准时关店了,她只得再找。打印完这薄薄一张纸,她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已经晚上六点了。

    到家一看,油烟机忘了关,呜呜地一直响,揭开锅盖,半身不熟的五花肉边角沾着褐色渣末末,冷冷的油花飘在锅边,看着实在倒胃口,水槽里可怜的鱼头干巴巴躺着,散发着一股腥味,灶台上还摆着一把带根带土的小葱,窗外飘着雨丝,自己的头发沾了潮气。

    瞬间,她做菜的兴致没了。

    许霜降生气,同事但凡能早点通知她,比如说在下班时间之前,那什么都好安排,她的鱼啊肉啊不必料理到一边扔着,复印小店还开着,用不着冒着雨兜好大一圈花这么多时间去寻别家。同事自己拖拉到最后一刻,还因为他自家没网络赶着要下班,非要叫她马上就收件,怎么就不会推己度人,体谅别人这时候也该在家忙家里事了。

    还有令人窝火的,那就是打印花的一元两元钱,都报销不了。这么小的金额,人家店主没有发票给她。其实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她被折腾掉了额外的时间,贴补上自己的钱,做的这件事还没人真心承意,连提报销都会让人觉得这么小的金额还要计较。

    我就不该搭理他,我就不该搭理他。许霜降念念叨叨地,憋着气做饭。幸而陈池回家晚,她做完,热腾腾把菜摆桌上,倒被他赶上了。不过因为时间紧心情差,许霜降的三文鱼头豆腐汤没熬好,被陈池嫌弃有腥味,他才勉强喝了三四口,豆腐一块都不肯吃,跟她说,里头放一点酸辣泡菜就鲜美了。

第419章 泡菜泡菜

    想当年读书时,豆腐是多令人宝贝的食物,卖得比奶酪还贵,还不一定在超市有卖。清水煮豆腐都是一道难得的菜,陈池不照样欢快地吃了,现在许霜降这个巧妇还用三文鱼头给豆腐当高汤料呢,陈池就挑剔上了。

    我把他养刁了,我把他养刁了。许霜降收着碗,在厨房里嘟起嘴暗地气恨。

    好歹是自己做出的鱼头豆腐汤,她舍不得就这么扔了。想想她兜超市菜场买食材花的时间和金钱,再想想洗鱼头做鱼汤花的功夫和劳力,许霜降瞅着仍有八分满三分热的大汤碗,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在灶台前又努力地吃了一把。

    泡菜,泡菜,许霜降又撇了一回嘴。她真要是从菜场买了泡菜回来,也不见得能把这鱼头豆腐汤做成陈池想象中的模样。因为他喜欢自家做的泡菜,就像他喜欢自家熬的猪油和辣椒油一样,外头买来的,在他眼里都要差一点。

    许霜降过年去婆家时,无意中对婆婆提了一句,某天她在市场好奇买了一个玻璃做的小泡菜坛子,准备当金鱼缸。汪彩莲一问她还没来得及养金鱼,临走就给了她一个泡菜方子,又装了一小瓶泡菜卤水,让她回来试试,试成了,陈池可不就能随时吃到自家老卤水老秘方出品的泡菜了吗?

    但许霜降哪有经验?她也曾兴冲冲买一堆白萝卜胡萝卜,塞到坛子中,一忙便给忘得一干二净。

    陈池前一阵不知怎地,想起了她的泡菜坛,经他问起后,许霜降才记起她还做了泡菜藏在橱柜深处,搬出来慌忙检查,坛口的封水早都干了,按婆婆的理论,霉菌就该跑进去了。许霜降隔着玻璃瞅那些萝卜块,实在没勇气拿出来给陈池和自己吃。

    陈池一个劲遗憾,说浪费了妈妈的老卤水。

    少了一味泡菜的三文鱼头豆腐汤,终于还是扔了。

    第二天,天气略有点开阳的迹象,早上出门,那些恼人的小雨丝停了。

    许霜降在外头跑了一天,回家来疲惫地踢了高跟鞋,学了陈池的样子,赤脚在地板上走了几步,想到今天的地板还没有擦,又折回玄关。

    虎皮斑纹的厚毛拖鞋仍占据着鞋架,让人在这样暖潮的天里,望见就脚心生热。

    她还没来得及给家里换季。

    不仅仅是鞋,就是床上的被褥还仍然是厚厚的冬被,这些天陈池晚上都不愿盖实了,搭了被角,伸出腿去。

    清明节后的气温上升很快,最近雨水淅沥不停,许霜降没法子晒被子晒鞋子,打算挨过这阵雨天后无论如何要换季。之前倒是有几个大晴朗天,只是她时不时要出门办事,不能守在家中,万万不敢晾着东西。而且,她忙得也确实没大能想起换季这件家务事。

    许霜降只得不嫌热,穿了虎皮斑纹厚毛拖鞋,先去洗了一把脸,再去厨房打开冰箱一瞧,很空,只有一瓶豆腐乳、一瓶芝麻酱、半盒鸡蛋,还有妈妈送过来的一块风干的咸肉。她东找西找,柜子里被她找出了一小包粉丝,于是马马虎虎凑出了今晚的菜谱,蛋花粉丝汤、白切咸肉,这餐饭会有点清简,不过也只能这么将就了。她的脚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这会子小腿肚酸胀,实在不想为一把绿叶子蔬菜跑到夜市菜场去。

    许霜降淘上米,蒸上肉,锅里滚好蛋花汤。算算时间,趁这段空档时间去略略擦拭家具和客厅卧室的地板。

    统筹管理家务事,是一个主妇必须练出来的技能,尤其对于一个有工作的主妇而言。

    同事的电话在她绞抹布的时候打过来:“许姐,今天你去的情况怎么样?”

    “你列的两家公司,一家没有来,一家来了。我约到的时间在下午,公司的资料给人家了,也相互交换了名片,第一次谈得比较泛泛,只是双方大概了解一下各自公司,明天我发个邮件给你。”

    “许姐,那对方来的人是什么职位的?”

    许霜降这一接嘴,就没个能完的时候,同事继续问了很多问题,她一一回答,相当于把今天的会面情况给同事情景再现一回。

    “许姐,那你明天把对方留的名片给扫描一下,附在邮件后传给我。”

    许霜降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不用同事说,她明天自然会把对方的联络方式写在邮件中发给同事,让同事以后跟进,但他特意这么催,总显得她好像会遗漏什么客户的联络信息不给他一样。

    而且,又是在下班后打电话,这是心急想要盘问第一手讯息,都等不及明早了。

    许霜降放好手机,半跪在地上,郁闷地盯着抹布,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擦地。

    这一天,让她操劳的事可不止代同事参加的商贸会和回家后的常规家务,许霜降还遇见了一件更头大的事。

    她回到厨房,无意中在地面瓷砖上瞥见了三四只小飞蚊似的虫子,但比飞蚊狭长,淡灰色。许霜降吓一跳,瞧着它们在地上走得很慢,她壮了胆子蹲下来细瞅。

    小虫子爬啊爬,许霜降的视线跟着它们的轨迹散开,如雷达一样逐寸逐寸扫描着厨房地板,竟然被她在橱柜的木门封条下发现了好几片脱落的翅膀,小巧得就像孩子们玩的遥控飞机上那种螺旋桨。

    许霜降僵木了一会儿,心忖着她得采取点行动,不能任它们在地上爬不是?她战战兢兢找了一张纸,覆住小虫子,拿了陈池的一只皮鞋,一鞋底拍了上去。

    这事做得她恶心。

    她从小长到大,说句老实话,只打过蚊子,赶过苍蝇,真没有这么毒辣地对付过其他小虫子。

    等陈池回家后,两人凑合吃了一顿没蔬菜的晚饭。许霜降调好了洗衣机程序,突然想到了这茬,立即从洗漱间转出来,向陈池唠叨:“我今天打死了几只小虫子。”

    陈池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在瞅啥,闻言抬眸问道:“什么小虫子?蟑螂吗?”

    “蟑螂是小虫子?”许霜降瞪着眼睛反问,“要是家里有蟑螂,那还了得?”

    她坐到陈池旁边,捏着手指比划:“就这么小。”

    陈池笑起来,那不是比指甲盖还小?

    “但是有好几只,在地上爬,速度不快,我把它们拍死了。”

    “拍死了?好,能干。”陈池调侃着,宽慰道,“可能从外面走廊里钻门缝进来的,打了就行。”

    许霜降吃过晚饭洗好碗就已经将垃圾袋提到楼下去了,这会子倒也拿不出什么虫子的遗尸让陈池分辨两眼,她顿了顿,虽然她还疑惑着虫子的来源,但确实也说不出啥来,便放下了这个话题。

    “你看的什么电视节目?我搓衣服的时候就听见一堆人在又唱又跳。”

    “不知道,我没看,不喜欢就换台嘛。”陈池捞起遥控器,笑道,“给你换个动画台?”

    “谁要看动画?”许霜降嗔道,一把抢过遥控器,“我自己来。”

    陈池勾起唇,垂眸看了两眼手机,放到一边,陪着许霜降看电视闲聊:“霜霜,泡菜没有老卤也可以做的。我们要不有空再做一回?”

    “想吃泡菜了?”许霜降奇道,眼珠一转,“嫌今天没蔬菜?”

    “没嫌,没嫌。”陈池嘿嘿笑道,“偶尔当个开胃小菜嘛。”他说来起劲:“等到周末,我去买点蒜苔竹笋,现在这时候不正好是春笋上市吗?冬笋也有卖,切了笋根部放进去,据说坛子里就不怎么长白毛。”

    许霜降扁扁嘴:“听着就麻烦,做成功了也要等一两个月,还有很大的机率失败。你把要求降低点,菜场超市那种包装袋里的也是泡菜,明天我就给你买几袋回来,别挑食。”说罢,她举起双手在陈池面前翻转,“你觉得这双手,有你妈的手那么灵巧吗?文能抹盐腌泡菜,武能耍刀做衣裳。”

    陈池刷地捉住了她的手,逗道:“敢背地谑你婆婆?说说看,我妈,你婆婆,耍了什么刀?”

    “剪刀。”

    陈池伸出食指,轻轻弹上许霜降的拇指指腹,像拨琴弦一样,一路点着她的五根指头拨过去,抿起笑意:“你也灵巧的,你能耍指甲刀。”

    “为什么不说菜刀?”许霜降不依,过一阵儿,觉得自个去攀菜刀也甚勉强,举着手坦承道,“菜刀的精髓要领我确实还没掌握透。有些事儿,它真不灵,啊?”

    她凑到陈池眼底下,希冀地望着他,好似要求他接受她的这个自我论断。陈池被她渴求赞同的眼神给逗乐,郑重一点头:“知道你不灵光,不灵光就不灵光。”

    泡菜这话题,就在两人笑闹间过去了。陈池再也没要求过许霜降做泡菜。

第420章 生生不息

    但小飞虫这件事,一时半会过不去。

    隔天,许霜降在家,清早去了菜场买新鲜菜,回来给公司同事发了邮件,又拢了拢最近的活动,按要求给领导发了一份联络处的阶段工作简报,然后思路换到她的培训课上,做了几页课件。

    半上午不知不觉过去,她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伸了一个懒腰。窗外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连着大半个月的阴雨散去,心情都为之一爽。

    许霜降抿了一口水,转转脚脖子活血舒筋,瞅见脚上的虎皮斑纹厚毛拖鞋,顿时觉得不能忍受。她思忖着,今天天气晴朗,不如把这双鞋刷一刷,吹吹风,然后干干净净地收进鞋柜中。

    家务事,总是生生不息,永远也做不尽。

    对于还算勤快的人来说,做家务,可以从很小的一件事,无法克制地扯出一大串来。比如只想抹抹自己的电脑桌,东瞅西瞅能把家里所有的餐桌、茶几、窗台、柜子一并都抹了,比如只想刷刷厚毛拖鞋,鞋柜打开,能不由自主地把所有的冬鞋和夏鞋倒腾一遍儿。

    许霜降挽起袖子一直忙到中午,才收了手。虽然又累又饿,但她一鼓作气完成了鞋子的换季,非常有成就感。她雄心万丈地盘算着,如果明天还是个大晴天,她就接着把床铺用品换一换。家务事细碎繁多,每天坚持着完成一项,就是正确的家务管理模式。

    许霜降去厨房冰箱里,将隔夜冷饭拿出来,送进微波炉加热,看着有点干,又往饭里掺了一点热水。水泡饭加上昨晚吃剩的几片咸肉,再加两块玫瑰腐乳,这就是她的午饭了。

    “咦?”许霜降才端起饭碗,顾不上吃一口,连忙弯下腰查看。厨房的地板上又有了一些昨天那种小虫子,数目可不少,粗略估一下,总有二三十只。

    许霜降愣怔过后,急忙照昨天的法子扯一张纸盖上去,拿陈池的鞋底去拍。这次虫子个数多,折腾了好几分钟都没拍尽,许霜降急了,拿纸盖上去,手指直接隔纸摁上去。

    第一下把她怂得心惊肉跳,胳膊都要抖起来。三四下后,她渐渐情绪稳定,拿着纸追着小虫子用力摁。

    这些小虫子竟然能扇开翅膀飞跳一段小距离。

    许霜降好容易将它们全部消灭后,呼了一口气,蹲在地上仰头望窗户,思忖道,莫非是从外头飞进来的?但是她住的地方可不矮,瞅这些虫子的飞行能力,万万不能飞这么高窜进来啊。

    她忙忙走到客厅和卧室,伸着脖子满地查看,万幸没见到虫子的踪迹。但当她回到厨房,地板上竟然又出现了两三只。

    “妈,我厨房里有虫子。”许霜降一下就想到找妈妈求教,“带翅膀的,还能飞,很小,刚弄掉又有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怎么办?”

    “蚊子?”

    “不是,我认识蚊子。”

    “苍蝇?”

    “不是。”许霜降发急,目光落到水池边的大理石台上,发现有几只小虫子在爬。“怎么办?到处都有。”

    “不会是白蚁吧?”宣春花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纳闷道,“一般只有底楼有,你住得高……哎呀,你房东装修的木头地板家具有些年头了,哎呀,是不是你隔壁装修,打下来的烂木头里有白蚁卵,在走廊里拖出去的时候不小心钻到你这里了?”

    许霜降速速上网一查,心都乱了,那图片上的样子和家里的小虫子很类似。

    “去,找物业,叫人打药水。”宣春花说道,“早点做,不然越来越多。”

    许霜降急吼吼打物业电话。

    “几号楼?几零几室?”接电话的老阿姨哎呦一声,“我好像有点印象,去年你们也来找过。”

    “阿姨,没有啊,去年这时候我们还没搬来呢。”

    “你们的房子是租的吧?可能是你们前面的房客过来咨询的,反正我有这个印象。”老阿姨办事很热情,“你赶得巧,最近气温高了,这些东西就要出来活动,另一幢楼有户人家昨天来报过,白蚁防治公司今天派人过来,我让人打完他家,也上你家去打一打。你下午人在家吧?”

    “在家,在家,谢谢阿姨。”

    许霜降略松一口气,庆幸自己运气好,再一想,这事不对呀,去年屋子里发现有白蚁,房东竟然瞒着。

    “叔叔,我们厨房里发现有白蚁了,今天我联系了物业,下午要来打药水。”她给房东打电话。

    “啊?是吗?房子里怎么可能有白蚁?我家又不是一楼容易招虫。”

    “是的,物业阿姨说,去年就打过一次了。”

    “哦……我不知道啊,前面住的那对老夫妻怎么没跟我说,啊,肯定是他们搬进来的那些旧家具带进来的,我的房子以前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白蚁蚂蚁的。”

    “叔叔,那你下午要过来看一下吗?”

    “哦……下午我走不开,既然你已经约了,那就让他们进来打一打,许小姐,你放心,打药水要是收钱,这个费用算我的。真是的,去年就打过,竟然不通知我,我收房子的时候也检查过,没发现什么不对,地板啊橱柜啊都是好好的,所以不是你说,我还真不晓得这件事,看来平时危害不大,但说还是要说的,我现在就打电话去问问原来那对老夫妻,不知道他们电话号码换了没有?许小姐,那下午你就让人家上门来打吧。”

    许霜降挂了电话,好半晌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能说什么呢?

    下午四点多,她终于等到了来人。

    “哎呀,这是怎么啦?”隔壁大妈疑惑地探问道。

    这大妈平时和许霜降见面点头打招呼,她瞧不上另隔壁整天穿得花俏的两女孩,装修户家中还空关着,所以就对许霜降这个唯一能谈上几句的邻居很和善,这下,大妈瞧见一人穿着连体工装戴着口罩背着药水桶从她家门前经过,这阵仗可不寻常,她立刻跟过来打听。

    “我家里有白蚁。”许霜降匆匆回道,引着师傅进门,“师傅,不用脱鞋,你就这样进来。”

第421章 香与臭

    隔壁大妈在走廊里巴着许霜降家的门框往里张望。许霜降顾不上大妈,站在厨房里一脸焦虑:“师傅你看,厨房地板上又有了,这些是不是白蚁啊?”

    “就是的。”师傅一句话,断了许霜降最后一丝幻想。

    “那麻烦师傅帮我打药水。”许霜降忐忑道,“打一趟能把白蚁消灭干净吗?”

    “我得先看看能不能找出它们的窝。”

    许霜降忙忙地陪着师傅,搬碗碟、腾筷笼、挪锅子,在厨房里好一番检查。

    “没办法,找不到虫窟,根治有点难,我给你打一遍药水再说。”

    许霜降愁眉不展,隔壁大妈站在大门口将进不进,呱呱不休:“啊呀,去年就有了?还来过人打药水?哎呦,我都不知道,不晓得虫子会不会飞到我家里去做窝?这种白蚁我听说过,家里一有啊,什么木头家什都要被它们咬穿。你们房东怎么不急的呀,噢,肯定以后要么卖掉,要么收回来重装修,旧家什咬咬就不当一回事。难怪以前住的老房客要搬走,是不是这个原因啊?”

    许霜降心烦意乱地嗯嗯啊啊。

    等到打药水的师傅出来,隔壁大妈比她还要积极地盘问:“师傅师傅,我们住这么高,怎么还会有白蚁?”

    “虫卵这个东西很难说的,不知道什么渠道就进来了,买到了不好的家具也有可能。”

    “那我家就在隔壁,有没有可能白蚁也跑来我家?”隔壁大妈忧心冲冲道。

    “说不清的啦,你现在没发现喽?”

    “现在是没有。”

    “那就好。”

    “我就怕它们传到我家去。哎呀,它们是爬的还是飞的?”

    许霜降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师傅临走时,才被可怜兮兮的许霜降叫住,要了一个直接的联络电话。

    “你这两天看看效果,有什么问题再联络。”

    许霜降哎哎点头。

    陆晴蹬着细尖高跟鞋,穿一袭收腰包臀的小巧淡绿洋装,抱着两本文件夹,曲指轻扣会议室的门。

    “进来。”陈池停下了和审计师的对话,侧脸朝门口道。

    陆晴推门入内,目光流转,大大的会议桌一角,陈池和西装笔挺的几个人散坐着,面前桌上摆满了各种文档,咖啡杯见缝插针地挤在文件堆里。

    “陈总,你要的资料。”她抿嘴一笑,轻盈地走到陈池身侧,半倾腰,将文件夹搁到桌子边缘,手指灵巧地扶着陈池面前的咖啡托碟,微微探身将咖啡往桌子前方挪过去。

    她裙子后部下方的小分叉,立即如枝头春燕的小剪尾一样,活泼泼地蹦开,将腰部以下的曲线勒得细润圆巧。

    一抹芳馥的脂粉味,在她手臂轻扬间带起,混着咖啡微晃中隐约散出的温热苦香,竟裹成了一道既不和谐又似乎和谐的香味,逸在陆晴侧转的肩臂和陈池正面之间狭小的空间内,暗暗地浓烈着,又因为没有传播得太广,而显得轻轻悠悠。

    陆晴将文件夹在陈池面前放好,冲斜对面几人礼貌地笑笑,扭转脖子,嘴角的弧度翘得更起,配着细巧鼻梁上两弯淡扫峨眉,显得五官不仅妆容精致,而且格外甜美:“陈总,没事我出去了。”

    “谢谢。”陈池和她一对眼,转头向着审计师说话,“有关员工的福利部分数据,都在这里。”

    陆晴直起身,悄悄地退了出去,裹走了那股香味。

    许霜降平时家务做多了,习惯直接用手洗碗洗菜洗衣,然后在事后猛涂护手霜,这次她送打药水的师傅下楼,特地跑了超市和药店,买齐了口罩和橡胶手套,另买了一套抹布擦和洗碗布。

    这一堆家务活,固然不在计划中,但无论如何省不了。

    许霜降回家,戴口罩戴手套,打开门窗通风,散去药水的刺鼻味儿,将厨房里所有摆在外面的碗筷锅铲全都洗了两遍,抹了家里所有的桌椅柜门,拆了床单被套扔进洗衣机,最后跪在地上一寸寸擦地。

    暮色一点一滴渗进窗内,许霜降擦完了所有的地板,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再也顾不上她那点小洁癖,直接捞着抹布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喘气。

    天入黑,似乎只需一眨眼。刚刚她还能辨出外面的烟灰色天空,一会会的功夫就已暗透了。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洗衣机转筒急速甩干时发出的震动声,砰砰砰地,好像独个儿咬牙切齿地使着力。清明过后,空气已渐暖,入夜前微微地挟着一丝儿晚风,迟迟嗒嗒地撩进窗内。

    这是一个清风徐来的四月黄昏。

    花未盛开。自从冬天里的那盆水仙花开过后,许霜降忙忙碌碌,都记不起要去买束花妆点一下客厅。

    她坐在满室的幽暗中,手里捏着一块脏抹布,精疲力尽地靠着墙,想着那些小虫子正聚在房中的哪一处木头缝里噬咬着求生或是死去。

    照今天的恐慌和疲惫程度,她明天就想搬家。

    可是,想到搬家,她就更疲惫了,合同期的问题、找房的问题、打包搬运的问题,桩桩件件,都能折腾死人。

    她烦恼地闭上了眼睛,后脑勺枕着墙面,凉意很快浸到了发根深处,地上也生凉,但她手脚俱都酸麻,竟是虚软得不想动弹分毫。

    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声音越发尖利,房间里暗得只剩一堆堆家具的灰廓,清冷沉寂中绷着一种声嘶力竭的张势,终于声音缓下去,渐渐安静,但一秒的安生都不到,洗衣机响起结束的提示音,吱吱地长叫着。

    许霜降摒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还有一堆的家务活等着她。

    她晾起了被套床单,回到厨房细细检查,确定没看见一只白蚁,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辛苦有回报。

    许霜降着手做晚饭,她很细致,先将锅全部用清水煮过一遍,才开始使用,淘米、洗菜、切肉,忙忙碌碌一个小时,做成了三菜一汤。陈池还没回来,不用急着开饭,她将菜焖在锅里,洗头洗澡,把衣服从里换到外,又扔进洗衣机洗。

    饥肠辘辘,但样样都清理干净了,许霜降披着湿发,放松地窝进沙发,拿起手机:“你什么时候到家啊?”

    “啊,”陈池一愣,轻笑道,“霜霜,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加班要很晚回家,不回来吃饭了。”

第422章 修炼等级

    许霜降默一秒,郁怒道:“你不回来吃饭,早说啊。我自己随便吃点,用得着特地做一大桌菜吗?”

    “……”陈池推开椅子走出办公室,才压低声音哄道,“轻点,你轻点,我这儿有人呢。你做了很多菜?辛苦了,自己先吃啊。吃不光也不怕,我回来当夜宵吃。”

    “你还想吃夜宵?让我再给你加热?半夜三更给你洗锅洗碗?”许霜降更怒。

    “那我不吃,不吃了。”陈池道,眼睛一瞟对面格子间仰头看过来的陆晴,微微点头致意,侧转身,声音更低,“好了,我还有事忙,你自己吃吧。”

    许霜降放下手机,胸中滞闷不已,食欲褪得精光。她气冲冲地握拳捶了几下酸胀的大腿,板着脸站起,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米饭,就立在灶台前草草刨了几口菜,余下的全部收进冰箱,洗锅洗碗又是好一番折腾。

    陈池当真回来得很晚,许霜降已经倦极小眠了一阵。朦朦胧胧间,她感到旁边有人坐着靠在床头,过了好一阵子,还不躺下,便勉强着蓄了一些力,翻了个身转过去,抬起胳膊挡住了灯光,眼睛睁开了一丝缝,仰头向上望:“几点了?”

    “怎么醒了?”陈池放下手机,低头瞧了瞧许霜降,见她皱着脸,像只煨灶猫似,笑着摊开手掌蒙住她的眼睛,“继续睡。”

    许霜降睡了一小觉,早将他不回来害得她浪费时间精力白白做饭这茬小事给忘了,她软软地没吭声,渐渐醒了几分,便摸索着扯上陈池的T恤衣摆:“家里有白蚁了。”

    “什么?”陈池没听清。

    “白蚁。”许霜降拖长了声音哀怨,“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种小虫子。”

    “又有了?多吗?”

    “二十几只。”

    陈池笑起来:“你还数啦?后来怎么样?”

    “物业帮我联系了人上门打药水,明后天看效果吧。”

    “已经打了?效率这么高?那就好。”陈池夸奖似地低头在许霜降脸上亲了一口。

    许霜降缩了缩脖子,哼着气抱怨道:“这房子怎么这么多烦心事啊?”

    陈池微顿,目光落在许霜降脸上,她蜷卧着,眼睛半眯着,眉心半蹙起,神情迷糊间仍能明显地瞧出不满来。陈池轻柔地拂着她的鬓边散发,许霜降的脸往被窝里拱,他便住了手,伸到她身后轻拍:“睡吧,睡吧。”

    此后几天,许霜降的神经绷紧,每看到外面阳光灿烂,过了八九点后气温慢慢攀升,符合白蚁活动的好时机,她就在房里坐不住,总时不时地跑到厨房检查。

    若是要出门,那更是悬心,总害怕白蚁在她没有看住的时候,从厨房不知哪个角落冒出来,黑压压聚在地板上,然后一路爬进她的卧室,跳上她和陈池的床铺。

    为此,许霜降做了两道机关。她会把家里的每一间房都锁好门,门缝下用干抹布塞得严严实实,这样防止白蚁乱窜。同时,在两次发现白蚁的厨房里放了一盏台灯,但凡她白天走开,必然将百叶窗合拢,开上台灯,灯光下放一浅盆水,企图用光来诱白蚁跳水而亡。

    这样导致的一个后果是,她每次回家,都要费点功夫,把干抹布给取出来后,才能一扇扇推进去,更有一天,半黄昏回家,她推开厨房,只见地上独幽幽亮着的灯和水盆,还有映在墙壁和天花板的奇形怪状影子,活生生把她自个吓着了。

    还好,白蚁像是绝迹了。

    这个烦恼慢慢淡出她的生活。当然,余波还是有的。

    隔壁的阿姨比她更要热切,许霜降每回出门,都能被阿姨逮到问一句:“你家的白蚁还有没有?”

    “没有了。”许霜降庆幸道。

    “哦,”阿姨稍微松快后,仍要絮叨两句,“我听说白蚁是根治不了的,这些虫子的繁殖力特别强,特别容易传播开去,东家不行就待西家,真不知一开始是怎么传过来的,我觉得啊,会不会你们另隔壁那家,他们这个房子有一两年都是空关着,虫子没东西吃,就转移到你们这里了,要么就是你们以前的租客带进来的。哎呀,租房子的人住的不是自己的房子,总是不像自己家那么爱惜。这个啊,肯定的。”

    许霜降前头听着还好,听到后面两句,心里有些尴尬,面上带着笑容嗯嗯点头。

    隔壁阿姨可能担心许霜降家打过药水后,白蚁挪到她家去做窝,因为自装修户结束工程后,阿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天天扫她自家门前那段廊道了,但这些天,阿姨又开始勤快地洒水打扫。许霜降有一日回来,竟然好似闻到了一股冲鼻的杀虫剂味道。

    不是许霜降多疑,她是真的察觉到,阿姨除非跟她谈论白蚁的进展,平时都关着门。按理不该呀,天气越来越暖和,阿姨大冬天都能端了板凳,拿着菜刀砧板,铺上报纸,在走廊里切火腿,这种天气里更会拿个菜篮蹲走廊里择菜,但阿姨并没有。

    于是,她思忖着,自家因为滋生白蚁,看来是被隔壁戒备了。

    白蚁在许霜降的租房生涯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如果说,钱先生和黄洁的半夜撞床声是她租房中遇到的最尴尬最羞于启齿的一件事,连和陈池都未曾讨论过一句半句。

    那么,午睡中迎进一大堆看房人,来不及收起自己晾的私密衣服,就是她租房中遇到的最痛恨最想暴跳如雷的一件事,她最终保持沉默,对陈池也三缄其口。

    而白蚁,则是许霜降租房中遇到的最烦躁最想吐槽的一件事,可惜她只和妈妈在电话里大肆抱怨了一通,这事和宋晓燕她们之类的朋友也说不上,她们未婚姑娘千娇百媚地住在家里,连蚊子都被父母用蚊香一手料理了,哪有机会认识什么白蚁。许霜降和陈池也只在睡前略略交谈了几句,陈池没有直接感受,甚至压根儿没有看见过一只,随着白蚁的消失,两人也没有再说起过。

    最想吐槽的事,许霜降没有太多吐槽的地方。

    陈池继续忙,一周里总有一两天会加班晚归,有时候周末也会去公司,许霜降就自己回娘家。

    她谈不上因祸得福,不过,自从亲手摁死过白蚁后,她对一切小虫子的胆量似乎大了。偶尔买到一捆青菜,洗菜时发现一条白色小菜虫,或者一只小蜗牛什么的,她不会惊叫了,首先当然还会吓一跳,但马上会淡定地再瞅瞅,然后掰下叶子,稍微卷卷扔进塑料袋,袋口扎好,再扔进垃圾袋,等晚饭后才将垃圾袋拿到楼下去。

    主妇的修炼是有等级的,许霜降悟出了这一点,以前她坚信自己已经晋升到了修马桶换电灯泡这一级,现在她坚信自己可以打蟑螂了。

第423章 三百零一块的艰难

    “小许,这次公司预定过去三十个人布展,你在展览中心附近订一家酒店,经济型的,要十五个标间,两个大床房,多问几家,把报价整理给我,另外,问问他们的收款方式。”

    领导一个电话布置任务,许霜降忙了一上午。

    不是标间不够,就是没有领导要求的大床房,领导又不同意把人拆开安置,非要一公司的员工凑在一起,许霜降最后没办法,请示领导:“那搭两三站地铁的酒店行不行?”

    “要在地铁站旁边,走路时间不能太长,否则我们的同事每天去展会不方便。哎,小许,最好酒店附近能热闹些,有超市卖场什么的,同事们平时买点小东西可以方便点。”

    许霜降来回打电话,总算将事情办妥。

    昨夜陈池又加班,没回来吃晚饭,许霜降将前一天剩下的饭菜凑合加热了,正好吃得精光。这会子冰箱里空空如也,她便给自己下了面。

    面汤噗噗地冒泡,许霜降拿着筷子将卷面搅散,皱着眉愁一件事。这小半年来,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过报销电话费,公司也没提。开始零零散散几个电话,许霜降没往心里算,但累计到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是一笔开支了,没道理总是让她个人承担这些因业务需要发生的通讯费呀。

    事实上,对于这个联络处的运作,公司似乎把它当成了地接站,事情交办,每周还要有工作总结,发送给好多位领导过目,但是办过之后的费用报销,要许霜降自己追踪进展,没有一个切实的流程时限,有时候财务找相关同事核实一些细节,人家一忙,许霜降的申请单就会搁置很久。

    这些还是有票据的,碰上没票据的电话费之类,压根儿没人来过问。

    许霜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当初她听了徐翀的提醒,也曾找过人事部讨论这件事。人事经理说得好:“小许,联络处刚刚建立,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一项新的尝试,很多情况在没有运转起来时即便预判,也不会很精确,我们要摸索一段时间,才能制定出一套切合实际的联络处管理制度。这样,你先回去干起来,我们一边实践一边完善。关于业务费用的问题,联络处的情况是否先适用出差外办人员的那套制度,我还要和领导们商量商量,目前咱们先一笔笔实报实销。”

    小半年了,许霜降只见过公司发给她工作总结的模板和行文原则,时间、地点、人物、事由、经过、结果六要素缺一不可,业务费用的报销或者贴补制度一项都没有。

    她熄了火,电话打给财务,直截了当询问:“你好,我报销电话费,填什么单?”

    “你没有每个月一次性通讯费补贴吗?”

    “没有。”

    过两分钟,财务问过领导后,回复道:“那你填报销申请单,把电话清单打出来,勾出和公司业务有关的电话记录,有些不是公司的座机电话,你最好在旁边注明一下接电话的人名,如果不是公司同事,你就要注明客户的公司名称,简单说明一下事由。这个清单就作为报销附件,一起寄过来。”

    “那清单上还有我一些私人电话,怎么办?”

    “那个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只看电信局出具的电话记录上有你的业务电话记录,其他不看的。”

    许霜降拆了超市里买来的浓缩鸡汤包,再撕一包榨菜,做成了一碗榨菜鸡汤面,其难吃无比。她随便吃了个饱,还是决定先把电话记录打出来再说,要是钱不多,她就不去和公司较真这笔费用了。

    这件小事做起来繁琐,又耗去了她一个下午的时间,金额统计出来,三百零一块。

    许霜降一边骂着自己,为了这三百零一块,她泄露了自己的好多私人信息,瞧瞧,上面陈池的电话,家里的电话,公婆家的电话全都频繁地重复出现,有心人一眼就知道这些号码和她紧密相关。一边她又麻利地将清单记录塞进信封,跑去邮局寄。

    这是多糟心的感觉啊。

    她打电话给陈池:“今天加班吗?”

    “嗯……不加班。”陈池笑道,“我准时回家吃饭。”

    “可我不想做饭。”许霜降气鼓鼓道,“我想轻松一下,到外面吃。”

    “好,那就到外面吃。让我想想看,带你去哪家吃。”

    “看来你经验很老道。”许霜降妒道,心一横,今天她要放开肚子吃,“我要去烤肉店,烤鱼店也行。”

    “噢,要吃大鱼大肉,我知道了。”陈池侃道。

    许霜降可有意思,陈池让她点单的时候,她下意识将消费总额控制在三百元之内,挑挑拣拣,拼拼凑凑,煞费苦心。

    “再来一份龙虾、红豆烧仙草、松仁排骨、燕麦薄饼。”陈池对服务生道。

    许霜降一瞪眼,白瞎了她刚刚向服务生再三询问那什么鱼的重量范围,暗地里心算了两遍,陈池一张口,绝对超支了。

    “多吃点,吃不完我们打包回去。”

    许霜降一想,那也成,明天中午顺带改善一下伙食,天天凑合着拿剩饭当午食,再不然就是面条,说得好听点是不加葱的阳春面,说得实在点就是光面,可把她自己辛酸坏了。

    餐厅里客人很多。陈池夫妻俩坐了一桌,旁边隔了五十厘米的空隙又是一桌,来了两男两女,看穿衣打扮,最多刚毕业,正青葱水灵着呢。

    许霜降啃完一块排骨,自烤盘里捞起一只大虾,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外壳,她爱煞这个香喷喷辣呼呼的味道,但是又撑不住,脸窜得通红,忍不住吸气,手里却极其果断地揪下了虾头,眼眸半垂,尽盯着龙虾呢,那专注着吃的表情可认真了。

    陈池噗地笑出来,拿起黑米汁递过去,许霜降瞥一眼摇头,十根指头翻飞,灵活地剥着虾壳。

    “霜霜,看你吃真是……”陈池笑得有趣,“香,真香。”

    许霜降没搭茬,咬了一口虾肉。

    “不是剥给我的吗?”陈池故意逗道。

    “我先吃,”许霜降舔舔嘴唇,十分坦荡,“尝尝味道好不好。”

    陈池正抿了一口酒,闻言差点喷出来,瞅瞅许霜降,她撕着虾肉,十根指头里有八根沾着烤汁,只余两根尾指还是光洁粉嫩的,他的目光再扫向邻桌。

    邻桌的姑娘和她真是区别明显,许霜降确确实实是来吃的,对待食物一心一意,举止自然质朴,而她们的心思完全不在吃上,只在被对面男子逗笑时才会偶尔瞥向桌上的菜。

    “结了婚就是好,瞧你吃得多自在。”陈池感慨道。

    许霜降吃完虾,喝了一口黑米汁解解辣,也往邻桌瞄一眼。邻桌的俩姑娘和俩男子不知是啥朋友关系,反正据许霜降目测,不像是正式确定的男女朋友,也不像是处得爽气的那种哥们姐们,倒颇像是有点好感还正在交往中的一对男女,分别叫了闺蜜和兄弟一起吃顿饭,简而言之,处于若明若暗暧昧期。

    姑娘们是挺可怜,描着眉描着唇,轻颦浅笑,坐得端正文雅,吃得十分秀气,小口地抿着饮料。不知哪个不懂事的男子,也点了一份招牌大虾,这都上桌五六分钟了,还整整齐齐地码在烤盘里,姑娘们愣是没动过。

    许霜降拿起纸,翘起兰花指,往嘴角两边摁了摁,放下纸,朝陈池温婉一笑,娴娴雅雅地开腔道:“我也矜持过的。”

第424章 一道坎

    陈池运道差,闻听此言时,酒将将滑进喉咙,他一滞,那口酒便如一团辣味牛皮糖一样,囫囵着滚下咽喉,那是真噎,吓得窜错道,差点没进食管进气管,害得他连呛了好几声。

    “咳,咳,咳。”陈池的手跟着摇,酒杯里的酒晃晃漾漾,他深呼一口气,放下酒杯,摸着胸口闷笑,再瞧瞧对面的许霜降,她微抿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似笑非笑,一副幽闲贞静模样。

    陈池不知怎地想到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啃鸡翅的样子,时隔多年,细节不可考,他就记得她眼波流转,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娇柔羞涩,他怦然心动,强装镇静,至今还记得他暗暗笑她这只青灰软壳蟹,乖乖地拢着食物一声不吭地吃。

    哪像现在?青灰软壳蟹还是青灰软壳蟹,依然很护食,只不过不再警惕他了,不再暗地羞怯,他若是凑上去搔骚挠挠,她就淡定地举起大螯钳挥一把子。

    陈池粲然笑开:“吃东西矜什么持?所以我说结婚好啊,你在我面前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他爽快下令道,“来,尝好味道了吧,给我也剥一个。”

    许霜降瞟一眼,捞了一只虾,果真剥给陈池吃。

    去壳、挑肠线,许霜降的指头又变成油乎乎的,她做事时动作轻巧仔细,生怕把虾肠线给扯断了。

    “给。”

    陈池张开嘴巴,也不用说,许霜降就伸长胳臂喂到他嘴里。邻桌的男男女女隔得近,正一堆儿说着话,抽隙觑过来几眼,大概觉得陈池和许霜降这一对着实亲昵。

    陈池嚼着虾肉,眉开眼笑,给许霜降递了一张纸。

    “以后自己剥虾,懒成什么样?教了你那么多次,手的力道不轻不重,虾肠线就能整条抽出来,别老指着我呀。”许霜降嘀咕不休,没接纸,又捞起一只,“味道怎么样?你这样吃,错过了壳上的多少风味,一点都不过瘾,我再给你剥一只,你好好看着。”

    陈池被说得挺乐意,全盘接受,笑嘻嘻地等着下一只。

    邻桌脸上的表情瞬时不好说,好像不用羡慕,又好像愈加羡慕。

    许霜降给陈池剥了两只虾,转而顾了自己,自己吃得满意后,再给陈池剥两只,一会儿她面前的餐盘就堆满虾壳。

    陈池叫了服务生给她撤换餐盘,又令她多吃点别的。

    “鱼要吃,排骨也吃,你才吃了一块,”陈池给她夹到碗中,“要不要再叫份饮料?”

    许霜降忙着点头或摇头,她不经意间瞅见邻桌,姑娘们的餐盘里干干净净,竟然吃到半程,还不见一片虾壳。

    她甚同情,瞄向姑娘们对面的男子,暗中咋舌,情商低成这样也少见,怎么就点了这道菜,正是丁点好感的时候,你让姑娘不顾形象吃得满手满嘴油?她一瞅陈池,想到当年他情商也没高到哪里去,整一盘鸡翅给她啃,后来反应快,给她剔肉吃,还是她看不过眼去,抛开了自己的那点小尴尬,放开了手脚把自己喂饱了。

    这是一道小坎儿,迈过了就能自在吃喝了。许霜降吃得高兴,衷心地祝愿邻桌的妹子们早早度过这阶段,毕竟水饱不算饱,肉饱才真实在。

    今儿她吃得饱,心满意足地让陈池提了三个打包盒,又将自个儿挂在陈池胳膊上,分一半负重给他,这是她一高兴一懒,就会干出来的事儿。

    夜风里,陈池听她继续叨咕别人家:“隔壁那桌都没怎么吃,回家要是没剩饭就糟了,那就要饿一夜。”

    一忽忽又听她啧啧道:“我看他们都不好意思打包,好可惜呀,虾还是很好吃的。”

    陈池听得发乐,他的手都被占着,没法摸许霜降的脸,便低侧着头冲她笑:“喝了酒,就是不一样。”

    许霜降确实蹭了陈池杯中不少酒,此刻真的酒酣饭饱,脸儿醺醺,早将白日间给公司办事的那些糟心感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池,”她眼眸儿细细,满是笑意,“我掐指一算,你猜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连一秒钟都没到,她就不满地抢在陈池回答前嚷道:“你居然还要算。”

    “不,不带这样的,你掐过指,我还没掐呢。”陈池叫屈道。

    “六年啦,”许霜降的眉欢快扬起,在满街的路灯中,一双眼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我们认识六年了。”

    “嗯。”陈池停下脚步,笑望着开心得像个小人儿似的许霜降。

    许霜降的嘴角翘得老高,吁了一口气,颇有点自得:“我怎么挑了今天吃饭呢?多英明,正好庆祝我们认识六周年。”

    陈池一哽,老婆高兴的侧重点略偏了,瞧她那样,是高兴他们这顿饭恰巧赶上了纪念意义,不是高兴他们相识六年这回事。他勾起胳膊,拖动着她继续走,微仰头,越过了那些柔和的明亮的交织着的灯光,望向夜空,眯着眼回想,不免语气兴味地感慨:“霜霜,六年前这时候,我筹划了一个月,鼓了一个月的勇气,约你看花展,你不肯吃我的喝我的,我回去你连送都不肯送。你当时想到六年后你会怎么样吗?”

    “怎么样?”许霜降一抬下巴道,“不就吃你的喝你的,还肯跟你回家去嘛。”

    陈池蓦然大笑:“早知今日,我当初怕些什么呀?”

    许霜降一瞪眼,旋即好奇道:“你怕过?你怎么怕的?我长得不可怕呀。”今天她喝了酒,略微话唠,摇着陈池的胳膊兴致勃勃催道,“说呀。”

    陈池就一个劲儿笑。

    夜风撩着长街。

    两人一路踱回家,方才止了笑闹。许霜降先去洗,披着湿发从洗漱间出来,见陈池靠在客厅沙发上用电脑。

    “还在忙什么?”

    “公司在意大利有些业务,现在先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代办相关文件,以后可能还要设立分公司,那边这个时候在上班,我有个邮件要和律师沟通一下税务问题。”陈池交代着,“你先去睡。”

    许霜降坐到陈池身边,凑到电脑前瞧了瞧:“你这段时间下班老是很晚,就为了配合那边的时差?”

    “嗯,没办法。”

    “一直这样,怎么能行?”许霜降撅起嘴。

    “以后事情理顺些,就不会这样了。”陈池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自己擦干,先去睡,我很快就好。”

    许霜降没走,问道:“那我今天叫你出来吃饭,是不是影响你工作了?”

    “影响什么?”陈池不以为然道,“自己老婆要吃饭,难道不应该?”

    许霜降听得舒泰,回房去等。

    零点已过,许霜降睡意惺忪,听着外间十分安静,她迷迷糊糊地在心中挣扎了两下,默念到五,强令自己撩被起身,拖鞋被她的脚后跟蹭进了床下。今晚吃得饱,她身心都犯懒,行动上有点迟钝,用脚拨了两下没勾着,便十分不想弯腰拾捡,轻轻地转了转脖子,调动了稍多一些的精力,索性光着脚,拉开了虚掩的房门走出去。

    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被陈池关了吊灯,此刻只开了一盏壁灯,柔柔地投下一小方黄黄的光芒,笼在沙发处,显得整个房间十分宁馨。

    陈池的电脑放在面前茶几上,已经黑了屏。他斜靠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腿闲闲搭在沙发上,盯着手机,指头飞快地轻点着。

    “还不睡啊?”许霜降揉着眼睛问道。

    “哦……”陈池抬眸望过来,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顺势收腿坐正了身体,讶道,“怎么还没睡着?我洗一下就来。”

    许霜降的手移到嘴边,掩着打了一个哈欠,目光扫过陈池的手。他的手机握在他手里,贴在他大腿边,陷在沙发里。

    她点点头,叮嘱道:“早点睡,明天你还要上班呢。”

第425章 谁识谁的心

    一顿饭能让人舒心多久呢?

    隔天,陈池早早说了要加班,许霜降将打包回来的剩菜加热后当了午饭,又当晚饭,正好将美味全部吃光。

    再隔天,许霜降洗衣晾衣,买菜做饭,碰到隔壁阿姨说两句白蚁的事,回到家打电话询问公司有没有收到她的报销申请单,日子又像以前一样了。

    很忙,静下心来又不知忙了哪些了不得的大事,每一件都细碎,擦地板细碎,叠衣服细碎,接电话打电话细碎,出去打印一页纸两页纸,还是很细碎,但时间就这样流淌走了。只有周末两天的培训课对她来说,是一件整整的事儿,并且效益可期。

    不过,许霜降周六接的一对一英语培训课程,是最后一次课了。上下午两个学生,原是一对好朋友,后面一个还是前面一个介绍的。许霜降分别教了他们一年半和一年,如今他们都要全力备战中考。至于考试后,是否要接着上,暂时还说不定,但假期里肯定不会,两个学生早就向家长要求过,考完要好好玩一玩。

    “许老师,再见。”

    “再见。”许霜降笑咪咪地和学生挥手再见,心里又松快又有些忧愁。

    她倒是能在星期六睡懒觉了,但也意味着,她的收入要减少了。四月底这个时间对培训来说,有点尴尬,公司的新开课一般要等到暑假开始。

    许霜降盘算着,也许她该多联系几家培训学校,看看别家现在有没有机会,最好就在租房的附近找,这样晚上的课程她也可以接。

    “哎呦,这点姜不够用。”宣春花扬声喊道,“霜霜,妈下去买块姜,你看着点火啊,锅里那只鸡在炖,煮沸了换小火,小心噗出来。”

    许霜降忙从房间里走出来道:“我去买姜吧。”

    “我去,你给我看着火就行。”宣春花解下围裙,念叨个不停,“你爸真是的,看个围棋到现在还不回来,自己下不来,凑在人家旁边起劲个啥,等我做好了,倒知道准时回来吃饭。哎,你再打个电话给小陈,问问他,今天不回来,那明天回不回来?”

    “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今天晚上和人约吃饭,明天中午他还有一顿饭局。”

    “对呀,明天吃的是午饭喽,吃好午饭不就可以回来了,下午你上完课,两个人在家吃好晚饭一块回去,不是很好吗?”宣春花挥挥手,催道,“不要懒,打一个电话再问问,我还不知道你们?平时两个人开伙,你能做出点啥好的来?肯定就凑合了,他都凑合一周了,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还要在外面吃,你以为在外面大鱼大肉吃得就好?打个电话,让他明天下午有空就回来吃饭,还是家里头的汤汤水水地吃了才养胃。不然等你明天下午上完课,把饭菜从家里带过去,他都要饿了,干巴巴地也没吃好,味道都没有了。”

    许霜降受不了妈妈的长篇大论,敷衍似地连连点头。

    宣春花这才出门,嘴里还兀自叨叨着:“小陈的应酬么,是多,现在的人做份工作真不容易,周末还要充电学习、聚会吃饭,休闲都要叫上搭得着的人脉,真是作孽啊。”

    许霜降待妈妈带上门,才敢撇撇嘴,独个儿做了个鬼脸。

    “芳怜,最近还好吗?”陆晴盘坐在床上,面前放着一个时装袋,她一手拿着手机说话,一手从袋里拎出一条绿色的高腰沙滩裙,小心摩挲着。这是她刚刚逛街买下的新上市夏装,铺在床上,如孔雀开屏一样美丽。她在店里试的时候,感觉特别好,真迫不及待夏天快快到来,穿上这一身到街上走一圈,风一吹,轻柔飘逸的裙摆扬起,肯定很仙气。

    顾四丫的声音一贯很开心:“好啊,你呢?”

    陆晴抿了抿嘴唇,忍不住那股兴奋:“我今天去拍护照照片了。”

    “……哇,”顾四丫叫道,“你要出国了?旅游吗?”

    “不是。”陆晴摒不住笑意,“我们公司可能要派人去意大利出差,现在人员还没定,经理让我们没办过护照的人先办起来,万一要派过去,就来不及办这些。”

    “哇,好棒哦。”顾四丫羡慕地大呼小叫。

    “只是做个准备,不一定就去呢。”

    “有准备也好呀。哪像我,只能干看着眼红。”顾四丫叽叽喳喳道,“哎,那我哥呢?他会不会去?”

    “五表哥的事,我怎么会知道?”陆晴弯起嘴角,“不过,意大利的很多事都是他在协调,他可忙了,我帮他叫过几次晚餐外卖。”

    “哎呦,他还开始使唤人了,外卖还要人帮他叫?”

    “大家一起加班嘛,人要是很多,可以叫中午送饭的快餐公司加送晚餐,人少的话,如果只有两三份,就不太好麻烦人家了,再说,天天吃同一家的饭菜,我们都想换换口味。我是人事部的嘛,现成的外卖电话比别人多,就给大家叫喽。有时候我问大家想吃什么,发现五表哥好像不怎么挑食咧,不像其他同事,嚷嚷着意见老多了。”

    “哈,他是比较耐,什么都吃,不过他一旦回家,我要是给他做一顿,他肯定样样能挑出刺来。”

    “不会呀,当年你是我们宿舍煮方便面煮得最好吃的一个人。”陆晴俏皮地说道,吁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道,“还好五表哥没给我挑刺。”

    “我哥也就只敢挑我一个人,我就是他眼中的软柿子,你看他敢说我舅舅舅妈做的饭菜不好,敢说我嫂子做的饭菜不香?”

    陆晴垂眸,摸了摸新裙子,轻笑着应和。

    “听起来现在你这么忙,要经常加班啊。”顾四丫唏嘘道。

    “有什么办法?工作要做好的,是吧?”陆晴扬眉咯咯笑道。

    “哎呦,现在好有责任感,加班都高高兴兴地。”顾四丫打趣道,“咱就是这么敬业的人,只怪前公司不识咱的心,把咱给漏过。”

    鸡汤噗噗地沸着,楼下传来洪亮的叫卖声:“卖房吗?卖房吗?”

    许霜降一愣,尖起耳朵再听,果然有人在楼下边走边喊:“谁家要卖房?谁家要卖房?”

第426章 也曾期待

    “卖房吗?”

    许霜降莫名所以地耸耸肩,颇感好笑。

    小时候,她倒是听到过有老阿公挑着一副担桶,走街串巷像唱号子一样:“削刀……磨剪刀。”

    她隐约记得,真有阿婆们拿了家中的菜刀去磨的。幼年的许霜降,身墩儿胖糯糯,却是个空心模子,胆儿小得很,躲在边上看稀奇,听阿婆们三三两两招呼着,围着那磨刀的老阿公,她最怕的是老阿公把菜刀举起来对着太阳光吹气的时候,但又忍不住还想看,总百般想不通,老阿公到底磨去了些啥,为什么她就没瞅出来。

    许霜降对流动叫卖的人就停留在削刀磨剪刀上,后来还增加了一种。

    有一回,她被妈妈带着去哪里玩,在一个路口遇到了又一个老阿公,也挑着一副担子,前面一只箩筐上搁了一块木板,不停高声吆喝:“斩白糖,斩白糖。”

    许霜降那会子听不懂斩白糖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看见有两个比她大的男孩数了硬币,阿公便用一个小铁锤对准了木板上浅黄色的圆块,“叮叮叮”敲一角下来。男孩放进嘴里含着抿着,那脸上的欢快表情可令许霜降垂涎了。

    她一直没吃过斩白糖,但那夏日里的念想深深盘踞在心中,等她当年年末收到了长辈的红包,她细声细气向最好说话的爸爸咬耳朵:“爸爸爸爸,我的压岁钱给爸爸,我想换两个硬币,再和幼儿园的谁谁谁一样,买个猪罐罐,够吗?”

    许满庭当真给女儿买了一个小猪储蓄罐,并且给了她好几个硬币,让她学会存钱。

    许霜降当年对钱的大小还没多少概念,她纠结着挑哪一枚好。当她终于选定一个一毛的硬币,偷偷放在衣服口袋里,每天被妈妈从幼儿园接送回家,一路东张西望,她才意识到,再遇见卖斩白糖的阿公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小时候她傻,以为一定要走到那个路口,甚至一定也要是夏天,才有可能等到卖糖人。

    多年以后,她随同学逛古镇老街,吃到了包装精美当成土特产卖的麦牙糖,又过一些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才终于知道斩白糖就是麦芽糖。

    但许霜降总觉得,小时候没吃到的斩白糖一定有更独特的风味,她失之交臂,是童年里一件小小的有趣的憾事。

    也因此,她对这些叫卖的人依旧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和期待。

    “卖房吗?卖房吗?”

    挨家挨户的吆喝,从削刀磨剪刀、斩白糖,跳过了全部十元的地摊货,竟已变成了卖房吗。

    “哎呀,这些房产中介怎么跑进小区找房源了?”宣春花打开门,同样一脸不可思议,“门卫怎么把他们漏进来了?怎么现在做生意,都这样做了?”

    母女俩齐齐钻在厨房里弄晚饭。宣春花切着姜末拌在肉馅里,让许霜降剥两瓣大蒜,忽而说道:“小嘉自己买房了。”

    “哦。”

    “你阿姨说,先不装修,小嘉女朋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装修早了,以后结婚的时候就不时兴了。”

    “哦。”

    宣春花抹抹菜板,侧头瞧一眼闺女,见闺女低着头,仔细地用指甲撕剥着大蒜衣,便若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不再说了。

    许霜降联系了一家新的培训学校,对方要她过去面谈,并且试讲了一回,总体对她还是认可的,不过暂时也没有什么课程可以给她带,让她等着暑期安排。

    她略微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这事一时急不来,便准备在暑期多接课。

    人在半路上,她接到了公司行政经理的电话:“小许呀,你的手机怎么回事?我打了两个都打不通。”

    “刚刚没电关机了。”许霜降扯了一个理由,公司在福利待遇上把她当兼职算,却希望她像二十四小时工一样,必须要随打随接,偶尔她手头有事,不方便接,便要大呼小叫。她刚才在面试,能不关机嘛。

    行政经理交代道:“小许,我们有几个摩洛哥的客户要在展会期间过来,到时你去机场接一下,我把他们的行程给你发过去了,你马上收一收。”

    “我在外面,回去就收。”

    许霜降听着电话里行政经理反复的提醒,苦笑着挂断电话。

    过一阵,她又接到公司财务的电话:“许小姐,你的话费报销单里面,有好几个电话记录,打给了公司同事,但都是在我们下班后,通话时间比较长,你最好也注明一下通话事由。”

    许霜降噎得一时无话,莫非还怀疑她晚上有事没事找同事打私人电话聊天谈理想?她跌足气恨,那些同事找上她时,完全不管上班下班时间:“许姐,有个邮件你看一下。”

    许霜降傻呀,她回过去:“收到了。”邮件当然不可能讲清所有的细节,同事接到她的电话,就开始具体说。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下班后不做饭还会打电话给同事的原因,现在话费算她头上,要报销竟然如此周折。

    再这样打交道下去,许霜降很怀疑自己还能撑几时?她每周工作总结发给领导们过目,有时还能得一两句回复:“小许,这周这件事办得不错。”被人口头表扬几句,许霜降也会乐一会儿。但如果在其他方面沟通一直如此不畅,她觉得干劲儿快没了。

    她回到小区,一出电梯,就听见隔壁阿姨高八度的声音。

    “你们怎么这样的啦,我的门上都被砸出印子来了,看到了吗?”

    两个搬运师傅赔笑道:“阿姨,不好意思啊,这个木板太长了,刚刚稍微斜了斜,不小心碰到你家门上了。”

    阿姨拦着他们不让走:“不小心,不小心,现在砸出印子了怎么办?我这是大门呀,难看吗?你们自己说说,怎么办?”

    “阿姨,我给你擦擦。”那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中年师傅直接扯起衣袖,抬手就在门上抹。

    许霜降被他们挡了道,立在一侧,朝门上瞅了两眼。

第427章 再见抛物线

    “回来啦?你看,我好好的门,被他们撞成这样了。”阿姨赶不及向许霜降诉说,她再盯向自家的大门,冲着那师傅,眉头皱得老紧,“你再擦也没有用,都掉漆了。”

    “阿姨,没掉,没掉,就是有道浅印子,现在粗看也看不出来,过两天慢慢淡了,就更看不出来了。”

    “你说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阿姨越发恼道。

    “那,阿姨,要不这样,你让我们先下去,我们把东西都搬上来后,再来说这件事。”师傅急于干活,连连保证道,“你放心,待会儿确实还有印子,我们也赖不脱。”

    另一个师傅跟着打商量:“阿姨,我们就是来送家具组装家具的,东西搬上来后人不会走,组装起码还要一两个小时,你就放心吧,待会儿我们一定再来看看你这道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我们车还停在楼下,出入口挡太久,物业要说话,你先让我们把东西搬上来。”

    阿姨气哼哼地侧身让过,瞧着那两师傅一溜小跑进电梯,转头对许霜降说道:“这些人啊,我刚刚要是没发现,他们才不当一回事呢,肯定当没发生过一样,能溜则溜。真是的,别人家的东西就不知道爱惜,大门上给我弄了这条印子,看着多难受。”

    她一瞅许霜降另隔壁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你说这家人家没素质吗?装修的时候,跟我们邻居一声招呼都不打,走廊里天天脏得一塌糊涂,假装不知道,今天他们买家具进来,那些板啊玻璃啊,叫师傅扛上来三四趟,我看见一个男人领师傅上来的,现在我在这里说得这么响,他又假装不知道,什么人啊?”阿姨对着那方向,使劲剜了一眼,嗤道,“你是东家呀,也不出来说说。”

    许霜降一早去面试,早餐吃得少,凑合着冲了一杯可可麦片喝。这段日子,陈池经常不回来吃晚饭,许霜降买菜做饭就不规律,连带早餐也不是特别经心了,通常和陈池各自翻点面包饼干吃就算了。面试时她不由自主有点紧张,给教务主管上了一堂试讲课,烧了不少脑细胞。面试完在路上又被公司的电话气了一回,顶到这时候,早已饿过一茬了,人可没多少精神,便温和地朝愤愤不平的阿姨笑了笑:“阿姨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我还没吃。”

    许霜降和阿姨聊了几句,用钥匙开门,侧头顺便朝另隔壁瞧了瞧,那门大开着,望进去虽然空落,但窗明几净,色调柔和轻快,是她觉得很舒服的风格。

    男主人正好走到门口搬凳子,两人照了一面。那人看上去比陈池大一点,看上去有点静静的文人气质。两人的眼神对上,他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抬起凳子就往里走。许霜降猜测,他大概听见了阿姨和她在走廊里的嘀嘀咕咕,把她们都当成爱嚼舌头说闲话的八婆了。

    新邻居人虽然很冷淡,他家的凳子可真漂亮,连凳脚的线条都那样精致典雅,是许霜降喜欢的款式。

    “真是的,自己搬东西,弄坏别人家的东西,有这样的道理哦。”阿姨在另一头故意扬声道。

    许霜降下意识转头,冲板着脸的阿姨浅浅笑笑,进去阖上门,才呼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嫌弃邻里的嘈杂,而是不太适应自己成为这个门户的代表,陷进了邻里圈。

    现在的小区,虽然住户各管各,但是每一户人家里,总会有一个,和邻里打交道,和居委会大妈打交道,和物业打交道,在社区管理中被认定是出场人。

    陈池和许霜降的家里,许霜降就是出场人。电梯停运时,她和买菜回来的邻居一边爬楼,一边交换吐槽听来的小道消息。有些傍晚,社区管理干部笑眯眯敲开门:“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哎,你好,我们要让住户填个运动器材满意度的调查表,谢谢配合。”表格上签的是她的名字,留的是她的手机号码。物业来登记车牌号码,也是她开门应答。

    其他的小事还有很多。家里有快递纸箱,她会下楼时顺手送给保洁阿姨,保洁阿姨很客气,一来二去看见就招呼她:“妹妹出去啊,妹妹回来了。”给她联系白蚁防治人员的阿姨也在事后电话回访她:“小姑娘,你们家现在还有白蚁吗?”甚至连小区侧门干洗店的老板娘也认识了她,在她出入时向她露个笑脸,她提着陈池的西装外套去干洗,还会和她聊几句布料种类的小知识。

    许霜降在这张社区的关系网里做得还不错,但她有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些生活中的日常事使得她越来越像妈妈。

    尤其在她微笑着倾听邻居对鸡毛蒜皮小事的喋喋抱怨时。

    她其实挺羡慕陈池,忙也是整块整块时间地忙,他早出晚归,不太能碰到这些事,也没时间处理这些事。

    “隔壁今天买了家具,可能再过段时间要搬进来了。”晚上,许霜降向陈池顺口提道。

    “哦,是吗?”

    “门开着,我正好看到一眼,他们的家具有点欧式风格,挺好看的。”

    “你喜欢?”陈池抬眸问道。许霜降这语气,虽然仍是在讲邻里八卦,但微有起伏,容易让人听出她是烦心、不以为然还是小羡慕。

    “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事实上,许霜降这两年对逛家具店有很大兴趣。只可惜,她看见眼前一亮的衣柜或者餐桌之类,只能绕着多瞧两圈,买了也没处安放。但越不能买,就越喜欢逛,不知道是什么心理。

    她笑笑道:“旁边阿姨今天有点生气,搬家具的师傅把她家门蹭了一下,大概没怎么赔到吧,而且那些包装纸板箱拆了之后,在过道里放了好久,影响走路。”

    “吵了?”

    “没有,就她自己对着空走廊大声说了几句,其实人家都走了。”

    陈池笑一下,仍旧低头盯着手机。

    许霜降叠着衣服,抬头瞅瞅陈池,起身坐到他身边。

    陈池转头盯了她一秒,两人眼对眼,许霜降不出声,很静很坚持。

    陈池突地弯起嘴角笑,揪揪她的发梢,又过一秒,把手机屏幕对准许霜降。

    再见抛物线,满目红绿。

    许霜降愣半晌后,目光移向陈池,语气凶道:“什么意思?”

    “就看看,就看看。”陈池忙解释道,见许霜降一声不吭,双手把她搂过来,拍着她的后背哄,“别紧张,我只试水了一小部分资金。”

    “为什么一定要炒股呢?”许霜降又恼又怨。

    “现在我们存了一点钱,放着也是放着,其他事一时也做不了,放在股市试试看,只要比银行利息高一点点就好。”陈池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自己笑起来,“和以前说得差不多,是不是?”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将头凑近许霜降,贴着她的脸颊摩挲两下,正正经经道:“霜霜,不用担忧,我们现在比以前好,我绝对不会冒进。”

    许霜降牵着心迟迟睡不着,有点像被猎枪惊吓过的小兔子。

    夜里,她默默地窝在陈池怀里,觉得就这样和陈池安安稳稳地抱在一起,已经足够好。那些老被她看不上眼的房东家的旧家具,每天每夜地用着伴着,此时静静地隐在他们周遭的黑暗里,她忽而意识到,她习惯了它们,虽然没有隔壁新进场的那套家具那样让人心生欢喜,但她感觉它们在她和陈池旁边,情感上已经可以让人慢慢亲近起来了。

    “池,你上班这么辛苦,如果损失了,多不值得。”许霜降蹭在陈池胸口,絮絮说道。

    “胖妹妹,胖妹妹,别怕。”陈池拢着她,轻声安抚,“这次我有分寸。”

第428章 一梦经年长

    一梦经年长。

    五月的晨光透过米黄窗帘,将房间静静抹亮。

    许霜降睁开眼来,帘上的缠藤绿蔓被映得灵动生趣,不似夜里那样昏黑成一坨一坨。此时正是陈池日常该起床上班的钟点,但今天是星期六,没有闹钟的催促,陈池睡得沉沉。

    这些日子,她心有所虑,总要迷迷糊糊撑到一两点才能安睡,陈池起床时,她会若有所觉地醒来,哼唧两下,抓紧早上的宝贵时光再眠一眠,今天两人都能在家休息,她却反而睡不着了。

    也许她周末上惯了培训课,还不习惯星期六过得这么清闲。

    许霜降轻轻侧转头,望向陈池。

    昨夜,喝过葡萄酒,洗过葡萄酒杯,她好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他们最初的相遇,梦见了他们一路的相随。

    以前的时光是那样青涩单纯,快乐居多,也有苦,但苦得就像阳光下晾晒的新鲜咖啡豆。

    即使被翻铲了几道,却一直敞开了面对一切,热烈地欢快地把自己浸染在清香里。

    许霜降默默思忖,她是不是有点心老了?竟然开始想念过去了。

    她仍旧窝在枕头下方,一丝儿也没往上窜,微仰脖子,悄悄地端详着陈池的睡颜。左看右看,未见时光在陈池的脸上留下多明显的印迹,他的皮肤仍然是光生生的,揪着许霜降枕头角的手就在她面前,依旧修长清健。因着她每天洗碗的缘故,她怎么看怎么怀疑陈池的手比她自个的要白皙几分,这让她禁不住心生妒忌。

    当然,仔细看,陈池还是有些微变化的,仿佛他比他们初相识时,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男人味。

    陈池睡着时,五官远比他睁开眼逗趣时更沉静,眉棱和唇角,不似微笑时那么温敛,大笑时那么洒脱,给人一种很坚韧的感觉。尤其是那喉结,看得许霜降隐隐生疼。但他此刻呼吸匀长,鼻翼微微合启,下巴冒了点青黑的胡子拉茬,犹如一个倦极的人,带了一点大宝宝的憨性,放松地酣眠。

    许霜降稍稍松气,陈池未老,那她也没老,可能她也就多了几分女人味,这个还能在接受的范围内。

    许霜降盯得久了,心里默念着:“起来做早饭,起来做早饭。”

    陈池睡得极香,丝毫没收到她的召唤。

    许霜降眼里慢慢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夜深人静里她为工作为股票为家务琐事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心中曾不止一次升腾起一个隐秘念头,她幻想着撇开一切烦杂事,独自去看远方风景,自由畅快地呼吸其他地方的空气。

    但此时这念头便没有那么强烈了。

    陈池也是勤快过的,尤其当年,她不会下厨,他跑过来探望她,别人家情侣约会是逛街兜风谈心,她家是逛街买菜做饭。她跑过去探望他,他天天比她早起,从未缺漏过一回,她则幸福地赖在床上猜他做什么早餐。

    许霜降暗叹,一报还一报,当年天真无邪吃了他的,如今低眉顺眼做还给他,也是天经地义。

    “为什么你要做饭给我吃?”许霜降屏气望着陈池,眼波流转,“害得我要做饭给你吃?”她悄悄朝陈池做了一个怪脸,觉得偷偷摸摸间欺负到陈池了,便心满意足地轻轻挪出被窝,撑起了身子,扭头再望陈池,他睡得可好了。

    许霜降似嗔还笑,当年他怕惊醒她,不用闹铃,硬是能抢在她醒之前起床做早饭,如今睡得跟二师兄似的。她瞧一阵,抿住了笑,下了床自去梳洗。

    今天时间充裕,她将昨晚从超市买回来的杂粮粥配料包拆了,熬了一锅山药薏仁粥,又蒸了四个小花卷,煮了两个草鸡蛋。

    “是这里吗?”

    “哎,不是不是,旁边那一家。”

    外面有脚步声纷纷沓沓,似乎就在许霜降家的大门外簇拥着,许霜降一听就明白了,大概隔壁家趁休息天又过来布置新房子了。自打他家装了一拨家具过来后,但逢周末休息,许霜降总能瞧到那个不声不响的男主人过来给房子开窗开门通风,有时候他一个人搬点小零小碎的东西来,有时候带几个搬运师傅上来。

    不知什么重物在许霜降家门前咚地放下。

    “我先过去开门。”这是男主人的声音,他和邻里很淡漠,和师傅们倒挺正常,大概从后面赶上来,说话的声音高高地,却也很平和,“师傅,你帮我拿一拿这卷地毯。”

    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叫道:“师傅,把花盆抬进来吧。”

    师傅们嘿一声,扬声提醒道:“抬哪里?底下你要不要垫东西,新地板呢。”

    “是是是,师傅你们再放一放,我先找点东西垫。”

    “咚”地又是一下闷响,有人在说:“小心轻放,小心轻放,哎呀,这叶子都刮我脸上了。”

    这些声音嚷嚷得许霜降皱紧眉头,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探头朝里望。陈池也不知怎么睡的,没她在一旁压着被子,大半幅被角都滑落到床外了。

    许霜降进屋,反手关上门,将被子轻轻提起,给陈池掖好被角,转身待要出去。

    “啪”陈池翻转了身,刚掖好的被子又打散了。

    许霜降扭头,认真瞅了他两眼,心里暗自无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打被子。她踮起脚折回去,弯下腰把被子细致地扯好,动作轻柔得生怕漏了一丝儿冷风进被窝。

    陈池嗤地一声笑,伸手把许霜降的手腕握住,眼睛缓缓睁开,哑着嗓音懒洋洋问道:“哪里去?”

    “吵醒你了?”许霜降不由和隔壁阿姨一个样,对新邻居暗恼上了,瞧他领着人在走廊里高声叫嚷说个不停,都影响陈池睡觉了。“还睡不睡?不睡就起来吧,我熬了粥,正好可以喝了。”

    “不是说好要睡到下午的吗?你怎么跑了?”陈池一用力,把许霜降扯得歪到他身上。

    “谁跟你说好了?”许霜降隔着被子拍打他。

    “你昨天晚上没反驳,那就是和我说好了。”陈池低声笑,脸上极无赖。

    “别闹,我还没吃早饭呢。”

    “吃什么早饭?你的早饭就是我。”陈池一脸坏表情,抬起胳膊肘凑到许霜降鼻端,眯着眼诱惑也似地调侃,“上来给你随便咬。”

    许霜降没陈池力气大……好吧,回笼觉也睡得。

    窝在一起暖醺醺的。

    这一觉,只差一个小时就能到许霜降懒觉理论中的最幸福时限十二点三刻。她亲妈,陈池丈母娘,宣春花来了。

    “叮铃铃,砰砰砰”门铃和敲门声齐响,夹杂着宣春花的喊声:“霜霜,霜霜,小陈,小陈,在吗?”

    可怜陈池和许霜降,其实才刚阖眼没多久。

    许霜降猛然睁开眼睛,心吓得突突跳,正对上同样呆滞的陈池,三五分钟前他那些细碎含糊的呢喃本还剩点余音袅袅,将将要随着她迷失到甜梦里,这下呼啦啦全散得一精二光,耳中炸满了妈妈的叫门声。

    陈池敏捷,愣一下后就伸手一探,去床脚捞他的衣服。“我去开门。”

    “我去。”许霜降快急死了,语速相当快,“我这时候还在睡觉,我妈会来看的,你在里面,我妈才不会进来,你别开口,装睡,我给你把门带上,就说你昨天加班了。”

第429章 白果仁儿的日子

    许霜降腾地跳下床,听见陈池在身后压着声音爆笑。

    她羞恼不已,虎起脸按住陈池肩膀,哗地提起被子,硬是要把他完全塞进被子下。陈池被她劈头盖脸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闷在里头笑得发抖。许霜降才顾不上他,几步窜至房门口,一想不妥,蹭蹭蹭奔回到窗户前,刷一下把窗帘拉开,所有窗户通通打开,阳光轻风一古脑儿涌进来。

    半昏不暗的房间瞬间和五月天的灿烂阳光接了轨。

    “哎哎哎,我还没穿衣服,要被外头看见了。”陈池钻出被子,露出口鼻,叫得挺凄惨,其实是故意逗着急惶惶的许霜降。

    “你好好躺着,瞧得见什么?”许霜降抓着门把手不以为然,扭头告诫道,“待着别发出声音。”

    说完,她拢着头发掩门奔出去,客厅中很快传来她急急的回应:“妈,妈,我来了,我来了。”

    陈池摸着胸口笑得心口疼,暗下决心,以后自家钥匙说啥都不能给丈母娘。

    不一会儿,他听到丈母娘在玄关处说道:“怎么老半天不来开门?妈妈都以为你们出去了,打你手机也不接。”

    “啊,有吗?没听见啊。”许霜降声音有点虚,明显在硬着头皮装傻。陈池搞怪地在心里接道,有的,刚刚他听见了,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声音传出来很细,但还是有的,不过她急急穿衣,陈池不忍心害得她忙里添乱,也就没有提醒她。

    “小陈呢?不在家?”

    “在,还在睡。他昨晚加班,还把报表带回家做,凌晨两三点才睡,我让他多睡一会儿。”

    陈池勾起唇憋住笑,他老婆还自行添了不少细节,答得这么详尽,其实没必要,不过声音这么快镇定下来,骗人功夫很不错咧。

    “哎呦,怎么忙成这样啊,睡这么晚,补多少觉都补不回来的。”丈母娘的声音压低了,“我给你们带点吃的过来。”

    “什么呀?”只听塑料袋窸窸窣窣地打开,许霜降低呼道,“这么多?妈,你怎么来之前不打个电话?我好去地铁口接你。”

    丈母娘大概一点儿也没听出她女儿孝顺话里还有一点小愁闷,乐呵呵道:“接什么呀?这么一段段路。”

    母女俩的脚步转进了厨房,陈池便听不清楚了。他呼出一口气,双手背在脑后,仰望着天花板,笑意盎然。

    半个小时后,许霜降把妈妈送到地铁站转回家,进门就见陈池松松垮垮地套了一件衬衫,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捧着她妈妈刚拿过来的大肉粽,对着电视吃得呼呼地。

    “热过没?这就吃了。”

    “还是温的,妈肯定刚煮出一锅就给我们拿过来了。你也去吃,三角粽是赤豆红枣,四角粽是肉的,两根稻草绳打结的包着五花肉,三根稻草绳打结是纯瘦肉。”

    “你都尝过了?”许霜降讶道。

    “哪能呢?不年年这样吗?老规矩了。”陈池嘻嘻地提点道,“你快去找三根绳的瘦肉粽。”

    许霜降把自己煮的早饭忘到了脑后,学陈池的样子,剥了一只粽子,夫妻俩全都盘在沙发上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她一边忏悔:“我妈提这么多粽子过来,我都没有让她多坐一会儿。”说着,瞪陈池一眼,“都怪你。”

    陈池摒住了笑,用肩膀拱拱她,坏坏问道:“哎,妈下个星期来不来?”

    许霜降星期六开始停课,星晴天还是要回娘家的。陈池今天拖着她自由自在赖床,万万没想到丈母娘连一天都等不了,会不声不响提溜上热粽子,上他家里来转上一圈,先前可真把陈池给吓懵了,委实太尴尬。

    陈池怕就怕,丈母娘爱犊子,以后每周六叫老丈人看着店,她自个儿拉上一些吃的用的,冷不丁一大清早给他俩送上门。他实在胆战心惊,有点不敢生受。丈母娘的亲闺女都不敢明说让母上大人下回来访务必提前通知,他这个女婿半子就更不敢开口了。总不能让丈母娘看闺女,还走公务接待那套正规流程不是?愁,有点愁。

    “不会,下周我表姨夫做生日,请我爸妈去吃饭。我俩……”许霜降侧头一想,打着商量道,“虽说可去可不去,但你那天没事的话,还是跟着去吃吧。去的话,我就给我妈说一声,可能红包还要给大一点。”

    陈池掰过许霜降的脸,见许霜降咬着肉粽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唇角还沾了一点粽子的酱油汁,仍是一副吃起来憨纯模样,他当即笑起来,长长吁气感慨:“看看,看看,胖妹妹操心这些俗务有点样子了。”

    “嗯?”许霜降疑惑,这是褒义呢还是贬义呢?

    陈池但笑不语,凑过来抢了一大口许霜降粽子里的糯米,把一大坨肉馅露了出来,却一点儿也没咬走。他笑眯眯吃着糯米,终拗不过许霜降不依不饶的小眼神,嚼着米粒儿含糊道:“咱们结婚时,你数着咱俩收到的红包,苦恼的样子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对这些一点儿也不懂,给你同学送红包,还要打电话过来问我,现在么……”陈池好笑地打量着许霜降,“你比你婆婆、你妈妈,还是嫩了点,但是比起以前的胖妹妹,精干多了,我夸你呢。”

    许霜降瞅瞅陈池,接上去咬走了粽子里的肉馅,掀眉道:“言外之意,我世俗了?”

    “你要脱俗做仙女,我还不答应呢。”陈池接得快。

    许霜降扁扁嘴,这话题就算过了。她吃着吃着,思路回到妈妈身上,斜眼瞟向陈池:“怎么,我妈来得勤快,你不高兴?”

    陈池愕然失笑,怎么又回到丈母娘身上了呢,他连忙叫屈:“我怎么会不高兴,岳母大人不辞辛劳给我们送吃的,上哪去找这样的好岳母?我妈老早以前就说,我三生才修到这福气。”

    许霜降轻哼一声,也不猜穿陈池这马屁。她家老公主摆起年轻那会儿的事,眉飞色舞但语气淡然,称自己只是工厂里管事的小干部,但许霜降思忖着,婆婆肯定比她能干,放现在可不就是上万人公司里一女强人,她婆婆能说出三生修福这种明显没有被科学论证过的俚语?

    但婆婆赞誉她妈妈对小一辈贴心贴肺,许霜降倒是听到过好几回。可不是么,她和陈池回娘家,她妈妈买这买那做一桌子好菜,他俩不回娘家,她妈妈就上门来给他俩送吃送喝,陈池可不是有福么。

    “那你要多记记我妈妈还有我爸爸的好。”许霜降发挥了她女儿家小棉袄的本性,稍顿,她自动添补道,“我肯定记着你爸爸妈妈的好。”

    陈池大笑着抱住她。

    “叮铃铃”,又有门铃响。两人对望一眼,陈池按住她,起身去开门。他在门户安全这种细节上一向很注意,只要他在家,但凡外人敲门,从来不让许霜降去开门。

    许霜降尖起耳朵听着,似乎快递小哥敲错了门。

    “不是你订的?”许霜降走到玄关,挤在陈池身后,朝前探一眼盒子,是个披萨盒,便有点眼馋了。

    “不是。”陈池摇头。

    隔壁很快开了门,一阵摇滚音乐泄出来,许霜降抱着陈池的胳膊探出头去,被陈池拍一下,扯进了屋。

    “那个人买了花花树树,吸甲醛。”许霜降汇报道,“我早上听到的。”

    “耳报神呢你。”陈池笑道,“功夫跟隔壁大妈有一拼。”

    许霜降也不恼,今天陈池在家陪她一整天,她过得很惬意。晚上她依着陈池嘀嘀咕咕入睡前,模模糊糊心道,新鲜咖啡豆的日子虽然过去了,但现在是白果仁儿的日子,淡得滋润,也有微苦,习惯了这味道,便能吞下去,还能品出一丝儿回甘,挺好。

第430章 阿花屋里的胖囡囡

    公司的展会持续了一周,许霜降勤勤恳恳每天去展会。又到星期六,公司要撤展了,她早上去了一趟,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来看展的客户了,各家公司展位都陆陆续续开始搬东西,许霜降的一部分同事们也拿上宣传资料等轻巧的一些小物品先行回了旅馆,接下来就安排物流,该拆的拆,该运回公司的运回公司。

    许霜降一瞧,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在展台附近兜了一圈,给在场的各位领导同事打个招呼,这便回了。

    陈池接上她,直奔表姨家定下的饭店,去赴表姨父的生日宴。

    “霜霜,霜霜,小陈,这里。”宣春花正好在饭店楼梯口迎下来,兴奋地朝女儿女婿招手,“你们可来了,你爸硬是不让我打电话,说路上不要催。”

    “妈,已经开席了?”许霜降不好意思道,“我公司的事情拖了一下。”

    “没,还没。”宣春花领着女儿女婿去楼上包厢,啧啧介绍道,“小嘉去敬老院接他外婆了,还没到,到了才开席。哎呀呀,小嘉又有本事又孝顺,今天给他爸爸做六十大寿,他交友广,还叫了不少朋友一起来热闹,连亲戚朋友一起排了十二桌,据说全是他想出来操办的。你姨父当寿星老,红光满面,光彩得不得了。待会儿进去,你们先给你姨父祝个寿。”

    宣春花三人一进宴客厅,曹嘉奕妈妈眼尖:“春花妹妹,霜霜小夫妻俩来啦?”

    “大姨,姨父。”许霜降甜甜叫道,陈池笑着接道,“祝姨父大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松柏长青,春秋不老。”

    “哎呦呦,谢谢谢谢,春花啊,”曹嘉奕的爸爸咧开嘴夸道,“我刚刚还在跟满庭讲,当年我们想生个女儿生不到,我要是有霜霜这样的乖女,再招个小陈这样的女婿,我开心煞了。”

    “姐夫,小嘉这么好,你要女儿来做啥,到时候人家养好的女儿争着抢着到你家来。”

    许霜降和陈池手牵着手,硬着头皮听妈妈和曹嘉奕父母好一通互相奉承,才随在妈妈身后去爸爸那桌。

    她一偏头,不意见到林虞。

    林虞穿一件淡绿衬衫,手搁在茶杯上,冲她绽颜一笑。许霜降稍愣,马上反应过来,林虞可不是和曹嘉奕熟络吗,难怪也来参加她表姨父的寿宴。

    她回了个笑容,两人隔得稍远,倒不好高声打招呼,就这么相视一笑。许霜降一瞄他那一桌都是年轻人,正交头接耳热闹攀谈,想来都是曹嘉奕的朋友们。林虞旁边坐着一个长发披肩装扮入时的女子,笑盈盈地低头拿着手机在看,许霜降依稀有些印象,正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林虞女朋友。

    她心里立即被提醒了,过一阵子大概要收到林虞的正式结婚请柬,这红包到底是包还是不包?

    陈池跟在许霜降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林虞,只觉这男子满面笑容,很是和善,显见认识许霜降,而且林虞还礼节周到地冲他点头致意,陈池便也露出笑容回应。落座后他和老丈人一阵寒暄,又被丈母娘拉着招呼桌上其他的叔叔伯伯,一时倒忘了问这人是谁。

    “哎呀,大姨来了。”宣春花扯扯许满庭。

    门口,曹嘉奕搀着老外婆进来。

    “霜霜,小陈,过会儿跟我去给姨婆问个好。”

    这位姨婆,是宣春花的大姨,年过八十,牙口尚好,就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忘性大,还耳背,早些年症状轻时住家里,出去遛弯就不懂得回来,让小辈们心惊肉跳贴了两三回寻人启事,几个子女不是家里房子小,就是忙工作忙孩子,没法全天候跟着老人,只好商量商量送到了家附近的敬老院,请专人照看着,隔两日探望一回,逢年过节就把她接出来团聚。

    曹嘉奕妈妈这边的亲戚们都纷纷去给老姨婆问好。宣春花瞅着差不多了,扯起许满庭,叫上女儿女婿,也奔着老姨婆去。

    老姨婆已经不太懂,性子就像小孩一样,见谁都笑咪咪点头。

    “大姨,你好吗?”宣春花和许满庭提高了声音问道。

    “嗨,嗨。”老姨婆笑嘻嘻抓了面前碟子里一块松花糕,掰了一小角,自顾自抿在嘴里。她对亲戚已经认不出了,对着许满庭道:“啥人,啥人?”

    “阿花的男人。”曹嘉奕的妈妈大声解释了三遍。

    老姨婆点点头,摸摸许霜降道:“阿花呀,出嫁啦?”

    “妈,不是的,这是阿花屋里厢的胖囡囡。”

    许霜降满脸尴尬,曹嘉奕妈妈弯下腰,凑近老人身边,高声重复道:“胖囡囡,跟嘉嘉差不多岁数的胖囡囡。”

    “哦,阿花生了胖囡囡,”老人自个耳聋,说话声音洪亮得很,“胖囡囡要给嘉嘉当小媳妇的。”

    “是哦,是哦,就是这个胖囡囡。现在他们大了,不当媳妇了。”曹嘉奕妈妈直起腰来,叹一声,“妈妈老里巴早的玩笑话倒记得清清爽爽。”

    许霜降都快傻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曹嘉奕竟然有个温婉小名叫嘉嘉,而她竟然还和曹嘉奕有这个笑话典故。

    她下意识转向另一桌的曹嘉奕,见他也是一脸震惊和无奈,二表兄妹俩齐齐瞪着眼,互相打量嫌弃的表情,就和他们童年时坐到同一张酒席桌上被妈妈们当面比成绩一样。

    林虞忍俊不住,压低声音凑过去对曹嘉奕道:“哎,要是你俩早生五六十年,说不定还真没你表妹夫什么事,那时候流行表兄表妹配对。”

    “嘁。”曹嘉奕都不想评论。

    林虞瞧了瞧陈池,捅捅曹嘉奕,又揶揄道:“你表妹肯定迁就你表妹夫,他们在家里说普通话吧。”

    陈池还真被林虞看出来了,他没大听懂老太太这段话,他的本地话学得不到家,老太太的口音极重,翻来覆去在阿花和胖囡囡之间扯,他便秉着小辈的礼数,露出温煦的笑脸,恭敬地待在一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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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介绍:
我们长大,都将背起行囊,奔赴远方,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伴在身边,他和我说话,解我孤独,慰我忧思,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我们一起淋过雨,吹过风,也一起晒着太阳,分一只皮皱皱的烤红薯。
年轻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遇到了好多小伙伴,我会悄悄对他说,他们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后来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最霸道。
因为我一人要占两位置,他心中的最可爱和最不可爱,这一占,不知是长是短。
他告诉我春夏秋冬都开什么花,因为他陪我笑着恼着都看过。
最好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池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池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池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