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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星喵呜     一池霜txt下载     一池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1章 她明天结婚

    对面马蹄糕摊的老太太喊过来:“好像是的呀,这男囡一开始找我换,我凑巧没有,哎,是今天早上还是昨天早上?”

    “昨天早上。”林虞答道。

    他算是油墩子摊的老主顾,油墩子摊的老太太虽然不经常看摊,但这个长期老主顾还是认得的,之前多少年都瞅见他背起书包上下学,在这条小巷里出出进进,此时闻听对面的生意邻居搭腔,溜眼瞥瞥林虞,再溜眼瞥瞥纸币,总算接了去,嘴里还在含糊问:“做啥不用掉啦?”

    林虞无心争辩,他要是和老太太说,副班长家里做小学老师的妈妈和单位同事去照管暑期小学生夏令营,他爸爸不会做饭,导致父子俩顿顿下面条吃,所以副班长今天没带吃的来,而是请大家一人吃了一支绿豆棒冰,于是他用不着按原计划请同学们吃黑芝麻雪糕,结果钱没花出去,那这话就老长了。

    林虞不吭声地吃着萝卜丝饼,盯着老太太数钱给他。

    “弟弟啊,马蹄糕要伐啦?”对面那老太太扬声问道。

    林虞想一想,点点头:“拿一个。”

    那老太太瞬间眉开眼笑,麻利地往手上反套一个小塑料袋,把托盘里的每个糕面上都探摸一下:“我给你找个温温烫的,这个天,吃热了不行,吃冷的也不好。”

    林虞瞧着塑料袋沾上了一些焦糖色,也不怎么介意,最后一口咬完萝卜丝饼,接过来就吃马蹄糕。

    被油温烫软的萝卜丝在他的口腔中尚留着几分淡淡的生辣味,甜腻腻的豆沙猪油又跟着卷进舌蕾,感觉两种滋味不能和谐在一起。

    “弟弟,再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了,又要看不到你啦。”老太太甚是热情,“这段时间多来吃吃阿婆的马蹄糕啊。”

    林虞的裤兜里塞满了零钱,恍当恍当地往弄堂里走,听到身后马蹄糕摊的老太太对着油墩子摊的老太太在说:“这帮小囡一刹眼,全长大了。”

    开学后,林虞想起聚会,问过曹嘉奕:“你那表姨家的妹妹,就是许霜降,她暑假里都在学什么?我们同学聚会都忙得不参加。”

    “不知道呀。”

    这一晃,就是十来年。

    期间只听闻过两次,当然,这不算什么,还有同学自此音信全断的。他们各自有新学校新班级新舍友,不断有眼花缭乱的新事物新烦恼,扑腾忙碌都来不及,哪还会再刻意想着联系旧日同学,能得恰在近处的三五人聚聚就已不错了。

    林虞和曹嘉奕高中同校同舍三年,相比和许霜降前后排读书的情谊,那更深厚多了。他和曹嘉奕在宿舍晾校服外套,收错了换着穿都是常事,挪借点饭票菜票都挺自然,跟哥们似地。毕业后,两人虽然各考各的大学,但是都在一片大学城,互相串过校门,品评过大学食堂。

    曹嘉奕有一回到他大学来玩,冷不丁提及:“哎,林虞,你还记得我有一个表妹,以前初中你俩读一个班。”

    “哦……”林虞第一反应跳出来许霜降的雅号宝姐姐,却被她的大名给梗绊住了,一时想不起来怎么说。

    “她叫许霜降,你还有印象吗?她出国读书了。”

    林虞脑中浮起小胖妞和她后脑勺乌黑的马尾辫,讶然,她竟然跑得挺远的,在陌生地方能过得顺吗。

    第二次最吓人。他和曹嘉奕约在一起唱歌。

    “哎,林虞,你还记得我有个表妹吗,你俩初中一个班。”

    “哦……”

    “许霜降,你有印象吗?”

    “有点,她怎么了?”

    “她明天结婚。”

    林虞闲闲靠在墙头,手指继续划过画报上的铜版纸,半是玩笑半羡慕:“宝姐姐,你动作真快。”

    “嗯?”许霜降没听懂。

    “我们这么多同学里,你结婚算早的,比班长还早。现在幸福吧?”他听许霜降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小女人的羞涩隐然其中,却也明显得溢于言表,林虞吐口气笑道,“你用不着你爸妈催了,哎,拜托你,下一次有同学聚会,你帮我保密,别说今天撞见我相亲的事。”

    “你自己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许霜降好笑地坦承道,“我以为那是你的新任女朋友。”

    “宝姐姐,真要是女朋友,我还能不给老同学介绍?”林虞解释道,“我那时太尴尬了,不知道怎么介绍那女孩子,我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记住,总不能直接说那是我相亲对象。当时有点不礼貌,可不是敷衍你,你别介意。”

    许霜降直乐:“我介意什么?要是知道你在相亲,我肯定不来打扰你。你也太……”碍于同学的情谊,她不好意思说林虞相亲没诚意,用了一个委婉的词,“……粗心了吧,把人家名字都没有记住,还想见第二遍?”

    “宝姐姐,你没经过相亲,不知道相亲的苦。你去问问宋晓燕,她去相亲,记别人的名字吗?大部分都是一面缘,没必要先记,以后看情况再决定费不费这脑力,这是我们这些人的经验。”

    “你相过很多次亲吗?”许霜降惊奇地问道。

    林虞虚咳两声,澄清道:“没有,以前和前女友分了之后相过一次,应付应付我爸妈,这是第二次,不过后面还有两场。”

    许霜降被逗得笑喘气:“你的媒人也太……那啥了,怎么能一连安排这么多人?”

    林虞抬眉也笑,很料不到许霜降长大后竟然比小时候能说俏皮话。“媒人不是同一个。”他感叹道,“你真是没经验,现在七姑八婆三叔六公全都能上岗当介绍人,都不用培训的,自带技能。”

    “噢。”许霜降点点头,声音里十分同情,依旧透出调侃来,“那你最近挺忙的。”

    林虞呵呵地笑。

    许霜降侧头瞧一眼桌上的小闹钟,时间不早了:“那,林虞,祝你早日相亲成功。”

    “谢谢,谢谢,我也挺想成功的。”林虞停一下说道,“现在要先去吃烧烤。”

    “嗯?”

    “我今天晚饭没吃饱,怕吃多了影响形象。”林虞说明道,“我现在在自己办公室里,不想回家去,就怕我爸妈问相亲的成果,介绍人先前打电话过来,说人家小姑娘没发表意见,我就让他反馈回去,我也没什么意见。其实这事就等于黄了,只不过大家没说死。我妈这人,绝对要我说出一二三四的道道来,实在吃不消,今晚先躲躲风头,不过这里最不好一点,就是饿了没东西吃,我现在快饿死了。”

    “那你去吃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好消息,毕竟没说死嘛。”许霜降笑着安慰道,道了晚安。

    林虞放下手机,合拢画报,突然之间觉得真有些饿了。

第342章 花事零落孤影里

    许霜降熄了灯,蜷到被窝中。

    刚才她穿着睡衣坐在被面上,和林虞的这通电话接得有点长,不知不觉把脚凉到了,此时习惯性地缩成球状。

    在将将入眠时,手机铃声响了。

    “霜霜,睡了吗?”

    “嗯,怎么这么晚还想到打电话?”许霜降半阖着眼,声音软趴趴的。

    “今天没打过。”陈池笑道,“胖妹妹,我想起来今天好像也是你的节日。”

    “快要变成昨天了。”许霜降幽怨道。

    “前面我打过来,你在通话中,所以我先去洗澡了。”陈池随口关问道,“这么晚,你和谁打电话?有没有要紧事?”

    “没有,今天和妈妈出去看电影,碰见一个同学在相亲,他打电话过来,让我不要在其他同学面前说。”

    “原来这样。”陈池笑得有趣,“你和妈妈出去看电影,把爸爸撇在家里,爸爸没提意见?”

    “学生家长送的电影票,就只有两张。爸爸明天还要上班,他不想去。”

    “电影好看吗?”

    “蛮好看的。”

    “讲什么呢?”

    “唔……”许霜降锁着眉头回忆一阵,老实道,“我在吃爆玉米花,梗概就是一个人被阴谋诡计害了,后来他醒悟过来,反击成功。””

    这套路描述粗犷得让陈池止不住乐:“节日过得很不错,还有爆玉米花吃。”

    “你今天很忙?”许霜降蒙在被窝里,懒洋洋问道。

    “月头要发工资,全公司的人都希望我这个部门动作麻利点。”陈池停下来,听到她如懒猫一样的闷哼声,笑令道,“把头露出来,你又缩到枕头下去了。”

    许霜降不情不愿地往上挪一点,汇报道:“行了。”

    陈池这才翘着嘴角接着讲:“我部门里几个人都挺自觉的,下午没放假,我给她们换个时间调休。公司里有些小福利,每个部门可以适当申请一些年度活动经费,提升一下凝聚力。我就想,大家辛苦了,趁这个节日把部门聚餐办掉,让她们高兴高兴,晚上就和人事部并起来,一起去吃饭。”

    许霜降静静地听完,噢了一声。

    “霜霜?”陈池在电话那端唤道,“困了?”

    “有点。”被陈池这么一说,许霜降当真倦意袭来,掩起手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轻轻的哈欠,惹得陈池好笑不已,她含糊地问道,“不是部门聚餐吗,还要和人事部一起?”

    “人事部还管行政用车,我是把司机给拉上了,吃完饭都很晚了,顺路把我部门的那些女孩子送回去。”陈池狡黠地笑道。

    许霜降再噢了一声。

    “这么有气无力?明天有课吗?”

    “没有。”

    “那你明天可以尽情睡,把精神养好。”

    “嗯。”

    “晚安。”陈池软声道。

    “晚安。”

    许霜降摸摸索索地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平躺着望向天花板,闹钟的细微滴答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晰可闻,只听了几声,就会泛起一种感觉,那规律枯燥的节奏似乎无穷无尽,一秒一秒的时间就这样固执而淡漠地排队出现,踩着既定间隔,隐没进黑暗中,永久消逝。

    它们对自己毫不心软,从不踟蹰留恋;对在旁伴随着前行的人,比如她,或者所有人,无动于衷。

    它们会裹挟走好多东西,从来也不还。

    许霜降翻了一个身,面向自己的床外侧,习惯性地曲拢,闭上眼睡觉。

    再次见到林虞,在一个许霜降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三月末,早晚仍是沁冷的,白日里,春光初露芳菲色,倒是一番暖融融景象。

    许霜降泡了一壶碧螺春,捧了一本书,窝在妈妈坐惯的柏木靠背凳上,腰后垫了一个布艺靠垫,手边放了两个碟子,一碟里倒了一把她妈妈爱磕的开心果,一碟里搁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红枣蛋糕。

    她在替宣春花看店。

    许满庭的公司组织员工去海南旅游,可以带一名家属,星期四晚上出发,一直到星期一下午回来。宣春花往年都跟着去,今年放心不下许霜降,总觉得将女儿单独留在家里,没人做好现成的饭,再叫她上桌来吃,许霜降就会变成传说中脖子里套着甜甜圈仍然会饿死的可怜小孩。

    “妈,我都多大了,几顿饭还能难到我?我有空还能帮你看店。”

    就这么着,宣春花被鼓动走了。走之前,她给女儿把周四晚上的饭及时做出来了,女儿能少马虎一顿也是好的。

    许霜降看一会书,抬起头让眼睛休息一下。店门大敞,她能一眼望到马路上。

    这是星期五的下午,街上已陆陆续续地走过好几拨学生,小一点的孩子,可能才读小学,被家里的大人牵着,大一点的看模样是中学生,穿着校服,背着大大的书包,嘻嘻哈哈地边走边讨论着。

    街道似乎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店前正好有一株白玉兰,叶未展,枝静立,满树的白花,映得阳光无比绚烂。

    好多人在树下经过。

    许霜降握着书卷,望了半晌。明明无风,一片硕大的白花瓣轻悠悠地掉落。她的视线跟着落到门前的水泥方砖地上,惋惜地心道,再过半个小时,洁白的花瓣边缘就会褐化,带起一圈黄边。

    花事,最怕如此零落成泥。

    许霜降极爱白玉兰,抬眸在枝间细细搜寻,见仍有很多毛笔尖壮的灰青花蕾朝天俏俏耸立,不由放了心,抿起茶,咬一口蛋糕,溜两眼门前的车来人往,悠闲地过了一下午。

    黄昏时,她将店门锁了,卷帘门拉下。一路上都在寻思,她是去菜场买一点菜,自己动手做饭呢,还是随便找一家饮食店,打包一份盒饭。

    晚上无课,有的是时间给她犹豫,先前吃了一下午的茶点,她也并不饿,所以她慢慢地踱着。

    周五的晚上,路灯亮起,车灯川流不息,红绿灯下等着过街的人一群群的,似乎满城的人都涌到外面来,竟然比白天还要充满生活气息。

    许霜降瞅着前面的一对情侣,手牵手从一家面馆出来,听到男的在问:“好吃吗?”

    “还行啦。”姑娘的声音十分娇嗲。

    “明天我们来吃隔壁一家。”男子宠笑道。

    许霜降侧头望了望店楣招牌,心道她和陈池也来过,口味过得去,但面浇头带着甜腻味,不是陈池喜欢的,陈池对这家店评价不高。她再望进玻璃门内,里面人头攒攒,顿时扁了扁嘴,益发失去了到里面吃一顿的兴致,继续往前走。

    那一对情侣在她眼前真是亲密,没两步路,男子就主动揽过姑娘的手提包。在这种乍暖欲寒的时节,大部分人仍套着薄款羽绒服,他就已敢穿低帮休闲皮鞋,窄管卷边黑裤,光凛凛露出一截脚后踝,身上也只敞着一件单层短夹克。看他那样,无论如何也是一个爱酷的青年,竟然一点儿也不介意拎着女友的粉绿手袋包。

    那姑娘不用拎包了,便双手抱着男子的胳膊偎着走。男子老是侧过头来和姑娘说话,一不留心就被许霜降瞧见,他俯首飞快蹭一下姑娘的脑门。

    这俩的样子也怪甜腻的。

    许霜降跟在他们身后,但见姑娘笑嘻嘻地把男子胳膊一摇,朝边上一家服装店努努嘴,男子一笑,带着姑娘拐了方向,替姑娘推开了玻璃门。

    她默默地往前走。

    喧闹的夜里,到处是欢声笑语,每每不经意间,就会见到带着孩子的夫妻,或者是情侣。

    到处都是相伴的人,只她在灯火里独行踽踽。

第343章 约澡

    “帝临浴场”

    金黄色的大字在夜色中闪烁,每一个笔画都流光溢彩,睥睨了一街的霓虹。

    许霜降站在对街,望着如宫殿般的奶白建筑,分辨了一下东西南北,准备往回走。

    她一路闲荡,竟然已经走出这么远。

    三四步后,许霜降回头再望,人在昏暗的树荫下,影子被路灯斜斜拉长。

    这里已出了繁华的闹市区,车辆依旧很多,人行道上却清静不少,只有一些晚饭后出来溜步的附近居民,三三两两经过。许霜降浑不在意,盯着那浴场出神片刻。

    不多时,恰有两辆车开进去,很快有门童给它们领车位。许霜降的目光越过对面修剪整齐的珊瑚树矮篱笆,投到那宽阔的停车场,只见那两辆车上分别走下几人,男女都有,其中似乎是一家三口,往那金碧辉煌的大堂正门而去。

    她又迟疑半晌,终于移步,穿马路,径直走向帝临浴场。

    这个澡,洗得奢华。

    也颠覆了她对公众澡堂的认知。

    在这之前,她很少去公众澡堂,她妈妈说小时候带她去过,把她给闷着了,人家洗完出来,脸都是红通通的,就她出来,脸发白,嚷嚷着难受,回家后啥油腻都进不了,蔫头巴脑在床上卧了小半天。宣春花说得绘声绘色,许霜降对这段却全无印象。

    她有印象的是高中的寄宿生活,刚进去第一学期,新建的学生公寓楼还不能入住,学校将她们安排在老宿舍楼,一个大房间住十个人,廊外一排水槽,接的是冷水龙头。早上要拿着自己的牙具脸盆和热水瓶去外面洗漱。

    开学第一个月,集体生活过得可新鲜了,夏末秋初,清晨阳光跳跃在女生宿舍区围墙外的水杉树尖,许霜降和舍友们拿着梳子,到门外去梳头发。

    唯一不好的是,晚自习后她们得去宿舍区最边上的那间冲淋房洗澡,里头还是只有冷水,若是要用温水,得带着热水瓶和脸盆自己调兑。

    许霜降第一个星期回家,就向宣春花抱怨,洗澡太可怕。认识不认识的人,全都一股脑儿挤在一起,人多不说,莲蓬头不够用,时间也不够用,宿管阿姨每天尽责地在外面喊:“要熄灯啦,同学们抓紧。”

    宣春花心疼女儿,却也没办法,谁家的娇娇女不都是这样的,她让许霜降抛去小膈应,适应大环境。

    许霜降起先拎了一星期的热水瓶去,后来就像大部分女孩一样,贪图效率,放弃了热水瓶,直接用冷水冲淋。那会子天气尚热,身体也强壮,完全扛得住。

    学期过半,渐渐入冬后,那滋味就不好受了。天蒙蒙亮,就去廊外洗脸,冷得激灵灵地,晚自习回来,披星戴月地在廊外刷牙,冲淋房也不能用了。学校有专门的一处热水澡堂,需要走出女生宿舍区,到校园偏门一处,那澡堂挨着锅炉房,星期二四下午四点开放,星期六提前到下午一点开放。

    许霜降若是想要平时洗个热水澡,那只能卡着下午放学后晚自习开始前的这一段时间,她去过两三次,再也不肯去。

    那就是一栋白水泥涂抹的三间矮平房,男女澡堂分两头,中间这间向外开了一扇卷帘门,门边墙上挂着两个长方形铜牌标志,左边女右边男。澡堂开放时间到,就将卷帘门拉起,迎门处,一个常年板着脸的老阿姨搬了一张课桌居中住,专管收浴票,也防学生进错堂。

    澡堂向全校学生开放的时间就这么点,大家通常都排着队。那景象让许霜降怎么也忘不了,人人都抱着一个色彩鲜艳的脸盆,不拘红,不拘绿,也不拘黄,反正挺亮眼。更亮眼的是脸盆里的各种塑料袋,套着洗发水沐浴露,也套着干净的换洗衣物和毛巾。

    塑料袋白色透明居多,里头的内衣裤袜之类若是颜色深一点,真是被人不用猜就知道,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堪。许霜降那会子就很注意保留红色或蓝色的塑料袋,好歹能遮掩一二。

    收浴票的老阿姨没什么言语,只有标准动作,她接过浴票,往桌角的苏打饼空铁盒里一扔,抬头扫一眼学生,用眼角瞥着他或者她分流的方向,然后继续收下一个学生的浴票。

    老阿姨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有别的表情。第一种是学生没将浴票拿在手中,到她跟前手忙脚乱一通翻找,她就会紧皱起眉头,第二种是有人稀里糊涂走错方向,那种情况少,但不是没有,如果下午最后一堂课被老师加插了阶段小测验,考得昏头转向,神智还没恢复就来洗澡,确实会迷失。那可就惨了,老阿姨高喝一声:“你去哪?”

    队伍就会骤然一静,然后人人都会下意识拔出脖子,朝前探头望一眼。

    许霜降亲眼见过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被喝得满脸血红,女孩前面那位刚交过浴票的男生正要进入男澡堂,闻声回头,瞧向缀在脚后跟的女孩,他脸上的表情可忍俊不住了,还故意做出一番紧张的模样,小跑向男澡堂那扇厚棉门帘。可怜的女孩窘得埋着头,蚊呐般地向排上来的人借道穿向反方向,一队人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各个往后退一步,全都压着嗓子笑。

    许霜降排在队伍中,轮到她上前给浴票时,受前面的小插曲影响,紧张得左右摆头确认两次男女方向。老阿姨态度不甚好,瞪了她一眼,不知是嫌她动作慢,还是嫌她东张西望小动作多。

    然后洗完澡出来,更不好受。严肃的老阿姨仍然居中住,一声不吭,盯着洗完的学生一个个出去。许霜降抱着湿淋淋的脸盆,半透明塑料袋扎紧了脏衣物,头发用毛巾一时擦不干,走出女浴室的门就开始往肩膀上滴水,脸蛋烫乎乎的,被水汽蒸腾得绯红,那样子可不能用凉凉脆脆的红苹果来形容,倒更像一枚刚煮好剥了壳的热鸡蛋,被涂了几抹胭脂色。

    她就那样儿转出来,眼睛都不知道摆哪。一出门总能不时看到对面有男生洗完撩起棉帘子出来,和她那狼狈样差不离,也许更糟糕,他们敞着外套,懒散地趿着拖鞋,湿毛巾肥皂这些小物品根本不放到塑料袋里,直接摆在脸盆面上,还有些粗矿的男生,似乎根本就不带塑料袋,连换下来的衣物都没掩着,稍微卷两下压在肥皂下面,实在太不讲究了。

    走回宿舍区的一路上,这样刚洗完澡的学生们可多了,男生们真没心,嘻嘻哈哈地还能说笑儿,遇见熟同学就端着脸盆立在路边聊几句。

    许霜降恨不得插翅往宿舍飞,她敛着眼角,低头快快走路,根本不愿多停留。她最怕的是这时候碰上哪位热情的同学,和她打招呼。

    这就是她对公共澡堂的记忆,虽然她统共没洗过几次,但当时那种忙乱,一说起就能重新让人在心中颤三颤。

    条件如此,真是不得已。

    所幸从高一的第二学期起,她搬进了新盖好的学生公寓楼,四人一个套房,自带淋浴卫生间,这才微微舒心了,不用抱着脸盆没形象地走在校园里。

    新宿舍里有个女生不怎么讲究,不爱清理洗头后的头发团,这点小瑕疵让同舍生涯染上一点缺憾,但毕竟每个人都能使用独立淋浴间,比用老式的学生公共澡堂好多了。

    许霜降曾经和陈池比对过中学时的集体生活,发现陈池自始至终只能用公共澡堂。不过他好像挺放得开的,说起来轻描淡写,没甚感觉。许霜降听出陈池周末也去学校的公共澡堂,不敢置信地拧着陈池的鼻子问:“周末你可以在家里洗,还用去学校洗大澡堂?”

    “哪边洗,不都一样嘛。”陈池无所谓道,“同学约,就去了。”

    约澡,约澡。

    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一件事,有时候是否颇有情怀?

第344章 男宾部的服务

    从帝临浴场的门童帮她推开落地玻璃门,她一步踏进那纷繁华丽的水晶大吊灯的金亮色光茫笼罩下,许霜降就知道这公共澡堂上档次,和她学生时代锅炉房边上引几根水管搭起的大澡堂子完全不好相提并论。

    五步一廊,十步一区,每一个引导的小妹都温婉恭谨,让人如沐春风。音乐悠扬,宾至如归。洗个澡都如此美轮美奂,听的是月光奏鸣曲。若不是饿着要吃那自助餐,许霜降可能就被里面的小妹介绍得心动,去尝试那精油按摩。

    小妹说,若是乏了,可以要一个包厢,安静睡几刻钟,一夜到天明也是可以的。

    许霜降问,没人来打扰吗。

    不会有人的。小妹轻柔地笑答。

    那要是精神还不错呢?许霜降问道。

    可以打牌,看电影,有时候来得巧,还有音乐表演,很多休闲娱乐活动的。

    许霜降梳着头发,细细地听小妹讲解各种服务项目,然后笑一笑:“我吃过再说。”她披了半干不湿的头发,照着里头的规矩,身着丝绸浴袍,从女宾部直上三楼自助餐厅。

    餐厅里已坐了不少人,清一色浴袍,各自占座而吃,犹如开酒席似地,十分热闹。

    许霜降取了餐盘,选了几样,见一张桌子上的客人刚离开,侍应生正在清理桌面,便走过去等在一旁,心想速速吃完回去。

    一人从身旁走过,直直往前。

    “桌子干净了,您把盘子放下吧。”侍应生收起抹布道。

    “谢谢。”许霜降礼貌道。

    先前那人突然回头,连瞅她两眼,惊讶道:“宝姐姐。”

    许霜降才刚坐下,闻言抬眸,同样愕然:“林虞。”

    自从妇女节那日晚上遇见他相亲,一晃大半月过去,许霜降还没碰见过林虞,也没通过电话,这种境地下巧相逢,不知作何反应好。林虞也套着复古式的斜襟广袖浴袍,所不同的是许霜降的襟边是淡雅碎花,他的是纯色。林虞的头发没怎么吹干,还能看出湿意来,一眼就知他也刚洗完澡。

    许霜降真尴尬。洗完澡还给饭吃,原先她瞧着这项是贴心的优质服务,现下她就觉得这服务项目真不好评说。满厅的人穿着统一制式的浴袍走来走去,她一个不识,倒也没觉得什么,就当做夏天穿戴了。但猛然遇到一个熟人,不是日常起居处惯的家人,却又穿着家居服互相致意,这就有说不出的古怪。

    “宝姐姐,这么巧。”林虞折身回来,立在桌边,绽开笑容扫一眼周围:“你和你先生来的?”

    “我一个人。”

    林虞闻言很意外:“宝姐姐这么好兴致,那我和你拼桌?”

    许霜降唯有点头。“你也一个人来?”

    “嗯……今天周末,和公司里两个人出来轻松轻松。”林虞将他的餐盘放到桌面上,“我过去说一下,让他们自便。”

    许霜降忙道:“那你还是和你公司的人坐一起吧。”

    “来吃饭的人蛮多的,待会儿你让陌生人和你拼桌?”林虞一笑,转身走了。

    许霜降微愣,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若是来个陌生男子坐她对面居案大嚼,这饭铁定吃不香。

    她遥遥看去,林虞对一张桌上的两个年青人说着话。许霜降认脸一向差点,只瞧身材轮廓,依稀觉得那个胖小伙像去年底她去林虞公司还伞的时候见过的员工模样。林虞很快转回来,那两个小伙追着林虞的背影朝她这个方向张望。许霜降半侧转脸,着实对今天的巧遇很无奈。

    林虞拉开了许霜降旁边的椅子,先不忙坐,瞧瞧她的餐盘,问道:“你还要些什么吗?我帮你去拿。”

    “不用,待会儿我自己去。”许霜降客气道。

    “好。”林虞含笑坐下,寒暄道,“许老师,好一阵子没见,最近还好吗?上课忙不忙?”

    “还行,你呢?”

    “也就那样。”

    “不要紧吧?”许霜降瞟一眼林虞,问道:“你和你公司的人一起来,再把他们撇下?”

    “本来就是休闲。”林虞笑道,顺势抬眸朝两个伙计那桌看,那两人本来伸长着脖子盯过来,这时齐齐埋头吃饭。他转头向许霜降道:“许老师,怎么想到一个人来?”

    “我爸妈旅游去了,晚上瞎逛找吃的,看到门口拉的横幅上说这里有优惠自助餐。”

    林虞差点呛笑,不断点头:“是,很多人都是冲这顿过来的,懒得在家里弄饭吃,这里什么都有,很省心。”

    许霜降低眸一笑,心念转着,想问的话一时不好措辞,只扯了旁的话题聊道:“你的相亲进展怎么样?”

    林虞夹起一个蛋饺,不甚在意地答道:“没进展,一面就结束。”

    “可能你要求太高了吧。”

    “我哪有什么要求?”林虞的样子倒像在喊冤,见许霜降弯着唇似有不信,重申道,“我真没有要求,只要能合眼缘就可以了。”

    许霜降直摇头,取笑道:“合眼缘难道不是要求?”

    两人边吃边聊起了林虞的相亲过程,林虞说得大方,许霜降听得有趣,一晃过了半顿饭。

    “再去拿点?”林虞问道。

    两人双双起身,拿了空盘子去挑食物。林虞很有本地男人的特质,对女性在细节上是很周到的,陪在许霜降身旁,他觉得那锅菜式不错,就会殷勤地问许霜降喜不喜欢,若许霜降想尝试,他很快就替她舀上了,弄得许霜降连连称谢。

    许霜降瞥头之际,又注意到了林虞公司的两人。

    她收回视线,问道:“林虞,你经常和你公司的人来这里?”

    “不算经常,前一阵业务还算不错,让手下人过来松散松散,有时候我叫他们吃吃饭什么的,今天换个新花样。”林虞舀着血糯米粥,压低声笑道,“小恩小惠是要给的,不然他们没动力。”

    许霜降也笑起来,伸手要接过粥碗。

    “我来,别换手了,小心洒出来。”林虞帮许霜降端着碗,两人回到座位,他不忘叮嘱道,“小心粥烫。”。

    “嗯。”许霜降捏起勺,沿着碗边缘慢慢地搅着血糯米粥,等着温凉下来。她继续聊道:“林虞,那你请客户应酬,也会来这里吗?”见林虞似是奇怪她问题多,她挑眉浅笑,将林虞先前的一句话搬了出来,“这里什么都有,好像挺省心的。”

    “要看客户需要。喜欢这样的,自然会带来。”林虞调侃道,“客户是上帝嘛,他们心情愉快,谈事情就方便多了。”

    “喜欢这样应酬的客户多吗?”

    “说不准,各人各性,有些连吃饭喝茶都不情愿。”林虞讶笑道,“怎么?宝姐姐,你要淘经验改行做销售?”

    “不是。”许霜降不好意思地一笑,低头抿了一口粥,犹豫一瞬,问道:“林虞,像这种浴场,你们男宾部的服务……”她微垂着眼眸,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才不会觉得唐突,只得含糊道,“都好吧?”

    林虞本含笑剥着一个橙子,闻言动作一顿,抬眼快速地在许霜降脸上打转,见她牵出一抹窘笑,手中搅着小勺,看似淡然地添补一句:“我第一次来,觉得女宾部还可以。”

    林虞马上接道:“男宾部也蛮好的。”

    许霜降点点头,连喝了几勺血糯米粥,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桌上静默了几十秒钟。

    林虞分了一半橙子给许霜降:“吃吃看,甜不甜?”

    这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第345章 窥探

    许霜降吃过自助餐,换好衣物,查视包中的手机,并没有陈池的未接来电。

    今天她替妈妈看店,坐着无聊,趁他午休的时候拨过去,聊了十来分钟,该说的话都说过了,现下没电话也是正常的。

    许霜降收妥,去服务台付账。

    林虞已等在那里,对收银员说:“一起结。”

    “不,分开结。”许霜降急忙道。

    那收银员小姑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茫然了。

    “许老师,你……”林虞笑道。

    “分开结。”许霜降截断道,快快从包中拿出银行卡,不由分说递到收银员面前,再次强调道,“我们分开结。”话音落下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比林虞气量小,人家都想到要给她付账呢,许霜降不好意思地补道:“把这位先生也算我账上。”

    林虞忍不住虚咳两下,忙摆手道:“我可不止我一人。”他无可奈何对收银员颔首,“那就各算各的。”

    说出这句话,林虞觉得真脸红。他朝许霜降瞄过去,她倒是更自然。

    “许老师,你幸亏不是我客户,不然我会头疼死。我们做业务的,最怕套不上交情。”林虞出了门口,就开玩笑。

    “不是,我……”许霜降应对不来,总不能说她打死也不能让别人付洗澡钱,只好道,“我确实不是你客户,大家都是同学,你不用套交情的。”

    林虞仿佛又见到了初中时代宝姐姐找他追讨作业不肯宽限的那股梗劲儿。

    “对,我们不用套交情。”林虞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许霜降应道,没再推脱。

    车子转上街道,朝许家小区开去。外面的人气比刚黄昏那阵,明显地降了一些。很多营业得比较晚的烟酒杂货店、理发店、干洗店、服装店都已陆续打烊,除了便利超市还开着门,就数饭店最亮堂最闹猛。

    “今天叔叔阿姨不在,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林虞关切地问道。

    “是啊。”

    “你先生周末也很少回来?”

    “嗯。”

    林虞听着这么简单的回答,忍不住斜过去一眼。许霜降捧抱着包,望着车窗外,从侧脸看,她的神情温温静静。

    交通信号灯跳了黄灯,林虞停下来等着。

    这是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他手扶着方向盘,瞧着街心中央依次穿过的一辆辆车,想到每次遇见许霜降,几乎都只见她一人,不是独自等着公交车,就是夜里独自下班,今夜去浴场也是一个人,若是单个男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单个女人去那里,却是挺少见。他唯一一次见到她有两个人同行,是她和她妈妈看电影。

    她探听的那些问题……

    林虞回想着她当时的表情,默然片刻后,忽道:“宝姐姐,你过得好吗?”

    他侧过脸去看许霜降。

    许霜降一怔,下意识望向林虞。两人视线对上,她来不及多想,就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巧地答道:“挺好的啊。”

    林虞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一圈,随即笑开:“我可就累死了。做点小生意,繁琐得不得了,什么事都是事,你看我周末都拿来和员工互动,交流感情。”

    许霜降低低笑着,眼望向外面,提醒道:“快要绿灯了。”

    林虞转头回去,启动了车子。

    许霜降微微垂眸,心中不知道在后悔什么,说不清地烦闷。

    今天她去这家帝临浴场,图的不是里头的自助餐,图的是她那颗窥探心。

    陈池总是很忙,听起来他工作之余,应酬很多。吃饭、喝茶是常事,有一回许霜降在电话中听到他提及什么会所。陈池初上班那阵,如果有什么事绊住,导致他不能按时按点给她电话,他事后会详细说,跟哪位同事领导出去了,和谁吃饭谈事了。现在他只用一言以弊之:“今天有事忙。”

    冬天里,许霜降有个晚上陪父母看电视,天气预报里说到新一轮北方寒潮又要南下了。她打电话通知陈池加衣,没人接。后来八点多九点多又打过去两次,都没人接。快十一点时,才打通电话。

    许霜降听到陈池说刚上公寓电梯,她本没有什么要事,就叮嘱道:“最近要大范围降温,可冷了,明天多穿点。很晚了,你回去快洗个热水澡睡觉。”

    “洗过了。”陈池顺口应道。

    许霜降就十分惊讶:“你还没回宿舍就洗过了?”

    “唔……公司有应酬,去的是养生会所,正好泡了澡。”

    许霜降更不明白,嘀咕道:“应酬还能泡澡?”

    陈池笑着解释:“主要还是吃饭聊天,这些是附带的,正好会所有温泉,便利嘛。”

    “现在一池子四十度水都叫温泉。”许霜降嗔道。

    一般陈池不太过细描述应酬方式,许霜降也就听到这么一星半点。真正让许霜降开始琢磨着上心,是源于她学生家长的一番闲聊。

    那家长三十来岁,是个打扮入时的全职主妇,她丈夫帮一个厂家做产品经销商。每次都是这个妈妈来接送小孩,在课间休息时总是积极地找上许霜降问孩子的进度。这妈妈了解到许霜降的丈夫在外地上班很少回家后,和许霜降就说得更为热络了。

    “我老公也是一天到晚在外头忙,经常一出去就十天半月,家里就只有我和孩子。”

    “我从来不过问我老公外面的事。他很厉害的,我们一开始没什么销路,第一个比较大的订单是他一个人出差去接来的,他原本不认识主管采购的那个副总,前前后后盯了人家三个月,后来人家感动了,给了我们生意做。所以,我从不管他在外面做什么,吃饭洗脚我从不问,我就只管带好孩子。”

    许霜降一路读书,社会经验比较少,当然她不是全然纯净,肯定也知道社会万象,但知道归知道,从不会和自个联系起来。她和这个妈妈聊天时会附和着说:“我先生也是,饭局挺多的,其实在外面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她虽然奇怪这妈妈怎么提起洗脚,但当时也只以为这妈妈在说打理不到丈夫在外面的起居生活。

    后来继续聊,她悟出了一点意思。

第346章 吃饭洗脚我不问

    “我老公又出差了,他陪了那副总一星期足疗,把明年的订货意向大致说定了。”学生家长乐滋滋地显摆道。

    许霜降当时就暗地讶然,拉订单竟然如此辛苦,都要尽心陪到人家的生活琐事里。

    慢慢地,她才别出了味道,将那妈妈的前言和后语搭了起来,不问洗脚,其实是不问去外头足疗的事。

    “我老公在家时,也带我体验过一次足道按摩,就是让技师捏捏脚底板,他们都有手法的,还真能让人松弛下来,要是神经衰弱睡不着觉,去做做挺好的。我老公跟我说,到处差不多,都是那样。副总注重养生,喜欢保健,他就陪着保健,关系近了,有单子的时候才会想到我们。”

    许霜降这才意识到,应酬方式原来不独吃饭,确实还可以如此多样。

    她再听到陈池电话里说,他晚上有事忙或者礼拜天在那边有活动,只要不是加班,她心头就会浮起来学生妈妈的那句话:“吃饭洗脚我从不问。”

    可是,她有点儿想问了。

    今夜,帝临浴场高高的招牌金光闪闪,让站在树影里遥望的她不期然心念一动,泡澡吃饭啊,不就是陈池在那什么养生会所做过的吗。

    帝临浴场,她和陈池以前逛到过。

    说起来惭愧,这片方圆才是许霜降的根基地,但她平日里在家,除开给陈池买衣服的几家品牌店,再有超市,一般也逛不到哪里去,还没有陈池这个外来人对大街小巷熟络。

    陈池回家来,她周日排课,他有时候等在课室外看两眼,有时候会去渔具店瞧瞧要不要帮忙,有时候会陪许满庭到公园下下棋。一来二去,他还认识上了一位在公园亭子里吹箫唱昆曲的民间高手,然后兴致勃勃地想起了他自个也有一根紫竹箫,那是职工子弟小学为了市里六一儿童节活动报送节目,让家长给学生买的,那年头做工靠谱,他妈妈对他的东西保管也仔细,到现在还好好地收在家里呢。陈池一个电话回去,汪彩莲当即从旧物堆里翻了出来。陈池周日无处打发时间,便拎着箫,让老师傅指点指点,甚至受邀充人数,参加了一回公园表演会。

    怎么说呢,陈池是那种到了陌生地方能很快熟悉起来、肯主动社交的开朗人,而许霜降就是那种家门口的鸡粥店换成烤鱼店五个月才后知后觉的窝里蹲,她对外物的观察力和敏锐度都及不上陈池,所以她见到什么觉得稀奇的,总会巴着问陈池。

    “咦?这家浴室这么大,什么时候开在这里的?哎,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浴室都不叫浴室,叫浴场。”

    陈池笑着拍拍她。

    “有人去吗?这年头还有这么多到外面洗澡的人吗?家里虽然没有暖气,但洗澡也不会冷到哪里去啊。”许霜降嘀嘀咕咕。

    “现在洗澡是一种休闲方式,里面还有很多娱乐养生项目。”

    “比如?”许霜降侧着脑袋问。

    “哦……”陈池想一想,解释道,“比如修脚、搓背诸如此类的。”

    “那不还是老早以前的澡堂子那套吗?”许霜降乱笑。

    陈池刮刮她的鼻梁:“差不多,里面装修得让人舒服一点而已。”

    许霜降从未进去过,自然地噢了一声,表示了解到了。

    今夜,帝临浴场门口拉的广告横幅,显示的服务项目比陈池当日解说的,要丰富多了,和他在外面的那些应酬活动倒有点沾边。

    “许老师,现在的人压力大,生活节奏快,有空要么走得很远,好好玩一回,要么哪里都不想走,就想找个清幽的地方休息休息。我老公说,这些是很正常的。他带我去过的那家足疗馆,很正规,许老师,什么时候你有空,我也请你去体验体验。”

    许霜降婉拒了学生家长的盛邀,却对多样化的应酬方式起了探究,今夜恰巧走到帝临浴场,她动了心。

    她是去窥测人家的服务质量和内容,但是在此际,却被林虞隐隐窥见了她的心思。

    林虞都要问她过得好不好了。

    这时代的人际交往间有一条暗律,一般大家只会高高兴兴地问你过得怎么样,那就是一句寒暄,是起头聊天的话引子,但是,如果有人认真地问你过得好不好,其实他已经认为你过得不好了。

    许霜降望着车窗外,坐得优雅。

    林虞继续闲扯:“宝姐姐,我以前读书时最恨的就是早上和晚上,早上睁不开眼,还非得起床,天天骂学校变态的早自习,晚上就巨烦作业,深更半夜都写不完。我那时候特羡慕我爸妈,不用上学写作业。哪想一毕业才知道,现在没人逼我起床了,我自己要逼自己起床,以前那点写作业的烦恼算什么,做不出还有老师讲解呢。现在,我总体感觉,过得还没有读书时好。”

    “学生时代,可能是我们一辈子最奢侈的时光,”林虞吁气感叹,“真是特别遗憾当时没有珍惜,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许霜降掩下了内心的纠结窘迫,微笑着接道:“所以是学生嘛,当时不懂,要慢慢才懂的,稀里糊涂也正常,大家都差不多呢。”

    林虞轻轻笑着,两边的行道树在视野里不断往后退,透着光的店铺、黯淡的人行道俱都如此。

    竟然让人隐隐觉得,在灯火阑珊的街道里穿行,愈往前走,愈把景致遗落身后,愈往前走,愈可见华景将渺。

    “宝姐姐,我绕过去加点油。”

    “哦,好啊。”许霜降点头。

    林虞开到加油站,放下车窗,和工作人员说了两句,转头笑对许霜降道:“宝姐姐,你喜欢徒步吗?四月份有个徒步活动,想不想参加,来回只要二十公里,现在正在报名。”

    “二十公里?”许霜降讶笑,连连摇头,“我肯定走不下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喜欢徒步,能锻炼身体。你第一次要是走不下来,半途就坐车回来,反正量力而行。有空去去挺好的,很多人参加。”

    许霜降微微沉吟,还是摇头:“一般这些活动都放在周末,我周末没空。”

    林虞反应过来:“这活动确实放在清明过后的星期六。”他一想,“没事,我参加了一个徒步圈,经常有人发起活动,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认识不认识的人结伴走到郊外去吸两口新鲜空气,路上可以相互鼓励,有点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下。这次徒步活动的规模很大,你参加不了,以后要是其他时间有小规模活动,我再来问你。”

    林虞又说道:“你表哥曹嘉奕也参加过一回,那小子有次出差,在火车站外面遇到两个人硬要拉他住旅馆,不是他走得快,还真要被拉去了,我们现代人不能不锻炼。”

    “啊,有这事?”许霜降奇道,毕竟是自家亲戚,她甚是关心。

    “嗯。”林虞启动了车子,缓缓开出加油站,继续聊道,“出差很苦的,特别是刚开始做小业务员的时候,十里八村地上门问,我真佩服那小子能熬下来。”

    “现在做什么工作,没点好体力真不行,曹嘉奕总说要健身,就是没时间,买了哑铃白放在家里。你比他好,至少还有点自由支配时间,”林虞微微偏头瞥过来,“宝姐姐,要加强体育锻炼。”

    许霜降笑起来,点头道:“有道理,以后有机会,也许我也可以试试徒步。”

第347章 徒步

    天蓝得一丝云儿也没有。

    风亦无。空气里却暖洋洋地,街沿绿化带里的花乱了季节,姹紫嫣红开遍。

    “宝姐姐,你都准备好了吗?”

    许霜降站在门口石阶上,正瞅着一只浅青色的薄翼蝴蝶在葱莲的花心嗅闻,须臾拍打着翅膀飞向重瓣的香水月季。她闻声回头,林虞背着一个黑色背包从楼里向她走来,他戴着一副墨镜,穿着一件浅灰的短袖T恤,脖子里系了一截黑绳,吊着一枚白玉坠,真像她回来后第一次遇见他的模样。

    许霜降竟然不觉得他在楼内就已戴好墨镜是一件奇怪的事。

    “都准备好了。”她笑答。

    “你那两瓶水,给我背吧。”林虞伸手过来,要拿许霜降背包两侧边袋放的两瓶矿泉水。

    “不用,我们走吧。”

    “那如果感觉沉了,就移到我包里。”林虞紧跟上她,叮嘱道,“我们要走匀速,别人走得快,让他们去,别乱了我们自己的节奏。”

    “行。”

    街道上热闹得不得了,好几家小饭店在门前推出了热气腾腾的蒸笼和粥桶,不少人围聚着买早点。那白面包子掐出如花朵一样精致的面褶,尖尖上窜起袅袅白汽,又大又松软。

    许霜降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

    “宝姐姐,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许霜降连忙澄清道,心里极为惆怅,想着她哪天起个大早出来吃,就和那些人一样,坐在店外支着的桌子边,点一笼四个大包子,虾仁、蟹粉、菜肉、豆沙各要一个,再要一碗紫菜蛋皮小馄饨,或者配一碗新米熬成的清粥,蘸一碟香醋,踏踏实实地在晨光里吃。吃完了,再买一笼,提回去给爸爸妈妈当早饭。

    “宝姐姐,小心别踩到。”

    许霜降一看,不知不觉到了一个菜场。好多大爷大妈铺开几把菜,在入口处兜揽。韭菜、冬瓜、鸡蛋……倒是挺多品种的,看着也新鲜,吸引了不少人蹲着挑拣,害得过路人都没处下脚。

    “这菜场看起来,和陈池家那边怎么一个样,大家都不爱进里面,就喜欢外面的农家自种菜,摊位越摆越出来了。”许霜降心里嘀咕着,从一个老大娘的身后小心地跨过去,差点踢到她手边的篮子。

    “都返璞归真了,居然不用塑料袋,又兴用藤编篮了。”许霜降好奇地多瞧了两眼,心忖,“篮子和陈池家那边也蛮像的。”

    走过菜场,她往前一瞧,原先出发时的一堆人都不见了。

    “林虞,我们落在后面了。”她急道。

    “没关系,不赶时间,前面有个休息点,他们会等的。”

    许霜降点点头。

    太阳升高了。

    马路特别宽,新栽的香樟树顶端全被截去,只有拳头粗细的光树杆,偶尔才会有几棵在顶部冒出了一小根新枝,黄绿色的新叶团簇着,造型看着单薄可怜。

    这路眼熟,去年许霜降的初中同学聚会时去看菊花田经过,现在还是老样子。等这些香樟树长到高高大大树冠浓密,起码还要好几年。

    车辆呼啦啦地驶过,繁忙得很,人行道上却没什么人,只有边上干泥土里零星地开了几株黄色的油菜花,谢了一半,留了一半,更顶着三三两两极细长的绿荚,这些野生的油菜花想来是去年的种子落在地上随便长出来的,根本无人关心。

    许霜降走得热乎乎地,抬手抹了一把汗。前路真长,看过去一片白灿灿。她在人行道上指望不着树荫,又嫌脚下的地砖有接缝,此刻她的小腿肚酸胀酸胀,两条腿沉得有点抬不起来,鞋尖好几次差点磕绊到地砖边角,于是想挪到路牙下的水泥非机动车道上走,那里看着很平坦开阔。

    许霜降停下来,往身后瞅瞅,先观察有没有自行车骑过来。

    “怎么啦?要喝水吗?”林虞跟在她身后一两米处,高声喊道。

    许霜降扬着脖子,视线越过他,见来路很空荡。“不要,我自己有。”她摇摇头,转回身,一步踏下非机动车道。

    怎知她力气全无,腿打飘,脚一别就不由自主坐到地上去了。所幸她本来动作迟缓,摔下来倒是不太痛,就是有点懵。

    “宝姐姐,你没事吧?”林虞急忙奔过来,伸手探到她面前,“来,我拉你起来。”

    许霜降盯着鼻端下的手,再仰头往上看,林虞脸色关切,她恍惚中冒出一个念头,以前他和其他同学可都是笑话她的。

    初中有劳技课的那学期,她不是摔在木工房前的水泥场上,林虞他们在她身后哈哈大笑吗?

    “不用,我自己能起来。”许霜降双手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转了转脚踝,不以为意地笑道,“一点都没事呢。”

    “吃点东西。”林虞打开背包,取出了一个橙子,递给许霜降,手指着前方道,“你看,我们的团友都在前面等着。”

    许霜降接过橙子,挑目远望,在五六十米远处真有一座四方遮阳篷,貌似有不少人聚在那儿,她心中微咦道:“刚刚怎么没看见?”

    她顺手将橙子举到鼻端嗅了嗅,一股清香袭来,在这个暖热的天里,让人瞬间神清气爽。

    “怎么不吃,宝姐姐,你怕手上沾到皮汁?”林虞笑道,“我给你剥吧。”

    “不用,”许霜降忙谢绝道,“我先闻一下香味。”

    其实她是不好意思吃,这是林虞辛苦带的。路看起来还要走很远,前面既然有临时休息站,她就去那儿看看主办方有没有提供什么饮食,林虞的东西还是留着后面吃。

    不过她要是还回去,就不近人情了,拿在手里给他减点负重吧。林虞的包里带了不少东西,不像她,对徒步没什么了解,以为只要带两瓶水走到地头就行了。他准备的东西可齐全了,面包、水果、盐汽水、风油精、防蚊液、小毛巾、创口贴,连酒精棉花都带了,据说还带了简易帐篷,以备在路上休息时用。

    遮阳篷快到了,许霜降最喜欢那几把塑料椅子,它们随意地摆在一边,竟然没有人坐。

    她要坐,腿酸得不行了。

    “霜霜,快来。”宋晓燕向她招手道。

    许霜降略一瞅,拿着纸杯在喝水聊天的人中竟有大半是她同班同学。

第348章 如何解梦

    许霜降疑惑地转向林虞问道:“你又帮班长组织了一次同学会?”

    “大家都报了名,宝姐姐,这次不会按秒表,放心吧。”林虞侃道。

    许霜降干笑着,林虞竟然知道她上学那会儿,最怕体育课跑步测验。

    “许老师,你也来体验?”

    许霜降闻声转头,诧异地发现她学生的妈妈也来了,脸上挂着年轻家庭主妇的清闲满足笑容:“我就说你也试试看嘛,人家的活动安排得很正规呢,还有休息站,服务真不错,我知道有小姑娘端茶送水,没什么的啦。”

    许霜降不知道怎么回应,讪讪地笑着,瞥一眼穿着粉红T恤裙戴着粉红贝雷帽的女工作人员,她们个个化了妆,弯起嘴角露八颗牙,洋溢着热情而标准的笑容,在遮阳篷的接待台后回答人们的问题,给大家倒水,分发盒饭。

    许霜降看中了猪扒饭,她走上前去对着其中姑娘说道:“我想吃猪扒饭。”

    “对不起,没有猪扒饭了,只有鸡腿饭。”

    “我不要鸡腿饭,”许霜降急道,“刚刚不是还有的吗?”她转头四下寻摸,指着一个男人的背影说道:“他拿的时候,你们还给的。”

    “他拿走了最后一份,我们现在没有了。”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笑着给她建议:“你去问问他,肯不肯把猪扒饭给你,到这里来再取一份鸡腿饭。”

    许霜降无奈,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她追上去冲那男人道:“哎,先生,等一等。”

    那男人脚步不停,许霜降急了,快步小跑跟在他身侧道:“先生,你的猪扒饭换给我行吗?”

    “不。”

    那人的脚步很大,一会会就出了遮阳篷,走到了一片起伏的坡地上,许霜降跟得气喘吁吁,仍在试图劝说:“我喜欢吃猪扒饭,你是不是既喜欢吃猪扒饭又喜欢吃鸡腿饭,简而言之,你无所谓?那把猪扒饭给我吧,你看你老拿着不吃,都要凉了,我给你取一份热的鸡腿饭。”

    “我留给我老婆吃的。”那人转过身来。

    “啊?”许霜降停下了嘀嘀咕咕,抬眸,整个人一惊:“陈池,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领猪扒饭啊。”陈池勾起唇,一挤眼,“我知道你不爱吃鸡腿饭,我们以前吃太多鸡腿,把你吃伤了。”

    “不,不不,”许霜降满头雾水,“你不是说你这个星期不回来吗?”

    “你不是说你周末要上课吗?霜霜,你旷课了。”陈池吓唬道,“不,你现在是老师,你旷工了。”

    许霜降一怔,真的呀,她今天有课,而且十来个学生呢,她猛地慌乱了,这下怎么办?

    有半分钟时间,许霜降什么都看不清,头顶之上,天花板处黑漆漆的,她感觉到她的心脏突突突地乱跳,而后,她才缓缓反应过来。

    她做梦了。

    许霜降神智归位后第一件事是思考现在的时间。脑子里惶惶地想着,今天是几号?今天是几号?

    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在寂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她突地挥开被窝,钻出半边身子,探到床头柜,一把将闹钟抓起。夜光针映出了淡绿白的幽光。

    许霜降眯起眼使劲分辨着,三点二十分。她撑着肘弯,仍在不停纠结,什么时候要上课?什么时候要上课?

    好半晌,她才醒悟过来,现在应该是星期五的夜里,不,是星期六的凌晨。确实一早就有课,但现在还能再睡。

    几个小时前,她才从浴场吃完自助餐,林虞开车送她到楼下,然后道谢、告别,如今一梦醒来,竟似过了多少天一样,时间感都错乱了。

    许霜降呼地仰躺回枕头上。

    房间里的家具轮廓渐次清晰。适应了黑暗后,其实会发现黑得有深有浅,桌子、椅子、柜子大致可辨,但它们那一坨一坨静默的灰影,若是盯久了,似乎散发着一种压迫感,让许霜降不敢久看。即便是在她自己的房间,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她都悄悄地把脖子往下缩了一点,腿蜷起,才微微踏实了一些。

    许霜降一定不会对爸爸妈妈承认,自他们昨天走后,她临睡前要在家里各个房间走两圈,灶台淋浴器天然气开关要逐一看过,检查三道门锁,巡查两遍窗户,然后把自己的房门也关紧了。

    今夜,她一个人在家,半夜醒来,着实有点紧张。若是一觉到天明了也就罢,偏偏她做梦醒来了。

    许霜降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响。说一句难为情的话,这会子家中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人,她连起夜都不太敢。过了片刻,她确定屋外客厅中没有什么异样的响动,才安下心。

    她想让自己再睡着,但不是很顺利,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梦境。她疑惑着,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莫非在浴场听林虞谈起徒步,就梦到徒步了?

    她这个梦,就像一个大杂烩。

    好多她认识的人,互不相干,却聚到了一个活动中。

    好多她现实中走过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会被她在梦里串游。起初的街道,前半段像她家附近的小吃街,后半段像陈池家附近的农贸市场。她和林虞走着的路是去年同学会时经过的路,最后陈池带过去的路却像汪舅舅家通往坡后人家的那条山路。

    这个梦做得乱七八糟。

    但是,在许霜降对梦境有限的经验中,她总觉得梦境里的行为、想法通常毫不矫揉造作地映照出最真实的自己。

    有些想法,在现实生活中一闪动念,但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会说不会做,于是埋在心底过去了,但在梦境里,人似乎更肆意地释放表达。

    瞧她为了不吃鸡腿饭竟然那么小孩气地追着人换,这叫啥行为啊?

    她确实不爱吃鸡腿了,去留学那几年,吃到的鸡腿肉感木木地,陈池想了很多办法,试了不少调料,都做不出又嫩又糯的鸡腿,于是他们就不太买了,但她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回国后,即便是她妈妈走遍菜场淘摸买来的散养鸡的鸡腿,她都没多大兴致。

    许霜降还讶异着,梦境里,她竟然会记得林虞在多年前她摔倒时开心的笑容,这样一件孩童时期的小事,原来她还挺介意的。

    还有,在梦境里,她明明白白地对学生家长的话不太苟同,其中一句话印象最深刻,我知道有小姑娘端茶送水。

    我知道有小姑娘端茶送水,吃饭洗脚我不问。

    许霜降望着天花板,想着在梦里陈池的笑脸,明灼爽朗,一如当年他逗她的样子,她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旁边那个空荡荡的枕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没有逻辑性的梦,情节人物简直天马行空地乱切换。

第349章 一年凑一月

    电视机里放着动画片,猫猫和老鼠满屋子乱窜,追个不停,音乐欢快得不得了。

    许霜降关了火,自锅里捞起面条,撕开榨菜丝包,一股脑儿全抖进碗中,再放了一根火腿肠进去,随便搅了两下,捧着碗筷到客厅沙发坐下,对着电视机瞧了一眼,低下头吸面条。

    这动画她打小看,每次看到那笨猫总还会笑出来。

    电话铃声响起来。

    她抬眉看去,无奈起身,扯了茶几上的面巾纸擦擦嘴,心忖她爸爸妈妈莫非结束了一天的游程,回了宾馆,又要和她讨论买回来芒果好还是椰子好了。

    “喂?”

    “霜霜。”是陈池的声音,“你上好课到家了?手机怎么不接?”

    “哦,放在包里没听见。”许霜降疑惑地问,“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和你说一声,今天不回来。”

    “不都说过了吗?”许霜降嘀咕道,心里微微失望,今天星期六,陈池黄昏时打电话回家,她以为兴许他下班后通知她要回家来。

    “说过了再说一边嘛。”陈池笑道,“在干什么呢?”

    “吃饭。”

    “做了什么吃?”

    “面条。”

    “霜霜这么可怜?妈妈走了就只能吃面条,怎么不做点好吃的?”陈池打趣道。

    “冰箱里已经空了。”

    陈池笑得更欢:“可怜成这样了,憨大,要懂得去外面买来吃。”

    “就我一个人,随便凑合就行了。”许霜降意兴阑珊道,转了话题,“你在办公室还是回了宿舍?”

    “还在办公室,明天可能和同事一起去慈溪,我隔壁的翻译组织的。”陈池咦了一声,调侃道,“让我猜猜,你在看什么电视?”

    许霜降缩腿坐在沙发上,懒懒地将头枕在听筒上,并不出声。

    “霜霜,怎么不说话?”

    “等你说,你不是要猜吗?”

    陈池低笑起来:“老汤姆从来没有跑赢过小杰瑞,你不替它难过吗?”

    许霜降弯起唇角:“好了,你赶紧下班吃晚饭吧,我也要吃面条了。”

    “我会在路上吃。”陈池逗趣道,“霜霜懒在家里不想动,你想吃什么?我买一份,替你吃。”

    “别贫了,我的面条要冷了,你去吃你的吧。”

    许霜降放下电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去吃面条。屏幕上的猫和老鼠仍在不知疲倦地打闹,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热闹的追逐声。在这样的伴奏中吃了几口后,许霜降终于注意到那股风风火火的闹腾劲,停下来抬头看电视。

    她定睛瞧了好一会儿,心神渐渐沉浸进去,滑稽的剧情把她逗得嘴角翘起,筷子上卷起的面条都快滑下去了,她才又想起随便咬一口。

    这碗面,拖拖拉拉地吃了将近半小时,剩下的一点面汤没有溶胀进面条中,泛着惨淡的油花,盖住了碗底。

    这样的吃法,说实话,吃得肠胃很不舒服。她既然没有从食物中享受到幸福和满足,便更加懒得动弹,任碗筷杵在自己眼皮底下,捞了一个抱枕在胸前,歪着看动画片。

    过了八点半,换了一档小学生知识竞赛节目,许霜降糊里糊涂地又被勾起了兴致,看了半小时后,才如梦初醒,她速速关了电视,收妥厨房,打理好自己,按惯例绕着门窗检查多遍,最后退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明日的课件复习了一遍,她随后熄灯睡觉。

    房间里又静又黑,其实以星期六而论,这时候才九点多,还不算太晚,多少人都还在外面欢聚呢。

    许霜降睁着眼睛平躺着。

    陈池一个月回家两次,这个星期本该回来,不过下一个礼拜正挨着清明,许霜降和他自结婚后,还没有机会在清明给家里的先人扫过墓,许满庭的意思是,陈池要是抽得出空回来,那么不妨跟着他们去墓地上祭奠一番,让许霜降的爷爷奶奶也隔空受自家的孙女婿一杯水酒。陈池自然一口答应,于是他这个星期就不回来了,换到下星期。

    三百里路,是她和他的距离。算下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他们可以聚二十四天,加上节假日,能凑足一个月。

    许霜降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不习惯的,毕竟有在国外读书时异地分居的底子在。

    她闭上了眼睛。

    没几分钟,还没等她沉入梦乡,她忽地听到了一点异声,瞬时就睁开了眼睛,摒着呼吸细细分辨。

    那声音好似从外间门口传来的。

    许霜降微一迟疑,极快地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地走出自己房间。在客厅中,她听得更清楚了。

    这是有人在拨动门锁。

    她僵在原地,四周的窗帘被她拉得严丝合缝,她站在墨黑的客厅中,只听得自己的心砰砰砰地快要跳出胸腔。

    门口处的动静突然没有了,许霜降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方向,等了一会儿,咬着嘴唇折向厨房,她可能需要找把菜刀。

    许霜降刚打开厨房灯,她的房间中似乎传来手机铃声,那声音尽管很细微,依旧吓了她一跳。

    她惊魂未定,转向自己房间。未及进去,手机铃声停了,背后传来拍门声:“霜霜,霜霜。”

    是陈池的声音。

    许霜降骤然如虚脱了一般松懈下来。

    “霜霜,霜霜。”陈池继续在拍门。

    许霜降的鼻子忽然酸了,眨了两下眼睛,厨房的灯投射得客厅半昏不暗,她立在客厅走廊处,一动不动。

    “霜霜,霜霜。”陈池的喊声大起来。

    许霜降吸了吸鼻子,鼓起腮,直奔门口。

    “霜霜……”陈池抬着手还要再敲,门呼啦打开,他一顿,朝里欣喜地瞧去,许霜降穿着睡裙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内。

    他一脚跨进去,笑道:“睡得跟小花猪一样早,爬起来都不开灯?”

    许霜降关了门,在门边就没头没脑朝陈池胸膛捶。

    “哎,哎,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陈池愕然失笑,他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拿着手机,简直无法反抗,只得生受了这几拳,伸出胳膊略艰难地拢住她,佯作委屈道,“我哪里做错了?”

第350章 已婚男人的自觉性

    客厅中没什么光线,陈池看不清许霜降的表情,只听到她恨声道:“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说不回来的吗?你不是去外面吃饭,明天要跟别人去玩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拿菜刀了。”

    陈池蓦然笑出声,他想拍拍她的背安抚,又恐手机的边角会硌到她,甚是体贴地翻转手腕,拿手背磨了磨。许霜降抱着他的腰,别扭地躲开,陈池压着笑意道:“我知道错了,可是我提示过你,我问你想吃什么,我买一份。”

    “你说你自己吃。”许霜降恼道,心头恨起,又给了陈池一拳。

    “我哪敢吃掉老婆的一份?”陈池叫屈讨饶道,“不打了,不打了。”

    许霜降这才安静下来,依在陈池面前不出声。

    “霜霜,”陈池低下头贴着她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许霜降放开他,勾起唇小声问,“下一波攻击什么时候到?”

    许霜降噗地笑出来。

    “你给个准信儿,我等得害怕。”陈池苦道。

    许霜降轻哼一声,仰起脸,语调恢复了温柔,嗔怪道:“什么时候改主意要回来了?”

    “我一直想要回来的,你一个人在家,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许霜降抿起嘴,心里熨帖了。

    “霜霜,惩罚告一段落了?”陈池调侃着,下令道,“开灯,吃饭。”

    “你还没吃过饭?”许霜降急了。

    “火车上有卖盒饭,但我想留着肚子回来和你吃,你不是只吃了一点面条吗?”陈池嘻嘻道,将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放到餐桌上,“快来,看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许霜降几分钟前既惊且吓嗔怨着陈池,再几分钟前更是孤枕清裘倦入眠,这会子就像早起忙碌的小蜜蜂,在餐厅厨房间来回打转,一会会又奔到洗漱间去叮嘱:“用温水洗脸啊,别马马虎虎用冷水。”

    她不放心,自己戳了手指到洗脸池探水温,陈池待要将她抓住,她一溜烟又跑了:“我去看看厨房热的东西好了没有。”

    这一番忙碌直到陈池舒舒泰泰地坐在餐桌上准备开饭,许霜降才算停止了满屋子乱窜,她坐在旁边,殷殷地盯着他,温软乖巧又柔顺。

    陈池被香味勾得饥肠辘辘,但侧目一瞥她,第一筷子半途转弯,送到她嘴边:“来吃。”

    许霜降摇头,催道:“你管你自己,都饿到这时候了,还不快吃,你路上就该随便先垫一些,这样容易伤……”

    “嘘,别说话。”陈池突然打断道,许霜降一怔,下意识停住话头,眼角目光下意识扫向四周,耳朵也尖起听声音,陈池瞧着她这副又听话又机敏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白兔欢快蹦到一半,突然被惊扰,贴地不敢动弹,乖得让人十分想笑。

    他的唇角翘起老高,当然他肯定不能承认他在自家老婆的唠叨中作弄了她,陈池挤挤眼拍马奉承道:“霜霜,你就像一只大号的人参娃娃,我得先喂饱你。”

    许霜降一瞪,眼波流转,被人参娃娃说得不好意思,起身到了屋内,在荷边睡裙外又套了一件大睡袍。

    陈池低低笑着,待她坐定,仍举了筷子夹了一块鱼片给她:“你最爱吃的酸菜鱼,剔了刺的,”他哄道,“多吃点,再刷一遍牙,没什么麻烦的。”

    许霜降和陈池,自回国后,住在许家,细想起来,他们真没空间拥有过两人世界。

    这个周末,虽然极短,两人过得却极开心。

    许霜降再也不需要紧张得将门窗紧闭,她临睡前给玻璃窗打开了一丝缝儿,让春天里的夜风吹进来。

    陈池陪她早起,家里没什么吃的,两人乐颠颠地到外面去寻早餐。许霜降建议道:“清明快到了,我们去吃青团。”

    陈池依了她。

    到了店门前,许霜降改主意了:“青团晚上买回家吃,我们吃汤圆。”

    陈池又依了她。

    大汤圆又白又滑,飘在碗中。星期天的早上,外面行人还不多,阳光已清清淡淡地洒到马路牙子上,浅土隙里冒出来的附地菜也沾了几抹,绿叶软嫩得惹人怜,柔弱的细茎顶着一朵极小的花,隐隐透出一点蓝,稍远些望去,被阳光映成了粉白。

    车辆也很少,大多只是带着小推车出来买菜的中老年人。店老板甚至还没有将门楣的遮阳篷打开来。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只除了一点点撩人的晨风。

    许霜降偏偏要坐在店外的简易桌上,店堂里的空位多的是,她不愿进去,拉了陈池,在门外吃汤圆,一点都不介意。

    鲜肉汤圆统统舀给陈池,她埋头专吃枣泥汤圆。陈池极无奈,这是他自己点的,想着让许霜降早上进点荤,好有精神去上课,不料她一只肉汤圆都劝不进,只得他自己包圆了,天知道他到现在还不习惯此地肉馅的汤圆和月饼,在他从小的饮食概念中,这两种必须做成甜食。许霜降其实比他适应性广,但她就是不肯吃。

    自家老婆挑嘴,陈池就只好自觉地不挑嘴,这是没有办法的。他爸不是包了没有肉的鸡翅尖,把肉多的鸡中翅给他妈吗?他老丈人不是总吃鱼头,把没刺的鱼脸肉一人一块挑给丈母娘和闺女吗?陈池不用教,自和许霜降交往起,他就等着一大波鸭脖子向他袭来。

    肉汤圆那是小事儿,如果换一种思路,想着店老板慷慨地在清蒸狮子头外面敷了一层水磨粉,这就能美滋滋咽下去了。

    他是一个经受过啃鱼尾洗礼的已婚男人。

    吃完付账时,陈池小声征询道:“霜霜,回头我过来买青团,我们只要芝麻和豆沙馅的,肉馅的就不要了吧。”

    “肉馅的一般不加青草汁,直接用糯米粉做成白色团子。”许霜降提点着,眼一瞄,“这儿有买吔,还是买两个吧,你尝尝。”

    陈池只好又答应。

    两人世界就是甜蜜。

    陈池送许霜降去上课,他回去开渔具店,隔壁的店主老婆跑来,说她家的饮水机坏了,到他这里来接水。陈池很大方,人家一上午跑来两趟,他次次热情答应。

    店主老婆一向多话,瞧见陈池的桌前摆了一大堆瓜子壳和山核桃壳,搭话道:“哎呀,你和你丈母娘一样喜欢吃瓜子,你老婆倒是不爱吃。”

    陈池笑笑,嗯啊两句应付过去,也不多解释。

    店主老婆接了水不走,端着茶杯又说道:“你丈母娘说你在外地上班,不经常回来的噢。”

    “我回来的少。”陈池好脾气应道。

    “你丈母娘一直说你人好,真的是的呀,你难得回来一趟,丈母娘出去旅游,你来帮忙看店。你看看我老公,搓麻将去了,就只有进货还管管,其他不管的。”

    陈池朝门外瞟去,问道:“是不是有人到你家店里去了?”

    店主老婆赶忙奔出去。

    陈池呼了一口气。这大婶看模样刚四十出头,穿衣打扮比许霜降还花俏,居然如此话多。他这店看得可当不起别人的赞誉,颇为马虎。许霜降本不要他来,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陈池心想,反正闲着无事,就据守在店里好了。到了半下午,他把卷帘门一下,提前打烊,去等着接老婆。

第351章 夜光灯下

    许霜降下课后,陈池带她进菜场,赶着菜场关门的点,买了一些蔬菜猪肉。回家去,陈池戴上老丈人的围裙,许霜降戴上妈妈的围裙,两人捋起袖子做饭。

    宣春花恰好在陈池炖骨头汤的时候打电话回来,闻知女儿女婿买菜做饭,在电话那头一叠声地叹气:“你们俩都不懂,怎么晚上去买菜呢,那剩下的都是落脚菜,摆了一天了,都不新鲜了。你们挑了没有?”

    “没。”许霜降干脆地说道。

    “要挑的呀,”宣春花叹一声,又问道,“那他们给你们便宜一点了吗?晚市价和早市价不一样的。”

    许霜降悄悄撇撇嘴,她对早市价都茫然,哪知道晚市价应该便宜几何?“妈,买菜的阿姨挺好的,说给我们便宜了,叫我们全部拿走。”

    宣春花一噎,女儿女婿买的就是落脚菜无疑,而且他俩把落脚菜都包圆了。路远够不着,她也没法替他们检视把关菜的质量,跺跺脚,只好关照道:“烂叶子多掰掉点。”

    “没烂叶子。”

    “半黄不绿的,也不能要呀。”宣春花极度不放心。她挂了电话对丈夫吐槽:“你看看这些年轻人过日子,摆在外面一天的菜,到他们手里,还要睁着眼说没烂叶子。我们像他们这个岁数,比他们懂多了。”

    许霜降这日子在她妈妈眼里不怎么样,在她眼里,就数今天这顿晚饭吃得特别开心。

    她和陈池已经许久没有共同下厨过,这回被她发现,陈池做菜的功力犹在,操刀的熟练度却大幅度降低了,还不如她有板有眼,他只比她强在对调料的运用上。

    陈池在锅边掌勺,而许霜降服从他的调配,一会儿剥蒜瓣,一会儿洗菜,稍微高档一点的精巧活,比如勾芡之类,由陈池自己把控。

    “为什么我做的是粗活?”她反应过来后,挨在陈池身边抱怨。

    “因为你是我教出来的。”陈池抿住笑意,将她拉到身后,“小心油锅,我要爆炒了。”

    这顿饭,吃出了过去几年的味道,那是陈池给她做饭的味道。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做出了四菜一汤。陈池瞅瞅菜式很丰盛,打着商量道:“要不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关灯点蜡烛?”

    许霜降被引得笑出来,横眼过去:“烛光晚餐被你说得这么粗暴。”她嘀咕归嘀咕,当真就满屋子翻找。

    可惜她家这片已经好久不停电,她爸爸都忘记备蜡烛在家了。

    “我去买。”陈池兴冲冲道。

    “算了,菜都要凉了。”许霜降灵机一动,促狭笑道,“两个选择,用正常的灯,正常地吃,或者我们用夜光灯,有蜡烛的效果,比蜡烛还安全稳定。”

    有一段不能透露出去,两人其实真试了试夜光灯。许霜降的奇巧小主意,陈池总是叹服并且极愿意给她机会实践的。夜光灯的亮度很低,起初有那么一点点浪漫的气氛,但是当许霜降埋头凑到汤碗上搜寻时,画风就改了。

    “要吃什么?山药可能沉在下面。”陈池出声提点道。

    “我找块带肉的骨头。”

    陈池压着声音笑起来,后来笑声抖得越来越响,只得放了筷子,先畅快地笑。

    “我不能吃骨头啊,你炖得太烂了。”许霜降嘟囔解释道,急了,“你笑什么?是你炖得散架了,我刚刚就吃到一根纯骨头。”

    陈池捂着胸口去开灯,笑得喘不过来。一回头,他老婆虎视眈眈。

    “我给你挑,我给你挑。”陈池憋住笑,总结教训道,“看来咱吃饭还是亮点好。”

    这波过去后,两人总算能好好吃饭,饭桌上拉拉家常。

    许霜降一边给陈池剥虾剔肠线,一边和他相互交流一天的活动。

    “我剥了一些瓜子仁,放在密封袋里,密封袋放在桌上的那个玻璃罐里,明天你看店时吃。”陈池温声道。

    许霜降噢噢点头,她闻听店主老婆来过,当即鼓脸道:“隔壁那个阿姨啊,真是没话也能说出一大堆来,你说我明天不给她借水,行吗?我看店时,她也来过,她倒了一杯水,就喝一口说两句,再喝一口又说两句,老是不走,我都怕了。还说我和妈妈不一样,我不爱说话。”

    陈池听着她咕噜咕噜地说个不停,打趣道:“那是人家不了解你,你也话蛮多的。”

    “就是,”许霜降点点头,旋即一挑眉,“嗯?”

    陈池连忙把他碗中的虾仁塞到许霜降嘴里。

    “这是我剥给你的。”许霜降不满道,“你自己吃呀。”

    陈池爱煞了她这副全力维护他的样子。

    吃完饭,洗完澡,陈池走回房一瞧,二话不说,取了吹风机,拍拍椅子叫道:“过来。”

    许霜降正帮陈池整理明天要带走的衣物,闻声瞥过去一眼,答复道:“我忙。”

    “你的自然晾干法不行,现在天气还没有真正暖和,湿头发容易着凉。”陈池把她拖过来,按在椅子上,捧起她的头发吹。

    许霜降逃不脱,便安分地坐着,她听着吹风机低低的呜呜声,感受着陈池的手指在发间轻巧地撩动,过半晌,评价道:“现在还好,大冬天的话,在外面洗澡确实比家里暖和。”

    “刚刚没洗冷吧?”陈池站在她身后,挑起她的长发轻抖着,嘴里关切道。

    “没有。”

    过片刻,陈池动作一顿,侧下腰歪头望向许霜降:“什么时候去过外面洗澡了?”

    “前天。”

    陈池一算,前天丈母娘已经和老丈人出外旅游去了,他忙问道:“家里热水器坏了吗?你一个人找人修的?”

    “没坏,我正好想不出晚饭要怎么吃,路上看到那家浴场有自助餐,就去了。”

    “哪家浴场?”

    许霜降眯起眼想一想:“帝临浴场。”

    陈池盯着许霜降,一时没话,好半天才道:“你一个人晚上到外面去洗澡,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那里什么都有。”许霜降不以为然地瞧了陈池一眼,“再说,我主要目的是吃饭,洗澡附带的。”

    “饭店餐馆那么多,你怎么跑那儿去?谁介绍去的?同事约了一起去吃自助餐?”

    “没谁介绍,说了在路上正好看到的,饿了就进去了。”许霜降跳下椅子,“差不多干了吧,不吹了。”

    陈池瞅着她叠衣裳,听着她的吩咐将吹风机放回去,又到客厅把电视关了,三转四转一会会又凑回许霜降身边:“霜霜,那……浴场怎么样?”

    “挺好的,和你说的差不多。”

    “我说什么了?”陈池转到许霜降另一边。

    “你不是说里面有很多养生休闲项目吗?还真是这样。”许霜降口中随便聊着,起身将叠好的衣服放入陈池箱中,抬头交代道,“下个星期把冬天的大衣带回来,天要热了。”

    “噢。”陈池答应着,跟到许霜降身旁蹲下,“霜霜,这……那你试了哪些项目?”

    “吃饭、洗澡、按摩……”

    陈池紧盯着许霜降,眉一跳,张口想问男技师还是女技师。

    “……没试,时间来不及。”许霜降低头整理着衣服褶痕,“那里的服务生倒是向我推荐了,我去的时间不巧,要是洗完澡按摩,自助餐就赶不上了。他们说可以给我办一张年度会员卡,以后享受折上折,就是在针对普通消费者的优惠价上再打折。”

    “你办了?”陈池赶紧问道。

    “还没。”

    “对,用不着,天要热了,去外面洗澡没必要。其实,冬天也没必要去,你要是嫌家里洗比较冷,明年我再买一台取暖器放浴室里。这些地方的自助餐不是人家的主营项目,只是个营销手段,你要吃饭,还是应该找餐馆。”陈池一番话说下来,想想又添道,“晚上一个人不要乱走,那天回来几点了?”

    “八点多吧。”

    陈池颔首,时间倒也凑合,不算很晚,不然忧死他。“碰到一个人在家的情况,你走随便什么地方都说一说,有什么事家里人也好有数。”

    “这么近,能有什么事?”许霜降合了箱盖,抬眸嗔怪道,“你在那边,跑一个地方也和我说一个地方,可能吗?”

    陈池被堵住了。

    夜里,陈池给许霜降按摩,许霜降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霜霜,以后看到什么新鲜好玩的地方和我说,等我回来,我带你去。”陈池捏着许霜降的后颈,和声细语道。

    许霜降的脸趴在枕头上,声音显得闷而含糊,像小猫一样唔了一声。

    陈池低笑起来,俯首在她发间嗅闻,满意道:“胖妹妹最乖。”。

    星期一早上,许霜降送陈池去火车站,在检票口等候的时候,她抱着陈池的胳膊,仰起脸说道:“每次送人的感觉特别不好,我们开始看看这里有什么工作机会,好不好?”

    “好。”陈池注视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伸手轻拧她的脸颊,笑侃道,“我也不想走,每次回头看你站在这里,就像看到一块巨型吸铁石。”

    许霜降弯起唇,眉开眼笑。

第352章 微澜起又平

    见过河面吗?

    咚一下,水滴从雨后轻摆的芦苇叶梢脱落,掉到河面上,漾起一圈圈水纹,而后就找不见了。

    噗一下,追逐蜉蝣的小鱼有时候甩着尾巴,掠到河面上,搅出一个小涡儿,一圈圈水纹欢欢地往外推去,渐浅渐无力,而后也不见了。

    日子过得和这一幅河面一样安稳,偶有波动,便静静地容纳,静静地消弭。

    许霜降的日子仍是这样,别人家却有了大变化。

    她趴在河边防护栏上,那个愁。

    对岸河面用网格箱圈了一丛凤眼莲,在夏天无风的黄昏里,蓝色的花在绿色的叶中,开得正艳。再隔十来米远,又是一网格鸢尾,高高耸耸地绽红花。

    许霜降看过去,对岸杨柳依依下,不时见到大爷大妈形色匆匆地走过,那是附近居民们饭后百步走呢,也有小夫妻俩携着刚学步的小孩子出来纳凉,嘻嘻哈哈地逗引着玩闹着。速度快的和速度慢的人们混在一堆,穿插让路,将这条景观河的沿岸步行道挤占得煞是热闹。

    唯有河面最安静。

    许霜降这侧的岸边小路,同样人多,没见她都无处躲清静,又恐碍着饭后锻炼的人,只好贴着防护栏站了吗?

    她回头瞅去,很佩服李老师家的婷婷姐,同样是陪妈妈出来乘风凉,李婷婷多淡定,坐在这块河边小绿地唯一的石桌边,旁边是两个老阿姨在聊天,还有其中一个阿姨的小孙儿攀着石桌石椅不停地东摸西摸,李婷婷能巍然不动,低着头全神贯注看手机。

    这位姐越来越奔三,近来在家里说了好几遍不婚就不婚,把李师母急得都快眼泪婆娑了。

    入了夏,许霜降只要晚上没课,就会陪宣春花出来到河边绿地走一圈,散散步消消食,偶尔碰见李师母,两个母亲就会拉拉家常,总逃不过说说自家孩儿。

    在李师母眼中,许霜降乖,样样都顺,宣春花这个妈妈做得轻松。哪像她家闺女,桀骜不驯,老大不小了,竟隐隐地生出了反骨,对终身大事那个惫怠呀,让父母看着,上火得口腔溃疡自始至终治不好。

    许家囡囡是李家婷婷的学习样板。

    现在,连对俗务一向不在意的退休李老师,都会在李婷婷面前说一句:“许家囡囡办事有章法,什么阶段做什么事,都做得蛮好。”

    许霜降被李婷婷潜意识里敬而远之,那是必然的。两对母女出来散步,在健身器材那里碰见,母亲们一搭腔就没完没了,不健身,光聊天。李婷婷冲许霜降礼貌地笑一笑,自行走到石桌边,占了四个石凳里最后剩下的一个。许霜降则无趣地踱到岸边看风景,喂蚊子,兼发愁。

    她有一个初中男同学要结婚了。自从去年同学会后,大家伙儿又联系起来。喜帖收到,宋晓燕的电话也随之而来,问她怎么包红包。宋晓燕比她灵清,三言两语把现在的红包行情摆述出来,两人合计着讲定了一个数目,宋晓燕忽然啊呀一声:“霜霜,你和我情况不一样。我以后结婚可以请回来,你的机会早就过了,那么你送的数目应该有点变化吧。”

    许霜降真愁苦,她对这些人情世故里的规则可一点儿都不精通。

    她妈妈以前大致给她讲过,给红包吧,大家一般在基数上往复式提涨,基数是原始数据,提涨幅度要根据时代变化来,这里头极有讲究,太多或太少都会让人难做。

    太多,人家会嘀咕,你为何这般殷勤?恐怕我当不起你莫名的看重。

    太少,人家会嘀咕,你为何这般冷漠?莫非我当不起你诚心的看重?

    包红包这事倘要许霜降独自捋起来,她怕做不好。夫妻一体,花出去的都是共同财产,许霜降第一反应就要跟陈池去商量。

    不提了,陈池比她更茫然,都没时间听她细细分析其中的缘故,她刚对他讲完她和那新郎官同学读初中时座位隔得远,正想接着叙述她和同学的联系断了十来年,最近又接续起来,原本打算把故事背景交代清楚后问问陈池,这样的同学情谊该怎么换成红包当量,还是有去无回那种的,谁想陈池故事背景都没听完,就一口打断道:“霜霜,霜霜,你看着办吧,或者去问问妈妈,我手头有事。”

    许霜降在陈池这里讨不着主意,自然要向妈妈讨教,碰到她这种特殊情况,初始数据缺失,再不可能获补,该怎么把红包给得恰当?

    许霜降趴在栏杆上,回头再一次瞧瞧宣春花所在的方向,她妈还和李师母热络地说话。

    “也别太催孩子了,”宣春花宽解着李师母,“婷婷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工作稳当,家庭和睦,女孩儿家这个条件,放到哪里去都是顶呱呱的。现在只是婚姻的机缘没到,这个说快也快,哪天一眨眼,机缘就来了,到时让你挑花眼。”

    李师母被宣春花劝得略略暖心,她朝李婷婷瞥去,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家婷婷就是木讷,头一个男朋友那副腔调,把她谈灰心了,老早千哄万哄还能让她去相个亲,现在是一听我说起就嫌烦,叫我不要管。还是你家霜霜好,我和婷婷讲,你不要嫌我烦,爸爸妈妈总是要走在你前头的,老看着你独来独往,怎么放得下心。你看看许叔叔家的女儿女婿,成双入对,父母看着多踏实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宣春花轻叹道,回头瞧见许霜降百无聊赖地依在护栏边,垂头不知在瞅啥,她顿时泛起一点小忧愁,对着李师母,一半儿谦虚,一半儿交心,“我家女婿人在外地工作,家里也顾不上多少。”

    “这是暂时的,现在的年轻人都讲奋斗抱负,他发展好了,霜霜不也跟着好?”李师母安慰道,“你女婿以后总归回来的。”

    “他是想回来,一时半会儿还要等合适的机会。今年过到半当中,这边要是没找好,那边就不做了,也可惜。”

    “就是,再过几个月,就要有年终奖了。”李师母道。

    “谁说不是呢。”

    两个母亲一说就说了大半个小时,从自家事聊到小区里的其他八卦,这才尽兴分开。

    “妈,你跟陈池的妈妈一样,说是出门遛弯,其实就是寻人聊天。”许霜降挽着母亲的胳膊,埋怨道。

    “背后说你婆婆,”宣春花啪地拍到女儿手上,教道,“在陈池面前别瞎议论他父母,我给你说说就算了。”

    “我没说什么啊?”许霜降冤道,压低声音嘟囔,“不都是事实吗。”

    宣春花看着女儿,跟未婚少女一样一样的宜嗔宜喜,赖在妈妈身边撒娇,她的心微微发酸,小夫妻俩老是两地分居,终究不是个事啊。旋又一想,陈池也辛苦,孤身一人在外,宣春花只盼着自家女婿能早日觅到好机会换回来工作,一家子就齐整了。

    宣春花想完一桩,又想一桩,开腔问道:“霜霜,你班上那些男同学,没结婚的还有多少?”

    “还有一大半。”许霜降话音落下,立即警惕道,“妈,你又想当媒婆了。”

    宣春花嗤道:“给别人介绍姻缘,有什么不好?介绍成了,积福报的。”

    “我那些男同学你见都没见过,你也敢介绍?”许霜降小声嘀咕道。

    “这不是有一个见过的吗,我们去看电影那次遇到的小伙子,你后来不是说他当时是相亲吗。”宣春花越说越起劲,“我看那小青年相貌不错,说话什么也挺有涵养的,又是个本地人,谈起来便当。哎,霜霜,你去问问他女朋友定了没有,没有的话,介绍给婷婷认识,说不定能交往呢。”

    许霜降头大,她妈妈还能想起林虞来。自浴场一别后,林虞路过她的培训中心,上来和她说,有个短距离徒步活动,问她去不去。许霜降觉得天气渐热,人懒不想走,就推了。后来林虞打电话又问过一次,那是自行车越野旅行。许霜降留学时天天骑自行车,当即又推了。此后两人倒没怎么联系过。

    “我不去。”许霜降立即拒绝道,“妈,上次你想到曹嘉奕,我就忍住没说,肯定不成的,不管曹嘉奕还是我同学,他们都是婷婷姐的校友,还小了三届,你把情况一说,婷婷姐头一个不同意。”

    “这有什么的啦?”宣春花口中这么说,心里忖度着李婷婷的脾性,还真有可能,她若有所憾地叹息,“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在讲究些什么?”

    “不结婚一个人过,只要自己感觉轻松,像婷婷姐那样,不也挺好的吗。”许霜降不以为然道。

    “你懂什么?”宣春花又啪地轻拍一下女儿的手臂,“可不能当李师母面这么说,要把她急死。”

    “我不说。”许霜降无奈道,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足尖,心中暗道,不结婚一个人过,确实也没什么,多安排点自己的活动,不照样过吗。

第353章 相向而去

    日子晃到九月里,星期六,许霜降下了课,急匆匆赶去赴同学的喜宴。

    她发现,老同学只要有阵子没见面,再见面总有一些人会起变化。当然她还是老样子,老工作,只除了她新开的班上多了几个调皮捣蛋坐不定的学生,需要她上课声嘶力竭去压制。其他人大多有新气象。

    比如说,宋晓燕调了科室,好似有即将被领导观察重用的倾向。

    比如说,老班长抱来了可爱的女儿。“我老婆出差,老爸前些天别了腰,没人照顾小孩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女孩肉鼓鼓的,讲话娇声娇气,咬字不清晰,腻在她爸爸的膝盖上不肯下来,挨个叫了声“叔叔、阿姨”后,就害羞地将半边脸藏在她爸爸的怀里,把桌上一众人逗得争相要抱她,喜爱得不得了。

    再比如说,林虞也带了家属来。“这是我女朋友,呃,周末……”

    “女朋友没人照顾,我们懂的啦。”一个男同学戏谑道。

    桌上的人哈哈笑起来。

    林虞的女朋友微微红了脸,她和大家都不熟,含着浅浅的笑容,听大家说话的时候居多,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衣着也很用心,看起来和林虞很登对。

    “小朋友在,叔叔阿姨讲话要注意。”林虞打哈哈道,回护的意味很明显。

    大家压着笑,装模作样地点头。

    许霜降瞅着她对面。班长家的小闺女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迷茫地瞧瞧各位开开心心的大人,可能感觉和她这个小朋友没啥事儿,她自个玩起了桌上的筷子,被班长一把夺下。小女孩感觉受伤了,嘟着嘴爬进一旁的儿童椅里。男人带孩子就是粗心,班长摸摸女儿的头,自顾自和大家兴奋地聊天。

    林虞的女朋友想必是个活泼又温柔的姑娘,她的座位恰在小女孩旁边,此际就侧身和小女孩勾手指玩,一会儿就逗得小女孩咯咯笑。

    林虞虽然也和同学们寒暄着,手里动作却不停,他帮女朋友拆着餐具包装,又用茶水清洗,忙碌一番后才将碗碟推到女朋友面前,这还没完,水壶转到他面前,他拎起来体贴地又将女朋友的水杯满上。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老练。

    他女朋友扭转头,对着他一瞟一笑。

    许霜降暗暗咋舌,林虞找着女朋友了,看起来真恩爱,幸亏她没听她妈妈乱拉媒的馊主意。

    “我受不了了。”宋晓燕凑过来低声苦道,“怎么就坐在他们对面,被虐得不行了。”停一停,语气里不甘道:“你看林虞那样儿,其实他以前老问我们借橡皮,还叫我们给他捡,记不记得?”

    许霜降噗嗤笑出来,林虞正和女朋友脉脉对上眼,这会儿闻声抬眉望过来。许霜降赶紧拉大嘴角,将笑意显得真诚些,又一溜儿瞧向对面一众人,表示她在向各位含笑致意,这才不慌不忙地拿起水杯,准备掩饰过去。

    确实,当年坐在后排的两男生可烦了,橡皮那种小玩意儿,从来没见他们好好保管过,不见了就问她和宋晓燕借,有时候发现滚在她们凳子底下,就伸腿来够,踢得她们的凳子不安稳。实在够不着,就要叫她们捡,宋晓燕嫌他们隔三差五这样烦,许霜降则嫌低头弯腰挪凳,费老大劲儿,捡起来的是一块边角磨得圆溜溜黑腻腻的小橡皮头,拿着都不忍心自己的手和他们的本子。

    一朝长大,他们俱都成了玲珑人,许霜降瞥过去,那边林虞的同桌和班长高谈阔论,这边林虞在女友面前贴心无比。

    许霜降抿着笑一口水下去,宋晓燕整整表情,也抬手举杯饮一口解解渴。玻璃杯儿秀巧,两人原只倒了半杯,这会儿杯底就剩一截截水。

    林虞帮另一侧的同学热情地倒水,又殷勤地将水壶放到转盘上,轻巧推动着:“来,大家谁还要水?”

    他挨个叫着名字,水壶推到宋晓燕面前:“宋晓燕,倒水吗?”

    “谢啦。”宋晓燕咧嘴一笑,给她自个满满倒一杯,又给许霜降加满,稍过一会儿,见林虞服务其他人去了,将身子歪过来继续和许霜降啜啜着咬耳朵。

    “我今天来,就是准备来受刺激的。新郎新娘就不妒忌了,你看这桌上,抱孩子的抱孩子,秀女友的秀女友,全在我这个可怜的小姑娘面前,嗯,待会儿必须要多吃点。”

    “不还有很多一个人来的吗?”许霜降轻侃道。

    “就是,”宋晓燕点点头,忽又嚷道:“我和你说什么呀,你也是已婚人士。哎,你老公怎么不来?”

    “他要晚上才回来,来不及过来。”

    “你老公真够忙的,我从来都见不到他来参加我们的活动。”

    “他事多。”许霜降微笑着,遥望向婚宴庆台上一帧一帧新人婚纱照的投影片,有丝儿羡慕。

    真漂亮。

    她和陈池没有拍过婚纱照。当年为什么会抽不出空呢?好像是时间短,而且她病了,而且他们还吵过。

    许霜降暗地轻叹一声,心忖还好他们保留着婚礼现场的视频片段,陈池又编辑了很多他们的日常生活照,他说过要一本本做下去。不过自打他去了杭州,除了陪他回家过年,他们几乎没有一起走远点的地方出游过,只在他回来时饭后走走附近的街铺公园,拍照次数少之又少,许霜降没见陈池像以前一样捣鼓电脑里的照片,倒是见过几次他在她备课的时候做公司的报表。

    陈池在杭州工作一年多了,许霜降伴着父母,平时上课下课、偶尔和同事聚个餐、闲暇去逛逛店,即便寂寞,却也已经非常能驾驭自个儿的生活了。

    其实她不好意思向宋晓燕提,她也被新郎新娘、林虞和他女友、班长和他闺女虐了。

    婚宴后,许霜降随众同学辞别新人,走出酒店外。

    “宋晓燕,许霜降,你们俩怎么回去?要不要搭车,我送你们回去。”林虞牵着他女朋友的手,在门口问道。

    “我搭班长的车去地铁口,他顺路。”宋晓燕道。

    林虞望向许霜降。

    “我也不用。”许霜降摇头道。这个时间,她正好赶到火车站去等陈池。

    “那……再见。”

    林虞坐进车中,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对面的两个女子立在马路牙子边,一会儿班长的车停到她们面前,他看着许霜降和宋晓燕话别,又躬下腰向车里挥手,样子有些俏皮,大概是逗着班长的小闺女说再见。车子开走,许霜降留在原地,朝街头翘首张望,可能是在等出租车。

    酒店内鎏金似的光泄在门前,恰铺在她身后,路灯离了几米远,却是清冷的淡白光,照在街上,一下子将酒店门前的热闹气氛疏散了。林虞并不能看清许霜降的面容表情,只见夜风里,她的一袭裙角被吹拂着,无端添了袅娜,映得人十分淑静。

    他女朋友朝马路上望望,提醒道:“没车了,好走啦。”

    “嗯。”他启动了车子,缓缓驶下车道。

    路牙边,许霜降站着。

    开出十几米,林虞和一辆出租车交汇而过,他朝侧视镜里微斜一眼,瞥到出租车的刹车灯亮起,旋即收回视线,踩下油门。

    两车相向而去,越离越远。

第354章 拟渡千重山

    “这么晚了,偏要来干什么?”

    陈池拖着行李箱穿过出口通道,瞧见许霜降,嘴角上翘,揽住她,不过开口就轻责。

    “本来就在外面嘛。”许霜降随口应道,捞过他手中的小塑料袋,“我来拿,这是什么?”

    “上车前给你买的糖炒栗子。”

    “秋天又要来了。”许霜降感慨着,喜滋滋地打开来看。

    陈池好笑地牵起她的手:“走,回家去做小松鼠,抱着栗子吃个够。”

    许霜降眼波一转,语气欢欣地问道:“我们找家店外面吃,今天礼拜六,好多小吃店都还开着,要不然给你弄个麻辣烫小火锅,我们吃完火锅吃烧烤?”

    “你饿了?”陈池讶笑,“酒席上没吃饱?”

    “不是,给你吃。”许霜降目光殷殷,心头蠢蠢欲动,现在大街上灯火还热闹着,她突然极想和陈池在外头吃吃逛逛。

    “算了,回家吧,外面的东西没家里的好吃,都吃腻了。”

    许霜降抬眸,瞧瞧陈池笑容下微显的疲色,嗯了一声。

    可能是婚宴上的热闹喜庆影响了她,许霜降在陈池洗澡的时候,翻出了她和陈池的婚礼视频。

    她望着屏幕,弯起唇角,说实话,意外又骄傲地觉得自己当时还挺娇艳的,她也曾是个美丽的新娘。

    许霜降很喜欢看陈池的发小们起哄“新娘子也要喝一口”时,陈池站在边上紧盯着她的眼神,她也喜欢看陈池待她浅尝一口酒就伸手捞过酒杯向兄弟们赔笑的表情。

    那时候,她随便做什么事,他都似捧在手心万般不放心的样子。

    “什么电影这么好看?”陈池走进来,瞅见许霜降抱着电脑,窝在窗台下她喜爱的蒲草垫上,看得十分入迷,不由笑问。

    许霜降闻声抬头,但见陈池立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抓着大毛巾在脑门上抹,湿漉漉的头发没擦干,身上只穿着白T恤军绿中裤,光脚趿着人字拖。路上风尘被洗净后,人显得清爽又随性,和视频里看到他西装革履打摩丝别马蹄莲的新郎装扮又是另一番味道。

    她正琢磨着区别,宣春花的声音在外头走道上响起:“小陈,明天买只蹄膀炖黄豆要吃吗?”

    陈池忙反身回头道:“妈,你随便买点什么好了,不要做太多菜,别累到了。”

    “不累。”宣春花笑道,她眼睛尖,从陈池的身隙里看见许霜降贴着墙靠坐着,当即不满地唤道,“霜霜,你坐在地上做啥,凉不凉?”

    “有垫子呢。”许霜降扬声道,先暂停了视频播放,她妈妈可不会只讲一句。

    果然,宣春花才不管她解释,兀自叨咕道:“有凳子不坐,偏要猫着,小心窗台上养的仙人球掉下来。”

    许霜降无奈地噢一声回过去,宣春花还要啰嗦两句:“真是,小时候喜欢钻假山洞养出来的坏习惯,大了改不了。”她交代女婿道,“小陈,待会儿把她拉起来。”

    陈池忙点头遵命:“好,妈,你休息吧,我们也睡了。”他阖上门,一回头,见许霜降扁着嘴怨他:“就你动作慢,不早点关门。”

    陈池手指嘘按在唇上,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妈还没进屋,你就敢抱怨?”

    他走过来,把许霜降头顶窗台上那盆仙人球端下,作势要拿到许霜降脸前。许霜降八风不动,掀掀眼皮,见陈池仍要唬她,她身子一歪,主动凑过去,吓得陈池急忙缩回手,气恨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没你胆子大。”许霜降瞪一眼,“敢吓我。”

    陈池笑着曲膝支到蒲草垫旁的方毯上,顺手要将仙人球放旁边地上,人就要凑到许霜降旁边,被她蹙眉吩咐道:“仙人球放桌上去,待会儿扎到了疼死你。”

    “规矩忒多。”陈池只得起身折回桌边,将花盆放到桌角,瞅着许霜降鼓起腮还似要说,立即将花盆往桌中心推了推,抢声道,“好了好了,就这样,不会掉的。”他嘻嘻笑着走回来坐下,调侃道,“胖妹妹,给我说说你在看什么,否则我向妈告状,说你还坐在卡卡角角不肯起来。”

    “我们的婚礼。”

    “新片还是老片?”

    “老片。”许霜降气呼呼地把电脑放到他面前。

    陈池低头一瞄,再定睛一看,立即笑咳起来,恼得许霜降横眼过来,他赶忙安抚:“不老,不老,胖妹妹还是十八一枝花。”

    许霜降今夜比往常要蛮不讲理,接口就揪陈池的语病:“你希望的我是十八一枝花?”

    陈池和许霜降,绝对是陈池在语言表达上的能力更胜一筹,但是,许霜降若是要绝杀,陈池通常无力抵挡。

    他半张着嘴,脑中快速转动,这话可不好回答,他家老婆早过十八好些年,他希望她十八,不是自己找抽吗。“不,不,我的意思是霜霜在我心里永远,呃,”

    得,又快要绕回十八了。

    陈池硬着头皮改其他好听的词:“……貌美如花。”

    许霜降瞪着他:“你又想我变成如花?”

    陈池也会绝杀,他直接将许霜降勾近:“好了,别管十八,还是如花,你想啥样就啥样,我又没得挑。”

    许霜降撇撇嘴,果然就消停了。

    她偎着陈池重温他们的婚礼,半晌无语。其实只隔了三年多而已,这会子回顾,她却觉得已隔了很久很久,如走过千重山一般。

    “霜霜,不看了,去睡了。”陈池轻蹭向她的额头,柔声道。

    许霜降直起腰,和他四目相对。

    视频里宾客们的祝福恭喜不断,陈池领着她不停说谢谢。他的声音如同浸透了醇酒,畅意欢愉,她只需跟着偶尔害羞地复述两声,什么台面话都是他揽着。

    许霜降望着陈池,他的眼底有倦色,工作了一天,搭了火车,才吃上了晚饭。

    这一瞬间,许霜降决定寻找新的工作机会。她的培训课有一个没法改变的弊端,课程全在晚上和周末。而陈池只在周末回来。

    三年来,他们过够了牛郎织女的生活,现在他好容易回家碰一次面,织女还一整个白天跑在外面,说是聚首,却说不上多少话,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总要有一个人改变。不是陈池,那便是她。

第355章 回来

    许霜降这次找工作倒是很顺利。她的目标明确,换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周末有休,保证她能抽出空来陪陈池。

    她家附近有一所私立学校,由于周围地产带动得人口越发稠密,开发商牵头一所大学建起的。建校虽没几年,规模却不小,号称从幼儿园一站到高中部。

    许霜降去接一个怀孕女教师的高一生物班,讲定寒假过后就去。

    宣春花很高兴:“去那里做老师好,做副科老师更好,责任不是那么重,离家又近,学校里环境单纯,安安稳稳地上班下班,还有寒暑假。等工作上轨了,赶紧要个孩子,那学校不是还有附属幼儿园吗,以后都不要七挑八挑了,我小外孙就从幼儿园一路上到高中,在妈妈眼皮底下上学的孩子纪律性都特别好,成绩差不到哪里去。”

    那个月,北风呼啦呼啦吹,好事接连不断。

    就在许霜降定下新工作没多久,她接到陈池电话:“霜霜,上次我回来面试的那家公司刚刚给我消息。”

    许霜降一喜:“要你去?”

    陈池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霜霜,我要回来了。”

    盼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结束牛郎织女的生活,许霜降高兴得每天走路都生风。

    陈池元旦后离职,损失了一笔年终奖,最肉疼的是宣春花,在餐桌上抨击了好几回陈池的老单位:“小陈从年头做到年尾,这一年整整的,交接也清楚,竟然抹了不发。”

    “人走茶凉,都是这样的。”许满庭说道,“当老板的,看见底下人要走,发了也不能起什么激励作用,不会再给他效力,他当然能省则省喽,奖金又不是工资,铁板钉钉逃不掉,他有的是理由取消。”

    “你倒是替老板想得周全。”宣春花瞪眼道,“现在是你女婿吃亏好不好?”

    许霜降和陈池互相看看,都忍住不掺和父母的对话。许霜降低下头笑,她当然也不舒服,但是比起陈池能回来这一条,其他事儿都不是事儿。

    陈池进新公司上了一周班,带给许霜降全新的体验。

    她早上急匆匆陪他起床,陈池洗漱的时候,她披散着头发先不忙打理自个,而是翻箱倒柜给陈池搭配正装,一边还要隔着洗漱间的门问他有没有特别活动,着装需不需要特别对待,陈池和父母吃早餐的时候,她端粥倒牛奶递得殷勤,而后她目送陈池和父母一一出门。

    到了傍晚,是她最兴奋的时候,妈妈在做着饭,爸爸刚回家,她陪着聊几句,就走到小区门口去迎陈池,就像她爸爸妈妈在她下课后迎她回家一样。若不是正值冬天黑得早,她能直接奔到地铁口去等。

    她在小区门口站不定,不时瞅着下班回来的那些人,然后就变成一路迎出去。

    陈池回来大约六点五十,万家灯火起,炊火味淡淡暖暖地弥留在空气中,许霜降挽着他,开开心心走在小区里。有户人家养着一条白毛大犬,这时候总出来溜达。许霜降一瞅见,定会使劲挤到陈池边,生恐狗狗过来。

    陈池的手又大又暖,低笑着安慰她:“别怕,别怕。”

    其实那条狗很傲娇,只爱欺负别人家的小狗狗,压根儿不爱搭理人。

    到得自家楼下,许霜降仰头上望,月如钩,挂在宝石蓝般的夜空,她家的窗户透出光亮来。她有时兴冲冲先叫道:“妈。”如果妈妈在厨房里,窗户上亚麻半帘准保被掀起一角,探头张望。

    “哎。”妈妈在楼上回道,“回来啦?”

    等她和陈池手拉手上楼,门早就被爸爸打开了,桌上也已摆好了香喷喷的饭菜。

    许霜降晚上有课时,就换成陈池在公交车站迎她,她跳下车,他的手掌很快就包住她的脸。不知他怎么保暖的,手心总是那样温热,她冰冰的脸贴着他的手,不知感恩,还会像水泡眼金鱼一样鼓起吹口气给他。

    到了夜里,那就更温馨了,妈妈的热水袋再也用不着了,陈池给她的供热面积更大。他拢着许霜降,被她喋喋地问个不停,公司的人际关系复杂不复杂啊,公司的午餐丰盛不丰盛啊,来回路上挤不挤啊。她咕咕地说着,总像有说不完的话。

    嗯,现在她稍稍和陈池聊得晚一点也不用担心起不来床,陈池每天搭地铁,错过一班,没几分钟又有一班,不会太耽误他上班。不过她家离地铁口有一段距离,没有直达公交车,倒是有一点麻烦。陈池脚力还不错,稍微再走远一点,就能坐到合适的公交车了。

    许霜降这段时间在琢磨着怎么解决陈池下了地铁后到家门口的最后八百米。

    周末来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过晚饭,许霜降进了自己屋准备明天的课件,陈池继续陪着许满庭和宣春花聊天看电视。过了半小时,他也走进屋。

    “怎么不看了?”许霜降抬头瞟一眼,促狭道,“我妈喜欢看的电视剧到广告时间啦?”

    “来看你。”陈池伸指撩拨着许霜降耳边的碎发,调侃道,“就你一个人在辛苦做正事,我怕你心里不平衡。”

    许霜降偏头笑道:“你走吧。杵在我这里,我才要真的心里不平衡,明后天你休息,我却最忙。”她呼出一口气,旋即开心道,“没几堂课了,过了年我周末也有休息了。哎,以后我们周末两天可以到周边短途旅游,带爸爸妈妈也去,正好春暖花开,我已经想好几个地点了。”

    她越说越兴奋,生怕自己打不住,连忙挥手赶道:“不说了,你快走,别影响我工作,明天我讲乱了要怪你。”

    “自己心不定要怪我?”陈池刮刮她的鼻梁取笑道,抬手随便取了一本书,走到窗户边占了许霜降的蒲草垫,扬声喊过来,“我够缩在角落了吧?”

    许霜降弯唇收回视线,蛮蛮地交代:“不准出声。”

    陈池果然没再干扰她,待许霜降收工,她转头看去,书被陈池搁在方毯上,仙人球被他从窗台挪到地上,他正用手指闲闲地拨弄仙人球的叶刺。

    “你别再拔了,刺都快掉光了。”她赶紧叫道。

    “我没拔,它自己掉的。”陈池叫屈道,笑着追问,“你多久没给它浇水了?”

    许霜降眼睛骨溜溜转一圈,声音就软了下去:“买回来当天浇过一次,可能中间也浇过一次。”

    陈池盯着她,半天无语。

    “我想它特别好管,我就没想到要管了。”许霜降赖道,“它外表一直好好的,谁想到它快要熬不住了呢,你说还能救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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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介绍:
我们长大,都将背起行囊,奔赴远方,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伴在身边,他和我说话,解我孤独,慰我忧思,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我们一起淋过雨,吹过风,也一起晒着太阳,分一只皮皱皱的烤红薯。
年轻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遇到了好多小伙伴,我会悄悄对他说,他们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后来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最霸道。
因为我一人要占两位置,他心中的最可爱和最不可爱,这一占,不知是长是短。
他告诉我春夏秋冬都开什么花,因为他陪我笑着恼着都看过。
最好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池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池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池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