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凭什么
陈池松了一口气,举着手机道:“你过来看,有没有什么,本来就是很普通的同事。”
许霜降虎着脸上前伸手:“拿来。”
陈池略犹豫,听见她说:“我没这么好的视力。”他忽地被逗笑了,气咻咻塞进她手中,语调有些侃意,“看了就算过了,不准再捕风捉影了。”
“陈哥?你什么时候改叫陈哥了?”许霜降低头才一眼,就扬眉讥笑,“你昨天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她知道?”
陈池愣怔,伸手去拿手机复核,见许霜降手指又要戳上屏幕,登时大急,喝道:“霜霜,不要再胡闹了。”说着,他一把去抢手机。
许霜降手腕一扬,手机就从她和陈池的间隙中飞出一条黑色的抛物线,落在大床中央,冬天被褥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稳稳地陷进去了。
两人的视线齐齐追过去,半晌,陈池才回过头来,紧紧地盯住许霜降,目光惊愕,甚至隐然陌生。
他掩了眸,转身走到床边捡起了手机,划开屏幕检查。
万幸手机没有什么损伤,屏幕上显示陆晴的回话。
“陈哥,现在忙吗?”
“你昨天回来,我还在想,天气预报说可能有小雪,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航班。”
“幸亏没下雪,但这里比我们家那儿还要阴冷,你觉得吗?”
他抬眸望向许霜降,她脸色冰冷鄙夷,站在那儿,浑身长满了刺。
陈池坐了下来,狠狠地搓了一把脸,双手插到头发里,低头盯着地板。
许霜降转身向外走。
“霜霜,”陈池抬头叫住她,“我们之间争吵,就在我们之间解决,不要把别人扯进来。”
“是别人要挤进来。”许霜降突地拔高声音,“你以为我要浪费精力去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气得胸膛都要炸开,说话讥诮,“也行,要不你先把地址报给我听?我把她扯过来,你们两个索性在我面前见光畅聊,省得这么辛苦,发几个字过去,就像几辈子没说过话似的,回来一大段。”
“霜霜。”陈池不禁闭了闭眼,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给你解释。黛茜这样叫我,只是因为我们是熟人,四丫叫我哥,她叫我陈哥,就只是很普通的称呼。昨天她发消息给我,说她前一天已经回来了,我那时正好在机场,所以她就知道了我昨天回来。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也是同乡,说起行程,是很正常的事。我想通知你,但你拉黑了我,整整一周音讯全无。”
他的声音有点疲惫:“霜霜,能不能不吵了?聊天记录是我昨天在机场删掉的。你原本就在瞎疑心,我怕留着那些,你更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所以当时就删了。但我向你保证,我和她只是工作交流,真的没什么。”
“工作交流?还没到上班工作时间就开始频繁交流?连父母都见了?”
“霜霜,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陈池满脸无奈,“别这样说话。”
“那要怎么说话?嗲着声音叫陈哥?”许霜降不屑道,“下点小雪就嘘寒问暖?你遇不遇到雪,用得着她来幸亏?”
陈池颓然叹气,沉默地瞧着地板。
许霜降死死盯住陈池,过片刻,慢慢说道:“我以前拿到过你的手机。”
陈池一愣。
“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她沉声道。
陈池皱起眉:“你希望我解释什么?”
许霜降嗤笑,转身就走。
“霜霜,”陈池一个箭步拦住她,“那都是些小事。”
许霜降倏然抬眸,咬住唇,一言不发。
“你答应我,不激动,不乱发脾气,我好好说给你听。”
“我乱发脾气了吗?”
陈池叹了一声,妥协似地答道:“没有。”他稍顿,整理了一下语句,开腔道,“霜霜,黛茜在意大利遇到了一件比较不好的事,公司丢了一些现金,她受了怀疑,心情不太好。她是四丫的同学,于情于理我不可能漠然视之,我跟她讲,清者自清,安心工作,过一段时间拿工作业绩说话,这些都是很普通的安慰话。”
陈池觑了许霜降一眼,见她板着脸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暴跳如雷,暗暗吁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在这里无亲无故,出差要好几个月,她去意大利前把房子退了,回来时大包小包,居无定所。”陈池顿了顿,“我有车,聊天里约时间是因为她搬家,我帮她开一趟。”
“你帮她开一趟?一趟够了吗?”许霜降的面色不辨喜怒。
“两趟。”陈池叹道,极是苦恼地更正道,“她搬了两次。”
“包括你们从意大利回来那天吗?”
陈池稍怔,点头承认:“她在意大利住了几个月,东西很多。”
果然同机回国,果然特地开车帮陆晴安顿,许霜降直直地望向陈池,轻声问:“东西很多?怜香惜玉了?”
“霜霜,你答应我的,好好说,不乱发脾气。”
“凭什么?”许霜降盯牢陈池,眼眶渐渐发热,“凭什么?凭什么我在家里给你收拾行李,洗衣服,你去给她搬东西?”
“霜霜……”
“凭什么我们的家,我要一个人搬,你去给她搬东西?”
“霜霜,那时我……”
“你知不知道在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下一趟趟搬家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被人催着赶着走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收拾别人留下的垃圾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处理别人的脏旧破垫子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里,”许霜降气得手指发抖,“我妈蹲在地上给你擦地板?”
“霜霜。”陈池慌忙靠近,试图抱住她。
“走开。”许霜降猛地推开他,旋风般冲到她的床头柜前,将装在无纺布袋里的包蛮力扯出。
这包是陈池头一回去意大利出差买给她的,这是奢侈品,她上班用,平时很珍爱,即便再累都不会将它放到地上,只要带着它,一定会挎在肩膀上或者提在手上。组培中心的办公室还没建成前,她去苗圃,只能把包放在管护房,每一次她都要把小范那张办公桌周到地擦了又擦,才会把包放上去。年前他们去陈池父母家,预计要走好些天,她便将这包用皮具油护理了一遍,套在袋子里遮灰,想着年后回来继续使唤。
性情温和的人发怒,像头蛮牛。
有多喜爱,就有多憎厌。这个包的待遇比许霜降弃在陈家的那个包还要凄惨,许霜降看也不看,直接将它甩走:“凭什么,我的东西要给她先过眼?凭什么,我要接受她的审美观?”
第507章 你也是我的眼光
包骨碌碌地贴着床褥飞了一条对角线,去势猛,到另一边床角刹不住,翻滚到地上,直接滚到陈池脚边。
陈池下意识低头,再抬头,恰见许霜降冰寒着脸拿起床头柜上的首饰盒。
“霜霜。”陈池急喝道。
“这是不是也是她给的意见?还给你。”
许霜降手起之间,暗银灰的小盒子砸向大床,迅捷地在床沿弹跳一下,噗地落到地板上。
陈池终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小盒子掉在他面前。他滞了一秒,躬腰捡起,拂了拂盒子外壳,打开盒盖,里面的钻石戒环还好好地卡在缎布中,在灯光的照耀下,戒指静静柔柔地折射着五彩光芒。
这只钻石戒,陈池遗憾了五年。买回来,许霜降戴了一天,对他说,戴着做事情不方便,从此她藏了起来。她又说,过年了房子里没人在,容易招小偷,于是把戒指拿回娘家,放进她的闺房。
陈池今天去探望岳父母,顺便打探许霜降是否有消息,想着戒指意义不一般,或许能让她高兴,便带了回来,特意摆在她的床头柜。
她却扔了。
陈池慢慢抬起头来,隔着床望向许霜降。她梗着脸,没有丝毫心疼之意。
他默默地把首饰盒放到他这侧的床头柜,再走过去弯腰捡起包,一并放着。
“你扔了戒指。”陈池盯住许霜降。
许霜降毫不认输地回瞪着他。
“你不问情由,一走了之,随便找一个借口搪塞我爸妈,拉黑我还不够,还屏蔽掉我爸妈的手机。”陈池的声音终于透出怒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有什么事非要这样在新年里不辞而别?为自己一点捕风捉影的疑心,你一走一个星期,一句交代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我每天都在报警和等待中煎熬?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配合你的说词,两边父母那里说假话,一旦被识穿,他们老人家要怎么担心惶恐?今天我去你爸妈家,你为什么连你自己父母家的电话都不接?”
“我在飞机上,关机了。”许霜降下意识回答后,越发恼怒,回呛道,“谁要你到处打电话?你不忙吗,聊天聊得火热,打探也跑得勤快。”
陈池默然瞅着她,半晌沉声道:“霜霜,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要对自己负责。你这一个星期,是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吗?你一点都体会不到吗,你一个星期音讯全无,到今天,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是怎么煎熬的?你迟迟不回,我扛到天黑已经扛不住。”
“扛不住?你滔滔不绝诡辩就是扛不住的表现?煎熬?”许霜降上下一瞄陈池,头发不蓬乱,胡茬没乱冒,上身毛衣下身西裤,用她妈妈的形容词,就是穿得三清四秀,这叫煎熬?她嗤之以鼻,有她在山上每天吃不饱饭洗不了热水澡煎熬吗,十个人一桌分两块小豆腐乳当早餐,电热水壶烧一壶又是喝水又是洗脸,开个暖风空调要撑到晚上十点以后旅馆老板亲自进门启动,夜里她又饿又冷缩在窗帘后看空无一人的大街黯然伤神,她千里迢迢找个高山之巅默默疗伤,她叫苦了吗?
许霜降当即尖声讽道:“有保险你煎什么熬?你怕保险用不上是吧?”
“许霜降。”陈池脱口高喝道,见她明显一愣,他的目光紧凝在她脸上,终究还是摒下气,语调降低,肃脸澄清:“我再说一遍,我和黛茜没什么。”
这么多年来,许霜降从来没有在陈池口中听到他连名带姓叫她,除了他们第一次约会去看郁金香,可是那会儿他是笑嘻嘻叫的,看完郁金香他就自说自话改口叫霜降,再不久总是亲昵呼她小名霜霜,婚后软语温存时就唤她胖妹妹。
现在他叫她许霜降,叫别人黛茜,她有个不常用的名叫苏西,他指不定早就忘了呢。
许霜降怔住后,突然迸出大喊:“我不要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不要听到你说你和她怎么怎么样,不要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提这个小偷的名字。”
“霜霜,话不要乱说。”陈池蹙眉喝阻。
“不是你说的嘛,她偷东西被人怀疑,”许霜降嗤笑道,“只许她做不许我说?”
“我没说她偷东西,我只说她受到了牵累。”
许霜降更炸,口不择言:“这就心疼了?她不偷,清白,怎么会不牵累别人牵累她?她就是小偷,不仅偷东西,还偷……”
“许霜降。”陈池厉喝。
这一道声音非常大,震在房中。隔了一张床,震到许霜降耳边。她滞住,陈池的表情那样气愤、不敢置信,好像她即将从电视剧八点档的长舌妇嘴里模仿的词有多不堪入耳似的。
“难道不是吗?”许霜降蓦然拔高声音,扯起床上的枕头就朝陈池扔过去,自己都不知道在叫什么,“你的眼光就这么低俗?小偷你也不介意?”
快速飞来的枕头如一道黑影直扑陈池面门,他出于本能挥手一格,枕头在半空中折向墙壁,再擦着墙掉下来。
陈池瞥过去,这只可怜巴巴的枕头歪歪斜斜躺在地上。虽说是许霜降自个用的,他却经常要揪一揪摸一摸。许霜降夜里喜欢滑到枕头下睡,他练就了一个习惯动作,半夜惺忪迷糊间总要自动去摸索她的枕头角,看能不能摸到她的头。如今这一角的棉布直方边完全铺在地上了。
陈池转向许霜降,但见她脸色涨红,双眼圆瞪,喘着气据守在床那侧。
“你也是我的眼光。”他沉声道,转身走出卧室。
背后短暂地沉寂,骤然爆出一声尖凄的“滚”,陈池脚步一顿,继续拐进小书房。
紧接着没多久,卧室的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掼上。
陈池坐在书桌前,闭上了眼睛。
房内,许霜降失去自控地爬上床,抓起陈池的枕头往门上扔,又野蛮地扯起被子,还朝门上扔。印有圆圈圈的浅灰大羽绒被拖拖拉拉地,飞不到半中央就乱七八糟撒到地上,铺得到处都是。
许霜降下床,红着眼拎起被子,又使出全身的力气扔回床中央,盯着逆来顺受软趴趴的被子,忽地呜咽一声,奔到床沿,扯了一个被角拍灰,拍着拍着就扑上去抖着肩膀哭。
第508章 谁夸过卿卿聪明
夜里,许霜降合衣醒过来,冻得身体微颤,尤其是那两只脚,只穿了薄棉袜露在空气中,好像已经冷僵成石块了。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她茫然地转了转硬硌的脖子,对着天花板发呆,慢慢地算出她这样睡了两小时了。
周围静得出奇,就像书中形容的那样,能听到冬夜雪花落地的声音。许霜降犹豫刹那,放弃了继续睡下去的懒惰想法,待身上蓄了一些力量后缓缓撑手坐起。
刚醒过来的肌肉关节,就像被蛮横拆开又胡乱组装过,全身都是拧巴的,根本不能得心应手。
她傻愣愣坐在床上,脖子微微转动,扫到地上的行李箱,记起里面还有大半是旅途中换下的脏衣服,窝卷在一个塑料袋里。她的目光又定定地移向门口,陈池的枕头一半靠着门,一半躺在地板上。
许霜降盯了半晌,视线逐寸沿着门框扫描,来回仔细地观察了两遍,没看见木皮有裂缝,微微松气。然后,她的视线落回到床上,身下的羽绒被皱巴巴惨不忍睹,她旋而想起,先前扔到地上时沾染的灰尘都没有拍尽,她刚刚相当于睡在垃圾中,并且,依陈池的个性,他昨天回来肯定撩开被罩就直接睡,没经过晾晒通风。
很快,许霜降意识到,她竟然还在操心被子够不够干燥洁净、门框有没有被她掼坏、会不会对房东不好交代、脏衣服还没有洗这类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在今夜这样的争吵氛围中,她又气又累小眯之后稍稍回了一点力气,整个身心就自动被她的主妇思维侵占。这发现让许霜降愈发为自己难过,披头散发坐在被子上半晌黯然。
房门打开。
客厅里只剩了一盏壁灯,陈池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什么盖的都没有,看上去像靠着闭目养神。许霜降的开门声惊动了他,他立即侧头望过来。
“还没有睡?”陈池的声音温和了。
许霜降抱着一大团衣服径直从他面前经过,恍若未闻。
“霜霜。”陈池唤道,见她全无反应,他抬手揉了揉脸,跟到洗漱间。
许霜降寒着脸将衣服浸到洗脸池里。
“霜霜,已经很晚了,衣服明天洗吧。”陈池站在门口,透过玻璃镜子瞅着,她眼眉都未掀,他伸手轻轻搭到她的肩膀上,再劝,“霜霜,别洗了。”
“拿开你的手。”
镜子中,陈池愕然无奈,许霜降怒目瞪视,眼看着生龙活虎又要发起第二波。
“霜霜,我们别话赶话地吵了。”陈池顺从地收回了手,声音软和道,“我们好好地谈一谈,我平时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一样样指出来,我会改,你也别这样凶。”
“原来是我凶,比不得别人温柔是吗?第一条理由找到了。”
陈池见许霜降满面讥嘲,不禁头疼道:“霜霜……”
许霜降截断道:“想谈,好。排在后面,等我把衣服搓好放到洗衣机。我的事向来自己做,不要谁帮忙,也没有谁帮忙,所以,你,”许霜降一挑眉,对着镜子直直盯向身后的陈池,“排到后面去。”
“霜霜……”
许霜降转向陈池,猛地将手中正搓的衣领往下一拍,水飞溅起来,弹到她的胳膊上脸颊上,弹到镜子上,大颗大颗水滴瞬间淌下几道水痕,弄得镜面斑驳不堪。
“你听不懂吗?为什么非要在我做事的时候干扰我?你可以没完没了谈,我就要完不成这些该死的没完没了的家务活。”许霜降愤怒地又一拍水池里的衣服。
更大的水花溅起来,在灯光下银光点点,散开一大蓬。许霜降的整只手掌拍进了肥皂水中,半只袖口被打湿,手腕处一片粘腻冰凉,过一两秒,听到洗脸池的大理石台沿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水。
她额上也有一滴水,慢慢流向眉间。
“……我来帮你洗。”陈池低声道。
“你洗过自己几件衣服?我的衣服你洗过哪一件?以前不敢劳驾你,现在更劳驾不起,别挡在这里。”
陈池望着她,终于默默地退了出去。
又是一道掼门声。
许霜降猛地转身,抬起胳膊狠狠地捋向眼眶,将那恼人的水珠全数擦到衣袖上,再抬眸,镜面上都是凌乱的密密麻麻的水点水痕,她死命地盯着自己的脸,在花花点点的水珠中,那张脸模模糊糊,怒意横生,竟似有些狰狞。
她渐渐悲哀,渐渐无力。
她会砸东西了,掼门了,骂人了。
所有的癫狂都比不过陈池看着她癫狂时静静的那句话,你也是我的眼光。
洗衣机的转筒转起来。许霜降走到客厅沙发前,隔着一张茶几,声音平板疲软:“我吵不动了。”
陈池抬起头,神情看似也很疲惫,他打量她几圈,诚恳道:“霜霜,我真的和别人没什么。”
许霜降沉默片刻,脸上浮起一丝说不清的神色:“陈池,你夸过我有些小聪明。”
“我说我以前拿过你的手机,可是,”许霜降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陈池疑惑的表情,缓缓道,“我从来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陈池显然愣怔。
“我套出了你的锁屏密码,”许霜降嘴角微弯,似哭似笑,“可是我从来不敢看。”
陈池表情意外,听她说下去。
“只有今天晚上,我正大光明向你要求,你提前删了记录,被我的话误导,以为我已经看过,就自己向我坦白你安慰过她,你和她约过时间帮她搬家。”
“你说你们之间都是正常的工作交流。”许霜降的眼珠乌黝黝地盯住陈池,一字一顿问,“为什么,你自己觉得这些事有必要挑出来向我解释?”
“霜霜,”陈池懵然,嘴唇翕合,半晌才找到逻辑切入点,“不,是你要我解释的。”
“……是吗?”
陈池眉心锁起,瞧向许霜降,春节前她一直好端端的,一切无异常,他完全料不到她竟然闷着疑心这么久了:“你老早什么时候想要我的锁屏密码?”
许霜降不理睬,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她胸口抽紧,没有办法直白地问下去,仰起下巴,眨了眨眼,不带一丝火气地问道,“她的工作是你帮她找的?”
“霜霜,当时我公司里有个工作机会,黛茜是四丫的同学,正好……”
许霜降摇摇头:“在顾芳怜家,我已经听过了,不要再说了。”
她的鼻腔里有些酸,她还记得她找工作换工作的那些日子,上一家做首代的单位里有个史经理,使着她东奔西跑给人办私事,报销一顿饭钱都特意打电话来叫她下不为例。她还记得顾一惟面试她时轻轻巧巧抛出的问题,如果我们这里拒绝了你,对你是不是一个小小的挫折?她那时候保持住微笑,自己难受了一番就过去了。这大半年,她在公司里工作得忙碌,也有些成就感,年底拿了一笔小奖金,但她知道,她像是被什么刻在心间留下了一道印,以后都会唏嘘怅惘。
第509章 有女优雅在云端
许霜降瞧着陈池,这一天一夜真是长,飞越千百里,回来就是歇斯底里吵,撑到此刻,她的头胀得仿佛不断有绵针在头皮里随意游刺,眼神也凌厉不起来,更遑论像之前那样抬胳膊大开大合摔东西,或者调动肺活量大吼大叫。
她颓了。
“陈池,你给她找工作。”
“你和她一起逛街。”
“你帮她搬东西。”
“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许霜降木木地望着陈池,语气幽幽,“或者给我一个男人,让他送我一份工作,让他陪我去逛街,让他给我搬东西。”
“霜霜,平时我工作是很忙,疏忽的地方……”
“等我试过这样纯洁的友谊后,我就相信你。”许霜降不待陈池再说,掉头走向前去。
陈池一急,隔着茶几却是不敢猛力抓她胳膊。许霜降走到小书房门口,转身平静地交代:“我进去拿晾衣架。”
这是陈池晚上回来经常待的地方,许霜降对他,有了界域观念。
陈池一怔,没料到许霜降的话题转得如此突兀。他下意识唔了一声,便见她进去了。
“霜霜,我来。”陈池跟上去,连忙把争执放一放,帮着许霜降挪开靠墙的那棵金桔盆栽。
说来也喜人,作为新进员工福利搬回来的这株金桔,许霜降和陈池都无暇照料它,偶尔许霜降做饭时会留出一点淘米水浇给它,后来陈池占用小书房,许霜降忖着它放在客厅无人欣赏也是浪费,便把它拖进小书房,给陈池添点绿色。乏人关心的金桔竟然自己开了几朵花,天凉后,挂了三四个小青果,等许霜降年前发现时,小青果转成了黄橙色。宣春花会说话,断定女儿女婿的日子来年更福旺。许霜降和陈池回陈家过年时,还牵挂过它会不会渴。
她默不作声地使力将陶土盆转了半个圈,免得挂果的一根枝和陈池的毛衣接触到。
陈池则把盆后的折叠晾衣架拎了出来。“我帮你晾。”
“不用。”许霜降接过晾衣架,抬眸道,“你去看看戒指有没有摔坏。”
这会子陈池总是跟不上许霜降的思路变化,但是许霜降交代他做事情了,他放松不少,浮起笑意道:“没有,我看过了,钻石摔不坏。”
“你收好罢。”
陈池眉一跳,目光在许霜降脸上打转,温声道:“还是你去收,你收东西仔细。那好,我收,放床头柜抽屉里,还是放衣柜抽屉里?”许霜降望着他没接腔,看起来面部表情有些迟钝,非常困倦,目光也暗淡,陈池忙自己接道,“那我先放床头柜抽屉里,你要是不戴的话,周末我们拿回爸妈家去。”
许霜降微蠕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真是说不动了。
陈池进了房间,过了五六分钟,再转出来,一瞧客厅中只有支开的晾衣架,许霜降不见身影,心就一急,快步走到洗漱间,见她立在洗衣机边等待,暗中不由吁气。
“霜霜,戒指放好了,我把床铺也整理好了,晚上有点冷,我开了空调,定时两个小时,房间暖了它自己就关了,不会太闷。你先去睡,我来晾衣服,待会儿门窗灯这些都我来关。”
许霜降听着陈池这般殷勤,没什么反应,一直半垂眼睑,盯着洗衣机显示屏上的剩余作业时间,良久才低声道:“……你去睡吧。”
陈池觑着许霜降,立在一旁陪着她等。洗衣机的转筒一下一下地滚动着,声音规律而枯燥,让这个几平米的小空间显出一种奇特的安静。
“霜霜,”陈池组织了一下语句,好声好气道,“我确实没有和谁怎么样,真的只是一般同事之间的往来。那个工作是因为公司正好要招人时四丫提起了她同学,我想毕竟是同乡,就让她来试试。逛街也不是特意的,是大家抽空出去市容观光,顺便买了点东西。搬东西是因为看到她东西多,举手之劳帮了一下而已。”
“她坐我们的……你的车了?”
陈池一滞,洗衣机进入脱水准备阶段,有短暂的一段停顿无声间隙,静得出奇。“嗯。”他的回答显得很清晰。
陈池还想说点什么,比如帮忙搬东西总要把人载上的,他正思谋着如何说得平淡,但洗衣机的滚筒适时地高速运转起来,声音骤然尖锐。陈池稍一犹豫,便没有跟洗衣机去抢高声。
两人齐齐面对着一台吱吱抖颤的洗衣机。
过半晌,陈池伸手去拂许霜降的发梢,未触到她的肩膀,她却恰好别过身,弯腰去取脸盆。他瞧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再瞥向背对他拾掇着肥皂盒洗衣液的许霜降,慢慢缩回了手,不为人知地叹了一口气。
洗衣机终于长吱一声停住了。
“霜霜,我来吧。”
许霜降充耳不闻,自顾自把衣服捞出来,她其实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陈池的行李都清理好没有,他那些路上的脏衣服怎么办的,但板着脸终是没有问。
陈池积极地拎起许霜降一件打底衣。
“别动,”许霜降低喝道,“我自己来。”
“两个人快点。”
“我自己来。”许霜降一把抢过。
陈池避了锋芒:“那,我去洗漱了?”
许霜降没再作声。
十分钟后,陈池裹着睡袍出来,先就一愣。
许霜降侧身朝向沙发里面躺着,盖了一条夏季的空调被,又压了一层鸭绒毯,茶几上放了一只包,是她老早以前上班提的挎包,还有一摞毛衣衬衫袜子,大概是她明天要穿的衣物。
陈池顿了片刻,盯着她后脑勺铺散的头发,声音不由低软道:“霜霜,你怎么睡这里?”
许霜降没回答。
“霜霜,霜霜。”陈池走过去蹲在沙发边,手万分轻柔地贴上她的脸颊,哄道,“睡床上去。”
许霜降猛地偏头躲开,仍旧闭着眼,僵声道:“明天还要上班,不要说了。”
“我抱你睡床上去。”说着,陈池就要把手伸入许霜降的被子下。
许霜降用力地闭住眼,忍耐了一瞬腾地坐起,打掉了陈池的手。她紧贴着沙发靠背,眼中满是压抑的怒气:“你能不能不要来烦我?”
“霜霜……”
许霜降突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崩溃道:“我真的累了,明天还要上班。”
“霜霜,”陈池一把将她揽过来,试图抬起她的脸,急着保证道,“你听我说,我真的和别人没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行吗?”许霜降使劲挣开陈池,她坐在沙发上,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把蹲着的陈池差点推出去,幸得他身后有茶几挡着,但茶几脚却被推挤得在地板上发出了涩牙的摩擦声。
陈池稳住重心,愕然无奈。
“你们没有事,我知道了,现在,我可以睡了吗?”许霜降大睁着眼睛,披散着头发,喊得声嘶力竭。她直直望着陈池爽净的眉眼,这样一张熟悉亲近的脸,远时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认出,近时也曾耳鬓厮磨,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会在另一个女孩面前热络谈笑。天涯路远,他们结伴逛街,那叫携游吧。在她家的车里,狭小私密的空间内,难道会更加冷淡?
“不要再说了。”许霜降抓起沙发扶手上的枕头,蒙住脸,隔绝了自己的视线,她的声音几乎被棉芯都吸走了,破碎含糊地传出来:“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陈池抬起手,许霜降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自动虬紧的刺猬,先前展开见啥扎啥让人怕,此刻缩拢可怜,还是让人怕,他试探性地碰触她的肩膀。
许霜降果然又像弹簧一样抬起头,眼中隐隐有血丝,瞳仁里映着客厅的水晶吊灯,就像一小簇枯竭的火焰极力在支撑:“我要一个人,清静地睡一个房间,你给我选,客厅还是卧室?”
陈池静了片刻:“你睡卧室。”
许霜降一句话也没有,放下脚,抄起拖鞋,抱起被子就要回卧室。
“这些被子薄,我睡吧。”
许霜降立马松手,一股脑儿将茶几上的衣物和包抱起,转身就进房,随手往大床上一撒,将原来陈池的半边床都凌乱地铺满了。
陈池才跟到房门口,就见她一旋身,冷声问他:“你有什么要拿出去的?现在拿走。”
“……没有。”陈池摇头,凝视着她,“霜霜,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我要睡了。”许霜降走到门口,“别站在这里,我不好关门。”
陈池僵持了半分钟,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
许霜降是真敢摔,面无表情,把门大力掼上,带起的那股急促气流在陈池鼻尖打了个转,糊了陈池一脸。
这一夜至此没声了。
谢惊蛰说,夫妻撕架最珍贵的和解机会在于床头吵床尾和。
许霜降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谢惊蛰在家庭情感危机中的推荐意见有很多,许霜降理智的时候也听他讲别人的案例,她能分析得比他这个正宗的治疗师还头头是道。
今夜这种闹法,放在别人的案例里,她只会遗憾地摇头,简单干练送一段评语,泼妇闹街,于事无补,除了恶化关系,没一处可称许。
但她的今夜要是重来,纵有万千理论,她依然选择遵从本心,服从天性,诉诸大嗓门和扔东西这些低级原始的方式,直闹到无力可用。真是去你的优雅。
第510章 办公室暧昧
初九,上班日。
闹钟准时响起。
许霜降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半晌,起床穿衣。
客厅沙发上没有人,被子堆卷着,陈池从厨房探出头来,打量着许霜降,嘴角微翘:“霜霜,早。”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许霜降没回应,继续道,“我做了麦片粥,煮了两个鸡蛋,牛奶你是想单独喝还是放在麦片粥里?”
许霜降转进洗漱间,关上了门。
“那我单独温吧。”陈池不以为忤,提声喊道。
许霜降贴着门,使劲回想着他们初相识时陈池每天早上给她做早餐的样子,酸涩难忍,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知道多年后的今天,他给她做早饭是这副光景,当初她离开陈池的公寓该多好。
她猛地吸了吸气,掬了一把冷水,冻得激灵灵抖一下,才去了刚睡醒强起床的萎靡之色,快速地梳洗。
“霜霜,快来吃,冬天什么都冷得快。”陈池一见许霜降出来,就笑着喊。
餐桌上,两份牛奶鸡蛋麦片粥都摆好了。
许霜降径直走回卧室。
陈池张了张嘴,知道她早起一向忙忙碌碌,满屋子乱窜,便不再一意催促,自己先坐下敲鸡蛋外壳。
“霜霜,鸡蛋给你剥好了。”陈池举起白嫩的鸡蛋,朝向房门方向,脸色微愣,语调不变,仍温润含笑道,“快来吃。”
许霜降连围巾都戴好了,提着她自个买的旧皮包,半眼都没觑向陈池,直接到玄关换上靴子。
“霜霜,吃了早饭再走。”陈池急忙拦住她。
许霜降抬眸,注视着陈池,想到过不多时他就要去上班,那儿还有个陆晴,她心里就像翻江倒海,横手格开陈池,寒着脸要开门。
“霜霜,外面冷,吃了早饭再走。”
“让开,我自己会在路上买,”许霜降的喉咙抽紧得难受,勉强压住情绪,语气淡淡道,“你让我好好去上班,别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再吵。”
“那……”早上时间紧张,再起波澜无益,陈池不敢太违逆许霜降,“你等我一下,我穿好外套拿上东西和你一起下去。”他连觑了许霜降几眼,见她不喊不动很安静,赶忙去小书房整理他的公文包。
大门一声响,陈池一怔,奔出去,玄关处哪还有许霜降的身影。他盯着那扇暗朱色的门,眉心蹙紧,半晌抬起胳膊用力敲向额头,竟有一股想大喝的冲动。
上班第一天,许霜降强颜欢笑,听前台施媛媛喂着鱼讲节后综合症的痛苦,跟着其他同事一起附和两句。
方莹莹挂着柔和的浅笑,提了小花洒,一趟趟给办公室的绿植浇水。
还有同事拿着家乡或者旅游地的小吃食,挨个儿请大家尝。
许霜降捧着茶杯,回到自己办公室,独自一人对着刚打开的电脑神思恍惚,突然会忍不住想,陈池和那陆晴正处在一起上班,他们的办公室也会像此际一样热闹,大家年后重聚开开心心打招呼,这两人时不时眉目传情,遥遥间一颦一笑,再凑机会讲几句话。每每这种画面一在脑中浮现,她就像脱了水的鱼一样,胸口闷滞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嘶……”顾一惟走进来,奇怪地瞅向大开的窗户,“不冷吗?”
许霜降仓猝提神,露出微笑,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假期里一直让这盆红掌闷在办公室里,我给它透透气。”
“过年过得不错吧?”顾一惟拉开椅子坐下,“陈池说你们回去了。”
“嗯。”许霜降掩饰似地起身,关了窗户,再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就是一个聆听领导新年垂询的干练员工。
顾一惟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总觉得笑盈盈的她比号称患了节后综合症的施媛媛还欠缺了一点虎虎生风的活力,好像内里虚,精气神不饱满。“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寒暄道。
许霜降没法回答,目光躲闪着瞟向玻璃隔断外,方莹莹正在问顾二勤:“小顾经理,要不要给花浇水?”
“不用不用,我用茶杯里的水浇过了。”顾二勤极其客气。
顾一惟顺着许霜降的目光扭过头去,又扭回来,朝椅背上一靠,许霜降即便心绪不高,也感觉到他这番肢体动作中充满了一种无奈。
许霜降这时候对方莹莹其实蛮同情的。当然,她不知道,方莹莹过年留在顾一惟给她租的房子里,闲来无事,几乎一天找一个理由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顾一惟,昨天更是做了一桌菜,邀顾一惟下了飞机赶去吃。
“许姐,”方莹莹探到她的办公室门口,拎起小花洒,俏笑道,“我给你的花浇点水。”
“我刚刚洗杯子的水也浇了一点点,”许霜降瞧着方莹莹失望的眼神,转了口风,“可能……不够吧。”
方莹莹闻言便欢欣地跨进来:“对,一次浇水,就要浇透。”
顾一惟对方莹莹没什么招呼,点点桌面,和许霜降谈正事:“你下午要和小范去苗圃?”
“嗯,我去看看组培苗的生长情况,下班不进公司了。”
“好。”顾一惟沉吟道,“今年我想弄几个专利,你有没有把握?”
许霜降昨夜睡眠极差,今早精神不济,被暖空调熏着,脑子不太活络,方莹莹在办公室一角洒水搬花盆,弄出了一些轻轻啜啜的细碎声音,令她更不能集中思考,她敛着眉头,慢慢盘算着年前试过的两个品种,解释道:“我们目前尝试的方法算是比较成熟的,当初的考量主要从经济效益出发,尽可能找稳妥的经验方法,我觉得新意不够,申请发明专利的话,不一定能保证申请得下来。”
顾一惟显然不是很满意许霜降这保守的话:“试试,加把劲,至少成功一个。”
许霜降汇报道:“年前我已经开始试几个新品种的组培配方,但效果还不明显,年后继续试。”
“顾总,我去你的办公室,给红豆杉浇水。”方莹莹抽隙插进来道。
方莹莹用的是陈述句。
许霜降有时候,确实是一个很能体察入微的人。她转头瞧向方莹莹,心里不由怅然,经过这一个假期,似乎所有的人都有了变化,方莹莹变得更加紧迫,顾一惟更加淡漠,顾二勤已带了女朋友见过父母兄长,听说当山村教师的顾爸爸对准二媳妇的本科学历很满意,小范回乡相过亲,谦逊地说双方还顺眼,照程序开始异地谈起来。
一切都以一种肉眼可区别的新气象呈现在节后,连办公室的盆栽修掉很多枝叶后都焕发了新姿。
她和陈池,更是天翻地覆。
她是想相信陈池的,每一次听他辩解,她纵然嘴上不依饶,心里终究软弱,所以总能自我感觉宽松一点。但她没法全然迈过去,因为她接受不了这么多年和陈池在一起后,骤然发现他开始关注别的女子有什么需求。
许霜降不知道嫉妒原该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别人的嫉妒会到什么地步,她害怕自己的嫉妒,令她此时此刻坐在办公室里,和同事领导坐在一起,只是一个说话的间隙,想到另一处上班的陈池和陆晴就心口摒住。
她看他去上班,犹如目送他去和别人暧昧。这种感觉像要溺毙她。
第511章 不回家的女人
晚上七点五十,电影开场二十分钟,正是剧情悬疑一个接一个推出来的时候,许霜降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前排有人扭头不满地望她一眼。
电话竟然是顾一惟打来的。
“喂,顾总。”许霜降压低了声音,猫着腰站起,向别人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过一下。”
电影里的惊悚音乐幽幽地飘起,听得那头的顾一惟愕然。
“顾总,你找我?”许霜降出了播放厅,略略提高了声音。
“你在哪里?陈池打电话给我,问你有没有加班,说你到现在还没回家。我打电话给小范,他说六点半就把你放到地铁站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忘了跟陈池说,麻烦到你们,太不好意思了。”
许霜降尴尬着挂断了电话,听着播放厅中时不时漏出的音乐,恼怒了片刻,不甘不愿地给陈池发信息:“我十点之前回。不要再问别人,我不是小孩,会管理自己的时间。”
她再次回到播放厅,漏过了许多关键剧情伏笔,再加上她沉静不下来,总是不由自主地烦闷,便再也不能很好地逻辑推理,将剧情串起来。
这张几十块钱的电影票算是花冤枉了。
许霜降自小做乖乖女,夜间娱乐活动苍白得可怜,工作后除了偶尔的应酬饭局,她都是家里蹲。现在,她不想回家,却没啥去处。今天下班后她随处找了一家快餐店解决晚饭,就很没有创意地窝到电影院。
所幸,工作日里看电影的人少,左右邻都空了一个位置,许霜降无心去瞅电影,就抱着包,合起了眼打盹。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达到了深度睡眠状态。
电影结束,许霜降被惊醒,特地去柜台办了一张会员卡。这电影院,离她的住处也不算远,走路差不多二十分钟。在一家大超市楼上,底楼有很多餐饮店铺和服装商铺。她慢慢地踱着,思忖以后把档期里的新电影看光了,可以逛服装店来消磨时间。
夜里九点四十五,许霜降垂眸打开自己的家门。她其实希望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这样进去就能倒头入睡。
“……回来了。”门开处,陈池和昨天一样,站在玄关另一端,灯光勾勒着他静静的身影。
许霜降瞟了一眼,低头脱鞋,从鼻腔里似有若无地嗯一声。
“吃过饭了吗?”
“吃了。”
许霜降走进去两步,就顿了顿。餐桌上,四菜一汤,两碗米饭,两双筷子,摆得整整齐齐。只是,那些菜都冷了,一点热气都不冒。
“还吃吗?”
“不吃了。”她掉头往卧室走。
“你去哪里了?”陈池在身后问。
她当做没听见,径直往里走。看电影是她才找到的纾解方式,不想被陈池破坏掉。
“霜霜,”陈池沉声再问,“你去哪里了?”
许霜降一言不发转进卧室,脱了外套,疲惫地撩了撩头发,一侧头,陈池站在卧室门口。她稍滞,自顾自拿起睡衣。
“霜霜,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讨论。”陈池表情严肃道,“你这样拉黑我,准备到什么时候?”
许霜降依旧不接话。
“我不喜欢你这样动不动玩失踪。”
许霜降倏然抬眉,直直瞧向陈池,见他脸上殊无笑意,笔挺立在门框下,竟似有与她对峙之态。刚刚瞧见那一桌菜两碗米饭的柔软和矛盾立时退尽,心又如被抽紧似地疼。陈池从未对她用过不喜欢三个字。
“知道了,”许霜降不服输地扯起嘴角冷笑,挤兑道,“第二个理由找到了,然后呢?”
“霜霜,我们好好说话不行吗?”这一晚夫妻俩的沟通才开场没几分钟,陈池的怒意就被激得险险要摆在脸上,他勉强压着声,但仍透出了责备之意,“你这样,下班后不回家,算什么?”
“你以为我不想回家?”许霜降将睡衣往床上一扔,声音随即拔高,“你以为这么冷的天,游荡在外头就好受?我为什么不回家?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和别人暧昧一整天后……”
“许霜降,说话要负责。”陈池喝阻道,“我是去上班。”
许霜降比陈池更大声地喊:“陈池,你敢说这一天里你没有和她对过一眼,说过一个字?”
“你简直无理取闹。”
许霜降怔怔望向陈池,他和陆晴还真对过眼说过话了,她忽然灰心地闭了闭眼。
她还很惊慌,她现在的样子,连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不肯放过,别人都认为正常的事,她认为不正常,揪着扯着要辩个清楚明白,她和电视里一屁股坐地上飞着唾沫控诉撒泼的女人有多少距离?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
陈池望着她,音量和缓一些,满脸疲惫无奈:“你为什么总是把腻想当事实?我向你解释过很多遍,我和黛茜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我说了,我不要听到你描述你们俩怎么怎么样。”许霜降尖起嗓子道,她又被踩到了。
但她也比昨天的争吵节奏泄气得更快,此刻听到陆晴的名字从陈池口中吐出,即便胸中有团团火焰,也张扬不出炽烈的气势,只能极力地睁大了眼睛,盯住陈池,努力地摒住手脚不挥舞,冷声道:“我的感受是我自己的,你既没兴趣,就不必要知道。”
陈池的疲色刺痛了她:“我比你更不想吵。不止你会累,我也会累。所以我不回家,这样我可以不必和你见面就吵,可以不用扔东西,我们家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摔的了,只剩下碗,那是我妈给我买的,我舍不得,其他都是房东的,我不能摔。所以我在外面,让自己没力气了再回家,错了吗?”
“不要再和我讲你的道理。”她一字一顿,犹如通牒,“我现在听不进你的花言巧语,让时间来证明。”
陈池静立片刻,面无表情转身。
许霜降像个木头人似地立着,死死盯着门口方向,过不多时,听到隔壁小书房传来一记很粗鲁的声音,似乎陈池拉开椅子,凳脚重重顿在地上。她吓了一跳,吸了吸鼻子,犟着脖子收回视线,瞥到床上,她清早出门前扯得平平整整的大羽绒被上,在陈池睡惯的那半边,叠着四四方方的一条毛毯和一条空调被。
许霜降瞪了半晌,绕过去一把抱起,板着脸把它们放到客厅沙发上。
经过隔壁小书房时,陈池背着她坐在桌前,像尊塑像,没有任何动静。
许霜降目不斜视,回到卧室,关了门,上了锁,踢了鞋,三下五除二脱了毛衣外裤,熄了灯,扯了被子将自己蒙头蒙脸盖住。
被窝很冷,她蜷着有些发抖。
没人教她如何言语刻薄,她自己就会了。
第512章 吵架夫妻的日常
初十,上班第二日。
许霜降突然之间自动醒过来,房间内光线灰蒙,已能瞧清家具,她转动着眼珠,记起昨晚忘了开上闹铃,顿时心一紧,摸索着捞过手机瞧时间。
六点一刻,她呼地栽回枕头上。
但没过几个滴答,许霜降便咬牙起床,衣服也没穿,抖抖索索地拿了几件换洗内衣,要把昨晚一气之下没洗的那个澡补回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沙发上拱了一团人影。
许霜降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斜眼瞥向沙发。昨晚她气急败坏,做事不周全,忘记把陈池的枕头拿出来。此刻他的头缩在扶手下,侧身弓起,单从轮廓来看,也能看出他虬曲得十分不畅快。这么大的人,被子也没盖好,上面的毛毯滑了一半在地上。
她虎着脸,径直走过。举止还是文明的,就着一点不透亮的光线,没开灯,进了洗漱间,也没故意掼门,压着力道轻轻旋了锁。
二十分钟后,她出来,屋内全是灯,从厨房客厅一直点到卧室,陈池却不在沙发上。许霜降侧头往小书房瞄一眼,也不见人影,倒是暗暗奇怪。
陈池却在她的卧室里,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他们的卧室。他在换衬衫,昨晚他被许霜降关在门外,连睡衣都没得拿,穿了上班的白衬衫睡,这会子白衬衫皱成一团,扔在许霜降的床上,又不对,这仍然是他们的大床。
“早。”陈池声调温和,像似知道许霜降嫌弃什么,觑了她一眼,就把脏衬衫从被面上拎起,改放到他的床头柜。
他身上穿了一半的干净衬衫,刚扣了底下两粒扣,敞了一半的胸膛。许霜降才洗完热水澡,脸被蒸得红通通,头发上身上都散着袅袅热汽,瞧着床对面陈池这副清凉样子,暗哼一声,一点都不像以往两人好着的时候那般心疼地替他觉得冷。
她注意到陈池新换上的也是一件白衬衫。当然这些衬衫都是她买的,她知道区别,这一今一昨两件衬衫领子款式不一样,布料也不一样。但别人不知道啊,粗粗一看,谁知道他换过衣裳了,会以为他邋遢,昨天穿过的衣服今天还穿。
要是由许霜降出手给他搭配,绝对不会连着选白衬衫。
今时不同往日,她摒着脸没发表任何意见。
“头发吹一吹,”陈池扬扬下巴冲她示意,“吹风机在你床头柜上。”
许霜降朝床头柜瞥了一眼,不说用,也不说不用,保持着锯嘴葫芦状,眼睛却很尖地发现陈池又将他夜里盖的毯子和薄被叠好放在他枕头那边了。
敢情她的床还要有收纳功能,白天还要搁他的被褥。
许霜降看在眼里,又是暗中冷哼。她是一个对界域概念很较真很尊重的人,眼下这情势,她和陈池事实分居,甭管分得公不公平,这模式大家都认定了,既然给她占床,那床就是她的,短时间顺手搭件衬衫什么的,也就算了,一整天放他的被褥,那床不就额外担了任务?瞧瞧她对分给他的沙发,就自觉得很,白天黑夜都不会去坐了,为此,电视她也放弃了,改看电影去。
不过,许霜降能吃小亏,再瞅了瞅陈池的被褥,她没作声。
现在这情形,有点古怪。
两夫妻各站床一边,话几乎没有,陈池说了两句,没得到许霜降的回应,便默默地穿衣服。许霜降呢,早上时间紧,一环扣一环,她也该换衣服了,过后还得化个淡妆呢。
许霜降见陈池一边扣扣子一边盯着她,她顶着热乎乎的脑袋生气,装什么性感?穿个衣服还要对着人,越好看越让人想化身成黑熊,出手一巴掌呼到他胸口。
她寒着脸临时换了做事顺序,扭头走人,先去涂脸描口红。
“霜霜,”陈池开腔道,“锅里蒸了包子,换好衣服再去吃,别冷了。”
许霜降没理睬。
陈池动作麻利,许霜降捏着唇膏对着洗漱间的镜子才涂了上唇,他就穿齐整也来到了门口。镜子里,两人视线一对。
“我去把包子拿出来。”他识趣地先让着许霜降。
许霜降加快了速度,拾掇完自己,再顺手将洗脸台拾掇干净。这是公德,和吵架不相干,她用完洗漱间,再让渡给陈池使用,便须还他一个整洁的环境。
陈池从厨房端着热烫烫的包子出来,见许霜降往房内去,扬声道:“霜霜,包子拿出来了,牛奶在锅里用热水温。”
许霜降还是没回应。
陈池也惯了,抓紧空档时间去洗漱。不多久,传来嘎达一声,他脸上扑满水,顾不得擦干净,挂着水珠跑出来,叫道:“霜霜。”
玄关早就没啥人影了。
他急忙打开门,正瞥见许霜降将将要转出廊道,立即脱口高喊道:“霜霜,晚上回家。”
许霜降没回头,直接进了电梯。
隔壁的阿姨打开门,探出半个身体,闻声朝陈池奇怪地瞅瞅,不知为啥,竟然不出门了,缩回身去,把门关上了。
空空的廊道很快恢复平静,只有陈池的急切请求似乎还在回荡。
下午四点三刻,顾一惟进了公司。
电话叮铃铃地响,从许霜降的办公室传出。她今天一整天都在苗圃,没进公司,办公室的百叶窗帘合拢着,灯也没开,看进去黑乎乎的。顾一惟侧头瞄一眼,铃声恰没了,他便进了自己办公室。
他倒了一杯茶,趁着下班前和弟弟顾二勤说了一些事,又听到对面许霜降的办公室传来电话铃声。顾一惟推门进去,拎起电话。
“喂,哪一位?”
“一惟?”陈池一愣,先笑侃道,“我找我家霜霜,是不是我拨错你们座机号码了?”
“没有,这是许经理办公室电话。”顾一惟笑道,“她今天去苗圃了,你打她手机。”
“哦……”
“许经理要是进了组培工作区,她一般不把手机带进去,要找有些困难。”顾一惟提醒道,带点调侃意味,“我们有好几个同事都反映,给许经理打电话要先约时间。”
“她的统筹能力是要弱一点。”陈池谦虚道,清咳一下,换了话题,“一惟,你传给我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
“好。周末碰个面?去健身房练练怎么样?”
“这个周末……有事,我们再约时间吧。”
“好。”顾一惟放下电话,瞄着许霜降的办公桌,脸上若有所思。
第513章 陈池的要求
晚上九点五十五,比昨天还晚了十分钟,许霜降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屋内亮着灯。
玄关处却没有人出现。
许霜降换了鞋,转进厅里却是一顿。陈池一声不吭地坐在餐桌边,桌上两菜一汤,两碗白米饭,摆得齐齐整整,菜式比昨天简单了一点。她扫了一眼,脚步不停,走向卧室。
“你打算这样做到什么时候?”
她恍若未闻。
“霜霜,我们是家人。”陈池跟进卧室,立在房中央,直视着许霜降,脸色沉肃,“有哪一个丈夫被妻子无限期屏蔽一切联络方式?又有哪一个妻子天天深更半夜回家?”
九点五十五就深更半夜了?许霜降暗嗤。她今天在苗圃忙了一天,赶到电影院看了一部灾难片,被那宏大的声效震撼得紧张刺激,如今精神体力都已差不多是强弩之末。她望望陈池,垂了眼眸仍继续解围巾脱外套,口中轻描淡写道:“做了两天饭受不了了?还是脏衣服积多了要我洗了?”
“我不要你做这些事,你以后都可以不必做这些事。”陈池吸了一口气,停了停,继续说道,“我们谈一谈,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你希望我怎么想?”许霜降紧紧地盯住陈池,脸色讥嘲,“你希望我想,生活美得不行了,我丈夫白天和漂亮同事共事完,回家要吃饭啦。以后我缺什么礼物都不用担心我丈夫买不好浪费了,漂亮同事会帮我把关。明天房东又要赶了,但是没关系,我先问问漂亮同事她有什么要紧安排,没的话,我丈夫的日程排期可能就有空,我们就欢欢喜喜搬家。是这样吗?你要我这么想?”
陈池沉默地凝望着许霜降,半晌道:“我想我加班可以通知到你,我想你下班后及时回家,即使治安好,女人也不要在外面随便流连。就这两点。”
他出去了。
不解释不驳斥。
十来分钟后,许霜降抱着陈池寄放在她床上的被褥出去,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他抬头向她望过来,她敛着眸把被褥放到沙发上,而后又跑了第二趟,把陈池的枕头送出来。
“霜霜……”陈池唤道,看着她撇转身进了卧室,旧木门有些年头,门轴略松动,关上门时嘎吱一声很明显,紧随着又是嘎达一声,那是二道保险锁的声音。
陈池收回视线,挑起一筷子冷成冰渣的米粒,继续吃下去。
被窝很凉,许霜降缩在里面渗眼泪,像一个迷茫无助的小孩。
她懂,有一些东西正在慢慢流逝,可是她只能眼巴巴看着,无能为力。她对未来的日子充满惶恐,但她控制不住这日子一天天接近更混乱更糟糕的边缘,她甚至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年后的第一个星期,漫长得让人发狂。
终于到了周六,将新年里假期调休的工作日补完,可以好好松弛一下。许霜降从苗圃直接回了父母家。
“霜霜,小陈什么时候回来?你打电话问问。”宣春花舀出一锅汤。
女儿女婿还是年前回过娘家一趟,宣春花过年这大半个月只和许满庭两个人冷冷清清在家,这下做了满桌菜,竟比除夕夜的盘盏还要多。
许霜降暗地里难受,她妈妈对陈池真是很好的。平时给陈池的嘘寒问暖比给她的还多,简直把他当做大儿子看,可恨他起了别的心思。
许霜降不好说她压根儿没通知陈池回娘家。放在老古时候,她这样就是受了委屈,自行回了娘家小住。
“都七点了,妈,我们先吃。爸,这是青稞酒,你尝尝。”
“爸爸还真没有喝过这个酒,”许满庭好奇地端起小酒杯嗅了嗅,“蛮好闻。你怎么想到要买这个呢,带回来咣当咣当多麻烦。”
这个酒其实是许霜降在旅游纪念品店里买的,当时憋着一股气,心道你们有什么甜米酒葡萄酒的,我也给自家爸爸带瓶酒。不过她不敢给许满庭详细说酒的出处,不然她和陈池的矛盾就要包不住了。
“给你喝嘛。”许霜降凑在爸爸身边撒娇,“我们这儿不大见得到。”
宣春花瞪了这父女俩,本想催促许霜降打电话,见父女俩转着瓶身乐滋滋说得起劲,倒也没去打断他们,自己嘀嘀咕咕去客厅拨电话。
“小陈,你在路上了吗?霜霜已经到家了。”
“哦,妈,我……还要一段时间,才刚下班。”
“怎么才下班?公司事情这么多啊。”宣春花心疼女婿,“那怎么办?你肚子还是饿着的吧?包里有没有备点饼干呀?先吃两块,也别吃多了,回家来吃菜,你家做的香肠你爱吃,我蒸了两根,元宵到了,我还包了汤圆,豆沙芝麻和肉馅的都有,等你到家再下。”
“妈,你们还没吃饭?”
“等你们嘛,霜霜到了,就差你了。”
“妈,你们先吃,别等我,我开过来还要个把小时。”
“路上慢点,不急啊。”
陈池放下手机,瞧了瞧刚舀进电饭锅的大米。这周过得昏了头,他不确定许霜降今晚会不会回娘家,下班回来仍准备做饭,所幸大米还没来得及淘洗。
他把电饭锅盖子一盖,匆忙搜出父母带给丈人家的土特产,直奔下楼。
“刚过完年,上班就要这么忙,现在赚点钱真不容易,叫年轻人身体怎么吃得消?”宣春花放下电话,啧啧回到餐桌,瞧着闺女睁着乌溜的眼睛在餐桌边坐得好好的,俨然一副等饭吃的模样,便埋怨道,“你做事就是慢吞吞,早点问小陈的时间,妈妈就不把汤全盛出来了。”
“蛋饺汤就这一碗?”许满庭问道。
“不是说还要吃汤圆嘛,汤就没做多。”
“那要舀出半碗,给小陈温着,不然我们勺子搅来搅去,他回来吃就不像样了。”
“就是。”宣春花端起汤碗,还不满足,瞅着香肠说道,“你们趁热夹两块,我也端进去,小陈最爱吃这个,能吃两碗米饭。”
“吃了两碗米饭,还能吃汤圆?”许霜降酸道。
“是呀,”宣春花被提醒到,没再想着端走香肠,“那就放着吧,你们也少吃点,今天我的汤圆都是新鲜包的,我们一家人应个节时吃两个。”
陈池赶到时,许霜降正陪着父母看电视,温馨得和以前日子一模一样。
“来了来了。”宣春花听到门铃就蹦起,电视节目也不管了,一边走一边指挥,“满庭,锅里的饭菜去热热,再烧锅开水,我要下汤圆。”
许霜降瞧着父母齐齐去忙碌,木头木脑坐在沙发上,低眉注视着脚尖。
“妈。”陈池跨进丈人家,视线一转,和沙发边站起的许霜降遥遥对上眼,露齿一笑,“霜霜。”
第514章 绝对主场的寐夜
许霜降是一个好演员。
在父母面前,竟然没有露出丁点端倪。陈池吃饭,她和以往一样,坐在桌边陪着,虽然言语少点,但架不住宣春花自己话多,围着女儿女婿问长问短。
一会儿汤圆出锅,许满庭也上桌,四口人热热闹闹吃第二轮。
“团团圆圆,”宣春花看见一家人齐整了,满意道,“明天你们回去的时候,再带上一袋,妈妈今天做得可多了,冻在冰箱里,我给你们把汤圆放到夏天买冰棍的保温袋里,你们开车拿回去,不会软塌掉。”
“明天的事,现在说来干嘛,你弄好给他们直接带就行了。他们两个上班累了,早早休息。”
陈池瞄一眼许霜降,她垂着眼睑慢条斯理喝着汤圆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待他洗漱完,轻轻一旋门把手,门松开了一丝缝,陈池望着里头透出的暖氲的光,心底无端松口气。
这是在丈人家,许霜降总算没有做得太过份。在他们自己家,半夜三更他悄悄去推门,门都是上了二道锁的。
他入内掩上门,许霜降正站在衣柜前,闻声偏头瞥向他,在丈人丈母娘面前显露的温顺笑容早不见了,但见她寒着脸从衣柜底部翻出被子,一条,又一条。
她在床上整了两个被窝。
陈池静静地等着她铺床,没吭声。
这一段日子,许霜降其实在网上会找一些文章偷偷看,在形形色色的鸡汤文控诉文里试图找一条路,但是各种睿智的分析劝导策略,无论它们是教人隐忍、装聋作哑、还是积极改变、努力协调,都不曾说到过同床共枕时刻。
也许是因为,这是很难很难用理智指引的一部分。
“霜霜,我们不要吵了。”
熄灯后,半夜里,陈池支肘侧起,压低着声音说。
外间,丈人丈母娘都进了房,再没有人走动。楼下,不知哪家邻居回来,车头灯光掠上窗帘,把这间黑得一团墨似的房间映得微亮。
许霜降走哪里都是那副经典睡相,文明地只占一半床,面向床外弓着身体,团成大虾样。
陈池撑着肘自许霜降背后,拂开她耳边几缕头发,摸到她的额头,温温凉凉,手感正常,便极轻极轻地抚上她的脸颊。
许霜降猛地挥起胳膊一甩,她这记突然发难,力道大,去势急,格开陈池的手指,撩过陈池的下巴,“啪”地撞上他的脸颊才停住。
她下意识翻过来观察,摒住呼吸不敢透声。
陈池保持着半撑的姿势,不可置信地盯牢她。
窗帘上附攀的灯光突然闪熄,他们的床榻上瞬间陷回一片黑暗。不由人再多适应片刻,“吱”,楼下汽车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下就覆盖住了刚刚火辣辣的耳光声在陈池脑中的回想。这吱声尖锐地戳破了冬夜的沉寂,然后又迅速地交还了冬夜的沉寂。陈池只看到许霜降的双眼炯炯,就像永不服软的金属块在暗里的哑光。
一切都那么静,都在静里缄默。
良久,陈池什么话都没有,平躺下去。
许霜降吓得够呛,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打着人的脸,她自己的指骨还隐隐生疼。她没敢转动脖子去细瞧,眼睛斜觑着,约摸看到陈池静静躺着仰脸望向天花板的样子。
再片刻,陈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许霜降大睁着眼睛,目光极力想穿过黑暗,分辨着天花板。后来,她悄悄地侧过去,背对着陈池,团起来,把刚刚那只打人的手收在胸口。
女儿女婿难得回来,宣春花将每一顿都过成元宵节,早餐仍然给大家下汤圆。
“爸,妈,我待会儿就走了,有朋友约好谈事情。”陈池放下勺,望向许霜降,语气惯常:“霜霜,你坐我车一块儿回去,还是下午自己回去?”
许霜降才咬破了一只芝麻汤圆,嘴角沾着一小点黑芝麻,闻言倏然抬眉,和陈池视线相对,她太熟悉陈池了,完全能读懂他平淡神情里暗蓄的严肃。
一块儿回去,代表着和解。自己回去,代表着继续犟头颈。
“我自己回去。”许霜降不硬不软地回道,接着吃汤圆。
“哎呀,小陈,你午饭也不吃啊?”宣春花讶道。
“约的就是午饭。”
“那晚饭回来吃吗?”
“妈,”许霜降嗔道,“一来一回多累人。”
陈池瞟了她一眼,对丈母娘笑道:“妈,晚饭不过来了。”
临出门前,陈池回头朝着客厅里摸摸索索的许霜降,顿了顿,交代道:“霜霜,回去前打个电话,我有空就到地铁站接你。”
许霜降拍着沙发上的靠垫,勤快得像只晨起采蜜的小蜜蜂,头也没抬:“知道了。”
“霜霜,你怎么不送下去?”宣春花关上门,不满道,“客厅里拍什么拍,要拍到阳台上去。懒得你,走几步楼梯,送送小陈,给他车前车后看看,有没有小猫小狗钻着,你就一点都想不出。”
“他开车,还要我来看啊?”许霜降嘀咕完,怕妈妈看出什么来,又道,“妈,天天见,送什么送啊,爸爸每天出门,我也没看到你送。”
“嗨,你这孩子,许满庭,许满庭,你来说说你女儿。”
许霜降嘻嘻一笑,拎上靠垫,跑到阳台上去了。背着父母,她才敢垮下笑容。
她搬了自己做的那张旧木凳,缩在阳台上晒太阳,独个儿怔怔半晌。
谢惊蛰说有素养的人吵架有一条必忍的原则,在自己的绝对主场,比如说女人在娘家,男人在父母家,都不宜主动挑起战争,不宜在举止言谈上排斥歧视,因为那样会让本就客场弱势的一方觉得在孤独迎战,抵触情绪会呈几何级数刷刷刷增长。
许霜降从不承认她在自己娘家要借着父母的威势和陈池划下道吵一场,相反她极力掩饰着她和陈池的矛盾。她爸妈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和陈池早上在房内各穿各的衣,没有交流过一句话,也一点儿没怀疑陈池是托词故意离开。
傍晚五点,许霜降才吃过晚饭,就被宣春花催着回家,且给她一大包食物。
其中有一半是宣春花指定要许霜降拿回去给陈池当晚饭的,她推脱两句就顺从地拿了。还有宣春花自己很中意的冷冻汤圆,叫小夫妻俩当夜宵或者早餐吃,许霜降嫌提着保温袋麻烦,宣春花硬说陈池爱吃,最后许霜降也收了。
当她扑哧扑哧地负重回家,带着的菜和饭拿出来还是温的。
陈池不在家,屋中空荡荡。
许霜降在每个房间默默地走一遍,再走一遍,拿起了抹布。
第515章 不可原谅
陈池回来的时间很巧。
许霜降做完大扫除,洗完衣服洗完澡,觉得累了,准备休息,正抱起陈池寄放在床上的被褥枕头。
门口嘎达一声。
两人在客厅碰了个对着,眼望眼。
许霜降面不改色地躬腰,把被褥枕头放到沙发上,这便要转身回卧室。
“我傍晚打过电话到你家,妈说你回来了,”陈池语气平平,像是在解释,“我和顾一惟在吃饭。”
“唔。”许霜降停了一停,依旧往前走。
“霜霜,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许霜降脚步一停,皱起眉,冷声道:“我要休息了。”
“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过无数遍。”陈池在她身后提声喊,“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沟通?”
许霜降豁然扭头:“你所谓的好好沟通,就是听你说什么就什么,完全不用我自己的眼睛看,不用我自己的耳朵听,不用我自己的脑子去判断,完全不要我自己的感受了?”
“是,你顾及自己的感受了,那你顾及我的感受了吗?”陈池盯住她,“你在你自己的父母面前,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一家子和和睦睦,你让你的爸妈安心,你想过要让我的爸妈安心了吗?你这周想过要给我的爸妈通电话吗?”
许霜降一怔,没吭声。
他们每周都会给陈池家里打个电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说近况,这是固定的老传统了。可是新年回来,许霜降和陈池一直在冷战,她根本没想到这茬。即便想到了,她估计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歪在陈池身边,凑趣补充描绘那些日常小事吧。
“你在我家里,大年初二说走就走,不说顾及到我的感受,你顾及到我爸妈的感受了吗?”
“这算什么?对长辈没敬意?第三个理由?”许霜降挑起眉,竟似一点儿也不肯软和,还高声反驳,“你今天在我家难道不是说走就走?”
陈池静静地注视着许霜降,沉声道:“不是你希望我走的吗?”
许霜降不知何故突然气急败坏,愣直喊回去:“大年初二,难道不也是你希望我走的吗?”
陈池闭了闭眼:“我没有希望你走,是你留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不辞而别,至今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你今天的借口不拙劣?”许霜降冷哼道,“不想到我家去,可以不去,说什么朋友吃饭。以前你也总是在周末说有事,朋友吃饭要应酬,我妈怕你饿,什么好的饭菜都给你留一份,可是你去了哪里?你去帮别人搬东西。难道当时我就知道你真正去了哪里吗?”
“我说了我只搬过两次。”
“搬过一次就不可原谅。”许霜降愤恨大喊,“你做好事去帮助别人,我会阻挡吗?既然很平常,你为什么不说?你潜意识里在心虚什么?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对我实说的,是不是?当时你用了什么理由把我搪塞过去?我在家里一无所知,给你洗衣服,拖地板,回趟爸妈家还一路给你带饭菜回来。你呢,帮别人搬完家累了,回来鞋一脱,什么都是干净的现成的。你觉得你去给别人服务后,回家就该我给你服务,对不对?你为什么从来不穿拖鞋,回家不是光脚就是穿着袜子直接踩,这里走那里走,沙发躺床上躺,像个垃圾传播机一样,我跟在你后面收拾,我每天要固定花多少时间做清洁,你知道吗?你拖过几回地板,搓过几回袜子,这些都是我该的,你压根不要看见,安然享受就好了,养足精神给那什么黛茜好同事做牛做马。”
许霜降喘着住了嘴,她一口气激动地叫唤了这么一大段话,脑中却是混乱迷茫,只觉得自己乱糟糟扯了好远。
陈池一言不发,低头瞥了瞥他脚上的黑袜子,转身到玄关处,从鞋架上拿起他的棉拖鞋。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好像我怎么委屈你了。”许霜降骤然冒火道。
“以后我会注意穿拖鞋。”陈池语气平静道,“搬家的事你想多了,没那么复杂。”
“所以,想复杂了是我的错。”许霜降寒声道,“打工租房的人哪个不搬家?就她比别人娇滴滴,自己手不能抬?现在搬家公司的小广告随处可见,她怎么不找,非要把生意给你做?你也非要做她这笔免费生意?”
陈池皱紧眉头,没让许霜降注意用词,只忍耐解释道:“她东西多,但很零碎,不好找搬家公司。”
“她什么她?”许霜降的声音陡然又拔高一阶,“女人的东西零碎,你也知道?我说过我不要听你显摆你们的过往细节,别描绘得这么清楚。明天又要上班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和那个小偷面对面追忆你们那些细节,她温柔善解人意,上班的时候永远在那儿,休假的时候你也别担心,会自动上门的……”
“许霜降,你够了吗?”
许霜降被陈池喝得一停,立即扬起下巴,想也不想就尖声道:“不够,你忘了吗,我也是你的眼光,你再烦都受着吧。”
陈池微怔,摒住的脸似乎有些软化,正要开口说话,被许霜降大声抢白过去。
“我是在夸别人,你喊什么喊。我说她不会失踪,跟牛皮癣膏药一样到处都贴,你干嘛不高兴?她不会像怨妇一样吵吵闹闹,只会像朵白莲花一样送温暖送清新,这些不都是好事吗?”
许霜降的目光似在燃烧,一眨不眨地瞪着陈池,嘴角嗤笑道:“她礼节也周到,别说少打一个电话了,就是少叫一声都不肯吧。什么伯妈哥哥都叫得出口,你听得舒心吗?我们这里的人从来不会乱叫别人哥。”
陈池盯住她,忽然移开了视线,坐到了沙发上,双掌托住下巴,无限疲惫地蒙住脸。
“在我面前假惺惺叫陈总,好像多规矩,背地里你们俩联系就陈哥,表里真一致。”许霜降越说越讥讽,“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装什么装?”
陈池不接话,但是透过他覆在脸上的手指缝,许霜降能清晰地看到他愈拧愈紧的眉心,那用力挤出的眉褶子每一条都似乎在克制和忍耐。
她定定站在原地,咬住嘴唇,脱口又挤兑道:“你也给我介绍个人,要有妇之夫,我去叫人哥。”
陈池重重地呼气,手指缩拢,指关节都泛了白,好像要抠他自己的脸。许霜降哼一声,猛然旋身要回房。
“霜霜,”陈池开腔道,声音窝在掌心中,显得特别低沉,“你要时间证明,可以。但是,我们怎么吵,是我们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不要随意地牵连别人进来,我还希望……算了,没有了。”
“别人?别人是谁?”许霜降高声质问,见陈池不回答,忍不住嘲弄道,“指名道姓直接叫黛茜,我不是更能明白你想维护谁?出去一整天,这么早回来后悔了吧?”
陈池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盯着许霜降打量片刻,肃声道:“许霜降,你要一直这么闹,我不计较。你不和我一起给我爸妈打电话,我也不计较。但是,下班后你必须给我及时回家,下一周你要是还在外头拖到夜里十点回家,我就直接打电话给你爸妈。”
“打吧,”许霜降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当然她一向温和,也少与人龌龊,没哪个威胁过她,此时听了陈池的话,立即炸毛,撅着顶道,“正好你不是说我欠了你爸妈一个电话吗?你觉得我应该现在打,还是等你打完我家电话后再打?让我也给你爸妈说说,我为什么大年初二离开你家的真实原因。”
陈池紧紧地望着许霜降,怒到极点,反而面无表情了,语调也不高:“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打电话给你爸妈。”
许霜降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见陈池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牙关咬紧憋住话,转进卧室反手关门。
门缝合上的一刹那间,陈池一动不动如石雕般漠然的身影,无端地刺痛了她,她靠着门滑坐下来,垂头抱膝,抖着肩膀无声地掉泪。
谢惊蛰说,有种小孩,骄傲、暴力、任性,捧着自己最心爱的美工作品,却发现比不过别人时,便伤心欲绝地把作品砸了,一边使气砸,一边呜呜哭。
我们大人有时候也会这样。气急了就不管不顾砸,砸破了无法收拾就怕。
只不过小孩的事比较好解决,无外乎一只纸飞机或者一只泥巴捏的小猪,那个时候即便在小小的心眼里,一只纸飞机和一只泥巴猪都代表了全世界,但毕竟纸飞机只是纸飞机,泥巴猪只是泥巴猪,隔几天重新做一个,若能得一两声敷衍的赞,全世界又能很快灿烂。
大人的事麻烦。知道世界其实很大,自己努力守护的一小角才是自己的,像燕子衔泥一样,点点滴滴垒起来的,一旦砸破砸烂了,世界照样大,而自己曾经付出拌在时光里的那些心头血就要消散,无处可依,再修补也不知有没有足够的精气神。
许霜降披头散发,眼泪很快润湿手臂。
客厅寂静无声,许久许久后,陈池终于站了起来,将沙发上的被褥展开,去洗漱间洗了一个澡,临睡前想起去小书房把明天上班要带的公文包预先整理好。
一次一次地吵,成年人,吵过之后明天依然要抖擞起来工作。
他收捡着皮夹手机之类的东西,眸光忽然顿了顿,盯着椅子看片刻,又在小书房四处瞧了瞧。
原先他搭在椅背上的几件衣服不见了。
陈池找出去。他才不久被许霜降厉声指责过在家务上的疏忽和邋遢,自然不愿再让几件穿过未洗的脏衣服成为下一次的争吵内容。他四处查看,门背后、洗衣篮,最后在客厅一角,发现了晾衣架。他那几件衣服,还有许霜降的衣服,花花绿绿晾在一起。
黄黄的灯光下,衣服静静垂挂着。
陈池默立当地,瞅了一会儿,回头望向卧室那扇紧闭的房门。
笃笃笃,他扣指轻轻地敲着,微微侧脸贴上去听。
门内没有一声回应。
许霜降进屋时哭一阵,哭得头昏脑涨后,也想到明天还要上班,便抹干眼角,自行上床睡去了,这时已进入了深度睡眠。
第516章 纵举案齐眉
开年后,各项工作都启动起来。星期一晨会,其中一项议题是新年招聘计划。
被搁置讨论的意大利项目驻地现金失窃事件,再次被提起。
陈池知道,陆晴是去是留在他一言间。
他是项目的后方总协调人,陆晴和安吉她们是他直接派出,他的陈词对她们的考评至关重要,也只有他,肯为陆晴说两句。其他人都无所谓一个人事部的小员工,而与会的胖经理,唯唯诺诺,只管别人说什么就什么,根本不会保陆晴这个直系下属。
陈池知道,他附议说不要了,公司今天下午就可以拟一则招聘启事,寻一个接替者,给陆晴一个月时间辞工。他说留着,也能留,毕竟证据不足。
许霜降曾梗着脖子,骂过暧昧二字。
陈池垂眸默然片刻,沉声道:“这件事,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查清楚,那么现在再拿出来说,恐怕难以服人,我建议留岗。”
他下班的时候,穿过广场,沿街走向转角处的面包店,那里有许霜降勉强爱吃的一种面包。
“陈哥。”
陈池一回头,陆晴满脸绽笑,紧走上来。
“怎么今天走这个方向?”陈池笑问。
“我去买袋面包当早餐,你也是?”
“嗯。”
“真是巧。”陆晴眉一弯,笑得俏皮灵动,说话间微有喘息,大概刚刚走得太急了,让人听了心生不忍。
陈池放慢了脚步。二月初,倒春寒,这时间半昏不昏,暮色才拢起,陆晴的靴子跟敲在石板路上,哒哒哒地透出一股欢快劲。
“黛茜,嗯……每年过完年,好多人都偷偷准备跳槽。你有这想法吗?”陈池调侃道。
陆晴走路间的轻喘声突然像被吞进去了,她打量着陈池,明显惊疑不定,说话的语气也小心翼翼:“陈哥,是不是公司……”
“没有,那件事过去了,你安安心心上班。”陈池走了两步,沉吟片刻真诚地说道,“不过,以后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你可以慢慢留意一下,毕竟我们做一份工作,除了赚薪水,还想有更宽松的环境和更好的发展。”
陆晴今年工资没涨,职级也没有上升,她低着头不说话。
陈池顿了顿,说得更明白:“工作方面,积极认真一点,做下去没什么问题。我是觉得,主动性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事进退都更灵活。”
“哎,”陆晴抬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想过一点的。”
陈池笑起来:“也用不着太刻意去找,好机会有时来得很突然,平时稍稍盯个眼就行。”
许霜降下班后,习惯性地到了电影院超市那里。
陈池的威胁还是发生了作用,她是不愿让父母知道她这些糟心事的。
这天她花了十分钟在超市楼下吃了一碗热干面,去电影院逛了一圈,发现没看过的电影只剩下两三部,就觉得也没必要天天不停歇地看,缓一缓来日方才吧。
她回家,恰和陈池前后脚到。
许霜降有一点明理,虽然她夜里把陈池赶在卧室外,白天却从不锁上卧室门,任由他拿衣服寄放被子。陈池下班回来,一脚奔进卧室查看,见里头无人,脸色就不好看,他把面包袋子放到了许霜降的床头柜上,方便她一回来看到,心忖今晚必须郑重警告。
大门有响动,陈池转出卧室探头一瞧,见到许霜降在换鞋。他打量几眼,缓下声主动问道:“晚上吃点什么?”
“我吃过了。”许霜降径直走向卧室。
“那我就自己煮点汤圆,你要不要再吃几个?”陈池也不求答案,自行多煮了四五个,直接端进去,仍然放到床头柜上,“妈做的汤圆,一直不吃掉,坏了就可惜。”
许霜降浪费啥都不舍得浪费自家妈妈亲手做的东西,虎着脸没应声,自顾自收拾着。
“不够锅里还有。”陈池觑了她一眼,略等等,她没有反应,他便出去了。
过一会儿,许霜降坐到床沿,瞥了一眼面包房的纸袋子,手指捏着袋的边缘,脖子歪过去瞧一眼,扁扁嘴没理会,端起碗,哈呼哈呼地把汤圆吃了。
外间,陈池一个人坐在餐桌上,低头吃着,勺子碰到碗沿,发出了伶仃细碎的一声脆响。除了这只碗,他面前空空如也,没盘像样的菜,这晚饭实在是简陋之极。
许霜降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到厨房把自己的碗洗了,再一看灶台上的锅,里头飘着白白浑浑的煮汤圆水,心里其实是很不安定的,老想顺手把锅也洗了,好让厨房看起来整洁点,但她终究硬起心肠不管。
谁煮谁洗,她再也不想做免费的家政保姆。
陈池紧跟着进厨房,刚靠近水槽,许霜降就要出去了。
“以后还是回家吃,外面吃多了不好。”他抓住时机叮嘱道。
许霜降板着脸没搭茬,回卧室捣鼓一阵手机电脑,九点多便去洗漱,然后关门睡觉。
陈池在小书房,听到哒的上锁声,扭头望一眼。
日子便这样过了。
许霜降下班后不再游荡,待在家里,大半活动范围局限在卧室,陈池则拥有小书房和客厅。他们的晚饭基本各自解决,在家里不太交流。
陈池认为这就是让时间证明,冷一冷也好,待争执中的戾气和暴烈慢慢散尽后,再恢复到以前模样,现在不冷也不行,他们俩说不上几句,许霜降就顶杠。
许霜降其实很糊涂,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没个策略,所有的反应都是应激反应,但凡陈池提到什么能让她联想到陆晴,她瞬间就炸。陈池保持沉默,她就缩在卧室里郁郁失神,有时候索性把工作带回家,闷头研究组培配方。
她是一个不能长久忍受腌臜和混乱的人,人不在家也就罢了,一旦在家,眼角扫到旮旮角角,便不能默许灰尘一日日覆积,于是她开始拿着抹布擦桌椅地板。
当然,做这些家务时她都避着陈池,通常在陈池没到家前就清扫完,她不动他的任何东西,但是不会漏下清理他用惯的书桌台面和睡惯的沙发。没办法,漏下一两样,她总觉得清扫程序有瑕疵,左右都不得劲。
脏衣服更是从来都混在一起洗。许霜降安慰自己,只是把陈池的衣服从洗衣篮转扔到洗衣机滚筒里去而已,不然他的衣服就要霸占洗衣篮很多天,滋生细菌,传播到她呼吸的空气中。
所以,许霜降挺看不起自己的。她对陈池嚷嚷得凶,气愤他为什么帮别人卖劳力,而她却要拖地板搓袜子。事实上,悄无声息地,她依然揽着拖地板搓袜子的活。
现在只剩下做晚饭这个项目上,许霜降还用力地摒着,坚决不伸手。但是,社区附近的饭摊几乎都被她光顾过了,很快被她的肠胃厌弃,照这个趋势下去,她一旦熬不住要自己下厨房,很有可能会做成共享晚饭,毕竟一个人的食材量确实极难把控。
也许,日子磨到后来,依旧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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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缘分已注定
星期四,陈池回家,买了两大袋东西。
许霜降冷眼瞧着,都是些食物和日用品。原本他们一周做一次家用物品大采购,新年回来闹不和,这工作就没继续过,家里的许多物品确实要用罄了,她便没作声,由得陈池分类摆放。
“霜霜,”陈池走进房中,说得柔和,“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许霜降抬起头来。
“霜霜,四丫明天过来。”陈池含笑道,“她教授指派她下周一到这里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我想让她住到我们家里,下周三她回去。”
许霜降没说话。
“她一个女孩子,连续几天住宾馆,我有点不放心,家里有地方,也给她省点差旅费,把补助省下来挣点小钱零花。”陈池笑了一声,语调更为轻快,“霜霜,这几天我们好好的,不要让四丫那张大嘴巴看出什么来乱传,好吗?”
“……我知道了,明天我回我妈家住,等她走了再说。”许霜降放下电脑,打开衣柜。
陈池急忙解释道:“不是,我是说我们不要在四丫面前吵,这几天,你就让我搬进来睡。我买了一张折叠床,明天送到后,把它放到隔壁小书房,给四丫准备一条被子就让她睡。周末我们一起去周边兜一兜,现在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你给点建议,这丫头,每次来,运气这么不好,都碰上冬天了。”陈池眼中的笑意更盛,“嗯,我们跟爸妈说一声,这周不回去了,或者,妈妈叫我们过去吃饭的话,我们把四丫也带上?”
许霜降瞅瞅陈池,扭转头收捡自己的换洗衣物:“这几天我不住在这里,你们自己安排吧。”
“霜霜……”陈池凝住笑容,好半天才道,“四丫难得来一趟,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我没有办法陪你做戏。”许霜降敛眸道。
“夫妻和睦是做戏?”陈池的声音有些冷。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和睦吗?”许霜降将衣服抱到床铺上,转头又打开另一扇柜门,在行李箱和大背包之间犹豫着,说话间眼眉都没抬一下。
她选了背包,明天带着行李箱上班,总是让人看着怪,保不定有同事来问是不是去旅游,这时段,大家都从春节假期里慢慢收了心,开始风风火火干工作,旅游可不是好借口。
“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消气?”陈池一把抓住许霜降的手腕,略使点力把她刚拿起的背包扯下,声音倒放轻了恳求,“霜霜,你别这样,四丫提前两天来,就是想趁着周末和我们聚聚。我在这里有家有室,让她一个女孩子住宾馆,爸妈面前,还有小姑姑小姑父面前,都说不过去的。四丫说了,要带礼物给你。”
“我不要她的礼物。”许霜降被陈池抢走了包,心火腾地窜起来,拍打着陈池的胳膊,怒喊道,“谁要她的礼物?放开。”
陈池抓住她乱拍的手,又用了一分力气,箍紧她两只手腕,正色道:“霜霜,四丫是我妹妹。”
许霜降的手臂灌注了全身的力气,怎么扭都无法摆脱陈池,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尖声道:“是你的好妹妹,和你隔开这么远,都记得把好同学好闺蜜往你面前送。”
“许霜降,”陈池暴喝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尖酸刻薄的难听话你都敢说?”
许霜降一怔,梗起脖子更加激动地嚷回去:“我不尖酸刻薄,怎么衬你们道貌岸然?我说的是事实,你听听就受不了了。那我全程被蒙在鼓里的呢?想不到吧,我手机里有证据。”
“什么证据?”陈池愕然。
“前年春节,”许霜降连珠炮似地把压在心头的一件事叨了出来,“你刚换了这个工作,我们租在前面一个小区,你爸妈过年时来了,顾芳怜后面几天也来了,她去看了陆晴。晚上你说要过去接她,后来没冲到人家住处,就在我们地铁口接的,我还硬跟着你去,你记得吗?那时候你用了我的手机和顾芳怜通电话,她把陆晴的名字和电话都发到我手机上了,我不像你喜欢删记录删信息,所以才保存到了这个证据。如果不是今年春节我亲耳听见陆晴说,是顾芳怜帮着她把简历投到你这里,我还联想不到这件事,原来顾芳怜这么早就给你们牵线了。”
“胡说什么,”陈池皱紧眉头听完,斥道,“什么牵线不牵线,四丫做事大咧咧,她去哪里找什么人,我总叫给家里人说一声备个底。那个名字电话,一定是我看她去陌生街道找同学,不放心才叫她留的。”
“对,是你叫她留的,你叫她给你留陆晴的手机号,她叫你把陆晴介绍到你公司里去。”许霜降涨红着脸,拼尽全身力气要甩开陈池的钳制,声音都快变调了:“你们兄妹俩搅在一起,一搭一档,终于和那个陆晴也搅在一起了。这就是注定的缘分,是不是?”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想?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时间都这么久了,你都要拿出来乱说。”
“我乱说?你们可以做,我为什么不可以说?”许霜降乱摆着手臂,气喘吁吁,夜半孤枕失眠时那些噬心的猜疑就一股脑儿喷薄而出:“你什么时候帮顾芳怜的好闺蜜介绍工作了?陆晴是什么时候进你公司的?你和她在成为同事前,是不是早就通过顾芳怜互相闻名,甚至已经有往来?你们私下里的沟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光明正大,那你为什么自始至终瞒着我?别拿你那套公事私事来蒙骗我,陆晴是顾芳怜的同学,你把工作机会给她,本来就是徇私,满大街都是读过书的人才,谁会比她差?她是妖魔鬼怪还是天仙化身,你一个字都不能吐露的?现在你们打着公事的幌子,天天见面,满意了吗?”
蛛丝马迹已有先兆,她却当时懵懂。许霜降受不了这份不甘。
“你能不能安静下来,别闹了?”陈池恼道,虎口紧紧收拢,不让许霜降乱挣。
许霜降被激得暴怒,眼眶发热,手动不了,就抬腿去踢陈池的裤管:“放开我,你以为我想闹?”
陈池的下盘稳如磐石,她的双手被他捉着,把自己的一只圆头毛拖鞋蹭飞了,都没踢动他,反而自己趔趄了。许霜降气急,脚上只穿了一双薄棉袜,直接踩到陈池的脚背上。那力道其实压根儿没多少,但整个人却挣扎得十分剧烈:“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闹了。”陈池厉喝道。
许霜降被震得身形一滞,立即高喊:“谁在闹?我巴不得清静。”她瞪大了眼睛,重重地呼吸着,一字一顿道,“你这个表妹,我不欢迎她到我们家,我表达得够清楚吗?”
陈池望着她,眸光里充满了说不清的意味,半晌沉声开腔道:“四丫是我的妹妹,我的家里永远欢迎她。”
他松开手,转身往外走。
许霜降不再受制,却一时不稳,身体一晃,退了两步,脚后跟被床板挡住,直接坐到了床上。她红着眼,看陈池走出房门,不一会儿,大门传来砰地一声,整个房子陷入了寂静中。
她怔怔地坐着,努力地睁着眼睛,一直盯着空荡荡的门框。
眼泪温热,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滴接一滴地落到了衣襟。
第518章 半遮半苦半双人
周五清晨,许霜降穿戴好,开出房门。
第一眼,瞄到客厅沙发上没有人。她稍稍失神,敛下眉,再走出两步,脚步一顿。
冬末初春的黎明,映进的晨光十分清寂。客厅没有开灯,显得有些灰暗,透着一股冰凉的感觉。
陈池坐在桌边,不发一言,抬眸向她望来。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看样子不像刚起床,反而更像在椅子上坐到了现在。许霜降不知道他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吵后他出门,她眼泪鼻涕糊满脸,蒙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一直到凌晨两点多都没有听到门口的响动,后来就不太清楚了。
许霜降面无表情地穿过客厅,她离陈池最近的时候,只有一米间距,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很怕他忽然站起,把她抓住,再来昨晚那样的激烈争吵。
陈池的视线明显追踪着她,但人像雕塑一样,安静沉默。
许霜降微微放松,疾步转进洗漱间,关上了门。
玻璃镜子里,她的脸色晦暗,眼泡有些虚肿,看起来就像熬夜还没睡醒的人。许霜降痴愣望了自己一会儿,将热毛巾压在脸上敷,湿烫的水汽绵绵不绝涌进鼻端,她喘着气移开毛巾,看见的依然是一张憔悴的脸。
这令她比往日花了更多的时间来敷粉涂口红。
镜子里的人,换了些许明眸皓齿模样。许霜降深深呼吸,推门出去,看也没看陈池,径直回房背上她那装满换洗衣物的大背包,提上她的电脑包,挎上她那一度退役荣养又重新返岗的单肩包,再次穿过客厅,依旧目不斜视,走到玄关换鞋。
“霜霜,晚上回来吗?”陈池的声音响起来。
“你对我的家人这么排斥冷淡?”
“你这样走,我会对四丫说你出差了。”
陈池的语调很平板。许霜降将自己的拖鞋放到鞋架上,一句回答都没有,嘎达开门出去。
陈池没阻拦。
这是一个极端糟糕的星期五。同事们好像都很开心,到了快下班前更是频繁离座走动,添茶倒水、去洗手间、喂鱼浇花、互相询问周末有啥安排,总是声响不断。
许霜降盯着电脑屏幕神游,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她对下班一点兴奋都没有。想得多了,胸中便越发空荡,好像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做飘萍,身后一片茫茫,没有自己的家。除了爸妈家还能落落脚,竟然有无处可归的感觉。
“电脑关了吗?”顾一惟敲了敲门框走进来,他肘弯里挂着大衣,手里拎着皮包,显然要下班,“我的电脑关了,给我查个文件,我要看看我们组培中心的平面设计图。”
“好。”许霜降周到地将图稿文件打开,伸手捞过电脑旁的茶杯,不想手腕一沉,差点拿不稳杯子。
顾一惟奇怪地瞧了她一眼,目光随之落向她右手,只见她五指光洁,指甲修得十分整齐,淡绛色的毛衣袖口掩至手腕处,衬托得肤色更白。
许霜降露出一抹微笑,忍住了前手臂的酸疼,用力端着茶杯,起身给顾一惟让座。
顾一惟瞄了瞄屏幕上的数据,再次移眸瞥向许霜降,她弯着腰,将杯中的冷茶水倾倒到墙边的红掌盆中,却要用左手托住了右手腕。
“手怎么啦?”
“哦,没什么,扭了一下。”
“扭得厉害的话,要贴膏药,不然好起来很慢。”
“对。”许霜降嘴角弧度拉大,垂眸保持着笑意,浇水浇得专注。
她心里很难受。
这是陈池捏疼的。他从来都没有动过她一指头,昨晚为了让她欢迎顾四丫,从她手里扯掉了大背包,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想甩脱他,他就抓牢她的手压制得她动弹不得。今早开始,她两只手腕上方一点,都泛出了疼,就跟暴走一天后小腿肚酸胀的感觉差不多,用不出力气使不上劲。
“陈池又要去出差了。”顾一惟滚动着鼠标,聊道。
许霜降一愣,回神后含糊嗯了一声。
“他这个项目前后也出了好几趟差了,上周他说行程还没定好,现在定了吗?”
“……好像还没。”许霜降掩饰般地垂头,抖了好几抖手腕,一副专注着倒尽杯底水顾不上说话的模样,心里却越发苦涩,她连陈池又要出差这件事都不知道,还没顾一惟这个外人知道得多。“我把这红掌送回苗圃,再换一盆白掌,行吗?”她故作轻松地换了话题。
“随你,我用好了。”顾一惟爽快道,推开椅子站起,看到许霜降办公桌下搁着的大背包,不由问道,“怎么?周末要到哪里去玩?”
“不到哪里,”许霜降笑笑摇头,“我带点东西到我妈家去。”
其实,有时候别人只是随便一问,但若是自己怀揣着什么事,怕被人瞧出来,回答就会不必要地具体细致。许霜降此刻就是这样,她不说这么详尽也没什么,一说,反而让顾一惟开启思路接着聊:“陈池过会来接你一块儿回你妈家?”
这么大个包,总不见得自己扑哧扑哧扛回家吧。
许霜降对话的情商低,就这么尴尬地挖坑给自己跳。她没法接话,只好继续浅笑:“他有事,我先回。”
顾一惟眉一挑,反倒好奇了,不过他瞅瞅她,没刨问下去,只说道:“他最近很忙啊。”
“是啊。”
这趟回娘家和以往都不一样。
以前是尽义务,一周去看一次父母,不管和陈池同去还是她单独去,许霜降没怎么多想,有好吃的就给父母带点,没好吃的就空手去,拿什么包都坦然得很。
这趟却是求收容,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总是不自觉地敏感,生怕别人瞧出端倪。和小范顾一惟他们谈起这个大背包,她自己都想躲开这个话题。
嫁出去的女儿,闹了矛盾回娘家这滋味,许霜降总算尝到了。最难堪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滋味,身没着落,怕别个看出来笑话。
宣春花开门看到许霜降身上大包小包,立即急急忙忙接过:“什么呀?这么多东西。”
“不穿的衣服,那边装不下了,拿回来点。”许霜降镇定道。
“小陈呢?”宣春花探出头望楼梯,“还在停车?”
“他出差了,不回来。”
“啊?出差了?怎么忙成这样?”宣春花转头就嫌女儿笨,“旧衣服也不用这么着急拿回来嘛,下一次让小陈开车回来多省力。”
许霜降什么都不敢驳,憨憨笑。
陈池晚上八点打电话过来,许霜降正陪父母看电视,电话打到了家里座机,许满庭接起的。
“喂?小陈啊,吃过晚饭了吗?我们都吃过了,哦,霜霜回来了,你要叫她听电话吗?哦,好好好,那你去忙吧。”
许满庭放下电话,对着母女俩道:“小陈的电话,问霜霜下班到家没有,没别的事。”
“真是,做份工作不容易,别人家都轻轻松松过周末,他还要在外地忙。”宣春花感叹道。
许霜降轻轻地握着手腕,敛下眸。
第519章 铺床叠被的男人
“哥,这么快就开好信箱了?”顾四丫转头朝向门口喊了一句,又低头咧嘴笑道,“我哥回来了。”
“下去一趟能有多慢。”陈池脱了鞋,把手机和两封水电费账单放到桌上,奇道,“跟谁说话呢?”
“小晴儿。”顾四丫开开心心地说,“我告诉她我来也。”
陈池一怔,却听顾四丫的手机里传来柔柔的一声:“陈哥晚上好。”
“哦,黛茜,晚上好。”陈池回道。
“瞧你们这客套。”顾四丫笑嘻嘻把手机屏幕转向陈池。
屏幕里,陆晴穿着奶白的翻领大毛衣,抱着一只硕大的毛绒棕熊,抿起了一个小酒窝笑,她似乎坐在床上,背后是一堵墙,隐隐有细花纹。陈池记得,那位置应该是贴了墙纸,粉白底色有些陈旧了。
“你晚饭吃过了吗?”他笑着问道。
“吃过了。”陆晴歪起头,显得愈加俏皮,“芳怜刚刚和我说,表哥带她才吃完大餐回来,我说,我这个同学也逃不掉要尽些地主之谊,接风宴表哥请了,明天星期六,我也该请芳怜吃一顿,陈哥你也来。”
“嗯……”
陈池还没想到如何接话,顾四丫就把手机一翻转,自己对着屏幕说:“小晴儿,你忒客气呀。”
“你们聊。”陈池一笑,对着顾四丫朝卧室方向点点。
顾四丫一眨眼表示收到,旋即促狭道:“你不请我吃饭,我都会找你搓一顿的。”
“哇,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能想到一块儿去。”陆晴咯咯笑。
“对呀,啥都别说,见面先吃。”顾四丫说着大学时期宿舍女生的宣言,哈哈大笑。
陈池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里面十分整齐,他很容易在下层找到了装被子的真空压缩袋。许霜降甚至在袋子封口处作了简单标注,写了规格和使用者。陈池读了读,头一次意识到家里的被子原来这么多,除了父母用过的,还有他和许霜降的四季被。因为他们搬过家,床的尺寸总有变化,一开始许霜降对被子是能将就,就将就,但耐不住时间长,重新添置的心思总是时不时起一下,慢慢地,被子也换了全套,这点却是陈池不知道的。
他选了一床厚一床薄,抱出来,起身不由寸寸扫描许霜降的衣服,乍看之下,好像没少几件,至少她那些薄款的春装外套都没拿走。
陈池观察了半晌,将柜门掩上,把被子从袋子里抖开,刚要抱到小书房去,心里一动,拎起被角嗅了嗅。
他记起了许霜降晾晒的那套理论。她振振有词说,长久不用的被褥要先晒一个太阳天,才能被紫外线烘得香喷喷。碰到下雨天急用呢,实在没辙,就拿个吹风机帮着疏松疏松被子里的纤维。
“你就跟我们一起呗,反正双休日也没事做。”吹风机呜呜的声音传出来,顾四丫下意识提高了声音,显得愈加兴奋,“我去问问我哥,他怎么给我安排的。”
“哥,哥,”顾四丫跳下沙发,抄起许霜降的厚毛拖鞋,啪嗒啪嗒往卧室奔,“明天你准备带我去哪里玩?我们叫小晴儿一起来,玩好了蹭她饭吃。”
“……”陈池抬眉看向门口,笑起来,“蹭人饭,你这么大声说,害不害臊?我们就在周边随便走走。”
“哇,这种没有目的性的兜风才叫有意思呢,才能见到真正的风土人情,我喜欢。”顾四丫兴高采烈对着手机道,“小晴儿,怎么样?我现在出来玩,都不太想走一路跑去一个公园,那样可没劲了,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就爱跟我哥一样,随性在路上看风景。”
“是啊,景点去多了没意思,说穿了,它们就是框起来的风景。”陆晴道,声音有点咕噜咕噜,宛如她和顾四丫几个女生在大学宿舍里一边吃零食一边说东道西那样,软哼的腔调里满满都是娇萌。
“太精辟了,景点就是框起来的风景。”
陈池扯过被子另一头抖抖松,听到顾四丫兴致勃勃还说个不停:“我们去看没框起来的风景,我哥开车,开到哪儿是哪儿,我早上煮鸡蛋带着,我们三个人,六个鸡蛋够吗?总不能九个鸡蛋吧,一下子要把我哥家的鸡蛋吃空了。哥,你有鸡蛋吗?”
“还鸡蛋?你怎么不说烤香肠?”陈池盯顾四丫一眼,挥起手背,示意她出去说。
顾四丫倒不嫌弃吹风机的呜呜声,兀自高兴撇嘴道:“能烤香肠,我肯定烤了,可是你们这儿,露天能给咱搭火灶?碳烤架都不让随便摆的吧。我们就准备点别的,黄瓜呀西红柿呀面包呀话梅呀。”
“芳怜,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小学春游的节奏。”陆晴俏笑道。
“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了。”顾四丫嘻嘻笑,“怎么样,小晴儿,明天路上要是看到饭店,你就命中注定要破费,要是看不到饭店,我们就吃煮鸡蛋。”
“这,明天……”陆晴停了停,声音软绵绵,似有犹疑之意,下一句嗔道,“我还能逃掉请你吃饭呐?你千里迢迢过来。”
“哈哈,那就一起去喽?反正你也没啥活动,我们这时候出去,虽然冷了点,那也叫踏春嘛。人多热闹,不然就我和我哥,说半天就没话说了。哥,你说是吧?”
陈池瞟了瞟顾四丫:“就你这么话多,你还怕没话说?”他翻转了被面,笑道,“黛茜,明天你要是有空去的话,你们约个时间,我和芳怜早上过来接你。”
他再次朝顾四丫挥了挥手。
顾四丫吐吐舌头,欢快地转身,跑回客厅坐着。
陆晴的手机屏幕里,顾四丫身后的背景闪现出陈池,图像切得太快,匆匆一现,只看到陈池穿着黑色鸡心领毛衣,站在一张大床边,他后面的窗帘淡雅,很有田园风,侧边靠墙好像是一个红棕色的五斗柜,房间里亮着黄黄的光,在冬季寒冷没空调的夜里,这种光让人觉得特别温馨。
尤其当看的人坐在石膏板隔断的小单间,只有一盏青白床头灯照明时,那对面屏幕里卷着浓浓生活气息的房间内景更如小油画般。
可惜一瞬间,陆晴眼睛一花,她能看到的背景很快变回了之前和顾四丫视频聊天时的沙发靠背和白墙。
“我们什么时候过来接你?”顾四丫问,那种呜呜声变小了,她的声音显得清晰。
“你们想什么时候过来?我多早都起得来。”
两人商量片刻后,陆晴听到呜呜声没有了,除了顾四丫的说话声,那边格外安静,好像只有几下零碎的磕碰声,她忍不住问道:“陈哥在干什么呀?咱们商量这么起劲,得问问他这个开车人吧。”
“是咧是咧。”顾四丫转头一瞟小书房和卧室的方向,嘿嘿道,“我哥呀,给我在收拾我今晚要睡的铺。”
“哇,”陆晴不可置信地鼓起眼睛,赞叹不已,“你哥也太好了。”
陈池在小书房支起折叠床,听见客厅里的对话,摇摇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我哥之前给我整被子,现在给我安床去了,你看看,这就是亲情。”顾四丫炫耀道,又蹦跳下沙发,“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铺。”
她又啪嗒啪嗒抄着鞋走进小书房:“哥,好弄吗?”
“没问题。”陈池蹲在床脚边,抬起头来,“你别扯着黛茜滔滔不绝,大家早点睡,明天好早起,一路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说话。”
“哥,我和小晴儿约好八点去她那儿接。”
“八点?行。”
顾四丫高兴地转着手腕,将屏幕对准了折叠床:“小晴儿,那我们就说定了。来,最后再给你瞧瞧我哥给我准备的被子。”
屏幕里,陈池立在床头躬着腰,双手搭在被上,闻言一侧头,面朝陆晴这个方向,目光上挑,大概朝着屏幕外的顾四丫,笑蹙起眉,似训诫似无奈:“你几岁?好了没?”
有人弯着腰都显得身材颀长,侧转头都是剑眉星目。
陆晴不自觉地将唇角俏俏弯起,弧度完全符合大学里在淑女礼仪课外培训班上反复练出来的标准,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和她的酒窝儿软软和和呼应。连着将眉目都舒展,眼仁儿大一分太大,小一分太小,拢起甜甜笑意全部投注在前方。腰杆也有意识地秀直,即便盘腿坐在床上,也要像独茎盛开的花一样,挺一分则过僵,缩一分则过靡,恰恰好窈窕娟丽。
三五息,七八息,陈池对着顾四丫说完一句,眸光微落,迎撞上她斜抱着棕毛熊笑盈盈的画面。
“好了,好了。”画外,顾四丫嘟囔道。
陆晴的手机里,那张爽净清朗的脸、那双修健的手、那个正铺床叠被的男人,一下子换成了顾四丫向她吐着舌头:“我们明天见。”
画面一下子闪退。
顾四丫收了手机,屁颠屁颠地赶不及走到折叠床上,摸了摸柔软的纯棉被面,恭维道:“哥,你看你,越来越贤惠。”
“怎么说话呢?”陈池竖起眉,虚瞪一眼,拎起被角道,“你看看这样睡行不行?我上班,没时间给你晒被子,不过你放心,你嫂子都是洗晒干净才收好的,我拿吹风机吹一吹就松软了。你要是觉得冷,我再给你吹一条。”
“哎呦,我的哥哎。”顾四丫按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挤出来,说话都连不成句了,“吹被子,吹被子,我哥咋悄没声息地就练成了一个不世出的生活天才呢。”
这是许霜降的方法。陈池板起脸:“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懂,只能说明你欠缺生活常识,有待进步的余地一大段。”
“哥,我不是笑你。”顾四丫喘着气辩解,“我是感动得涕泪交加,我哥给我吹那么多条被子,哎呦哎呦哦,我咋仰望我哥都不过分。”
兄妹笑闹一阵,顾四丫哎呀一声:“哥,刚说得兴起,忘了让小晴儿给个地址。她好像搬过,你知道她现在住哪儿吗?”
“我知道。”
第520章 杀回去
“喝点豆浆,别急。”宣春花坐在许霜降旁边,絮絮道,“晚上想吃点什么菜?妈妈去买。”
许霜降埋头咬着包子,半晌道:“随便什么都好。”
“你们父女俩都一样,总是说随便。”宣春花嗔道,一会儿又关切问道,“小陈这两天该回来了吧?”
“……嗯。”许霜降含糊道。
陈池一直没有和她联系过,除了她回娘家第一天,他来过极短的一次电话,顺着许满庭的口气含糊其词地承认了出差,此后再没有电话。许霜降这个星期继续住在爸妈家,宣春花十分惊喜,天天大鱼大肉地给她加补,又怜惜她上班路远,连一只碗都不让她洗。
可是她快住不下去了。
她爸妈时不时关心一下陈池,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越发不知怎么拖下去。这几天她突然发现,只要陈池一个电话,给她爸妈说,他什么时候出差回来,那她就得时候回去,不然她没法解释为什么她撇下陈池单独回家住。
不过,陈池连电话都没有。
今天是星期三,许霜降记得很牢,陈池说顾四丫今天会走。
地铁上,她站在人堆里,费力地单手吊着拉杆,在别人的肩膀缝隙中瞥见玻璃窗上映出了一排拥挤沉默的男男女女。她也在其中,每一次不耐地歪着脖子避过鼻尖处前面那人的羽绒服面料,就能勉强地显露出大半边脸。和那些低头捧着手机的人不一样,她似乎极力在昂头争取空间,像阴雨天低气压中拼命要窜出水面的鱼。
这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一天的开始。隔了一道映了他们身影的玻璃窗,地铁甬道里的气流在黑洞洞的窗外被高速刺穿,发出了呼呼的啸声,一路行一路在她耳边碾。
许霜降终于得以在换乘站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昨天就开始起的念头又窜进脑中活跃起来。
她走那天,收拾得极为仓猝,带了电脑,却没有带上电源线,如今电脑摆在自己的小闺房里开不了机。而且这些天,她可供搭配的衣服不多,一直凑合着穿,最着急是围巾只有脖子里的一条,总不能天天这样戴下去。
这些需用的小物件让她觉得她该回去一趟。也许,她就趁这白天没人的时候,回去拿电源线,顺便再换条围巾。
许霜降咬咬唇,真这么干了。她低头发了一条信息给顾二勤,请两小时假,然后改了方向,奔去她和陈池的住处。
“呀?”邻居阿姨推出门来,正遇了个对着。
“阿姨早。”许霜降牵起嘴角打招呼。
“早,今天不上班啊?”
“上的,忘了东西回来拿。”
“哦。”阿姨这年岁,为人相当精明保守,在廊道里侧身让了让,尽管多打量了许霜降两眼,却没啥更多的话。
许霜降不知道这隔壁阿姨是否听到过她和陈池以前在夜里的争吵,是否注意到这几天她少有出入,她暗地里讪讪的,面上保持着温婉笑意,转动钥匙开门。
“哥……”顾四丫拿着牙刷,含着满嘴牙膏沫,从洗漱间奔出来一瞧,眉毛惊喜地挑起,“嫂子,你回来啦。”
许霜降条件反射般绽开笑容:“芳怜。”
顾四丫大概刚起,只穿了一条棉睡裙,她脚底下那双圆头厚毛拖鞋就分外显眼。
许霜降不动声色地换上了陈池的拖鞋,笑催:“你快去洗漱。”
“哎。”顾四丫连忙跑回洗漱间。
几天不在,屋中的陈设看不出有多乱,只能说生活气息更浓厚。餐桌上摆了好几种面包,还有一大袋什锦干果早餐片。茶几上的食物更多,两个水果盘都装不下那些大香蕉大苹果,橙子西柚只好摆在果盘下,许霜降粗粗扫过去一眼,瓜子牛肉干曲奇小饼,那是应有尽有。
“嫂子,你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回来的?怎么这个点,路上可辛苦了吧。”顾四丫开朗、热情,又特别体贴,“咦,嫂子,你的行李箱呢?是不是在门外,我给你拿进来。”
许霜降受不得别人对她好,也做不出当面给人冷脸的举动,当下声音和软道:“芳怜,你快穿衣服吧。我行李被同事直接送到公司去了,我自己先回来一趟。”
“好咧。”顾四丫性情直爽,一时也没有多想。
许霜降往小书房瞟了一眼,陈池挪了他的书桌,靠窗支开了一张折叠床,花花被子堆卷着,眼生的大红箱子搁在地上,墙角挂衣架上勾着淡黄色毛线帽子和羊绒围巾,满满的都是女生气息,看起来这间房被顾四丫占着。
她没作声,进了卧室。
陈池连卧室门都没有关,一切都敞亮着。许霜降在门口顿了顿,面色不愉,她不喜欢两个人的私密空间就这样在外人面前一览无遗。
往里打量,粗看床铺家具,还算清爽,没有什么衣服袜子乱扔乱堆。只是,这种整洁也让她找不到她的生活痕迹。
她的床头柜上放了两只扁平纸盒,红红的外包装上印了花,瞅着像月饼盒那种风格,让许霜降瞬间觉得,她最后的私人领地都没经知会她,就被侵夺了。
房中的大床上,那大被子是她用惯的,铺得马马虎虎也算齐整。不过,陈池白天总是寄放在大床上的薄被毛毯不见了。
许霜降轻而易举地猜到,陈池这几天睡了床,定然用了她的被褥,并且把他那一套藏到衣柜里去了。
她蹬蹬蹬走过去,一打开柜门,果然就见到那薄被毛毯卷拢着,硬塞在衣服堆里。她立时虎起脸,这不合她的规矩,用过的东西没经过清洗,怎能直接放回柜子里和干净的衣物混一处,这不全弄脏了吗?
“嫂子,你吃过早饭了吗?”顾四丫探进来问。
“我吃了,你赶紧去吃吧。”许霜降很快意识到她的主人身份,整了整表情,关了柜门走出去,“我看家里有面包,你还要些什么?”
“我先看看锅里。”顾四丫熟门熟路地揭开锅,喜道,“哇,今天我哥蒸了包子。”
许霜降探头凑过去瞧了瞧,陈池留给顾四丫的早饭可丰盛了,餐桌上有面包,蒸屉上还有包子花卷和煮鸡蛋。
“嫂子,你也再吃点嘛。”
“不用了,”许霜降掩下眸,倒了一杯热水,坐到顾四丫对面,“芳怜,你买的什么时候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