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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星喵呜     一池霜txt下载     一池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6章 阿姆斯特丹的小廖

    许霜降和乔容成回到钱家,开门进去,里面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钱先生坐在桌边,拿着一瓶葡萄酒,和一个烫短发的女子凑近着看标签。

    “这个酒庄在波尔多啦,我去旅游过。”钱先生道。

    那女子扬起调惊叹:“哇,姐夫……”她停住话头,偏头朝玄关处望来,脸上挂着尚未收起的笑容,那双画着眼线的凤目中透着打量。

    许霜降对这样尖锐的眼神印象深刻,即使很久之前只见过短短一面,她依然立即认出,这位穿着紧身收腰粉绿小衬衫的人,正是她和陈池来钱家看房时碰到的阿姨,黄洁认的干妹妹。

    黄洁手捧着一碗汤,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中间。桌上已摆满菜,热气腾腾,碗筷都已布好,显然正要开桌吃饭。她一扭头,目光惊异,在许霜降和乔容成两人脸上打了个转,笑容早已拉开,咋咋呼呼道:“呀,你们两个一起回来啦。”

    “我带约翰去学校看了看。”许霜降解释道。

    “我就说回来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刚想让钱生打电话给约翰,今天小廖阿姨来,我们早点吃饭,她还要坐火车赶回去。正好,正好,都回来了。约翰,快坐,苏西,你也来。哎呀,要到楼上再搬个凳子来,我房里有,我去拿。”满屋子都是黄洁热情的说话声。

    “阿姨,不用,我中午吃得太饱,现在还不饿。”许霜降浅笑道,“我先上去了。”

    乔容成瞥了她一眼。

    “这孩子。”黄洁嗔道,目光调向乔容成,“约翰,你坐,陪钱生喝酒,你小廖阿姨酒量也好呢。”她转身到灶台,又拿了一副碗筷。

    乔容成拉开椅子,目光闪向转进楼梯间的一角衣影,接过碗筷,忙道:“谢谢洁姨。”

    “谢啥。”黄洁在钱先生旁边坐下,按惯例饭前祷告了一番,方抬起筷子道,“大家吃饭,吃饭,约翰,你还没见过小廖阿姨吧,她住在阿姆斯特丹,今天有人受洗,我请她也来看。你一早去哪儿了?没跟我们一起去,真是可惜了。”

    “我出去锻炼了。”乔容成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廖,礼貌地称呼道,“廖阿姨好。”

    “叫姐,”小廖眼一斜,带着命令式,“我们估计也就差了十来岁。”

    乔容成尴尬地笑笑,尚未开口,就听钱先生乐呵呵地插话道:“女人的年龄是个秘密哦,廖小姐怎么就自己说出来了呢,约翰不就能自己算啦?”

    “岁数就是给人长的,我才无所谓。”小廖撇撇嘴,举杯道,“来,喝酒。”

    “喝酒喝酒,祝我们小廖姑娘永远青春靓丽。”钱先生高兴地举起杯,招呼着大家一起碰了杯。

    “你姐夫就是会说话,”黄洁笑着瞅了钱先生一眼,“我四十六了,小廖和我差了五岁吧。我到你姐夫家也有三年了,他每回一喝酒,碰到男的就年轻帅气,碰到女的就青春靓丽,让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一听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姐夫说话就是有水平。”小廖伸手在桌面一按,嚷嚷道,“哎哎哎,咱谁都不准先沾一粒米饭儿,姐夫给我们开了头,咱先说祝酒词,把这波什么多的酒全干了。我来一句,祝姐夫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祝姐姐继续貌美如花,赶明儿,带姐夫回娘家包水饺儿去,咱衣锦还乡。”

    “我刚说你姐夫会说话,原来咱小廖更会说话。你姐夫不算老,我还谈什么美,衣锦还乡可更不敢想。”黄洁眉开眼笑,话里半真不假地澄清着,却是真开心,“来,承小廖吉言,喝酒喝酒。”

    闹哄哄地又吃了一杯酒,小廖转过头直接问道:“你叫啥名来着?

    乔容成刚咽下一口酒,闻言一怔,钱先生在一旁抢着说明道:“约翰,约翰啦。”

    “约翰?”小廖学了一遍,飞眼道,“洋名吧?你们就兴叫洋名。几岁啦?”

    乔容成嘴边带着淡淡的笑,坦然道:“二十七。”

    “二十七还要读书?”小廖毫不掩饰地盯着乔容成啧啧摇头,“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乔容成笑笑没接话。

    小廖继续道:“是你刚搬进来吧?”她也不要乔容成应答,自顾自转头问黄洁,“上楼的那小姑娘,先进来吧?”

    “是啊,苏西先进来,比约翰就早了一个月都不到吧。”

    小廖嘴一撇:“姐,你不是说住进来一女的,有老公的吗?刚刚我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儿。”

    乔容成微微蹙眉,极不喜小廖这种当面说三道四的语气,心里也暗讶,许霜降竟然已经结婚了。

    “她老公不在这里,在比利时,不常来。”

    “干什么的?”

    “读书。”

    “都读书?”小廖嘁了一声,“男朋友吧,现在这些女孩谈个男朋友,没两天就叫老公。”

    “是老公还是男朋友,我哪清楚,反正就一对儿。”黄洁道,“那男的还挺俊的,搬过来帮苏西抹桌子,要咱老家那些大老爷们,拎个箱子就完事了。”

    “小廖,你见过苏西老公的啦,他们两个去年来看房,你正好在。”钱先生提醒道,“大概去年九十月份。”

    “去年?难怪我瞅着她,总觉得哪里见过。”小廖奇怪道,“姐夫,你们不是说她搬来没多久吗?”

    “去年来看了房,没搬过来,前不久才又打电话过来问的,正好房间空下来了,你姐夫好心,还是照去年那价格让她住进来的,我们也不想在学生头上赚钱,只是房间空着也是浪费,给学生提供点便利,家里也热闹些。”

    小廖脸上挺不屑,呱呱地说道:“要是我,就不让她来住,好马不吃回头草。看了房不来住,有需要了又想来,也就是姐姐姐夫没脾气。你不是说约翰交的钱比她还多点吗?应该让她和约翰换过来。”

    黄洁有点尴尬,小廖是个啥都敢嚷嚷的性格,乔容成交的钱多,那是因为里头还包括了一天三顿的饭钱,实际房钱要比许霜降收得少。她飞速地瞟一眼乔容成,怕他心里有想法,赶紧道:“光顾着说话,别忘了吃菜啊。来来来,大家多吃点。”

    “这女的不大气,姐姐好心叫她吃饭,她还拿乔。”小廖兀自评价道。

    乔容成默不作声吃菜,一股怒气憋在心里。

第267章 点个头的事儿

    许霜降正在自己屋里,这时候没啥事做,想给陈池打个电话,他却是在打工。她盘腿坐到床上,抱着电脑翻看里头的旧照片打发时间,一个人边看边笑。

    很长一段时间后,楼梯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辣呛的女声:“哟,姐,你上头这么暗,大白天的,两扇房门一关,采光都被挡住了。”

    “房子就这样,小不拉唧,曲里拐弯的,你还想跟我们老家似的镇北朝南,门窗敞亮?”黄洁旋开了门把手。

    “姐,你和姐夫都出去,怎么都不带锁门的?”

    “里面啥都没有,锁啥门。”

    “那可不是这么说,破船还有三斤烂铁钉呢。”

    隔壁的门嘎达一声,阖上了,两个女人的对话声消停了。许霜降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一会,楼梯间下方传来钱先生的喊声:“阿洁,阿洁,小廖。”

    只听房门打开,小廖高亮的声音回道:“姐夫,啥事咧?”

    “两位女士快点啦。”钱先生笑催道,“还要不要走啦?”

    “就来就来。”黄洁扬声道,“钱生,你再等两分钟嘛。”

    “女人就是麻烦。”钱先生高叹道,笑呵呵地退让道:“行啦行啦,再两分钟哦。”

    许霜降被他们如唱山歌一般的对答震得没法好好欣赏陈池给她拍的美照,她抿住了唇角的弧度,寻思道,今天钱先生着实高兴,说话很兴奋,极力展示着他的老绅士风度。

    “你姐夫真是的,等几分钟就心急了,男人就是没耐性,我们姐妹都没说上几句贴心话。”黄洁含笑嗔怪道。

    小廖靠在门框上,探头朝楼梯间瞄了一眼,钱先生已经转回客厅了,她转头向屋内拿包的黄洁问道:“姐,姐夫有啥说法没?”

    “啥说法?”黄洁立定,脸上隐隐黯然,“说到扯证就不吭声。”

    小廖重重哼一声:“想开点,你总比我好,我还要交房租呢,每月真金白银地送出去,你至少还能安安稳稳地住着,风吹雨打都不怕。姐夫对你还是好的,老婆老婆叫得亲热,他那头家早就不认他了,以后不和你过,还能和谁过,早晚的问题。”

    “他有身份,我没身份,以后谁知道呢?”黄洁郁郁道。

    “嘁,就他那身板儿,你配他绰绰有余了。”小廖扁扁嘴,见黄洁脸现尴尬之色,直言道,“你用不着担心,他再找一个,能有你这样尽心尽力,里里外外都替他操持到,他只要像个老佛爷似地镇日坐在家里?日久见人心,到时身份不就是他点个头的事儿。”

    黄洁轻叹了一声,抹开笑容:“走了,走了,一会儿又该来催了。你面子大,平时他哪肯走老远路到火车站接来送去?”

    “那可不,谁叫他是我姐夫。”小廖挽上黄洁的胳膊,亲热地道,“还不是我姐面子大?”

    黄洁被说得咯咯笑出来:“你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她拍拍小廖,语气真切,“平时也留条心,找个人处是最好的。”

    “我知道呢,可哪有姐的福气好,那些人,我呸。”

    “好了,这些不愉快的事就不说了,走吧。”

    脚步声纷错着下楼。

    许霜降背靠着墙,垂眸盯着屏幕上的风景照,五味杂陈,她跳过几张,翻到了一张陈池的照片,他双手手心里合着一只刚捉来的蚱蜢,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给她看,背后的晴空映衬着他明朗的笑颜,让人看着就立时神清气爽。

    许霜降弯起唇,想着陈池当时放走蚱蜢后过来摸她脸,被她在手心里连拍了五六下,笑意就更深。

    她一骨碌下了床,关了电脑,蹬了蹬腿脚疏通筋脉,去阳台对着黄昏的霞云深深呼吸,拨动着吊挂起来的猪笼草,自个逗逗乐,方才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楼下静悄悄的,竟然连一天开到晚的电视机都没什么声响。许霜降忖度着,黄洁和钱先生大概出去送小廖了,果然,楼下客厅里,只有乔容成站在窗户边,望着前面的小广场。

    “做饭了?”乔容成扭头招呼道。

    “嗯。”许霜降笑笑点头。

    乔容成踱到灶台边倒水,见她从冰箱里拿出番茄酱和通心粉,不由讶笑:“你晚饭一直这么简单?”

    “这样快,最省事。”

    乔容成看向许霜降,问道:“你饿吗?”

    许霜降稀里哗啦地把通心粉下到水里,一抬眸:“你饱了吗?”

    两人相视,乔容成失笑道:“饱是饱了,就是饭桌上挺煎熬的。”他有点庆幸,“还好我只住几个月。”

    许霜降也觉好笑,随口道:“搭伙就是这样子。”

    “洁姨说,你刚来时也和他们搭伙。后来你们时间配不上,才分开的。”

    “对,一起吃了两个星期。”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乔容成的入住时间,还没到两个星期,暗自寻思,洁姨会不会也半途和乔容成说,让他自己做饭。

    她有些好奇,问道:“洁姨白天上班去,你和钱叔叔午餐怎么吃?”

    “洁姨做好了水饺速冻着,中午我下水饺,有时候水饺没了,钱叔叔就吃两片饼干喝咖啡,我顶不住,也会像你一样煮通心粉。现在我白天出去到处逛,基本上就不管钱叔叔了,我们各自弄吃的,随便凑合过去。”

    许霜降笑起来:“钱叔叔对午餐确实挺随便的,即使吃也非常秀气。”

    “那是因为钱叔叔起得晚。”乔容成侃道。事实上,许霜降和黄洁清早出发后,到钱先生起床下楼,大概有两三小时,这是他一天里最自由最松快的一段时间,客厅里静悄悄,他可以伸伸手脚,舒展舒展蜷睡了一夜的身体,听点音乐。不过,钱先生穿着睡衣下楼,打着哈欠开电视,煮一壶又浓又苦的咖啡,然后抽着烟坐到沙发上,他憋闷的一天就开始了。

    乔容成握着水杯,瞅着许霜降在热水锅里搅着通心粉,问话的语气有些吃不准:“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家人有点怪,他们那个亲戚也有点怪。”

    许霜降侧头扫了乔容成一眼,将锅盖盖上闷煮,似有若无地叹气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乔容成抿水的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地盯住许霜降,再次从表情里确定她的意思,默然半晌道:“吃饭的时候我听洁姨自己说,她来到钱叔叔家三年了,平时我看洁姨忙里忙外,更像是保姆,我猜的是洁姨恐怕要靠钱叔叔拿居留。真的是这样?”

    许霜降点点头,她和乔容成都是钱家的租客,这些事情,只要住一段日子,谁都能瞧出端倪,更何况黄洁偶尔自己会诉诉苦。

    “那个小廖阿姨……”乔容成斟酌着词语。

    “我不清楚,没怎么见过面。”许霜降说道,心里不期然回想起那女子时而发嗲时而尖刻的腔调。

    “哎,水要沸出来了。”乔容成指指锅。

    许霜降忙忙掀起玻璃盖。

第268章 四人居

    许霜降和乔容成坐在餐桌边,一个人吃着通心粉,一个人喝着水,两人面对面聊天,话题很快从房东转移到留学的注意事项。乔容成换到新国家新环境,有不少问题请教许霜降。

    都是异乡求学的人,凑巧同住一屋檐下,许霜降提点得非常实在,两人聊了蛮长一段时间。

    “你有什么能看的书没有?”乔容成问道,脸上微微苦恼,“钱叔叔看言情剧的时候,我可以瞄两眼。”

    “钱叔叔又看一遍啦?”许霜降不可思议道,对乔容成一半同情一半好笑,沙发客的滋味非经亲历,恐怕真是一言难尽,她答应道,“我现在没有,过两天我要去图书馆还书,顺便给你借一本,你要看什么样的?”

    “什么样都行,历史、游记、小说,我就想挡挡那些魔音穿脑。”

    许霜降非常理解:“我也看不下去,这剧情一直要死要活的。

    正说说笑笑间,黄洁和钱先生回来了。

    “苏西吃饭了啊。”黄洁笑眯眯道,瞧瞧许霜降,又瞧瞧坐在对面的乔容成,“你们聊天啊。”

    她再探头朝灶台张望,眉眼间瞬时极高兴:“约翰,你把碗都洗了?哎呀,你小廖阿姨急着要走,洁姨都来不及洗碗,麻烦你了。”

    “我应该的。”乔容成笑道。

    “你们这些孩子,又会动脑子读书,又会动手做家务,真是难得。”黄洁夸道。

    许霜降含着通心粉,把那丝笑意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据她观察,每次他们三人吃饭,都是老套路,黄洁做饭,乔容成饭后洗碗,而钱先生千年不动,除了吃饭动筷子,平时不会伸出一根手指头去帮谁的忙。最有趣的是,乔容成已是固定了洗碗这项工作,偏偏黄洁每回都要和他抢一番,再客气着由他去做的。

    钱先生进门第一件事,就习惯性地把电视打开了,瞬时,客厅里又变得和以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又兼每一个人都还没有各就各位,钱先生拿着空茶壶踱到灶台边,黄洁表扬完乔容成,就嚷嚷着要做水,乔容成从桌边起身,无处可去,只得走向他的沙发,许霜降快速地扒完盘中最后一勺通心粉,等着黄洁离开灶台边,她好去洗碗。

    整个客厅兜转着四个人,混着bbc新闻里那个嘶哑的公鸭嗓,空间拥挤不堪。

    等许霜降洗好盘子,钱先生和黄洁已然安坐到沙发上,钱先生兴奋了一天的情绪似乎沉降了,恢复成专注地看电视的闷样儿。黄洁兀自靠在另一端扶手边,细声叨咕着闲话。乔容成则坐在侧边沙发上,半偏着头看电视新闻,看似很认真,但经过许霜降和他大半天的接触,现在她能很明确地看出他内里的万分无奈。

    许霜降看看那三人,很庆幸她拥有一个**的小房间。

    但她上楼没多久,黄洁就跟了上来,并且敲了她的房门。

    “苏西,在忙吗?”

    黄洁这开场白总让许霜降啼笑皆非,暗忖着,黄洁明显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样子,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对她说。

    她耐着性子听黄洁扯了几个闲篇寒暄过后,黄洁点了题:“苏西,洁姨和你说个事。”

    许霜降精神一提:“洁姨,什么事?”

    “是这样的,约翰对我说,他睡的沙发太软,人容易腰酸背疼,我一想有道理,他一个大小伙子,脚都伸不直,天天弓腰含背睡觉,不是回事儿。你钱叔叔也说,一个大男生,睡在客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没有多的房间,但是阁楼上还有点宽敞,收拾妥了能住人,约翰也愿意去阁楼。”

    说到这里,黄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看许霜降的反应。许霜降其实早知道了,她没出声,点点头。黄洁笑着继续道:“所以,这两天等约翰把阁楼上洒扫洒扫,换换气,他晚上就住上去了,以后他在我们门前这块地爬上爬下,你出入小心梯子,平时照样你住你的,不碍事的。”

    “好,我会小心梯子的。”

    许霜降这平淡的反应让黄洁多瞧了两眼,脸上也笑开花:“苏西,你这样的女孩,多乖巧,说话总是文文雅雅的,不像我女儿,她啥都不懂,整天咋咋呼呼。”

    黄洁的通知顺利地被许霜降接收,她给许霜降灌了一长串夸赞的形容词后,抬起身,从屋中那把唯一的椅子上挪到许霜降的床沿,和她挨着坐,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膝盖。

    许霜降暗暗讶异,黄洁莫非要开启贴心谈话的模式了。

    “苏西,今天你有空在家,还带约翰参观你学校了?”黄洁笑容满面道,眼里有丝探究。

    “他想去我学校上网。”

    “噢,原来是这样。”黄洁恍然大悟道,“毕竟都是年轻人,你们这些孩子啊,一刻也离不了那什么网不网,我女儿也是这样,吵着要在家里买台电脑,拉跟什么网线。我没同意,家里就她老外婆,大字不识一个,管不了她怎么办?我听人说,现在人上网,不认识的都变成认识了,认识的就好上了。”

    许霜降噗嗤笑出来:“洁姨,没那么夸张。”

    “洁姨就是听人说的,我和你钱叔叔年纪大了,也整不来那玩意儿。”黄洁呵呵着,转而问道,“苏西,你老公最近很忙啊,个把月没来了,今天钱生喝酒,我还说小陈酒量也很好的。他要是过来,多一个人陪钱生喝酒,钱生就能再少喝一点,我可就更放心了。”

    “他那边挺忙的。”许霜降回道,心里在奇怪黄洁东拉西扯地没个重点。

    “你们也是不容易。”黄洁叹道,又拍拍许霜降,笑道,“等小陈过来,咱们家里那真要更热闹了。”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钱先生和乔容成的说话声,黄洁打开门一看:“约翰,洁姨把垫被给你找出来了,你今天再上去抹一遍灰,明天铺上。”她忙忙地转进自己屋内搬出凳子。

    乔容成站到凳上,手伸上去顶开了活动板,将一架木梯子慢慢托了下来。

第269章 如此计较如此慷慨

    “小心,小心。”黄洁扶着凳子靠背,连声提醒道。

    许霜降先是站在门边仰头瞧着,待乔容成放好梯子爬上去后,她绕过梯子到门前观察,阁楼上点了灯,看上去,里头空间不大,就顶上房梁正中间一块,目测还算高敞点,两边倾斜面逼仄,感觉仰躺着会很压抑。

    乔容成在上头擦地板,黄洁站在梯下,等着给他递换干净抹布。许霜降矮下头,小心地围着梯子走两步。这梯子放在主卧、次卧和洗漱间门前的楼梯口,生生挡住了三扇门的出路,甚是不便。但她操心的不是这个。

    乔容成从活动板那里探身钻下来,攀在木梯上端,接过黄洁手中的干净抹布,复又爬上去。许霜降瞧瞧他,再扭头望望洗漱间的门,蹙着眉头估算。其实她很想自个也爬上去,坐到阁楼入口端,试试往下看的视野范围。

    洗漱间的房门上方,有一块透明玻璃气窗,令许霜降十分不安心。

    她在正经事务上的脾气直,这些年在国外熏染得就更不委婉了,当下就跟黄洁要求道:“洁姨,你用深颜色的纸,把这块贴住吧。”

    黄洁瞅瞅那玻璃窗,半晌反应过来,迟疑道:“看不到的吧,我上去过,没觉得啥。”正好乔容成闻声探头下来,她指着洗漱间,冲上面问道,“约翰,是吧?能看见吗?”

    乔容成顺势低头往洗漱间看,尚未开口,就见许霜降立在梯子下,神色很坚持:“洁姨,贴上好。”

    许霜降可一点也没有什么羞涩不好意思,或者躲躲闪闪含糊其辞,她就当场坦荡地提意见,还没另一个当事人乔容成的表情尴尬。

    “洁姨,你给我找点纸,我去贴上。”乔容成连忙道。

    黄洁下楼后,许霜降转进屋中,坐着看书,但她没关房门,始终盯着外面的进度。

    乔容成擦完阁楼地板后,许霜降立即主动贡献出自己房内的椅子,让他拿去洗漱间。黄洁找来了钱先生的旧画报,拆了几页,乔容成站在椅子上,在许霜降的全程监督下,把那玻璃气窗糊得严严实实。

    他往下扫眼,瞅见许霜降半仰着脸,认真地检视着玻璃气窗,不由得暗地里咋舌,姑娘们出了国,说话做事真直接,苏西这架势,敢情活生生把他当色狼防。

    他自觉得很,从椅子上跳下来,取块洗净的抹布给她把椅子通身擦了一遍。许霜降客气道:“不用,我自己擦吧。”她实则不放心那块被乔容成用来擦阁楼地板的抹布,自行拿了两张面巾纸,把乔容成抹过的地方又仔细擦了一遍,看得乔容成十分无语,对以后的合租日子略微忧虑。房屋空间这么局促,他搬到阁楼后,和许霜降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苏西姑娘总体和善,但貌似细节上错不得,他这架梯子天天摆在她门口,不知哪天撞了她头,会不会惹得她怨气丛生,邻里就处不好了。

    星期一,许霜降午间空闲时,她登上校网,检查了自己界面中的文档资料,想了一会儿,打电话给乔容成。

    “喂?”乔容成有些意外。

    “约翰,我待会儿把我的登录账号和密码发短信给你,你自己去昨天我带你去过的公共机房,我一般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和下午四点以后用网络,你可以在其他时间段用我的账号登录。”

    “这太感谢你了。”乔容成真没有想到,许霜降慷慨到这地步,她的意思就是不止让他用一次,以后他就可以随意和学校或者家人朋友联络,这对现在处于无网龟缩状态的他来说,简直是一项天大的便利。“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东西。”他保证道。

    许霜降笑道:“我账号下只有一些学习资料,都做过备份了。如果你要下载文件,自己另外开个目录保存。什么时候彻底用不着上网了,告诉我一声,我把密码改了。哦,对了,不要再泄露给其他人。”

    这般坦率的言语确实是苏西风格,乔容成也笑起来:“好,我知道了。”

    从这天开始,乔容成就成了公共机房的常客,钱家客厅里,白天只剩下钱先生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看电视。晚上,乔容成正式入住阁楼,他也不再需要陪伴钱先生和黄洁看夜间新闻,通常八点左右,就爬上了梯子,翻看许霜降借给他的一本小说。而钱先生,立即也恢复了看电视到半夜三更的老习惯。

    隔几日,黄洁向许霜降抱怨,乔容成没搬离客厅还好些,这下钱先生又做了夜猫子,她对他不规律的作息很忧心。

    许霜降只是微笑着倾听。对她来说,门外就是多挡了一架木梯,偶尔在夜里会听到踩着木梯上下的脚步声,其他的,都已经很习惯了。

    初夏午后,暖风醺醺,阳光高爽,天空碧蓝。

    许霜降闲逛在街上,间或瞄两眼橱窗。这周周末她想去陈池那边,结果他不要她去,说是没空送她回来,也没空在家陪她,当然他自己更是没空来的,许霜降只好按捺住想念,自行安排。星期六,她去实验室转了一圈,回去见钱先生一人在家,她吃过面包后就再次出门,随处溜达。

    许霜降进了一家家居用品店,盯着各种花色的枕套研究很久,心想,她先前一定是脑子短路了,居然在集市的布摊上买了一块细格棉布。

    她无法抵挡布幔悠悠垂荡里的风情。

    别说布摊,就是布店在她家乡都已几乎找不着,在陈池家小镇的菜场边上,许霜降倒是见过一家布店,小小的店面里,一匹匹布沿墙竖起,有个裁缝支了一台脚踏缝纫机在店门口,帮人做衣服。据说生意过得去,多是一些老太太去做睡衣睡裤,就图人家卖的布料手感好。

    说来也好笑,许霜降去年跟陈池回去,也曾陪着婆婆在那家店看过几眼,当时捏着一块花色艳丽的绵绸布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做裙子蛮好看的。”

    婆婆汪彩莲不知怎么记在了心里,汪舅舅家的柑橘寄到,她分了一大半快递到许家,和柑橘在一起的,还有一条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花裙子,她在电话里给宣春花说明道:“霜霜喜欢这花色,我就想给霜霜做条短裙子,料是好的,不过霜霜不在,我怕尺码估错了,而且我们那里的裁缝,时兴样子未必做得出来,所以索性就做条简简单单的花短裙,就让霜霜以后在家穿。”

    宣春花给裙子拍了照,让许满庭发给许霜降看,感慨道:“你比妈妈福气好,我做新媳妇那时候,还兴买布请裁缝做衣服,你奶奶就从来没有想到过给我剪块布做身衣裳,只按规矩来,规矩要给块肉就给块肉,规矩要封个红包就封个红包,没多的。你呀,算是误打误撞,撞上了厚道人家。这裙子别看轻飘飘,妈妈听下来,布料钱人工钱加上也不便宜,你婆婆想着你的这份心更难得,你别心直口快,在陈池面前嫌菜场里做出的裙子土。”

    许霜降哪会这么笨?她直接绕过陈池,给婆婆打电话感谢,婆媳俩的越洋电话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等陈池从老丈人处知道这回事时,笑着问许霜降喜不喜欢花裙子。

    “喜欢。”许霜降斩钉截铁道。

    她还真的是蛮喜欢那花色和那打着褶的裙摆。

    许霜降这天逛集市,意外地发现偏角落里多了一家卖散布的摊位,每块布大小不一,被摊主挑挂起,在轻风里微微飘扬,她好奇驻足了片刻。那女摊主人很好,笑咪咪地任她看,见她仰着脖子眯起眼,还很贴心地提示她转个角度,免得被阳光刺到。

    许霜降就莫名其妙地买下了一块她不知该怎么用的细棉布。她在家居用品店找完灵感后,闲闲走在街上,寻思着,她是将布料送给黄洁,让黄洁用缝纫机做两个沙发靠垫呢,还是翻出她自个的针线包,尝试着手工缝两个枕头套,她留一个,给陈池一个。

    临近街角,一阵悠扬的弦声传来。

    许霜降下意识抬眸,忽地视线一顿。未完待续。

第270章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乔容成站在街角,白衬衫黑裤,扎着马尾辫,一缕头发垂下来,他似乎没有在意,下巴贴在小提琴的腮托上,半敛着眼眸,右手持弓拉弦。

    幽远婉转的音乐如流水般汩汩轻淌。

    在他脚下,黑色的琴套盒打开着,四周散散落落地站着五六个人,驻足聆听。一个老太太拎着篮子,半截法棍面包斜斜探在篮外。高壮的父亲,脖子上骑坐着褐黄发色的卷毛头孩子,他抓着儿子的两只脚踝,父子俩笑嘻嘻地停下来看。一对背包情侣,手拉手安静地立在一边。

    许霜降站在更远一些,惊讶过后,她忽然明白乔容成为啥不提前去他的学校那边直接等着开学,而是要找个繁华点的城市过渡几个月,街头音乐总是要人流密集些才好。

    一些人自乔容成面前经过,听一会看两眼,便依然往前走,而一些人听着听着就站住了。乔容成不为所动,站在大街上,就像站在一个人的舞台上,心神俱醉地沉浸在自己的音乐声中。

    许霜降在心里无限赞叹。

    曲终,人们纷纷鼓掌,往地上的琴盒里扔了一些钱,乔容成拎着琴微微欠身,神态从容。

    许霜降见人们陆陆续续散开,也准备悄悄离开。此时,乔容成恰抬眉望来,她只好绽开了一个笑容。

    乔容成也笑将起来,点点头。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算是就此招呼过。许霜降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说几句话,想着他这是在工作挣钱,闲聊怕是不好,遂就转身,起脚行了几步。

    音乐声响起,她下意识往回望,只见乔容成又将小提琴搁在肩头,搭弓拉弦,认真地弹奏着。许霜降暗暗敬佩,他一曲才了,一曲又起,间歇时间竟然这么短,拉琴看似轻松,这样一曲接一曲,辛苦程度却不小。

    原要走的老太太又停下,折返回去,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毛头扭转头,欢笑着瞥了一眼,父子俩向其他地方逛去。许霜降正待继续前行,忽然觉得那曲子说不出的熟悉。她侧耳细辨,一下子记起来,那是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湛蓝的天空下,音乐声清新柔美,有丝儿欢快,又轻轻地泄出一丝儿忧长缠绵,时而如在花树下转圈蹦跳,时而又如在树前观望羡念,许霜降听着音乐,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随着节拍默哼着。

    她家旁边街心绿地里的那株茉莉花树,正是开花时节。

    宣春花喜欢茉莉花,有一回晚饭后散步归来,开开心心地洗了一个碗钵样的金鱼缸,把一截带着白花苞的细枝插了进去。许满庭只说了一句:“采花不好吧?”

    “王阿婆采的,看见我又弯了一支送给我。”宣春花喜道。那时的王阿婆才六十来岁,身体康健,行动麻利,采花确实不在话下。

    “那也是你想要,王阿婆才掰了又掰。”许霜降在肚里腹诽道,她当时在妈妈近旁,可是亲耳听到妈妈喊:“王阿婆,你干什么呢?哎呦,茉莉花开这么好了?要的要的,我也拿一支回去香一香,谢谢谢谢。”

    “霜霜做作业累了,闻着香可以提提神。”宣春花乐呵呵地捧着金鱼缸放到许霜降房中。

    许霜降对着茉莉花无奈地撇撇嘴。她一向认为,这件事她妈妈做得略微猥琐了。在学校布置的一篇周记里,她写了这件事,题目就叫妈妈和邻居阿婆是采花大盗,因为对自己想阻止又阻止不了的纠结心态描写得比较细腻,她还得了一个五角星。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站在街头,音乐流淌在身边,许霜降竟然想家了,好好的小提琴,到得悠缓的尾音时,被她听出了二胡的伤感。

    稀稀的掌声四落,许霜降兀自站着,没鼓掌,直通通地瞅着乔容成的方向。他遥遥颔首示意,唇角翘起。

    许霜降觉得,她必须得感谢乔容成,让她白白听了这么好听的一首曲子。

    黄昏时,阳台上的光线越来越暗,许霜降放下针线,挺了挺腰,捏了捏颈子,望着手里缝了三分之一的布袋子,半是后悔半是懊恼,这针脚丑得简直不能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布袋子总要继续缝下来才能做成枕套,不然小细针老戳在布上,总是一个危险因素。

    许霜降轻叹一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决定休整片刻再接着干。她起身将凳子搬回房间,下楼倒水喝。

    “咦?”阁楼里有黄色的灯光泄下来,许霜降仰头问道,“约翰,你回来啦?”

    乔容成探出半边身体,看向活动板下方。“刚回来。”

    许霜降点点头,她在阳台,没有听到木梯的踏步声。“你吃过了吗?”

    “还没有,你呢?”

    “我今天吃得比洁姨他们早。”

    乔容成放好小提琴,顺着木梯攀下来,笑着说道:“那今天我是最后一个了。”他回来得很晚,错过了黄洁的晚餐时间。

    “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听。”许霜降扶着木梯,直白地赞道。

    乔容成闻言,朝她细瞅,忍不住道:“真的假的?”

    “真的,我觉得很好听。”

    “谢谢,谢谢。”乔容成笑起来,谦虚道,“我就是少年宫排练那水平,看你听完茉莉花就走了,当时心想糟了,出来献丑,连邻居都不忍听下去了。”

    “我不好意思打扰你,回来也有事呢。”许霜降坦白地说道,眼神里非常敬仰,“我以前报名少年宫,被老师拒了,你真的很厉害。”

    乔容成听得乐了:“我有什么厉害?上街混日子而已。”

    许霜降一半好奇,一半关切:“今天还好吗?环境还可以吗?”

    “还行,”乔容成收益不错,兴致很高,“我准备买了自行车后,去阿姆斯特丹转转,肯定更热闹。”

    许霜降笑道:“正好,我有个同学下午打电话过来说,她舍友想卖自行车,你要去看看吗?我和她约个时间。”

    “太好了,要不明天你带我过去?”

    “行啊。”许霜降实诚地说道,“看不中也不要紧,我们这里没有熟人介绍就一定要顾面子这种说法,大家都可以很直的。”

    乔容成靠在木梯上笑:“我知道了。”他面带感激,“最近一直在要你帮忙。”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许霜降不以为意道。

第271章 突袭

    黄洁瞧见许霜降端着水杯转到客厅,身后乔容成也一起出来,目光在他们身上打转一圈。“约翰,饭菜给你留在锅里。”

    许霜降烧水,乔容成在一旁加热,她斜了一眼玻璃盖下的那盘子,装得很满,和以前黄洁给她留饭时的份量差不多。许霜降和房东搭伙吃饭时,发觉钱先生胃口很细,黄洁的饭量也平常,她每次晚归,他们给她留的饭菜颇多,远超过了三分之一,为此,她蛮不好意思的。

    此时,许霜降暗暗咋舌,心忖乔容成若是每个周末都出去拉琴,要黄洁另外留出饭菜,不知几次一来,黄洁会不会觉得麻烦,把乔容成也撇开去单独开伙。她转念一想,黄洁大概不会这么做,因为分成三拨人做饭的话,实在太耗费时间和水电气。

    她忽地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约翰,你们学艺术的,要不要保养手?平时自己做饭吗?”

    乔容成失笑摇头:“怎么不做饭?肯定要做的,不然就没得吃了。手嘛,只要不划破割伤就上上大吉了。”

    几步开外的客厅里,钱先生正对着电视机,黄洁现在挪坐到了她的老位置,也就是乔容成当过睡铺的侧边沙发,削净了苹果皮,递到钱先生面前:“吃嘛。”

    “现在不吃。”

    黄洁只得瞅瞅茶几,一时无处可放,她将咖啡杯移开,把白生生的苹果放到了托碟上。

    钱先生皱着眉纠正:“不是这样放的啦。”

    “快吃吧,一会儿就会变黄了。”黄洁嗔道。她抬起头,看向站在灶台边的许霜降和乔容成,扬声交代道:“约翰,热一两分钟就可以了,太烫不好吃。苏西,水开了吗?剩下就给我,我要给钱生泡壶花旗参茶。”

    乔容成端起盘子去桌边吃饭,他一天在外,没顾上吃午饭,这会儿饿得有些狠了,吃得狼吞虎咽。

    饭菜的香味飘散开。许霜降等着水开,瞄一眼乔容成在电视声里独自吃饭的样子,就想到了陈池,不知他夜班回去会不会饿。

    思念总是这样,被不相干的场景触动,悄无声息,袭上心头。

    乔容成推上新买的自行车,准备去阿姆斯特丹考察新市场的同时,许霜降也背上包,和他一同出发,两人在火车站道了别,她兴冲冲地目送乔容成,然后上了自己的火车。

    这趟她没有告诉陈池,成心要给陈池一个惊喜。她的实验室工作暂且告一个段落,教授休假了,她可以有两周的时间住在陈池那边。

    许霜降摸到陈池的公寓前,陈池并不在家。她一点都不失望,在附近自得其乐地逛了小半天,然后跑去超市,买了两大袋食物。再次等在陈池楼下时,她的运气甚好,遇到一个马大哈姑娘开门,姑娘高高大大,一阵风似卷进去,让那扇门慢吞吞地自动合拢。

    许霜降眼尖,背着包,拎着两个大袋子,紧跑了几步,闪进了门里。

    陈池今天出了一次小小的远门,去根特的一处研究机构的服务器那里下载数据。

    晚上七点,太阳落了山,赤金晚霞隐了去,天却还是青白青白的。陈池转进小巷子,打开公寓门,天井里尚明亮,楼内却显出了昏暗。他用力踩了一脚,将感应灯震亮了,搭着楼梯扶手咚咚咚地上楼。

    才上了楼梯转台,一抬眸,就愣住了。

    靠着他的房门,摆了一溜物品。当先是一个白色帆布袋子,扎了口,鼓鼓囊囊地摊在地上,其后是一个蓝色购物袋,也是撑得满满当当,袋口顶出了一颗圆溜溜的紫甘蓝。再后是一个黑色的背包,最后抱膝缩坐在门边的是他的青灰软壳蟹,睁大了眼睛,似乎才听到动静,刚把他辨认清楚,眼睛里迸出了极大的欢喜。

    “回来啦。”许霜降弯开嘴笑。

    “霜霜,你怎么来了?”陈池一大步跨了三个台阶,几下奔到许霜降面前,又喜又惊,“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打电话?”

    许霜降在地上坐久了,被陈池扶起时麻得龇牙咧嘴。陈池轻轻踢开挡在门口的购物袋,将她搀了进去,再将门外的包包袋袋一样样捡进来,一回身,见许霜降手撑在桌边,冲他傻笑。

    “霜霜,”他一把将她抱住,嗅着她的发丝,好半晌才道,“怎么突然来了?”

    许霜降好不容易才缓解了足跟部的酸麻,闻言一拳打在他胸口,笑不可抑,“你高兴坏了,情商归零,问了好几遍怎么来了,好像不欢迎我。”

    “我高兴坏了。”陈池的眼睛闪亮,捧着她的脸顶着她的额头,鼻息覆了她一脸。

    夜里,陈池蹲在床边,给许霜降的腿脚轻捏按摩:“跑这么多路,累不累?还去超市提这么多东西。等我回来一起去,不行吗?你最应该等到明天过来,明天我有空,可以去火车站接你。”

    “我等不及。”

    陈池抬头,许霜降坐在床沿,歪着脑袋笑眯了眼,一副你拿我没办法我就这么办的样子。

    陈池眼前闪过她靠门蜷着的样子,那些袋袋和她一样挨着边上放,显然是怕碍到经过的人。

    “憨大。”陈池低下头,心有点堵,手指轻度适中地捏着她的脚后跟,最终笑意浮上嘴角:“等不及还要等,以后不准这样。万一我很晚回来,你还要等多久?出门要打电话,会做聪明人。”

    许霜降压根不驳,理直气壮地指点道:“足三里的效果更好。”

    陈池低低笑着,果然将手掌移到足三里。

    许霜降喜滋滋地享受了一番陈池的贴心伺候,忽然下地,从背包里取了一方布料出来,仍跑回床边坐好,那样儿,不用明言,就是让陈池继续。

    “猜猜这是什么?”

    陈池揉着许霜降的小腿,看了两眼她膝盖上叠得平平整整的一块细格子布,粉紫、深灰、橙黄三色间杂。

    “衬衫?”

    “裙子?”

    许霜降尽摇头,她神秘兮兮地一笑,动作轻柔地展开,期待地问道:“好看吗?”

    陈池定睛一看,是个布套子,麻袋般大小,凭着生活经验,他不确定地问道:“枕头套?”

第272章 没有鸳鸯的鸳鸯枕套

    “对了。”许霜降喜道,再一次追问,“好看吗?”

    陈池笑道:“你买这个干什么?哪里买的?这质量也太拙……”

    他瞧着许霜降垮下来的脸,疑惑地停下。陈池原就是个机敏的人,在那枕套上来回又打量一番,改口道:“你喜欢?很拙朴,有特色。”

    许霜降默默地探身,把陈池的枕头拿过来,原来的枕套也不拿下,一股脑儿往她的新枕套里塞。塞完了,拍了拍,才说道:“我做的。”

    陈池要是再呆下去,保管嘴巴能吞鸭蛋。还好他反应快,立即起身挨到她身边坐下,抢过枕头,摊着大掌将四角全摸遍,翻来覆去全看遍,才不可思议地问道:“胖妹妹,你用针线手工缝的?”

    不知是陈池这番细致欣赏的模样取悦了许霜降,还是他那声脱口而出的胖妹妹让她心生喜欢,许霜降刚刚差点被打恹了的自信心瞬间回来,骄傲地宣称道:“除了没有织布,其他都是我做的。”

    她瞅瞅陈池的神色,满意地解说道:“你别看这只是个长方形,其实裁剪的时候可费脑子了,因为可以有好多种方案。看到没,四边是我另外镶上去的,我本来还想给你做荷叶边,可是试了一条,感觉蹭到脖子里会不舒服,而且你也未必会喜欢荷叶边,所以我拆了又换直边,简洁大方吧。”末了,许霜降仍然不忘追问道,“好看吗?”

    陈池听着她的叽叽喳喳,手指顺着那一行略有歪扭的针脚拂过去,肯定地答道:“好看,真好看。”

    许霜降这才舒心地吁口气,开始实事求是:“你刚刚想说拙劣,我也承认的,没有店里卖的漂亮。不过,你要是见过我第一个练手的枕套,就会说这个精致了。”

    陈池噗地笑出来,将她搂过来,搓揉着她的脸颊:“胖妹妹,求放过。”

    如此坦荡着戏谑的陈池,让许霜降满是开心,她蛮横地敲打陈池的肩膀:“就不放过,你打击了我继续练习的热情,我以后不会再做手工活了。”

    陈池终归是由着她打的,但见她话音一顿,声音里真有些哀怨:“你们都打击我。我的房东阿姨看见我买了布,听我说起可以拿来做靠垫,她当天买来,当天就花半个小时,做好了六个靠垫。我每天睡觉前都花半个小时,做了一个星期才勉强完工。”

    “这是平生第一回,我做成的唯一一件能入眼的布艺制品。”许霜降喟叹道,十分满足,又若有微憾。

    如果不是她的手艺实在不咋地,她真想在布上描两只肥鸭子充鸳鸯,沿着边框绣起来,将她的纯手工枕套做得再像模像样些,就更符合她和陈池结婚一周年的时景了。

    “实用为主,实用为主,绣上鸭子枕着不舒服。”她在心里安慰着自个,抬眸喜气洋洋交代道:“我做了两个,我们一人一个。”

    “胖妹妹的汇报工作结束了?”陈池促狭道,“该我说了?”

    他清清嗓子,先夸赞道:“我家胖妹妹越来越能干了。”许霜降眉眼弯起,犹如小孩子被表扬了一样,陈池不禁抓起她的手,摸着她的指头一根根吹气:“疼不疼?有没有扎过手?”他挤挤眼,搞笑道,“据说,老婆被针刺破,男人要这样表现的。”

    “那是被烫到了吧?”许霜降疑惑地纠正道。

    陈池憋不住那笑意,立时抬起她的食指点向自己的唇边:“漏掉第一步了,应该先舔去血珠。”

    血珠子没有,麻痒却有,从指尖激灵灵袭遍全身。许霜降迫不及待的献宝汇报,至此才真的结束,再也说不出话来。

    夜深人静后,许霜降窝在陈池臂弯里,身后总有陈池的胳膊隔着,防止她贴墙。她又惦记起新做的枕套,细声絮叨:“以后要洗的时候,等我过来,不能扔到洗衣机里,我要手洗,针脚不是很严密,我怕会散了。”

    “知道了。”陈池的声音在她额头拂过,轻柔得如窗外天井里那棵芭蕉树在夜风里的晃漾,“胖妹妹,睡吧,睡吧,乖乖睡在枕头上,不要掉下去。”

    “不讲了吗?”

    低低的笑声里,带着哄慰:“不讲了,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讲。”

    清晨,许霜降醒来,窗帘只拉开一条缝,透进一缕晨光,将靠门的那小半边照得清爽,而床这边的坎角犹被保护得蒙蒙暗暗,仍是昏昏暖暖好眠的环境。

    她抿着笑意,瞧向陈池。他正从锅里捞起鸡蛋,而后又倒了一杯牛奶,将杯子放进热水中。

    灶台很小,牛奶盒、面包、果酱、盘子挤得满满的。陈池上灶台,总改不了一个坏毛病,他习惯将所有要用到的东西都预先摆一起,如果操作台足够大,这样倒是提高做事效率,如果操作台小的话,就比较悲催,空间一下子全被占走了,再想多放个碗或者切个姜丝什么的,简直没办法。

    许霜降不忧不急地瞧着,她到陈池这里,赖床已经成习惯了。

    陈池拿着餐刀抹完果酱,从水中拎出牛奶杯,回了头。

    许霜降一骨碌坐起来,精神十足地报告道:“我已经起了。”

    陈池乱笑:“早餐弄好了,吃了再睡。”

    除了早上这一点,被陈池纵容着改不过来,她是雄心万丈来给陈池当主妇的。

    陈池的房间被她花了两天,里里外外大清扫,连床底下桌底下收拢的箱子都一个个搬出来,打扫过后再搬回去,灶台冰箱全擦过,门窗都没逃过。陈池回来,瞧见她瘫软的样子,一问,心疼地责怪道:“我平时有空也做清洁的,没你想象得那样忙乱。”

    “哦,难怪没扫出多少灰。”

    这真令陈池哭笑不得。

    大扫除虽然没扫出多少灰,但陈池的很多小布置被许霜降移形换位了。以至于其后几天,陈池老是会问:“霜霜,你把糖放哪里去了?”

    “我腾了一个玻璃罐,糖不能放纸盒里,要注意防潮。”

    “霜霜,我的衬衫哪里去了?怎么一件都不见了?”

    “在柜子最里面,现在天气热了,衬衫穿得不多,不要摞在外面。”

第273章 年轻主妇

    夜里九点多,粽子才出锅,许霜降把热烫烫的粽叶甩着手吹着气剥了,光生生的三角粽摆在碟子中,放到陈池的电脑旁。

    陈池一边吃粽子,一边听许霜降叽叽咕咕点评:“太麻烦,其实蒸饭的时候放几颗红枣葡萄干,底下垫上粽叶,一样可以达到这效果。”

    同样是嗡嗡嗡不停,许霜降的声音悦耳极了,而那从窗口飞进来的蚊子着实恼人。

    也许是天井里种了一棵芭蕉树的关系,陈池的这住处竟然有蚊子,稍不留神,夜里就飞进几只,绕着人拍翅,不绝于耳。

    那芭蕉树到了冬天就枯萎了,春天里仍能抽叶,现在大叶子绿意葱茏,若是遇到下雨天,从陈池的窗户看出去,真正是粉墙下,雨打芭蕉诗意叮咚。

    转眼天气蒸暖,蚊虫寻来,陈池住在二楼,傍晚开着窗户,蚊子就欢快地飞进来。陈池最为难的不是蚊子停在墙上打不着,而是蚊子停在许霜降额头不好打。

    他伸手拂过去,蚊子跑了,许霜降怒了:“你不会重一点啊,我都一动不动,故意做诱饵了。”

    陈池笑个不停,赶忙赔罪,伸手一撩下摆,将t恤脱了甩到床上,光着上身坐在电脑前:“天热,正好我也来试试做诱饵的感觉。”

    许霜降也烦蚊子,估摸着这是个好方法,忍心等了十来分钟,盯着陈池的裸背瞧,后来见陈池招蚊子的效果比较差,叹一声,从衣柜里拿出汗背心,给他套上。

    日子就这样,有乐趣、没余钱,无处不温情。

    许霜降最心疼陈池,是在周末。

    陈池吃过午饭,收拾收拾出门。回来很晚,接近零点。

    以往他收工,坐上卡尔的大巴,在高速路上闭目养神,回到家,万籁俱寂。这一次,他在大巴上挂念着家里的许霜降,想着她自下午开始,一个人在家,不知会不会又出去闲逛,兜老大圈回家?

    陈池神思不属,忽而想到自她来后,他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打工,还没有带她出去好好逛过,连热闹的周末里,都将她扔在家里,心里涌起丝丝歉疚。忽而又想像着此时她定然像个大虾似地卧眠,屋里有她暖暖的呼吸,就觉得今夜的回程似乎变慢了。

    他步履轻健地跑进夜巷,迫不及待打开公寓,蹑手蹑脚上楼,压着手劲儿旋锁。

    “霜霜?”陈池骤然讶道,“还没睡?”

    房内灯亮着,许霜降靠墙坐在床上。“你回来了?”她喜道,先前的沉闷一下子散去,整个人灵活起来,丢开膝盖上的书,就要爬下床。

    “别下来,睡觉。”陈池走过去,坐到床沿拦住她,眉头皱起,轻责道,“不是叫你早点睡的吗?一直等着,困不困?”

    “不困。”许霜降细细瞅瞅陈池,虽说他看着还精神,但眉宇间终究掩不住那丝疲色。许霜降跪坐到他身后,抬手给他捏肩,辩解道,“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陈池笑起来,缓缓地呼了一口气,任她不着痛痒地按着他肩胛骨。

    “累吗?”许霜降柔声问道。

    “不累。”

    许霜降听着陈池满不在乎的话,默默不开腔,手里更用劲。

    “好了,好了。”陈池笑道,拉住她的手腕,环着自己的脖子,侧头在她脸上厮磨片刻,无奈道:“胖妹妹乖……也不乖。”

    许霜降低声笑着,也不驳,抽出手一骨碌溜下地,自锅里端出一碗银耳羹。

    银耳是中国店买来的,许霜降自己随便吃了两片面包当晚饭,然后就开始煮。她没有什么经验,生怕煮沸了溢出来,在灶台边守得紧。陈池回来,已然温凉,恰好入口。

    这是陈池从来没有的待遇,夜班归来,一屋清寂,通常他洗洗就睡了。而今,许霜降一来,什么待遇都有了。

    有人守门,有人煮夜宵,有人嘘寒问暖捶肩背,有人给他软玉温香抱满怀。

    当他俩在深夜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银耳羹,陈池倚在床头,接过许霜降手里那把去年的旧扇子,轻悠悠地扇风。

    许霜降睡下了,陈池却一时睡不着,他在黑暗里俯首凝视着身边的人,低低地近乎呢喃:“胖妹妹,对不起。”

    月光挥洒在他们的窗棂,守住了小屋里角的温暖呼吸,和那只挥赶不去的花蚊子。

    陈池听到乔容成这个人,是在送许霜降回去的火车上。

    “洁姨那样,会不会再找个人,把客厅沙发租出去?”他蹙着眉问道。

    “不会吧。”许霜降从没想到这层,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约翰走了呢?要是有人愿意来住阁楼,她会租还是不租?”

    “租吧。”许霜降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没有把人推出去的道理吧。”

    “那你想一直这样不方便?”陈池盯着许霜降。

    “也还好。”许霜降说得没甚底气,活动空间就这么大,兜来转去总有磕碰的时候,不过是大家都知礼谦让而已。“约翰来的时候,洁姨只说暂时住一阵,我现在也习惯了,他走了之后,”许霜降想象着再换一个不知脾性的陌生人进来,沉吟道,“到时候再看吧。”

    “霜霜,有空就开始找房。那阁楼走了一个,迟早还会再来一个,而且居住条件不佳,住的人缓一缓就会搬,以后说不定你的邻居经常换,这样烦不胜烦。”

    许霜降发现陈池比她看得远,她点点头,开始为乔容成离去后的情形发愁。

    陈池和许霜降到钱家的时候,正是晌午。巧的很,乔容成也才从许霜降的学校机房回来不久,在灶台前煮意大利面,而钱先生在喝咖啡。

    许霜降为大家做了介绍,两人在客厅稍作逗留,寒暄一番。

    “苏西,你回来了?”乔容成打量着陈池,文质彬彬地说道,“你好。”

    钱先生每次有新鲜一点的面孔上门,总是会激发起适度热情。他从沙发上起身,用英文短句高高兴兴地问陈池,要不要咖啡。

    “钱叔叔,你别客气,我一会儿就要走。”陈池婉拒道。

    “这么快要走啊,苏西,你应该让你先生留下来的啦。”钱先生的玩笑还是那么生硬。

    乔容成和许霜降陈池打过招呼后,弯腰打开小冰箱,将刚刚拿出来的鸡蛋盒放进去。陈池瞄过去,那随性的马尾辫方才让他略略意外。乔容成直起身时,陈池礼貌地笑了笑。

    “钱叔叔,约翰,那我们先上去了。”许霜降说一声,拉着陈池上楼。

    陈池仰头望着许霜降门前的木楼梯,手搭在梯架上,停在那儿若有所思。许霜降矮下身绕过去,开了门扭头笑道:“池蝈蝈,小心撞到。”

    陈池一笑,猫腰穿了进来。

第274章 欢欢喜喜的苦日子

    夜里九点多,粽子才出锅,许霜降把热烫烫的粽叶甩着手吹着气剥了,光生生的三角粽摆在碟子中,放到陈池的电脑旁。

    陈池一边吃粽子,一边听许霜降叽叽咕咕点评:“太麻烦,其实蒸饭的时候放几颗红枣葡萄干,底下垫上粽叶,一样可以达到这效果。”

    同样是嗡嗡嗡不停,许霜降的声音悦耳极了,而那从窗口飞进来的蚊子着实恼人。

    也许是天井里种了一棵芭蕉树的关系,陈池的这住处竟然有蚊子,稍不留神,夜里就飞进几只,绕着人拍翅,不绝于耳。

    那芭蕉树到了冬天就枯萎了,春天里仍能抽叶,现在大叶子绿意葱茏,若是遇到下雨天,从陈池的窗户看出去,真正是粉墙下,雨打芭蕉诗意叮咚。

    转眼天气蒸暖,蚊虫寻来,陈池住在二楼,傍晚开着窗户,蚊子就欢快地飞进来。陈池最为难的不是蚊子停在墙上打不着,而是蚊子停在许霜降额头不好打。

    他伸手拂过去,蚊子跑了,许霜降怒了:“你不会重一点啊,我都一动不动,故意做诱饵了。”

    陈池笑个不停,赶忙赔罪,伸手一撩下摆,将T恤脱了甩到床上,光着上身坐在电脑前:“天热,正好我也来试试做诱饵的感觉。”

    许霜降也烦蚊子,估摸着这是个好方法,忍心等了十来分钟,盯着陈池的裸背瞧,后来见陈池招蚊子的效果比较差,叹一声,从衣柜里拿出汗背心,给他套上。

    日子就这样,有乐趣、没余钱,无处不温情。

    许霜降最心疼陈池,是在周末。

    陈池吃过午饭,收拾收拾出门。回来很晚,接近零点。

    以往他收工,坐上卡尔的大巴,在高速路上闭目养神,回到家,万籁俱寂。这一次,他在大巴上挂念着家里的许霜降,想着她自下午开始,一个人在家,不知会不会又出去闲逛,兜老大圈回家?

    陈池神思不属,忽而想到自她来后,他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打工,还没有带她出去好好逛过,连热闹的周末里,都将她扔在家里,心里涌起丝丝歉疚。忽而又想像着此时她定然像个大虾似地卧眠,屋里有她暖暖的呼吸,就觉得今夜的回程似乎变慢了。

    他步履轻健地跑进夜巷,迫不及待打开公寓,蹑手蹑脚上楼,压着手劲儿旋锁。

    “霜霜?”陈池骤然讶道,“还没睡?”

    房内灯亮着,许霜降靠墙坐在床上。“你回来了?”她喜道,先前的沉闷一下子散去,整个人灵活起来,丢开膝盖上的书,就要爬下床。

    “别下来,睡觉。”陈池走过去,坐到床沿拦住她,眉头皱起,轻责道,“不是叫你早点睡的吗?一直等着,困不困?”

    “不困。”许霜降细细瞅瞅陈池,虽说他看着还精神,但眉宇间终究掩不住那丝疲色。许霜降跪坐到他身后,抬手给他捏肩,辩解道,“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陈池笑起来,缓缓地呼了一口气,任她不着痛痒地按着他肩胛骨。

    “累吗?”许霜降柔声问道。

    “不累。”

    许霜降听着陈池满不在乎的话,默默不开腔,手里更用劲。

    “好了,好了。”陈池笑道,拉住她的手腕,环着自己的脖子,侧头在她脸上厮磨片刻,无奈道:“胖妹妹乖……也不乖。”

    许霜降低声笑着,也不驳,抽出手一骨碌溜下地,自锅里端出一碗银耳羹。

    银耳是中国店买来的,许霜降自己随便吃了两片面包当晚饭,然后就开始煮。她没有什么经验,生怕煮沸了溢出来,在灶台边守得紧。陈池回来,已然温凉,恰好入口。

    这是陈池从来没有的待遇,夜班归来,一屋清寂,通常他洗洗就睡了。而今,许霜降一来,什么待遇都有了。

    有人守门,有人煮夜宵,有人嘘寒问暖捶肩背,有人给他软玉温香抱满怀。

    当他俩在深夜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银耳羹,陈池倚在床头,接过许霜降手里那把去年的旧扇子,轻悠悠地扇风。

    许霜降睡下了,陈池却一时睡不着,他在黑暗里俯首凝视着身边的人,低低地近乎呢喃:“胖妹妹,对不起。”

    月光挥洒在他们的窗棂,守住了小屋里角的温暖呼吸,和那只挥赶不去的花蚊子。

    陈池听到乔容成这个人,是在送许霜降回去的火车上。

    “洁姨那样,会不会再找个人,把客厅沙发租出去?”他蹙着眉问道。

    “不会吧。”许霜降从没想到这层,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约翰走了呢?要是有人愿意来住阁楼,她会租还是不租?”

    “租吧。”许霜降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没有把人推出去的道理吧。”

    “那你想一直这样不方便?”陈池盯着许霜降。

    “也还好。”许霜降说得没甚底气,活动空间就这么大,兜来转去总有磕碰的时候,不过是大家都知礼谦让而已。“约翰来的时候,洁姨只说暂时住一阵,我现在也习惯了,他走了之后,”许霜降想象着再换一个不知脾性的陌生人进来,沉吟道,“到时候再看吧。”

    “霜霜,有空就开始找房。那阁楼走了一个,迟早还会再来一个,而且居住条件不佳,住的人缓一缓就会搬,以后说不定你的邻居经常换,这样烦不胜烦。”

    许霜降发现陈池比她看得远,她点点头,开始为乔容成离去后的情形发愁。

    陈池和许霜降到钱家的时候,正是晌午。巧的很,乔容成也才从许霜降的学校机房回来不久,在灶台前煮意大利面,而钱先生在喝咖啡。

    许霜降为大家做了介绍,两人在客厅稍作逗留,寒暄一番。

    “苏西,你回来了?”乔容成打量着陈池,文质彬彬地说道,“你好。”

    钱先生每次有新鲜一点的面孔上门,总是会激发起适度热情。他从沙发上起身,用英文短句高高兴兴地问陈池,要不要咖啡。

    “钱叔叔,你别客气,我一会儿就要走。”陈池婉拒道。

    “这么快要走啊,苏西,你应该让你先生留下来的啦。”钱先生的玩笑还是那么生硬。

    乔容成和许霜降陈池打过招呼后,弯腰打开小冰箱,将刚刚拿出来的鸡蛋盒放进去。陈池瞄过去,那随性的马尾辫方才让他略略意外。乔容成直起身时,陈池礼貌地笑了笑。

    “钱叔叔,约翰,那我们先上去了。”许霜降说一声,拉着陈池上楼。

    陈池仰头望着许霜降门前的木楼梯,手搭在梯架上,停在那儿若有所思。许霜降矮下身绕过去,开了门扭头笑道:“池蝈蝈,小心撞到。”

    陈池一笑,猫腰穿了进来。

第275章 夕阳下的背影

    陈池静静地听着,半晌问道:“那你被烟味熏到了没有?”

    “没有,我关着门呢。”许霜降调皮地眨眨眼。

    陈池原本将许霜降送到后,就要回去的,但这天他走得非常晚。

    “快走吧。”许霜降已经是第十遍催了,“再拖下去,天暗了,我送你到火车站都送不了了。”

    “本来就不要你送。”陈池笑道,“急什么?”

    “午饭晚饭都并作一顿,给你吃过了,你这时候出发,到那边都要黑灯瞎火了。”许霜降鼓起腮帮子,皱着眉头,“拖拖拉拉还不是要走?”

    陈池眉一挑,正待要开口说话,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笃笃笃。”很轻。

    “洁姨。”许霜降搞笑地唇语道,她上前去开门。

    “苏西,你回来啦。”黄洁眉开眼笑道,越过许霜降朝房里望来,“小陈也来了。钱生和我说,你们做的通心粉,味道特别不错,谢谢啦,招呼你们钱叔叔一起吃。”

    “洁姨,这有什么客气的。”陈池起身,上前和许霜降站到一处,笑道,“我胡乱做的,钱叔叔肯赏光。”

    “小陈你就是谦虚,你们钱叔叔在吃上标准高,他说好就是真好。”黄洁瞅着陈池,满是赞赏,“像你这岁数的年轻人,下厨房有几个?按现在的新标准,会读书肯做饭,那就是能文能武,新好男人了。”

    她呵呵笑着,兀自叨叨咕咕,说得兴起:“钱生啊,只要我不在家管着他,中午就在家饥一顿饱一顿的,一点都不关心他自个儿,我今儿回来,听他说你们给他弄了一盘通心粉,这心啊,就高兴得不得了。苏西,小陈,待会儿一块下来吃饭啊。”

    “洁姨,不了,他马上就要走的,回去路上还要不少时间。”许霜降忙推辞道。

    “呀,小陈你怎么不多留几天?”黄洁惋惜道,又絮絮了一番。

    两人听着黄洁的脚步下楼,陈池忽地一笑,揪揪许霜降的脸颊:“就数你把我赶得最急。”

    “我最急。”许霜降点头承认道,抱住了陈池,靠在他胸前仍在催,“走吧走吧。”

    陈池牵着许霜降下楼时,乔容成还没回来,黄洁和钱先生正坐在桌边吃晚饭。

    “小陈,这就走了?吃了饭再走吧。”黄洁放下碗筷,热情地招呼道,连钱先生都抬起头道:“陈先生,来一起吃啦。”

    “洁姨、钱叔,你们慢吃。”陈池辞谢后,和许霜降一起出门。

    “霜霜,晚上如果饿,冰箱里剩下的通心粉加热一下再吃,要是今天没吃,明天就不要了。”在钱家楼下,他停住脚步,交代道。

    “我懂的,又不是小孩子。”许霜降摇摇陈池的胳膊,“我们走呀。”

    陈池摸着她的脸颊,心里发涩,刚刚人家围桌吃饭,汤汤菜菜香味袅袅,而许霜降回屋后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冰箱里留了他多做的半碗通心粉。

    “你就送到这。”陈池强硬地坚持道。

    许霜降嘟着嘴,气呼呼地瞧着陈池大步穿过小广场,夕阳西下,远看去就像挂在梧桐树边,通红通红的。

    她忽地觉得陈池瘦了。

第276章 半夜的秘密

    许霜降回来的当晚,就发现乔容成和黄洁两口子拆伙吃饭了。

    她送走陈池上楼后,黄洁正在水池边洗碗,瞧见她立时笑道:“苏西,这么快就上来了?我很快就弄好了,你来你来,饿了吧?”

    “没有。”许霜降转念一想,还是把晚饭吃了再上楼吧,浪费是可耻的。她从冰箱里拿出通心粉,坐在桌边等。

    大概许霜降去了这么久刚回来,也大概她和陈池吃午饭的时候把钱先生叫上了,黄洁对许霜降特别热情。“苏西,冰箱里的东西可不能拿出来就吃,要蒸是吧?我给你把水掺上。”

    她也不管许霜降的推辞,麻利地就架起蒸锅。“来,摆上来,五六分钟就能吃了。”

    也就在这时,许霜降觉得奇怪,乔容成还没回来,照以前的做法,黄洁会把饭菜留一份放在蒸锅里,今天灶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多余饭菜。

    她在吃饭的时候,就更奇怪了。黄洁倒掉热水后,把蒸锅擦干净,竟然又收回壁柜里去了。

    “苏西,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洁姨可想你了。”黄洁给钱先生泡茶冲水,捧着茶壶就势坐到了桌边,瞧着许霜降吃,声音和蔼,神色慈爱。

    许霜降含着通心粉,弯起嘴角。

    “唉,瞧你这文静样儿。”黄洁盯了许霜降几眼,若有所叹,“姑娘家就是好,你不在啊,家里就只有两个大老爷们,都闷得不说几句话的。”

    钱先生坐在沙发上,神来一笔:“男生啦,什么大老爷们。”

    “男生,男生。”黄洁噗地笑出来,冲钱先生瞟了一眼,面颊竟然带上了几丝风情,扭回头对许霜降道,“瞧你钱叔叔,说他自己是男生咧。”

    “我不是男生是什么,苏西对吧?”

    许霜降对房东两口子的互动激灵灵地,她带着微微笑连扒通心粉,装傻充愣。

    “小陈和约翰才能叫男生,你呀……”黄洁吃吃地笑,“你瞧,苏西都不好意思说真话。”

    “我就是个老男生咯。”钱先生呵呵道,“还不照样是男生?”

    有一种人自以为幽默,但偏生不能让人爽爽快快地哈哈大笑,也跟那些费点脑筋才能笑出来的黑冷幽默不搭边,而且他自个意识不到,总想蹦几句儿表明他是个会逗趣的人。

    许霜降遗憾地发现,钱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他那些玩笑话,总让她觉得是块不规则的小石头,塞在了嗓子眼里,连累得听的人在笑时,喉咙口只能堵着发出一丝气声儿,实在憋得慌。

    她在房东两口子的疑似打情骂俏中,埋头使劲吃,暗地吐着舌头。今天陈池送她回来,给这一成不变的屋里稍微带来些新鲜感,钱先生的风格就要明快几分,如今看来,钱先生还处在明快的余波中。

    黄洁嗔笑着回到沙发处,剥了一根香蕉递给钱先生,殷勤道:“吃嘛,吃不下也咬两口。”

    乔容成回来的时候,许霜降在洗碗。她见乔容成从小冰箱里取出半袋面包,侧头疑惑地望了一眼。

    乔容成一笑,在灶台边和许霜降并排站着,抬起手朝沙发处悄悄指了指,合掌向外一摊。

    许霜降倒是看懂了,那是分开吃饭了,可她好奇原因。

    他俩上楼后,她在房门前压低声音问:“约翰,你不和洁姨他们一块吃啦?”

    “洁姨说,她收了我三餐的伙食费,但我白天经常带着面包在外面,周末更是不在家,她不好意思算我的钱,让我自己回家随意做饭。”

    乔容成是步了她后尘,许霜降憋着笑点点头。

    “我买了一些东西,放在你的冰箱里。”乔容成说道,“洁姨那个大冰箱塞不下了。”

    “我看见了,没事,你放吧。”许霜降大方道。

    “以后做饭可能会和你挤。”

    “那更没事,我以前和十几个人挤厨房呢。”

    乔容成笑着爬上阁楼,向上走了两阶,想起一件事,扶着梯子顿住脚,朝下方问道:“苏西,这里租房,水电气一般怎么交?我学校的通知里只说了房租,没提这茬。”他是想打听一下水电气的常规费用,好把开学后的每月开支估估准。

    许霜降正要开门,闻言扭头仰脖,问道:“洁姨向你收水电气?”

    “我以前交的伙食费没到时间,她说不退了,抵后面的水电气费用。”

    “一般房租里已经含了这部分费用,不会另外要你烦心的,洁姨这里……就算了。”许霜降关切道,“没吃掉的伙食费应该不算多吧?”

    乔容成抽抽嘴角,一时无语。

    他单独做饭,其实并没有影响到许霜降,两人吃得都比较简单,即便有几次冲撞在一起,也不算打紧,两个灶火一人用一个,随便煮点什么就凑合过去了。

    日子一晃又一月有余,九月开学在即,乔容成要搬家了。

    星期天,黄洁拉着钱先生去做礼拜,许霜降起床下楼,乔容成正在切菜。

    “早。”许霜降咋舌,“你已经开始做午饭了?”

    “苏西,你午饭不要做了,和我一块吃吧。”乔容成笑道,“我要搬了,你帮了我好多忙,午饭我请客。”

    “不用这么客气的。”

    “就当帮我清空存货吧。”

    许霜降抿唇一笑,打开冰箱,倒也不再扭捏:“我看看我有什么,我也贡献一点存货,算是为邻居践行。”

    两人合用灶台也惯了,洗洗切切,分工合作,乔容成做了两个菜一个汤,许霜降意思意思炒了一个菜,合桌吃饭。

    许霜降吃不得别人的饭,一吃就软心肠,她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女生该娇气点,和乔容成聊了几句他的新学校后,很真心实意地说道:“约翰,你要是搬家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可以给你提些东西。”

    “谢啦。我东西不多,一个人能行。”乔容成侃道,“真要让你帮着提行李,你老公大概要追打过来,哪有让女生干这种体力活的?”

    许霜降笑出来,提起陈池,笑容里有丝羞涩和袒护:“他也很热心的。”

    乔容成不禁瞅了她一眼,邀道:“以后有空,带你老公去我那儿玩,那地方看着小,挺幽静的。”

    “好啊。”

    无酒无饮料,一顿饭的时间并不长,许霜降抢着洗碗,乔容成灌了一壶水烧上,在一旁看着。

    水壶滋滋滋地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响声。乔容成迟疑着开口:“苏西,有一件事想说给你听,你不要介意。”

    许霜降把灶台擦干净,洗着手,闻言略感奇怪,面上带笑道:“什么事?”

    “呃……我有时候半夜下楼,钱叔叔在看电视。”乔容成说了一半停住,盯着许霜降打量几眼。

    许霜降不明所以,点点头道:“钱叔叔就这样。”

    乔容成顿一下,转头关了火,仿佛随意地说道:“他看成人的片子。”

    许霜降愣住,然后脸上发烫,低头在水龙头下搓着手,浑身像爬满小虫子一般不自在,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头却是很快想到了她半夜撞见过钱先生看电视,客厅中寂寂无声,钱先生似乎每次都有匆忙按遥控器的举动。

    “苏西,你自己注意一下。”乔容成同样尴尬,他拎起水壶倒水,关照的声音里透出真诚。

    “嗯,知道了。”许霜降低声道。

第277章 意外来客

    乔容成走后,钱家拥挤的状况有所缓解,许霜降门前的木梯收了上去,出入不再需要矮着头,一切恢复到了许霜降初来时模样。

    她一早出门,晚上回来,在电视声中做晚饭,黄洁和钱先生似两尊弥勒佛般地固定在沙发上的老位置,她吃着饭,瞥两眼电视新闻,打过招呼就上楼关房门。

    夜里九点半。

    许霜降关了电脑,揉了揉腰,抬手捏捏自己的发梢,还半干不湿。她取了一本书,爬上床去看,等着头发干爽。

    楼梯间传来咚咚咚地脚步声,有点快,有点急。

    许霜降微微侧头,有些不解。黄洁早已进屋睡下,钱先生虽然在楼下,但他身材清瘦,走楼梯的步子很轻。

    还没等她分辨出所以然来,房门上响起轻敲:“霜霜,霜霜。”

    许霜降愣住,旋即扔开书,蹦下床去开门。

    门外,陈池一脸笑意:“胖妹妹,现在说晚安来得及吗?”

    许霜降喜得简直不知如何安定。“快进来。”她叫道,伸手去拉陈池,半道又改成按在他嘴唇,然后翘起手指点点隔壁紧关的房门。

    陈池瞧着她手势乱比,笑着闪了进来,阖上门,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半个小时前洗过澡,”陈池的脸颊贴在许霜降的头发里乱嗅,笑声里带着低醇的鼻音,“再过半个小时准备要睡了,唔,洗发水还没有用完么,还是以前那一种。胖妹妹,我猜得对不对?”

    许霜降埋头在陈池胸前笑:“你换了哪种动物的鼻子?”作为一个略略有点洁癖的人,她此时一点儿也没想到嫌弃陈池一路的风尘会沾染到她的湿发上,只会惊喜莫名地一迭声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一丝消息都不透露?明天要走么?”

    “不走。”陈池俯首笑望,“我这次来,要住到大大后天才走。”

    这种曲折的表述方式令许霜降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她的手臂环着陈池的腰,在陈池背后掰指头,口中跟着数:“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许霜降高兴得不敢置信,闪亮着眼睛仰脸问,“真的?你怎么有这么多空?”

    陈池在七八月最不得闲,学校的课程是没有了,他白天帮教授收集数据,晚上做自己的论文,有时候店里人手紧缺,打电话要他过去,他从不拒绝,周末当然更是正常排班,忙得实在抽不开空来探望许霜降。到了九月,他才轻松一些。

    “这几天我那边没什么事,我把电脑带过来写论文,白天陪你去学校,你随便把我放哪个角落里都行。”陈池勾唇笑语。

    许霜降欢快地嗯嗯点头,忙得像只小蜜蜂,前后左右围着陈池转,一会儿把他的背包拿下来,拉开椅子让他坐,一会儿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渴吗?”再一会儿忽然哎呀一声:“你肯定还没有吃过晚饭,我去做。”

    陈池一把拉住她:“别急,待会儿拿点面包就行。”

    许霜降哪能不急,立时就要下楼。

    “憨大,换衣服。”陈池扯住她不松手。

    许霜降扭头回眸,瞥瞥自己的睡裙,再瞥瞥气定神闲完全无意回避的陈池,眼波流转,倏然红霞飞上了脸颊。

    等她抱着睡衣从洗漱间进屋,陈池正在将背包里的东西往外拿,他一侧头,恼怒似地溜了一眼许霜降。

    许霜降抿住嘴,低头笑,陈池自己也摒不住,一下笑出来,伸手用力揉搓着她的头发:“有什么就随便给什么吃,我随着胖妹妹。”

    许霜降喏喏地,觉得不好回嘴,乖乖地拉上陈池下楼。

    钱先生当然在看电视。

    “钱叔叔,陈池没吃过饭,我来做饭。”许霜降说道。

    “噢,噢,没吃过饭啊,辛苦辛苦。”钱先生呵呵道,拿起茶壶,半欠起身,“陈先生,喝杯茶先。”

    “不用不用,钱叔,你忙你的。”陈池客气道。

    “那来坐一会儿,看看电视。”钱先生侃道,“请苏西帮你做饭啦,苏西做饭很好的,我们男士在厨艺上要学会甘拜下风,老婆才会开心的嘛。”

    陈池瞅瞅许霜降,交代道:“一会儿我自己弄几片面包涂酱就好。”他在钱先生的沙发一端坐下,聊道,“钱叔,好久不见,最近好吗?刚刚我按门铃,还生怕钱叔记不起来,不给我开门。”

    “怎么会呢?苏西英俊潇洒的老公嘛,你没报名字前,我一听就听出来啦。”

    “钱叔耳力好。”陈池笑道。

    钱先生十分高兴:“哪里哪里。”他在茶几上瞟一眼,托碟上放着黄洁削好的一个苹果,他一口未啃,但放置过久,已泛起了褐色,煞是难看,旁边是一摞细白的卷烟纸,他探手到茶几下格,拎起一个纸包,热情地招呼道,“陈先生,抽烟吗?自己卷,自己卷。”

    “我不会抽烟。”陈池摆手推辞道,“钱叔你自己来。”

    “男士都要会的。”钱先生又开起了玩笑,“不会抽烟的男士,只能说明家里的老婆管太严了。苏西,是不是啊?”

    许霜降颇为无语,傻笑两声,权当应和,她手扶着冰箱门望向厅中,陈池微扭着头,朝她意味不明地笑,许霜降当即威胁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准抽烟。

    陈池陪钱先生聊了五六分钟,起身道:“钱叔,我去看看饭做得怎么样了。”

    他走到灶台边,接过许霜降手中的鸡蛋:“我来。”

    蛋壳被他在锅边轻轻一磕捏碎了,平底锅里响起嗞拉嗞拉的声音。许霜降挨在陈池边上,忙忙地拿起盘子给他搁蛋壳,又拿起木锅铲递到他手中。

    两人视线相碰,齐齐一笑。

    “别太近。”陈池将她往后拨。

    许霜降瞅着锅中的蛋清渐渐凝成白色,催道:“可以翻面了。”

    “知道。”陈池好笑,吩咐道,“坐着去。”

    许霜降嗯嗯地应着,脚步压根不挪动,她忽地呀一声,赶快解下自己的围裙,等陈池将鸡蛋翻面后,给他套上。

    陈池噙着笑容,任由她摸摸索索地扯着那花围裙的系带在他腰后打结,他自己揭开了一旁的锅盖,搅动着里头的面条。

    许霜降也不多话,拿了一盒肉罐头,又取出开罐器。陈池侧头瞧着她,开罐的技艺总是一如既往地梗涩,他弯着嘴角不作声。

    “陈先生,你们慢慢享用晚餐啦,我上去休息了。”钱先生关了电视,拿着烟草丝的袋子站起道。

    两人忙道:“钱叔叔,晚安。”

    许霜降望着钱先生的背影转进楼梯间,毫不掩饰地呼了一口气,凑近陈池悄声道:“油烟味把房东熏进去了。”

    陈池见她骤然娇俏起来的样子,轻轻笑出来,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未完待续。

第278章 隔壁的奇怪声音

    厅里清清静静地。

    许霜降坐在桌边,不错眼地盯着陈池吃面条。

    陈池吃了几口,就忍不住卷起一筷子面,送到许霜降嘴边:“胖妹妹,这么可怜,你也来吃。”

    许霜降笑着往后躲:“你自己好好吃。”

    陈池逗她一阵,扫视着客厅。那些厚重的沙发桌椅在黄色的灯光下,不似白日里那样泛着沉闷。开裂的沙发接缝线,掉漆的凳脚,陈旧的塑料台布,此时都被灯光柔和了所有的磨损痕迹,显出了几分家居的温暖气息。劣质烟丝的干辣味混着煎鸡蛋的油香味,将人裹在其中,久了便惯了。

    他凝目望着许霜降,这刻才得以细细打量。月余未见,还好她仍是之前模样,面颊莹润,眉目清雅,支着手肘托腮笑,灯光下温婉又软糯,没有消瘦愁郁的痕迹。青灰软壳蟹将自己照顾得妥妥当当,刚刚房东在时,她恬静安稳,如今只剩他们两人对坐,她眸光都活泼起来。

    陈池软声问道:“霜霜,这段日子好不好?”

    “好。不是每天都向你汇报的吗?”许霜降努努嘴,“快吃呀。”

    “约翰走了,平时有没有宽敞一点?”

    “就宽敞一点吧。”许霜降笑道,“他有些东西不好带走,给我留了半瓶油,我们刚刚煎鸡蛋的油就是的,还有一瓶果醋,前些天我每顿都洒醋。”

    陈池一挑眉:“醋还有吗?我尝尝。”

    “有啊有啊,我给你拿。”

    陈池望着许霜降欢腾奔去的背影,握着拳头堵着唇,笑得快抽气。他永远别指望憨人有多敏锐。

    不过,他喜欢这份缺心眼的坦荡。

    饭后,陈池和许霜降一起下去扔垃圾。小广场上黑呼呼地,空气很爽沁,有着夏末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有着初秋刚起的一层凉意。陈池站在梧桐树下,就着浅淡的路灯,分辨着垃圾桶上分类标志。

    “这个。”许霜降指点道。

    他微微一笑,听从她的吩咐扔进去。抬头,钱家客厅的灯光在窗帘后隐隐泛透出来。

    “我来的时候,走到这,看见一个人倒完垃圾回去,生怕是你,跟了几步。后来发现那个人往其他门号去,差一点点就喊了。”

    “啊?”许霜降不满道,“你还能认错我?”

    陈池抿着唇笑,拢着她道:“憨大,你看看这里的光线,每一个和你差不多个子的人,我都要以为是你,才安心的。”

    许霜降满意地缩起了嘴,自个想象着,陈池要是真地无声无息在路边突然冒出来叫她,她这份惊喜就要吓死人了,铁定要揪着他到光亮里从头到脚细瞅几遍。她噗嗤一笑:“幸亏不是我。”

    今夜是一弯新月,天空幽蓝深邃,缀着点点星光。

    许霜降靠着陈池,站在小广场中央,舒服地吸了一口气,仰头望道:“真漂亮,平时我一个人不下来看的。”

    “很乖。”陈池表扬道,“那现在我陪你多看会儿。”

    两人悄悄摸上楼时,夜很深了。

    陈池洗完澡,轻轻地旋开门锁进屋,见许霜降坐在床上,抱着他的电脑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晚了,看什么呢?”

    “我上次到你那边去,拍的几张街景照,被我不小心删了,我看你电脑里有没有。”

    “别找了,关电脑。”陈池命令道。

    许霜降一瞥陈池的湿头发:“再等等,你头发没干,会弄湿我的枕套。”

    陈池哭笑不得,脱了鞋上床,把她连人带电脑一起捞过来:“你说清楚,是心疼我的头发,还是心疼你的枕套?”

    “别闹,电源线要被你扯断了。”许霜降压着声音笑,“两个都心疼。”

    陈池气得作势揪她的脸颊,许霜降连忙安抚道:“心疼你的头发多一些。”

    陈池忍着笑意,将枕头拿过来,端详了片刻,指着那一圈歪歪扭扭的线脚点头道:“胖妹妹,你给自己留了一个这么原生态的枕套,我现在想想,你确实还是对我好的。”

    许霜降佯恼地盯了他一眼,换成陈池安抚:“看照片,看照片。”他把枕头塞到许霜降背后抵着墙,两人靠在一起欣赏旧照片。

    夜静悄悄地流淌过去。

    陈池抬手轻柔地梳着许霜降的发丝,再摸摸自己的发根,开腔道:“霜霜,睡了。”

    许霜降抬眸,正待说话。

    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响起,她忽地神色一顿,下意识转头往墙壁看去,而后很快又转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难以形容。

    陈池先是愣住,不可置信地望着许霜降,而后目光同样迅速飞向那面墙。

    隔壁的声音在继续,就像床头板吱呀吱呀地撞击着墙壁,伴随着床脚支点在地板上的尖利磨动。

    陈池的耳边响着这般的声音,目光锁紧了许霜降,但见她眼神飘忽躲闪,嘴角嚅动着,欲言又止,说不出地尴尬。这一刻,他的心犹如爆裂开,他猛然握住了许霜降的手腕,力气之大让许霜降惊愕。

    陈池很快控制了自己,略略松开虎口的箍制,面无表情地拉着她下床。

    许霜降温顺地跟着他走到阳台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阳台门在他们身后虚掩着,屋内的灯光只是泄出了一小条。远望出去,那些屋脊隐隐绰绰地排列在迷蒙的黑夜中,整个社区都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响动。

    陈池对着遥远天际的繁星,默默无语地笔直站着。同一片夜空,一个小时前,他拥着许霜降立在小广场上双双仰望,看到的是璀璨炫目,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那些激怒和刺痛在他全身的血管里游走,被拂面的夜风缭绕包裹,不得散发,生生地隐于体内,渐渐温凉。

    许霜降侧头觑向陈池,十分钟过去,他一言不发,嘴角的线条抿得生硬。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深郁的陈池,他一向是明快飞扬、幽默有趣的,不说笑时则温润和善,即便他曾经哀伤沉敛,独自去黯然,也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整张脸都透着一股冷锐之意。

    “池。”许霜降摇了摇陈池的手。

    陈池慢慢地侧转身,凝视着她,半晌伸手把她圈进怀中:“冷不冷?”

    许霜降赶紧摇头。

    夜色下,两人相拥着,越过陈池的肩头,许霜降可以看见自己小屋上的瓦片,铺得犹如鱼鳞片儿般,再往上,天空中的月牙儿清亮又柔白,离它远一些,小星星们在眨眼,夜,是如此静好模样。

    她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陈池此刻的想法。

    许多年后,陈池问她:“霜霜,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

    她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279章 孤坐的人

    许霜降同样不知道,半夜里,陈池起身,在她脚边靠墙而坐。

    床很窄,他曲起膝盖,小心地不磕碰到她,默默地在黑暗里望着她蜷缩的侧影。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卒然低头,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铝合金阳台门上那块浅蓝布帘很薄,不够长,比着尺寸堪堪遮到门上的玻璃。月光自布帘边缝漏进来少许,在陈池背后的墙上斜斜划了一道冷白的光痕。

    暗夜寂寂,床角坐着的身影一动不动,月霜依稀映出了他抠进发中用力泛白的指关节。

    陈池第二日和许霜降说:“霜霜,我们去找房。”

    许霜降没有犹豫,当即应承了。她住得不算好,但凡事不去多看多听,早出晚归,回来做个饭睡个觉,大致也能凑合。不过,让陈池听见隔壁这种尴尬事儿,许霜降就想,外面要是有价位合适的房,那就再搬一次吧。

    乔容成在时,挤是挤了点,但有人同租,偶尔相互吐槽两句居住心得,精神上似乎有队友。即使生活细节上有些不便利,比如说等房东吃完了再做饭,比如说房东总在客厅里看电视,比如说房东大白天还没换下睡衣,比如说房东将楼上楼下都抽得烟雾缭绕,这些事,有个人和自个儿承受着一模一样的不便利,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乔容成没搬前,他那阁楼的入口总是打开的。晚上**点,许霜降肚子饿了,下去找点吃的,她挺自然地咚咚咚奔下楼翻冰箱,有时乔容成还让她帮忙带点饮料。但他走后,许霜降下意识就缩在自己房间,黄洁上楼休息后,她绝对不会下楼。

    这房屋质量应该没啥大问题,毕竟乔容成住在阁楼上时,许霜降从来没有听到天花板有啥响动,而且,黄洁和钱先生在房内的说话声是听不到的。她多次夜深人静听歌,黄洁也没有来敲门找她谈心。但是,那床板和墙壁的震动,确实能传到许霜降这屋。

    许霜降听到过几次,深更半夜被惊醒。她如今不是一个啥都懂不透彻的小女孩了。明白过来后,她无处可去,既不好意思开门下楼,又不敢去阳台透气,只得闭着眼再睡。早晨起床,黄洁若是已下楼,隔壁那扇门就会虚掩了一条缝透气。许霜降经过时,总会摒住呼吸,像只受惊的兔子样,快速越过去,不想沾染那里面散发出来的气息。

    而每逢这样的次日早晨,不知是否是许霜降的心理作用,她总会在餐桌边窥出,黄洁比往日都要热情话多,容光满面,这使得她益发不自在。

    许霜降没有去找同学旁敲侧击打听以前租客的体会,更没有丁点儿试探乔容成。

    一个人的难堪总能暗地里消解,两个人一起难堪就只能相顾无言。

    那夜过后,许霜降没有和陈池主动讨论隔壁的声音,陈池也一点儿没有提过,他住在钱家三天四夜,留在屋中的时间极少。白天,他陪许霜降一起去实验室,许霜降有事去忙,他就留在电脑室写自己的论文,好几次,许霜降抽空去看他,发现他不在位置上,原来他跑到其他楼层去看公告牌了。

    “你不要乱窜啊。”许霜降头疼道,“那是别的系。”

    陈池坦荡得很:“没有写严禁通行,再说我只是在公共走廊里看看。”

    陈池看的是学生贴的各种租售小广告,他要给许霜降找房子。

    他很急。

    但是,学期刚开始,学生们才安顿好,还没有多少腾挪的意愿,求合租或者转租的小广告几乎没有。陈池失望之下,在许霜降做实验的时候,自己骑着她的小自行车,找了房屋中介打听行情。

    他根本不可能再让许霜降凑合着住在钱家。

    下午,他回去许霜降的实验楼,接她回家。

    “过来,我有间小温室,我带你参观一下。”

    “我能去吗?”

    许霜降笑得狡黠:“我正好要去浇水,你可以帮我提水桶。”

    陈池提进去洒水桶后,要帮忙浇水,被许霜降连忙阻止:“你不懂的,我来我来,做这些事要有讲究,不能随随便便。”

    他被勒令站在一角,瞧着她一身蓝大褂,拎着重重的洒水桶,在那些他没见过的植物间一棵棵认真巡视,勤勤恳恳,甚至绕着一棵比她矮一点的小树来回打转。

    “霜霜,你做这些很开心?”陈池不由弯起了唇角问道。

    “开心?”许霜降扬起眉惊异地说道,“我是苦恼哎,祈求它们乖一点,不要给我出状况,那是我下一个阶段的数据源,精心养了很久,你注意不要触碰它们。”

    话说如此,她却笑容焕发,转头悄悄对小树说道:“我带爸爸来看你们。”

    陈池数着室内高高低低的树宝宝,瞧着里头自诩为妈妈的那个人忙颠颠的样子,无奈好笑,愁绪一扫,开怀不已。

    从温室出来,外面的天色不早了,实验楼里走动的学生也不多。

    “霜霜,以后早点浇水,回去太晚不好。”

    “就是要固定这个时段呢。”许霜降不以为意道,她平时浇完水后还会留在学校里上上网,这些天陈池来,她计划去超市买菜,才陪着陈池早点往回走。

    陈池推着自行车,后座挂着购物袋,许霜降走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今天在学校无聊吗?明天不要跟我出来了,留在家里好好睡一觉。”

    陈池则追问:“问过你同学了吗?有没有谁要合租的?”

    “问过了,同学问同学,哪那么快呢。”许霜降汇报道。

    夕阳跟在他们身后,照在车上驮着的大颗白菜,留下一抹不时颠动着的金黄色印迹,在两人的絮絮声里,恬淡极了。

    陈池喜欢这样陪许霜降走在路上,这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到钱家时,推开门,第一下是饭菜的香味,招呼过房东夫妻俩后,走在客厅中,鼻端便闻到那驱之不去的烟味,上了楼,许霜降轻声交代道:“我们再等等就去做饭。”

    陈池坐在床尾,许霜降搬了椅子,放在他边上,两人对着打开的阳台门,继续聊天。

    天边的云大朵大朵堆卷着,先是蓝天白云映衬分明,慢慢地,蓝天就灰淡下来。教堂的钟声悠悠地响起,陈池望着阳台地面上那盆兰花草,狭长的叶子在晚风里轻轻颤动。

    一切看似如此闲适。“饿吗?”陈池柔声问道,“拿块饼干吃?”

    许霜降笑着摇摇头。“你呢?”

    陈池也笑着摇头,他由着许霜降拉着他的手,凑过来摇头晃脑研究他的掌纹,听着她讲一些生命线啊事业线啊之类的小八卦,消磨等待的时间。

    两人坐了个把小时,下楼去,钱先生习惯了家里多出一个陈池,很快恢复常态,朝他们望了一眼就自顾自看电视。

    陈池看到了许霜降日常的用餐情景。房东两口子聚在厅中,黄洁不断在嘘寒问暖,不时递个水果泡杯参茶,钱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烟不离手。沙发背后一条通道,隔开了客厅和餐桌。人都在,除了偶尔搭个话,便是河水不犯井水。许霜降和他在饭桌上说话,下意识压着声音,给他夹菜,无声地一筷子过来,抿着唇笑,眼睛似会说话,却令他无端疼惜。

    晚间,陈池入睡很迟,他辨听着凌晨一两点在楼梯间的脚步声,听着隔壁主卧和洗漱间的门打开又关上,拢紧了许霜降,难以抑制焦灼。

    换住处并没有那么顺利,至少在他来的几天内,是成不了的。陈池一想到他走后,许霜降还要孤身留在这幢充满烟味掩不住怪声的房子里,心头就燎烧般难受。

    睡梦中的许霜降呼吸清浅,安甜地偎在他身边,陈池凝视着她模糊的眉眼,很明白,是他将她迫到了这个便宜不安生的角落。他的青灰软壳蟹,质朴又清雅,在温室的小树间活泼灵动,躲在这,受这样的干扰,独自闷着,从未向他提及。

第280章 生活的扼腕

    陈池回去后第一天。

    他盯着电脑上的走势图,看了三分钟,切换到银行网页,进入自己的账户界面,不带一丝犹豫,在股票下选择全部卖出。

    一年多的等待和煎熬,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陈池没有感到轻松,也没有惋惜,只是很平静地给许霜降拨出电话:“霜霜,我把股票卖了,钱转到你帐上,你尽快去中介找房。”

    “你怎么把股票卖了?涨回去了?”许霜降讶道。

    “没有,”陈池笑道,“再等下去没意思。找到房子,跟我说一声,我过来给你搬家,哪一天都可以,我这里的事都可以请假。”

    生活总能让人扼腕。

    陈池没有看错,也没有等错,他只是提早离场。一个月,仅仅一个月后,他挑选的那只科技股,如他一开始所料想,价格通道打开。在漫长坚韧的阴跌之后,它急涨上去了。

    “哇塞,我为什么要去旅游?”瞿剑又惊喜又懊恼,捶胸顿足道,“我要是把旅游的钱全买了,这下就变成小财主了,痛苦死我了。”

    陈池瞅他一眼,继续翻炒辣鸡丁。

    “现在也不错,等于旅游的钱赚回来了,该知足了。”瞿剑兀自在屋中转着圈,嘴里虽然说知足,却像是强迫自己说的,表情里遗憾极了。

    “出锅,吃饭。”陈池把菜盘端到桌上,拉开椅子,递了一双筷子给瞿剑,“别说我剥削劳动力,饭后你洗碗。”

    “绝对的,你以前给我分享赚钱门道,现在收留我白吃白住,洗几只碗算什么,这两天所有的碗都由我来洗。”瞿剑还是没有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继续唠叨着,“陈池,你神人啊,眼光准,唉,可惜我没魄力,只投了一点。”

    “只投一点是对的,一味冒进不留余地就跟我一样,是个死字。”陈池淡声道。

    瞿剑叹了一声,拍拍陈池:“兄弟,你再多等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很幸运,毕业后闻听陈池炒股,起了好奇,出外旅游前向陈池请教了交易方法,用一小笔钱试水买了同样的股票,旅游回来股票大涨,将旅行费用赚出来了。

    “钱这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瞿剑怕陈池闹心,安慰道。

    陈池失笑:“吃菜,回头我把钥匙丢给你,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出门赚新钱。”他咽了一口饭,交代道:“衣柜不能给你用,我老婆有衣服放在我这里,你的生活用品将就一下,仍旧放在旅行包里,别铺出来了,地上哪块有空间,随便你搁东西。”

    “清楚,清楚。”

    陈池临出门,刚要踏出去,扶着门框又折转身,把桌上的小相架收进了抽屉中。

    瞿剑躺在睡袋上,对着打开的窗户,翘起二郎腿。他早上刚卖出了股票,钱妥妥地落袋为安,这会子正准备舒舒服服地歇个午觉,解解一路上游历多国的乏劲儿。瞧见陈池的动作,不由好笑道:“你多此一举,你老婆我不认识?还需要盯着照片看吗?”

    “放桌上占地方。”陈池随口道,噙着笑,其他也不解释。

    瞿剑啧啧朝陈池翻了个百眼,倒也不敢拿许霜降开玩笑。他忽地想到一事:“哎,陈池,等等,明后天你有空吗?我去预约,咱们去钻石城。以前我们只在外头瞄过,这次去里面正儿八经见识一下。”

    钻石城是同学们私下里对安特卫普钻石贸易中心的戏称。陈池脚一顿,回首笑道:“喜事临门了?”

    “哪里?这不有钱了吗?天降横财要用掉,我给我老妈买个贵重的纪念品回去,以后我要是不幸先啃一段时间老,她就不好意思说我。”瞿剑挠挠头,“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心里没底。”

    陈池好笑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去挑钻石?”他一瞅瞿剑作出的那副哀求鼓动模样,爽快应道,“好,就跟你走一趟。”

    十月的阳光温和,洒满了屋角和街沿,五彩薄软的丝巾在女孩们的脖子肩头松松地飘逸。

    陈池走在大街上,有时候他确实会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按捺得住,现在会不会完全不同?他可以完成许霜降的心愿,将他们的父母都邀请过来,一家六口快快乐乐地旅行。还有,待到她的生日,他也能送一颗钻戒,期待着她惊喜抬眉的表情。

    陈池转瞬就掐灭念头,他从不做无谓假设。

    从这件事上,他只明明白白看到,他有弱点,自己无法攻克。他没有办法理智地分析他的家人对困苦环境的最大容忍度,即便她还能忍,他自己却先不能忍了。绝对冷静,他做不到。有这个弱点牵绊,他迟早按捺不住。

    瞿剑走的时候,陈池带他去吃了火锅,AA制,一个是践行,一个是辞行。

    这时节秋意已凉,尤其是晚上,红通通的麻辣火锅上桌,简直是人间至高美味。

    “小陈,你们慢慢吃。”店家抄着一口好客的川味普通话。

    “程哥,坐下来一起吃。”陈池邀道。

    “不了,不了,你们吃,我老婆在照顾小孩睡觉,我还得准备明天的切菜,待会儿弄好了,过来陪你们聊聊天。”

    “那程哥你去忙。”

    “有啥需要叫一声,这地方简陋,随意啊。”程哥谦厚地笑笑,转进里间。

    程哥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人很敦实,是薯条店的张先生介绍陈池认识的。他原是国内一家驻外机构给海外员工请的厨师,工作合同到期后,没有回国,接下了一家外卖店,专门做炒饭便当,算是中式快餐吧。程哥这些年一直拿的是工作签,如今把妻子女儿也接过来了,女儿才读小学。

    张先生称呼程哥为老程,称呼陈池为小陈,早年给两人介绍时,说得煞是有趣:“老程,小陈人很热心,你以后要是想找人翻译几句,找小陈帮忙。”

    程哥厨艺厉害,语言不行,还真地为家里的事找了陈池几回。一回是修车,一回是水电出了问题,他让陈池陪着去沟通,完了就请陈池在店堂里吃顿便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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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介绍:
我们长大,都将背起行囊,奔赴远方,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伴在身边,他和我说话,解我孤独,慰我忧思,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我们一起淋过雨,吹过风,也一起晒着太阳,分一只皮皱皱的烤红薯。
年轻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遇到了好多小伙伴,我会悄悄对他说,他们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后来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最霸道。
因为我一人要占两位置,他心中的最可爱和最不可爱,这一占,不知是长是短。
他告诉我春夏秋冬都开什么花,因为他陪我笑着恼着都看过。
最好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池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池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池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