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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星喵呜     一池霜txt下载     一池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1章 抢劫

    陈池的血液一下凝住,他摒住呼吸,迅速贴到门框边,朝外窥去。

    只见大堂里站着两个男人,脑袋上蒙着黑帽,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手里举着枪,一人拿枪对着塞伊尔,另一人站在他身后,盯着整个店堂,极不耐烦地拿枪点着迈克催促道:“你快点。”

    可怜的迈克之前大概正在撤换店堂里的垃圾袋,此时双手高高举起,颤巍巍地走到劫匪指定的墙边蹲下。

    “还有你们,出来蹲下。”劫匪继续指着后厨呆若木鸡的几人。他嘴里叫着,拿手枪遥遥点向每一个人。

    当劫匪挥舞着手枪,划向厨房和库房的那扇门时,陈池猛地往后缩,身体紧贴着墙壁,一动也不动,心却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打开箱子。”劫匪说道。

    陈池听到塞伊尔的抽泣声:“……好,好。”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硬币稀里哗啦倒进袋中的撞击声。

    “还有吗?”

    “没,没。”

    “嗯?我不喜欢这个词。”

    “啊,”塞伊尔极其惊恐地叫起来,似乎被枪顶了头,她抽泣得更尖锐,夹杂着混乱的喊声,“还有一个保险柜。”

    “打开它。”

    “我不能,”塞伊尔哭着辩解道,“我没有钥匙。”

    “谁有钥匙?”劫匪喝问道,“谁是经理?”

    “你?你?还是你?”另一名劫匪举着枪,对着靠墙根抱头蹲伏的几名员工暴躁地高声盘问。

    “不不不,我不是经理。”乔治慌乱地分辩。

    不一会儿,轮到托尼,他的声音明显地带着颤音:“我也没有钥匙,这个保险柜我们都无权打开。”

    劫匪显然不信,怒道:“过来试。”

    托尼急促地解释:“我的钥匙都在这,每一把我都可以开给你看,但真的没有保险柜的钥匙。”

    “****。”劫匪恶狠狠地骂道,指着托尼命令道,“打开它。”

    托尼惨白着脸起身,抖抖索索地朝保险柜走去。他一直在试图解释:“我没有钥匙,我没有密码,我没有权限,我只是当班经理。”

    “闭嘴。”劫匪大喝道,“照我说的做。”

    塞伊尔被劫匪的喝声吓得浑身一抖,腰部蹭到了柜面上的零钱盒。那盒子被劫匪倒空后,随便扔在桌上,一半腾空着,被塞伊尔碰到后,“砰”的一声,砸落地上。

    “啊。”塞伊尔条件反射般跳脚惊呼,却只敢发出短促的一声,立即咽了下去,下意识害怕地望向劫匪。

    托尼被吓得顿在原地。

    劫匪冲着托尼大骂粗话:“去,去,打开箱子,现在。”他掉头又朝塞伊尔,手枪猛挥着,口中一连串的骂声,“你,闭上你的嘴巴,我警告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你是不是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嗯?”

    骂骂咧咧的劫匪突地一停,枪管抬升,偏向塞伊尔背后:“谁在那儿?”

    黑头套里的一双眼睛凶厉地盯住陈池的方向。陈池一惊,眼角余光掠过那遥遥正对着的枪口,根本来不及多想,一个旋身,迈开步子就往库房的后门跑去,地上的空纸箱被他一脚跨过,勾踢着在地面滑出一行粗糙的翻滚摩擦声。

    店堂里响起暴喝:“谁?停下,停下。”

    他充耳不闻,急速掠到库房后门。外面夜色沉沉,远处一片寂静黝黑,在门边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外场空旷平坦,没有一丝遮蔽。电光火石之间,陈池瞄向高高的院墙,猛地将只开了一小条缝的门往外推开,门轴发出了嘎吱的响声,他的人却往里急闪,就地扑倒,躲到了角落边一排货架之后,借着货架上码放整齐的一个个大包装箱掩藏身形。

    很快,有脚步声踏进厨房,在库房前门停下,一个劫匪走进来两三步,视线立即投向打开的后门,那门犹在晃悠。他略略看了一眼外面,折返至前堂。

    陈池的心在这短短的几瞬间大起大落。他刚刚冒了奇险,在跑出门的一刹那改变了主意。外面的院墙太高,时间紧迫,他没有把握翻得出去,除了那显眼的垃圾桶,其他地方一览无余,几无可躲。他大胆利用了人的惯性思维,让劫匪以为他跑出去了。幸亏劫匪没有勤勤恳恳地搜索库房。陈池他听着脚步声离开,暗暗闭了一下眼睛。

    “这是真的,不是电影,不是游戏,是真的。”他抿紧唇角,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反复着。

    蒙面劫匪、黑洞洞的枪口、凶恶的逼问和追逐,他正在亲历。

    “他跑了。”劫匪在前堂说道。

    另一个劫匪的声音响起,似乎在盘问:“他是谁?”

    “我们的员工,一个中国男人。”托尼战战兢兢地回答。

    “不要去管他,我们快点。”劫匪烦躁地说道,冲着托尼高喊,“你,打开箱子。”

    陈池小心翼翼地曲腿坐起,顾不上平复心情,伸手摸向裤袋,准备报警,但即刻一滞,方才想起他的手机放在更衣室的外套里。

    “我真的打不开保险箱。”前堂传来托尼哭丧似的声音,“真的,真的。”

    陈池知道,先前塞伊尔的话是真的,她只能打开收银机的零钱盒,经理托尼的话也是真的,他真没有权限打开那个保管营业收入的保险柜。但他判断不出那两个劫匪的贪欲,枪在手,若是不满意这么一点零钱,他们会做什么?

    他还知道,前台有自动报警按钮,但,塞伊尔和托尼未必有机会在劫匪眼皮底下报警。

    他瞄向库房入口端,那里朝另一侧拐,有扇小门,进去是员工的更衣和休息室。但是门却关着,他若是要过去,必须极轻极轻地旋转门把手,才不至于发出声音惊动外头。

    只听托尼慌张地恳求道,“我给你看我的钱包,里面的现金你都拿走。”

    不一会儿,柜台上响起几个硬币洒落的声音。

    陈池一咬嘴唇,趁机悄悄地猫腰起身。

    劫匪捏起一张十元面钞,快速地塞入夹克口袋,对那骨碌碌滚远的一个一元硬币和两个五毛硬币倒没有伸出手。他斜眼瞄向缩在收银机旁的塞伊尔。

    “我没带钱包在身上。”塞伊尔颤抖着摇头,说得语无伦次,“我是收银员,你知道的,我不习惯在工作时带钱包,我没钱包。”

    “闭嘴。”劫匪怒骂了一句粗话,极其不满。

    陈池顿住,立即机敏地闪身贴在货架后侧耳倾听,他怕劫匪会押着塞伊尔或者其他同事进更衣室,抢劫他们的个人财物,那样他的踪迹就会被发现。

    陈池的心吊着,眼睛扫视着周围地形。

    “我们得走了,没时间了,一个人逃了,警察很快就到。”另一个劫匪催道,“快走,快走。”

    前堂再也没有声响传出来,静窒得让人生畏,但也足够欣慰,毕竟没有枪声。

    时间在心跳声中一秒一秒地磨过去。

    陈池吸了一口气,跨出一步,在货架中潜行,疾步折向厨房口,微微探出头朝外张望。

    前堂依旧安静得出奇,也没有任何人影晃动。

    “啊。”塞伊尔的哭声突然爆出来。

    陈池的心猛地一沉,不想,下一刻,乔治的声音呱呱呱地抖着:“他们走了,谢谢老天,他们走了,快,快报警。”

第252章 深夜电话

    最先来的不是警察,而是警方联动的心理干预师。

    当陈池和惊魂未定的乔治迈克等人坐在店堂一角,等着卡尔的大巴时,塞伊尔和心理专家坐在另一张餐桌边,情绪激动言辞混乱地在尖声哭诉:“他用枪指着我,天哪,他的枪对准了我的头。”她双手抱着脸,惊惧地叫嚷,“我钱箱里的钱全给他了,他还要更多,我没有了,没有了,我没带钱包。”

    陈池沉默地转头望向外面,唯有庆幸,今天这两个是真正的劫匪,只图钱,抢到一点是一点,没有穷凶极恶行事。

    卡尔的大巴驶到时,那车灯扫过玻璃窗,让他倏然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回家了。

    “嗨,伙计们,你们还好吗?我听说了,太可怕了,公司让我来早点接你们走。”

    陈池手里搭着他的外套,跟在众人身后上车,听到托尼如劫后重生般虚脱叹道:“我们还好,至少还活着。”

    车上,乔治大概被之前的惊险场景刺激过度,此时似乎才彻底缓过来,言语尤其多,自陈池后排拔长了脖子凑近前道:“嗨,陈,你跑到哪儿了?我真害怕他们抓住你,这两个坏家伙脾气太糟了。他们以为他们拿着枪很酷,哈?陈,我就猜他们抓不着你,你有中国功夫,对吧?”

    “没有,”陈池摇头道,“我一直待在仓库里,那个人没有仔细搜。”

    陈池年少时有一个阶段,确实狂热地迷过武侠,打听到他爸妈的厂里有一个职工亲属是体校武术老师,他假期到人家里去,学过站桩和两三套拳路,也曾把所有的零花钱省下来,跟着师兄报名参加了某个小城市举办的武术散打业余表演赛,得了类似于鼓励奖的一个奖状。

    打工闲暇聊天时,乔治好奇地向他探问过中国功夫,他偶尔提过这件事,就被乔治认为他一定身怀某种酷毙了的绝技,用乔治的话说,我知道你不能像电影里飞檐走壁那么夸张,但给你根吊索,你肯定能飞檐走壁。

    乔治此时看着陈池的目光就显然不信,他探手拍到陈池的肩膀:“嗨,伙计,不管怎么,你是我们中最幸运的一个,托尼是最不幸的,他损失了……”

    托尼接过话道:“十欧元,应该是十二欧元的,但那两个家伙好心地给我留下了两欧元。”

    陈池随着众人笑出声。

    “希望警察在那两个坏家伙去酒吧浪荡前,就把他们给抓到,这样托尼的十欧元就能保住了。”迈克说道。

    “话说,有谁注意到他们怎么来的吗?”

    “这个时间点选得好,顾客最少,营业额最多,他们肯定是老手。”

    事情过去了,现在大家犹如一个个活泛过来,满车子七嘴八舌地讨论。他们描述着各自被枪威胁时的心路历程,声音里余悸未消,但又饱含不可思议的兴奋惊恐。

    已是深夜,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对面偶尔驶过一辆车,远远地就有灯光先至,而后掠去,窗外亮起又暗下,明灭交替。

    陈池看着听着,心里一直在回荡托尼的那句话,至少还活着。

    他回到住处,轻轻地踩着楼梯上去,在二楼转角停下,摸出钥匙开门。灯亮后,他环视着静静的小屋,侧头望向门边的桌子,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相框里,许霜降笑得那样流光溢彩。

    陈池拉开椅子坐下来,久久凝视着。终于,他忍不住拿起手机,拨出号码,电话中嘟嘟地响起长音。他贴耳听着,眉眼柔和,心里已经无比安稳,这声音让他觉得,他的青灰软壳蟹已然触手可及。待到第三遍,陈池噙起笑意就要挂断。

    “嗯?”电话那端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混着睡意,显得十分迷糊,“池,什么事啊?”

    陈池惊喜莫名,不由抬眸瞥了一眼照片中的人,脑中闪现起蜜月里每个清晨,许霜降在他胸前揉着眼睛惺忪醒来的憨呆呆模样,此刻,她也该是差不多的吧。

    他的笑容更深,带着歉意柔声道:“没事,霜霜。”

    陈池停了一拍,默等着这个名字的尾音余韵和着他的气息缓缓飘散,方启唇道:“我只是……有点睡不着,手痒,就点上你的号码了,把你吵醒了,是我不对。”

    许霜降似乎笑了一下,但她旋即清醒过来,问道:“你在做什么,这么晚还睡不着?”

    “可能咖啡喝多了。”陈池随口答道,视线一直拢着照片里的笑脸,低声道,“霜霜,你最近好吗?”

    许霜降和陈池已经很久未见面了。陈池在打工,没有瞒许霜降,事实上,自从他告诉许霜降股票的事以后,他只去看过许霜降一回,星期五晚上过去,星期天一大早就走。而许霜降到他的新居也只来看过一回。除了抽不出太多空外,其实他们俩都在有意识地节省交通费。

    “我挺好的,你呢?”许霜降从被子里爬出来,靠墙壁坐着,凉意袭到背上,感觉却是又热又冷,她心中潜着一股焦灼,很怕陈池有什么事。

    他一直叮嘱她不能熬夜,从不会在夜里十点以后打电话给她。

    电话里,陈池的声音温煦:“我也挺好的,每天都是老样子。”他话风一转,带着一丝儿轻巧的调侃,一丝儿无奈的抱怨,“霜霜,正好给你说件事,以后不准再给我转钱了,说了我这里不缺钱。”

    “我有多余的,就放在你那儿,我又不懂管。”许霜降细声细语道,话里隐隐有丝娇俏。

    “……好。”陈池面带浅笑应道,他知道许霜降不会听进去。

    她每一个月都会从奖学金里拨出一部分划到他账上,每次都会说:“你要是用不着,就保管着,我们家里你管帐。”理由找得很好,“我懒,而且不会,你让我一个学生态的人去记收支平衡?我只晓得生态平衡。”

    她甚至振振有词地举例佐证:“读中学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给了我一个锻炼机会,让我负责班里报刊杂志的订阅统计,我拿一个小本本把每一个同学交的钱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算合计的时候,钱和帐就从来没有碰拢过,每一回我都要自己贴钱进去,老师还不愿意把我换掉,我整整贴了三年啊,我再也不要管帐。”

    陈池通常含笑听着,他的青灰软壳蟹很憨,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来贴补他。

    “霜霜,下一周要是没事的话,我来看你,星期五就来。”

    “好啊。”许霜降欣喜道,稍带一点点愁闷,“星期五我在实验室里,你打我电话,我去火车站把钥匙给你。你自己先去超市逛,或者等在我房间,啊,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实验室,周末人少,不要紧的。”

    陈池听着许霜降自个儿叽里咕噜地越说越起劲,就像听着春天里的布谷鸟,他不由笑道:“霜霜,停下停下,再说下去,你要睡不着了,早点睡。”

    许霜降依依不舍地息了话音,她放下手机,倚着墙壁坐了好一会儿,月光从窗帘缝里漏了一条白痕下来,堪堪映照在窗下的暖气片上,显得那乳色的镀层隐隐发亮。她怔怔地看着,想到她和陈池初相识后,他经常在那间灰色调的温馨房间里挨在窗下打地铺。

    他此刻的房间,许霜降在脑中勾勒着尺寸,幽幽叹了口气,固然也可以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话来形容,但更像是在螺丝壳里做道场。

    陈池躺到那张嵌在三堵墙壁之间的单人床上,他在黑暗中望向天花板。

    不同于原先的公寓,每到夜里,小巷子的路灯即便淡淡青白,也总会透过窗帘,人眼在黑暗中习惯一阵,还隐隐能辨出房间内的摆设。现在的这个小房间,窗户对着天井,夜晚拉上窗帘,就非常非常漆黑。

    他的眼前总似晃动着那管黑乌乌的枪口,那推开去又晃回来的仓库后门,门外铺展的深幽夜空,那劳动靴踏在仓库地板上,犹如一脚脚踩紧了他的心脏。

    陈池重重呼了口气,闭眼睡觉。

第253章 愿有时光可回首

    许霜降搬去了先前看过房的钱先生家。

    说起来也巧,那次她看房没成后,很快有一对学生情侣租下了那房间,最近搬离了,钱先生不想找房屋中介,于是请他们帮忙在学生中问一问,有没有人愿意承租。

    这一问,就传到了瑞贝卡史处。

    瑞贝卡,姓史,约摸三十,可能还不到一点儿,总归比许霜降稍大,在另一所大学读文科类专业,研究生毕业有两年了,据说经她的教授介绍,在许霜降的学校招生处谋到了一份工作,专门负责亚洲新生的入学事务管理。她的中文名字平时用不着,许霜降倒不是很清楚。

    许霜降在去年研究生刚报名注册那会儿,去学生事务中心和瑞贝卡有过一面之缘,她算不上严格意义的新生,住房啊保险啊这类事项都不去烦瑞贝卡,两人没什么交往。这天她参加完项目小组的进度讨论会,接到瑞贝卡的电话,心里甚是讶异。

    “你好,请坐,”瑞贝卡给许霜降端了杯速溶咖啡,在小茶几边落座,很是客气,“苏西,最近很忙吧?”

    “还好,有什么事吗?”许霜降估摸着是不是关于一年一度的居留证延期问题,按理也不该呀,相关的注意事项可以群发邮箱。

    “学生管理处没什么事,是我自己有事想请你帮忙。”瑞贝卡笑道,“我想写本书,关于留学生的学习生活经历什么的,所以想收集点素材,我们随便聊聊,比如你自己或者听来的一些趣闻轶事。尽管放心吧,我绝对不用真名。”

    许霜降瞧着瑞贝卡,不由失笑:“这想法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自己的经历乏善可陈呢,每天就是去上课,回来就随便吃点,周末去购物,有同学邀就一起出去逛逛,好像很平淡,没什么可说的。”

    瑞贝卡颔首道:“也对哦,其实真要概况的话,我们这个阶段用两句话就能完结,出来读书了,读完走了。”她的目光熠熠有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写书很感兴趣,声调都显得隐隐兴奋,“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经历,平淡的,循规蹈矩的,或是刺激的,波澜起伏的,都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我想尽可能地记录下来,也算做了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事。”

    许霜降蛮钦佩瑞贝卡,对她来说,生活就像走一步再走一步,她从来没有想到要去记录、回首或者怀念。

    她抿了一口咖啡,侧着头,绞尽脑汁地滤了一遍她的日子,半晌说道:“我被人偷过钱包算不算?”

    瑞贝卡笑道:“算,你这可不是孤例。我在这里工作,接触的学生比较多,有时候他们遇到问题,就会反映到我这里。”她起了个头,娓娓说道,“去年就来了一个大一新生,学校给他联系了宿舍,那种几人合租的小洋楼,才住进去第三天,他和同学出门去超市购物,走时房间窗户没关,回来发现他的手提电脑和打印机全不见了。”

    “他还带了打印机过来?”许霜降惊奇地问道。

    “那有什么,刚来时不了解实地情况,五花八门带什么地都有,有人还带了一箱方便面呢。”

    许霜降有点乐,连连点头:“都一样,当初我妈想在我行李箱里偷偷塞把小剪刀,说我掉了纽扣缝缝补补时用得上。”她笑罢,关切地问道,“那学弟有没有报警,追回损失呢?”

    “报警了,但没找到小偷,只好自认倒霉。你呢?”

    “我当然也自认倒霉。”许霜降抿起嘴,全然没有了当日那种天要塌下来的惶恐,脸上云淡风轻地,心里只想到,那时候陈池牵着她一路安慰一路陪伴。

    她和瑞贝卡聊了一会儿,走时她心念一动,顺口问道:“瑞贝卡,你这里有没有房屋转租的信息?我最近想换住处。”

    “怎么?住得不舒服了?”瑞贝卡打趣道,“住房也是一个很烦恼的话题。”

    “隔壁换了一个邻居,没怎么吵过,但是很多小细节挺烦的。”许霜降的理由倒也不虚,那隔壁姑娘真不知什么情商,对着许霜降从来虎着脸,对泰国小妹妹说话也是颇为颐指气使,常用简单粗暴的祈使句,带个请字都凶巴巴的,对着尼克丽莎这些本地学生却是未语先笑,老远就主动打招呼,听着语调都软绵了。许霜降虽然忙她自个儿的事,每回都无视,打人家面前飘然路过,但时不时地能瞅到那姑娘的作态,心里还是膈应的。

    不过,陈池半夜里的那通电话才是促使她下决心搬离的原因。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半夜里睡不着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让许霜降心疼,她琢磨着她也可以像他那样换一个住处,现在能节省一分是一分。

    “学校可调配的学生公寓都优先给新生安排,”瑞贝卡遗憾地说道,“不过,前几天我听说有户人家想要学生房客,他们觉得学生单纯,不惹事。”

    许霜降只听了大概情况,就猜出是钱先生家。她走出学生管理处,立在自己的自行车旁边,当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午后的这条街道十分宁静,接起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很热情,听着感觉不像是之前看房时遇到的那位阿姨,倒让许霜降无端松了一口气。

    “你找钱先生啊?哦,想租房?好啊好啊,等一会儿,我叫钱先生下来听电话。”阿姨的普通话有点怪,好像底子带着北方腔,但又刻意掺杂了南方调,第二遍提到钱先生时,说得很快,听起来就像只说了钱生两个字,倒有了一点点日文称呼的味道,又似港台剧中姓后拖了一个英文先生的称呼。

    许霜降的手摸着自行车的铃铛,眼睛随意地扫过对岸。沿河两岸的砖石砌得干干净净,水面平缓,没有落叶,也不见波纹。她的心中刚兴起一个题外的念头,以前竟是没有注意到,城市里的运河水道的调控做得好像非常棒,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潮涨潮落,一直是这样平静的一汪水,最多起风时才见到微波粼粼。

    电话里传来拖鞋走动的声音,许霜降立即收回心神,只听那头一把温文尔雅的男声道:“喂,你哪位?”

    钱先生在许霜降印象中,是一个比较瘦小干瘪的半老头。这样的人,总该有几分谨小慎微的,不想他做事倒也干脆,听许霜降讲明原委,竟然没有要求再互相见一面。

    这通电话只持续了三分钟,许霜降确认了房租事项,双方就定下了。

第254章 曾相濡以沫

    搬家,又见搬家。

    许霜降对这个住了好几年的房间忽然有了感情,以前她向不止一个同学吐槽过,房间里的家具简单,没有网线,洗漱吃饭都要和人共享设施,现在她却舍不得了。

    最后一夜,她拉开了整幅窗帘,站在窗前,对那棵看惯了的大松树也依依不舍。

    她看过冬天里,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松树上,也曾像个小孩子一样半张着嘴巴欣赏,叹着外头的冷,喜着屋内的暖。

    秋天时,夕阳薄薄地斜过松枝,约摸是她下课回来的时段。她等着厨房空下来,好去做个通心粉什么的,所以她通常都尖起耳朵关注着房间外的情形,对着天边的红霞少有惊艳,只偶尔闲来无事,才会慢悠悠体会到,晚照里淡淡的温暖和寂寥。

    夏夜时,月辉清澄地拢在梢尖,没和陈池相识前,她会想家想父母,遇见陈池后,就多了一份挂念,对着月亮,总有思念萦绕在心头。

    春天里,枝头会突然添上嫩绿的新针叶,瞅模样就能察觉它们其实很柔软,蓬蓬勃勃欣欣向荣。生命力以一种可见的形式,在她窗前抽展壮大,总让她惊奇赞叹,每天出门都有好心情。

    好几年了,就这么时不时地一瞥,一瞥,再一瞥,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小窝,习惯了小窝窗前有棵大松树。

    许霜降原本想第二天清晨起早,端一杯咖啡喝着,听听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鸣,略微再留恋一番,可当清晨真的来临时,她像陀螺一样开始忙碌,早就将这些怀念的小心思丢到九霄云外。

    她的搬家就跟小松鼠搬坚果似地,一趟趟跑。钱先生比较好说话,提前几天就将钥匙给了许霜降,方便她有空就挪一部分过去。

    陈池赶到时,她已经搬得差不多,只剩了最后一箱衣服和手提电脑。

    他没说什么废话,拿起吸尘器拖地,帮许霜降做退租前的清扫工作。呜呜的响声中,许霜降抹着桌子,瞅瞅弯着腰的陈池,回过头来继续擦桌脚。

    有一段时间,房间内就只有吸尘器的声音。

    “玻璃随便擦两下好了,看起来干净就行。”许霜降见陈池换了玻璃刷,反手去够窗户外层,她怕不安全,赶紧嘱咐道。

    “知道了。”陈池侧过头来笑道。

    许霜降做得差不多后,拿着抹布,坐在床沿歇一歇,无言地瞧着陈池的后背。陈池得知她换房,而且换到钱先生家,他当时就极力反对,直到她坦言,已经和公寓的管理方定下了退房交接的时间,而且钱先生把钥匙也给她了,陈池才不再劝说。

    已成定局,多说无益,陈池不提,是真的不提一字,只利落地帮许霜降收拾整理。

    “我觉得很亮了。”许霜降扬声道。

    陈池将玻璃擦顺势刮下来,捡起窗台上的海绵布,把窗台也来回捋了两遍,弯腰提起了吸尘器的拖柄,摊开手掌道:“抹布给我,我一起拿到外面去。”

    许霜降抬眸,顺从地把抹布给了他,人却起身,跟着他一起走出房门。

    “出来干什么?坐着休息吧。”

    “洗手。”许霜降眉一挑,弯起嘴角,笑得有些俏皮。

    陈池含笑点头,也就由她了。

    两人收妥工具洗完手,推门进来,双双坐在床沿,等着管理人员过来查验接收。

    “这盆花还要吗?”陈池朝角落里的一盆长寿海棠努努嘴。

    “嗯……”许霜降有些犹豫。

    “那就要吧,反正好拿。”陈池立即说道。

    长寿海棠已经买了好几个星期,这些天许霜降忙着搬家,没花心思给它浇水,有几片叶子卷起了黄边,连带着顶上的一簇红花也显得破败了不少。不过,救还是救得活的,钱先生家的阳台上也有地方给它放。

    陈池找了一个塑料袋,将长寿海棠装了进去。“还有什么落下了?想一想。”

    “池蝈蝈,全收好了。”许霜降瞟着他道。

    陈池愕然失笑,眉眼瞬时生动明快得多。他走过来挨在她身边,长臂一伸揽着她,轻轻拍两下:“霜霜,会调皮了,嗯?”

    许霜降抿起笑容,两人对视片刻,嘴唇微动,似乎都有话说。

    “你说。”陈池笑道。

    恰在这时,虚掩的房门外响起了两下啵啵的敲门声,却原来是公寓的管理人员到了。

    交接手续很简单,那人拿着清单,在屋子中对了家具样数,扫视一圈,对卫生状况也很满意,当下就接过钥匙,许霜降和陈池就出了门。

    他们俩是步行从公寓到钱先生家的,许霜降背着电脑,推着自行车,陈池一手拉着她的箱子,一手提着装了长寿海棠的袋子。两人不好并排,一前一后沿着街边走,故此并不怎么交谈。

    丁零当啷的铃声响起,前方桥口有横栏缓缓放下。许霜降停住脚步,回头说道:“吊桥要升起来,有船要经过。”

    旁边的骑车人嗖地刹住,大长腿撑到地上,朝她望了一眼,大概是奇怪她怎么推着车子等,因为所有人都习惯跨坐在自行车上,那样不占地儿,而且启动也方便。

    陈池拎起箱子避到了道路的最里侧,免得放行时挡到后面的自行车。

    这天风和日丽,许霜降站在等候的人群中,以她的角度,看不见河面上的水波,想来应该是闪耀着点点阳光的。半副桥面被吊索牵引着高高竖立在眼前,那船行驶得很慢,不疾不徐,让人等了许久。

    许霜降侧头觑向路边的陈池,他手里那株长寿海棠被袋子包着,又经过一路阳光直射,看起来越发蔫了。许霜降心忖,她要是到了钱先生处,把花养了一天半日就扔掉,会很对不起陈池现在的辛苦。

    陈池向她笑笑,身形一如往日英挺,或许因为是沉默的缘故,眉宇间却不如往日轻快飞扬。她想推车靠过去点,但停车等候的人多了起来,将他们隔住。

    两人无声相望,各自噙着一抹浅笑。

    许霜降以前搬过家,当初全靠她自己,每每回想就觉得颇艰辛。以后她也搬过家,手脚一回比一回麻利,扔一些鸡肋东西也愈来愈干脆,再也不会出现舍不得扔掉一盆半死不活的花的情形。

    她以为在她所有的搬家经历中,她印象最深刻的肯定是第一回。及至后来,她才知道她一直将这趟搬家记得最牢。

    原因不明。

    也许是因为彼时他们两个一起步行,有点好笑。

    也许是因为陈池依着她,辛辛苦苦地提了一盆可有可无的花。

    也许是因为他们正历经共同岁月中的第一段艰难时光。

    他们曾相濡以沫。

第255章 钱先生的家

    钱先生家位于一个小广场边上。依许霜降看来,那广场也就汪舅舅家前面那块场地的三四个大小模样,用陈池家那边人的说法,那就是块水泥砖铺成的平坝坝。

    小广场边缘种了两三棵梧桐树,树隙间砌了几个分类垃圾桶,钱先生家处于一排三家的连体公寓楼的中间段,和垃圾桶正好隔着广场遥遥相对。

    陈池见地面不平,单手提起了箱子,和许霜降横穿过小广场。

    “还不错吧?以后我出去逛街很方便。”许霜降推着车,偏头笑道。

    陈池眯起眼瞧着对面的楼房,外表相当普通的砖房三层楼,一楼是直上的楼梯,二楼是客厅厨房,三楼是卧室阳台,这种貌似公租屋的类型在闹市区很常见。广场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条石板路,路侧也是这样的一排楼房。

    下午阳光明媚,小广场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走动,也没什么杂声,显得这个开放型的社区还挺安静祥和的。

    陈池正要张口,不远处传来嘻嘻哈哈的说话声,他循声觑过去,只见两个卷毛头的十五六岁少年蹬着高大的灰色自行车,五官看着像是拉美地区的移民后裔,人虽然不壮,蹬车的样子却颇洒脱干练,两人都只用单手扶着车把,扭着腰极力够到脚踏板,侧转着头并排聊天。一晃晃就热热闹闹地沿着广场边上的小路骑到社区里面去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跟着两少年的背影,许霜降掏出钥匙开门时,他忽地问道:“霜霜,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交房租?支票转账还是直接给现金?”

    “现金,每月第一个星期内交上月房租,不能晚于第二个星期。”许霜降斜睨着逗道,“怕我取钱放在家里不安全啊?我又不是小孩,取了就直接给他们了。”

    陈池蹙眉道:“不是,给现金的话,没有过账凭据。”

    许霜降不由笑道:“没事的,钱先生夫妻俩看上去挺好,收了钱硬是说没收,那样坑的人毕竟很少,放心吧。再说,以前住的人也是这样交房租的。”

    “租房收益涉及到报税退税,走现金,你明白么?这笔钱银行看不到。”陈池拧着眉头追问,“钱先生这个房子是他自己买的,还是向政府轮候到的?”

    “我怎么知道?人家的事,不好问这么清楚的。”许霜降摇摇头,“听说钱先生移民好多年了,他即使不买,一直排队申请公租房,也该申请到了。”

    她打开了门,手指按向嘴唇,轻嘘道:“不要说了,钱先生说不定在家。”她扯开笑容,调皮地伸手拧了一把陈池的嘴角,“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报税是钱先生自己的事,和我无关,我只管住着交钱就是。”

    陈池一把拉住正待上楼梯的许霜降,神情严肃地瞅着她,半晌微掩眼眸,轻声道:“霜霜,我只是想把你放在一切都合规的地方。”

    “合规,合规,我自己合规就好了。”许霜降一迭声地说道,抢过他手中的长寿海棠,“快上来,你给我点建议,看看我布置得好不好。”

    陈池瞧着步履轻快的许霜降,难为她走了这么长段路,精力犹如此充沛,他歇了声,手中微微用力,提着箱子跟上去。

    钱先生真被许霜降猜着了,正在客厅中看电视。事实上,许霜降前两天搬东西过来,钱先生都在看电视,他最近可能正追着一出港台连续剧的碟片,许霜降才将楼梯上的房门推开,就听到了电视里一阵男男女女的嚎哭声,夹杂着听不清的争执吵闹,剧情大概到了高潮处。

    “哦,苏西,你来了。”钱先生闻听动静起身,见到陈池就更加热情,“你好你好。”

    陈池忙道:“叔叔你好。”他做事明快,寒暄片刻后就向主人直说道:“叔叔,我今天住在这里,明天才走。”

    “今天是帮苏西搬家吧?明天就要赶回去?你们学生夫妻真是不容易。”钱先生和善地笑道,“晚上阿洁回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陈池和许霜降不由对视一眼。

    “阿洁很喜欢苏西,早就说等苏西正式搬过来后,要好好露一手。你们先去把东西放好,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钱先生十分客气。

    “怎么样?人还不错吧。”许霜降上楼后,悄悄和陈池说道。

    陈池未置可否,站在房门边,问道:“箱子放哪里?”

    他打开简易的木制板衣柜,发现无论横放或者竖放,都没法把箱子塞进去。再估摸一下床板的高度,底下空间也不够。

    “这里,我过会儿再把衣服腾出来。”许霜降指指衣柜旁边,笑盈盈道,“尺寸我都比过了,刚刚好可以卡进去。”

    陈池盯了她一眼,默默地把箱子贴墙壁放好。许霜降兴高采烈地将塑料袋拎去小阳台,要把那株长寿海棠摆弄好。

    陈池站在房中间,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个房间比他现在的房间似乎还要小。如果不是有扇门通向小阳台,视觉上能借光敞亮点,那就当真是斗室。

    当初他陪许霜降来看房,因为早就想要让她打消主意,故此都没有太过关注房间布局。他走出门,站在一平方左右的楼梯口,身后是许霜降的房间,左手边是钱先生的主卧,右手边是洗漱间。

    或许钱先生磊落,也或许钱先生忘了房客马上要入住,他的房门居然大大方方地开着,只是窗帘仍合拢着,显得房间很昏暗。

    这短短一瞥,陈池只注意到钱先生房间陈设也简单,除了双人床外,没什么贵重家具,靠窗下支开了一个活动晾衣架,其上搭着几件衣服,想来被许霜降的小房间拦着,主人不再利用小阳台。

    陈池调转视线,将右手边洗漱间虚掩的门打开,仔细打量。但见一副半旧的塑料浴帘围出一小方,用于洗澡,另一角摆了一个洗衣机,对侧是很简单的一个洗脸台,这就是全部,比快捷酒店的装修还要简陋些。洗手间是分离的,安排在楼下玄关处,若是要起夜,须得下楼穿过客厅。

    陈池俯视着楼梯,底下传来开门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女主人回来了。他转身进了屋,坐到床沿,手指拂过被褥,浅黄的棉布摸起来很柔软,却看不出崭新的样子。

    单人床一头贴着墙壁,一头正对着阳台门。那是扇轻便的铝合金门,上半部装着玻璃采光,顶部钉了一副淡蓝布帘。这绝对不是许霜降喜欢的风格。

    陈池坐在床边偏着头,目光投向阳台,许霜降蹲着,正拨弄着长寿海棠的叶子。阳光照在她身上,半边脸如白玉般莹润,嘴角微微撅起,似是十分苦恼,那样子不禁让陈池想起他们去年回国,她拉着他在山间小路数蚂蚁,憨纯一如昨日。

第256章 女房东

    “苏西,苏西。”黄洁上楼喊道,拖鞋的声音啪嗒啪嗒地传上来。

    陈池起身,望向房门外。许霜降闻声从阳台进屋,悄声说道:“房东老婆,叫洁姨。”

    这位洁姨四十开外,五官端正,穿着整洁,虽然只是衬衫长裤的普通装束,且款式还是秉承着国内中年妇女的保守风格,明显不是不是在当地置办的,看起来比许霜降妈妈的穿衣老款古板多了,但是颜色搭得很用心,整个人的气质似乎不能用朴素二字来形容,隐隐有风韵犹存之相。

    她比起钱先生礼节性的热情显然更要亲和,扬着慈爱的笑容,一上来就欢喜地叫道:“苏西,你来啦。”而后话音一顿,打量着陈池,笑得更灿烂,“哎呦,这就是苏西的先生吧,苏西提过,哎呦,你们小两口真般配。”

    “洁姨,叫我小陈就好。”陈池拉开了床边电脑桌的凳子,“洁姨你坐。”

    “不客气,不客气,都在自己家,以后住一起了,还和我客气什么?”黄洁嗔道,眼睛看了一圈房间,神情关切,“苏西,你全都搬好了吗?”

    她瞧着许霜降点头,吁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想着,要是你东西多,等到星期天我放工,上午我做完礼拜,下午让你叔叔看家,我骑车帮你去驮点。”

    “谢谢洁姨,我已经全搬过来了。”许霜降忙道。

    陈池接道,语气恳切:“洁姨,以后霜霜……苏西住在这里,还要麻烦洁姨多照顾。”

    “那是应该的,我们都是一国人嘛。”黄洁专注地瞧了瞧陈池,似有感慨,“多好的小伙子,苏西有福气。”

    她脸上闪过黯然之色,这使得她的面部表情真切了几分,不过她很快笑开,拉起许霜降的手轻拍道,“我有一个女儿,可惜不在身边,心里一直十分亏欠,所以呀,我看见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就打从心眼里喜欢。小陈,放心吧,苏西住在这里,我把她当自家姑娘待。”

    陈池自是感谢,黄洁热络地和他们聊了几句,临走时交代:“苏西,小陈,你们先坐着歇歇,待会儿我叫你们下去吃饭。”

    黄洁的语调随意自然得活脱脱就像家里长辈的日常说话,说完,她转身先回了隔壁的主卧,不到半分钟就出来,随手关上了门,回头冲陈池和许霜降笑了笑,趿着拖鞋下楼。

    陈池听着楼梯上没有走动声了,他虚掩上门,想起一事,问道:“霜霜,你和房东是怎么说定平时吃饭问题的?”

    “洁姨说我每天去学校,回来只吃一顿晚饭,不如先和他们搭伙吃,如果试下来不方便,再各做各的。我已经答应了,交了第一个月的伙食费。洁姨挺不错的,说有出入的话会多退少补。”许霜降汇报完,把陈池按到电脑桌边坐下,“把我电脑拿出来,试试房间里的插座。我要去给花浇点水。”

    陈池试了试电源线的长短,将电脑和外接鼠标在不大的电脑桌上挪了好几下,摆定了最顺手的位置。等着电脑开机的过程中,他看向四周,淡粉花的墙纸看上去已有好多年了,底白褪了一些。地毯灰色,很陈旧,被磨损得又平又薄,一点绒毛都没有了。他坐着的折叠椅差不多占了房正中,和房门口的衣柜之间,只留了一人通行的空地。

    陈池试过电脑后,起身将折叠椅塞进电脑桌下,房间的局促感才少了几分。他走近阳台门,将门关拢,试了好几下插销。

    “门能锁,我已经试过了。”许霜降抬眸提醒道,说完,她仍旧拿着漱口杯,蹲在长寿海棠面前,耐心地一点一滴给花根部浇水。

    陈池嗯了一声,走上阳台,侧过脸认真瞧了瞧隔壁人家。两户房型对称,两家阳台连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人高的铁栏杆。陈池望向隔壁的小房间,阳台门关得严严实实,根本瞧不进去,阳台上也空空荡荡,不像经常出来用阳台的样子,他反而微微放心。

    他走到许霜降旁边,见她浇浇停停,十分细致,眸光里软软地,摸了摸她的头。

    “不能一下倒进去,土干得太厉害了,要慢慢渗下去,否则全流到托盘里了,花花喝不到。”许霜降仰脸解释道,口气像个俏皮的小女孩。

    陈池弯唇笑起来,蹲下去看着她浇水。细细的水线闪着白光,须臾就没到花土中。

    他抬起头,凝目注视着她,半晌伸出手,轻轻地挑起她马尾辫里散出来的一缕短发,拨到她耳后。

    许霜降只觉耳廓边略有麻痒,下意识偏头瑟缩,抿起唇无言地笑开。

    “苏西,苏西,下来吃饭啦。”黄洁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真真如自家长辈一样,语声里透出宠爱来。

    “苏西。”陈池对着她轻笑道。

    “钱叔叔喜欢称呼英文名,洁姨就跟着这么称呼了。”许霜降无奈道,“听惯就好了。”

    两人下楼去,许霜降不由受宠若惊。圆桌上摆了六菜一汤,非常丰盛,花生炒鸡脯肉、土豆炖红烧肉这些就不用说了,令人惊讶的是其中有一道菜,很是难得,平坦的盘子上摆着好多瓣松花蛋和咸鸭蛋,围成一圈,中间放了蘸料碟子。汤竟然是鸡毛菜贡丸汤,浓浓的中餐风格扑面而来。

    “来来,坐下。”黄洁热情地招呼道,“苏西,今天欢迎你住进来,钱生高兴,小陈你陪钱生喝杯红酒?”

    她把钱先生念成了钱生,虽说征询着陈池,眼眸却瞟向钱先生,笑道:“钱生从来不注意保养身体,我平时都不给他喝酒,就只有来客时才让他喝杯红酒。”

    四十多岁的女人,对着六十来岁的男人,展露出一副关切唠叨但又妩媚的样子,会对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许霜降头一回见,她飞瞥向陈池,他面上笑容不改,爽朗应道:“好啊,我陪钱叔叔喝。”

    “阿洁就是爱管事啦。”钱先生道。

    黄洁更如笑开了花一样,怨怪似地轻哼一声,神情却是十分满意。

    许霜降微垂了眼眸,面上淡定,心里想钱先生夫妻俩真恩爱。后来她见了多次,倒是真淡定了。

第257章 两夫妻

    “我们来祷告一下。”黄洁双手合十道。

    许霜降一讶,和陈池端坐凳上,并不出声,但见对面的钱先生阖着双目,神情庄重,黄洁则闭上眼睛轻声念道:“谢谢主,赐我们美食,让我们不至于饥饿,愿我们所有的人工作顺利,学习顺利,身体健康,阿门。”

    “我们吃吧。”黄洁睁开眼招呼道,先舀了一勺鸡脯肉,放到钱先生碗中,絮絮道,“钱生啊,牙不好,我给他做菜都要很仔细。”

    “阿洁,你做什么菜都照你们东北炖菜的方法,煮得烂。”钱先生撇撇嘴打趣道。

    “我不还学你们煲汤吗?”黄洁嗔道,转头对两个年轻人说道,“你们吃,你们吃。这做饭呐,天南海北的人口味不同,就怕众口难调。苏西,小陈,你们尝尝阿姨做的菜,合不合你们胃口?”

    “洁姨做得很好吃。”许霜降赞道,一半儿是事实,一半儿是礼貌。她性情直,再多的吹捧之语却是没有了。

    “好久没吃过这样好吃的菜了,洁姨的厨艺真厉害,胜过我们太多了。”陈池接道。

    “你们还是学生嘛,心思不能用在做饭上。”黄洁好奇地问道,“小陈也会做饭?”

    “我只会一点儿,熟了能吃那水平。”陈池瞅瞅许霜降,“苏西比我更不如,不过,她有一点好,从来不挑食。”

    许霜降在旁秀气地笑了一下。

    黄洁瞧瞧陈池,再瞧瞧许霜降,慨叹道:“你们俩这样多好啊。”她赞同地点头道,“苏西吃饭不挑才好,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捧在手心里的,这样不吃,那样不吃,其实对身体没好处。”她朝钱先生一瞟,“我们钱生不会做饭,也不挑食,但他对吃要求高,意见老多了。”

    钱先生眉一抬,呵呵笑着正要驳斥,黄洁抢道:“钱生以前没移民前,在香港一家大工厂做人事管理,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的脸上充满荣光,看似抱怨实则骄傲,“他呀,说出的意见一套套的,文绉绉的,我就只好听进去,他说我乱煮,我在中餐馆工作嘛,就眼瞅瞅大厨怎么配料炒菜的,再加上每个星期去做礼拜,和教友交流交流,学了几招南方菜的做法,现在钱生爱吃我做的饭了,是吧,钱生?”

    “爱吃,爱吃,老婆做的饭嘛,当然要爱吃。”钱先生连连点头,颇有讨好之意。

    黄洁立即眉飞色舞,那神情是真高兴。

    这一餐饭,吃得挺好,但不知怎地,许霜降总觉得不得劲。她和陈池抢过了饭后洗碗的工作。

    “钱叔叔,洁姨,我们下去扔垃圾。”陈池说道。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我去扔吧。”黄洁从沙发上起身招手,“你们来看会电视。”

    “我们顺便到下面散散步,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哦,那去吧去吧。钥匙带上了吗?不带也没关系,我们都在呢。”黄洁啰啰嗦嗦道,特地跟着他们走到门口,看着他们下楼,扶在门框边扬声叮嘱,“走楼梯当心点儿,天黑了,回来不要太晚。”。

    陈池答应一声,携着许霜降出了门。许霜降松快不少,抱住陈池的一只胳膊,回头瞧着二楼客厅的窗户,窗帘拉得密实,隐约泛出点光亮来,她小声道:“池,你有没有发现,洁姨对钱叔叔真上心。”

    小广场有点黑,只在垃圾桶那端才立了两根灯柱。陈池侧头望向她,刚刚在吃饭时,她像个淑雅的大姑娘,应对有度,这会儿就像个树袋熊似地挂在他身边摇头晃脑,偷偷摸摸和他说小话,他突地笑开:“发现了。”

    其实,陈池对房东夫妻俩的关系有些隐约猜测,不过男人通常都粗豪磊落,陈池自然不会对别人的私事捕风捉影说三道四,他稍顿,没再多讨论房东夫妻俩,只认真交代道:“霜霜,你试过一段日子后,如果觉得和他们吃不习惯,就直说分开做饭,别怕难为情。”

    “凭良心说,洁姨做的饭菜比你做的更好吃。”许霜降嘻嘻侃道,“我能习惯你的味道,习惯洁姨的风格就更不是问题啦。”

    陈池笑着拍拍她的脸,拉上她围着钱先生家的这幢楼,前后左右绕了一圈。

    他站在小巷里,仰头望着黑乎乎的阳台,心里想着屋里灯亮后,会不会太招人注目。

    “霜霜,到了夜里,不要一个人坐到阳台上看风景。晚上睡觉,不要贪图凉快不关门,特别是阳台上的门,天黑了就关上。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许霜降不以为意道。

    陈池拧着眉心,继续说道:“你实验室的工作尽量不要拖太晚,回来了就不要乱逛,这里和你原先住的地方不一样,学生公寓的环境要单纯点。”

    “这里是住家,也还好。”许霜降嘀咕道。当然,这一块社区,许霜降自己都发觉了,各国移民比较多。

    许霜降心情好时偶尔会蹦出点冷幽默,今天她办妥搬家的大事,又有陈池过来陪着她,兴致着实高昂。现在她听了陈池这么多句吩咐,故意苦起脸,揉了揉陈池的胸膛:“看你这么不放心,我真不忍心。”旋即,她笑起来,肯定地说道,“我随便住哪里,只要是一个人住,你都不会放心的。”

    陈池被她逗乐了,不由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只听她继续叽叽呱呱道:“就我所知,钱先生家已经住过两拨学生了,没听谁说有事的,我又不比人家笨,还能不会照顾自己?”

    陈池闻言,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恰在许霜降面门,被她笑笑闹闹地拉着返身回去。

    客厅中,陈先生坐在沙发的老位置上,这会儿看的是当地新闻。黄洁则坐在侧位,戴着一副黄色边框的眼镜,手里拿着一件银灰夹克,闻声抬头:“回来啦?”

    “嗯。”许霜降的目光落在玻璃茶几上的一个塑料针线篮里,旁边还放着一截螺纹袖口,她起了好奇,“洁姨在拆衣服吗?”

    “钱生的衣袖有点长,好好的衣服买来,没穿过几回就想扔,我觉得可惜,给它改改。”

    “洁姨你还会改衣服?”许霜降讶道。

    “那有什么,我以前学过缝纫机,要是有图样尺寸,买块布,我能做出来。”

    许霜降的眼睛睁大,毫不掩饰地赞叹道:“哇。”对于她来说,缝扣子是她在女红方面的最高境界,那也是出国后无人帮她料理才自己激励出来的本领。她小时候眼馋别人玩沙包,回家磨着妈妈缝,自个只在旁边拿胖嘟嘟的小手死命往里装米粒儿。在会缝扣子前,她唯一的接触女红的机会,是在某个暑假跟着社工慰问孤身老人,给老奶奶穿了一回针。

    许霜降羡慕一切身怀那些美好传统技艺的人。

第258章 叫我胖妹妹

    许霜降的面部表情真可说得上意外又敬仰,黄洁显然非常开心,满口打包票:“苏西,以后你要是想改裤脚长短什么的,拿来洁姨给你修。这里卖的衣服,尺码跟咱们都不对头。”

    “好啊。”许霜降连连称谢。

    她上楼,进了自己屋,掩上门,对着陈池挤挤眼:“放心啦,你看,洁姨人很好,钱叔叔话不算多,人也不错。”

    陈池凝视着她,想说好,目光扫到这个小房间,愧疚就在心底泛开。他伸手将她拉到怀中,嗅着她的发丝,默然无语。

    许霜降静静地靠着他的胸膛,半晌启唇道:“池,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陈池松开了手臂,目光逡巡在她脸上。两人站在屋中间,顶上吊着一盏灯,非常普通的样式,铁艺灯罩下一个裸灯泡而已,其实大致形状和当初许霜降在顾一惟的堂屋里看到的那盏灯相差无几,不过没有那么老旧罢了。

    “霜霜,你说。”陈池正色说道。

    “池,我知道你一直为股票的事难受,虽然损失了是很可惜,但是就当从来没有过,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们现在只要能维持就可以了,我觉得,有钱就有钱的过法,没钱就没钱的过法,我们读完书,能有积蓄带回家,固然最好,没有的话,从零开始,以后正式工作了才是赚大钱的时候嘛。”

    陈池手扶着许霜降肩膀,盯着她久久不语。

    “会不会太庸俗了,一直谈钱?”许霜降摸到陈池胸口,眨着眼睛犹疑地问道。

    陈池一下笑出来,突然把她抱住,蹭着她的头发,低声道:“确实有点。”

    许霜降心里骤然舒畅许多,她任由陈池笑停,才又嘟囔一句:“我还有个意见要提。”

    “什么?”陈池含笑问道。

    “你……”许霜降垂下眼眸,嗫嚅半天道,“已经很久没叫我胖妹妹了。”

    陈池微滞,抬手极柔地描着许霜降的眉,托起她的脸颊,轻声道:“胖妹妹,对不起……我一直害怕我把你饿瘦了。”

    “饿不着呢。”许霜降展眉,豪气干云地说道,“等我找到秤了,就给你报体重。”

    陈池搂着她直笑:“我以为这些指标,你永远不会告诉我的。”

    “在标准之内呢,我不怕说。”许霜降抿起唇,坦荡荡,让人更忍俊不住。

    陈池难得来一回,和许霜降谈话过后,那丝愧疚强压下,抓紧时间做务实的活。他把许霜降疏漏的地方清理一番,踩上凳子将灯罩外壳和衣柜顶抹了一遍。

    黄洁不久也上楼,见陈池正拿着抹布忙进忙出,许霜降则坐在床边摞衣服,脚边是一个打开的箱子,看模样是要转移到衣柜里去。“还在忙呐?”

    “洁姨要休息了?”许霜降抬眸笑道。

    黄洁拎了拎那件银灰夹克:“我把袖口接上就睡了。”大概房客搬来头一天,她很想多聊会,此刻并不进自己的主卧,而是就靠在许霜降的房门边,脸上带笑道,“我有一台台式缝纫机,磨了钱生几个月买下,现在改衣服啦、做靠垫啦都很受用。”

    陈池从洗漱间转出,黄洁侧身给他让进屋。

    “阿姨进来坐。”陈池礼貌道。

    “不坐,不坐。”黄洁仍倚在门口,见他洗净手一口气也不歇,蹲下来将地上的空箱子合拢,她赞赏道,“小陈真勤快。哎,放柜子上面,不占地方,我以前也这么放的。”

    陈池举起手臂,试着将箱子托上去,抬头看了两眼,打开柜门,观察上方是否稳妥。

    “没事的,不会掉下来。”黄洁立即说道。

    陈池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将许霜降放在床上的一叠衣服抱起,被许霜降一下阻拦道:“别动,我自己来,我有归类方法的。”

    “哎呦,”黄洁呵呵笑道,“女人都是这样的,不放心男的干家务活。”她瞧着许霜降和陈池两人,吁叹着,似羡慕似感慨:“你们小两口真好,小陈还肯干这些细碎活,我家钱生啊,我不在家,他是宁愿饿肚子的。”

    等许霜降和陈池终于拾掇好,黄洁又热情地吩咐道:“苏西,小陈,你们先洗澡啊,累了一天了,早点睡,我去把钱生的衣服整好,也睡了,钱生啊,是个夜猫子,总是拖得很晚的。”

    黄洁进了主卧关了门,许霜降瞧一眼陈池,他会意地把房门掩上,两人齐齐笑了。

    “习惯就好。”陈池坐到许霜降身边,顺顺她的马尾辫,弯唇道,“以后你一个人住这里,有人来聊天也不错。”

    许霜降将头靠到他肩膀上,带着一丝儿撒娇哀怨道:“我只喜欢你跟我聊天。”

    陈池好笑地拍拍她,许霜降偎着他未及多久,就指挥道:“去洗澡,洁姨让我们先用洗漱间。”

    说着,她积极地拿出了陈池留在她这里的睡衣,一把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眨眨眼道:“洁姨有时候说话挺有技巧的,我明白,她给我们洗澡排顺序,她怕再晚些时候,大家都挤一块了。”

    陈池瞧着她凑近来偷偷摸摸地表露她的聪明,眉目灵动说着悄悄话,却特有种直愣愣的憨劲儿,不由拧上她的鼻尖:“就你傻。”

    这夜,陈池和许霜降睡得很晚,两人见面并不频繁,自是有说不尽的话。而且,他放心不下,做事十分仔细,特地在夜里又去小阳台观察了一番左邻右舍的情况。

    “能有什么?”许霜降等他进屋,十分不以为然道。

    “你这阳台的构造防君子,不妨小人。白天出去、晚上睡觉都必须要锁门,知道么?”陈池再次叮嘱道。

    “说过多少遍了。”许霜降撇嘴道,“你不渴?我渴了。”

    陈池瞅瞅她,捞起她的水杯,真就开门倒水去了。他在楼梯口就看见楼下客厅有光亮投到楼梯间,不禁纳闷地望了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略略思忖,径直下楼。

    夜里十一点多了,钱先生还在看电视,而且电视的声音非常微弱。

    “钱叔叔,还不睡啊。”陈池招呼道。

    “睡不着,我经常这样子的啦,睡得晚,起得晚。”

    陈池烧了一壶开水,侧头望去,电视里播着bbc的新闻节目。茶几上,摆着一个水杯,吊了茶包在内。

    “钱叔叔,要冲开水吗?”

    “谢谢,不用了,喝了一晚上了。”

    陈池给许霜降的杯子倒了一杯,又和钱先生聊了两句,走上楼去。他瞧钱先生安坐沙发的样子,心忖,这般年纪的人居然夜里精力如此充沛,真像黄洁说的那样,是个夜猫子。

    自他下午到这里,钱先生除了吃饭挪过地方,其他时间似乎就钉在沙发上看电视。

第259章 谈谈水电气

    陈池只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要赶回去。他牵着许霜降下楼,隔壁主卧的房门虚掩了一条缝,一股很浓的烟味从门缝里飘出来,大概是在房内关了一个晚上,气味暖闷,且臭,极为熏人。

    他皱起眉,朝里瞥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

    楼下,黄洁正坐在餐桌上吃面包片,看起来很简单,面前只有一杯牛奶。“呀,你们起来啦?这么早。”

    “陈池要赶火车。”许霜降道,“洁姨也很早啊。”

    “我要上班,没得办法。”黄洁笑道,仰脖把杯中牛奶喝光,起身把盘子杯子收走,抹净了餐桌,口中问道,“苏西,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菜?”

    许霜降忙道:“洁姨,我什么都能吃,你不用特地为我考虑。”

    “那好,我上班去了。”黄洁拎起包,十分周到地对陈池说道,“小陈,你回去路上小心啊,下次来多住几天。”

    “好,洁姨再见。”陈池见黄洁又拿了一个袋子,占着手,他礼貌地替黄洁开了门。

    “呀,谢谢,谢谢。”黄洁眉开眼笑,连连看了陈池好几眼。

    许霜降一边拆着早餐的玉米片包装,一边说着再见,心下不知怎地,有点同情黄洁。

    这个家里,女主人似乎更勤快更辛苦。

    陈池帮忙摆着餐盘,两人的早餐也简单,玉米片里倒些牛奶,面包蘸些果酱,将就着吃了一顿。

    客厅里的窗帘拉开了,玻璃窗却仍关着,无论是黄洁,还是许霜降陈池,都是要马上出发的人,谁也不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多此一举去开窗关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广场那头梧桐树上的青叶,天空明朗,想来空气也必定很舒爽。而这个客厅厨房连通的大房间里,厚重的皮质沙发、深红色的木地板、褐色的圆餐桌,这一切都显得与外面的晨光相悖,透出灰暗的沉郁之气。

    “霜霜,”陈池站在门边,抱紧了许霜降,喉结滚动着,声音低沉,“先住一段时间,如果不好,我们再换。”

    “好着呢。”许霜降笑道,“你是不是想把我当行李一起拎回去?”

    陈池揉了揉她的头发,半晌说道:“住在别人家里,分界线没那么清楚,你平时管好自己的事,和他们相处礼貌客气点。”

    许霜降拍拍陈池:“走啦走啦,路上慢慢给你教导。”

    陈池发觉,他洒脱不起来。他不是很喜欢钱先生家的氛围,他想把他的青灰软壳蟹放在单纯的环境中。

    许霜降自个倒是心宽,对新住处很满意。对她来说,一个人租住,有床有简单家具,基本设施齐全,连晚饭都省得自己做,已经挺好的了。

    她乐滋滋地听着陈池一路提点,每项都乖乖点头,在他临上车时,才总结道:“池蝈蝈,你说话婆妈了。”

    陈池当下真想把许霜降当成行李拎回去,天天放在身边看着。

    “霜霜,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最终,他只能说这么一句话。

    送走陈池后,许霜降就正式在钱先生家住下来。

    头些日子,她每天和黄洁差不多时间出门,傍晚赶着饭点的时间回去,毕竟搭伙么,总不成让人家等。黄洁做的饭菜很丰盛,三个人用饭,很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过,两个星期后,黄洁主动找上了许霜降:“苏西,洁姨跟你说个事。”

    “是这样的。”黄洁和声和气地说道,“洁姨看你这些天挺忙的,晚上回来得晚,都只能吃剩饭。”

    “洁姨给我留出好大一份温着,都是新鲜的呢。”许霜降笑道,谦然解释,“学校里的事有时候算不准,麻烦洁姨了。”

    这两天许霜降有数据要测,大型贵重仪器要预约时间段,她晚上在实验室待得晚,回来都超过八点了,黄洁把饭菜腾出一份放在蒸锅里,她回来隔水加热一下就能吃,相当轻省,许霜降心里非常感激。

    黄洁扯开了一抹笑容,关切地说道:“剩饭就是剩饭,洁姨瞧在眼里,真是过意不去。唉,你们学生读书也辛苦,没日没夜地。洁姨想着,咱们时间凑不拢,你顿顿吃剩饭也不好,不如就不要合在一起吃了。”

    许霜降这才知道黄洁的来意,她当即说道:“好啊。”

    黄洁的笑容拉得更大,站在电脑桌边,絮絮道:“苏西,我听你钱叔叔说,你有次中午回来吃面包。”

    那是许霜降忘了带手提电脑的电源线,趁中午有空回来取,不然光用电池撑着,她不放心。

    “你呀,早上面包,中午面包,人怎么受得了,给自己下碗面条都比这个好。以后饿了,就给自己弄点汤汤水水的新鲜饭吃,住在钱生家里,就跟住在自己家一样,想吃啥就随时弄啥。”

    许霜降弯起嘴角:“好的。”

    “苏西,洁姨看你也没带什么锅碗瓢盆,家里厨房的东西你随便用,哪样顺手就用哪样,小冰箱就专门给你放东西,我和你钱叔叔用大冰箱。钱生啊,自己是不会做饭的,我给他包好水饺冻着,中午他就自己煮份水饺,所以大冰箱里有一层总是水饺不断的。”黄洁笑呵呵地说道。

    许霜降中午回来那次,确实看到钱先生在煮东西,当时还在心里惊叹,她除了见过钱先生煮咖啡不会假手于人,其他时候真没有见过他下厨。对于黄洁的啰里啰嗦,尽扯些别的,她没表现出异色,浅浅地笑着应承:“好的,洁姨,以后我用小冰箱。”

    那小冰箱是旧的,没有冷冻室,但不影响冷藏功能。原先是钱先生独居时用的,后来黄洁住进来后,他们添置了一个大冰箱,旧的那个仍然不舍得扔。这些都是黄洁和许霜降闲聊时透露出来的。

    许霜降不在意这些,租房嘛,强求不了太多,样样合心合意根本是天方夜谭,只要在满足居住功能的前提下,性价比能持平就可以了。

    “原先你交了一个月的伙食费。”黄洁瞅了一眼许霜降,麻利地接下去道,“现在过了半个月,剩了半个月,洁姨是这么想的,你自己做饭,家里分了两拨用厨房,水电气的开支要多些,不过也没法分那么清楚,这剩下半个月的伙食费,就算是水电气的费用了,以后你住多久,咱都不另外算了,就拿这剩下的伙食费意思意思好了。”

第260章 宅老头的日常

    许霜降稍愣,按当地通行的租房规矩,房租里已经包含了一切,水电气从来不另外收费。不过她不善于为一笔小账就赤眉白脸掰扯老半天,心念微转,钱先生家的房租总是比原先便宜的,当下点头道:“行,洁姨,还有没有其他要另外算的项目?”

    “没,没,当初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你们学生的时间和我们上下班配不起来,只想着大家热热闹闹地合灶吃饭。苏西,”黄洁笑得越发亲切,“你有啥需要,就跟洁姨说。平时要是忙,来不及买东西,你说一声,洁姨下班路上给你到超市拐一拐,不费事的。我就是心疼你们这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女孩儿。我女儿在国内读高中,跟着她外婆过,她外婆年纪大,现在也开始学着买菜做饭了。”

    说到这里,黄洁脸上露出了几分真真切切的难过,不过很快她神色一敛,笑道,“瞧我,说这些干啥。”她朝许霜降的电脑屏幕一探头,扬起调惊叹,“哟,苏西你回家来还要这么用功,这就是你学的东西啊,洁姨真是羡慕,密密麻麻的小字儿,你都看得懂。我上周给我女儿打电话,就对她表扬你,说现在住的苏西姐姐又乖又认真,让她在学校也好好学。苏西,你别老对着电脑,可要保护好眼睛。”

    许霜降微笑哎哎称是,黄洁又聊了几句,走时,贴心地给她带上了门。

    许霜降这才对着电脑,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她开始了自己做饭。其实真是有些不便利的,钱先生两口子的日常活动几乎都在客厅里进行,二楼那大房间,向着小广场的一半做了客厅,围了沙发茶几和电视,另外小一半支了餐桌和两冰箱,做了餐厅,贴墙是灶台,算是开放式的厨房,整体布局是连通的。许霜降哪怕在二楼倒杯水,都是在夫妻俩眼皮底下。

    钱先生自不必说,据许霜降观察,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除开睡觉那段,他必定在客厅沙发里坐着。一般,他九点多才起床,早上喝杯咖啡,就一直呆在沙发上看电视,中午有时候下几个水饺,有时候蒸两个黄洁从餐馆带回来的小包子,到了傍晚,黄洁回家后,他才会略微从电视机上移开视线,和黄洁聊几句。

    而黄洁,许霜降已慢慢地获知,她和钱先生并不是正式在市政厅注册的夫妻关系。黄洁和以前陈池提过的那位吕阿姨一样,非法滞留在当地打工,后来经人介绍给离异独居的钱先生,就住在了一起。黄洁辗转做过很多活,最近在中餐馆做杂工,清扫店堂、厨房、洗菜之类。

    “如果我能跟着做到晚饭后,工资还要高。”有一次,黄洁惋惜道,“但是钱生就没人照顾了,我不忍心他晚上还煮水饺将就,钱是赚不完的。”

    黄洁差不多下午五点到家,两口子吃得不差,超市里鸡肉牛肉特别多,也便宜,他们几乎顿顿不离肉,甘蓝、胡萝卜、土豆这些常见蔬菜炖得烂烂的,很照顾钱先生的牙口,每周她还去中国店,买些圆头青菜、粉条什么的,笑称为改善伙食。

    许霜降的晚饭就简单多了。现在日头渐长,天黑得晚,她很快调整了作息时间,正常情况下,在学校待到六点才回去,这样到家时,钱先生和黄洁已经吃好晚饭,双双坐到了沙发上。

    钱先生珍藏的港台剧碟片大概不多,他经常在下午打着小盹独自温故的情感大片,很少在晚饭后拿出来,因为黄洁也早就看过了。他们俩一人一个沙发,看国际新闻。

    黄洁看不懂,有时候会跟着画面惊呼:“哎呀,这些地方,都在干啥呀?”

    “鬼佬嘛,就这样。”钱先生挺不屑地说道,他偶尔会给黄洁粗略地讲新闻里的大体情况,但从不会细细地翻译给她听。

    许霜降就在他俩看电视的时候,拿个小T锅煮点通心粉。一个人吃,她不想费神煮饭炒菜,通常切点黄瓜西红柿,拌点酱料罐头肉,盖到通心粉上,这就成了一顿晚饭。初时,黄洁招呼她:“苏西,快来,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我这里也能看得到。”许霜降笑道,坐在餐桌上吃,听着电视里的记者报道,和钱先生两口子聊的家常。

    过了几日,她受不住钱先生的烟味,煮完通心粉后,先将锅和灶台清理干净,借口赶作业,端了盘子上楼去,坐在自己屋中对着电脑吃。而后基本就不下楼了,到晚上洗澡前,才将盘子拿下去冲洗了,顺便去趟卫生间。

    日子倒是过得大致习惯了。令许霜降一直不适应的是,钱先生睡得真是晚,她若是半夜去厕所,十有八九他还在看电视。

    去卫生间要经过客厅,许霜降第一次半夜撞见钱先生,着实尴尬。楼梯间下来到客厅,有道门虚掩着,许霜降只以为夜深人静大家都进屋睡下了,她穿着睡衣睡裤下楼来,推开门才发现钱先生仍端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只点着一盏壁灯,电视似乎调成了静音,但许霜降所站位置是在电视机后面,看不到电视节目,她瞧着精精神神的钱先生,抬头向她望来,两人其实都愣了一下,有点意外。

    许霜降步子微顿,极快地垂眸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摆裤脚,虽说挺保守的,但她到底有些不自然,硬着头发微笑道:“钱叔叔,还没睡啊。”

    “没,没,就快睡了。”钱先生握着遥控器,按了个键,似乎在换台。

    两人就只招呼了这两句。许霜降穿过客厅去卫生间,动作微微加快。如是两回后,此后除非特别必要,她一般不会半夜到客厅。

    钱先生还有个令许霜降暗地吐槽无力的小毛病。他早晨起来后,下楼到客厅活动还穿睡衣。一直到他煮完咖啡,在电视机前坐到近中午才会去换衣。许霜降刚搬来那会,他挺注重衣装得体,随着相互熟络,钱先生在自己家就随意起来。许霜降平日去学校倒不相干,但是星期六星期天留在家里,进出看到这么一个穿着软飘飘白底小蓝点丝棉睡衣、形象委实不怎么样的瘦老头,真是不太适应。

    偏生黄洁星期六还要去上班,星期天上午去华人教会做礼拜,而钱先生很少陪黄洁一起去,他几乎就整天整天地宅着。

    因此,许霜降遇到星期六星期天,要么仍旧赶早出去,要么就留在屋里不下楼,一般等黄洁在家,她才会到客厅走动得多些。

第261章 结婚后的老男人

    陈池对许霜降牵肠挂肚着。

    但是他固定在周末打工,平时被学业缠身,而许霜降最近被实验室的工作绊住,两人一晃又有段日子没相见了。

    陈池只能在线上询问关心。许霜降除了告诉他不再搭伙吃饭这件事,其他生活中的小细节都没有刻意提,那些虽然挺恼人,但毕竟是小问题,她避开就是。她和陈池的交流时间很珍贵,哪能用来唠叨别人的不良生活习惯。

    尽管如此,陈池每每想到她晚上回来做饭,钱先生夫妻俩正围坐沙发看电视这一条,心中就不是滋味。

    他每周都在网上和老丈人聊一会,许满庭有次道:“陈池啊,霜霜说搬到热闹的市中区去了,那天不是周末,你都赶过去给她搬家。你没影响上课吧?霜霜从小被她妈妈养娇了,出门在外,只能靠你多照顾。”

    陈池涩然,竟不知何言以对。

    这天,瞿剑下来找他。

    “陈池,中午到我屋吃饭,有件事请你帮忙。”

    “什么大事,还要请客吃饭这么郑重?”陈池笑道。

    “不止请客吃饭,下午咱俩一块去游泳。”瞿剑靠在门上,“天热,去畅快畅快,去不去?我看到你今天没排班。”

    未等陈池回应,瞿剑耸肩道:“我要走了。”

    陈池一讶,爽快应道:“去。”

    “够兄弟,你忙吧,我去超市买菜。”瞿剑说着就要下楼。

    “哎,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陈池拍拍他的肩膀,“你要走了,我怎么也要尽份心意吧,报几个你想吃的菜名,我给你操刀。”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几步,陈池问道:“你要去哪里?”

    瞿剑在楼下仰天重重地噗气,瞅着周围没啥人,他双手高抬,做了个大大的开臂动作,眉飞色舞道:“总算能毕业了,我要先去散散心旅个游。等把我卖力打工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再回去找工作,安安心心不蹦跶了。”

    “人不肆意枉少年,计划不错啊。”陈池赞道。

    瞿剑哈哈道:“就是,最后狂一把,回家老实赚钱,孝顺我妈。”

    两个男生买了菜,在瞿剑的屋子里摆开阵仗烧菜。陈池一进门,就侃道:“你已经开始打包了?”

    地当中,摞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

    “这就是我想请你帮忙的地方。”瞿剑踢了踢纸箱,“我想退掉这房子,省钱。但是东西一时半会没地方放,有一箱比较要紧,里头是我的毕业文凭和一些公证资料,我想放到你屋里,你帮我保管几个月,等我回来,我就拿走,另外几箱都是些衣服什么的杂物,我放到咱们地下室去,你隔三差五帮我盯两眼就行,我看邻居们都还可以,应该不至于错拿别人的东西。”

    “行,没问题。”陈池二话不说应承道。

    “还没完呢。”瞿剑嘻嘻笑道,“我麻烦你的事情可不止这一桩,旅游回来吧,我估计我就是穷光蛋了,飞机也不一定立马就带我飞回去,到时候说不准就要到你屋里缩两天。”

    “来吧,打地铺,哎,你脚不臭吧?”陈池打趣道。

    两人嘻嘻哈哈说定。瞿剑退房在即,收拾的时候将他的屋子翻腾得乱糟糟,他一股脑儿将桌上的小零碎件全扫到一旁,腾出了四分之三的桌面空间,摆上菜式,这就是同学间的告别宴了。

    陈池到自己屋中搬椅子,瞿剑顺手将他那紧要的箱子抱起,跟了下去。

    “放桌子底下,不介意吧?”陈池问道,屋中狭只有这处不占额外空间。

    “你帮了我大忙,介啥意?我的文凭用塑料文件袋封装了,你就是不小心洒了水杯,也没大事。”瞿剑一弯腰把箱子塞了进去,起身抬头,恰见桌上的相框,不由谑道,“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老婆的照片不敢不放啊。”

    陈池笑着把瞿剑推了出去,免得他再盯着许霜降的照片瞧个不停。瞿剑意有不甘道:“陈池,你看看我们俩个,同一年来的吧,你读硕士了,我才大学毕业,你结婚了,我女朋友在哪儿都不知道,为什么你每一步都这么快?”

    “说不定你这次出去旅游,就能遇到奇缘呢。”陈池调侃道。

    “那可好。”瞿剑乐道,“我是想学你的样子,旅游的时候还不忘相老婆,效率奇高。”

    两人就坐,一人一罐啤酒喝着,顺便聊开。

    瞿剑好奇道:“陈池,我本来想一个人上路挺孤单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在暑假里陪我走几个点,不过我看你那样,明显没空了。前两天我和乔治一起当班,听他说有几个周六餐厅忙,临时打电话叫你,你也去,你现在有点时间就用来打工。结婚后的老男人,都要这么拼吗?”

    “什么老男人?”陈池笑叱道,脸上倒是毫不在意,只是仰脖抿了一口啤酒,摇头叹道,“跟结婚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好,买了股票被套住了,现在我老婆节衣缩食养着我呢,太对不住她。”

    “你在这里买股票?”瞿剑讶道,见陈池闷闷点头,当即举起啤酒罐,“你能啊,还买上股票了。没说的,来,干一口,就凭你这胆魄。”

    陈池和他碰了碰,郁卒地喝了一口。

    “别呀,我可算找到我们差距的原因了。你看我延迟毕业的这一年,过得不也很苦吗,没脸再向老爸老妈要钱,跑出去打工,说穿了,就是到处找可以卖力气的工作机会。你胆子大,敢尝试新方式,冲这,就具备了成功的潜质。”

    “成功潜质?”陈池苦笑,“我亏惨我老婆了。”他想到发小周大毛说起家事工作时的那句感慨:“我亏了她。”心中不由得难受,丈母娘和老丈人还指望着他照顾女儿,谁曾想,他一结婚就让许霜降过得不好。

    “别想了,吃菜,至少你有老婆同甘共苦,我还没呢。”

    “她还没有和我同甘,就开始和我共苦了。”陈池自嘲道,眼眸却不自觉地柔和。未完待续。

第262章 扎辫子的新住客

    许霜降从学校出来,心里高兴,近阶段的数据取得不错。为此,她想小小地犒劳一下自己,半路上拐去超市,买了一块生牛排,决定要煎牛排,再下个意大利面,淋上番茄酱,美美吃一顿。

    到家后,她却很意外。钱先生、黄洁和一个年青男子正在热闹地吃饭。桌上摆了五六盘菜,还有一道白瓷海碗装的蛋饺蘑菇汤,竟然奢侈地洒上了小葱花。

    小葱太难得,黄洁在中餐馆工作,偶尔经老板同意,会拿回来一些理剩后略蔫的国内蔬菜,像韭黄、茼蒿菜之类的。因为在超市根本买不到,她一向对这些蔬菜很宝贝。这顿饭都用上小葱了,钱家对这个客人想来挺看重。

    桌上三人齐齐抬头望向门边。许霜降乍一眼,瞥见那陌生男子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得很端正,眉毛深浓,五官鲜明,脸部线条刚硬,属于面目冷峻型,偏偏扎着同她一样的马尾辫,前面一缕太短没法扎进去,就随意地垂在额角边,让人很说不清楚他这种风格。

    许霜降第一下就想到,难不成这人没有买陈池那样的电推剪,以至于只好任着头发长。

    “呀,苏西回来了,来一起吃一起吃。”黄洁绽开笑容亲切地招呼道。

    “不用,阿姨,你们吃。”许霜降连忙谢绝道。

    她手里拎着购物的小布袋,里面的食材都要冷藏,尤其是那块生牛排,当下略犹豫,就绕过餐桌走到小冰箱旁。

    那辫子男立即起身,挪了挪座位,冲许霜降笑了一下。

    “苏西,这是乔容成,也到我们家住段日子。”黄洁说道。

    许霜降微怔,不由盯了男子一眼。

    不及多想,只听钱先生在旁补充道:“也叫约翰啦。”

    “约翰,约翰。”黄洁马上改正道,将那英文名字学得有点僵硬。

    “约翰,这是苏西,我们家三个人里最年轻最漂亮。”钱先生开了一句很蹩脚的玩笑,和平时死宅蔫萎的样子大相径庭。

    “钱叔叔瞎说。”许霜降应景似地抿唇一笑,这才发现,钱先生今天竟然一身衬衫西裤,得体的穿着、温文中带点兴奋热情的态度,尽力地风趣活泼,让人感觉他儒雅好客。她和陈池搬来此地第一顿晚餐,钱先生差不多也是如此表现。

    “你好。”乔容成道,嗓音出于意料地磁性浑厚。

    “你好。”许霜降面上啥都不显,礼貌地朝乔容成点点头,弯腰将生牛排和番茄酱放进冰箱,念头一转,把半袋早餐用的切片面包拿了出来。“洁姨,钱叔叔,我先上去了。”

    乔容成的视线在切片面包上打了个转。

    许霜降走出客厅,听到黄洁道:“约翰,吃,吃,这些菜都是我瞎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她背着人调皮地伸出舌头吐了吐,上了楼,关上房门,才自个笑出声。

    许霜降取出面包,坐在床沿,干咬了几口,心里寻思着,那乔容成不知和房东俩口子是啥关系,他住段日子又是啥意思?哪有多余房间给他住?

    许霜降百思不得其解。面包吃了两片后,嘴里有些渴,她打开杯盖,见里头还有点水,正待要喝下,方想起这是隔夜的凉开水,迟疑半晌,许霜降撇撇嘴,过不去自己心理这关,只好仍旧盖上了杯盖。

    房东在宴客吃饭,这时候她不方便下去,且忍着。这一忍就忍到了夜里九点多,有脚步声上楼来,进了隔壁的主卧,再一会儿,许霜降的房门想起啵啵啵的轻敲声。

    黄洁每次敲门,都是这样,动作放得很轻,连着三下,顿一顿,再连着三下,十分小心翼翼,像是怕吵到屋内人,又像是太珍惜房屋设施。

    “洁姨。”许霜降打开门。

    黄洁笑得亲善,带着关切:“苏西啊,怎么不下去做饭,饿了吧?”

    到了这个点,许霜降哪还有兴致煎牛排,她不知不觉吃了四片面包,早就塞得干饱了。她说话实诚,没啥拐弯抹角:“今天不做饭,洁姨你们不用厨房了?那我就去烧壶水。”

    黄洁忙道,很是贴心:“我刚做了一壶水,给钱生和那个约翰泡茶,还剩小半壶呢,你去用。”

    “好的。”许霜降转身拿起水杯,却见黄洁还站在门边,那架势就是每次她来聊天的模样。

    “苏西,那个约翰,今天就住我们家。”黄洁果然说道。

    “住哪里呢?”许霜降不由问道。

    “先让他在客厅对付两宿。”黄洁压低了声音,像和许霜降说知心话,怕被楼下人听去了似地,“那个约翰原先在法国读书,后来不知是没通过,还是不愿待了,他想换到这里来。正好他认识李牧师在法国的朋友,一说二说,上个星期天我去做礼拜,听见李牧师在问,有没有谁家方便的,让约翰先落落脚,他人生地不熟地过来,一时租房也没头绪。我想大家离乡背井的,都是兄弟姐妹,能帮衬就帮衬一把啦,回来和钱生说,钱生起初不同意,也是说家里没地方,后来我就说,客厅那么大,反正晚上也空着,这个时节,人在沙发上蜷一晚上也不会冻着,人可就有了一屋容身了,我们不是做了好事么。钱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就说先委屈人家睡沙发吧。”

    黄洁跟着钱先生,平素说话被钱先生带跑不少。她将许霜降的英文名叫得十分顺溜,这会子将约翰也说得越发流畅了。

    许霜降早就发现黄洁很有意思,和钱先生对话时,貌似很喜欢在句末添上嘛、啦之类长长的尾调,若是晚餐忘记煮汤,她会说:“哎呀,钱生,我忘记煲汤啦。”然后就火速蹿个蛋花汤。

    可黄洁一直没有改掉她家乡的一个用语习惯,她将人字固执地念成了银字。这一番话,一会儿约翰一会人,唠唠叨叨下来,许霜降耐心地听明白了始终,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总是有点微微的不舒服,房东要安排一个大男人住客厅,事先都没和她提起过一丝话影儿。但转念一想,房东要这么干,她又能怎么样。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钱先生平素半夜一两点才上楼,现在即便住进一个人,也不过是相当于客厅再多几个小时不得闲而已,似乎也没差什么,和她关碍不怎么大。

    黄洁继续叨叨道,神色很同情:“约翰今天下午搭李牧师朋友的顺风车到了这里,钱生怕他找不到,还到楼下去等了十多分钟呢,顺便给他指了附近几条路。钱生人是很好的。”黄洁说起钱先生,好似今天他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脸荣耀感。

    “钱生给约翰介绍了一下午城市情况,明天再让他认认地头,环境熟悉了,人才不慌。”黄洁唏嘘道,觑了许霜降一眼,表情了然地一笑,“苏西,你放心,你住你的,那个约翰很懂礼貌的,他在客厅,不会上来,影响不到你。”

    许霜降微笑着,只说道:“洁姨,那我下去倒水了。”

    “去吧去吧,洁姨跟你说了一通,都忘了你还渴着呢。要是水不热了,倒掉重新做一壶啊。”黄洁交代道,忙忙碌碌地进了她自己的屋,“我要给约翰翻条毛毯出来。”

    许霜降到楼下,钱先生和乔容成一人一个沙发,正在看电视说话。

    “哎,苏西下来啦。”钱先生招呼道,“刚刚有讲你们国内的新闻。”他随即挥挥手笑道:“没什么啦,说你们的经济数据不错。”

    “噢,是吗?”许霜降跟着浅笑,她确定钱先生今天来了人客,有点兴奋了。往日她在客厅出出进进,钱先生盯着电视机,彼此都是惯常的,最多微微点头致意,哪会特地说句寒暄搭茬的话。未完待续。

第263章 沙发客的困扰

    许霜降惦着水壶,里头只有盖底的一点点水了,她倒掉后,重新煮了一壶。在等着水开的一小段时间里,她靠着灶台,随意地望向电视机那个方向。

    乔容成坐在侧边沙发上,听钱先生高谈阔论:“巴黎那个脏乱差啊,去了就让人受不了。我当时移民前,去考察过一次,再也不想去。我宁愿选小城镇,住着幽静。”

    许霜降抿唇暗笑,这种话钱先生也跟她说过。这里挺好的一座几百年历史积淀的老城,在钱先生嘴里就直接降到了小城镇级别,事实上,钱先生对哪里都看不惯,无论什么国什么人,他都能点评出差处来。

    乔容成听的多,说的少。许霜降注意到了他沙发扶手边堆放着的几件行李,心里在想,他睡了沙发后,钱先生爱看电视到深更半夜的老习惯该怎么办?

    黄洁很快下来,在楼梯口就笑道:“约翰,约翰,洁姨给你找了条毯子,你看会不会太薄?”

    “不会,谢谢洁姨。”乔容成还没仔细看,就站起来说道,声音确实挺好听的,低沉稳健,很谦逊。

    许霜降趁机到玄关处去了一趟卫生间,刚刚乔容成和钱先生在客厅,她不太好意思用厕所。等她出来,黄洁正聊得热络,扭头招手对她笑道:“苏西,水做好了么?快来看电视。”

    “我去楼上休息。”许霜降推辞着,补充道,“洁姨,水好了,壶里还余了一点。”

    “好,我给钱生和约翰再续点,那你早点睡吧。”

    许霜降朝众人笑笑,转进了楼梯间,身后听到黄洁在说:“苏西这姑娘可文静了,约翰啊,洁姨看到你们,就像看到自家孩子一样。”

    她咬住了嘴唇,憋着笑。

    乔容成住在二楼客厅,给许霜降带来的不便远比她自个想象的要多。

    首先,她晚上就更不会轻易下楼了。以前,后半夜过后,客厅里至少没人,她偶尔起夜没甚顾忌,现在客厅里躺着一个青壮男子,许霜降总觉得很尴尬。为此,她晚饭后,几乎不太多喝水,不到紧急的境地,绝不下楼。

    其次,钱先生上楼睡觉的时间提早了,大概固定在十一点,她不知道这个时间,对乔容成的休息是否构成了困扰,但是对她确实增添了新的烦恼。她由此又发现了钱先生的一个不良习惯,他喜欢在睡前倚着床抽烟,抽得一支接一支地。黄洁大概受不了,晚上开了门通风。

    许霜降睡前关了电脑,总是要去隔壁洗漱间洗净手再上床。她一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就灌进屋中,起初她忍不住咳呛两声,顺势晃了晃脖子,不意就看到了钱先生和黄洁的床角,一条白底蓝点睡裤甩在那里,正是钱先生白日里时不时穿着的那条。

    即便这算不上长针眼的情景,许霜降依然说不出地不适,后来她开门出去经过主卧,绝对目不斜视,生怕瞧到他们房中情形。几次一来,她睡前洗手这习惯也被迫改了。将就着拿水杯里剩下的水,到阳台上对着手掌略洒几滴,就算洗过手了。

    还有,乔容成并不是像黄洁所说的那样,不会上楼,他每天也需要洗澡。所以,有一个晚上,许霜降突然想起长寿海棠死去后,新买的那盆猪笼草已经多日没浇水,阳台上没灯,浇水不便,她索性抱着猪笼草到隔壁洗漱间。打开房门,就见楼梯口上来一人,正是乔容成。

    两人齐齐一愣,乔容成的目光在她披散着的半干不湿的头发上一转,显见是洗过澡的,视线落到她捧在手里的猪笼草上,可能不知她意图,怔过后招呼道:“你好。”

    说实话,头几天,许霜降和乔容成整话都没有几句,只是许霜降经过客厅时,两人视线对一对,扯个微笑点个头。

    许霜降收起讶然之色,打量他手中拿着的毛巾和衣物,下意识谦让道:“哦,你用吧。”

    这么一说,乔容成明白过来,许霜降也要用洗漱间。“给花浇水啊。”他说道,扭身要下楼,“你先吧。”

    “不用不用,你先。”许霜降继续谦让,忽地有点好笑,她把自己搞晕了,“其实我很快,半分钟就好了。”

    乔容成也笑了,站在楼梯口等着。“这是什么花?”他闲聊道。

    “不是花,是猪笼草。”许霜降答道,旋开了水龙头接水。

    “挺别致的。”

    “据说能捉蚊子。”

    乔容成朝她打开的房门往里瞟了一眼,奇道:“这里有蚊子吗?”

    “不太觉得,没法验证。”许霜降随口答道,关了水龙头,“好了,你来吧。”

    “谢谢。”乔容成点点头。

    许霜降关了房门,对他蛮同情的。乔容成已经住进来三四天了,她早出晚归,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却也能看出来他在钱先生家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钱先生整天宅在家里,占着沙发的老位置,白天乔容成若是不出门,就得和钱先生守着电视过。而晚上,黄洁回来,客厅中更多人活动,许霜降在煮通心粉的时候,只不过听着电视机的声音、黄洁和钱先生的聊天声,看着他们三个人围成一圈,再加上她在旁边开关冰箱洗锅洗碗,就觉得客厅挤得慌。她只是逗留半小时不到就上楼了,乔容成却要一直陪钱先生到十一点。

    钱先生对新人的热度只能维持一两天,最近又恢复了沉闷的状态。许霜降吃完晚餐,下去洗盘子时,发现钱先生话少了,专注地盯着电视机,有时候吞云吐雾,而乔容成在烟味中不出声地看电视,想来非常不易。

    许霜降自见过乔容成上楼用洗漱间后,才猛然意识到,乔容成一个大男人也是要做个人卫生的。她细细回想,这几天里,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他洗衣服晾衣服,也没见他把湿毛巾晾出来过,或许,等白天人少了,他会晾在客厅。

    许霜降当下就对乔容成越发同情。

    但同情归同情,她也挺苦恼。因为乔容成入住进来后,让她最最不方便的一点是,她早起下楼受到了限制。

    原本她和黄洁前后脚起床,黄洁要上班,时间固定,而她就视情况,若是实验室工作量大,她就提早起床,赶在黄洁前面,若是那一天没啥事,她就等黄洁好了,再下去。

    许霜降第一次起个大早的结果是,乔容成还睡在沙发上。她瞧着沙发上拱起弯蜷的身影,在楼梯间进客厅的那道门边,脚步滞了滞。那会子确实还早,她不好意思拉开客厅的窗帘,也不好意思点灯,但无论再怎么不好意思,早起肯定要用卫生间的。

第264章 其实我英文名叫史蒂夫

    许霜降进了卫生间,暗道一声不好,亲亲的大姨妈不期来访了。她准备不足,只得再往楼上跑。经过客厅,瞟一眼沙发,满心不自在,还得暗地里祈祷,乔容成可千万别这时候起来赶热闹。

    许霜降上楼,再下楼,瞄到沙发上仍旧安安静静的,安了安心,又一次奔进卫生间,折腾的时间很长。

    她现在体会到了陈池的论点,确实,如果一定要和不相干的异性合住,大集体公寓要好于小家庭公寓。钱先生家如今有四个人,合用一个极狭小的卫生间,先时还不觉得如何,可此刻许霜降满心苦恼,目测她最特殊,黄洁的年龄摆在那,估计不用再和大姨妈亲密接触,而她却要操心更多的生活小细节,一点点都马虎不得,毕竟屋里两个外男,用啥做啥都能被直接看在眼里。

    于是,大清早,许霜降撤换垃圾袋,而后咚咚咚继续下楼出门,穿越小广场去扔垃圾。

    这一番动静后,她不知道乔容成到底醒了没有,反正她也顾不上,回来就开了火,给自己煮鸡蛋、烧水、温牛奶,弄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餐,又切黄瓜、抹酱料、夹火腿肉,准备了一个三明治当午餐。

    即便她刻意放轻手脚,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那种丁零当啷的声音还是免不了,乔容成躺在沙发上,自始至终,却连轻微的翻身都没有。

    许霜降佩服他,也甚是过意不去。

    外头的天已清亮起来,里头被厚重的窗帘挡着,房间依旧昏昏绰绰地,许霜降坐在餐桌边吃早餐,颇似摸黑进行,她尽量细嚼慢咽,免得动作过急,像只偷吃东西的老鼠那样发出吱吱的咀嚼声,影响到近在咫尺躺着的乔容成。

    后来,她就十分注意,非刻不容缓的紧急情况,她都排在黄洁后面下楼。

    那时候,乔容成一般坐在沙发上,毯子方方正正叠在一旁。窗帘拉开,窗户推开,客厅里明亮畅爽。

    “早。”

    “早。”

    两人打过招呼后,许霜降仍旧会尴尬,因为她得在人家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进厕所。而且,她吃早餐时,乔容成就在一旁,虽然有时候他会打开电视看,但许霜降依然觉得很不自在。

    她一时半会不敢告诉陈池,钱家客厅住进了一个男客。只在心里冀望着,这样的日子早点儿结束。

    星期天,许霜降睡到九点多,才施施然下楼,底下空无一人,她情不自禁舒了一口气,这是极少有的清静时光。

    黄洁每个周日必定要去做礼拜,上周她把乔容成拉去参加了,这周据说有人受洗,连钱先生也一同去了。

    许霜降从昨天晚上就计划好,她要趁这难得的周日,给自己好好做一顿午餐,菜谱早就想好了,可乐鸡翅加扬州炒饭,她可以悠闲地扒饭啃鸡翅,想吃多久就多久。

    锅里的鸡翅在收汁,香味已经溢出来,勾得许霜降馋虫大动。

    门锁响动,许霜降有些傻眼,她连忙望向门口。

    “哦,你回来了。”许霜降讪讪地对着进来的乔容成说道,“洁姨和钱叔叔呢?”

    “我没跟他们去,我到外面走了一圈。”乔容成闻到香味,“在做饭啊?”

    许霜降笑着点头,心里倒是为难起来。她的场子铺得太开,灶台上青豆罐头、蘑菇罐头、鸡蛋、蒸好的米饭,摆了一溜,这样丰盛的一餐做好,她要是端进自己的屋中独自享用,好像特别冷漠。

    乔容成打开了电视,许霜降暗自叹息,这举动在她看来是挺辛酸的。二三十平米的空间内,电视机的声音成为一道心照不宣的屏障,各自分水而治。他闻香无声看电视,她煎炒烹煮饱到撑。

    许霜降瞧瞧米饭,量是够的,原本她准备放凉了,留一半在冰箱里,晚上继续吃。

    “你中午怎么吃?”她问道。

    “哦……”乔容成在沙发边侧头看过来,显然还没啥想法。

    许霜降总体而言,是个心软的人,毕竟大家都是讲同一种语言的人,她说道:“我做炒饭,吃得惯的话,我可以分你一半。”

    乔容成有些意外,很快笑道:“谢谢,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就是把罐头里的东西倒一块搅拌。”

    可乐鸡翅,陈池给她做过好几回,炒饭,更是陈池重点培养她学习的内容。许霜降做得很麻溜。

    因为只是临时起意给同在屋檐下的住客一顿便饭,许霜降既不特地照顾乔容成一个大男人的饭量,更不掩饰她自己的大胃口。她把炒饭分成两份,每个盘子都差不多的量,六个鸡翅更是人均三个,连汤汁都淋得一样多,分别放在大大的白浅盘中。

    “你很会做饭。”乔容成尝了一口,赞道。

    “比洁姨差很多。”许霜降回答得实在,但她心里还是蛮高兴,客气道,“你吃鸡翅。”

    说着,她自个从面前的盘子中拿了一个鸡翅,一点都不迟疑地放进口中啃。所谓用餐时的扭捏矜持,她只对陈池曾经心慌慌地使过,其他人根本没必要在意,吃饭的心情是平静愉悦的,该咋吃就咋吃。

    乔容成看她行云流水般爽快的动作,也拿起了一个鸡翅,两三口吃完,拿纸擦了手,大力点头夸道:“非常好吃,看不出你这么会做菜,不比洁姨的手艺差。”

    “我就只拿手一两道菜而已。”许霜降大大方方道。

    “苏西,你姓苏吗?”乔容成问道。

    许霜降一口米饭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瞧着乔容成,出于礼貌,硬是没笑出来,却也是连咳了两声,憋着腮努力地把米饭吞下去。

    乔容成见她这样的表情,解释道:“天天听洁姨这么叫你,我以为这是你姓名的谐音。就像我,我姓乔,乔木的乔,很多人读我的姓,念着念着就成约翰了,其实我最初的英文名叫史蒂夫。”

    许霜降一口饭顺利吞下去,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我叫乔容成,还没请教过你中文名字。”乔容成也笑,慨叹道,“我遇见过几个人,大家明明讲中文,聚在一起时,都图方便用英文名字称呼,分散后,时间久了回想起来,连名字都没有,就像没认识过这人一样,感觉挺玄幻的。”

    许霜降品品乔容成的话,点头道:“还真是这样。”她一笑,顺口自我介绍道,“我姓许,许霜降,二十四节气的那个霜降。”

    两人这会子才像正式交流,互告名字。

    乔容成扒了一口饭,抬头说道:“过两天阁楼收拾好,我住到阁楼去。”

    “阁楼?”许霜降讶道,“这里还有阁楼?”

    “就在你们房间的上面,楼房屋顶是三角形的,上面有空间。我爬上去看过,站起来走动不行,但是铺个毯子睡人可以。”

    “那上面没气窗吧,天气越来越热,能行吗?”许霜降怀疑道。

    “所以出入口可能得一直打开着。”乔容成有点无奈,“出入口就在你们房间门口的垂直上方,是块活动板,我的梯子要支在你们门前的那块楼梯口平台上,到时候肯定要对你有点影响,但不会影响你开门,你多担待。”

第265章 合租人的请求

    许霜降瞧了瞧乔容成,半晌道:“阁楼那环境,挺恶劣的。”

    “再恶劣都比沙发强。”乔容成摇头道。

    许霜降一想也是,换成她,她也宁愿住阁楼。她和乔容成对桌啃着鸡翅,拘束隔阂无形中散去不少,不由问道:“那你在外头找房子找得怎么样?”

    乔容成愣道:“找房子?我没找,我和洁姨说,这里的房子会租到八月底。”

    许霜降手里舀着一匙米饭,眨巴眨巴又辨了一遍话音,才望着乔容成奇道:“你是租的?交了房租?”

    乔容成诧异地看过来:“你不用交房租?”

    “不,不,我也交了房租,怎么可能不交?”许霜降理理思路,想到当初黄洁所说的帮衬二字,忍不住笑道,“洁姨说你初来乍到先落落脚,我以为唉,不说了,你既然交房租,怎么不找个有床铺的地方?”

    “我也想。但我只是来短期住几个月,正儿八经找房产中介,不现实。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在法国那边朋友托朋友,听说钱叔叔家可以让我住,就来了。这里租金便宜,地段也好,本来想睡沙发就睡沙发,忍忍就过去了,”乔容成摇摇头,“住下来才知道,太不方便了。”

    出门在外,急难的事总难免,许霜降想想乔容成拎着行李找过来,即便不甚满意,当时他还能睡几天大街再慢慢找合意的地不成?就像黄洁说的,有屋容身就不错了。

    她同情地轻叹一声。

    “问你个问题,钱叔叔不用工作吗?”乔容成探问道。

    “可能退休了吧,具体不清楚,我也搬来没多久。”许霜降瞅瞅乔容成,颇像安慰,“你没来时,钱叔叔在客厅看电视,一直可以看到半夜,他应该已经很照顾你了。你过两天搬到阁楼,就好了。”

    乔容成吁口气苦笑。

    许霜降起了好奇:“你白天和钱叔叔在家,也是看电视?”

    “没有,白天我出去兜兜。钱叔叔烟瘾太大,老坐着受不了。”乔容成坦言道。

    许霜降真是越听越同情。

    乔容成吃了几口饭,迟疑两下,张口说道:“能请你帮个忙吗?我想找个地方上网。”

    许霜降正埋头吃着饭,闻言抬眸看过去。

    “是这样的,我申请了一个学校,最近学校可能会用邮件通知我缴费住宿这些事情,我现在上不到网,怕漏掉了一些重要信息。”乔容成似乎硬着头皮请求,“能去你的学校收个邮件吗?”

    上网收邮件,那就要用到许霜降的学生登录账号。她瞧着乔容成,不置可否,先问了一句旁的话:“你申请的学校不在这里?”

    乔容成摇摇头:“学校地方挺偏的。我读艺术类专业,”他看着许霜降倏然睁大的眼睛,耸耸肩道,“只是混个学校。”

    许霜降脱口而出:“你会拉小提琴?”

    乔容成反手指指沙发方向,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沙发边,行李箱和墙壁之间夹着一个黑色的乐器包,许霜降此前猜测是小提琴,现下确认了,不禁崇仰道:“你真厉害。”

    “这年头,会点吹拉弹唱的人多的是。”乔容成不以为意道。

    许霜降可不敢苟同这观点,在她看来,有艺术天赋的人真不算多。她从未碰见过学艺术的同胞,当下十分新奇:“梁祝、茉莉花啊,你会拉吗?”说着,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只听说过这些。”

    “会一点。”乔容成笑道,颇为谦虚。他挠挠头,看上去有些烦恼,进一步说明情况道,“我九月开学,过去早了也没房子住,我就想到热闹点的地方来凑合几个月,钱叔叔家没有网线,这段时间对外交流挺麻烦的。”

    许霜降略略思忖,这忙不好不帮,乔容成现在这样,好比困守愁城一样,遂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去上网?”

    乔容成眸光一亮,浮起感激之色:“随时,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今天下午吧,我带你去我学校的公共机房。”

    不想,周日的公共机房,来上网的学生出乎意料的多,早就没有空位。甚至学习室也被自带手提电脑的学生占满,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许霜降无法,只得带着乔容成在楼下门口等。瞅着有人出来,就上去瞧瞧有没有空机位腾出来,结果却是失望,总有人捷足先登。

    “星期天,大家没有什么活动,都来上网了。”许霜降解释道,心里挺有歉意的,她自个的电脑里有很多重要的学习资料,还有大量的私人照片,不想随随便便拿出来给乔容成上网,现在公共电脑难寻,只好让乔容成干等了。

    乔容成却也觉得过意不去:“你还有事吗?耗了你小半天了,我看人这么多,就算了,等下次再来吧。”

    “好吧,星期天洁姨开饭早,再等下去你要错过晚饭了。”

    乔容成闻言笑起来,两人原路走回去。

    “你要是有自行车,我倒是可以带你去我系里那幢楼,那边的机房周末很空的,可惜太远了,公交车也不太方便,我们走路过去不合适。”许霜降遗憾地说道。

    乔容成顺口聊道:“我听说这边人手一辆自行车,前些天看见一家单车铺,进去打探行情,吓了一大跳,那价格都快赶上二手汽车了。”

    许霜降指点道:“你看的是新自行车,你得去二手车铺看,价格会低很多,不过,还是好多人觉得贵。性价比最高的是私人间流转的旧车,一般质量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都是机械组件,坏了也可以自己换。”

    许霜降的道理一套套的,瞧着乔容成对新环境还摸不着脉,好心地传授经验:“最好找同学朋友打听,现在这时候最好,学期末有些人要搬家离开,就会把自行车卖掉。有时网上有人发帖卖车,那就得看车也看人,因为车源很难说清楚,这里偷车很多的,我们尽量不沾麻烦。”

    “你有同学卖车吗?”

    许霜降不由望向乔容成:“你想现在就买自行车?”

    乔容成颔首道:“反正迟买早买总要买的,我现在出门没车,感觉很不方便,火车上能搬自行车的吧?”

    “能,”许霜降略一思忖,答应道,“我帮你留意一下,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有。”

    “谢谢,谢谢。”乔容成忙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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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介绍:
我们长大,都将背起行囊,奔赴远方,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伴在身边,他和我说话,解我孤独,慰我忧思,这一段行程,不知是长是短。
我们一起淋过雨,吹过风,也一起晒着太阳,分一只皮皱皱的烤红薯。
年轻的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遇到了好多小伙伴,我会悄悄对他说,他们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后来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最霸道。
因为我一人要占两位置,他心中的最可爱和最不可爱,这一占,不知是长是短。
他告诉我春夏秋冬都开什么花,因为他陪我笑着恼着都看过。
最好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就这样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季一季看下去。
一池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池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池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