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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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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被催债的新人
贞观四年六月的长安,正值一年当中酷热难当的盛夏时节。
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头,高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上,无遮无拦的炙烤着大地上这座雄伟的大唐都城。
长安城却丝毫没有因为这酷热的天气而变得冷清,依旧是热闹非凡。
那些笔直而且宽阔的不像话的街道上,依旧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长安城里的行人们,一个个热的汗流浃背,迈着或急促,或从容的脚步,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坊市。
人声,车马声,更是吵杂喧闹的没有一刻消停。
不过,就在这长安城西,金光门旁的群贤坊内,一座寻常的宅院里此时却是显得很安静。
这是一座长安城中常见的宅院。
进了大门是前院,前厅,再往里是中堂,也就是正堂。再往里便是后院和主人家睡觉的卧房。宅院两边也都有廊房,整齐的排列在宅院两侧。
宅子收拾的很是整洁,但是显得有些陈旧,一看便是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此时,就在后院花园的亭子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呆呆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庭院上方那湛蓝的天空愣神。
少年相貌清秀,面色有些苍白,左边额头上有一处未曾完全消退的青紫,显然是不久前受过伤。
他身穿一身淡青色圆领袍衫,腰间系着革带,头上没有带幞头,只是在高高束起的头发上裹着巾帻,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颇为精神。
少年名叫张季,是这家的小郎君。
不过,此时的张季,已经不是五日前的那个张季了!
此时的张季,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一个纯粹的“新人”!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油腻大叔,在陪客户喝了一顿酒之后酩酊大醉,再醒来时,就已经是来在了这个同名的大唐少年的身体内。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句话是哪一个说的来着?看起来并不准确啊!”张季低声嘀咕着。
“看看,我这中年归来,却依然是少年!嗯……虽然是个一千四百年前的少年。可毕竟也是少年啊!那话,很不严谨啊!”
五日前张季刚刚醒来时,确实是懵逼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大便样,哦,错了,是大变样!
当他弄清楚自己这是来到了大唐贞观四年的时候,先是惊恐,然后是茫然,到现在却渐渐平静,而且还多了些许兴奋。
张季在亭子里活动了一下自己充满了少年人活力的身体,很是满意。
再回想起自己之前那具“保温杯里泡枸杞”都滋养不了的老大叔身躯,他的眼角就是一阵抽抽。
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痛风……那些中年人该有的毛病,当时的他一样不少!每日里拖着“病体残躯”拼命打拼,真心活的不容易!
不过那些曾经让张季痛不欲生的病痛,此时却是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就凭这一点,张季都觉得自己就已经是赚到了。
这种久违了的青春健康的感觉,真心是很不错啊!
“阿兄,阿兄,你不会又要出去吧?阿姐交代过玉娘,让玉娘看着你!你要出去了,玉娘要挨骂的哦!”
一个清脆的童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季循声扭头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可爱小丫头正坐在院中一颗枣树树荫下的席子上,微微蹙着眉头,歪这小脑袋看向这边活动身体的张季。
小丫头微微有些发黄的头发扎成双丫髻,身穿一身轻薄的淡绿色窄袖襦裙。一张可爱的小脸微微泛着红光,应该是这天气给热的。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跪坐在她身后,拿着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这是张季的妹妹,六岁的张玉。
张季这几日已经大致弄清楚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一些情况。
前身张季的父母已经在四年前先后故去,家中除了他,就只有长姐张漱和幼妹张玉。
好在父亲生前给家中留下了些产业,城外还有个庄子。姐弟三人的日子还过得去,。
这些产业现在都是十八岁的长姐张漱在打理。
而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却是对家中事务丝毫不感兴趣!
因为那家伙是一个怀揣游侠梦的长安骚年!
那个家伙自从父母过世后,便无心再读书。整日里和一群伙伴在外面厮混,以游侠儿自居。
结果前几日在街上与人好勇斗狠,被打伤了脑袋昏了过去,自己这才有机会占据了这具身体。
唉!年轻气盛不懂事啊!
游侠儿?装社会人嘛?
有家业不好好继承,你四不四傻?四不四傻啊?
张季晃晃脑袋,走到树荫下,蹲下身来,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阿兄不出去!玉娘那么乖巧,阿兄怎么舍得让玉娘挨骂呢?玉娘挨骂就会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玉娘最是好看了!是不是啊?”
张季面上带笑,宠溺的看着眼前可爱的小丫头。
前世的张季有一个女儿,只是后来他和妻子离异,女儿跟着妻子去了国外生活,父女便几乎没有再见过面。
而此时眼前这个妹妹,却让隐藏在少年张季身体里老大叔的灵魂生出了一种奇怪情感。
这难道就是后世那些“妹控”们心中的感觉吗?
小丫头听了张季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两只小手捂着嘴,“咯咯”的笑的很开心。
女人啊!无论年岁大小,都喜欢被人夸赞容貌。
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就在这时候,从前院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嘈杂。
“阿兄,是阿姐回来吗?”
小丫头听到动静有些雀跃,就想起身跑去迎接。
张季却轻轻拉住了妹妹。
前院的吵杂声传到这里虽然已经轻微,可此时四周很是寂静,所以张季听得出,那声音绝不是自己的那个阿姐回来了。因为,其间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张季让那仆妇看好玉娘,自己起身快步向着前院走去。
张家的宅院与后世北京的那种四合院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很大不同。如今长安的宅院并不是后世那种四四方方的四合院的形状,而是呈现出一种竖长方形。长安城中绝大部分宅院也都是这样子的。
等张季赶到前院的时候,身上已经是出了汗。没办法,天热,走的又急,不出汗才怪呢。
来到前院,张季就只见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张忠带着两个仆役,正拦着向院里面闯进来的几个男子。
走在前面为首的那个男子,四十多岁,身材消瘦,身上穿着一身淡灰色锦袍,此时正迈步向着院子里走来。
“潘管事,潘管事,我家大娘子真的不在家中!你改日再来可好?”
老管家张忠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一边伸出双手阻拦,一边一步步倒退,看起来很是狼狈。
可那锦衣男子却是如同没有听到老管家的话,径直还在向里走。
张季一看正要说话,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可是一个有着游侠儿梦想的小郎君!
切记不可表现的太过老成,要是被家里人看出了破绽,总是有些麻烦。
张季想到这里便直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一个仆役手里的扫把,用扫把指着锦衣男子大声喝道:“呔!什么人?干啥的?来张家闹事,不怕某打死你吗?”
做出这么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张季倒是觉得很是得心应手!自然而然!
而且,这感觉很爽啊!
难道是这身体前主人残留下的天生气质在作祟?
那锦衣男子看到张季,也不恼,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想必这就是张家小郎君吧?某乃是潘家管事潘进,有礼了。”
说着,锦衣男子便向张季拱手行了一礼。
“潘家管事?不认识!你来张家何事?忠伯不是告诉你我阿姐不在家了吗?为何还要硬闯?亏某看你还像个斯文人!”张季依旧撇着嘴冷声的质问道。
那潘家的管事潘进脸上抽了抽,站直身子说道:“某来张家自然是为了那笔借贷的事!莫非你张家打算赖账不成?”
张季闻言心中茫然!
他所得到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关于家中产业的内容啊!更不要说什么和潘家的借贷账目了!
此时张季对于自己身体前主人的作为更是无奈了!
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那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身上,那家伙竟然一点都不操心!还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张季目光看向老管家张忠,只见张忠的面色却是很不好看,微微低下了满是花白头发的脑袋。
“忠伯,怎么回事?”张季沉声问道。
老管家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半晌才说道:“回禀郎君,大娘子去岁九月借贷潘家六百贯钱,收购了丝绸绢帛,安排人带队去了西边。”
原来真的借了人家的钱了啊?
刚来到大唐没几天就被人闯进家里催账?
还能再狗血些吗?
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某可是长安金光门内游侠儿!
本郎君需要跟你一个狗屁的潘家管事讲什么道理吗?
不存在的啊!
“那又如何?不就是借了些钱吗?有甚大不了的?你以为借给某家钱,就能随便闯进某家吗?那要是你借钱给了当今陛下,那你岂不是还要硬闯皇宫了吗?”张季歪着脑袋,撇着嘴,一副不屑的模样说道。
张季这句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竟然敢拿皇帝陛下来说事!真是好大胆啊!
“你……你……你胡说!陛下怎可能向某家借钱?谁敢去闯宫城?你这是污蔑!”
潘进结结巴巴的喊道,气的脸都发青了!
第2章 说好的好日子呢
潘进真的是被眼前这个小子给气懵了!
给皇帝陛下借钱的话他竟然都敢说出口!这不是故意给潘家招祸吗?
好狠毒的小畜生啊!
“就算陛下不会借你家的钱,那宫里的内侍啊,宫女啊,总有可能借你家钱了吧?那你是不是也要闯进宫去呢?”张季一脸无所谓的继续说道。
本郎君就是胡搅蛮缠!就是不讲道理!你能怎地?
张季撇着嘴看着潘进。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现在说的,是你我两家的事情!休要搅赖!你家大娘子借贷我潘家六百贯钱,那可是立了契约的!你抵赖不掉!”
潘进反应还算是快,意识到了自己不能被那小子牵着鼻子走。干脆直接把话题硬是转回了张家的借贷上。
“忠伯,那借款到归还之期了吗?”张季扭过头看着有些紧张的老管家忠伯,大咧咧的问道。
“没有!当初大娘子和潘家立的是一年的契约,这还有两个月才到归还之期!”老管家急忙回答道。
张季闻言,立刻扭头看向那潘进。
“借贷之期尚未到,你们这上门来是打算干什么?”张季冷声问道。
那潘进面上依然带冷笑,看着张季的目光中,不屑之意异常明显。
“小郎君,你张家如今是大娘子掌事,许多事情你怕是不知晓吧?那借贷契约约定,一年之期,年息八成,还钱时连本带利需还我潘家一千又八十贯!质举之物便是你家在西市的酒肆。我家阿郎命我此次来便是问问,你家可愿意现在就将那质举的酒肆交予我潘家?如此一来,咱们两家的账就算是两清了!”
潘进实在是不愿意再跟眼前这小子攀扯,谁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干脆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张季闻言也有些发懵!
借了六百贯,一年期满就要还一千多贯?
这特么妥妥的就是高利贷啊!
若是在后世,这些家伙铁定要被弄进去吃牢饭!
张季看了看旁边管家张忠,那老汉并没有什么惊奇和异议。
难不成这利息在大唐是被认可的了?
看来在大唐,只要订了契约,就算是十成利的高利贷貌似也没人管啊!
张季心中一阵腹诽,暗骂这个时代高利贷的凶狠和无耻!
“那怎么行?一年之期还未到,等我家商队回来,自然会还你钱财!那西市的酒肆,可是我家阿郎留给小郎君姐弟三人的,怎地会轻易与人?你们倒是好算计!”老管家张忠在一旁铁青着脸气愤的说道。
“是啊!还没到期,你潘家着的是那门子的急?”张季一脸不耐烦的说道:“竟然是打我家西市酒肆的主意?还真是无耻!我家商队回来自然会带回无数好货!到时候还你钱便是了!赶紧给某滚出去!”
“哈哈哈哈!”
张季喝骂出口,那潘进却没有发怒,反而是大笑了起来。
潘进笑罢,一脸戏谑的看着张季说道:“小郎君!你的名头某倒也听说过!金光门内游侠儿嘛!好大的威风啊!今日一看果然是个胡混的!你家中的事务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晓啊?哈哈哈哈!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家商队怕是回不来了!”
潘进满脸都是戏谑的神情,这让张季心中更加恼怒!
看来自己这身体的前主人,还不是一般的混账啊!这坏名声都传的人尽皆知了么?
“小郎君,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你家老管家。按理说,你张家的商队两月前就该回来了,为什么迟迟未归?如今外边都已经传遍了,说你们张家的商队在西边出了事,怕是回不来了!”
潘进的话一出口,张季就注意到老管家的神色顿时就萎靡了下来。
张季此刻顾不得去安抚老管家,直接对着潘进大声喝道:“放肆!”
在场不管是张家的老管家和仆役,还是那潘进和他带来的人,都是一愣!
“谁告诉你我张家的商队回不来了?是谁?是谁?”
张季那张稚气的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怒气,冲着潘进大声喝道。
“某……某也是听别人说的!坊间都已经传遍了!此事谁人不知?”潘进楞了一下,又连忙答道。
“道听途说,无凭无据!”张季对着潘进大喝道。
“你潘家就是凭着这样无凭无据的坊间传言,来强夺我家的酒肆吗?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否则休怪某不客气!”张季双手背负身后,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你……”
潘进气势一滞,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种传闻老子到哪里去给你弄证据去啊?
要是有证据老子还不直接取收了你家铺子了嘛?、
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磨牙?
这次来不就抱着能诈一诈的想法吗?
潘进心里直叫苦。
“哼!”张季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你潘家道听途说,便来谋夺我家的酒肆,这与背信弃义何异?说不得我家要拿着契约与你家对簿公堂!看看到底是你家有理,还是我家能赢!”
潘进此时心中不由有些懊恼。
今日是听到了自家阿郎无意间说起,西市店铺愈发值钱,自己便想到张家这笔借贷的事,才主动请缨来张家。想着能够镇住张家,将那西市酒肆收入囊中。
谁知道会碰到张家小郎君这个该死的家伙?
这张家小郎君潘进也有所耳闻,幼时倒也读过些书,可父母故去后便放飞了自我!整日里以这长安城中游侠儿自居,与一群少年胡混,根本就不知家中事务。
可是现在才发现,这小子怎么这么难缠啊?
大意了!大意了啊!
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无功而返,那家中阿郎岂不是会觉得自己能力不济?
看来得拿出点狠的来了!
“哼!就算你家商队回来,带回来的货物难说能不能抵得上千余贯!不要到时候还不起,那就别怪潘家不客气了!告到官府里,你张家破了家!你家大娘子,小娘子的,可别被判进了教坊司!”潘进面色阴冷的说道。
“你休要胡言!区区千余贯而已!我张家怎会还不起?再敢话语辱及我家大小娘子,老汉可就不客气了!”老管家忠伯闻言立刻大怒!挥舞着手喊道。
“这种事情你说了算么?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潘家的背后是谁!弄你们一个小小的破落户,算得了什么?”潘进语气阴冷的说道。
“砰!”
“哎呦!”
就在潘进威胁的话音未落,只觉得自己的脑门被什么东西重重打了一下!
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张季将手里的扫把棍丢在了地上。
动手的感觉真的很爽啊!
能动手就别比比!这话果然有道理!
“区区一个潘家的管事,就敢来张家撒野!某看你是活腻了!你们一家子才进教坊司呢!真当某是好欺负的?滚!给某滚出去!”张季拍打着双手怒喝道。
“你……你……”
潘进捂着脑袋,感觉一个硕大的包已经鼓了起来。
“好!好!好!那某就两月后再来!哼!某倒要看看,你张家如何在两月时间里变出千贯钱!”
潘进捂着脑袋带着人转身就走。
说到底,他是不敢在张家闹事的。
此时长安的规矩很严,如果他真的要是在张家弄出事情来,这群贤坊的坊正和坊丁一定会找了武侯来。到时候自己这等硬闯张家的行为绝对落不了好处。
赶走了那潘进,张季便带着老管家进了前厅。
在张季的逼问下,老管家忠伯将家里一些之前他不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张季的父亲在世时,家中的买卖做得还是不错的。张季的老爹凭借自己的勤劳和才智,也算是成了这长安城里的中等人家。
四年前张季的父亲去世,给家中留下了西市的一处酒肆,城外的庄子,还有这处群贤坊的宅子。
虽然老管家张忠帮着阿姐张漱勉力支撑,但家中酒肆的生意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而前年,也就是贞观二年,关中大旱,又遇蝗灾,地里的粮食减产或者绝收者不在少数。就连张家在城外的庄子也没有幸免于难。
地里的粮食没了,城里的粮食贵了,酒肆的生意自然就难做了。
无奈之下,张季的阿姐张漱才向潘家借贷六百贯钱,组织了庄子上的庄户,由管家张忠的儿子张大年带队,去了西边。
可是谁能想到,本该两月前回来的商队,却迟迟未归。有回来的其他商贾说,他曾经再去岁十二月,看到张家商队,随着一群西域胡商的商队,出了阳关向西去了!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八成是在路上出了事了。
张季听了忠伯的这些话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我不是来做一个咸鱼富二代的嘛?
难道我不是来享受这大唐长安的惬意生活的嘛?
怎么转眼间,家中就欠下了这么一笔巨额债务?
难道就这么眼看着家中产业被人夺走?
说好的好日子呢?
难道是我的打开方式有问题?
张季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到了老管家忠伯那一脸的哀痛和两行眼泪。
是了,老管家的儿子张大年便是在那商队之中。
“忠伯,商队定是无事!或许是途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也莫要多想。”张季安慰着说道。
老管家摸了一把脸上的两行老泪,点点头。
张季看了看前厅外的天,忽然说道:“忠伯,你随我去一趟西市,看看咱家的酒肆。”
第3章 这就是大唐的酒?
老管家忠伯本想阻拦,可想到刚才自家郎君在面对潘进的表现,却是点头答应了。
“小郎君,曹家三郎来寻你了。”就在此时,一个仆役来到前厅门外说道。
张季想了一下,这个曹家三郎名叫曹安,也是居住在这群贤坊内,家中乃是家资颇丰的商贾,也是自己这个前身的好友。
不多时,一个年龄与张季相仿,身材微胖的圆脸少年进了前厅。
“三郎,今日怎有空来寻某?”张季整理着衣衫问道。
“这几日天热,甚是无聊,某来寻你玩耍。你这是……要出去?”曹家三郎手里一柄团扇,扇的如同翻飞的蝴蝶。
“是啊,某要去西市家中酒肆一趟。不如改日再与你玩耍?”张季说道。
在记忆中,这曹安与这具身体前主人是自小到大的好友,两人的关系很是亲近。所以张季也就实话实说。
“去西市?你平日里不是从来都不理会你家那些产业的嘛?今日这是怎么了?算了,反正也没事,某与你一同去吧。”曹安继续扇风说道。
张季也没有拒绝,便和曹安,忠伯,还有一个仆役一同出了门。
群贤坊距离西市并不算远,四人直接步行。
老管家忠伯别看年过五旬,可身体却很是硬朗,走起路来丝毫不输年轻人。
来到群贤坊东坊门便可以看到西市的高墙了。
一出群贤坊东坊门,刚过了坊墙边水沟上的桥,张季便感觉到了一股子热闹的气息迎面而来。
身后是一丈多高的坊墙,面前数十米宽的街道,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西市那更加高大的高墙。
宽阔足有数十米的街道上人流如织,马车,牛车,甚至驼队,络绎不绝的往来。
越是靠近西市,人流便越是密集。
张季不由心中感慨,这便是大唐!这便是长安啊!
煌煌大唐,果然是一派繁华景象!
张季一行人顺着人流来在了西市西边的市门,进了西市。
长安东西二市,都是在正午后才开启市门,日落前便会关门。真正的营业时间也就是半日多些。这没办法,大唐对于商业还都普遍不重视,甚至还有不小的歧视。重农抑商是此时绝大多数人心中固有的想法。
即便是商业不受重视,这近百万人口的长安城,只有东西二市可以合法交易,买卖。那份热闹可谓是一年到头从未消停过的。
一进入西市,眼前就是一条宽有十五六米的宽阔街道,街道上行人更是密集。在街道两边则是成排的商铺,排列的整整齐齐。
又走了一会儿,张季发现,这样宽阔的街道竟然有好几条!而还有许多宽窄不一的道路,纵横笔直。
“郎君,这西市啊,可是真的不小。足足有两坊之地呢!这街道也是整齐分布,一共分出了这里九个区。道路交错,每个商铺门前都有或宽或窄的道路。”
老管家忠伯一边带路,一边对张季唠叨着。
“这西市又叫做金市,比起长安城东边的东市更是热闹不少。瞧瞧,这人多的!都快挤不动了!”
“小郎君,你看,那边便是咱家的酒肆了!”
老管家忠伯说着便抬手向着前边一排整齐的商铺指去。
张季抬眼一看,只见那边一片酒旗招展,各家酒肆的招牌也是争奇斗艳。至于进出的人就更是络绎不绝了。
西市里街道上的人比外面更多,张季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才走到那一片商铺近前。
张季抬眼四处张望,发现,这一片不仅仅有酒肆,还有食铺。
食铺,食肆,就是饭馆了,张季甚至还闻到了有肉香传进鼻子里。
不过,现在可不是品尝美食的时候。他跟着忠伯来在了自家酒肆门前。
这酒肆从外面看起来不算大,上面挂着的酒旗青底白字,大大的“上文春”三个大字倒也显眼,但是酒旗却显得有些陈旧,与周围好些鲜艳的酒旗比起来显得有些不大协调。
张季也没说话,迈步进了酒肆里。
酒肆不大,深三丈,长十余丈。里面摆着十余张小几,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屋里弥漫着一股子酒味,算不得浓郁。
张季抽了抽鼻子,觉得酒味中竟然有些说不清楚的怪味,不由皱起了眉头。
酒肆的管事和两个伙计见忠伯和小郎君来了,忙收了之前的懒散,上前见礼。
张季皱着眉头点点头,开口问道:“为何肆中一个客人都都没有?”
酒肆管事面色难看,轻咳了一声,说道:“小郎君,咱家酒肆生意不大好已经好一阵子了
……再说,现在还没到沽酒的时候……”
张季眉头皱的更紧了。
酒肆不仅可以在店铺里饮酒,也可以来打酒回去,就是沽酒。
而长安人酷爱饮酒,不仅长安人,大唐人对酒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钟爱,就连妇人也会时常饮酒。不少人都会来酒肆沽酒回去享用。
按说这西市中的酒肆不该如此冷清啊?
张季想起了刚才在外头看到其他几家附近的酒肆,那可是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可自家的咋就这么惨淡呢?
张季在酒肆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酒肆墙边的摆放着的几个酒瓮前。
张季抬手掀起了一个酒瓮的盖子。顿时一股子夹杂着酸味的酒气便冒了出来!
那味道冲的张季身体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张季眉头皱的更紧,定了定神,再看去时,只见酒瓮里是浑浊的酒水!在酒水表面还漂浮着一层小小的绿色的酒糟杂质!
卧槽!
这就是大唐的酒吗?
张季心中惊诧不已!
张季望着酒瓮里那浑浊的酒水直发懵!
这真的是大唐的酒?
这就是李太白用“五花马,千金裘”换来的酒?
这就是杜甫诗中“饮中八仙”喝的酒?
可这酒怎么看也和后世的酒完全是两个样子啊!
张季拿起酒舀,伸进酒瓮里拨动了一下那酒水。
一片绿色的细碎酒糟残渣,如同蚁虫般晃动了起来。
是了,这倒是让张季理解了白居易那句“绿蚁新醅酒”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那酒瓮里漂浮着的绿色残渣,可不就是像“绿蚁”吗?
张季再也不会误会老白用蚂蚁来泡药酒补身体了。
张季皱着眉头,舀了半碗,端在手中仔细观瞧。
碗中的酒水竟然也是绿色!
难道这就是“灯红酒绿”这个成语出现的根源吗?
张季之前一直以为,“灯红酒绿”中所说的酒是绿色,只是为了词语中色彩的对称,是一种比喻罢了。
可此时见到了这绿色的酒液,他终于明白,这个成语绝对是实至名归的来源于真实生活了。
张季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碗中那在他看来甚是怪异的酒水。
甜的?
竟然是甜的?
虽然酒水中的确是有酒的味道,可是甜味却是这酒水的主要味道。再就是有一股子酸味。
酒水入喉,那种味道,和后世的米酒有几分相似。
张季总是觉得这酒水真的和他在后世酒桌上喝过的那些酒完全没法比啊!
“咳咳!”
酒水下肚,张季感觉那酒水的酸甜味让喉咙不大舒服,便轻咳了两声。
“郎君,你没事吧?你这年纪还小,酒还是少喝的好。”管家忠伯在一旁已经开始劝了起来。
张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真的是酒么?
大唐的酒难道就是这么个味道?
张季实在是不敢恭维。
酒碗被张季放在了一旁,这酒他实在是没有兴趣再喝第二口!
自家酒肆没人光顾,难道是因为这酒水的缘故?
张季觉得一定是这样。
“这酒是哪里购来的?”张季向着管事问道。
“小郎君,你怎么会如此问啊?这上文春,可是咱家城外庄子上酒坊里自己酿造的啊?当年咱家这上文春在长安城也算是数得着的好酒!只是……只是这几年酒的品质有些不大好了,才有些没落……”那管事低声答道。
竟然还是自己家酿的?
对了,忘记了自己家在城外庄子上还有家酒坊呢!
张季微微思忖,便对身旁管家忠伯说道:“忠伯,拿些钱来,某去尝尝旁人家的酒。”
“郎君啊!你这年纪,不可多饮酒啊!”忠伯继续劝道。
张季笑笑说道:“忠伯莫要多想,某不会多饮的!只是想去尝尝其他酒肆酒水如何!”
说着张季看到了身旁发呆的曹安,又说道:“某和三郎同去!忠伯你们便不要跟着了。”
人家小胖子跟着自己来西市玩,总不好把人家晾在一边吧?
还是带着一起的好。
忠伯愁眉苦脸的递过来一个钱袋,叮嘱自家小郎君切记不可多喝。
张季随便应了一声,拉着曹安出了自家酒肆的门。
西市里人流如织,这个时候其他酒肆,食铺里的人也是满满当当。
这让张季心里颇有些嫉妒。
为啥就自家的酒肆那么惨呢?
还是赶紧尝尝人家酒肆的酒水是啥样的吧!
张季带着曹安在这一排商铺的酒肆一路喝下来,而且专门挑那些人多酒肆进。人越多就说明他家的酒水越受欢迎,品质自然不会差。
两人虽然每家酒肆也就是要上一碗,可架不住这边的酒肆多啊!
小胖子曹安到后来竟然喝得有些醉意了!
“好酒!好酒啊!”
张季和曹安从一家酒肆出来,曹安便胖脸通红的笑着大声喊道。
四周来往的人听到,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少年醉酒,本就是一件趣事。在大唐,这只是少年豪迈的一种表现。
张季心中却是一阵腹诽。
好酒?
这些就是好酒了嘛?
十几度的怪味酒而已啊!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酒吗?
看你那一脸没见识的样子!
就知道你这小胖子绝对没喝过真正的好酒!
上辈子的张季可没少陪客户应酬,吃喝都是公司买单,好酒自然也是喝了不少。跟后世那些酒比起来,大唐的酒只能算是带着酒味的甜水。
张季这一路喝过来发现,自家的那个什么上文春的确是味道不咋滴。
不过,那些其他所谓的好酒,也就那样!同样的浑浊,味道都甚是寡淡。
回到自己家酒肆,张季什么都没说,便直接招呼忠伯一同回了群贤坊。
安排仆役送了曹安回家去,张季便和忠伯在前厅说话。
“忠伯,阿姐去庄子上做什么?”张季问道。
“这个……前日庄子里来人报信,说咱家酒坊出了点事情。大娘子今日便赶去处理。”忠伯微微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张季点头“哦”了一声。
“如今长安城里,都是西市上那样的酒么?”张季好奇的问道。
“那倒不是。”忠伯答道:“咱家和那些酒肆里卖得都是浊酒。另外还有清酒。不过,清酒难酿,卖得也贵,所以少见。西市里只有一两家有售。再就是平康坊的那些楼子里有。”
“再就是葡萄酿和一些果子酒了,那些也都是些稀罕物,价钱也都不低。所以说啊,咱长安人喝的大多都是浊酒。”
忠伯说完后,张季便对这长安的酒心里有了数。
他打算明日去城外庄子上的那酒坊去看看,他实在想不明白,此时的这酒到底是怎么酿造的,为何会与后世的酒有那么大的差别。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外传来动静,忠伯看了一眼说道:“是大娘子回来了!”
张季忙出了前厅,去迎自己的这位阿姐。
第4章 十八娇娘是阿姐
张季来到门前,只见进门的女子身材高挑,身穿一身白襦红裙的对襟高腰襦裙,头戴幕篱遮住了面目,那白色的帛纱垂至膝弯。
“阿姐回来了!阿姐辛苦了!”张季上前躬身说道。
这些话张季说的发自内心。
如果说张季对自己的幼妹玉娘,心中多是宠溺。那对眼前这个阿姐,心中更多的是敬佩和怜惜。
一个十八岁的女子,为了照顾家中弟妹,至今还没有出嫁。在这个时候却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此时风气,女子十三岁便可以嫁人,寻常女子多是十五六便嫁做人妇。像张漱这样,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绝对会被左邻右舍议论的。就连官府也会让官媒时不时上门,毕竟婚嫁,丁口也是在此时官员政绩考核的内容之一。
再想想吧,四年前父母故去的时候,这个阿姐也才十四岁,和现在的张季一样的年纪。
十四岁的女孩子便要独自撑起这个家,这其中的艰辛不说张季也能想得到。
“四郎今日倒是乖巧!”
张漱说着摘下了幕篱,露出了一张清秀精致的美丽面庞。
张季不由的感慨,自己那已经过世的父母,该是有多好的基因,才能生出他们姐弟三人这般好容貌啊!
只是张季不明白家中只有自己一个独子,为何阿姐会唤自己四郎?
心中疑惑,却也不好问。
张季便笑笑跟着张漱回到了后宅。
小丫头玉娘见自己的阿兄,阿姐一起回来,自然是格外欢喜。
一脸笑嘻嘻的扑了过来。
张季拿出在西市专门给她买的饴糖,小丫头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只是听到阿兄说,每日只许吃一小块,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蹙眉,噘嘴,一双大眼睛满是委屈的看着张季。
张季差点就抵御不住要松口!~
但是想到小丫头的牙齿,张季还是硬着心肠,拿出了阿兄的威严。
小丫头见自己的哀求攻势没有奏效,便噘着嘴去跟阿姐说话了。
太阳开始偏西,张季摸着已经咕咕叫的肚子,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此时的大唐,一日三餐还没有普及开来。
虽然宫中,官员,勋贵已经开始一日三餐。但是绝大多数的大唐人还是一日两餐。也就是朝食,哦,就是早餐,和晚餐。
一家人的晚饭吃的比较简单。
蒸饼和凉拌菜蔬,还有熬得金黄的粟米粥。
张季吃的很舒服,大唐的饭食虽然没有后世那些煎,炒,烹,炸,几大菜系那么多花样,但是却有像馒头一般的蒸饼,跟烤馕似的胡饼,很像是汤面条的汤饼,还有和凉面差不多的冷陶,还有粟米粥,粟米饭,这些都让前世就爱吃面食的张季觉得很是适应。
晚饭吃罢,天已黄昏。
先是关闭城门的鼓声响起,没过多久,关闭坊门的净街鼓也响了起来。
对于这种早晚开关坊门的宵禁管理制度,张季心中颇有些不适应。不过入乡随俗,也就只能如此了。
他可没有大着胆子去挑战这宵禁制度的想法,夜里被巡街的武侯抓住了,那可是真的是要挨板子的!
小丫头玉娘困了,被仆妇带去睡觉。
张季和阿姐张漱在书房里谈话,这也是张季来到这里五天里第一次与张漱正式的谈话。
张漱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宽松的裙衫,坐在案几后一个低矮的月牙凳上。
她正在煮茶。
她的神态与白日里的清冷有些不同,反倒多了几分慵懒。
张季觉得,这才是她这个年纪女儿家该有的模样。
“四郎,你这几日似乎有些与以往不同了。”张漱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张季说道。
“啊?不同?有吗?阿姐你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不同啊!我还是我啊!”张季轻声答道。
张季坐在矮榻上,右手扶着案几,双脚在矮榻前交叉落地。这便是当下颇为流行的“胡坐”。
此刻的他表面看似平静,可心中却是慌得一匹!
那种感觉,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自以为没人知道,突然间却被人捅破了似得。
张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操弄着手里的茶具。
“你今日动手了?”
“动了。”
“可痛快?”
“痛快。”
“以后在遇到此等事情还会动手吗?”
“嗯……会!”
张季闻言微微沉默了了一下,毅然说道。
在张季看来,一个男人保护家人那就是天性。
遇到威胁、羞辱自己家人的人还不出手,张季都对不起自己前世的那一身病!
张漱没有再问,书房里一阵沉默。
窗外吹进来的阵阵晚风,给屋内带来了几分清凉。
屋内的灯烛被风吹的摇曳,姐弟俩的影子也跟着不断晃动。
“四郎,今日你去了西市酒肆?”张张漱半晌后才又问道。
“是。”张季老实的答道。
之前自己这位阿姐是不许自己出门的,怕不是要开口责备?
“那你觉得咱家酒肆如何?”
张漱却是没有责备,而是问起张季对酒肆的看法。
张季见不是责备,只是询问,心中微微放松了些。
略一思忖便说道:“酒肆还好,只是那些酒……怕是不成。”
张漱面上表情依然淡然,又说道:“那若是将那酒肆给了潘家,可行?”
张漱的这话让张季愣了愣。
“阿姐,难道就是因为潘家那笔借贷吗?若是因为这个,你不必着急,我来想办法!”张季急忙说道。
“四郎,你真的与以前不同了。”
张漱又说起了这个话题。
不待张季说话,张漱便又继续说道:“你以往是绝对不会去咱家酒肆的。更不会去管咱家在外头有没有借贷。甚至那酒肆是不是赔给潘家,你也不会在意。”
张漱的话让张季心中又有些紧张了,难道自己这个阿姐看出了什么?
“自从你前几日被人打伤,昏睡了三日,醒来后便成了这样。”张漱继续说道。
“阿姐,我……”
张季正待解释几句,却被张漱抬手止住了。
“四郎,其实你能有此变化,阿姐心中很欢喜!”张漱看向张季的目光闪着温柔的光。
“自从阿耶故去后,你便无人管束,不再好好读书。每日里只是在外嬉闹,自诩金光门内游侠儿,惹下了多少祸事?”
张漱话锋一转,开始说起张季之前的不堪。
这也让张季暗骂自己那个前身真是个不懂事的混账。
“不过如今见四郎你能够痛改前非,竟然开始关心家中事务,阿姐心中甚是欢喜!只希望你今后莫要再走回老路。”
张漱说着目光殷切的看着张季。
这是在等咱表态呢啊?
张季哪里会看不出自己阿姐对自己的期望?
于是忙开口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胡闹了些,给阿姐添了许多麻烦!如今想来,心中很是愧疚!今日便给阿姐道歉!”
张季说着就直接起身,对着张舒恭恭敬敬的弯腰施了一礼。
待到直起身来,张季低着头又接着说道:“那日受伤后昏迷,脑中涌出许多过往之事,我细细想来,也觉得荒唐!觉得自己以往甚是不堪!今后我定会痛改前非,不再让阿姐操心。家中事务我也定会用心!早日重振家业!”
张季说罢抬起头,看到自己阿姐竟然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这是怎么了?是被自己感动了吗?还是玩砸了?
我说老姐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这么盯着看,我心里很慌啊!
张季对自己临时编出来的说辞还是有些信心的,可是想到大唐人的思维与后世不同,心中不由又有了些忐忑。
“四郎,你真的是不一样了!”
半天张漱才幽幽的说道。
张漱抬手拭去了泪痕,让张季坐下。
“四郎,你能幡然醒悟,不再胡混,阿姊心中欢喜。可是,家中现在有我,你也不必着急。”
张漱一边说着,一边在张季满是惊恐的目光中向着煮着的茶汤中放入葱,姜,盐,橘皮,茱萸,甚至还点入了羊油。原本在屋中弥漫着的茶香中,顿时便散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四郎,你如今还是要以读书为重。等你读书有成,阿姊会为你寻名师指点。实在不行,参加朝廷的科举也是一条路。总之,商贾贱业,你莫要操心。”
张漱说着,将一个已经斟满茶汤的茶碗递到了张季面前。
张季脸上立刻挤出一抹诚挚的笑容,双手接过了茶碗。
这大唐的茶张季真心喝不惯。
这滋味与后世他喝过的奶茶,酥油茶都不一样。
一个字,怪。
难道大唐人这是把茶当做菜肴来烹制嘛?
张季心中暗暗腹诽。
其实还真让张季给猜对了,茶叶的确是作为蔬菜和药材存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
张季咬牙轻啜了一口手中茶碗中的茶汤,浑身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咳咳,阿姐,你让我读书,科考,难道咱们家不在商籍?”张季轻轻放下茶碗问道。
“什么商籍?四郎说的莫不是---市籍?”
张季有些迷糊,他只是从后世得知所谓商贾便多在商籍。而商籍也是地位低下的贱籍。社会地位底下,其子弟也是不得参加科考的。
难道大唐的商籍是叫做市籍的吗?
张漱又眯着眼睛品了一口茶汤,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笑着对张季说道:“咱们家自然是不在市籍的!你看看长安那些行商贾事的,有不少都是官宦勋贵,可有哪个是在市籍?你也太小看咱们家了!”
“哦?原来如此啊。”张季说道。
“阿姐,庄子那边酒坊出了何事?”张季又问道。
张漱眉头微皱,说道:“咱家酒坊里的两名掌酒的酒匠突然说要辞工。看来是有别的酒坊找过他们了。”
说到这里,张漱停住了话头,只是低头喝茶。
张季心中明白了,这是底下有人要跳槽了啊?
掌酒的酒匠,便相当于后世掌握技术的老师傅。他们可是决定酿出酒水质量的关键人物。
麻蛋啊!这不就是拆自家酒坊的台么?不能忍!不能忍啊!
“阿姐,明日我想去庄子里看看。”张季说道。
张漱本想拒绝,可是看了看张季那认真的面庞,就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让忠伯陪你去。自家的庄子你也没去过几回,去看看也好。”
张季见阿姐答应,也是笑了笑。
“四郎,喝茶啊。”
张季闻言嘴角抽了抽,一咬牙,一口将那古怪的茶汤灌入了嘴中。
那古怪的味道,让张季无比怀念他藏在办公桌抽屉里的那两罐特级绿茶!可惜啊!平时他都是舍不得喝的!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唉!等有机会了还是弄些炒茶吧!这茶汤实在是喝不惯啊!
“来!四郎,再来一杯,这可是上等团茶。”
看着阿姐又递过来的茶汤,张季心中又一次发苦。
大晚上喝茶,不怕睡不着觉啊?
张季心中暗自嘀咕。
事实证明,张季这一夜丝毫没有因为喝了茶而睡不着。
这一晚睡得甚至比前几日都好。
早上吃过饭,张季便坐着忠伯赶着的骡车,带着两个年轻的仆役就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第5章 酒坊乱糟糟
出了群贤坊北坊门,便是金光门到春明门那条长约二十余里的大街。
这条将长安城分出南北的街道,虽然没有朱雀大街那么夸张的一百五十多米宽,却也是足足宽有一百一十米。
此时虽然是早晨,可街道上行人已经很多了。
牛车,马车,甚至驼队也是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张季亲眼见到如此宽阔的城市道路,心里对大唐长安不由的喊出了一大串的“666”!
长安的雄伟从这宽阔的街道便可见一斑!
张季今日坐着的骡车是平日庄子里拉东西进城的车子,没有车厢。就像是后世里有些农村还能见到的那畜力拉板车。
忠伯侧坐在前头赶着车,两个仆役跟在车后,张季则是坐在车上好奇的打量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宽大的道路两旁俱都是高大的槐树,树冠茂密,郁郁葱葱。一片片树荫投在地上,不少行人便在树荫下喘口气,乘乘凉,然后继续赶路。
在路两侧的槐树后面,是高大的坊墙。
没错,道路两侧都是坊墙。在大唐是没有临街开门的,更不可能有什么临街店铺。毕竟现在实行的是“坊市”制度。沿街严禁开门。当然三品以上高官和王公们却是可以破例。
张家的庄子在长安城外西边二十余里,骡车出了坊门,沿着街道向西边行进,很快便到了金光门。
长安城外廓城共有十二座城门,西面正中的城门便是金光门了,也就是说,金光门便是长安城的正西门。因为其门在西,而五行中西方属金,故而定名金光门。估计西市被称为金市也有着方面的原因吧!
张季看到金光门的时候,心中只想说一句,卧槽!
眼前这金光门也太大了吧!
张季做梦都没有想到,大唐长安的城门会是这么的庞大!
放眼望去,金光门南北宽度竟然差不多有近四十米!
这特么和后世电视里那种小里小气的城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
金光门有三个门道,看起来俱都是有五六米宽。
待走出城门后张季才发现,刚才经过的金光门城门通道,竟然有十余米长!
这是何等的雄伟啊!
从刚才百多米宽的大街,再到这雄伟的城门,张季对大唐长安的雄伟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认识!
出了金光门便算是出了长安城,继续向西走了六七里,就在远远能看到雨师坛的时候,骡车转向向北,向着渭水方向而去。
又走了十余里,清晨的清凉已经散去。日头从路边树荫中照射下来,天又开始热了起来。
就在张季有些热的烦躁的时候,老管家忠伯忽然指着前方一片村舍对张季说道:“郎君,咱家庄子就在前面了。”
张季顺着忠伯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村落坐落在大片的农田之间。而农田间正是庄稼绿油油的甚是茂密。也有一些开始变得金黄,这是快要成熟了的庄稼。远远地看得到有农人在田间劳作。
“忠伯,这地里种的都是些啥?”
张季实在是认不出路边田地里的庄稼,只得开口不耻下问。
“呵呵!郎君,这边地里种的都是粟米啊。今年这庄稼长势真是好啊!一定会是个好收成!”忠伯轻笑一声答道。
张季觉得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自己这就是传说中的五谷不分了吧?
心中觉得有些丢人,却又不好发作。
只能板着脸说道:“快走,快走!某的屁股都快被颠成八瓣了!”
靠近村舍,张季终于看清了自家庄子的模样。
整个庄子大约百余户人家,看起来村子似乎并不富裕,映入眼帘的都是黄土筑墙的茅草屋,简陋又破旧。
到了村口没见几个大人,只有一群五六岁的光腚娃子,正在一棵大柳树下疯跑,这天气竟然也不嫌热,看起来倒很是开心。
看到骡车进了村,那群娃子们一哄而散,向着庄子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什么。
不一会儿,便有一群人出现,迎了上来。
为首一个四十来岁的憨实汉子,一见到老管家张忠,便笑着迎了上来。
“原来是老管家来了啊!好久没见,老管家怎地还看着年轻了呢?”
那汉子脸上带笑,跟老管家打着招呼。
老管家张忠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陈镇,就你嘴巴油滑!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没看见郎君来了吗?赶紧过来见礼!”老管家冲着那名叫陈镇的汉子笑骂道。
陈镇闻言一脸憨厚笑容的带着众人上前,躬身对着张季施礼。
“某等恭迎郎君!”
众人齐声说道。
张季想象中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人,纷纷向自己磕头行礼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所有人都是只躬身施礼而已。
这让张季心中患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毕竟在后世看到的电影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怎么自己到了大唐,规矩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嗯,好了,都忙自己的去吧。带某去酒坊。”张季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就要去酒坊。毕竟这才是他来庄子的最终目的。
那陈镇忙带着张季和老管家他们向着庄子北面走过去。
在穿过整儿庄子后,距离庄子不远处,一个独门小院出现在了张季眼前。
张季看着眼前这座被低矮的黄土墙围起来的酒坊,心中暗暗叹息。
方才从庄子中穿过时,张季便没有再坐骡车。
他一路走,一路打量庄子里的情形。
那些低矮的茅草屋,那些衣衫破旧的庄户们,都让张季觉得前几日自己在长安城中看到的,原来只是大唐的一部分。而这破旧的庄子,同样也是大唐!
庄子里破败,这眼前的酒坊也是很破败。
直到陈镇带着张季他们走近,酒坊里才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陈叔,你咋自己带人过来了?”
出来查看的那个二十来岁,赤着脚,光着膀子的年轻人见到陈镇忙说道。
“春子,瞎了你的眼!没看见主家的小郎君来了么?快进去喊他们都出来迎接。”陈镇板着脸对那年轻人说道。
那年轻人看了张季一眼,一转身便又回了院子。
张季可没工夫等他喊人出来迎接,直接迈步走过去,抬脚就进了酒坊的院子。
院子里乱糟糟的。
不仅东西摆的乱糟糟的,人也是乱糟糟的。
一群同样只穿着一条犊鼻裤,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在那春子的招呼下,正从茅屋里,酒棚子里走出来。
有三个穿着白色汗衫短衣的中年人,也从院中一处树荫下的席子上起身走了过来。
“哐当!”
一个穿汗衫的中年人手忙脚乱中踢翻了一口陶瓮!
院子里一阵手忙脚乱、乱鸡飞狗跳。
张季看着着院子里的一切,目光中全是失望。
这里就是酒坊么?
这特么连后世一个农村的土酒作坊都不如啊!
看看那乱糟糟的乱丢的各种工具!
再看看这脏兮兮的环境!
还有那胡乱堆积在棚子地上的酒糟!不少蝇虫正在上面飞舞!
那个像床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上面更是污迹斑斑,同样是被蝇虫包围着!
这是在做酒,还是在做毒药?
这做出来的酒能喝吗?
张季想起自己昨日在西市酒肆里喝的酒,不由泛起一阵恶心!
“小郎君!这是酒坊的管事于宁!”
老管家看着凑到近前的一个汗衫男子,对张季介绍道。
张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酒坊管事,只见他面色有些红,显然刚才自己来之前他们正在喝酒。
只见那于宁,脸上皮笑肉不笑的,一双小眼睛正打量着张季。
“你便是这酒坊的管事?为何这里这么乱?”
张季强压下呕吐的冲动和心中的怒意,出声问道。
那酒坊管事于宁竟然笑了起来
“小郎君,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里那里乱了?分明不乱啊?酒坊可不就是这个样的吗?你是年纪尚幼,又不懂这酿酒事,可不要乱讲啊!大娘子可是昨日才来过呢!”
于宁的话说的很是有些无礼!
话语间就是那种,你小子又不懂行,别在这里瞎哔哔!你当家的阿姐都没说什么,你算那颗葱!
“于宁!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和郎君说话?”老管家忠伯闻言直接开口叱责!
那于宁嘴角一挑,不疾不徐的又开口道:“昨日大娘子来时,可不似小郎君这般咄咄逼人!某等都是在酒坊做工六七年的老人了,功劳总是有的。可是,小郎君一来便寻某等的不是,莫不是嫌弃某等?若是如此,直接放某等离开便是了!”
说罢,于宁还挑衅般的看了张季一眼。
老管家张忠闻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偷偷扯了扯张季的袍袖。
“郎君……”
老管家正要给张季附耳说出此人的真实想法,张季却摆摆手打断了老管家的话。
张季面上的怒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峻和不屑的神情。
他看了看于宁和他身后那两个汗衫短衣男子,又看了看站在另一边有些畏缩的十几个赤膊青年。
“陈镇!”张季忽然出声。
“啊?哦,在!”陈镇楞了一下忙应道。
“这些都是庄子上的人吧?”张季指着那十几个年轻人问道。
“是啊!是啊!这些都是庄子上的小子!都是些憨厚的,干活从不惜力气,更不会偷懒。”陈镇回答道。
张季点点头,又看向了于宁三人。
“酒坊被你们管成这样,竟然还有脸跟某说什么功劳?还要不要脸了啊?”张季忽然对着于宁三人大声说道。
“你……你怎敢如此羞辱某等?好!好!既然你看不上某们,某走便是了!”
那于宁闻言直接原地爆炸!
怒气冲冲的说罢,便要带着另外两人离开!
“郎君!他们走不得啊!他们是管事和掌酒,若是他们走了,这酒坊可就没法再做下去了!”老管家张忠忽然在一旁低声劝道。
张季并不回答老管家的话,而是对着陈镇说道:“陈镇!你带人看著他们,没有某的允许,他们三人便走不得!”
陈镇闻言也不多想,直接招呼春子他们那些年轻人,直接将于宁三人围在了当中。
第6章 该收拾的就要收拾
于宁三人一看被围住,立刻闹了起来。
“小郎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还想强留我等吗?哼!告诉你,想要我们留下,绝不可能!就算昨日我等答应了你家大娘子留下,可今日你竟然人如此羞辱我等!某三人绝不会在留在这酒坊!”于宁口沫横飞的吼叫了起来。
“是啊!是啊!既然主家羞辱我等!离开便是了!”另外那两人也喊叫了起来。
“呵呵呵呵!”张季冷笑出声!
“于宁,你今日不就是打算故意激怒某,让某叱责你等,你等好借口离开?对吗?你以为你们的这点小伎俩某看不出来吗?”张季盯着于宁冷声说道。
前世经历了商海二十多年磨砺的张季,如何会看不出三人的那点小心思!
于宁三人闻言先是一愣,但立刻又喊道:“是又如何?事已至此,你就算强留我等也是无用!你家酒坊破败已成定局,何必拉着我等陪你家酒坊一起死啊?告诉你,没门!”
张季冷冷看着于宁三人,开口道:“谁说要留你们了?你们这等人留着你们,某还不如喂上三条狗!起码,狗还知道感激某给的一口吃食!不像你等,狗都不如的东西!”
听着张季的骂声,于宁三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三人虽然只是酒坊的管事和掌酒酒匠,可是好歹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技术工种。在酒坊里那也算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更何况早就有其它酒坊开出高价,要让他们过去。
此时听到了张季的辱骂,顿时一个个气的脸色涨红!
“今日我等是走定了!某看谁能拦得住!”
于宁大喊一声,向围着他们三人的一群年轻人冲了过去!
于宁正巧冲到了那个叫做春子的年轻人身前。他见春子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便直接抬腿,一脚踢在了春子大腿上!
“滚开!就你也敢拦某?”于宁怒声喝道。
那春子脸上先是露出了惶恐之色,但又立刻转作了坚定!
“小郎君说不让你们走,那你们就走不得!”春子咬牙说道。
他周围的年轻人也纷纷应声!
这一切被张季看在眼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些庄子里的年轻人,倒是不错。
“捆了他们!”张季厉声喝道。
一听主家说了话,十几个年轻人顿时就拿人的拿人,拿绳的拿绳!
眨眼间就将于宁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其间不少年轻人还偷偷动了拳脚,于宁三人被揍得哀嚎,张季也装作没看到。
看起来这三个家伙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不得人心啊!
张季背着手,来到了被捆得跟粽子似得,正躺在地上哀嚎的三人身前。
“你等忘恩负义的东西!某也懒得跟你们多说!做出背主之事你们以为还能轻易离开吗?”张季声音冰冷,让于宁三人心头一颤!
“忠伯,你带人去查账!某倒要看看,这三个狗东西到底贪了张家多少好处!”张季对老管家张忠说道。
张季不相信于宁三人掌管酒坊这些年,手脚会是干净的!尤其是在见到这三个家伙后,又看到了他们卑劣的表演,张季可以确定,他们如果没有在酒坊里动手脚,那猪都会上树了!
听了张季的话,于宁三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郎君,竟然一把就攥住了他们的要害!
没错,这些年他们三人从酒坊里的确是捞了不少好处。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小心翼翼的,每次数额都不大,也都会把账目做的滴水不漏。
可是随着老东家故去,三人发现主家对酒坊的管理疏忽了许多。一个个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到后来越发肆无忌惮。账目也做的敷衍。所以他们心里清楚的很,只要肯查,绝对能查出问题!
“小郎君!你不能如此啊!我们可是为酒坊流过汗,出过力的啊!你不能如此啊!”一个被捆在地上的汗衫男子哀嚎了起来。
背弃主家,手脚又不干净,这名声要是传扬出去,他们的名声可就算是彻底毁了!即使他们掌酒的手艺再高,也绝对不会再有人会用他们这等不干净的人!
于宁三人早已没了刚才的倨傲,一个个在地上哀求告饶。
张季厌恶的看了地上三人,冲着他们唾了口唾沫!
“呸!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某是谁!某是金光门内游侠儿!你们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一刀杀了都不解恨,还有脸告饶!把他们给关起来!”
张季绝对的自己这番表演应该是很有气势的。
偷眼看着那些庄户青壮,见他们并没有特别关注自己,不由有些失望。
“郎君,这下子回去可怎么向大娘子交代啊?没了他们,这酒坊……唉……”老管家忠伯在一旁满面愁绪的说道。
张季反倒是脸上露出了笑。
“忠伯,你放心,阿姐那里自然有某去说!至于酒坊这里,有某在自然会越来越好!”
说罢张季只是催促管家去查账,他自己则是将那十几名庄子里的青壮集中在了一起。
张季没有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他知道,现在酒坊的现状下,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所以,张季干脆就直接分配人手忙活了起来。
张继没有安排这些人去酿酒,这会儿酿出来的酒,怎么能喝呢?
张季是安排他们彻底的给酒坊做一次清洁大扫除!
这里的卫生状况张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至于接下来酒坊如何酿酒,张季心中也已经有了打算。
其实,就在昨天他尝过了大唐的酒之后,他便有了要自己酿酒的念头。
此时的酿酒,和后世大不相同!最关键的,就是比后世少了蒸馏这么一道程序。
张季从春子口中得知了那个像是床一样的东西是干嘛的,原来那玩意就是压榨出酒水的糟床!
大唐酿酒,在粮食发酵好后,不是蒸馏,而是直接将酒糟放置在糟床上进行压榨,从而得到酒水。
难怪酒水中杂质那么多,而且还有酸味。
至于蒸馏之前的酿酒工序,倒是和后世差不太多。
清洗粮食,浸泡粮食,然后蒸熟,再取出降温,然后撒上酒曲,再然后就是发酵。
张季前世曾经在一次乡村旅游中参观过村里的酿酒作坊,那个作坊采用的是很传统的酿酒工艺。至于蒸馏设备也是很传统的那种,如果现在仿制出来,应该是一点难度也没有。
张季当时跟作坊里的一个老酒匠闲聊得知,酿出的酒好不好,除了原料的挑选,工序上的严谨,还有最关键的就是取决于酒曲。
被勾起兴趣的张季当时便向老酒匠学了些酒曲的制作。
酒曲又分为大曲和小曲,后世的白酒以大曲酒居多。
但是现在张季却是打算制作小曲酒。
因为大曲的酒曲制作相对小曲来说要复杂很多,虽然所用的原料大小麦和豌豆这时候都有,可对于制曲的温度,湿度等控制和工艺,需要有一个比较长时间的试验和摸索。
距离还钱的时间还有两个月,如果要酿造大曲酒,这个时间恐怕是不够的。
而小曲的制曲相对就简单多了,酿造时间也短,在后世农村里很多农家自己就可以制曲酿酒。
张季不由心中感慨!
难怪前世看到许多小说中的“前辈”们,到了古代都少不了蒸馏白酒这么一个发财手段。说实话,蒸馏白酒的技术难度真的不高啊!只要是稍微见识过农家自酿白酒的,差不多就可以复制出来。
张季觉得,即使自己蒸馏出来的是小曲酒,也要胜过此时的酒百倍!
用了大半天时间,酒坊终于被收拾的有了点干净的样子。
“郎君,那些酒糟我带人拉出去丢了吧?”满头大汗的春子来到张继身旁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张季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要丢掉,在外面堆起来,有用。”
春子虽然不知道自家这个小郎君究竟要那些酒糟来做什么,却丝毫不打折扣的按照张季说的,带人把那些酒糟弄到了外面堆了起来。
至于那些废弃的酒糟,张季是打算利用起来的。
因为他知道,那些酒糟稍微再加工一下,就可以成为饲料或者地里上好的肥料。
眼看天色已经到了下午,张季便让庄伯带人把已经人赃并获的于宁三人弄去长安县。按照此时的诉讼规定,案发所在县就是第一级应诉单位。这里归长安县管辖,自然是要送去长安县的。
张季让陈镇带着庄户们好生看管酒坊,自己便回了长安城。
在离开庄子的时候,张季忍不住回首望去。他坚信自己很快就会让这里变得不一样。
这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大叔的承诺。
回到群贤坊家中,张季硬着头皮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阿姐张漱。
预计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出现,张季等到的,只是阿姐一声幽幽的长叹。
“四郎,你真的以为阿姐我就不知道于宁他们三人的那些事情吗?”张漱轻声问道。
张季忙说道:“想必阿姐也是知道的。”
“不错,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为什么没有直接赶他们走呢?那是因为咱家酒坊已经走了两个掌酒的酒匠了,要是他们都走了,酒坊就算是彻底完了!你明白了嘛?”张漱说道。
张季正待解释,张漱却又接着说道:“算了,你既然已经将人送官,那便就这样吧!我明日再去寻掌酒的酒匠,以后酒坊的事情你就莫要再管了。”
张季眉头轻皱,开口道:“阿姐,其实我……我会酿酒!”
张漱闻言轻轻一笑,道“四郎,阿姐知道你是想帮我,想为家中出力。可是这家里的产业,你也不能拿来随意胡闹吧?酿酒的话今后莫要再说了,你还是好生读书吧!你如今不再出去胡混,阿姐就已经很欢喜了!”
张季心中不免又把那个前身张季骂了一顿!
要不是你的那些混账行为,也不至于眼前阿姐会如此不相信自己啊!
看来自己个人信誉破产已经很久了吧?
“阿姐!我真的会酿酒!是……是我师父传授给我的法子!”
“你师父?四郎,莫要哄我,你哪里来的师父?”
张漱依旧还是不信。
“阿姐,你听我给你说啊!”
接着张季便给张漱讲述了一个自己编撰出来的故事。
第7章 赌约
“那是在去年的冬天,我记得那天雪下的特别的大……”
张季编的故事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去年冬天自己在外面玩耍的时候,救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然后白胡子老爷爷便教了他不少东西,其中便有酿酒之术。再然后,老爷爷就云游四方去了。
这个故事如果放在后世,那估计是没有什么人信。可是,在大唐,人们还是对那些神秘的奇人异士有着好奇和敬畏。
或者干脆说,这时候的人们不了解不明白的事情还太多,他们宁可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高人存在。
甚至对于神仙,他们也是执着的相信是一定有的。
浪漫的情怀和对美好的期望,便造成了大唐人乐观的心态。
再加上这两天张季的变化,也就让张漱对自己弟弟奇遇信了几分。
“四郎真的学会了酿酒?”张漱半信半疑的问道。
“阿姐,你要信我!我不仅学会了酿酒,而且还能酿出来这世上没有的好酒!”张季一脸自信的说道。
“这样吧,阿姐,你这几日且让忠伯跟着我,这样你就能放心些了。不过,我需要打造几样器具的。”
张漱坐在那里双手轻轻放在腿上,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她从未见过这个弟弟显露出如此认真和自信的神色。
沉思半晌,张漱轻轻点头。轻声说道“好!那便让忠伯跟着你。忠伯是可以信任的。另外,庄子上那个陈镇,也是咱们家的人,替咱们家管着庄子。有什么事你可以放心让他去办。”
此时张漱的心中有些酸涩。
听了弟弟的话,不管她信了多少,事情已然如此了。即使张季说的不是真话,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
在张漱心中,其实已经做好了将酒肆抵给潘家的打算。只是这些事情她不打算给自己的弟弟讲。
这几年来她已经心力憔悴,对于张家的败落,却是丝毫没有办法。年幼的弟弟又能改变什么呢?
如今她也就权当做这是张季的一次胡闹。
张季不知道自己阿姐心中这么多的想法,但总算是得到了阿姐的首肯。这让他立刻有了干劲。
张季接下来几日便忙活开了。
原本他是打算在长安城中找人打造酿酒和蒸馏的器具,但是,却被管家忠伯给拦住了。
理由是城外庄子上木匠,铁匠都有,何必在城里花这个冤枉钱。
其实老管家忠伯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张季也给他讲了和阿姐说的那个虚构的故事,忠伯听了后丝毫没有怀疑,而且还欣喜不已!
在忠伯看来,自家郎君说的那位神秘的老人,一定是存在的!要不然,自己郎君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啊!
所以,那些酿酒的器具打造方法,就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若是张季知道了自家老管家这心思,一定会摇头。
张季从来就不觉得,酒水的蒸馏之法会永远保密,永远只有他张家掌握。因为,蒸馏之法和器具实在是很简单的。
灶上一口大锅,叫做地锅。地锅上面是木甑(zeng),就是用木头打造的类似于大木桶状的笼屉,用来蒸发酵好的谷物。这两样在庄子的酒坊里也是有类似的东西。
接下来便是蒸馏酒的关键了,金属制的天锅。天锅的模样就像是个尖底的铁盆,盖在在木甑上。可以从上面加入凉水,起到冷凝的作用。
然后在天锅底下,木甑内,还有一个关键的器具。一个接在天锅尖底下的接酒器。用来接天锅底部凝结出的蒸馏酒液。一根管子从这个接酒器连通,向斜下方通出木甑之外,蒸馏出的酒水便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所以,这个器具并不复杂。只要有心人肯琢磨,就一定能够弄得出来。
所以,张季准备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是酒曲!
张季再次和忠伯来到了城外庄子。
不过这次来到庄子里,却发现,庄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前日来庄子上气氛还算轻松,可今日再来,不少人脸上却有愁容。
“忠伯,这是怎么了?”张季不由奇怪的问道。
忠伯也是不明就里,就忙找来了陈镇询问。
陈镇倒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原因。
“唉!要说这事啊,还得从酒坊说起。”
原来,自从庄子上酒坊停了工的消息在这十里八村的传开后,原本定了亲的春子和庄子里另一个在酒坊做工的年轻人,就直接被邻村给退了亲。
春子和那个叫做长寿的年轻人在酒坊做工已经有三四年了,家里因为有了酒坊这份额外的工钱,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可是,谁知道酒坊的买卖越来越差,一年不如一年。就连近两个月的工钱都没有结。如今又被主家赶走了管事和掌酒酒匠,停了工。怕是以后酒坊就开不下去了。
那定了亲的两户邻村女家得了消息,便直接退了亲。
这也没法埋怨人家闺女的爹妈,谁不希望自己的闺女能过上好日子呢。
张季心中暗暗摇头,现在这个时代的这结亲,和后世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你家富裕,那就有人上赶着要把闺女嫁给你。可你日子一旦过窄了,就会立刻翻脸退了亲事!这种操作倒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改变。
“郎君,前两年大旱又蝗灾的,地里差不多没了收成,多亏了大娘子免了庄户们的租子,还不时接济,我们才能熬过来!今年虽然看起来应该能有个好收成,可这前两年灾荒可是都掏空了各家的家底子,如今庄子里家家都过得恓惶啊!没成亲的娃子在庄子里可不少嘞!现在春子他俩又被退了婚,唉!这事闹的,真是不知道再想说一门亲事得到啥时候咧!”
陈镇絮絮叨叨的说完,张季已经进了酒坊,就是让陈镇去找了那春子和长寿来。
春子大名叫做冯春,身形中等,但很健硕,相貌也很是端正。
那个长寿,全名叫李长寿。个子比冯春高了半头,相貌朴实,壮实的如同一头牛犊子。
两个大小伙子蔫头耷脑的来到了张季面前,神情沮丧,,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
“抬起头来。”张季看着眼前这两个二十来岁的家伙,忍不住开口道。
两人闻言抬起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你们就这点出息么?不就是被人退了个婚吗?至于成了这样子吗?多大个事啊!”张季摇着头,一脸不屑的说道。
春子和长寿盯着眼前的小郎君,心里揣测着他的年纪。
这十四五的模样,怕是还不知道娶媳妇是咋回事吧?怪不得会说的这么轻松!
的确,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跟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说教婚嫁的事情,的确是有些违和感。
张季不知道二人心中所想,继续说道:“行了!都别苦着个脸了!某在这里保证,只要你们跟着本郎君好好干,某保证不出三个月,这十里八村的好女子随便你们挑!就算是想娶个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也不是不可能!”
张季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可是别说春子和长寿了,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和陈镇心里都不信!
张季看出了几人的神色,心里不由有些羞愤!
什么情况?
老子好歹现在也是张家的郎君好不好?
我的话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你们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信不信我会生气的啊?
“咳咳,郎君,还是先说说酒坊的事吧……”老管家忠伯轻咳两声说道。他这是想着给自家郎君解围。
张季却是眼睛一瞪!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信某的话吗?好!那咱们就来打个赌!若是三个月后某说的不能实现,那某便出四贯钱,送给你二人去说亲!”张季豪迈的摆手说道。
春子和长寿闻言眼中露出了喜色,只是不知道小郎君这话该不该信,偏头看向了他们最熟悉和信任的陈镇。
陈镇的脸顿时也变了变,但还是说道:“小郎君说话,自然是算数的!怎会有闲心戏耍你俩?你们还不赶紧先谢过小郎君?”
春子和长寿两人顿时惊喜的躬身行礼道谢。
“慢着!可要是本郎君说到做到了,你们又怎么说?”
张季又眯着眼问道。
春子和长寿对视一眼,春子面色凝重的看着张季开口道:“若是郎君说到做到,那我和长寿便跟着郎君,给郎君干一辈子活!”
“我也是!”长寿在一旁也瓮声瓮气的说道。
张季一头黑线!
不就是一个媳妇的事吗?
怎么就弄得卖命一辈子这么夸张啊?
难道这年月娶媳妇这么难的吗?
本郎君可还没有娶媳妇呢啊?
以后也会这般困难吗?
不过话说回来,有人愿意给自己卖命,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张季干脆让管家去立字据,陈镇就是中人,直接就签字画押按手印为证。
得了张季的许诺,春子和长寿心情大好!对于他们来说,能娶上一个中意的媳妇,再生上几个娃子,给自家传宗接代,那让他们干啥都行!
弄完了这一出,张季便让陈镇继续盯着清理酒坊。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忠伯向着酒坊北边走去。
既然已经想好了要制作酒曲,那就要找到制造小曲的一个重要配料——辣蓼草。
后世辣蓼草作为制曲的一个重要配料,几乎只要是懂一点制曲的人都知道。可是,张季在问过酒坊的人后知道,这时候制曲还是比较原始,只是把少量精选谷物蒸熟后发酵,然后作为酒曲使用。
辣蓼草可是个好东西!
在制曲的时候添加进稻米中,不仅能够让酒曲发酵的更充分,让制成的酒曲更有效的促进谷物发酵。还能够让酿出来的酒具有一定的舒筋活血,强身健体的功效。
辣蓼本身便是一味中药,有清热解毒,止渴,利尿,治疗胃酸冷痛,中暑烦渴等作用。
“郎君,你来着这边作甚?这大热天的,可别热坏了啊。”老管家忠伯跟在张季身后不停的唠叨着。
张季听在耳中只是笑笑,自家这老管家的唠叨,在他听起来更多的是一份亲切和关爱。
“忠伯,你自己小心点脚下吧,别滑到了啊!要是热了,就去那边树下歇一会儿。”
张季这几句关心的话,竟然让老管家双目含泪!
郎君真是长大了啊!
都知道体恤我这样的奴仆了啊!
不亏我家两代人都在张家服侍啊!
摊上这样的好主家,再苦再累再难也是值了!
就在老管家感动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张季在前面喊了一声:“找到了!”
第8章 鼓舞人心
张季没有注意到,因为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就让老管家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他此刻眼神炯炯发光,盯着眼前水沟边的一大片一人多高的植物。
这一片高大野草很是茂密,小拇指粗细的红褐色茎干笔直,茎上生出许多窄长的绿叶,还有几穗粉色的花开在枝头。
老管家忠伯赶过来看了一眼便笑了。
“呵呵呵,郎君,这不就是水蓼吗?这东西到处都是,很常见的,不是啥稀罕玩意!”
“水蓼?对了,辣蓼草也叫水蓼的。那就没错了!”
张季摘下一片辣蓼的叶子,看了一会儿,转头对老管家说道:“忠伯,我需要这草的叶子和花,要不少。可是却不想让别人知道。”
老管家闻言笑了。
“郎君这好办!咱家有契的奴仆来几个。让他们去弄就是了。嗯,可以去那些渭水边没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了。这东西水边多得是,好找得很。郎君,这难道也是那位老神仙传给你的酿酒法子里要用到的?”
看着老管家好奇的神情,张季点了点头。
“是啊!另外还要一些竹叶,桔树叶,桂树叶。数量嘛……辣蓼草是这些叶子的二十倍,那这个比例弄。弄到了以后一定要洗净晾干,然后切成碎沫,越细越好。”张季仔细的交代道。
老管家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记住了。
两人回到了酒坊,陈镇已经招来了庄子上的木匠和铁匠。
张季便在酒坊的茅屋内,仔细的给他们讲解自己需要打造的器具。
陈镇守在门外,老管家守在屋里。
老管家张忠那张严肃冰冷的脸,让木匠和铁匠脑门上汗水直流,不知是热的还是吓得。
张季讲解了半天,他们也没弄明白。
“忠伯,你不用这么吓唬他们!顶多立个不泄露机密的契约就是了!你看,你吓得他们半天了也没弄明白某要的是什么。”张季不得不摇着头对老管家说道。
忠伯闻言的脸色只是微微缓和一点,他盯着木匠和铁匠说道:“郎君,这李木匠和钟铁匠都只是咱家的庄户,不立契约,老奴我信不过他们!”
李木匠和钟铁匠听了老管家的话,那里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两人忙躬身道:“小郎君,老管家,我二人愿意跟主家签下保密的契约文书!”
大唐人对于契约是非常看重的。在日常生活中,各类契约已经成了他们很习惯的东西。
老管家对两人知情识趣很是满意,又说道:“那就好,好好做,郎君定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签了保密契约,李木匠和钟铁匠的心情就平静了许多,老管家的脸色和看着他们的眼神就缓和了许多。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都各自弄明白了自己需要制作的器具,各自领了材料离去了。
陈镇将酒坊那十几名青壮集中到了一起,这是张季准备给他们训话了。
是的,做思想工作还很必要的,现在酒坊已经准备开始制曲,酿酒,那就有必要对下面的员工进行一次准备期前的动员了。
张季站在十几名青壮面前,双眸闪着清澈的光芒。
“某听有人说咱家的酒坊要完蛋了!估计你们心里也是这么以为的吧?好吧,那某就郑重的告诉你们,酒坊不会关门!而且,还要继续酿酒!酿造新酒!”张季声音很大,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震了一下。
“于宁他们三个已经送去长安县了,打了板子,罚了钱。某觉得不会再有酒坊会用他们了,他们三个,完蛋了!”
张季此言一出,那十几个青壮顿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肃静!”老管家及时出来替张季控制了现场。
“某也知道,那三个货不是好东西!估摸着你们这些年没有少受他们的欺负吧?现在好了,他们被某收拾了!”
“咱们酒坊要酿新酒!但是,在开工之前,某有几条规矩要提前告诉你等。”
一听主家要立规矩,所有人立刻站直了身子认真听起来。
这是必须的,要是漏听了哪一条,以后犯了,挨罚受苦的可是自己。
“第一条!从今日起,所有人的工钱涨两成!”
“啊?”
“真的吗?”
“莫不是说笑的吧?”
“小郎君,你可能做主啊?”
“是啊,大娘子不在,这事……”
十几名青壮听了张季的话,顿时炸了锅!
你一言,我一语的,总之都是不信张季能够做主。
“肃静!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像个啥样子?这可是主家的郎君!郎君的话,便是大娘子的话!你等明白了么?”老管家又及时出来为自家郎君背书。
“哎呀!那可太好了!”
“多谢小郎君!”
“多谢小郎君!”
众人顿时欣喜若狂,纷纷向张季躬身施礼感谢。
张季面上带着笑,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们在那里欢喜。
待到众人静了下来,张季巡视众人,面色却冷了下来。
“好处某给你们了,接下来,咱们再来说说第二条!”
众人看到张季面色冷了下来,一个个又老老实实束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
“第二条,酒坊内所有一切俱都需要保密!但凡有人敢对外泄露出去一星半点,那就别怪某不客气!记住了,即使是你们自己家里人也不许说!你等可明白了?”
张季这几句话咬着牙说出来,听在众人耳朵里,都有了些冷冷的味道。
“是!我等记下了!”众人肃然答道。
“每个人都是要立保密契约的!谁敢违反,咱们就长安县里说话!”老管家在一旁也是跟着冷声说道。
张季看了老管家一眼,心中很是满意。到底是自家的老人了,真是个好助攻啊!
“第三条,某会立下奖惩细节,其中有如何做便能获得赏钱,也有做了什么又会被扣钱!这些细节某会让人细细讲给你们听,等你们明白了之后,才会让你们签下契约!总之,好好干的有赏钱,跟某作对偷懒不听使唤的,那就扣钱!明白了吗?”
张季说完,众人虽然有些迷糊,但是大致也是听明白了,这位小郎君是将酒坊之前的一切都彻底推翻了,重新立了规矩啊!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本就是老老实实的庄户人,老实干活对他们来说就是本分。更何况小郎君已经给他们涨了两成的工钱,听话照干那是自然。
“冯春,李长寿,你们俩出来。”张季又说道。
冯春和李长寿不知道小郎君叫自己出来干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了出来。
张季然个两人面对众人站好,开口说道:“这俩货被人退婚了!这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众人中有人哄笑,有人皱眉,还有人面色木然。
“方才某跟他俩打了个赌!某说,三个月后,十里八乡最好的女子任他们挑!”
众人闻言所有说话声都没了,一个个的都站在那里瞪着眼看着张季。
张季脸上浮现出了玩味的笑容。
“这俩怂货当时就是你们现在的这表情!”
“哈哈哈哈!”所有人反应过来后都笑出了声!
冯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而李长寿却是一张国字脸憋得通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季依旧笑着说道:“某和他们的赌约是,若是某的话不灵验,那到时某会拿出四贯钱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寻女子提亲。”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四贯钱啊!那就是每个人得两千钱啊!要知道,庄子里一家人一年也未必能攒下两千钱!
这回这俩货是捡到便宜了!众人目光中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呵呵!你等也不必羡慕他们!某若是赌输了,他们才有钱拿!可若是某赢了,这俩货便得一辈子给某干活!这是立了字据的!陈镇便是中人!”
众人听了张季这话,却是依旧面带艳羡的看着冯春和李长寿。并没有张季意料中幸灾乐祸的哄笑。
张季心中不解,这又是肿么个情况?
难道他们不信我会赢?
这也太小看本郎君了吧?
其实在众人看来,能一辈子跟着主家小郎君干活,这不仅不是一种惩罚,反倒是幸运!
赌约的字据并不是让冯春二人签下奴契,只是说张季若是赢了,两人就得签下跟着张季做事的长契。所以说是一辈子给张季干活,而不是说入张家为奴,这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样的话冯春和李长寿还是良人。
张家再如何,也是这庄子的主家。在庄户们看来,能跟着主家做事,不仅不是惩罚,反而是一份恩情。
“现在某就宣布,冯春暂代酒坊管事。李长寿暂代掌酒酒匠!”
众人没有说话,脸上俱都是“果然如此”的神情。在他们想来这就是主家在有意栽培春子和长寿啊。
张季又看了众人一圈,说道:“你等莫要以为这是某给这俩怂货恩典!他俩都是暂代而已!若是做的不好,或者你等中有人比他们做得好,某自会提拔你等替了他们的位子!现在之所以现在选这俩怂货暂代,是因为某实在是看着他俩那两张苦脸受不了!这就算是让这俩货快活两天,忘了退婚的事吧!”
“哈哈哈哈!”
这回众人都哄笑了起来。
张季又说了几句,便让众人散去。
这训话就算是训完了,规矩也立下了。
陈镇和老管家看完了自家郎君的表演,心中都是翻起了波浪!
看起来,自家小郎君果然是不凡!
两人虽然都是张家的奴仆,可也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一个是庄子的管事,一个是管家。自然是有自己的一份见识。
看到小郎君方才,又是施恩,又是立威。这哪里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使得出来的手段?
这哪里还是自家原来那个一心只想做游侠儿的小郎君吗?
陈镇和老管家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赞叹的笑容!
第9章 制曲
张季让人回长安城家中给阿姐带话,说自己这段日子便和忠伯暂时住在庄子里了。
在没有酿出酒来之前,张季是不打算回去的。毕竟来来回回的不仅耽误时间,再说坐着那骡车颠簸的实在是不舒服。
庄子中唯一的一座瓦房院子,那便是主家的住处。
虽然这些年张家人没来住过了,可陈镇每日都会安排人打扫,打理的很好,张季住下倒也乐得自在。
两日后,李木匠将新做好的木甑送了过来。这木甑不难做,只要知道了尺寸,做起来很快的。
第三日下午,已经被晒干,切碎,完全认不出模样的辣蓼草,桔树叶,桂树叶,竹叶也被送到了酒坊。
也是在第三天,钟铁匠也把打造好的地锅和天锅,还有接酒器送了过来。
张季让张忠赏了李木匠,钟铁匠。这俩老货别看胆子不咋地,手艺还真是不错。送来的东西张季都很满意。
接下张季就要制作酒曲了。
这个制作过程倒也不难,只是需要控制好各种材料的配比和发酵过程。
张季带着老管家,两个人在酒坊茅屋内忙活。而陈镇则是又一次成为了光荣的“守门员”。
老管家张忠起先对于让自己跟着制作酒曲很是诚惶诚恐,一个劲的说:“哎呀!哎呀呀!这可是老神仙传授给郎君的秘方啊!我这何德何能?郎君竟然要将这个秘方告诉老奴!可不敢!可不敢呢!”
最后还是张季说了句:“忠伯,你一辈子都在张家,而且这几年你帮着阿姐一起操持家里事务,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某早就把你当做自家长辈了!你……还有陈叔,你们都是某信得过的人!”
这话让老管家张忠和陈镇都感动的差一点泪雨磅礴!
能够被自家郎君当做自己人看待,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
“那个……陈叔啊,某与忠伯在里头做酒曲,你务必看好门啊!这可是咱家安身立命的关键,绝不能泄露出去!就看你的了!”张季又对奉命看门的陈镇安抚了几句,陈镇也是瞪着眼,把胸膛拍的“砰砰”作响。
陈镇出去看门了,屋里恢复了安静。
张季带着忠伯先是拿出了一个称,开始称量那些辣蓼草和其他草叶的粉末。
辣蓼草粉末八斤,其他草叶粉末六两,已经磨成粉末的稻米粉八十斤。
然后将这些称量好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放进准备好的大陶盆里,加入温水开始搅拌。
张季可以把握水的温度,手放进去不冷不热,和自己体温差不多的水温最为合适。
搅拌的活自然是张季在做,老管家在一边拼命记录刚才郎君称量的比例。
在大陶盆里的东西已经搅拌均匀,可以用手团成团之后,张季便让外面的陈镇喊了冯春和李长寿一起进屋。
“现在你们把这盆里的东西,都团成这么大小的团子,放在这些笸箩里。”
张季一边交代着,一边团了几个寸许的团子做示范。
顿时屋里除了张季,其他人都开始很是认真的动起了手。
没用多久,几个笸箩里都是一个个的白绿相间的团子出现了。
张季有拿出已经被自己碾磨成粉的老酒曲撒在了那些笸箩里。
那些老酒曲便是酒坊里之前使用的那种,虽然张季有些不很满意,却也只能凑合着用了,好在老酒曲只是个引起发酵的引子,成色差点,影响倒也不大。
接下来就是体力活了。
张季这次是让酒坊所有青壮都动了起来。
十几个青壮分为两拨。一波端着笸箩晃动,让那些老酒曲的粉末均匀的附着在那些团好的团子上。另一波人则是把那些已经弄好了的团子从笸箩里取出,放在一个个铺满了干草的矮木箱子里。在上面再盖上一层干草。
那些木箱比较简陋,一个个很低矮,就像是一个个的偏平的抽屉一般。这些都是那李木匠打造的,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随随便便的就做出了百十来个。
据说那李木匠还拍着胸脯放出话说,这种东西忒简单!只要小郎君发话,要多少他都能做出来。
张季觉得这家伙有些膨胀了!忙完了这阵子,一定要弄个复杂的东西好好打击打击他。
张季又让青壮们用一些准备好的破麻布裹着干草,又将那些木箱包裹起来,放进了储存酿酒谷物的谷仓里。
忙忙活活大半天的工夫,酒坊的所有人都异常的兴奋。
他们之前虽然是在酒坊做工,可做的都是些力气活。像制作酒曲这样的活计却是从来没有做过的。因为,以往酒坊里的酒曲都会从外面买来的!
自家小郎君竟然会制作酒曲!
所有人对于小郎君到底会不会酿酒的疑虑,已经消散一空。他们看向自家小郎君的眼神,已经是充满了期冀!
不过,张季总觉得那群货看自己的眼神中,怎么看都像是在看着他们未来的媳妇!
这是把自己当成他们讨媳妇的希望了啊?
这群混账的东西!
把本郎君当做什么了?
看来以后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当晚,张季就直接就住在了酒坊里。
老管家和陈镇劝了半天,可张季的坚持让他们没有办法。只好陪着张季一起住在了酒坊。
傍晚,陈镇的婆娘带人送来了饭食。很简单,就是三大碗槐叶冷淘。外加上三碟子拌菜。
冷陶就是凉面,用槐叶榨出汁水和面,然后下出来后过凉。
要说起来,在这热的让人有些发狂的大热天里,来上这么一大碗凉面,吃着倒是很爽!
张季蹲在酒坊院子里,“呼噜呼噜”的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也不去管躲在一旁小心吃饭的忠伯和陈镇。自己起身便去了谷仓里观察那些正在发酵的半成品酒曲。
制作酒曲很关键的一个步骤便是发酵。
而发酵的关键就是温度。
温度低了,发酵不完全,做出来的酒曲就算是失败了。
温度要是高了,又会烧坏了酒曲,做出来也没法用。
这个时代没有温度计,张季只能通过不断的观察,来判定温度是否合适。
现在天气热,张季不担心温度不够高。反倒是在担心太热会烧坏了酒曲。
不过,他已经让冯春他们在下工前打来了几大缸的井水。若是温度高了,他就会提几桶进来降温的。
没办法,现在降温你不能指望电扇,空调。只能用这种土法子。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张季除了睡觉,吃饭,便是在不断观察那些谷仓里的酒曲。
终于,到了第二天下午,张季招呼酒坊的青壮,准备晾晒酒曲!
当冯春他们打开包裹着木箱的破麻布后,惊奇的发现,那一个个圆溜溜的酒曲上面竟然生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
“啊?怎么会是这样?这……这莫不是做坏了吧?”
一个青壮看到那一箱子满是白毛的酒曲,一句不吉利的话脱口而出。
“砰!”
转眼他撅着的屁股上就挨了老管家张忠一脚!
直接踢得他趴在了谷仓的地上!
“要是想死,你就继续胡说八道!”老管家面色阴沉的站在他身后冷声说道。
“实话告诉你们,郎君这制曲,酿酒的法子,乃是郎君的老神仙师父传下来的!做好了的酒曲就是这模样!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一群夯货怎么会识得?老实干活,再有人胡说,某弄死他!”
老管家面色冰冷,说出来的话更是阴森森的!
那些青壮一个个不再出声,噤若寒蝉般的无声的干起活来。
在谷仓另一边查看酒去的张季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不由莞尔。
他没想到,自家这个平日在自己面前慈祥忠厚的老管家,竟然还有这样威风的一面。
果然是每一个人都不简单啊!
不过也好,现在有老管家替自己镇着场子,这群货就会老实多了。
张季笑着摇了摇头,就继续去看那些已经发酵好了的酒曲。
一个个酒曲圆溜溜,看起来饱满可爱。一层短短的白色绒毛均匀覆盖在每一团圆滚滚表面,看起来更是萌萌哒!
青壮们在张季的指挥下,将每一个检查过的木箱,都拿去院中晾晒。
到最后,还是有四五个木箱里的酒曲上的绒毛发黑,算是做坏了。
不过也没事,每个木箱里差不多有一百多个酒曲,这也才四五百个做坏的酒曲而已。成功的酒曲却是有七千多个呢。
要说起晾晒酒曲也有技巧。
前两日,半天晾晒,半天阴干。后头三四天全天晾晒。这样就基本上能完全晾干了。
看着酒坊院子里晾晒的到处都是的酒曲,张季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种成就感!
以后这些酒曲都会变成酒!
而酒又都会变成钱!
自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过上那种白酒喝一碗,倒一碗!汤饼一碗吃着,一碗看着的奢靡生活了!
在弄上七个八个美貌的婢女!
捶腿的,揉肩的,扇扇子的,喂水果的……
哎呀呀呀!
这种日子想起来,还真是好期待啊!
哈哈哈哈!
酒曲基本算是成了,那就等着酒曲晾干后,便要开始酿酒。
就在等待酒曲晾干这两天里,张漱带着妹妹张玉也来了庄子上。
“阿兄!阿兄!玉娘和阿姐来看你啦!”
张季等在酒坊门口,只见一辆带着车厢的牛车慢悠悠的靠近。
牛车到了近前停稳,便见妹妹从车厢里露出头来。
一张满是可爱笑容的笑脸,映入了张季的眼帘。
被仆妇抱下车的玉娘,就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扑闪着胳膊,向他扑了过来。
张季的眼睛顿时散发出宠溺的光芒!
整个心都似乎柔然了许多!
什么七个八个美貌的婢女,顿时被张季丢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在他眼里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妹妹玉娘!
第10章 小胖子来玩了
小丫头玉娘直接扑进了正蹲着迎接她的张季的怀抱,张季的双手稳稳的接住了小丫头。
“阿兄!阿兄!我和阿姐来看你啦!”
玉娘一扑进张季怀里就开口说道。
那清脆的声音便让张季心中欢喜,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起来。
“嗯!阿兄,你身上好臭!”
忽然在张季怀中的玉娘抬起小手捂住鼻子,皱着眉头说道。
张季一愣,然后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没什么味道啊?
某昨夜用井水冲洗过澡的啊?
咦?好像就是有点那个味道!
嗯,是那些酒曲的味道!
张季讪讪笑了笑,将小丫头放开。
“嘻嘻!玉娘逗阿兄的!阿兄不臭!”
小丫头似乎是看出了张季脸上的那一丝尴尬,就放下捂着鼻子的手,笑着说着,还在张季脸上“啵”的亲了一口!
张季的心情顿时又美好了起来!
这种心情的起落,实在是有些酸爽啊!
“四郎。”
张漱也下了马车,来在了张季面前。
张季忙起身说道:“阿姐一路辛苦了。”
张漱看着眼前这个晒得有些黑了的弟弟,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长安城到庄子上,就这点路,辛苦什么。倒是你晒黑了不少。”
“嘿嘿,某是男儿汉,黑点好。”
“大娘子,郎君,还是进去说话吧。外头日头太大,别晒着小娘子。”老管家在张季身后笑着说道。
进了酒坊院内,玉娘立刻被那些占满院子的酒曲吸引了。
她在仆妇的护持下,跑到一个木箱前蹲下身,仔细的看着那些一个个的小丸子。
张漱看到院中的场景也是微微有些发愣。
“四郎,这些便是你做出的酒曲?”
张漱走近前,拿起一枚还没有完全晾干的酒曲端详,还放在小巧的琼鼻下嗅了几下。
“阿姐,这便是我做出来的酒曲。”张季面上带着笑容,轻声说道。
酒坊的青壮们早就穿好了衣衫,此时正整齐的等在一边。
见大娘子放下酒曲,朝他们走来,一群人边忙躬身行礼。
张漱点点头,又在酒坊里巡视了一番。心中越发的惊喜起来。
原本她对自己弟弟能酿出美酒,是不信的成分多些。毕竟张季以往不靠谱的事情做的太多了。
可是,今日她看到了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酒曲,还有这如同换了个样一般,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酒坊,这些都让张漱心中的希望慢慢生了出来。
张漱转身,看向张季的目光中闪烁的光芒。
或许……四郎他真的能行呢……
张季此时也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姐姐,脸上带着笑容。
张漱忽然又转身有看向酒坊那些青壮。
“从今日起,酒坊所有事务都交由四郎负责!任何人敢违背,直接撵了出去!”张漱声音不大,却是说的斩钉截铁。
酒坊的青壮听了只是应了声“是”,并没有任何不满或者疑虑的反应。
在他们看来,自从小郎君赶走于宁三人开始,就已经是这酒坊实际上的当家人了。
张漱看到青壮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收服了这些人的心。
又在庄子上盘桓了一阵子,张漱和小丫头玉娘,在下午时便回了长安城。
张漱此次来,便是在和张季做一次交接。
所有人都明白,大娘子这是把酒坊彻底交给了小郎君管了。
临走的时候,小丫头有些依依不舍,当然不仅仅是对张季不舍,也是对这庄子里所有的新奇。
又过了一日,酒曲终于干透了!
张季让人将那些酒曲小心的包好,放进了底下铺着一层石灰的陶罐中。这些酒曲可是他接下来发家致富的宝贝啊!可马虎不得。
看着已经空了的院子,张季的眼睛亮了起来!
终于可以酿酒了!
酒坊里的那些青壮,果然是如同陈镇说的那样,干活一个个的都肯出力气。
稻米的清洗,浸泡,再放入木甑中去蒸。这一套流程做的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次酿酒的成败直接关系到他们今后能不能娶到媳妇。
每一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冯春在努力协调者所有人,而李长寿则是紧紧跟在张季身后,仔细的学习着每一个细节。
这每一个环节都有许多要注意的事项,就拿蒸米来说,绝不是像蒸饭一般,蒸熟了就行了。
谷物要蒸的彻底,中间还要闷水半个时辰,然后才继续再蒸第二次。这些细节李长寿都牢牢记在心中,他是暂代掌酒,以后这些细节可就需要他来把控的!
等木甑里的米蒸了两次,稻米已经彻底熟透。便被取出来,一桶桶的倾倒在棚子里地上铺好的席子上,等待温度降下来。
此时的棚内,已经是热的待不住人了。
张季跟着那些青壮一样,之穿着一条犊鼻裤,指挥着他们将稻米摊开。
张季身上都是汗!
渐渐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恶心!
麻蛋!这是中暑了吗?
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对,忠伯忙和李长寿,硬将他拖出了酒棚。
等张季“咕嘟嘟”一口气喝光了陈镇递过来的一碗凉开水,整个人才算是缓过来了一些。
张季在树荫下坐靠着树干长出了一口气。
“呼……”
“这活还真不是好干的啊!长寿,你们咋就都没事呢?”
“郎君,咱们都是些粗人!这些活计都是干惯了的!不觉得有啥!倒是郎君你这身子骨不行,还是有些弱!不过,以后多干些习惯了也就没事了!”
李长寿的回答让张季直想掐死他!
会不会说话啊?
啥叫本郎君身子骨弱?
啥叫本郎君不行?
你个夯货不知道男人最不愿意的就是被别人说不行吗?
张季决定了,等三个月后,一定给这家伙寻一个彪悍的女子做婆姨!好好管管他那张不会说话的臭嘴!
就在张季气鼓鼓的喘息的时候,一个胖胖的身躯从酒坊门外冲了过来。
“哎呀!四郎!你这是怎么了?中暑了吗?啧啧!看你这瘦的!得亏某今日来了!某给你带了新鲜羊肉,晚上让人煮了给你补补!”
张季一看,不是曹安曹三郎还会是谁?
曹安正晃着脑袋,小眼睛死死盯着张季没穿衣衫的清瘦上身,脸上竟然是一脸的惋惜!
张季顿时不爽了!
你个死胖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本郎君这才是标准身材好不好?那里像你个死胖子?
张季看了一眼曹安,有气无力的对身旁的忠伯说道:“忠伯,今日酒坊是谁看的门?谁把这家伙放进来的?扣钱!扣钱!扣钱!”
老管家的脸色也是变了!
酒坊现在正是酿酒的关键时刻,怎么可以让人随便闯进来呢?
即使是郎君的好友,那也不行啊!
顿时老管家的眼神就凌厉了起来!
“老奴安排不周!还请郎君责罚!”忠伯说着起身,给张季施礼道。
“忠伯,这事怨不得你!等一会儿忙完了,你去看看,今日守门的要按照规矩扣钱!”
张季说着有看了身旁的李长寿一眼。
“冯春和这货也按规定扣钱!回头把人集中起来公布!让他们都长长记性!”
李长寿眉毛顿时耷拉了下来。
他没有怪自家郎君,规矩可是早就定好了的,每个人都签字画押按过手印的。下面人出了错,冯春和他两个都要受到连带的处罚!
可是他虽然怪不了郎君,却是恨上了眼前这个闯进来的死胖子!
要不是他,就没人会被扣钱!
都怪你!都怪你!
某用眼神弄死你!
曹安才不会去管旁边李长寿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神,依旧摇晃着手里的团扇,对张季说道:“这几日你都躲在你家庄子上,某去寻了你好几回你都不在。后来实在是无聊,某便来这里找你玩耍。可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你这模样!嘿嘿嘿!”
张季懒得跟这货废话,只是白了他一眼。
等到感觉好了些,张季让人先将曹安领着去了瓦房院子,曹安说他出来时就和家里说了,自己这几日都不回去,就住在张家庄子里。
张季则是自己又带着人去给已经是温热的米撒上了酒曲粉。
没错,就是把那些做好的酒曲取出几个,碾磨成粉。
按照百比零点五的比例,这几个酒曲差不多。
拌曲的要求也不少,尤其是那些蒸好的稻米的温度非常关键。张季就悄悄告诉李长寿,最合适的温度,是手插入其中,不凉不热最合适。
把撒好酒曲的稻米经过三次翻拌,彻底搅拌均匀,就装入了陶缸中开始一天一夜的糖化发酵。
忙完这些,张季便回了瓦房院子。
至于忠伯,自然是要留在酒坊里,一场关于整肃酒坊纪律的批判大会正等着他来主持。
晚上吃的是山煮羊,还是陈镇的婆娘给做的,用的就是曹安带来的那只羊腿。
山煮羊还有个名字,叫做水盆羊肉。
张季在前世也从电视上看到过关于陕西水盆羊肉的一些介绍,没想到现在竟然就已经有了这菜了。
等陈镇的婆娘端上来两盆满是肉块,对,是肉块,不是肉片。一寸宽窄,两寸来长的那种肉块。这和张季在电视上里看到的有些不大一样。
看着眼前这有肉,有汤,又有菜的美味时,张季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吃过肉了!
这应该是张季前世养成的习惯,谁叫那时候的张季,各种病在身,被医生勒令清淡饮食。慢慢的竟然也就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这人都到了大唐了,竟然把这个习惯给带了过来。
张季的老大叔灵魂不想肉,不代表这具身体也不想肉!
当一盆羊肉放在面前的时候,张季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张季闻到了一股属于羊肉的香味。
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仔细咀嚼,张季不由暗自点头。
果然是好味道!
羊肉鲜嫩,腥膻味道几乎没有。炖煮的软烂的羊肉在嘴中轻轻咀嚼,一股羊肉独特的鲜香便满溢了出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不过,张季吃了几口便放缓了速度。
因为这个酷热天气实在不是吃这等食物的好时候。虽然吃的也很爽,但没吃几口便已经是浑身冒汗,身上更加热了。
于是张季便放慢了速度,只是慢慢吃着,不时抬头看看曹安,那家伙正一头大汗,“呼噜呼噜”,吃的凶猛。
一顿饭吃的很是尽兴,吃过饭两个少年都在院子里用水冲洗了身子,便躺在院中树下的矮榻上数星星。
“四郎,你说你,好好的长安城你不待,怎么跑到这破庄子来了?瞧着屋子破的,你也能住得下。”
曹安一边用手拍着自己那肥嘟嘟的肚皮,一边唠叨。
张季依旧看着夜空中那些明亮的满天星斗,这么清澈的夜空,在后世却是看不到的。
“某不来不行啊!家里的情形不大好,某要是再向以前那般,这家怕是要败落了。”
张季幽幽的说道。
曹安听了他的话,肥胖的身躯却是一抖!
第11章 出酒了
张季感觉到了曹安身上肥肉的波动,好奇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三郎,你咋了?”张季好奇问道。
曹安叹了口气,说道:“你家的事,某也知道。不过,某有时候却很是羡慕你。”
张季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曹安的下文。
曹安沉默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某家中虽然产业不小,可是某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他们如今已经在跟着阿耶操持家中事务。可是某……”
“某却不被阿耶看好!阿耶和兄长都以为某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所以从来也不让某插手家中事务。你如今却可以自己独掌家中的酒坊……虽然酒坊不怎样,可毕竟是你独自掌管。”
“以往某与你来往,就是因为咱们都是不管家中事务的闲人。可如今……四郎,你变了……”
曹安那幽怨的语气,让张季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什么叫我却变了?这是什么话?
小胖子!你会说话不?
张季急忙坐起身,说道:“你阿耶也许是因为你年纪还小吧?以后你总有机会的。”
曹安却躺在那里,脸上露出苦笑,摇了摇头。
“某阿耶和兄长都已经明白的说过了,今后会给某些钱财,却是不会让某插手经营。唉……这就是把某当废物养起来了啊。”
张季眯眼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所谓的发小,原来这个看起来很开朗的小胖子,心里还藏着这么多烦心事啊?
在张季来到这大唐之后,除了自己的阿姐,小妹,忠伯这些家人外,就属眼前这个小胖子和他亲近。
张季心中暗自摇头,谁能想到自己一个老大叔的灵魂,竟然会跟身旁这个胖子少年当成了了兄弟呢?
一定是前身那个家伙遗留下了什么在作怪!
一定是这样的!
其实张季很能理解曹安那种不被家人认可的感觉,毕竟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已经在掌控家里的产业,这就更让他在他老子心中有了一个无用的定论。
也许这里面还有两个兄长的私心也说不定?
总之,张季是打算帮自己这个兄弟一把。
“放心吧,有某在,你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废物的!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某在酒坊中做事吧!可好?”张季看也不看曹安说道。
“真的么?”
曹安“腾”的一下坐起身来,矮榻都跟着颤了颤。
“四郎,你莫不是在诓某?你说的可是真的?”曹安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一双小眼睛中,目光灼灼。
“哎呀!当然是真的!某诓骗你有什么好处啊?不过,可是要签下做工契约的,你还是回去问过你阿耶再说吧!”张季眯着眼看着夜空说道。
“不用!不用!”曹安忙摆手说道。
“某阿耶不管某的!明日便签契约好了!不过是来你家酒坊做工罢了!小事情,小事情!对了,你打算给某安排个什么活啊?管事吗?某觉得某的才智是很适合管事这个位置的!某的才华你应该是知晓的!咳咳,当然了,就是安排其他也是没问题的!某给你说啊……”
张季终于在曹安的絮絮叨叨中昏沉睡去,毕竟是这几天有些辛苦了。
至于曹安那个死胖子今晚兴奋的能不能睡着觉,那就不管了!
只要他不要吵醒自己就好!
睡梦中,张季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独。
自己身旁有着自己的阿姐,小妹,忠伯还有那个胖乎乎的曹安。
这些人都围在自己身旁,看着自己笑着。
张季自己也笑。
有人陪伴的感觉让人心底温暖。
次日到了酒坊,张季便让老管家去和曹安认真的签了契约,说到的事情就要做到,对兄弟也绝对不能手软不是?
看到曹安签了契约后,一脸的欢喜。张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看这货的样子,就算是把他卖了,他恐怕也会这么兴奋的帮自己数钱吧?
唉!失误了!失误了啊!
算了!事已至此,就只能这样了。
于是,曹安便直接被安排去看守酒坊的院门。
虽然没有得到管事的职位,曹安倒也不恼。笑眯眯的换上了酒坊的麻衣,屁颠屁颠的去看大门了。
也许在他看来,只要有事情做,就可以证明自己并不是无用的人。这样的乐观也深深感染了张季。
酒棚里弥漫着一股谷物甜腻腻的发酵味道,很是浓郁。
张季在观察过后,便又让人在那些陶缸中加入了定量的水,盖上了缸口。这便是张季前世学到的固态糖化,半固态发酵法。
接下来便需要耐心等待,等待着发酵的彻底完成。
“前面的活做的都不错!咱们离酿出好酒又进了一步!大家都很好!继续努力!某看好你们!”
张季在酒棚里大声鼓励着所有人。
看着众人那一张张带着兴奋的脸庞,张季觉得乐观真的是个好东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人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张季带着冯春和李长寿,一边继续蒸米发酵,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发酵情况。
这时候最重要的还是温度。
酒棚的通风是很好的,至于降温,还是只能依靠冰凉的井水。
陶缸里发酵温度不能高过四十度,可是这时候却是没有温度计。所以,这对温度的感觉就只能靠自身身体的体温来估测。
如果感觉温度高过了自己体温,那就必须立刻提来一桶桶新打上来的冰凉井水,放在那几十个陶缸旁边降温。
半月时间过去,此时已经进入了七月。天气炎热依旧。
就在七月初二这一天,张季终于宣布,明日便要开始出酒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兴奋异常!
老管家专门让人去长安城里接了大娘子来。
七月初三日,天气晴朗,酒坊里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张漱带着玉娘虽然已经到了庄子上,但是却是在瓦房院子里,并没有去酒坊。
至于原因,一来是怕自己在场会影响张季指挥。二来,酒坊那些青壮干活的时候习惯了只穿一条犊鼻裤,毕竟天也热,酒坊酒棚里更热。总不能因为自己来了,就非要让他们穿着衣裳干活吧!
张漱静静的站在院子中的树下,在旁边的仆妇眼中,她是平静的。
可是此刻她心中已经是如同滚开的油锅一般火热而沸腾。
酒坊里,张季在老管家的张罗下,亲自带着所有人一起严肃的拜祭了酒神杜康。乞求祖师爷能让自家酒坊旗开得胜,顺利酿出好酒。
祭拜结束,张季带领众人将一个陶缸里已经发酵的大米捞出,放在了洗净的糟床上。
随着碾压,便有黄色而且有些浓稠的液体,顺着糟床的凹槽流进了大木盆中。
只碾压了一次,目的也只是让发酵好的大米中的水分被挤压出来。
直到此时,所有的工序在那些酒坊伙计眼中,与之前酿酒并无太大区别。如果按照以前的工序,接下来只需要继续压榨那些蒸熟的酒糟,不断获得那些酒水便是了。
可是张季酿酒怎么会和以前一样呢?
他要做的,可是蒸馏白酒啊!
酒棚里,硕大的土灶已经开火。
刚才碾压酒糟留在木盆中的黄色液体被倒进了土灶上的大锅里,然后又兑上了清水,就在大锅上架上了大木甑。
被挤压过的稻米,均匀的铺在了木甑里的木篦子上,摊平,摆好。
接酒器卡在了木甑内专门的木架上,然后接好了出酒的竹管。
天锅盖在了木甑上,两个酒坊的年轻人站在宽大的灶台上,用木桶向天锅里倒进去了凉水。
灶里的火烧的不疾不徐,木甑上方渐渐开始冒出缕缕热气。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灶上的大木甑,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酒棚里温度很高,所有人几乎都是只穿了一条犊鼻裤。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是流出的汗水。
有人汗水流进眼睛里,蛰的眯了眼,可只是用手一抹就立刻强忍着又睁开,生怕错过奇迹的出现。
张季站在灶台旁,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那根出酒的竹管。
他身后的老管家忠伯,陈镇,曹安也都是一脸的紧张。这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酿酒方式,心中的紧张不言而喻。
冯春和李长寿两人,一个在观察和控制这灶火,另一个则是站在灶台上观察着天锅里的水温,不时舀出些再重新添加凉水进去,以保证冷凝顺利。
渐渐的,一股醇郁的酒香开始出现在了酒棚中!
而那根出酒的竹管口,也开始滴滴答答的有透明的酒液滴进下面接着酒坛中!
“成了!”
张季低吼了一声!
激动地右手握拳砸在了左手掌中!
“拿碗来!”
张季抬手,立刻有人递上来一个酒碗。
酒碗被张季放在了拿出酒的竹管口,接了小半碗酒液。
酒碗端在面前,张季闻到了那熟悉的白酒的味道!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那些名酒,可能够在这大唐闻到这种酒香,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张季心中默默感谢了一下老天爷!感谢他让自己在前世曾经去过那个农家酿酒作坊,让自己学会了这酿酒的手艺!
待碗中酒稍微凉了一下,张季将酒碗送到口边,轻轻啜了一小口。
入口的第一感觉是辛辣!
紧接着便是浓浓的酒香!
张季强忍着那白酒特有的辛辣,将口中酒液吞下,只觉得一条火线从喉咙直接烧进了腹中!
“啊……”
半晌张季才张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口酒度数不低啊!起码有六十度!
这种传统的天锅蒸馏酒的方法,虽然出酒量和那些机械设备没法比。但是,用这种法子做出的酒,不仅度数高,而且酒质纯净,口感醇厚。
“郎君!这……这是酒么?”
老管家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张季手里碗中那如同清水般的液体,声音发颤的开口问道。
第12章 新酒斗十千
此刻的张季正眯着眼睛,体味着那一口烈酒的滋味。
他听到了老管家忠伯的疑问,却只是点点头,继续沉浸在那温热的酒的滋味中。
“某也来尝尝!”
曹安的声音骤然响起!
当张季反应过来,张开眼睛要阻止时,却晚了一步!他只看到曹安那家伙已经夺过自己手中的酒碗,把小半碗酒一口吞进了肚中!
完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赶紧拿水来!”张季大声道。
此时的曹安的样子把众人都吓坏了!
只见小胖子双目圆睁!身体如同定住一般一动不动!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原本那张和气的圆脸此刻显得有几分狰狞!
他那胖胖的身体开始不住抖动!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红色!
“曹三郎!快喝口水!”老管家在一旁急忙递上来一碗清水。
所有人看到曹安的模样都呆住了!
这是怎么了?
曹三郎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吓人了?
这酒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可郎君喝了怎么没事啊?
那个曹三郎莫不是有什么病?此时发发作了?
众人心中想法各异!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曹安猛然张开口,猛地呼出一口气,喊了起来!
“啊……好酒!好酒!好烈的酒啊!”
就在他喊完后,眼神就开始渐渐迷离,身体开始摇摇晃晃!最终软软瘫倒在地上!
“郎君,曹三郎这是……”老管家忠伯急忙问道。
张季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他没事,就是……醉了!扶他出去吧。”
众人的眼神中都冒出了激动的神采!
这是什么样的神仙酒啊?
就那么一口,就能让人醉成这样?
“都别看了,赶紧干活!这是酒头,不能喝!喝了会出事的!”张季看到众人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忙开口说道。
张季说的没错,这蒸馏酒讲究一个“掐头去尾”。
刚开始的“酒头”,度数会比较高,不适合饮用。而到了最后的尾酒,则是寡淡无味,还有杂质出现。所以这一头一尾的酒水都不是能直接喝的。
作为大唐人,平日里喝得大多数也就是十来度的酒,哪里喝过这差不多六十度的酒头?
也难怪曹安只喝了小半碗就醉倒了。
过了一会儿,张季又接了出的酒,凉了凉尝了一小口。
“换酒坛!”
张季觉得此时处的酒已经是合格的小曲酒了,忙让人换了接酒的酒坛。
不多时,清亮透明的酒液就接满了一坛子!
此时张季才让众人去品尝这新出的美酒。
“此酒甚烈!一次只准喝一小口!”张季大声的冲众人喊道。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刚才曹安那家伙一口醉倒的经过,所以即使没有张季的命令也都不会傻傻的大口的喝。
“嘶……”
“好烈的酒啊!不过,好香!”
“好酒!从未喝过这等的好酒啊!”
“这是什么酒?”
“难道是……神仙喝的酒?”
“是啊,管家不是说小郎君的师父是老神仙吗?”
“嗯,神仙酒!确实是神仙酒啊!”
一群光着膀子的大男人,一边品尝着这从未见过的美酒,一边思维很发散的议论着。
张季对于这些家伙的话,干脆当做没听见。
他身旁的老管家忠伯在眯着眼睛品了一口酒后,点头说道:“郎君,这酒要是叫做神仙酒,也挺不错。”
等到接了三坛子酒后,张季又让人换了酒坛。此时已经是到了酒尾了。
酒头,酒尾都有作用。
酒头可以再蒸馏继续提高纯度,最终会提炼出酒精。
而酒尾在下一锅蒸馏时倒在锅里,也是很好的提升酒纯度的方式。
就这样,张季带着众人一连蒸了两锅。在冯春和李长寿拍着胸口说已经记住所有细节之后,张季才抱着一小坛子新酒,去找自己阿姐报喜了。
其实张漱在蒸出第一坛酒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心中的激动已经无法压制,几次都想去酒坊亲自看看,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直到看到张季抱着酒坛子进了院子,张漱脸上的焦急才变作了兴奋。
“四郎!酒可是出来了?”张漱快步来到张季面前,急促的问道。
“阿姐,酒出来了!就在这里!”张季笑着说着,就打开酒坛,倒出了一碗。
张漱闻着那浓郁纯正的酒香,再看看碗里清冽的酒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真的是酒?”张漱一脸狐疑的问道。
这种清澈如水的酒液,与此时大唐普遍的绿色浊酒,完全不同!
张季笑着看着自己这个阿姐,说道:“阿姐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不过这酒很烈,小口品尝即可。”
张漱端起酒碗,仔细端详了半天,抽了抽鼻子,然后小口尝了一口。
酒一入口,张漱的眉头立刻紧蹙了起来!
但不一会儿,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诧!
张漱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又喝了一小口。
她那秀美的面庞上这次显露出的全是惊喜!
半晌,张漱才开口道:“果然是好酒啊!”
作为掌管酒坊好几年的她,自然能够知道这酒好与不好的!
看着眼前被晒黑的弟弟,张漱心中感慨万千!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竟然能够掌管自家酒坊,还能酿出如此奇特的美酒!
张季看着阿姐眼中水气越来越盛,生怕姐姐哭出来,就忙说道:“阿姐,这酒你觉得如何?”
“绝世美酒!”张漱微微想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嘿嘿!阿姐,那你说这样的酒,该卖多少钱一斗?”
“这酒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关键是酿造本钱还不高。一斗两千钱,可好?”张漱继续思考了半天才说道。
一斗两千钱,也就是一斗酒卖两贯。
张季闻言笑了。
“阿姐,你太小看咱家这酒了!”张季说着接过了张漱手中的酒碗。
“阿姐你看,这酒清澈如水,毫无杂质。而且酒香浓郁醇厚,味道更是厚重浓烈,酒香绵长!如此美酒怎能是区区两贯钱就买得到的呢?”
张漱点了点头道:“那四郎你说多少钱?”
张季笑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斗一贯钱?”张漱有些迟疑的说道。
张季却是摇头道:“是一斗十贯!”
一十贯,那可是一万钱!
这个价格让张漱有些吃惊!
“四郎,如今长安城最好的清酒也才一斗十贯钱!这一样价钱?能行吗”张漱蹙眉问道。
“阿姐,那十贯一斗的清酒怎么能和咱家这酒比?你看看这清澈,闻闻这香气,再尝尝这口感!我说能卖出十贯一斗,就一定能卖出去!这个我来操办!”张季笑着,一脸自信的说道。
张漱又看了看碗中的酒水,也点了点头,姐弟俩算是定下了这酒的价钱。
“呵呵!某只需卖出百余斗,潘家的那些钱就能还上了!”张季笑着说道。
其实,张季本来是想卖得在贵些的!
比如,一斗二十贯!三十贯!
毕竟自己这酒在这个时候是绝无仅有的好酒!烈酒!
卖什么价钱都不算贵!
可是后来他也想了,如果卖得太贵,那么一时半会儿能够接受的人就会少。整个酒的销售前期的推广时间就会很长。
所以,干脆也不要弄得太贵!就和这时候那些的好酒一个价就行!这样竞争力绝对杠杠的!销售也会很快进入一个稳定期。
关键十贯一斗,也不便宜了啊!
之前张家酒肆的那些浊酒才二百五十钱一斗啊!
周边那些酒肆里,好些的也才三五百钱一斗!
自己这绝对算是高端产品了!
忽然,张季想起了一件事。
“阿姐,酒坊的稻米不多了,需要采购些。现在酒坊已经发酵好的稻米全部酿出来,大概也能出个五六十斗酒,要为后头做准备了。按照现在出酒的比例,十斗米能出五斗到六斗酒,就先按照能出六斗酒算,要再是出四十斗酒,就是需要……”
张季在计算,身后忽然传来曹安的声音!
“四十斗酒,需要差不多七斛米!”
张季惊讶的而回头!
曹安却是面色有些发红的对着张漱行礼。
“你醒了?”张季看着曹安问道。
曹安有些不好意的摸摸脑袋,说道:“醒了!好烈的酒啊!还好只喝了一点!”
张季盯着曹安,忽然说道:“一个酒坛能装一斗半酒,四十斗需要多少个酒坛?”
“二十七个酒坛,有一坛只装六成!”曹安眨眼的工夫便答了上来。
“那要是一斗酒十贯,有人买了二十三斗,后来又退了十一斗,然后又买了七斗,该收多少钱?”张季不可置信的又问道。
“一百九十贯钱。”曹安还是脱口而出回答道。
张季心中有些惊诧!
小胖子,你可以啊!
难道你是跟哥一样学过珠心算?
难道你也是个“过来人”?
“你企鹅账号多少?是会员吗?”张季又问道。
“四郎,你说的是啥啊?什么鹅?某怎么听不懂呢?”曹安一脸茫然的看着张季,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张季在说些什么。
张季心中暗叹一口气!
唉!原来这家伙不是啊!
自己依旧还是个孤单的!
“曹三郎好算术啊!”张漱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幕,不禁也是出声赞叹道。
曹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摸了摸脑袋说道:“也没什么,我这也就是比旁人算得快些罢了。”
张季看着着小胖子貌似谦逊,实则嘚瑟的神情,一阵不爽!
没想到啊,这个小胖子看起来浓眉小眼的,竟然还是个算术天才!
对于数字敏感的人并不少见,张季在前世就听说,也亲眼见过。
而那些数字天才中有不少人都是性格孤僻,甚至是有一些性格缺陷的,就像有的电影中演的那样。
像曹安这将性格跳脱,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家伙,竟然会是对数字敏感的天才,这也真是奇葩了。
张季决定不再和曹安讨论算术的话题,因为他觉得这样会让小胖子更加骄傲。那样不好,很不好!
“你确定自己已经无事了吗?”
张季又问起关于曹安醉酒的事情。
“某无事了,就是稍微有些头疼。”曹安如实答道。
“那你不休息过来做甚?”张季看着曹安问道。
“听说你阿姐来了,某自然要来拜见。”曹安很认真的回答。
张季一脸的不信!
你个小胖子是什么样的人,当本郎君不清楚吗?
你从来都是很怕我阿姐的,你会主动跑来见礼?
是你喝多了?还是你以为我喝多了?
不过张季最终还是没有揭穿曹安,因为张漱此刻看着曹安笑的很是欢喜。
“阿姐,刚才我们说到了哪里了?对了,说到要买粮食。要买多少来着?”张季有些晕乎了。
“七斛。”曹安在一旁说道。
张季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好,我安排人去办,过两日就将十斛稻米送来。”张漱笑着点头说道。
曹安闻言却说道:“何必去别处购买?某家中便有粮食生意,现在是某大兄在掌管。某回去与大兄说说,看能不能便宜些卖给酒坊。”
第13章 醉仙春
到了七月,其实已经算是开始入秋了,可是那夏日的炎热却还在依旧。
酒坊里新运来的稻米很快到了,就是从曹家购买来的。
这些稻米一批批有条不紊的发酵,蒸馏,出酒。
酒坊里新酿出的酒也越来越多。
不过,庄子里有些人家的气氛随着进了七月,也更加阴郁。
因为张家的商队依旧没有消息!
陈镇私下里跟张漱汇报,这回不是什么退婚的事情,而是有不少庄户都在小心翼翼的向他询问,那些跟着张家商队去了西边的家人啥时候能回来。张漱一阵沉默后,让陈镇告诉那些人家,再等等。
这些事情张季不知道,这几日他回了长安城,曹安自然是一起。
西市依旧热闹繁华,张家的酒肆也依旧冷清。
“四郎,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卖酒啊?某都有些等不及了!某大兄在喝了我带回去的酒后,赞不绝口!那个……那个,某大兄让某问问你,曹家能不能入些股子在里头啊?”曹安在一旁有些臊眉耷眼的跟张季说话,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内心了总觉得,自己大兄这是有意想占张家的便宜。
张季看了一眼曹安,笑着说道:“想入某家酒坊的股,可以!但是,某的意思是让你曹三郎入股,却不是你曹家!你明白吗?”
曹安闻言胖胖的身体猛然一震!
张季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这是兄弟在拉自己一把啊!
如果是曹家入了酒坊的股,那和他曹安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最后还是曹家其他说了算的人得利。
可要是以他曹安的名义入股则大不相同,虽然现在他还是曹家的人,获利也要分润给家里,可是,这就是他自己的一份产业了啊!即使以后分家,这份股份谁也拿不走!
“你回去跟你大兄说,就说某家酒坊会按照市价长期从你家采购酿酒用的稻米。但是,你家不许有人惦记你在酒坊的股子!对了,你明日拿二十贯钱给忠伯,某给你半成股子。二十贯钱你总弄得到吧?”张季浑似不在意轻松的说道。
曹安脸上的此时表情却是严肃极了。
二十贯钱,酒坊半成股子!这简直就是白送一般啊?
别人不知道张家酒坊的价值,他曹安却是清楚的很!
只要张季那神乎其技的酿酒方法在手,酒坊的价值别说万贯,就是十万贯怕也是值得的!区区二十贯算得了什么?竟然能够有半成的股子!
“四郎!某……”曹安感动的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张季开口打断了。
“都是兄弟,废什么话?记得明日把钱给忠伯,然后签契约!这酒坊有了你的股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卖力气了啊!”
张季说罢,就转身去找酒肆管事商量酒肆里重新布置的事了。留下了一个感动的快要哭出来的小胖子呆呆站在那里。
半成股分,也就是百分之五。张季觉得能把具有天才算术技能的曹安笼络进来,实在是很划算。
张家酒肆的管事姓尤,是个很本分的中年人。他跟张家签的是十年的长契,并不算是家奴,但也是个忠心的。酒肆之前惨淡成那样,也没有说要离开的话。张季对他的印象还可以。
这次来到酒肆,张季是给尤管事交代了酒肆里重新收拾布置的事情,虽然尤管事不知道自家郎君这是要干什么,但还是在老管家忠伯的示意下连声应下了。
“老管家,小郎君这是要做甚啊?”
张季和曹安离开后,尤管事忙拉着老管家忠伯小声问道。
忠伯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别问那么多!按照郎君说的办!咱家酒肆要发达了!快去,快去!”
管家忠伯说罢做出了酒肆,抬头看着那飘舞的酒旗,低声嘀咕道:“这旗子,都旧了。是该换换了!”
张家酒肆重新装饰布置,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来店里喝酒,沽酒。
只是临近的其他酒肆有人注意到了。
不过那些酒肆的人都觉得,张家酒肆即使重新收拾装饰,也不能改变张家酒肆没落破败的命运。
群贤坊张家后院内,张季正和张漱还有管家忠伯在讨论这新酒的名字的事情。
“阿姐,我看不如就叫做‘漱玉酿’!”张季抱着正在吃着饴糖的小丫头玉娘,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抬头对张漱说道。
“不好!这酒又不是我和玉娘酿出来的,用我们的名字命名不妥。再说了,我可不想长安城里的人一喝酒便唤我们的名字。”张漱摇头拒绝道。
忠伯在一旁也说道:“是啊,郎君,大娘子和小娘子都还没出嫁,这名字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张季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那你们说叫什么名字好?”张季问道。
“老奴觉得这酒既然是郎君师父老神仙传下的酿制法子,不如直接就叫‘神仙酿’?”忠伯在一旁笑着开口道。
张季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倒也不错,可他阿姐却说俗了些了些。
“是了,老奴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具体还要听大娘子的。”老管家笑着说道,丝毫也不见被否了提议后的着恼。
张漱略一思忖开口道:“四郎,此酒酒色清澈,酒味醇厚浓烈,寻常人饮之定会不胜酒力,就是神仙怕也是会喝醉。不如……就叫做‘醉仙春’可好?”
张季点了点头,这个名字似乎也不错!
老管家在一旁抚掌说道:“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比起西市上其他那些酒名强多了!除了咱家的酒,谁家还敢自称醉仙?”
张季想也没想,便定下了酒名“醉仙春”!
之所以这酒名里带个“春”字,是因为,大唐此时的酒,多用“春”做酒名,之前的酒多为冬酿春饮,故而多以春命名。什么“玉壶春”“石冻春”,“剑南烧春”等等,包括张家之前的“上文春”也是如此。所以张季新酿出的酒也只是入乡随俗罢了,与冬酿春饮并无关系。
其实张季对于酒的名字倒不是很在乎,他相信自己酿出这个酒的品质在此时是绝无仅有的。张季倒是愿意给酒起一个通俗的名字,比如什么烧刀子,三步倒,闷倒驴什么的。只要酒好,名字只是个符号。
次日一早,曹安带着仆役背着二十贯钱就来到了张家。
“四郎,这都是某自己攒下的钱!”曹安看着正在交接铜钱的自家仆役,颇为自得的对张季说道。
张季撇撇嘴,问道:“是吗?要不某去你家问问去?”
曹安脸色微红,说道:“咳咳,是差了点,某就偷偷问阿娘要了些。”
“你跟你阿娘要了多少?”张继问道。
“不多……不多,也就十六贯……”曹安尴尬答道。
尼玛啊!
感情你小子自己就只有四贯啊?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啊!
张季懒得再搭理这货,就让他自己去找忠伯弄契约了。
只是这契约却不是简答的股份契约,而是一份有些不一样的股权契约。曹安倒是无所谓,直接就签字画押按手印。他明白,张季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曹安的利益罢了。
是兄弟就要有信任!
小胖子这一点做得非常的好!
他绝对相信张季不会坑自己!
西市张家酒肆终于重新装饰完了,有好事酒肆邻居偷偷去看。只见里面原本陈旧的木柜,案几,门窗,立柱都重新刷了漆,看起来倒是焕然一新。原来放在墙根的那几个大酒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柜台后一个个精美的大小酒坛。酒坛子码得整整齐齐。只是一个个的都封着口,谁都没看到里面的酒是什么样子。
那些来偷看的邻居离开了张家酒肆,聚在树荫下一起议论纷纷。
“某看着张家酒肆弄的还挺好哈!”
“挺好有甚用处?酒肆是卖酒的!酒好才是关键!”
“某看到他家的酒瓮没了,多了那些酒坛,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等样的酒啊?”
“嗨!张家能出什么好酒?只怕是只换了酒坛子,新坛装旧酒罢了!”
“若是如此,那张家把酒肆弄得再好,也没甚用处!”
嘀咕了一阵子,五六个人便各自散去。
再过了一日,那些相邻酒肆的管事,伙计都发现,张家酒肆的酒旗换了!
原本很是陈旧的“上文春”的酒旗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一副酒旗!
新酒旗依然是青色为底,不过上面却赫然写着“醉仙春”三个白色大字!
众人心中多有不屑!你张家酒肆好大的口气!
也不知你家是怎样的好酒?竟然干大言不惭的命名为“醉仙春”?
若是你家的酒名不符实,只怕这西市里,甚至长安城里的人会是不满!
到那时候,张家酒肆怕是更难收场!
相邻酒肆都在等着看张家酒肆的笑话。
此时是正午,西市刚刚开市不久,但是西市里已经是人山人海的了。西市一向是如此热闹,天天如此。
张季和曹安站在张家酒肆里,正在指挥着伙计把一个半人高的小木台搬到了酒肆门口。
而张漱则是带着幕篱,静静的在酒肆隔间里通过竹帘看着外面。
“张家酒肆推出新酒醉仙春!欢迎各位品尝!”
一个伙计站在刚才搬到门口的那个木台前,按照张季的交代大声的吆喝起来!
伙计这么一喊,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止步看向了这边。
第14章 免费品尝厉害不?
长安西市上永远不会缺少了人,尤其是那些喜欢瞧热闹的人。
张家酒肆的伙计一声吆喝,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醉仙春!醉仙春!一杯入喉欲乘风!仙人饮罢醉酩酊!好酒啊!欢迎品尝啊!”
伙计卖力的吆喝着,虽然他觉得那句“欢迎品尝”有些怪怪的。
一阵吆喝之后,张家酒肆门前便围上了满满当当的人。
张季一看人不少了,便走上前去,对着众人拱手施礼。
围着的众人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穿淡青色圆领青衫,腰系革带,头上戴着幞头。身姿挺拔,容貌俊朗。众人心中不由都赞了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各位!各位!静一静,静一静啊!”
伙计大声招呼,众人的声音才渐渐安静了一些。
张季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开口说道:“张家酒肆重新开业!推出新酒‘醉仙春’!这‘醉仙春’乃是采用独家秘法酿制,品质不同凡响!今日,本酒肆免费提供百杯醉仙春,供大家品尝!机会难得,先到先得!送完为止啊!”
张季的声音还没落下,人群中便有人议论起来。
“什么醉仙春?以前没听说过啊?”
“是啊,说是新酒。不知道味道如何。要是味道好,某倒是不妨买些回去。”
“免费品尝?才送一百杯?也忒小气了吧?一杯一杯送,怎地不用碗啊?”
“这小郎君是谁啊?还真是俊俏!某家中正好有一个女儿年方十三……”
“你家那闺女快算了吧!某见过,一脸的麻子,如何配的上给人家小郎君?倒是某的侄女,那才是般配……”
竟然有人歪楼了!
张季一头黑线!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站在后面的曹安此时紧张的脸上都是汗,身上整齐的衣衫都被汗水湿了衣襟。
没办法,胖点就是容易出汗啊!
张季面上笑容依旧,只见他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号的酒坛,轻轻打开了酒坛的封口。
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了开来!
“好香!好香!这是什么酒?这香味以前怎么从未闻到过?”
“哎呀!好浓郁的酒香!某有些醉了!”
“这便是那醉仙春么?某要尝尝!”
众人问到了酒香,顿时有人按捺不住,就要上前品尝。
忽然,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哼!这间酒肆真是不知羞耻!何等样的酒就敢称醉仙春?不过是香味浓重了些罢了,就敢说能醉倒仙人?如今的商贾都是这般无耻了吗?”
“卢兄此言甚是!此等无耻妄言之人,何必与之计较?莫要气坏了自己。”
“是啊,商贾不过小人而已。”
张季循声望去,只见三个衣着锦衣的年轻文士正一脸不屑,斜眼看着这边说道。
张季心中不由升起了怒气!
自家酒肆今日新开张,正准备一炮打响醉仙春的名头。
可谁知道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这么三个东西搅局!真特么是晦气!
张季也不搭理那三人,此时不适合与人争执。
于是他继续对着其他众人笑着说道:“酒如何,却不是空口白牙说出来的。好不好,尝过便知!至于那些废话,诸位不必理会!哪一位愿意做这品鉴醉仙春酒的第一人?”
酒香依然在飘荡,人群中有不少本就是来这西市饮酒,沽酒的,此时闻到这从未闻过的酒香,那里还能不动心?说话间便有两人走到了张继近前。
“某来尝尝!”
“某也来!”
两人是一起来的,一位看起来年近五旬,另一位则是二十三四的青年。
看两人衣着也只是寻常,只是气度看起来有些不凡。
按说他们是买不起张季定价十贯一斗的醉仙春的。不过,张季还是让伙计倒了两杯酒放在了那小木台上。
“二位,某还是要提醒一句,此酒甚烈,还请慢饮!”张季对着二人嘱咐说道。
毕竟这醉仙春是四十多度的酒,与现如今那些十几度,顶多二十来度的大唐酒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哈哈哈哈!”
却见品酒的两人相视一眼,大笑出声!
“小郎君也太小看某二人了!某二人在这西市酒肆也算是有名的,何等样烈酒某未尝过?小郎君多虑了!”那五旬老者笑着说道。
既然你们不听劝,那等一会儿也怨不得本郎君了。
张季也不再多说,向旁边让开了两步。
二人上前,伸手端起了那不大的酒杯。
等两人看清杯中那纯净的酒液后,齐齐愣了一下!
这两人说的的确都是实话,他们本是忘年好友,常结伴在这西市酒肆中相约饮酒。可谓是什么样的酒都算是见识过了的。
可是,他们却偏偏还从未见过这等清澈如水的酒!
两人的神情从方才的有些戏谑转为了郑重,慢慢的把酒杯递到了鼻子底下闻了闻。
“其味醇厚,清香悠长,不错!且待某尝尝味道如何!”五旬老者先是赞叹一句,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都在等待着这位第一个品尝这号称能够醉倒神仙的醉仙春的评价。
可是,众人并没有等到他们期盼的评价,因为,品酒之人此刻已经愣在了当场!
他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吓人,双眼圆睁,嘴巴紧闭,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
“这是……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酒如此难喝的吗?”
“看那人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不会是喝坏了吧?”
“哎呀,可不要出了人命啊!”
围观人群的议论越来越离谱,最后直接就说道出人命上了。
不过很快那人的表情就出了变化。
只见他张口喷出口气,圆睁的双目眯了起来,脸上的痛苦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陶醉的模样!嘴巴还在不断地砸吧着,似乎是在品味。
刚才还在揣测的众人此刻都是一脸的狐疑。
这变脸也太特么快了吧?
刚才还是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现在怎么就成了欲仙欲死的表情了?
就在众人不解的时候,那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好酒!好酒!果然是好酒啊!哈哈哈哈!”五旬老者说罢一阵大笑。
旁边那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见他这副模样,便想起了方才张季嘱咐的话。
他没有一口饮尽杯中酒,而是先啜了一小口!
顿时一股火辣辣的酒液充满了他的口腔!
他心中先是一惊,但立刻定下心神,将口中酒水咽了下去。腹中立刻有了一团火热!
就在此时,口中那浓郁的酒香开始散发,还有那腹中的温热,直接让他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毛孔都为之打开!
待到他回过味来才发现,身上竟然出了一层细汗!
“果然是好酒!”青年赞了一句,就立刻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一杯酒并不多,青年三口便饮尽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五旬老者,两人脸上竟然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态。
“哈哈哈哈哈!”
两人先是相视大笑,然后竟然齐齐转身,向着张季拱手施了一礼。
张季被两人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举手还礼。
“小郎君,方才某二人上前时,对你这醉仙春还心存疑虑。以为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可是在亲口尝过之后才知道,醉仙春果然名副其实!某等却是草率了!你家酒肆能有此等好酒,实为长安好酒之人大幸!”那青年男子面带笑容说道。
“裴大郎说的不错!小郎君此等好酒,只饮一杯如何能解馋?敢问一斗几多钱?某且沽一斗回去,慢慢品尝!”那五旬老者也忙说道。
张季此刻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淳朴笑容。
“某这酒却是不便宜啊!”
“哦?看来小郎君是小看了某等啊?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某乃是吴远峰,这位乃是裴明礼。某二人在长安有些家业,钱财却是不缺的!你这醉仙春究竟何价?只管说来!”
自称吴远峰的老者笑着说罢,便和那青年裴明礼等着张季说话。
张季笑笑,一摆手,一个伙计立刻从酒肆内拿出一个木牌摆在了酒肆门旁。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木牌上写着:醉仙春酒,所用小斗。一斗一十贯,一升一贯钱。
看到木牌上的字,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莫不是写错了吧?
一斗酒,十贯?那可是一万钱啊?就买一斗酒?
这特么还是人喝的酒么?
如今最贵的清酒,也不过十贯一斗!
你这醉仙春竟然敢和清酒比?凭什么?
你这醉仙春凭什么也敢卖到十贯一斗?
很快,围观众人爆发出了一阵喧哗。差不多都是在质疑这酒的价格实在是高得离谱了!
可是,那吴远峰和裴明礼二人面上却是很淡定。
“嗯,的确是不便宜!”裴明礼面色平静的说道。
“是啊,十贯一斗,比之清酒一个价钱!不过……此酒倒也值得这个价钱!”吴远峰轻轻捋须说道。
“那便给某二人一人一斗吧!”吴远峰看着张季,面上露出了笑容。
呦呵?
本郎君看走眼了么?
没看出来这两位竟然是买得起这么贵的酒的人啊?
难道这长安城里都是些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吗?
自己这中年大叔看人的眼光难道在这大唐不适应了?
张季心中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过,人家既然要照顾自己的开张生意,张季自然不会拒绝。